《蜻蜓飞行日记》 蜻蜓飞行日记 第1节 名称:蜻蜓飞行日记 作者:烤火卢 文案: 竹马vs天降? 凌戈:竹马是我,天降也是我,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十年前,他们是相隔千里却亲密无间的好友 十年后,他们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许岛蜻小学就玩过拆盲盒的游戏,直到多年后,她才知道自己拆到的是独一无二的隐藏款。 *以女主成长轨迹为主线,慢热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岛蜻,凌戈┃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十年挚友变挚爱 立意:爱和成长 第1章 免费律师 许岛蜻顺着地址一路找过来时,额头已生出一层绵密的汗。这是她来深圳的第一个月,尚未适应这里潮湿的气候。 要不是招牌上立信律所四个大字,这间位于菜市场旁边的简陋门面,从外面看起来更像是一家房地产中介。她在心底深吸一口气,正要推门而入时,门从里面被一个男人拉开。 四目相对,许岛蜻否认了刚刚的想法,房产中介穿得可比他齐整多了。 眼前的男人穿着随意,手里拿着烟和打火机,看样子是正准备出去抽根烟。他停下往外走的脚步,皱眉看向她。 “你好,我找凌洲律师,昨天预约过的。” “你是龚欣的同事?” 许岛蜻点头,该不会就是他吧? 下一秒,他就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就是,进来吧。” 龚欣是她进公司认识的第一个同事,深圳本地人,热情十足,知道她遇到难处之后,二话不说要给她介绍相熟的律师。许岛蜻不大好意思,自己这件事在律师眼里委实算不上什么案子,还得让同事消耗人情。 龚欣很快打消了她的疑虑,“放心吧,这人是我高中同学,关系好着呢。他前两天还说让我给他介绍案子。这样,你先把资料发我邮箱,我让他先看看,好歹帮你参考一下。” 一分钟后,许岛蜻坐在了凌洲的办公桌前,趁着他接水的空当打量起来。 律所方方正正,摆了四五张办公桌后,连一间单独的会客室都没有,这跟她原本想象的大不相同。此时所里除了前台和他们,就没有其他人。 “材料都带了吗?”凌洲将一次性纸杯放在许岛蜻面前。 许岛蜻将准备好的材料全都递过去。 “讲讲详细的情况吧。” 事情经过很简单,许岛蜻答辩结束后放弃了北京的offer,带着所有的行李来了深圳,只用一天就租好了房子。刚搬到新房子的第二个星期,她在小区看到了张贴出来的告示书。 相关部门将对打隔断群租、出租厨房、卫生间、阳台和地下储藏室等违法出租行为进行整顿治理,要求上述房屋的承租人尽快搬离,十五天后将会进行联合执法清理。 她本以为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直到撞见合租的室友拖着袋子搬家,才知道原来她租的就是隔断房。也不怪许岛蜻,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单独租房,而且她租的那间房是整套房子里唯一没有隔断的,房租也并不便宜,所以她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当初带她看房的中介说这种情况属于合同中早已注明的不可抗因素,他们没有责任,要有什么问题去找公司,接着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她随后报警,却被民警告知这件事属于民事纠纷,建议她根据合同约定进行处理,或者通过法律途径向人民法院起诉处理。 隔壁房间的租客都是辍学出来打工的年轻人,因为是隔间,一个月的租金很便宜,月付且没交押金,只抵押了自己的身份证,他们拿了身份证就离开了。 许岛蜻讲完后,见凌洲拧着眉头在她的简历那一页看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凌律师,是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终于抬头看向她,“许,岛,蜻?” 他的语气似询问似肯定,她不明所以地点头。 “为什么突然决定来深圳?” 她一脸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是突然决定来的。 “我看你简历上写着籍贯在西安,从小在西安长大读书,一个月前还在北京实习。为什么突然来了深圳?你在深圳有什么朋友吗?” “朋友?”许岛蜻想了片刻,一秒后像是自问自答道:“没有,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多了解当事人总是没错的,当然前提是你愿意让我做你的代理律师。” “凌律师,”她停顿了片刻,“像这样的案子,起诉可以不用请律师,对吧?” 凌洲点点头,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没钱付律师费,所以很抱歉,我不打算请律师。” 深圳一个季度的房租和押金不是一笔小钱,再加上买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许岛蜻全身上下现在只剩不到一千块。本来公司有食堂,她也没有什么开销,熬到发工资不算难,可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她递过去一份文件,一脸坦然地开口:“你之前说过这个案子难度不大,所以这几天我也在网上查过很多资料,照着范本写了一个起诉状,我想请你帮我看看。” 她查过了,以凌律师的资历,修改一份文书应该不会超过两百块。 “你自己写的?”凌洲诧异地接过文件。 许岛蜻坐得端端正正,仿佛是在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老实说,她虽然表现得很淡定,实际上心里挺忐忑的,她算不上是一个厚脸皮的人。 凌洲看了片刻,抬头问她:“你应该不会有转行的想法吧?” “什么?” “很好,很标准。”一个非法律从业者,仅靠自己在网上查资料做功课,就能写成可以直接用的地步。他从前从别人口中听过不少关于她的赞美之词,聪明勤奋,努力好学,但都没有这一刻来的那么深刻。“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隔着玻璃门,许岛蜻看到他一手夹烟,一手举着电话,时不时地朝里面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她总觉得他和电话那头的人在讨论自己。 或许他正在讲遇到一个多么奇葩抠门的客户,门外汉上法院不找律师,自己在网上随便查查资料就敢写起诉状,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贫穷使人坚强。许岛蜻注意到凌洲的办公桌上堆着一摞摞资料和文件夹,凌乱不堪,角落却立着一个干净明亮的相框,是一张在海边的全家福。 风吹起女人鹅黄色的裙角,她手上挽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孩儿,一看就是凌律师十来岁的样子。另一个小学生年纪的应该是他弟弟,圆溜溜的脑袋,胸面前挂着一个粉色水壶,咧嘴笑得异常开心,两兄弟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刚好一支烟的时间,凌洲回到办公室。“我可以免费帮你。” “啊?”还有这样的好事,不只是许岛蜻,连坐在前台无所事事的小姑娘也放下手机,悄悄支起耳朵。 “案子虽然简单,但还是要走些程序的。”凌洲悠闲地往椅背上一靠,“这律所规模你也看到了,我比较闲,难得龚欣找我帮忙,就当送她一个顺水人情了。” 呵,前台撇撇嘴,他什么时候这么闲了?之前的确做了大半年的法律援助,但那是因为他刚拿到执业证,现在何必接免费的案子做。刚才许岛蜻还没进门,她就注意到了,自己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都没她高,随便往这门口一站,衬得他们律所都高级了。凌律师突然这么殷勤还能是为什么,前台心生一丝鄙夷,亏她还一直觉得他很正直。 因着中间有个龚欣,许岛蜻未做他想,立马签署了两份文件,走了一些简单的流程后,这件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过了几天,凌洲打电话告诉她,法院已经立案受理,中介公司那边也已经收到了起诉书,他需要拍一些出租房隔断的照片。 第二天中午许岛蜻饭也没吃,匆匆打车回去,隔壁房间的小女孩很配合地让他们进了房间。拍完照又签了一份文件后,凌洲询问道:“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 “不了,我约了中介看房。” 许岛蜻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本来就没完全熟悉工作上的事,又碰上部门两个同事休假,她的工作量激增。还有各种新入职的内部必修课、培训课,每天晚上从公司出来都已经十一点,导致她只能偶尔抽空,中午在公司周边看看。但最近看的几间房都不是很满意,不是公共卫生问题堪忧,就是情侣合租,这两点都是她极其不能接受的。 电梯上的数字已经磨损的看不清,密闭的空间内发出哐哐下行的声音。许岛蜻在心里盘算着,还有半个月才发工资,看好房子后她还得先找人借钱。梁飞扬要知道她遇上这种事多半得咋咋呼呼,再说家里人还以为她在北京呢,只能厚着脸皮问问俞尤了。 按理说,今天应该是她请凌律师吃午饭,可这会儿既没时间又没钱,许岛蜻实在没脸提这茬,在小区门口跟他道别。“凌律师,那我先走了。” “等等。”凌洲叫住她,“其实,我家倒是有套房子在出租,就在你们公司附近,现在刚好有一间主卧空出来。” 许岛蜻看他努力措辞的样子,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但是。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 “没有。” “那就好。”凌洲松了口气,“首先第一条就是不租情侣,然后养宠物的不租,不讲卫生的不租,没正经工作的不租,看不顺眼的也不租。这些你没有吧?” 许岛蜻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属于看得顺眼的范畴。 “这样吧,你现在跟我去看看房子。” “现在?”今天中午的房子,许岛蜻在网上看的还比较满意,她看了眼手表,委婉拒绝道:“我已经约好了人,要不再找时间。” “你先跟我去看看,就在这儿离得不远,租熟人的房总比你找中介安全。” 嗯,是这个道理,但凌洲顶着一张冷漠的脸突然变得很热情,就像车站门口拉人的黑车司机,许岛蜻也有点不太放心。 第2章 茉莉花 总归还是去了,他们打车到了小区门口,许岛蜻一下车看到小区环境,就已经打退堂鼓。 小区叫万景城,属于中高档小区,周边配套完善,业主自住居多。最重要的是离她公司只有两公里,这个距离非常适合当作每日的步行锻炼。而且房子干干净净,布局合理,九十平方的两居室,主卧还带卫生间。 “你觉得怎么样?” 简直完美,是她看过的这么多房里最满意的一套,但这肯定超出了她的预算范围。 “租金是多少?” “二千五。” 许岛蜻惊讶,虽然也不便宜,但比她预想的要少。她之前在北京实习的时候,公司附近比这还小的房间,也要这么多。 “我妈很爱惜房子,这家里装修很多都是经她决定的。之前的几个房客都不太讲卫生,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像墙上这些都是后来重新粉刷的。所以才很挑房客,价钱倒不是最重要的,你要是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她还能有什么问题,简直太满意了。许岛蜻在心里盘算,虽然比之前租的要贵,但它们的条件有着天壤之别。既能省下时间和交通费,还刚好符合公司的租房补贴政策,只要在公司附近三公里内租房,每个月有一千块钱的房租补贴。算下来她自己一个月只用负担一千五,大概很难找到比这条件更好的房子了。 “这间是已经租出去了吗?”另一个房间在客厅左边,与卫生间相邻,两个房间的门正对着。 “这间暂时不外租。”凌洲和她解释道:“我有个弟弟,他跟你一样刚毕业,马上要住在这边,你当成普通租客就行。”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凌律师的亲弟弟也算半个房东了,还是男生,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对了,你这个案子不要多久就能完结,你要是经济紧张,等那笔钱回来再交租金也行。” 许岛蜻刚刚那点犹豫瞬间消失,立刻拿定主意,“那什么时候签合同?” “现在就可以。”凌洲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了。” 蜻蜓飞行日记 第2节 她有种错觉,凌律师似乎比她还迫切,“您还随身带着租房合同?” “嗯--职业习惯。” 周六晚上许岛蜻开始收拾东西,打算趁第二天休息搬家。她的行李并不算太多,打个车一趟就能搞定,主要是冬天的衣服棉被比较占地方,还有搬进来的时候买的一些租房神器。她之前看到隔壁的小女孩东西少得可怜,吃饭都是端着碗坐在床上,打算问问她是否需要,反正凌律师房子里的东西齐全得可以拎包入住。 但一直到零点过,都没有等到人回来,周日早上许岛蜻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开门的动静,起床穿好衣服出去。 “姐,对不起,吵醒你了吗?”张小雨拿着杯子牙刷站在卫生间门口,脸上的妆容经过一晚的晕染,看起来脏兮兮的。 “没有,我早就醒了。”许岛蜻记得她之前说是在楼下的餐馆打工,然而识趣地没打听。“我今天搬家,有些东西带不走,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 张小雨选了一张可以在床上用的折叠桌和室内落地晾衣架,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显得很开心,她执意要帮许岛蜻搬家。 “这样吧,你帮我搬到楼下就好了。” “下车的时候,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得了啊?反正我今天不上班,这儿离得又不远。再说,姐姐你送了我那么多东西,就当是我感谢你好了,不然我不好意思免费要的。” 许岛蜻只好同意,两人一趟就把行李全拿下去,在路边打出租车去了万景城。 “姐,这里每个月房租多少啊?” 听到数字后,张小雨惊讶地张大嘴巴,这抵得上她大半个月的工资了。“也对,房子这么好,楼下还有游泳池,贵一点也是应该的。姐,你工作一定很厉害吧。” 许岛蜻摆摆手,看了看手表已经一点过。“辛苦你帮我搬家,等我换身衣服,咱们在楼下随便吃点东西吧。” 张小雨执意进了一家小面馆,她心思单纯,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的信息全盘托出。她比许岛蜻小三岁,因为成绩不好,高一读完就辍学打工,前两年一直在老家县城里的餐馆做服务员,去年来的深圳。 “我学历太低,又没有什么技术,就只能做这些啦。现在这家ktv包吃包住,我后天就可以搬过去了。” “那你现在这个工作,还好吗?” “挺好的,我们领班和同事都对我很好,就是得天天熬夜,不过比服务员工资高多了。我弟弟九月就要上大学了,需要一台新电脑,我得加紧存钱。” 她洗漱过后的脸看起来干干净净,眼神清澈,许岛蜻对她心生好感,两人加了微信。 送走张小雨,许岛蜻回房间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然后洗漱完躺在床上看书。平时工作太忙,放假一天她只想好好休息,来深圳这么久,都还没去过什么地方。不知不觉到了晚上,没有耗费精力的情况下,她感觉不到一点饿,喝了瓶牛奶就算晚餐。 八点过的时候客厅突然有声响,许岛蜻放下手里的书,轻轻来到门背后听着外面的动静。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一直没停,随后她听到男生接电话的声音,“哥,我东西搬过来了。” 是凌律师的弟弟,许岛蜻放下心,开始犹豫起要不要去和室友打个招呼。思考了片刻还是算了,她懒得再换衣服,不习惯穿着睡衣见外人。 凌晨三点,窗外的雨滴先是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接着就像有人拿着水桶从天上往下倒。许岛蜻被吵醒,想起阳台门似乎没关,不知道雨会不会飘到客厅的沙发。 深圳夏季多雨水,她来的这一个多月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雨,常常会因为忘记带伞被突如其来的雨淋湿。手机也时不时收到气象局的短信,提醒市民注意台风暴雨的过境。 许岛蜻打开房门,夹杂着潮气的凉风扑面而来,阳台门果然大敞着。她没有开灯,慢慢穿过饭厅走去阳台,一丝裹挟在湿润雨意中的幽幽暗香传来。 阳台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大盆茉莉花,借着路灯凑近看,一丛翠绿中朵朵小白花开得正盛,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她凑近鼻子使劲儿吸了一大口,好久没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了。以往梁春玉也养茉莉花,但北方的天气并太适合栽种,常常需要重新扦插。天气稍微一冷,她妈就会把花盆搬进室内。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被吹落在地上的几片花瓣,暗自觉得可惜。如果不搬进来的话,估计明天早上起床,会被吹掉一大半。 许岛蜻蹲下正准备把花盆搬进来,身后蓦然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她吓了一跳,立马站起来。 隔着客厅,另一间卧室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视线正看向她这边。 一时没人开口说话,黑暗中的气氛陡然有些诡异。许岛蜻还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风呼呼地从袖口裤腿往里灌,没穿内衣格外不自在,她环抱着手臂在胸前。许岛蜻很想趁黑赶紧回房间,但同住一屋,第一次见面也不能不打招呼就跑掉,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 “你好…” “你好…”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来。 “你好,我叫凌戈,戈壁的戈。” “许岛蜻,岛屿的岛,蜻蜓的蜻。” “岛屿的岛,蜻蜓的蜻。”黑暗中凌戈重复着她的话,声音很低,“我知道,许岛蜻。” 许岛蜻似乎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有什么好笑的,这个人好奇怪。“我看风很大,是不是该把花盆搬进来?” “你回房间吧,我来搬。”凌戈站在原地没动。 她从阳台进来,没走客厅正中间,而是绕到沙发一边,跟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贴着墙根进屋了。 看她进了房间,听到反锁房门的声音,凌戈才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捡起被吹掉在地的一片白色花瓣,低头勾起嘴角,默默笑了。 接下来一周许岛蜻都没有再见到他,她每天早出晚归,看到凌戈房间的门始终紧闭着,也没听到什么动静。然而正当她以为他没在这边住时,每天晚上回去,房子里又会多出一些痕迹。 阳台上晾了一套男士衣物,还多了一盆开得正艳的三角梅。 玄关处坏掉的灯泡被换了,她晚上进门的时候,终于不用摸黑走到客厅开灯。 沙发上老气的罩子被取下来,变成了两条现代风格的毯子搭在上面。 冰箱里原本空荡荡的,只有她放的一排酸奶,现在则多了些新鲜的食材。 厨房也购置了齐全的调料碗具,大理石厨台上擦得崭新明亮。 许岛蜻每天开门前都在想,等会儿会发现什么变化,似乎在玩找不同的游戏。 然而又过了几天,阳台上晾的牛仔裤被最近的烈日晒得发硬变形都没人收。两盆花的土壤也明显干枯,她的一排酸奶都喝完了,冰箱里的东西似乎还在原来的位置,根本就没动过。 晚上她躺在床上看书,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没有备注的微信好友申请。许岛蜻点开对方的头像,没看懂是个什么东西,又返回看昵称。 0ge 0 ge 凌戈? 再回到她欣赏不了的头像,还真有几分他的风格。 第3章 房东 许岛蜻半信半疑地通过好友,对方立马发来消息。 【你好,我这几天在家住,麻烦你帮我收一下阳台的衣服,放沙发上就行。谢谢!】 【顺便请帮茉莉花和三角梅浇浇水,不要浇太多,谢谢!】 她回复了一个ok,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又发过来两条。 【冰箱里的东西等我回来可能坏掉了,为了不浪费,你可以吃掉吗?】 【对了,还有一个快递麻烦你取一下。谢啦!】 礼貌是有的,但事儿真多。她之前在北京租房,和房东的对话基本只有两句: 已转,请查收。已收到,谢谢!小半年的对话加起来,还没有凌戈一次发的字多。 许岛蜻叹了口气,她只想和异性室友维持点头之交的关系,但现在感觉这个凌戈不是个太清净的人。 她先去阳台把他的衣服收下来,顺手叠好放在沙发上,又去给花浇水。深圳好多地方都种了三角梅,它们的生命力似乎非常旺盛,常常一开一大片。 许岛蜻之前没怎么注意冰箱里的菜,这会儿打开袋子才看清里面的食材。鸡蛋、西兰花,几个番茄,一串葡萄,放了好几天,都在发蔫了。还好东西不多,她对食物的需求和欲望都非常小,以前梁春玉常常为这事头疼。你说她挑食吧,随便白开水煮块肉撒几粒盐,涮几片青菜叶子,她能吃得下去。 你说她不挑食吧,不吃的能写本书。鸡蛋能吃,番茄能吃,番茄炒蛋不吃。凉拌黄瓜、胡萝卜不吃,但炒黄瓜炒胡萝卜可以吃。讨厌汤和饭拌到一起,菜和饭拌到一起,被各种酱汁裹得看不出食材本身的不吃。甜粽子不吃,咸肉粽子也不吃,只吃原汁原味的白糯米粽子。以此类推,那些引起南北方争议的甜咸之分,到她这儿都和解了。 不喜欢吃太甜的水果,尤其是西瓜一口都不吃,嫌太甜太多水,喜欢带点酸味的橙子葡萄蓝莓之类的。除了小时候爱吃泡方便面加火腿肠,其他不健康的零食都不喜欢吃,偶尔开一包薯片能吃半个月,火锅烧烤炸串,一年就被动吃那么几次。小的时候她常常不懂,为什么每次大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们都会在短短的二十分钟内,呼哧呼哧跑去小卖部买零食,不累吗?她甚至夏天都不愿意去买只雪糕吃。 读大学的时候,食堂里的菜五花八门创意十足,很多都重油重盐。有时候实在找不到想吃的,又要填肚子,她就买个馒头,打一碗食堂里加了葱和盐的免费汤。 以至于学校的人一度以为她是贫困生,甚至有讨厌她的人在贴吧里发帖嘲笑,不过这些许岛蜻都没在意。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大三的时候她的校园卡突然不见了,但还没等到她去补办,卡就被人送回来,里面还多充了三百块钱。 第二天早上许岛蜻难得进厨房开了火,先烧一锅水,然后把鸡蛋和几朵西兰花丢进去煮熟,再洗了个番茄和葡萄,就这么简单做好了早饭。她享受着清晨短暂的悠闲宁静,正喝着酸奶思考今天的工作计划,一个电话打进来。 “你好,许岛蜻女士,我是好居家中介公司的小吴,你还记得我吧?” 怎么可能不记得,房子一出问题就打不通电话的小吴,“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法院的起诉书,非常抱歉这件事情给你造成不好的体验,您看我们这边私下调解可以吗?” 春风般和煦的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她不敢冒然答应,觉得应该先问问凌律师。“我先考虑一下。” “上次真的不好意思,当时确实事情太多,我态度不是很好,但我们不是不处理。你剩下的房租和押金,我现在就可以退给你,天天现场电视台那边还麻烦你,千万不要接受采访。” 许岛蜻莫名其妙,什么电视台? 她给凌洲发微信说了刚才的事情,一会儿他的消息就回复过来,建议她接受私下调解,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把钱拿回来,起诉无非也是这个结果,还多花时间。 至于天天现场,许岛蜻特意去百度看了看,它是深圳本地一个专门反应百姓生活问题的新闻电视台,在当地收视率很高,算是比较有影响力。估计是其他人上电视台投诉了中介公司,被他们误会成她干的,毕竟最近全市都在清理不规范租房这件事,这个风口上中介公司肯定不想当出头鸟。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许岛蜻收到中介退回的七千块,银行卡里终于不再是可怜兮兮的三位数。次日又是发工资的时间,看着五位数的银行余额,她不禁感叹道,钱真的是最能直接给人安全感的东西。 凌律师让她把房租直接交给凌戈,许岛蜻便发微信找他要银行卡号,过了两分钟后他回过来的信息,看得她眉心一跳。 【明晚,现金交易。】 这要是谁正好捡到她手机,可能就直奔派出所去了。她在凌戈的名字前面又多备注两个字,房东。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房东了。 从公司到住的地方走路要三十分钟,许岛蜻每天早晚都会选择步行,当作一天的运动量。边听音乐边走路,算是她一天当中最为难得惬意的时间。 回家的途中要路过一个体育公园,为了早点到家,她常常直接从公园里面穿过去。园内有一个颇大的人工湖,白日里水光潋滟,湖面上阵阵微风,有不少人喜欢在湖边的草坪坐着。不知为何,今晚这一段路灯全都没开,只有湖中心的几颗灯发出微弱的光亮,昏暗无比。公园里遛弯的人早已散去,偶有一两个年轻人夜跑经过许岛蜻身边,她取下耳机这才发现周遭静的可怕。 乌墨的湖面像无声的旋涡,一阵奇怪的窸窣声自远处传来,像是什么东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她突然念起包里刚取的一万现金,捂着包埋头往前走。 一个缓慢笨重的人影从对面过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离她越来越近,许岛蜻心惊胆战地攥紧包带。两人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时,她隐隐看见对面是一个中老年男人,穿一件破破烂烂的背心,头发乱糟糟的挡住脸,拖着个硕大的黑色塑料袋在地上,正是那奇怪声音的来源。 放在平时,她可能会主动把瓶子里的水喝完递过去,但此时此刻却感到十分害怕。人在面临危险时是有直觉的,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觉得那人似乎在盯着自己。 她脑海里冒出最近才在网上看到的新闻,夏季是抢夺抢劫的犯罪高发期,尤其是在夜晚。 夏日深夜,僻静的公园,年轻女孩,拾荒男人,一万“巨款”,简直完全提取了社会案件的关键词。 许岛蜻左边是湖,右边是一片小树林,前后都没人,草间蝉虫的一声叫唤都让她心里一抖。 风声鹤唳,步步惊心。 她神经紧绷,屏气凝神,摸出手机摁到拨号界面。 “咳咳…” 她猛地转头。 从林间的小道上跑出一个人影,穿着一套运动衣,戴着耳机,慢慢跑至湖边主步道上,对此时紧张的氛围浑然不觉。 许岛蜻仿佛遇到救星,赶紧加快脚步跟在那人身后,生怕他一溜烟就跑走了。 好在他上了主步道后就放慢了速度,在她前面一米的距离停下来,由跑步改为快走。 蜻蜓飞行日记 第3节 拾荒的男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佝偻着腰,脏污的面容看起来像是个流浪汉。 三米 两米 一米 终于和他们擦肩而过。 许岛蜻闻到一股高温下发酵的酸臭味,男人抬头看她一眼,眼神是死气沉沉的混浊和阴鸷。她颤抖地吐出一口长气,这才发现捏着手机的掌心早已出汗。再也不会抄近路了,以后还是老老实实走大路吧,她在心里默默发誓。 前面还有一段没灯的路,许岛蜻依旧老老实实地紧跟在那人后面,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夜跑的男生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这时她才有心思关注别的,慢慢地靠近有路灯的地方,看得更清楚。这大概就是关涵口里的氛围帅哥,光看背影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主要是身高、头肩比、骨架的优越。许岛蜻无意识地去比照,他的头发不长不短,清爽利落,后脑勺长得非常周正,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肩线平整,比例协调… 打住。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最讨厌这样被人打量,即使是在他背后也不妥,这样和那些对女生外表评头论足的猥琐男有什么区别? 前面的人突然把脖子上的耳机戴到头上,走得极慢,还微微转头向后看了眼。许岛蜻也放慢了速度,安静的步道上此时就他们两个人,气氛怪尴尬的。 跟在他后面慢慢走,显得自己像个跟踪狂,突然加速也很奇怪。好在那人停在了原地,低头捣鼓起手机,她顺理成章地超过他,走到前面。 在经过他旁边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小幅度侧头瞄了一眼,就那么一秒钟,也没看得太清楚。 脖子好像挺好看的,这是她唯一的记忆点。 走出公园,大马路尽头转个弯就是万景城小区,她到家的时候十点四十,走到凌戈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没人应,她发微信给他。 【我马上到家,五分钟。】 许岛蜻回到房间拿出信封里的钱,再次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装回去。她打开手机,查看日程,最近应该请凌律师和龚欣吃个饭才行。 过了会儿,客厅有开门的声音,她拿着钱走出房间。穿运动服的高个男生正背对着她在门口换鞋,他的耳机还戴在头上。 许岛蜻愣住,原来是他,真巧。 哦,也没有那么巧,他在附近的公园跑步很正常。 “你好。” 她和他打招呼,说起来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大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在家里打照面,乌漆麻黑的那晚不算的话。 凌戈转头看见是她,似乎非常惊讶,他神情复杂地摘下耳机,缓缓将两手抱在胸前。 “你就是刚刚…” 许岛蜻微笑点头。 “在公园跟踪我的那个、女生?” “……” 第4章 在哪儿见过 许岛蜻脸上礼貌的微笑挂不住了,合理怀疑他本来想说,你就是刚刚在公园跟踪我的那个变态,然后硬生生换了个词。 想起刚刚在公园,自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她艰难地解释道:“我不是跟踪你,我只是想跟在你后面走。” 凌戈一个挑眉,满脸呵呵,你自己听听这说的像话吗? “刚刚那儿没有路灯,然后对面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走过来,我感觉有点不太安全,刚好你出现了,所以...” “嗯...我当时也感觉不太安全。” 许岛蜻微微抬头看了看他头顶上方,都快杵到门框上去了,表情再明显不过,你不安全?咱俩的差距你看不见?我能对你做什么? “我一八五。” 她一脸问号,刚刚有问他身高吗? “我一米八五,你多高?”他手在空中虚比划了一下,“一米七?” 谢谢,她一米七五。这人真的好冒昧,自豪感快冲破房顶了,许岛蜻懒得跟她掰扯,把钱递给去。凌戈接过去后,丝毫没有当面清点的意思,她提醒道:“要不你数一下?” 现金交易都得当场清点,一旦离场,概不负责。 “你数了吗?” 许岛蜻点头 “那就行了,这么点钱你总不会数错吧。虽然刚刚-但我还是相信你的。” 他说完便走回房间,许岛蜻还站在客厅,消化他最后那个懂的都懂的表情。没想到他进屋关门之前又突然转过身来,换了一副与刚刚不同的严肃语气。 “以后晚上超过九点半,不要从公园里面抄近路,那儿以前出过事,不安全。” 九点半是公园规定阿姨们跳广场舞结束的时间。 “什么事?”她询问道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你只要知道女生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尤其是你,我是你的房东,你要是出什么事情我还得被调查。” “好。”她今晚在公园里确实被吓到了,丝毫不介意他这副语气,无比乖巧地应了。后面下班如果时间太晚,她都会老老实实地绕过体育公园,顺着大公路走。 天气进入了最炎热的酷暑时段,许岛蜻本就不旺盛的食欲愈加低迷,人也瘦了几斤。她蔫儿巴地走回小区门口,还没从包里掏出门禁卡,障碍已自动打开,“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上扬拉长的语调,不同于机器声的男声,令许岛蜻抬头。凌戈正从值班室里伸出半个身子,脖子上还挂着耳机,“嘿,这位女士,你魂儿被偷啦?” “你在那里面干什么?” “我刚跑步回来,碰到王哥尿急,但是还没到李哥的交接时间。所以替他看几分钟,否则门口没人他们是要罚款的。” 王哥是谁?李哥又是谁?正在这时一身保安制服的男人小跑过来,许岛蜻赶紧默默地迈大步子往家走。 “小凌,谢谢你啊,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王哥,那我走了。”凌戈从值班室里出来,在后面叫许岛蜻,“等我一起啊。” 救命啊,他就不能有点距离感吗?她最怕这种自来熟的人,许岛蜻假装没听到,走得更快了。 万景小区每单元楼下的大厅都有一块小型健身区域,配备了一些简单的器械,几乎每晚都有年轻人在运动。许岛蜻每次路过都要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果然比人和猪的差距还大,他们都是怎么做到上一天班之后,还能有精力跑步的。一个蹬单车的人好心提醒她:“电梯正在维护中。” 许岛蜻走过去,果然几部电梯均已停用,墙上贴着物业公告,今晚十点半至十一点,电梯日常维护排查,请业主做好安排。她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十点四十,只有二十分钟了,她实在没有精力再爬二十几楼。她回到大厅,凌戈已经坐在会客沙发上,一脸嘚瑟。“看吧,走那么快有什么用?” “你刚刚怎么不说呢?” “我倒是想说,没机会。”他冷哼一声,“请问刚刚是有鬼在追你吗?” 是,没界限的缠人鬼,被追上很可怕的。她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凌戈在玩一款好几年前流行的数字游戏,还总是卡在同一关。许岛蜻有点看不下去了,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怎么会在第三关就被卡住。 幸好他马上把手机熄屏了,她赶紧收回视线,望向落地窗外的球场。 他收起手机,无聊地和她搭话,“你平时运动吗?” “每天走路上下班。”许岛蜻说完,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求证,“算吧?” 凌戈看回来,恩…怎么不算呢? 她小时候还是有些运动细胞的,每次运动会都拿奖,梁春玉把奖状保存得好好的。小学有穿衣服比赛第一名,仰卧起坐第一名,初中有扔铅球第二名,团队拔河第一名,长大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反而变得懒手懒脚,不爱运动。她每天长时间对着电脑,颈椎和背部时常疼痛,以前在学校时有时间还会在打打羽毛球,像跑步这样的有氧运动她觉得太枯燥了。 “你做什么工作的?每天都这么晚下班。” 许岛蜻想了想,简单总结道:“程序员,你呢?” “我就有点惨了。” 他大喇喇地仰靠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向前伸着,一副好不自在的模样,许岛蜻实在看不出半分惨样。 “我没工作。”他轻叹了一口气,“目前只能靠收房租度日。” 许岛蜻很少在心里骂人,但今天不停破例,想到昨天那厚厚的一叠人民币,她早出晚归赚的钱全都进他口袋了。万恶的包租公,竟然还好意思在她面前说惨。 “哈哈哈逗你的,你信啦?” 看她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凌戈笑得很开心。他由原先靠在沙发上,转为身子微微前倾,看着许岛蜻,眼神清亮。 无语,许岛蜻眨了下眼,假装自然地挪开和他对视的眼神,避开他的笑容。她有着又窄又挺的鼻梁,鼻尖和下巴那一点点微翘,撑起了整张脸的立体感,尤其是侧面的弧度,有一种极致饱满和锋利的美。 但她生了一双不那么柔和的眼睛,上睫毛直刷刷的往下耷着,再配上平直的唇角,整张脸在面无表情时就格外冷清,尤其配上瘦削高挑的个子,即使她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别人都会觉得,这个人好拽哦。 凌戈的长相则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如果说许岛蜻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凛凛尖刀,那他则是一张线条流畅圆润的弯弓。 第一眼最为出色的是他高挺的鼻梁,撑起了整张脸的架构,其他部位单看并不特别,但以最合适的大小和形状,分布在最恰当的位置,成就了另一种细水长流的美感。 然而笑起来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尖尖的嘴角上翘,温润和谐的脸立刻生动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阴雨绵绵天,你缩着身体站在勉强能遮雨的屋檐下等雨停,心情也和天气一样阴沉,不小心溅到皮肤上的雨滴让人心烦。 但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从雨里跑过来,全身被浇得湿透,他却毫无顾忌,还偏头对你一笑,湿漉漉的黑发不停往下滴水。这雨就突然从四五月的梅雨,变得像夏天高温里一场冲淡闷热的暴雨,然后你也会生出闯进雨里,放肆感受被雨淋湿的冲动。 此刻他还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许岛蜻突然觉得他的笑容莫名很眼熟,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了?”他依然毫不躲避地看着她,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 “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凌戈有那么几秒钟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许岛蜻也在努力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 还没想出答案,就听见对面的人一副很无奈地语气。 “说真的,这梗稍微有点过时了,但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 十一点到了,两人起身往电梯口走去。轿厢门是一面光滑清晰的镜子,映出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身影。 凌戈目光灼灼,镜子里的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后挽着一个随意的低马尾,颈侧散落了几缕头发。 “叮”的一声响,许岛蜻抬头,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和他们一起进电梯的还有一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人,许岛蜻见他两手都不得空,礼貌询问道:“您到哪层?” “十七楼。” 她帮按电梯后,对方向她道谢,她摇头表示不客气。倒是凌戈和男人四处打量的眼神对上,张口就问道:“您这是钓鱼去了?收获不小啊。” 蜻蜓飞行日记 第4节 “嗨,早上下了场暴雨,下午鱼格外好钓。要不是家里老婆催,我非再钓一会儿不可。” “钓的都是些什么鱼啊?” “鲫鱼偏多,也有几条鲤鱼。”他掀开一角桶上的布给他看,“诺,这条最大的鲫鱼,估计能有五斤。” “真够厉害的。”凌戈啧啧称叹,“您家里用不着买鱼吃了吧?” “钓了几年,家里冰箱就没缺过鱼。”他热情地招呼道:“你抓两条去尝尝,这是野河里钓的,味道比市场上卖的要好。” “你吃鱼吗?”凌戈突然转头,询问一旁的许岛蜻。 她本来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陡然被点名,茫然又诚实地点头。 “行,那我在您这儿买两条吧。我也挺爱吃鱼的。” “嗨,买什么呀,邻里邻居的几条鱼而已,你们拿去就是了,我家里冻了一冰箱的鱼。” 电梯到了十七楼,男人站在门口招呼道:“来来来,你俩跟我进屋,我找个袋子装两条。” 凌戈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许岛蜻懵懵地跟在后面,进电梯的时候她两手空空,坐了趟电梯出来,手里就多了两条鱼和一把菜,还有先前那什么王哥李哥。 她问他:“你之前在这边住过吗?” “没有,这房子是前两年买给我哥的,我之前都没来过。” 许岛蜻在心里刷新了一百次对凌戈的认知,这人是社交悍匪,她要离他远一点。 刚刚要不是她客气的再三拒绝,他们就不止提这么两条鱼回来了,凌戈还一脸遗憾道:“郑叔,就不打扰您和阿姨休息了,下次有机会您带着我一起去钓鱼,我也学习学习。” 哄得人眉开眼笑,连连表示:“你们以后不用买鱼,想吃就来我这儿拿。” 许岛蜻在一旁僵硬地全程挂笑,就像小时候跟她妈去不熟的亲戚家拜访一样,疯狂地在心里喊着走啊,我要回家。 刚钓上来的鱼还活蹦乱跳,凌戈把它们放进洗碗池里,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会杀鱼吗?” 许岛蜻摇头,她当然不会。 他一拍额头,朗声大笑,“怎么办?我好像也不会。” 许岛蜻也顿然开阔,难怪她看他这么眼熟,“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凌戈笑容定在脸上,滑不溜秋的一条鱼从他手里挣脱。 她认真看着他,他和小时候还是很像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5章 二零零五年 他紧盯着许岛蜻,目光灼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她向他解释之前在办公室看到的照片:“那个应该是你吧?你跟凌律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圆溜溜的脑袋和笑起来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看了那么几秒就让她记住了。许岛蜻得承认,他有当社交悍匪的客观条件。 “恩,我小学五年级在海边拍的。”他还以为,她知道了什么。 许岛蜻见凌戈突然就没之前那么兴致勃勃,难道她刚说错了话,不会是戳到了什么家族秘史吧。她回房前偷瞄了一眼,他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指在水里晃悠悠地逗鱼,这种动作放在他身上,看起来有种鲁智深葬花的忧郁。 第二天难得休息日,许岛蜻依然在六点半准时醒来,靠在床上做了一小时的工作日志,简单洗漱一番,她下楼吃早饭。 电梯停在十七楼,她心想,应该不会吧。 心声刚落,提着装备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按了负一楼,见是她便热络地打招呼,“今天也要上班啊?” “不是,去吃早饭。” “小凌呢,还没起来吧?” “嗯。”许岛蜻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亲近,然而昨晚刚拿了人家的鱼,也只好硬着头皮学着凌戈的样子回应。“您又去钓鱼?” “是啊,年纪大了没那么多觉,这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做,也就钓鱼这点爱好了。你们带回去的鱼杀了吗?” 许岛蜻摇头。 “今天煮来吃啊?” 她点头,应该是吧。 “打算怎么吃?清蒸还是红烧?” 她又摇头,不知道凌戈会怎么做。 “哦,家里是小凌做饭吧?” 这话别有意味,许岛蜻有些心烦,无缘无故被别人扯上这种关系,但她又说不出个什么。还好电梯到了一楼,她赶紧先走了。 吃完早饭回来,正好碰到凌戈拿着卷尺从房间出来。看他神情像是刚起床,一脸惺忪的睡意,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拖鞋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这么早?” 八点半,也不算早了吧。 “正好你在,帮我一下,我要量窗帘的尺寸。” 许岛蜻问道:“换窗帘吗?” “恩,灰色窗帘和这些家具根本不搭。”凌戈嫌弃地环视客厅,“看着就死气沉沉的,你不觉得吗?” “还好吧。”她根本就没怎么注意过这些。 他轻轻啧了一声,看她的眼神也带了一丝嫌弃,仿佛在说:你没有审美。 这大概是和房东同住最大的好处了,自从凌戈搬进来后,添了不少东西,许岛蜻也跟着他沾光。 嫌洗衣机款式太老,以前的租客用过不卫生,换了台新的。 嫌烧水壶不好用,换了一台多功能一体的高级净水直饮机。许岛蜻再也不用每天睡前惦记烧一壶开水,再倒进保温壶。 刚搬进来就请专业的人把每个房间的空调清洗了一遍。 有一天,她下班回来,正好看到他认真盯着墙纸上的一团墨黑,不知道沾染的什么洗不掉的污渍。可惜客厅墙壁用的是一整张壁纸,否则估计他也是想换掉的。 “你说换个什么颜色?墨绿色怎么样?用亮色来中和一下。” 凌镜固定住上边,许岛蜻拉着卷尺往下,一直到落地窗最下边。 “二百五。” 他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许岛蜻赶紧补上单位,“高二百五十厘米。” 开玩笑,她怎么敢骂房东。 他脸色缓和,话题转到别处,“这地板颜色也显脏,真不知道当初装修的时候,他们怎么想的。” 许岛蜻想到地板全被撬开的浩大工程画面,赶忙说道:“地板挺好看的。” “哪里好看?”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非要她说出个好看法。 “呃,它好看在这个…”她轻轻跺了跺脚,“踩着好像还挺结实的,是吧?” 凌戈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他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两个鸡蛋、牛奶和吐司,简单地解决一顿早饭。 许岛蜻在阳台浇花,过了两分钟听见他在厨房里叫她。 “你快看看,这鱼是不是死了?” 凌戈拨了拨水,鱼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缺氧太久了。 许岛蜻也拿手指头戳了戳,好像真是。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点庆幸,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挺对不起这鱼的,说不定它们的枉死和她脱不了关系,会不会是她的意念杀死了它们。因为她刚在电梯遇到给鱼的叔叔后,就隐隐有点烦躁,昨天凌戈那意思,应该是要叫她一起吃鱼吧。 “那,是不是不能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最好别吃了。”凌戈遗憾道:“早知道,昨晚上就该杀了。” 许岛蜻一下子就不心虚了,不是她的问题,是它阳寿已尽,鱼命注定。 “这个怎么处理?”她是想厚葬它们。 “我查查。”凌戈出去拿手机。 “哗啦”一声从两人背后传来,刚刚毫无动静的鱼,突然在水里游得欢快。 小样,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着把我埋了。 两人面面相觑,原来鱼也会假死。 凌戈想了片刻,将百度里的“死鱼的尸体怎么处理”改成“新手怎么杀鱼”,他嘀咕着:“清蒸还是红烧呢?” 许岛蜻在房间心烦意乱地转了一圈,看看窗外,外面的太阳逐渐大起来。算了,她打定主意,扎好头发,拎上包出去。 “你要出去?” “嗯,公司加班。”她故作自然地说道。 凌戈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背对他穿好鞋,打开门走了。 许岛蜻本来只是找个借口,这会儿又觉得既然都出来了,索性去公司加班吧。 虽然是周日,但公司里也不算太冷清,她所在的楼层每天都有人值班。除了小组的同事,其他人基本不认识,许岛蜻独自坐在工位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专注的状态。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非常热爱工作的那类人,只不过除了工作,似乎没什么事情做。而她非常讨厌那种找不到事的状态,会让她陷入极度焦虑和恐慌。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一点,食堂没什么想吃的,许岛蜻下楼去到公司附近一家小店,之前龚欣带她来过两次,介绍说这家店老板是顺德人,做的粤菜非常正宗。 她吃过之后,觉得这家店难得的非常符合自己的口味,于是渐渐成了常客,每个星期都会来。 这会儿店里只有零星两桌人,许岛蜻点了一份牛腩陈村粉,她还很喜欢吃凉拌鱼皮,可惜没那个胃容量,只能眼馋。 吃到一半,店里的客人只剩她一个,老板端了一碟香喷喷的煎红豆糕上桌,用别扭的普通话对许岛蜻说道。“你尝尝这个。” “谢谢老板。”许岛蜻夹起一小块,又香又糯,还不油腻,她夸赞道:“很好吃。” “自己打的糯米,外面吃不到这种口感。”老板自豪地在她对面坐下,她是一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妇女,皮肤黝黑。“你是哪里人啊?” “西安。”她来深圳之后,发现大家第一个问题就是互相问对方是哪里人,明明都说着标准的普通话。龚欣说是因为深圳没几个真正的本地人,就像她,虽然身份证上写着深圳,但其实她爸妈分别是潮州和汕头过来的。 蜻蜓飞行日记 第5节 “哦,北方人,难怪你这么高这么靓咯。那你怎么想到来深圳呢?” 许岛蜻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到了,但她自己也没个答案。 为什么来深圳? 她不知道。 大四的寒假她拿到了一份北京的offer,实习期表现得也很好,只等毕业就转正。一个多月前,她回学校参加答辩,本来打算当天晚上就回北京。 答辩进行得很顺利,几位老师都是熟面孔。回答了几个专业问题后,话题终于随意了点儿,有个老师问道:“我很好奇,你对自己的未来是怎么规划的?” 提出问题的是传感器技术专业课的老师,曾经邀请过许岛蜻本科毕业后到他门下读研,但她那时正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丝毫没有这个想法。后来大三下学期这位老师又推荐她去参加宾大的一个交流项目,愿意给她写一封推荐信。 这件事许岛蜻倒是认真考虑过,她专业课gpa4.0、有省奖经历,语言成绩也达标。遗憾的是虽然学校减免一部分费用,但其他的报名费、保证金、医疗费、生活费一系列费用,至少需要两万美金的银行存款证明,让她不得不放弃。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目前先去北京工作,努力存钱,以后有机会的话,想申请国外的大学深造。” “以你的资质和努力,未来一定不会差。”老师乐呵呵地说道:“不过也不能光顾着工作存钱,享受生活,感受当下也很重要,北京是个好地方,你会喜欢的。” 当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应该会在北京度过四年大学时光。 答辩结束的当天,她与关涵在校园里逛了一圈,下午又去了一趟高中学校,站在校门口,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晚上六点,许岛蜻在候机的时候,向上级申请了辞职,并提交了正式的辞职报告。 再然后,她就来了深圳。 许岛蜻转移话题,“老板,你这店开了多久啦?” “今年是第十一年了,我记得很清楚,零五年的劳动节那天开张的。” “好巧。”她环视店内一圈,“零五年我刚好十一岁。” 关于二零零五年的记忆,许岛蜻能想起来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各种水果口味的蒙牛酸酸乳风靡一时,大街小巷都在放张含韵的酸酸甜甜就是我,大到许岛蜻七十岁的外婆,小到她上幼儿园的表妹,张口就能哼出旋律。然而无论她怎么恳求,梁春玉依然只买每日鲜牛奶。 住在隔壁的向思文便替她想了一个办法,让小学三年级的向思邈和她偷偷换着喝。但这件事没过多久就被梁春玉发现并狠狠教训了一顿,说她缺心眼,酸酸乳既没营养,还比纯牛奶便宜。因祸得福的是她的身高在这一年突破了一米六,慢慢开始站在女生队伍的末尾。 第二件事,向思文家买了电脑,她和向思邈因为电脑放在谁的房间打了一架,小学三年级的向思邈自然打不过已经小学毕业的姐姐,不得不屈服。许岛蜻作为胜利方的后援会,注册了人生中第一个企鹅号,昵称叫会飞的小蜻蜓。 第三件事则说来话长,不过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许岛蜻依旧清楚记得每一个细节。 第6章 论起名的重要性 那是五年级下学期开学的头一个星期,班主任突然手拿一张白色a4纸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告诉大家,学校组织了一了个“交笔友”的活动。 在距离户县千里之外的深圳,有一批和他们一样大的同学,等待着成为他们的笔友,他们可以互相交流,分享彼此的学习和生活,共同进步。 放到现在他们就会明白,这个活动肯定不是他们这种十八线小县城的学校能组织起来的。说不定他们笔友听到的版本是: “同学们,现在有一批同龄小朋友给你们写了一封信,他们在一个贫穷又落后的地方学习,我们要耐心回复他们的疑惑,用善良与爱心给他们带去温暖。” 深圳这个遥远得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城市,当时在教室里引起了一阵躁动,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关于深圳的事情。 “我们家有个亲戚在深圳打工,一个月能挣好多钱呢。” “深圳离香港很近,说的也是粤语,根本听不懂的。” “我小时候去过深圳,离我们这里好远的,要去西安坐飞机。” 许岛蜻的同桌叫高小瑜,是一个矮矮瘦瘦的文静女生,她对许岛蜻说:“深圳有个世界之窗,里面可以看到很多世界著名的建筑,凯撒宫、悉尼歌剧院、埃菲尔铁塔,对了,还有埃及金字塔。” 前面两个女生也被吸引过来,那时候班里正传阅着一本以埃及为背景的少女漫画,大家对这个异域国度怀抱着巨大的憧憬与幻想。 “你去过深圳?你什么时候去的?”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爸爸在深圳工作。” 许岛蜻羡慕的不得了,她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坐大巴车一个小时就能到的西安市。许万东自从前两年去了市里工作,她每个寒暑假也有一半的时间在那儿待着。 “每人选一个同学,写一封信给他,请大家保证文明用语,内容积极向上,周一带到学校,统一寄出去。” 成绩优秀、深受老师喜爱的好处就是她看似随意的走下讲台,将纸递给第三排的许岛蜻,让她获得了优先选择权。 许岛蜻接过来一看,纸上除了一长串名字,什么都没有,没有性别、成绩介绍、性格爱好。 现在想来这属实是一个开盲盒的游戏,她的特权大概就是能选一个更好听更喜欢的名字,许岛蜻和高小瑜凑在一起看名单。 白小雅 陈嘉欣 侯兆宇 梁伟杰 刘天乐 凌准 郑美玲 于浩然 ...... 不过看了三秒钟,她小手一挥,在名单后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选他?”高小瑜心里惋惜,本来她想选这个人的。 如果一定有一个选择的理由,那大概是因为凌准这两个字,在一众名字中,显得格外简洁有力。 许岛蜻从没想到在这短短几秒之间,做了一个多么重要的选择。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深圳,丝毫不知自己被选中的少年,此刻正一脸郁闷地看着桌上的三八线。 “陈嘉欣,你没搞错吧,为什么是我三你八?” 周六上午,许岛蜻一个人在家,将特意在书店买的信纸垫在厚厚的书上,前思后想,提笔落字。 凌准同学,你好: 今天是周六,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但还是有一点冷。 很开心能和你成为笔友,先向你自我介绍。 我是陕西省西安市户县东门小学五年级的许岛蜻,五月一日我就满十一岁了,不知道我们谁的年龄比较大呢?我的成绩还不错,上次期末考试是我们班级第一名,但是英语要比语文数学差一点,因为我不太会说。 我的爱好是看书、下象棋、打羽毛球、听音乐。我喜欢的歌手有很多,周杰伦、林俊杰、王力宏、张含韵,他们的歌我全都会唱。不过我妈最近喜欢郑源,所以家里cd机全放他的歌。 我最近看的一本书叫《海底两万里》,是老师推荐给我们的,它讲了很多关于海洋的小知识和传奇故事。看完这本书后,我非常想去看海,听说深圳就在海边,你一定经常看到海吧。我同桌说,西安有海洋馆,在那儿就可以看到会表演的水獭,还可以摸它,跟它互动。我还听说深圳有一个世界之窗,里面可以看到埃及的金字塔,是真的吗? 我最喜欢书里的一句话:耐心和持久力胜过激烈和狂热,不管环境变幻到何种地步,只有初衷与希望永不改变的人,才能最终克服困难,达到目的。 所以我们都要坚持努力,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我的愿望是快点长大,考一个好大学,然后挣很多钱,再买一个大房子,和爸爸妈妈永远生活在一起。 你的愿望是什么?期待你的回信。 二零零五年三月一日 许岛蜻举着信朗读了一遍,一个污渍都没有,非常满意。她将信纸轻柔地对折起来,装进信封,按照老师的要求只在封面写上对方的名字。 凌准(收) 信寄出的大概半个月后,他们班第一位收到来信的同学在教室里高调的朗诵。 从那天起,经过校门口的传达室时,许岛蜻都要看看小黑板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二十多天过去了,部分同学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深圳的回信,也有像许岛蜻一样每天翘首以待的。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邮局寄信还分平邮、挂号、ems,速度依次从慢到快,价格也越来越贵。 日复一日的期盼,她终于在四月初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看着信封上那个遥远的地址和邮票,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 许岛蜻同学,你好: 我的名字叫凌淮,不叫凌准,这是我爷爷专门给我取的名字。我比你大一点,刚刚过了十一岁的生日。 英语其实很简单,我一年级就开始学习英语了,在此向你推荐《新概念》系列套书和磁带,你可以从第一册跟着磁带朗读学习。 《海底两万里》是我去年看的书,它是一本很有很意思的书,作者还有其他科幻的作品也很不错,你可以去看看。我夏天都会去海边玩,也去过世界之窗,里面确实有金字塔的建筑,希望你有机会可以来深圳,我可以当你的导游。不过我在海洋馆里没有见过水獭表演,但是可以去看海豚表演,也可以摸它。 另外我目前最大的愿望是早点放暑假,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早起了。 周一的早上,凌淮又起晚了,他索性不顾妈妈的催促在家吃完早餐再走,正好赶上坐爸爸的车一起出门。等红绿灯时,他忽然询问道:“爸爸,你知道户县吗?” “什么?” “西安,户县。” “不知道。” 果然像老师说的是个偏僻的小地方,连他博学的老爸都不知道。没看过海,没去过海洋馆,把他的名字认错。写信写的像日记、读书笔记,还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他早就不会这么写了。 凌淮的脑子出现了一个又土又村的乡下丫头形象,扎两个粗黑的辫子,脸上挂着傻笑。 走进校门的时候,周一的升旗仪式已经开始了,操场上传来庄严的国歌,凌淮站在原地不动。和门卫室的大爷大眼瞪小眼。几秒后他将视线移到一旁,便再次看到收发室门口的黑板上好像有自己的名字。 哦,乡下丫头又来信了。 诶?等等 凌准(收) 他十分抓狂,这个许岛蜻到底是为什么分不清淮和准。 许岛蜻在小黑板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也很惊讶,她在心里数了数,距离自己上次寄信还没有多久,她的笔友一定是寄的最快最贵的ems。 她昂首挺胸地捏着信封一角走进教室,高小瑜惊讶道:“你和凌淮还在写信吗?” 她的笔友回过一封信后再也没有消息了,其他同学很多也这样。 许岛蜻忍着开心故作矜持道:“对呀。” 她打开信封,拿出那张薄薄的纸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分明是随意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缘还有不光滑的锯齿。 高小瑜好奇地凑过来:“他说了什么?” 许岛蜻的手转了个方向,避开伸过来的头,盯着纸读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没什么,就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他期中考试考得不好,被爸妈骂了。如果我暑假去深圳玩的话,他可以当我的导游。” “真好。”这次终于轮到高小瑜羡慕地看着她。 蜻蜓飞行日记 第6节 许岛蜻将纸重新叠好放进信封,装在书包最里面的夹层,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惜深圳离我们太远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邮局门口,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想着那封信,闷闷不乐地往家走。 “蜻蜓,地上的蚂蚁全被你踩死了。” 许岛蜻抬头,看到来接她放学的许万东,开心地扑上去,“爸爸,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回来有点事。” 许岛蜻挽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家走,先前沮丧的心情一扫而光,一路上缠着老爸说这说那。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四盘菜,还有在楼下买的卤味拼盘,梁春玉还在厨房煮汤,许岛蜻感叹每次爸爸回来伙食都特别好。 梁春玉闻言没好气道:“你每顿要是能多吃点,山珍海味我也给你做,外婆家的小鸡崽子吃得都比你多,喂你和喂鸡有什么区别。” 许岛蜻反驳道:“鸡吃了会下蛋,我又不会。” “瞎说。”许万东这次难得和梁春玉统一战线,“蜻蜓,这样吧,你要是重五斤,爸爸给奖励你五十块。” 许岛蜻在心底略微思考,那还是考第一更简单。她学着电视里的人,摸了摸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意正言辞对许万东道:“这奖励,不要也罢。” 吃完晚饭在客厅看了半个小时电视,许岛蜻自觉回到房间做作业,刚做完数学题,她妈洗完碗就进房间来了。 “关门干嘛?我们又不会打扰你。” 许万东洗完澡,经过房间又顺手替她关上了门。 “你关门干嘛?” “她又不小了,用不着你一天到晚地盯着,一点隐私都没有。” “她才多大,有什么隐私?你一天又不在家,我不盯着她成绩能有这么好......” 门一关所有的话听不真切,许岛蜻放下笔叹了口气,拿出藏在书包夹层里的信,单薄的纸上只有寥寥一行字。 第7章 道歉 “你是傻子吗?都说了我叫凌淮huai,不是凌准。” 许岛蜻被骂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他可真酷,ems那么贵,他那么远寄来的信竟然就只写这么两句话。跟上课传小纸条似的,想必十分生气。 可她前思后想,也不记得自己是否又写错了他的名字。她没有笨到分不清淮和准,只是第一次看到他名字时在心里念的是凌准,认定了就很难改过来。 “凌淮,凌淮,凌淮,凌淮......” 许岛蜻碎碎念一般复述着,默念一百遍就记住了。 她将第一次收到的信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虽然他对自己的那些问题礼貌地一一作答,但也仅此而已,还漏掉了那句期待你的回信。 她才不是傻子,他一点都不想和她做笔友。算了,她也是很有骨气的。 许岛蜻抽出书架上的《海底两万里》,将两封信一起夹进去。 五月悄然而至,一年之中许岛蜻最爱的便是五月,五月一日不仅仅是劳动节,还是她的生日。 但每年的这一天,她都要在梁春玉的带领下做家里卫生,规模不亚于春节前的大扫除,屋子里每一个犄角旮旯都得被打扫到。 许岛蜻站在椅子上擦窗户顶部的灰尘,发出一年一度的感叹:她为什么要在生日这天干活啊? “劳动节不就是要劳动。”梁春玉的逻辑很简单,生日要过,节日也要过。 “昨天还是国际不打小孩日呢,你干嘛扯我耳朵。” “新鲜,我还第一次听说有这个节。”梁春玉一副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的表情。 “真的,我们王老师说的。” “王老师放的屁,你都觉得是香的。再说,国际不打小孩日和我有啥关系,中国人不过外国节。况且你现在也不是小孩了。” 不是小孩就能打了??? 许岛蜻在她妈一连串无懈可击的道理中败下阵来,她想说劳动节也是国际节日,但再说下去,她妈可能会告诉她今天是国际打小孩日。 两人合力换被单时,梁春玉电话响了,她接起来。 “好。” “随便,你看着买。” 挂完电话,梁春玉一脸遗憾,“你爸说今天回不来。” 许岛蜻愣了一秒,笃定道:“你骗我。” “真的,他实在是走不开,说过两天再回来给你补过生日。” “不可能。” 梁春玉奇了怪了:“怎么就不可能?” 许岛蜻老神在在地摇头,“爸爸要是回不来,一定会亲自跟我说的,妈妈,你就不要挑拨离间了。” 果然没一会儿,许万东就回来了。 “又不是没钥匙,敲什么门呐。”梁春玉打开门,正在碎碎念的嘴巴张得老大。 门口的男人两手环抱着一个巨大的□□熊,只露出脖子和脑袋,手肘上挎着几个塑料袋。他勉强腾手将袋子递给她,朝屋内大声喊着:“蜻蜓,爸爸回来了。” 许岛蜻应声而出,走到客厅后兴奋的大叫。 “啊啊啊小熊□□。”她冲上去给了□□/熊一个熊抱。 梁春玉问道:“你不会一路抱着回来的吧?” “不抱着难道背着?”许万东一脸理所当然。 梁春玉表情复杂,难以想象那个画面,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路上抱着个屎黄色的大熊,“你不怕别人觉得你有病?” 许万东不再理她,笑意盈盈地问许岛蜻,“喜欢吗?” “喜欢,超级喜欢。”她的头还埋在熊里拱来拱去,嘴巴里编曲胡乱唱道:“我有一个好爸爸,好爸爸,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许万东被逗得哈哈大笑,“爸爸好还是妈妈好?” “当然是你啊,全世界最好的老爸。” “许岛蜻,你个小白眼狼,你爸买个熊就比我好了。” 梁春玉提着袋子去厨房,不一会儿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许万东你有病啊!我让你看着买,你听不懂啊?” “就是不懂。” 两父女在客厅相视一笑。 中午是简单温馨的四菜一汤,许岛蜻努力地吃了满满一碗的米饭,收获了父母满满的夸赞,尤其是许万东。 “不错,今天表现非常棒,希望蜻蜓同学一整年都保持这个水平。”那语气骄傲的堪比她考第一。 下午的任务是拍一年一度的全家福,拍照的地方就在小区楼下,向氏相馆。 这个照相馆是向思文的爷爷传下来的,开了二十多年了,九十年代的风格,现在看来过时的不得了。 从许岛蜻有记忆起,每年都在这儿拍照。照相馆的生意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但向思文家的条件看起来一直很阔绰。她房里的电脑、向思淼房里的游戏机,以及客厅那台时髦的大电视和数不清的cd。 向思文说洗照片的暗房她爸不让进,连她和她弟都不能去。因此许岛蜻一直暗暗怀疑,照相馆里面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看好多tvb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外面正常的店铺一道一道门进去后,不是犯罪窝点就是警局刑事情报科的大本营。 排除前者,许岛得出结论,向叔叔一定是隐藏在民间的卧底。 临出发前,许岛蜻看着镜子里的两个马尾辫,“妈妈,这会不会太幼稚了呀?” “哪里幼稚了?”梁春玉对她不肯在额头上贴红点的事不满。“你本来就是小孩。” 嗯?明明昨天还对她说“许岛蜻,你又不是小孩了。” 诶,算了,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照完相后,惯例的一番拉扯。 “向哥,不收钱怎么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真不用,邻里邻居的。再说蜻蜓的照片挂在这儿,不知道给我们招揽多少生意,这不今年又能换一张新的。你们没找我要肖像费都不错了,我哪儿能还收你们钱呐。” 晚上在舅舅家的面馆吃饭,舅妈做了一大桌子许岛蜻爱吃的菜。吃饭间隙,梁飞扬把她偷偷叫去一边,递给她一个盒子。 “是个二手货,但那个人没用多久急着要钱,还是很新的,将就着听吧。”他格外叮嘱道:“藏好点,别让你妈知道了。” 许岛蜻拆开盒子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巧的mp3,里面已经下了不少流行歌曲。 “哥,你哪儿来的钱?”梁飞扬今年高二,每个星期五十的零花钱,自己用都不够。 “偷的。” 许岛蜻盯着他,似乎觉得不是没可能,她的目光渐渐往下,落在她哥长满毛的小腿上。她舅舅的口头禅可是“梁飞扬,你要是敢xxx,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梁飞扬是大家庭里第一个孩子,他长到五岁时,许岛蜻才作为家里第一个女孩出生。她小的时候长得极为可爱,梁飞扬对这个小表妹十分喜爱娇宠,常常带着她满大街地跑。 要是看不懂她那眼神,就白当她哥了。 “你是不是傻,我能为了给你买礼物去偷钱?”梁飞扬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两百块钱你哥还是有的,当然这其中也有你何适哥哥五十块。” “啊!”许岛蜻把mp3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如待珍宝般摸了摸,“那这不就是何适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你有没有点良心啊?”。 许岛蜻又狗腿地挽住他胳膊撒娇,她平淡又幸福的十一岁生日就这样过去了。 深圳的五月,气温变幻莫测,凌淮已经换上了短袖,他哥还穿着薄外套。 凌淮把妈妈切好的水果端到凌洲房间,迟迟不肯离开,惹得对方很是不耐烦。“回你自己房间去。” 凌洲今年初二,或许是进入青春期的缘故,看谁都烦,跟凌淮也不像之前那样哥俩好了。凌淮不但不走,还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唉声叹气。上次给许岛蜻的信寄出去后没两天,他就为自己的言辞不善后悔,老师都交代了要友善,万一许岛蜻很脆弱,会不会伤害到她? 这段时间他一直等着对方的回信,要是她再骂回来也认了,可偏偏没有回信。 “这都快一个月了,她就算寄最慢最慢的那种,信也该到了。”凌淮有些纠结,“是不是上次我不该那么说她?” “他凭什么还要给你回信?”凌洲语气冷淡,“别人真诚的跟你交朋友,你却骂别人笨,你有没有想过他收到信是什么心情?” “那,怎么办啊?”凌淮觉得他哥哥说得很有道理,诚心接受了批评。 “你说做错事应该怎么办?” 蜻蜓飞行日记 第7节 做错事应该道歉。 凌淮认认真真写了一封工整的道歉信寄给许岛蜻,过了两天又觉得光写信道歉是不行的。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他周末跑到书店买了凡尔纳三部曲再次寄过去。 但等到快放暑假的时候,他也没有收到来自户县的回信。该做的都做了,凌淮把这件事情彻底抛之脑后。 小学五年级的暑假让他印象深刻,七月与爷爷一同出海时被巨大的海浪拍下渡船,幸好旁边一个船员反应机敏,当即跳下去将他救了起来,但他还是在医院住了两天。 凌家没有不会水的男孩,凌淮也是从小就学会了游泳。 然而这次事件后凌妈妈觉得他或许与水犯冲,想起他曾在四岁时就掉进过公园的水池,当时幸好碰到一个好人相救。想到那句老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因此出院后对他严加看管,不允许他和同学跑去海边玩。 凌爷爷也长吁短叹,怀疑是自己取的名字有问题,这事早几十年他决计不会往这方面想,反而年纪越大越是相信一些有的没的。他老家在广东一个小渔村,十四五岁时便出海打捞补贴家用,中年靠港口贸易起家,一直认为自己行得是水运,所以孙子辈名字里都沾水。 凌淮出院后,他请了个命理大师,对方说水满则溢,须得改名。于是凌淮在百般不情愿下被迫改名,一直到小学毕业,他都没能接受自己的新名字。 暑假过后升入小学六年级,六年级的男生最大的感受就是仿若成为了校园霸主,走路都能横着走。动不动就是:他几年级的?还敢跟我们抢场地。 这天早上凌淮忘了戴红领巾,他两手插兜,装酷地站在收发室门口,打算等检查纪律的同学走了再进去,大不了就是迟到。 收发室的老头从窗口频频望向他,然后朝他招手,示意他进去。 “诶,你是不是叫凌淮。” 凌淮点头,心中有所预感。 “那就对啦。”老头笑眯眯地朝他招手,“这儿有封你的信,都放在这里一个多月了。” 看着信封上的名字,凌淮很是欣慰,许岛蜻这次终于没有写错他的名字。 可是他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第8章 凌凌七 凌淮: 我接受你的道歉,谢谢你送我的书,我很喜欢。 我暑假去了西安海洋馆,那里真的没有水獭,但是我看到了海豚表演。它身上看起来滑溜溜的很舒服,不过那个工作人员不让我摸它。 我还买了一整套《新概念英语》、录音机和磁带,每天早上跟着磁带读书一小时,第一册已经学了一大半,英语比以前进步很多。 但是我最近很不开心,爸爸妈妈总是在电话里吵架,其实之前他们也常常吵架。上次我问我妈他们会不会离婚,结果被她臭骂了一顿,让我不要想东想西,她说只要我成绩好、听话,他们就不会离婚。我有时候真的不懂大人在想什么,明明是她先问我,如果他们离婚,我要跟谁。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感冒了,没有考好,但是我爸爸说一次考得不好没有关系。他还问我愿不愿意去西安读初中,我猜这次他们可能真的会离婚。 但是我不想他们离婚,我们班有同学父母就离婚了,她每天都不开心,听说还有个后妈对她不好。你比我懂的东西要多,你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爸妈不离婚? 饭桌上,凌淮问他妈:“你和爸爸会离婚吗?” 凌妈赶忙安抚道:“不会,你别多想,我和爸爸上次吵架......” “以后也不会离婚吗?” 桌上三个人齐齐地看向他,凌爸皱起眉头:“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意?想换个爸爸还是想换个妈妈?” “我很满意。”他不死心继续问道:“舅舅和舅妈为什么离婚?” “因为他们没感情了。” “那大伯和婶婶也经常吵架,为什么不离婚?” 凌妈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大人不能光看自己的感情来决定要不要离婚,还要顾虑孩子的想法。淼哥哥马上快要高考了,大伯婶婶不能在这个时候影响他。” “为什么......” 他哥最先忍不了,“你是十万个为什么?” 凌淮不说话了,闷着头吃饭。 回到自己房间,他把许岛蜻寄来的信拿出来又看了一遍,开始回信,将自己思考几天得出的结论告诉她。 “电视剧也是这么演的,有小孩了,大人就不会轻易离婚的。暑假的时候,我爸妈吵了一架,在家里不说话。后来我住院的时候他们就和好了,一起关心我。” 凌淮第一次啰嗦写满一整页纸,还觉得有些不够,也不知道她懂不懂自己的意思,他在结尾留下了自己的企鹅号。看着自己书桌上的电脑,又有些苦恼,她知不知道啊? “你先在电脑里下载腾讯□□,然后申请注册,再加我为好友,这样我们就能随时聊天,不用寄信了。” 又担心她那个地方,会不会根本没有电脑? 于是他在后面又补充道:“如果没有电脑就算了,你还是可以写信给我。” 许岛蜻的身体一向很好,虽然看起来瘦,但极少生病,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睡一觉也就好了。 所以当她有些轻微咳嗽和流鼻涕的症状时,梁春玉还没太放在心上,只埋怨她乱吃冷饮,找了两包感冒冲剂兑水让她喝了。 “明天我要去你爷爷家。” “去干什么?” “他不舒服,说是心口疼。这个时候就不叫他亲儿子女儿去,有事就知道找我了......” 听着碎碎念,许岛蜻盯着手里冒热雾的杯子出神,趁着她妈收拾东西的功夫,她起身将杯子里的药剂偷偷倒掉。 第二天早上起床,许岛蜻感觉症状比昨天严重一点,喉咙吞口水的时候都钝钝的痛。 她妈临走前还在叮嘱:“饿了自己热菜,吃完再喝药,别忘了关煤气灶,好好学习,别偷看电视。” 站在窗边一直看到她妈走出小区门口,许岛蜻才穿上外套去隔壁。 向思文买了一堆五颜六色的指甲油,拿不准哪个上手更好看,正连哄带骗地拽着向思邈的手。 “你听姐姐的话,就是试试而已,可以洗掉的。” “五毛钱一个手指头,好不好。” 向思邈不配合,跟个濒死的小鸡仔一样在他姐手里挣扎,看到许岛蜻进来,像是看到了救星。 “救我,蜻蜓姐姐。” 许岛蜻是来借电脑的,当作没听到求救,直直坐在电脑跟前。她登录自己的账号,开始添加好友。 凌淮的网名叫凌凌七,头像是一只鼓着眼睛的绿色青蛙,他这会儿大概不在线,她发送的好友申请没有得到回复。 向氏姐弟的争吵还在身后继续。 “向思邈,你别逼我揍你啊。” “这是女孩子涂的,你放开我,我要告诉爸爸。” “告状精,除了告状还会干什么,你去告啊,你看爸爸管不管。” “思文姐,他说得也没错,男生在手上涂指甲油确实不太好。”向思邈感动地看着她。 “要不涂脚上吧。” 向思文转念一想,对啊,反正都是试色,“你快来,帮我摁住他。” 这下向思邈反抗得更加剧烈,可惜双拳难敌四腿,一阵人仰马翻后,他双眼含泪,屈辱地躺在床上。 “橙色太显黑了,紫色好看点。” “主要是向思邈夏天晒得黢黑。” “这瓶有点臭。” “是他脚臭。” 向思邈腿一抽,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许岛蜻摸摸他的头,软软地劝道:“乖啊,别动,要是把指甲油蹭在你姐床上,她会揍死你的。” 温柔的毒药,最为致命。向思淼立刻不动了。 电脑发出一阵咳嗽声,许岛蜻赶紧坐过去,是凌淮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凌淮,我是许岛蜻。 凌淮早在看到这个网名时,便猜到是她。 凌凌七:你家有电脑? 会飞的小蜻蜓:没有,我在别人家里。 凌凌七:哦。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许岛蜻敲敲打打又删删。 会飞的小蜻蜓:你在干什么呀? 凌凌七:我不是在和你聊天? 会飞的小蜻蜓:哦 正在许岛蜻犹豫是不是该下线的时候,对方又发来消息。 凌凌七:你爸妈和好了吗? 会飞的小蜻蜓:不知道,我爸爸快一个月没回来了。 凌凌七:那你怎么办啊? 会飞的小蜻蜓:我想了个办法,他一定会回来的。 凌凌七:什么办法? 会飞的小蜻蜓:保密,等成功了再告诉你。 许岛蜻回家喝了点梁春玉早上煮的小米粥,然后顶着头晕学习了两小时。下午四点,梁春玉打来电话告知她今晚不回家。 她去客厅打开电视,分别记住了遥控器的摆放位置以及频道音量的设置,坐在沙发上放心大胆地看到五点半。直到有了一丝饿意,起身去父母房间拿零花钱。 许岛蜻家是这层楼最小的户型,只有七十个平方,但胜在干净温馨。爸妈房间的布置也十分简单,除了床和衣柜,就只剩下一个有三层抽屉的大斗柜,家里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最下面一层抽屉除了一些现金,还有各种证件和一本厚厚的相册。 小的时候她最喜欢趴在床上听爸爸讲每一张照片的故事。相册的首页是他们家第一张全家福,梁春玉穿着一条连衣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许万东穿着皮夹克站在一旁揽着妻子的肩,而她则在妈妈还不太显怀的肚子里。 许岛蜻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看着照片,记忆中很少见过爸妈有柔情蜜意的时刻,永远都是妈妈不停唠叨,爸爸装聋不理。她突然冒出一个伤感的念头,不知道他们一家人还有没有照全家福的机会。 晚上洗澡的时候,她打开冷水,先从小腿开始淋湿,皮肤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汗毛也竖起来。拿着花洒慢慢地往上面挪,打着冷战,散下头发,整个人站在花洒下从头到脚被冷水浇透。她紧闭双眼,想象着自己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脆弱又坚强,整个人散发出楚楚可怜的凄美感。 过了会儿身体终于冷到麻木毫无知觉,她才关水。又怕前功尽弃,硬生生站了十分钟后才穿上薄薄的秋季睡衣,僵着身子回房开窗,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蜻蜓飞行日记 第8节 十月的夜里很凉,风一阵阵吹进房间,许岛蜻坚持着不盖被子,脚指甲盖都呈现出乌青色。 一整晚反反复复地睡着又醒来,直到早上五点的时候完全清醒。身体虚弱无力,走路都要扶着墙,喉咙像被一把火灼伤,耳朵也莫名其妙地痛。这样的情况下精神却异常亢奋,许岛蜻觉得自己的大计将要得逞。 周一在操场上开早会,她终于在唱完国歌后倒在地上,最后的视线定格在围过来的人群。被人背起的时候还不忘嘱咐道:“给我爸爸打电话,一定给我爸爸打。” 许岛蜻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中醒来,入眼一片白,手背上戳着针头,打着吊瓶。许万东和梁春玉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正在病房的角落里压低声音争吵。 “你怎么照顾孩子的?都照顾来医院了。烧成那样,再晚来一会儿就出大事了。” 梁春玉第一次气势上败下阵来,语气不无自责,“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有点咳嗽,我也没想到怎么突然就这么严重了。” 许万东看到女儿躺在病床上,满脸通红嘴唇开裂的样子,怒不择言:“蜻蜓要有点什么事,咱俩没完。” “你凭什么跟我没完?我要不是去看你爸,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在家里?”看到他那副全部怪罪她的样子,梁春玉本来愧疚的那颗心瞬时怒火冲天。“你两手一撒家里的事情不用管,我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还得随时看着你爸,我做得少了?许万东你说话讲点良心,我哪点对不起你了。” “我怎么就没管了,我没往家里拿钱?也就是这两年没在家,以前哪天我没带孩子?” “别以为你现在能挣几个钱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耳边竟是他们的互相指责,加上身体传来的不适,许岛蜻止不住地抽泣,她都这样了,他们怎么还在吵? 许万东率先听到动静,来到病床前,声音放低,“告诉爸爸,是不是不舒服?” “别,别吵架。”许岛蜻哭得发抖,话说不利索了,那模样简直是在剜他的心。 许岛蜻在医院住了一天一晚才回家,许万东就在家待了整整五天,她一直在暗中观察,发现这次的自虐行动似乎取得了成效。爸爸妈妈和好了,许岛蜻在她妈每天的温言细语中渐渐迷失了,居然提出了晚上吃泡面的要求,别的都不想吃。梁春玉忍了又忍,最后的底线就是在泡面里煮了一颗鸡蛋和小青菜。 只过了几天,她就活蹦乱跳了,上网的时候无比自豪的和凌淮讲起这件事。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多亏你上次在信里说的那些,我才想到这个办法,果然有用,我要郑重感谢你。 凌淮在电脑那头深吸一口气,“不要谢我。” 会飞小蜻蜓:要的。我妈说要是再晚会儿去医院,我就烧成傻子了,嘿嘿。 凌凌七:...... 会飞的小蜻蜓:我打这么多字,你只打六个点!不好! 凌凌七:我看你已经是个傻子了。 会飞的小蜻蜓:...... 第9章 网上冲浪 向思文上了初中,和许岛蜻混在一起的时间大大减少,她只能每周末去上网。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你上网的时候可以帮我也登一下吗,密码是19940501 凌凌七:你的生日? 会飞的小蜻蜓:嗯,很好记吧。 凌凌七:不要用自己的生日当密码,容易被别人盗号。 会飞的小蜻蜓:不会的,只有家里人才知道我的生日,登记的不是这一天。 许岛蜻养了一个□□宠物,每次上线都要给它喂食、洗澡、学习考试,带它打工赚钱,参加寻宝乐园。可是她上线的时间很少,等级增长缓慢,眼睁睁看着同学的宠物都组队结婚了,只剩它一个人单着。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凌淮,我的宠物十五级了耶。你可不可以让它们结婚啊? 凌凌七:不可以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这样,他才不会每天一放学就打开电脑,帮她加速升级。 会飞的小蜻蜓:求求你啦,我同学的都是mm,她们都和别人结婚了,谁让你的宠物是gg 凌凌七:不行 会飞的小蜻蜓:可是我真的好想要宠物蛋,而且还可以领礼品呢。 凌凌七:我不想要。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你是不是要和别人结婚啊? 凌凌七:和谁都不结。 会飞的小蜻蜓:这样不好吧?长大了就是要结婚啊,怎么可以不结呢? 会飞的小蜻蜓带着结婚戒指在大教堂的牧师处发起过两次求婚,凌凌七都没有接受。 向思邈在一旁开心地安慰她:“蜻蜓姐姐,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快十五级了。” 许岛蜻十分嫌弃,她的宠物怎么能跟比她小的宠物在一起。可是她没有几个朋友,更没有玩得好的男生,只能去问梁飞扬。 “哥,你可以和我结婚吗?” “你是脑袋发昏。” 到了再一次上网的时候,她想这次一定要说服凌淮,登录账号后却发现他已经答应了自己的第三次求婚,大教堂的山羊牧师处已经有了她的婚姻信息。 您的结婚纪念日是:2006年6月20日配偶是:凌凌七 许岛蜻开心地把鼠标一丢,转头冲床上的向思文嗷嗷地叫起来。“哈哈哈哈,我结婚啦,可以生蛋啦。” 她要带着小宠物蛋去学习打工赚钱,然后长大了让它继续结婚,蛋生蛋,蛋生蛋,子子孙孙无穷尽矣。 向思文爱怜地看着沉浸在养成系喜悦中的许岛蜻,太幼稚了,幼稚得可爱。哪里像个准初中生,简直跟向思邈没区别嘛。 想到这儿,回头一看,向思邈正板着脸生闷气,一拳打在她的枕头上。 “向思邈,谁准你进我房间,滚出去。” “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她总锁着房间门,不让他碰电脑,他的宠物早就到十五级了。 户县一共就四所初中,原先水平不相上下,但近五年来一中升学率远远高于其他几所中学,并且有着直升高中部的优势,成为名义上的重点中学。稍微重视学习的家长都想方设法的将孩子塞进这里,但小升初本身是要按照区域划分,于是暗地里又多了许多弯弯绕绕。 许岛蜻所在的片区对应的本来是朝阳中学,就是向思文目前读的那所学校,从家里步行到校不过十五分钟。许万东本来想将许岛蜻初中接到西安读书,无奈活动尚不到位,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活动一中。 哪儿成想小学毕业考试完没几天,王老师打来电话,多的没提,只轻描淡写地说一中下周有个考试,问许岛蜻想不想参加,具体考什么也一概没说。 梁春玉立马领悟到其中的意思,在电话这头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向对方道谢。电话一挂,第一次在许岛蜻面前夸赞道:“诶,你们王老师真是不错。” 许岛蜻就这样迷迷瞪瞪上了考场,考试当天早上还照例听了会儿英语磁带。梁春玉专门请假送她去考试,到了学校才发现来的人并不多,似乎更多人压根儿不知道这场考试,她更加确信这是针对性的升学测试。 当天仿若幸运之神特意关照。 第一门考的是许岛蜻的强项数学,她毫无阻拦一路顺当做到试卷末尾,发现有一道选做的数独加分题。许岛蜻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经常和凌淮玩数独比赛,看谁能更快解出来,两人争强好胜,早已超过了试卷的难度,所以她轻轻松松就填上答案。 更离谱的是到考英语的时候,选择填空中竟然有她早上刚听的录音中的一小段原文。 许岛蜻毫无悬念地考进一中,梁春玉望着省下来的五千块钱,第一次感受到学霸妈妈的实际好处。 许岛蜻暑假照例去了西安,待到开学前一个星期才回家,时隔一个多月回到户县,向思文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你老实说,是不是偷偷去打生长激素了?” 她的身高如雨后春笋般蹭蹭往上长,超过了大多数同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站在女生的最后一排,小组里没有女生,大家就默认把擦窗的任务留给她,请她帮忙拿黑板顶上的粉笔,运动会没人愿意参加的比赛第一个写她的名字,仿佛长得高就一定体育好。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我又长高了两厘米。 凌凌七:你现在多高? 会飞的小蜻蜓:我快一米六五啦,他们都说我以后肯定会长到一米七。 会飞的小蜻蜓:你多高啊? 凌凌七拒绝回答。 会飞的小蜻蜓:哦,我知道啦!凌淮,你没有我高,所以不好意思说,对不对? 凌凌七:放屁 会飞的小蜻蜓:不可以说脏话! 凌凌七沉默 会飞的小蜻蜓:没关系啦,我们班好多男生都比我矮,而且我爸爸说了,你们南方人个子不高是正常的。 你的好友凌凌七已下线。 对许岛蜻来说,进入初中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课程繁重一些,她每天还是和原来一样。总要抽出点儿时间来看电视看闲书,该学学该玩玩,直到第一次期中考试取得年级第十名的成绩。 许岛蜻内心惶惶,她人生中还从来没考过这么低的名次,一时为自己的过度贪玩感到后悔。期末考试前一个月,许岛蜻给凌淮发信息。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我最近不上网了,要好好准备期末考试。 凌凌七:你就这么想考第一名? 会飞的小蜻蜓:当然啊,难道你不想当第一? 凌凌七:这是想不想的事吗? 会飞的小蜻蜓:只要想就可以啊。 真是又狂又拽,换个人这么说凌淮可能早就冷笑了。可是这话从许岛蜻口里说出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其实他的成绩也并不差,一直处于上游,但他除了学习还有太多别的爱好,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有限,自然从不想考第一的事情。 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凌淮有些热血上头,考第一的滋味他还没尝过呢。 寒冬的清晨六点,天还没有一丝亮光,许岛蜻的房间点亮了整栋楼的第一盏灯。为防止自己困觉,她醒来衣服都不穿,赶紧先去开窗。冬天户外清晨都是零下的温度,风一吹,人咯噔一下就清醒了。 早上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所以她一般背英语和政治历史。她会把英语书里的每一篇课文熟读到能背的程度。许岛蜻有一个毛病,只要是书里的内容,不管是封面还是尾页的出版信息,哪怕是插画里的文字,角角落落她都要看一遍。这样做很浪费时间,因为要考的重点都已经勾画了,但她总是乐此不疲。 晚上回家吃完饭后,先完成其他作业,数学则留到最后。除了学校发的练习册,她自己还买了一本单独的来做,常常做完就到了十一点。语文是她的短板,尤其是阅读和作文失分最多,许万东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来也会吟。所以她买了好几本优秀作文大选,每天至少看一篇范文,背两句名言素材。躺在床上背着背着就睡着了。 学习遇到阻碍时,□□熊是她忠实的学生。梁春玉好几次偷偷从门缝里看进去,许岛蜻正在对着□□熊一本正经地讲课。 “那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要从它的原理讲起......” 她很是欣慰,小学的时候她总要盯着许岛蜻,不让她关房门,生怕她三心二意。现在才发现压根儿不需要,因为她只要进入了学习状态,就自动屏蔽外界干扰。 考试的当天早上,许岛蜻依旧是六点起床,打开窗户,入眼一层薄薄的暖白,这是户县今冬的第一场雪。小城里的大部分人还在酣睡,丝毫不知外面下起了雪。她把手伸出窗外,几粒飘飘扬扬的雪星子落在掌心,转瞬即化,只剩冰凉的湿意。 晨间的寂静,不眠的星光,奋笔疾书的每一刻,成就第一名的快乐。 深圳的冬天虽然不会下雪,没有北方那么冷,但凌淮今早起来的时候还是被冷空气冻得激灵一下。 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凌洲竟然也在,从他上了高中之后,每天不到七点就出门了,两个人很久没有在一起吃过早饭了。 “你怎么还没走?” “哥哥感冒了。”凌洲身体从小就不是很好,一到冬天就会感冒,凌妈妈给他端来一杯热牛奶,叮嘱道:“你去换那件黑色羽绒服穿,最近几天温度低。” “我不冷。”凌淮接过牛奶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 蜻蜓飞行日记 第9节 “喝这么多,你是奶牛吗?” “奶牛不喝牛奶。” 凌淮上下打量了他哥一眼,他最近在研究身高的问题。女生在青春期早期发育比男生更快是很正常的,所以许岛蜻现在比他高也没什么。 可他仔细研究了家族男性的身高基因,三个堂哥均已成年,最高的也就刚刚一米八,他哥今年高一,身高一米七三。再加上爸爸和大伯,或许他们家就是没有大高个的基因。 既然他没有先天的优势,那就得后天努力。许岛蜻要长到一米七几,那他就要长到一米八几才行。 在这点上好胜心极强的凌淮做了很多功课,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从饮食到运动两手抓。 每天早晚一大杯牛奶必不可少,以前最不爱吃的鸡蛋和蔬菜也不挑了,牛肉鱼肉虾肉,来者不拒。坚持运动,最常规的是打篮球,另外就是每天放学后一路快走或者慢跑回家,睡前拉筋十分钟,周末去游泳,在家没事儿就爱跳起来摸门摸窗,家里人一度怀疑他得了多动症。睡眠这件事是不需要努力的,他最爱睡觉。 大半年过去,全身骨骼肌肉有了明显变化。就连凌洲也悄悄在自己房间学他跳起来去够门框。 刚放寒假一个星期,许岛蜻告诉凌淮自己要去镇上的外婆家住几天,那里没有电脑。但一直到快过年,她似乎都没有回来。 他每天登录两个人的□□,然后开着隐身状态,许岛蜻的账号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亮了。这期间有好几个人找过她,不同设备无法同步消息,怕她自己登录的时候看不到信息,凌淮只能任由右下角的头像闪烁不停。但最近几天同学分组里一直有个叫杨婷婷的女生时不时给她发消息,他不慎点进去。 “许岛蜻,后天出来玩吗?我们有好几个人,姜波和他朋友也去。” “听说你考了年级第一,太厉害了,恭喜恭喜。” “你没上网吗?你不会放假也在天天学习吧,太可怕了。” “许岛蜻,我们打算在过年前两天去游乐场玩,姜波也来,你一定要来哦。顺便把数学作业带出来给我抄一下。我家的电话是xxxxxxxxxx,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许岛蜻,你现在是不是不想和我们成绩差的人玩啦,886。” 凌淮看着信息皱眉,这什么同学,阴阳怪气。 第10章 成熟女生 大年三十晚上,凌淮在爷爷家跨年。大人围在客厅的电视机前边看春晚边唠嗑,小辈在院子里放烟花。 烟花鞭炮也就看个闪听个响,多玩会儿难免腻味,到了后面堂哥们支了张桌子玩扑克牌。凌淮在几个哥哥眼里实在是个小屁孩,他只能带着一手的灰进屋洗手,还在心里嘀咕着,过年越来越没意思了。 经过书房时被堂妹叫住:“小哥,□□上有人找你。” “谁啊?” “一只小蜻蜓。” 凌淮愣了一秒钟,三两下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挤到电脑前。 “什么一只小蜻蜓,是会飞的小蜻蜓。”他冷酷无情地关掉一个小妖怪正在吐冰块的游戏页面。“你去外面,该我玩了。” 堂妹争不过他,嘤嘤嘤地跑去客厅告状。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新年快乐啊! 凌凌七:你怎么这么久都没上网? 会飞的小蜻蜓:诶,说来话长。 许岛蜻的外婆与爷爷住在一个镇上,她下午去爷爷家,晚上睡在外婆家。过了六七天准备回户县的时候,爷爷和外婆竟然双双生病了,一个背疼,一个腿疼。于是她只能在爸妈的叮嘱下再留一段时间,一直待到了过年。 会飞的小蜻蜓:对了,告诉你一个超级好消息! 凌凌七:你考了年级第一 会飞的小蜻蜓:啊?你怎么知道的?? 凌凌七:不好意思,我上次帮你登□□的时候,有个叫杨婷婷的人给你发消息,我不小心点到了。 会飞的小蜻蜓:没关系,我不止考了第一名,还比第二名多整整三十分哦。对了,杨婷婷说什么了? 凌凌七:约你过年前出去玩。 会飞的小蜻蜓:诶,她肯定生气了。 凌凌七:姜波是谁? 会飞的小蜻蜓:啊,他也找我了? 会飞的小蜻蜓:他说什么了??? 看许岛蜻的反应,凌淮一猜就知道这个姜波十有八九跟她有点关系。 凌凌七:杨婷婷约你出去玩的时候,说姜波也会去。 会飞的小蜻蜓:诶,真烦。 凌凌七:你喜欢他? 会飞的小蜻蜓:也不是,就是, 会飞的小蜻蜓:怎么说呢,诶,你不懂的。 凌凌七:切,你很懂哦?杨婷婷上次留了她家的电话,我回家了发给你。趁没开学说不定还能和那个姜波出去玩。 会飞的小蜻蜓:行,你回家了赶紧发给我。 会飞的小蜻蜓:你过年好玩吗? 会飞的小蜻蜓:人呢? 会飞的小蜻蜓:有事去了? 会飞的小蜻蜓:那我跟同学聊天了,这几天我都能上网,886 凌淮晚上做了个梦,他在教室里坐得端端正正,旁边的女生时不时用笔戳他手臂,他终于忍不住转头,无奈地脱口而出:“许岛蜻,好好上课。” 周围的同学和讲台上的老师全看过来,戏弄他的女生得逞后俏皮地捂嘴,朝他狡黠一笑。 凌淮就在这一刻醒来。 他是多梦体质,从小到大做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梦,所以即使没见过许岛蜻就梦见她,一点都不奇怪。不过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梦境中再清晰的画面,醒来都会慢慢淡化。 所以醒来的瞬间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努力想要记住那张脸,却很可惜,这次也是一样。尽管醒来的那一刻他记得清清楚楚,但没过两分钟就模糊的只剩个影子,直到完全想不起来。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我要把宠物蛋送给我同学。 凌凌七:不行 凌淮生气,当初许岛蜻为了一个宠物蛋求了他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居然这么轻易就送人了,一点也不懂得珍惜。他觉得自己有权利不同意这件事,毕竟没有他答应和她结婚,哪儿来的蛋。 凌凌七:你不是说它就像真的小孩子一样吗?那你怎么能随便送人呢,这样很不负责任。 会飞的小蜻蜓:不至于吧,它还可以再生呢。 什么玩意儿?不至于??这些话不都是她自己当初说的吗? 凌凌七:好吧,随便你 凌淮不再理她,许岛蜻转头就把宠物蛋送给杨婷婷,因为她之前一直没回消息,杨婷婷不再理她。 现在哄好了同学,凌淮又不理她了。 太难了,许岛蜻叹气。 过了年十五,没两天就要开学了,趁着梁春玉白天上班,她陪向思文去发廊烫头发,那时候最流行的是玉米烫,走在街上十个短发女生,八个都是李宇春同款。 烫完头发,向思文请她去了一家小吃店,她豪气地点了一桌,奶茶、烤肠和一堆炸串。 “会不会点太多了?” “没事儿,吃不完带回去给向思淼。”向思文盯着吧台里操作的男人。“他真的好帅啊,我要多多照顾他生意,这样他就能记住我了。” 许岛蜻看了又看,不敢苟同:“可是他看起来比我们大很多诶。” “成熟男人才有魅力啊,而且我看他也就比我大七八岁。”向思文压低声音,“我以前还喜欢过我爸的朋友呢,我跟你讲,好多男人就是喜欢年纪小的女生。” 许岛蜻目瞪口呆,震在原地,“可是凌淮说,喜欢小女孩的老男人都是变态。” “他懂个屁,他才多大。”向思文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的新发型,“你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 许岛蜻摇头。 “不是吧?你没有喜欢的人啊。” 或许是觉得向思文都跟自己说了她这么大的秘密,许岛蜻觉得自己应该礼尚往来。 “是有一个一点点喜欢的人,但不是我们学校的。”她说出来似乎有点害羞,“我表哥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经常来找他玩,人特别温柔,还教我打游戏。” 既然提到了,许岛蜻就停不下来。“有一次我跟他们一起出去吃烧烤,他还特意让老板少给我放辣椒。” “去年我生日,他还送了我礼物,就是那个mp3。”她一脸娇羞陶醉,“还有还有,他的名字也超好听。” “然后呢?” “啊?什么然后?” “就是你有没有跟他告白?他喜不喜欢你?” “我没想过啊,我们都是学生呢。”许岛蜻挠挠头发,“还是要等等吧,至少得等上大学的时候再说。” “我晕,等你上大学,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你现在就应该趁早出击。” “不行,中学生不可以早恋。”许岛蜻坚决摇头。“他也不会的,他在认真学习准备考大学呢。” 开学的第一周,许岛蜻和其他几名学生站在国旗下,手拿奖状,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校长在前面滔滔不绝。 她有点郁闷,同样是考第一,小学和初中差距太大了。小学的时候还要发本子和笔,她自己几乎没买过,到了初中就剩一张奖状,还得站在这儿,让别人跟看猴一样看她。 她的座位也从最后一排调到了第四排,如果不是身高限制,班主任恨不得把她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坐。近视眼的同学越来越多,每个人都想坐到前面,这也招致某些同学的不满,但这些她都毫无察觉。 她最近的烦恼来自于父母,许万东总是说工作很忙,由原来的的半个月回来一次到一个月回来一次,这一次甚至有两个月没回家了。许岛蜻猜测他们或许又在闹矛盾,电视剧里有太多这样的例子,夫妻长期分居的结局一般都不太好。 但是家里的事情她不想跟向思文说,只能给凌淮发信息,他们上个周末都没有说话,许岛蜻不知道凌淮这次会不会理她。 但过了两天,凌淮主动找她。 凌凌七:你这个名字怎么回事? 〆凉ぜロ此季,那麽傷ゾ:好听吗? 凌凌七:难听 〆凉ぜロ此季,那麽傷ゾ:真的? 凌凌七:百分之两百的特别难听。 蜻蜓飞行日记 第10节 这个网名是她和杨婷婷一起在网上选的,但许岛蜻还是比较相信生活在大城市的凌淮的眼光,立马听取了他的建议,决定换一个。 ☆莣情水ヤ:这个怎么样? 凌凌七:不怎么样。 完美の邂逅:这个? 尒可爱の妈:这个? 凌凌七:我还小可爱的爸呢!什么乱七八糟的,能不能找个没符号的。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这个呢? 凌凌七:...还是用原来那个名字吧。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你喜欢会飞的小蜻蜓啊,可是我同学说那个有点幼稚。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我现在想当个成熟女生。 凌凌七:行 从上初中开始,女生陆续迎来生理期,一开始许岛蜻还不懂这些,梁春玉总觉得她还小,也没和她讲过。有一天放学后,她留下来做值日,教室里只剩下五六个人。 一个平时没说过话的女生突然走到她身边,面露难色地问道:“许岛蜻,你有没有那个?” “哪个?”许岛蜻一脸茫然。 “就那个、面包。” “面包?”许岛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饿了赶紧回家吃饭呐。“没有面包,只有牛奶,你要吗?” “不是。”女同学忙摆手,明明周围没人,她还是压低声音说道:“我说的是卫生巾,我来那个了。” 那个? 卫生巾? 那不是她妈房间里的东西吗? 那不是女人才用的吗? 许岛蜻脑中千回百转,又似乎抓到了点什么,她尽量让自己显得见过世面,语气沉稳道:“嗯,我也那个了。” 后来她在生物课本上看到了讲男女身体结构的内容,不过生物不是主课程,也不参加中考,老师似乎不愿意讲,便把这节课留给他们自己看书。同学们嘻嘻哈哈,没事找事,和周围的同学唠嗑,翻到其他页,或者做其他作业,就是没人好好看书。 只有许岛蜻作为一个好学生,怀着一颗求知若渴的心,认认真真连字带图看了一遍,全然不顾同桌偷摸打量的眼神。 汲取知识的感觉格外满足,原来如此,她又懂了。 第二天上网她便想和凌淮探讨一下青春期的奥秘,给他发了消息后,他一直没回。她回家吃晚饭前还叮嘱向思文不要下线自己的账号。 向思文玩炫舞游戏时,电脑发出消息提示声,她下意识点开右下角闪个不停的头像,随即爆发出惊人的笑声,响彻房间。 在客厅看电视的向思淼被吓了一跳,“你是不是疯啦?” 房间里的人依然爆笑,今天竟然没有出来骂他,他好奇地走到房间门口,看到向思文笑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电脑屏幕上的对话窗口赫然显示。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凌淮,你来遗精了吗? 凌凌七:女流氓! 凌凌七:你成熟过头了吧。 第11章 少女的心事 向思文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许岛蜻恰好是后知后觉的懵懂,所以两人凑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研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涩。 “书上说,女生一般十二岁就开始发育了,我什么时候能来月经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小学六年级就来了。但是有些人发育得晚就会晚点来,一般初中都会来的,说不定你下个月就来了。我跟你说,来月经一点都不好,会肚子疼流很多血,还不能吃雪糕,不能运动。” 她越说许岛蜻越好奇,恨不得自己明天就能来月经。 为了早点变为成熟女生,向思文给她出了不少非科学方法,比如随身携带卫生巾,于是她的背包里夹层里藏着从妈妈那儿偷来的几片,一直藏到快过期。还有什么多和正在生理期的人待在一起,多喝红糖水啦。 一直到了初二的寒假,许岛蜻依旧没有来生理期。每次看着班上的女生课间神神秘秘跟做贼似的拿出卫生巾去厕所,或者体育课上举手说自己今天肚子不舒服,老师也就不再深究的时候,她总是无比羡慕又向往。据她这两年仔细观察,班里大半的女生应该都来了。 心里越关注什么,就越容易看到什么。许岛蜻在家看电视时就调到了自己平时从来不会看的一档频道。这一期正在讲一个女孩一直到十六岁都没有来月经,家人带到医院经过多项检查后,女孩竟然是男孩,身上还有隐藏未发育的男性特征。 她越看越心惊胆战,会不会她其实也是个男的或者双性人。许岛蜻开始在大脑里搜刮线索,从小她就比其他女生个子高一些,身体也特别好,几乎不生病,小的时候男生都打不过她。最重要的是以前大姨说过,她妈妈怀孕的时候,大家都说怀的是个男孩。 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就算她不是电视里的这种情况,那身体多半也是有些问题的,许岛蜻几乎要被吓哭。 她谁也不敢说,就这样提心吊胆了好一段时间,一边又强迫着自己好好学习。毕竟她这个情况,长大多半不能结婚生小孩了,更应该努力学习,才能挣钱养活自己和爸妈,好好治病。 五月的汶川地震,牵扯着全国上下的心。学校在每个班级放了纪录片,灾区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生灵陨迹,同学们边看边哭。后来捐款的时候许岛蜻从小金库里取出来一百,那时班里大多捐的二十,多一点的也是五十,只有她和另一个同学捐了一百。 没想到班主任竟然为这事给家长打了电话,在妈妈的逼问下许岛蜻只好说出银行卡的事情, 刚上初中的那个春节,许万东悄悄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是压岁钱,以后还会按时往卡里打零花钱,让她自己去买书和喜欢的东西,许岛蜻一跃成为了小富婆。 她妈得知原因后意外地没有骂她,反而嘱咐她好好保管,不要乱花。“对了,你不是想要电脑吗?找你爸爸要吧,他给你买我就同意。” 徐万东知道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隔天就把买电脑的钱转到她银行卡。 那一阵子只要上网和打开电视,都能看到和地震相关的新闻消息,许岛蜻这段时间本就不宁静的心更加蒙上一层灰暗。 她好几次都想把这件事告诉梁春玉,可每次看到妈妈早出晚归地工作就开不了口,背负着巨大秘密的许岛蜻只能更加用功学习。 初二结束的期末考试与以往不太一样,全县五所初中考的是同一套卷子,大家暗自较量,看最后花落谁家。许岛蜻不负众望拿到了联考的第一名,整个假期都在夸奖与赞美中度过。 掌声越涌动,内心越惶恐。 凌凌七:游戏?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不想玩,没心情 凌凌七:玩两把心情就好了,快来,我有好装备给你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不来 凌凌七:我和猴师兄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真的没心情。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凌淮,你陪我说说话吧。 凌凌七:拒绝,我要陪猴师兄打游戏。 十五分钟后 凌凌七:说吧,到底什么事,最好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许岛蜻敲得键盘噼里啪啦响,将这么多天的担忧和抑郁一股脑发泄出来。 凌淮坐在电脑前挠头,这个事情确实有点大啊 可他一个青春少男哪里懂这种事啊。上次就是因为许岛蜻的敏感问题,鬼知道他当晚经历了什么。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人呢?在不在? 凌凌七:在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你怎么不说话? 凌凌七:我无语了。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凌淮,我要真的是个男生怎么办啊?” 虽然他不懂这些事,但也知道概率低下,哪儿那么容易就让她碰上呢。但他还是暖心安慰道:“放心吧,你要真是个男生那我也不会嫌弃你,我们可以做兄弟。” “......” “许老弟?” “我才不要和你当兄弟呢。” “当男人很好的......” 开学的前几天,许岛蜻在自己的内裤上发现了一块洇开的血迹,她不敢相信的愣了好几秒,随后兴奋地大叫:“妈,妈。” “叫什么叫?”梁春玉被她突如其来的两嗓子吓了一跳,手上水都没擦干,就从厨房来到浴室门口。 许岛蜻将门打开一条缝隙,伸着脑袋既羞涩又激动地说:“我来月经啦。”看着妈妈有些愣神地站着,“这次是真的,有一大块血呢,难怪我下午的时候还觉得肚子有点疼。” 梁春玉这才返回卧室去拿卫生巾,又进到厕所告诉她怎么用,许岛蜻早就知道了,根本不用教,她一脸飘飘然地走出卫生间。 “内裤放盆里,待会儿我来洗。”梁春玉打量着许岛蜻,当初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已经长得比她还高,骨架修长,亭亭玉立,她又怎么能不老,可是在自己心里女儿永远是个什么都要她操心的小孩子。 “肚子痛不痛?” 许岛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道:“不痛,但是有点不舒服。” “女孩子来生理期的时候不能喝凉水,不能乱吃东西,平时也要多注意保暖,让你穿秋裤就穿,不然以后落下病根儿,有你好受的。” 许岛蜻藏不住的兴奋,妈妈开始跟她讲大人的事情了。 看着许岛蜻一脸傻气的表情,梁春玉生出几番心思。许岛蜻五岁以前身体圆滚滚的,除了可爱还瞧不出来长相,少女时期慢慢瘦下来,整个人出落得比自己和老许出色多了。五官皮肤随了她,身高又随老许,带出去没一个亲戚不夸的。 梁春玉心里既自豪又担忧,她自己活到三十多岁才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女人如果过早意识到自己的美貌,很可能就只有美貌了。而除了美貌就一无所有的女人,那美貌不仅带不来幸福,反而是一种灾难。 “你现在也是大女孩了,有些话妈妈不说你也应该懂了,要注意和男孩子保持距离。上次在舅舅家,你老是粘着你表哥那个同学玩就是不对的,知不知道?他那么大了,你不能动不动跟他靠那么近,还非得在舅舅家睡。”梁春玉说着说着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喜欢他?” 何适哥哥?许岛蜻脑子轱辘轱辘转得飞快,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不就是一直拉着他陪自己玩儿而已,“没有,他给我玩儿手机呢。” “平时在学校也要注意,不要和男同学打打闹闹的,更不许早恋,好好学习才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 许岛蜻如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先点就完事了。 “好了,明天周末,你今天晚上早点睡,就别学习了,不舒服跟我说。” “还早呢,我想玩会儿电脑。”她毫无睡意,迫不及待想和凌淮分享这个消息。 “不行,早点睡觉。” 许岛蜻不情不愿地回了房间,可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十点,还是满腔兴奋。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台灯,拿出暑假作业,做了一会儿就静下心来,做完数学做物理,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她才终于有了困意。 第二天早上梁春玉上班后,她赶紧跑去隔壁敲门,前来开门的是光着膀子睡眼惺忪的向思邈。 “你姐呢?” 蜻蜓飞行日记 第11节 “她早上就和同学出去了。” “哦,那我走了,她回来了你叫我。” “蜻蜓姐姐,我马上也要去一中读书了,咱们早上可以一起去学校。” 许岛蜻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向思邈,你已经不是小学生了,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独立。”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走嘛。” “我现在每天都是骑自行车上学的,你又不会骑,再说你每次都拖拖拉拉的。”她毫不留情地拒绝。 “我马上就去学。” “等你学会了再说吧。” 许岛蜻回家后打开电脑,凌淮大清早竟然也在线。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凌淮,嘿嘿嘿! 凌凌七: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漫客上连载了半年的的漫画昨天出了完结章,真相大白,他对凶手的推测是错的,而许岛蜻早在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幕后黑手。 五子棋玩不过她,数独没有她解的快,斗地主能把欢乐豆输得精光,当初她第一次玩游戏还是他带着,结果没用多久她就能带着一个队到处狙击别人了,猴师兄和其他队友完全沦为她的迷弟。 一开始凌淮还心生不服,但一再被打败之后,终于认清一个事实,许岛蜻比他聪明。 尽管他出生于大城市,所处环境更优越,见识更广阔,他在别人眼里也是很优秀的存在。但他的的确确没有她聪明,她的智商很高,思维灵敏,同样一道难题,她一定会在自己前面想出答案。 许岛蜻从来就不是他偏见里的的什么乡下丫头,要是她在和他一样的环境中,只怕比他优秀更多。好在她情商似乎比较低,这才让他找回些面子。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不是这个啦,嘿嘿。 凌淮正举着水杯咕噜咕噜地灌水,看着嘿嘿二字,忽然似有所感般停住手里的动作,突然心情这么好了,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我来月经了,嘿嘿 凌家两个男孩,今年一个高考,一个中考,都在关键时期,凌妈妈十分注意他们的生活起居。她端着切好的水果上楼,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弟弟红着脖子像做贼一样地在走廊上看了一眼,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凌妈满脸复杂地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好吧,哥哥刚过,弟弟又来了。 凌淮关了门坐在电脑跟前,果然是他猜的那样,他现在心情有些奇妙,一边替她开心,脑子里又莫名想到电视里总打的一个广告。 一只喜鹊在窗外叽叽喳喳地叫道:好消息,好消息! 然后坐在窗前的女人娇羞地骂了一句:“烦死了。” 凌凌七:恭喜恭喜哦 自从上次许岛蜻跟他说过这件事后,为了安慰她,他偷偷地查了好多资料,狠狠科普了一把,该懂的不该懂得,现在都懂了。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嘿嘿,咱俩没机会当兄弟了。 凌凌七:拜托,你不会真以为我想和你当兄弟吧。 第12章 奇怪的朋友 初三多了一门化学,作业比去年更繁重,许岛蜻吃过晚饭就回房间闷头写作业。不一会儿听到梁春玉似乎在和谁讲话,紧接着她的房门被打开。 梁春玉走进房间说道:“刚刚你向叔叔来过了,向思邈昨天放学的路上骑自行车把手摔了。” 许岛蜻手中的笔顿住,屏住呼吸,难道是因为她那天说的话?向叔叔来兴师问罪了吗? “还好不严重,只是骨裂,打了石膏就从医院回来了。你向叔叔想请你帮忙,他最近走不开,问你这段时间能不能陪着向思邈坐公交,免得人多挤到了。” “啊?” “啊什么啊,我已经替你答应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梁春玉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向叔叔一个大男人带两个孩子也不容易,咱们能帮点是点。这几年你爸爸不在家里,有什么力气活,向叔叔也没少帮咱们。” 许岛蜻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向阿姨就去世了,那个时候向思文刚上小学,向思邈还是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小豆丁,话都说不清。这么多年过去了,向叔叔一直也没有再婚,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了。以往许万东还没去西安的时候,常常骑摩托车带着三个孩子上街,送他们上学。七楼只住着他们两家人,邻里邻居这么多年,已经像是半个亲戚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物理实验课,惯例拖堂五分钟,等许岛蜻从实验室赶回教室收拾书包,再走到校门口时,向思邈已经可怜巴巴地等了好一会儿。 他额头上汗津津的,右手提着书包,脖子上缠的绑带将左小臂固定在胸前,看到她出来也不说话不抱怨,就拿委屈的眼神瞅着她。 许岛蜻小跑过去,自然接过他手里的书包,挂在自己肩上,又拿出纸巾替他擦汗,“你不知道在凉快点儿的地方等我嘛。” 向思邈耳根微红,微微噘嘴,“我哪里知道你今天这么晚才出来。” “好好好,我的错。请你喝饮料,行了吧。” 向思邈朝着街对面下巴一点,“阑梦。” 阑梦是学校新开的饮品店,超摩登时代的装修风格,对那些内心火热的中学生特别有吸引力。最重要的是这家店早在十年前就有了品牌营销意识,他们店里的所有饮品杯不是普通透明的塑料杯,而是统一都有个巨大的定制logo,只要你端在手上,大家就知道你是在阑梦家买的。一时风靡年轻人之间,在学校附近唯有避风塘能与之一战。 许岛蜻只觉得这个店装修得花里胡哨,还有那个名字,阑梦?很有夜总会的调调。尤其此刻店内还放着能吵死人的音乐,她在里面等了几分钟便感觉头晕,如果不是怕挤到向思邈,她才不会进来。 点完单后,她往店里面走了走,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心有所感地抬头,与一道目光对上。 原来就在店门口坐着一桌打扮成熟但仍然看得出是学生的男男女女,杨婷婷混坐在其中,她的校服穿在身上格外短小紧身,凸显出青春期正在发育的身体,披散着烫过的头发。 许岛蜻刚进门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两人对视了几秒,彼此默契地没有开口,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旁边一个男生手搭上她的肩膀询问道:“你同学啊?” “嗯。” “哇哦,长得很漂亮啊,叫她过来打个招呼嘛,我请她喝奶茶。”那人不怀好意地调笑。 杨婷婷拍开她的手,拙劣妆容下的脸一垮:“少来,她和我们不一样。” 许岛蜻面色如常,看着店员在各种杯子间熟练得转来转去,取到奶茶后,背着书包从这群人身边走过。两人目光再次撞上,许岛蜻对着她礼貌地微微一笑。 杨婷婷不自然地低下头,看到了指甲上的颜色,莫名地烦躁。 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大家随着操场上的指示板各自找到班级,老师还没来,教室闹哄哄的。有些同学以前就认识,关系未必有多好,但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后格外亲热,立马扎堆坐在一起。原本不认识的同学之间互相一问,哦,原来你是东门小学的,我是你们隔壁附小的。户县就这么大点地方,问来问去间关系就熟络起来。 杨婷婷坐在最后一排望着前面的一派热闹,她小学是在镇上读的,妈妈几年前再婚嫁到了县城,她一直跟着外婆在老家,直到今年上初中才得到继父的同意将她接来县里读书。 “这儿有人吗?”一个女生从后门进来,指着她旁边的空座。 杨婷婷摇头,她和许岛蜻就这样成为了同桌。 她们一起吐槽过唾沫横飞的老师,下课一起去厕所,放学一起回家,一起讨论电视剧和明星,用同一个耳机听歌,一起憧憬长大以后要去许嵩和周杰伦的演唱会,像每一对关系很好的朋友那样。 杨婷婷觉得,许岛蜻很单纯,甚至单纯到有点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她都相信。直到初一上学期结束,许岛蜻考了年级第一。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许岛蜻期中考试的名次也很好,但远没有年级第一这么有冲击力。也许她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单纯,每天看似和她混在一起玩,可能私下悄悄努力学习。 杨婷婷自己都不知道从很早开始她说话就是酸酸的,看到许岛蜻被老师夸奖时心里不是滋味,听到同学讨论她不但成绩好还长得漂亮就会生闷气,尤其是每当听到她自豪地提起在市里工作的爸爸,每个月会给她买书买各种东西,杨婷婷强忍着内心的不适。 她在许岛蜻认真听课时拉着旁人一起阴阳怪气,甚至故意起哄她和最后一排的姜波。 新学期伊始,许岛蜻讲到自己寒假在西安发生的趣事,而想到自己整个假期能在家帮忙带弟弟,否则就要受到继父的冷脸。她终于忍不住冲她不耐烦地说:“烦死了,你能不能别老说西安西安的。” 许岛蜻张着嘴愣了一秒,咬了咬唇道:“哦,好吧。” 开学一周后,她们不再是同桌,许岛蜻的座位被调到了第四排,明明她的身高挡住了后面的同学,可能这就是好学生的待遇吧。 开始她们还像以前那样,等着一起去上体育课,一起去厕所,偶尔上课还传小纸条,但许岛蜻偶尔也会和周围的女生一起行动。 学生时期的友情就是这么简单幼稚,座位挨在一起就会成为好朋友。 原来她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朋友,那她不配当自己的朋友,杨婷婷那个时候是这么想的。 她开始故意不搭理许岛蜻,每次她走到后两排,杨婷婷就假装和周围的同学笑成一片,看着她茫然离开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暗爽。 慢慢的,许岛蜻也不找她了,她们真的再也没说话了。 许岛蜻有了新的朋友,她们那一群都是深受老师喜爱的好学生,在学生时代,成绩好就有话语权。 看着她们杨婷婷有时候也会独自伤感,尤其是每次考试后看到许岛蜻的名字高居榜首,离得远了反倒能接受她的优秀。 全县五所中学联考,许岛蜻依然稳居第一。班主任在教室里毫不吝啬地宣扬,市里的重点中学早已向她抛出橄榄枝。 她们注定不是一类人,她连县里的高中都考不上,如果继父愿意出钱,那她还能去职高混个几年。 后来想起许岛蜻,杨婷婷记忆最深的是她的名字。那天他们在上一节语文课,老师说每个人的名字都有含义,或是长辈的殷切期望,或是简单祝福。他一连叫了好几个同学起来解释自己名字的来历,许岛蜻是这么说的。 “我爸爸说我没出生的时候,他查了很多资料,看词典看诗经,给我取了好几个有寓意的名字。但到了我出生的前一晚,他梦到自己在一个没人的小岛上钓鱼,湖面上有很多绿色的蜻蜓在低空盘旋,有一只就停在水面上静静地看着他。所以就给我取这个名字,希望我长大后也能向蜻蜓一样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蜻蜓,许岛蜻,多好听的名字。 不像她的名字,那么普通,从小到大不知道遇到过多少个叫婷婷的女孩。那堂课上她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一个亭亭玉立,她原本打算就这么解释。但最后也没有叫到她,或许连老师都知道这样的名字毫无含义。 而她们的人生也正如名字一般。 许岛蜻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杨婷婷为什么忽然就不理她了,是她做错了什么吗?她试过去找对方,也有写过小纸条,均未得到回复,她也就看开了。 许岛蜻的青春期比同龄人来得更晚一些,她从没意识到这些问题。看不到朋友间的眼色,听不懂他人的话里有话,甚至连别人偶尔刻意为之的伤害都能忽略掉。只会在事情过去很久以后猛地回想起来,哦,原来她当时是这个意思。 然而这绝不是真正的单纯幼稚,深入追究起来,更应该算得上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对身边的事情偶尔稀里糊涂,却又在距离遥远的事情上有着朦胧的见解,她有一个自己的世界。 好吧,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她在学校里从来没有关系一直特别好的朋友。 但是,没关系啊。她的生活里还有好多其他的小伙伴,热爱装酷的梁飞扬、大胆奔放的向思文、指哪儿打哪儿的向思邈。 还有一个无比默契的凌淮,虽然他们在网络两头从未见面,但他们了解对方的一切,正因为距离的遥远,她才敢大胆地告诉他一些不敢和身边人说的话。 想到这儿,许岛蜻低沉的心情霎时又明亮欢快起来。公交车摇摇晃晃,向思邈站在靠窗的位置,没受伤的右手拉着扶手,许岛蜻站在外面挡着,以免别人碰到他。 她好心的将吸管凑到他嘴边,完全没发现周围人打量的眼光和向思邈红透的耳朵。 “你昨天去医院,医生怎么说啊?之前不是说一个星期就能拆夹板吗?” “就说恢复得不好,得再观察几天。” 下了车还要走一小段路,他们刚走到小区门口,竟然碰到向思文今天也回来了,她今年读高二,每晚十点才下课。 “思文姐,你今天没有晚自习吗?” “不想上,逃了。”看到许岛蜻背着两个人的书包,她白眼一翻。“你怎么还替他背包呢?” “他手还没好呀。” 向思文冷笑两声,“向思邈,别装了,我昨天晚上看到你在房间打游戏。” “......” 蜻蜓飞行日记 第12节 第13章 风波乍起 二零零九年,西安和深圳的中考时间恰好在同一天。 许岛蜻的早饭是梁春玉做的肉臊子面,盖上两个金黄的煎蛋加一根火腿肠,每逢考试日的一百分套餐,她从小吃到大。 “诶呀太多了,我吃不完。” “那少吃面条,蛋和火腿肠必须吃完,快点,吃完考一百分。” “迷信,这要是真的,那我吃完就考不上高中了。” “啧呸呸呸,瞎说。” “本来就是嘛,满分是一百五十分好不好,要是啊......”她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尖,嘶嘶作疼,最后勉强把鸡蛋吃完,再也不肯吃了。 “说好话才有好事,知不知道。”梁春玉皱着眉头,早上起来她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反观许岛蜻,轻松得不像要考试的人。 长这么大,许岛蜻从没怵过考试,反而有摩拳擦掌一决高下的兴奋,毕竟这可是她长这么大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第一门考的是语文,这是许岛蜻唯一一门不太稳定的科目,尤其是最后的作文。每次一拿到卷子她首先去看作文题目,好在这一次写得无比顺畅,甚至能边写边想其它的。 自己真是一个无比幸运的人,每一次重要考试运气都好得不得了。等她高中考到市里,就能和老爸住一起,妈妈说不定也要去西安工作,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又可以团聚了。 最后一门是物理与化学,卷子上的每一道题都是她曾做过无数遍的,许岛蜻在交卷前二十分钟已经做完并检查了一遍,按照老师的嘱咐本应该是继续检查的,可她却放下了手里的笔望向窗外。 六月末,午后三四点的阳光最晒,教学楼外有一棵生长极其茂盛的老树,遮挡住了大片光荫,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 有那么一刻,许岛蜻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她的人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夏天。 考试的这两天,怕增加她的压力,梁春玉一直忍住没问,直到考完的晚上才询问道:“考得怎么样?感觉好不好?” “没什么感觉,就跟平时一样。”许岛蜻玩着游戏头也不回,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家里玩游戏,不担心被唠叨了。 “给你爸打个电话吧。” “现在?等会儿嘛。”身后一片安静,许岛蜻赶紧转头看了眼她妈,面无表情就是最差的表情,她只好关掉游戏,悻悻地去打电话。 “喂?” “爸爸,你怎么都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电话那头有些嘈杂,许岛蜻先发制人。 “用不着问,爸爸相信你肯定考得不错,我连礼物都挑好了。” “什么礼物?什么啊?” “先不告诉你,等下个星期回来给你。” “是手机吗?”许岛蜻好奇地追着问,“是不是啊?” “......” “什么牌子的?多少钱啊?贵不贵啊?” “索尼的,四千多,可以拍照,店员说这是现在市面上新出的像素最高的一款。”” “真的吗?太好了,爸爸你不能这周就回来嘛。”许岛蜻惊喜完,下意识地转头看梁春玉,总感觉她下一句话会骂他们乱花钱。 没想到她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她一个小孩子,用得着这么贵的手机?” “这你就别管了,我给她的奖励。” “我当然不管,你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我是跟你说正事。”梁春玉把电话接过去,使了个眼色让许岛蜻出去,她有心想偷听,奈何她妈盯着她出门,还关了扩音。 许岛蜻返回电脑跟前,发现凌淮发来一大串消息。 凌凌七:怎么回事??怎么下线了? 凌凌七:许岛蜻? 凌凌七:你靠谱点行不行?我和猴师兄被你坑惨了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对不起啦,刚刚我妈叫我有事。 凌淮默默闭嘴,通过这么多年的了解,他对梁春玉还是有一定的认知。 姐的霸气你驾驭不住:对了,咱们什么时候视频啊? 他们很久之前就说好毕业后开视频,许岛蜻为此还有些小小的紧张。 凌凌七:要是我长得很丑,你怕不怕? 会飞的小蜻蜓:这有什么可怕的? 凌凌七:万一视频后,你发现我长得丑,会不会以后就不想理我了。 试探,这一定是试探。 许岛蜻脑瓜子飞速转动,凌淮或许是长得不怎么样,所以先给她打预防针降低期望。虽然她觉得这也没什么,但是他自己心里肯定是介意长相这回事的,该怎么说才能让他觉得她根本不在乎呢? 会飞的小蜻蜓:我也 她想说;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你长得帅啊,结果一不小心按到enter直接发出去。 凌凌七:其实你也很丑? 凌淮左等右等,许岛蜻也没再回消息,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真是嘴欠,提这个干嘛。现在好了,肯定是戳到她伤心事了。 另一边许岛蜻意外地看着杨婷婷发来的消息,问她明天可不可以出来见一面。 考试的前两天拍毕业照,所有人三三两两看似随意,其实都抱着自己的小心思站好位置。许岛蜻本来是和同桌站在一起,等开始拍照时才发现右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杨婷婷。摄影师站在前面喊三二一,所有人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很多学生都喊着丑死了,重拍一张。 在人群的起哄声中,许岛蜻和杨婷婷偏头相视一笑。 似乎过往的一切芥蒂都没发生过,她们还是课间手牵手去上厕所的同桌。 虽然早已经想通,人和人之间不能强求,但最后能这样,许岛蜻依然很开心。 她和杨婷婷约定好明天下午两点在学校门口见面,再切回到和凌淮的聊天界面,发现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凌凌七:我瞎说的,你别放心上啊。 凌凌七:欸,其实我无所谓的,长相什么的,不重要 凌凌七:别多想啊,真的,我们的友情不能被其他乱七八糟的玷污 会飞的小蜻蜓:没有,我长得挺好看的。 会飞的小蜻蜓:凌淮,我觉得你超级厉害,你懂的东西那么多,好多事情我都没听说过。所以长相一点都不重要,不管你长什么样子,都不影响你是我的好朋友。 凌淮被她真情实感的安慰给惊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边别扭着,一边又忍不住嘴角上翘,真是的,怎么会有女生说自己长得挺好看的。 关于长相这件事,丑的女生会避开讨论这个话题,一般外貌的通常说自己长得丑,漂亮的则是摆手说自己长得一般啦。 凌淮的好奇心就这么被勾上来,他真的很想知道,她的挺好看到底是多好看。许岛蜻后天要去外婆家,他们约好在十天后的晚上视频,到时两人的成绩都已公布。 当时许岛蜻还想着,要不然明天去剪个齐刘海儿吧,她还是小学的时候剪过,当时女同学都说很漂亮,纷纷效仿。万一不好看,还能有几天时间蓄得顺眼点。 “都九点多了,还不去洗澡。”梁春玉打完电话走出房间。 许岛蜻从这么普通的一句话中听出了她的低气压,看着她走过来,手速极快地关掉对话框,退出□□。反正她白天要上班,自己有的是时间玩电脑。 洗完澡出来神清气爽,许岛蜻哼着歌走向自己房间,刚到门口就被叫住。 “许岛蜻,过来一下。” 叫她全名了!!! 许岛蜻神经紧绷,心中弥漫着不祥预感,此刻她妈坐在电脑前的背影,显得如此冷酷无情。 “干嘛?”底气不足地走到电脑跟前,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她在心里深深地倒吸一口气。 倒霉,刚才太慌张,把下线点成了隐身状态。 对话窗口里的人没有备注,从没聊过天,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一只羊:【许岛蜻同学,你好。或许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从初一开始就注意到你了。有一次在车棚我不小心碰倒你的自行车,然后你......】 很长一段文字,许岛蜻只来得及看了前两句,差不多猜到又是一个毕业告白的男生。初中三年来,她明里暗里收到了无数告白,早已习以为常。 “我不认识,我以为是我同学才加的。”许岛蜻回答得很无辜 “哦,那这个人呢?”梁春玉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点开她和凌淮的对话框,“这个认识吧?” 她默不作声了,忐忑地站在一旁。梁春玉的手则在鼠标上一直往上滑,但聊天记录太多,怎么也显示不完。 “你跟这个人在网恋?”语气似乎很平静,但是平静之下却隐藏着巨大的怒意。 “没有。” “没有你和男生说这些?”她似乎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将鼠标甩在桌上。“你有没有点羞耻心?” “说话啊,我是怎么教你的?我教你一个女孩子不知廉耻?” “那种事情都跟陌生男的说,你知不知道网上有多少骗子?专门骗你这种学生,骗得女孩不学习,最后只能出门打工,跟别人乱搞,年纪轻轻就生个孩子,一辈子就毁了。” “我让你读书,就是为了让你能和那些女孩不一样。” 许岛蜻的眼泪不受控制哗哗地往下流,虽然妈妈平时唠叨,但从不会说这些难听的话,她抽抽搭搭解释道:“他不是骗子,他是我小学时候就认识的笔友,后来我们就成朋友了。” 许岛蜻跑回房间拿出曾经的信企图自证清白,梁春玉看完信,然后收起来。 “不管是笔友还是什么友,你是一个女孩子,要学会自尊自爱,要和男生保持距离。”她的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语气也和缓了些。“你们平时就只在□□上聊天?” 许岛蜻点头。 “不要再和这个男生联系了,账号和信我替你收着。”梁春玉当着她的面将凌淮从好友列表里删掉,并改了账号密码,什么时候还给她也没说。 “妈!” “你跟我在这儿大呼小叫什么!是不是以为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梁春玉关掉电脑,站起身来。“我告诉你,不管你多大,我都是你妈。初中毕业只是第一步,上高中、考大学、找工作,后面样样都更难。你不许给我掉以轻心,搞七搞八,知道没有?” 许岛蜻含泪点头。 第14章 这个夏天 第二天早上,等听到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许岛蜻才出房间。她简单洗漱后走到厨房,揭开饭桌上的铁锅盖,看到一碗还冒热气的瘦肉粥和鸡蛋饼,她噘着嘴哼了一声,又盖回去。 没什么胃口,喝了个牛奶就算早餐。或许是昨晚的情绪还没彻底过去,她从起床依旧有些郁郁寡欢。突然走道上响起一群男孩子的惊呼声,许岛蜻在沙发上瘫了会儿拿起钥匙出门。 701的大门半掩着,向思邈带了三个同学来家里打游戏,许岛蜻从他房间经过,几个人齐刷刷地抬头看过来。 “隔壁邻居。”他对同学介绍完后,又抬了抬下巴,示意许岛蜻把客厅的电视关掉,“哎,顺便关一下。” 蜻蜓飞行日记 第13节 许岛蜻听话地关了电视,又楞了几秒,然后冲进向思文房间。 “思文姐,你是不是很久没揍过向思邈了。” “怎么了?”向思文趴在床上看小说,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时候揍他一顿了!你知道他刚才叫我什么吗?他居然叫我哎!”许岛蜻还处在不敢置信的状态:“哎??对了,之前还叫我许蜻蜓来着,都不叫姐姐了,太过分了,你快教训他。” “你没发现他长高很多吗,我现在已经打不过他了。习惯吧,他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没叫过我姐了。” “他这是叛逆期到了吗?” 哪儿知向思文突然呵呵笑起来,一脸八卦,“理解一下咯,青春期的男孩子,喜欢姐姐很正常的,所以不愿意再叫你姐姐了。” “哈?那他怎么不喜欢你,你才是他姐姐。” “他要喜欢我,那叫乱/伦,老娘给他把头拧下来。你没发现向思邈从小就很黏你嘛,” “......” 向思文熟悉的调调又来了,“理解一下咯,毕竟他从小没妈,我这个亲姐又这么凶,邻居姐姐又漂亮又温柔的,喜欢你也很正常。放心吧,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傻x啊,你个xxxx......”向思邈正在变声的公鸭嗓从隔壁传来,许岛蜻感到一阵恶寒。不行,喜欢她也算半个乱/伦,“快别说这个了吧,我是来找你说正事儿的。” 看她一本正经,向思文放下手里的小说,耐心听她讲。 她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股脑讲出来。“你说她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尊重我,我一点自由和隐私都没有。” “小蜻蜓,你还是太天真了。你和这些大人讲隐私,他们就说你有鬼,你和他们讲自由,他就说你是他生的。” 许岛蜻赞同地连连点头,“那我现在怎么办啊?我都和凌淮约好了。” “那你重新再申请一个账号咯。” “可是我不记得他的账号,怎么加他啊。他的账号就在那封信里,我妈肯定把信藏起来了。” “那你还记得信上的地址吗?” “没用的,之前我们写信留的都是小学学校的地址。” 向思文为难地想了会儿,“你妈总不可能把信带出去吧,肯定是藏在家里了,你只能在家里使劲儿找了。” 有道理,房子就那么大,总能找到的。 想通这个,许岛蜻心情舒畅不少,她一上午都待在向思文的房间和她一起看杂志,甚至蹭了午饭才走。向叔叔需要看店,一到假期的时候做饭这件事就落在了向思文头上,许岛蜻在厨房边看着她熟练地起锅烧油,然后整个房间散发出菜的香味。 做好饭后,每样菜盛出一点,装在一个特别大的碗里,由向思邈送到一楼相馆去。 许岛蜻每样菜尝了一口,停不住地夸赞道:“思文姐,你好厉害啊,可以和我妈的厨艺比了。” 向思文撇嘴道:“这有什么厉害的,你多做几次一样也会。” “我妈说我笨手笨脚的,不让我进厨房。而且她说油烟味闻多了会没胃口,我本来就不爱吃饭,还做饭的话就更吃不了几口了。” “你妈是把你当公主养呢。我要是不做饭,老爷少爷都得饿死。” 许岛蜻辩解:“她除了不让我做饭,其他的家务都要做的。” 向思邈插嘴,“那你以后结婚了怎么办?” “我妈说,结婚一定找一个会做饭的老公,要不然就努力赚钱找个保姆。做饭不是必须要会的技能,学习才是。” “你妈说得还挺有道理。“向思文叹气道:“向思邈这样的男人你就千万不能找,跟个废物一样,他以后不找个会做饭的媳妇儿,估计能饿死。” 经不起刺激的向思淼立马就着了他姐的道,“不就是做饭嘛,谁还不会啊,明天我就做给你们看。” 吃完饭不久,许岛蜻就出门了,怕杨婷婷联系不到自己,她特意提前十分钟到学校门口等她。 一直到两点二十,杨婷婷才来。她看见许岛蜻的时候一脸惊讶,仿佛俩人不是相约,而是偶遇。 “不好意思,我妈中午回来得有点晚,我得看着我弟弟,所以迟到了。”她穿着普通的短袖和长裤,脸上再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完完全全是一张中学生的面容。“我还以为你肯定走了。” 她们一起走进学校,初一初二的学生昨天都已放假,校园里冷清许多。 “我都不知道你有个弟弟,他几岁啊?” “四岁多,是我妈和我继父的儿子。平常只要我不上学,就负责照顾他。”杨婷婷在操场边的台阶坐下,“你考得怎么样?” 许岛蜻坐在她旁边,“和平时差不多。” “那一定很好吧,你高中要去市里读?” “应该是。” 许岛蜻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反而是她自己先说:“我考不上高中。” “那你去读职高吗?其实职高也可以的,学一门技术或者读幼师专业什么的,将来也很好找工作。我们家有个亲戚就是...” “他们不愿意出钱让我继续读书。”杨婷婷打断了她的话,“他们想让我去店里帮忙,等过个几年我弟弟大一点,也不需要人看着了,就找个男人把我嫁出去。” “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劝,好好读书。” 初中最开始,她的成绩也没那么差,不然她妈当初也不会把她接到县里来读书。 许岛蜻怔住,沉默不语。 午后聒噪的蝉鸣凸显出此刻的静谧,轻轻摇晃的树枝带来一阵微风,她们一起看向烈日曝晒下的操场。 无论如何后悔,也回不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深圳打工。这学期开始我一直在攒钱,他们每个星期给我十块钱,大部分都被我存下来了。有时候还会趁他们不注意偷拿店里的钱,不过每次也就几块。所以我到现在也只攒了两百块钱,只够买一张车票的。”她转过头来,毫不躲闪地看着许岛蜻。“所以我才来找你,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一定会还的。” “你一个人去那么远,能做什么啊?万一被坏人骗了怎么办?而且你要是走了,你家人一定会报警的。” “做什么都比留在这里好。” “你为什么找我?” 她们已经那么久没说过话了,她还以为,杨婷婷一定很讨厌自己,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 “不知道,就是想到你了,我们曾经也算得上是朋友吧。所以你能借我点钱吗?” 许岛蜻低头,自从梁春玉知道许万东给她的那张卡后就收走了,怕她乱花钱,要等上大学的时候再还给她。可是现在无论什么理由都只会显得虚伪。 良久的一阵沉默后,杨婷婷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我走了。如果以后真的有警察找你,你可以把我们今天的话告诉他们。” 初一的时候,班里传出姜波喜欢许岛蜻的事情,几个女生故意走到她的座位前,暗戳戳地当面内涵她:“某些人最爱装逼,表面上乖乖女,背后却很懂勾引男生。” 她们没有指名道姓,许岛蜻只能暗自忍了,还天真地安慰自己,真不一定说得就是她。 是杨婷婷拍桌子站起来骂她们:“某些人不仅长得丑,还嘴巴臭,喜欢的男生不喜欢自己,只能三八骂别人。” 后来她还告诉许岛蜻,下次再遇到这种女的,千万别忍,你越忍,她们越以为你好欺负。 “婷婷。” 许岛蜻终于叫住她,她们曾经当然是朋友。 “你要借多少?”她们一起往许岛蜻家里走去。 “三百、五百,越多越好。” 许岛蜻身上一共只有一百多块钱,她每次积攒到两百就会存到卡里。还有一个放在桌子上很多年的小猪存钱罐,里面有两百多个硬币,所有钱加起来刚好四百。 “对不起,婷婷,我只有这么多了。” 杨婷婷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存钱罐,有一刻的愣神。 她们坐在床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紧紧包裹着房间。 “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 “不等成绩出来吗?” “没有必要。”杨婷婷微笑,“至于你,我想你一定会考得很好,我希望你是第一名。” “我马上就有手机了,到时候我给你发信息,等你到了深圳,一定要和我联系。” “好。”杨婷婷的小灵通响了,她看了一眼站起来,“我要走了。” 许岛蜻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副中国地图,她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深圳和西安的位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凌淮说深圳夏天雨水很多,还会有台风。 婷婷一个人去了那儿该怎么生活,几百块钱能管多久呢?她万一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她们还那么小,她想都不敢想。可是她知道自己劝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少婷婷的困难。 她迅速从床上起身,打开门追出去。 她们曾经说好,以后赚钱了,要一起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去全国各地旅游。 “婷婷。”许岛蜻在小区门口追上她,气喘吁吁地取下脖子上的绳子。“这个你拿着,我妈说这是纯金做的,很多店里都会回收,你拿去应该能换点钱。” 这是许万东送她的十二岁生日礼物,她生肖属狗,爸爸说下一个本命年,要送她一条更漂亮更值钱的小狗项链。 “你妈会不会骂你?” 许岛蜻取下金坠子给她,自己又把绳子带回去,扮个鬼脸逗她。 “这样不就好了,我到时候挂个其他的东西,她不会发现的。” “许岛蜻,你...” 你以后不要这么傻了,你明明那么好。 你要一直这么好,一直做第一名,一直让人羡慕,一直让人嫉妒。 最后杨婷婷也没说出口,她将坠子紧紧的攥在手里,“谢谢。”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从那以后,许岛蜻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这个夏天注定难忘,继毕业那天的散场,许岛蜻再一次感受到离别的忧愁,也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新的思考。 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凌淮,她的好朋友去了他的城市。 一回到家许岛蜻就开始四处翻找,秉持着她妈一定不会把信放在寻常地方的想法,她在厨房里发现了比信更重要的东西。 在她平时绝不会打开的顶柜里,一本蒙尘的离婚证被静静地压在豆浆机下。 原来那天爸爸不止是专程回来陪她过生日的。 在狭窄的厨房里,许岛蜻看着桌子上在已经冷掉的粥,眼泪静静地淌满整张脸。 蜻蜓飞行日记 第14节 第15章 台风 “8月1日14时30分,深圳市气象局将台风预警升级为黄色,全市进入台风防御状态。深圳蛇口客运码头船班已经部分停运,机场码头下午18点后所有进出港船班全部取消。深圳海域…” 凌戈烦躁地关掉车内广播,他刚从玉麟码头回来,现在正赶往赤湾港集装箱码头。短短六公里路,被堵了整整半个小时。 明明车内空调挺足的,后座业务二部的经理还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不敢出声。下午他接到直属领导电话,要他带着运营部的小凌和他们一起去码头,实地检查台风防御工作。 他本来想问,运营部的人去干什么。转头一拍脑袋,诶哟,怎么忘了人家姓凌。 “嗨,台风年年有。” 凌戈随意应了一声,手机发出一连串的震动,他低头看信息。 群里发的全是关于台风的新闻,凌洲从香港回来,让他去接机,凌妈叫他们兄弟俩今天早点去爷爷家吃饭。他看完信息,打开一个对话窗,输了又删,删了又输,最终还是发出去一条消息。 “要不我下去看看吧,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多半是前面出什么事故了。” “我问过了,前面两车追尾,已经在疏通了。”凌戈从旁边拿出一瓶水递过去,“您坐着吧,喝口水。” 业务经理客气地接过来,总算松了口气。“依我看,今年这台风阵仗搞得比往年大。” “工棚人员撤离了吗?” “塔吊已经降低了顶升套架,人员还没接到通知。” 过了一会儿,拥堵的车流终于缓缓涌动。他们到了码头检查一番,安全防范措施已经做好,只剩十几个工人还守在那儿。 “李经理,工人什么时候撤离?” “这、暂时上边还没说撤离人员。”他讪笑道,“主要是咱们今天本来还有...” “我去问问。”凌戈皱眉转身。 过了会儿,李经理收到消息,组织所有工地工棚人员撤离。 果然过了两个小时,台风橙色预警升级为红色预警,深圳市气象台首次发布台风红色预警,全市进入台风特别紧急防御状态,启动防台风和防汛i级应急响应。全市范围内实行“四停”:停工、停业、停市、停课。 “这将是1983年以来登陆深圳的最强台风,预计登陆时间为凌晨。” 凌戈听着新闻广播到达机场,排队等车的人已经看不到头,他甚至没法儿开进停车场,只好让凌洲等在路边。 “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我担心明上午的航班会取消,下午还有个案子开庭。”凌洲一上车就把副驾的座椅往后放了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最近很忙?你两个周末都没在家,妈一直念叨。”凌淮把车内冷气调低了些,又给窗户开了一丝缝。“还是去的香港?” 凌洲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就在凌戈以为他要睡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 “在那边住得怎么样?” “还好,原先很多东西都旧了,我新买了不少。” “装吧。”凌洲轻笑了一声,“她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个多月前他在龚欣的朋友圈见到许岛蜻,她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发一条动态,各种日常生活工作的图片。凌洲甚至没仔细看顺手就滑下去,然而视线却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明明都已经退出朋友圈界面,又后知后觉地点开来看。 “欢迎新同事,今年加入了一批多才多艺的美女帅哥,感觉年会有看头了耶。ps:偷拍一只小蜻蜓。” 附上九宫格图片,最后是一张女孩的单独照片,她正拿着筷子,笑着听旁边的人说话。 下边有他们高中好友评论:想打听打听。 龚欣回复:死心吧,别打听了。 凌洲一边想着不可能这么巧,手指却点开最后一张照片。说不上像不像,毕竟以前只看过照片,还是好多年前的了,但似乎又有那么点影子。他把图片保存下来发给凌戈,还破天荒地点了个赞。 凌戈没回复,龚欣倒是先来找他。 “哇塞,你竟然给我点赞啊,我还以为你不看朋友圈呢。” “一般只看,不点赞。” “什么意思?我发的不一般是吧,难不成你也想打听美女?” 凌洲按兵不动,“我是想请你给我介绍案子,你人脉那么广,周围要是有什么需要律师的地方,记得优先考虑我。” “当然啦,老同学。” 谁想到没过多久,许岛蜻的案子真就送上了门。 等红绿灯的时候,凌戈拿起手机看了眼,还是没回,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她好像有点躲着我。” 凌洲示意他说来听听,他却不肯再说。 “算了,慢慢来吧。” 下午五点多钟,天空已是乌压压的一片暗沉,台风的到来,让深圳这座拥有一千多万人的特大城市全体动员起来。街上的商铺渐渐关闭,行人匆匆赶路,车灯亮出一片红海,随处可见的拥堵与严肃。 等凌戈他们一路堵堵停停到爷爷家时,客厅欢声笑语一片,和外面那种“风雨欲来”前夕的紧张氛围完全不一样。 “这两兄弟回来了。”小婶在厨房喊道,“正准备打电话问问你俩什么时候到,要开饭啦。” 大伯和小叔两家都来了,大圆桌上已经摆好不少菜,凌母端上来一锅汤,众人落座吃饭。 小叔家的堂妹开学就升高三,一脸天真无邪地问凌戈,“小哥,你怎么又回来啦?是不是在北京混不下去啊?” “北京不好混啊。”凌戈温柔地夹了一块牛肉到她碗里,“你期末考试多少分?排名多少?能不能考个985?小哥当年好歹也是考了个重点大学,你要加油啊。” “她考那点分儿,我都说不出口。以后考个普通本科,我谢天谢地了。” “小婶,你放心吧。溪溪这么聪明,怎么会考不上本科呢。” 堂妹恨恨地瞪他,凌戈满意一笑。 平时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忙,一年到头就春节和中秋是一定要在这边过的。今天难得有个机会聚,凌爷爷兴致高涨,开了一瓶珍藏的好酒。 “今晚都陪我喝两杯啊。” 轮到凌戈面前时,他拿开杯子,“爷爷,我就不喝了,待会儿回去还得开车。” 凌母立即和他说:“弟弟,今晚我们都在这边陪爷爷,阿姨下午已经把房间收拾了。” “不是,妈,我得回万景城那边,今天出门之前阳台门和窗户都没关。” 今天台风的阵势着实不小,也不能说随它敞着。眼见着凌爷爷虎着脸不高兴了,凌母责怪他。 “你不早说,我白天又没事,就去那边帮你关了。上次让你给我一把钥匙,你还不给,我随时去给你收拾一下多好。家里好好的不住,非得搬那边去住。” 凌戈是惯会哄长辈的,“妈,我就是被你照顾得太好了,搬出去独立锻炼一下。” “就你事儿多。” 刚吃完饭他就拿着车钥匙出去,不给他们留话的机会,“过会儿风大了,开车不安全。” 凌母正准备说的话被堵住,送他到门口,“待会儿要是还没下雨,你再过来吧,看你爷爷都不高兴了。” “你们这么多人陪他,哪里差我一个。” 倒是另一个地方,说不定有用得上他的时候。 凌戈迈着长腿,三两步走到车库,心急如焚地开车回了万景城。深圳年年都有台风,她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然而打开家门后,客厅一片漆黑安静,门口的地垫上一双鞋都没有。 中午为了不辜负老板的热情,许岛蜻努力吃完她送的红豆糕,后果就是下午胃胀得难受。她在周围的商圈逛了一趟,买了个玻璃杯,回到办公室胃依然没有消化,只好抱着电脑去站立办公区工作。 周末人比较懒散,站立区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许岛蜻心无旁骛地敲了两个小时键盘。直到手酸腿麻,胃终于消化一些,困意也涌上来。 她原本只打算在休息室里眯一会儿,一开始还有意识的合眼养神,可能是耳机里的英语过于催眠,慢慢地就陷入了深度睡眠。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等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外面早已天黑,她在一室黑暗里静静地躺了半晌,才慢慢起身,摸出手机。竟然已经快到晚上九点,她睡了整整四个小时。工作群里无数未读消息,她一条条往下看。 停工?什么台风?这么严重吗? 她早上确实收到了气象台的短信,但完全没在意。从休息室出来,一路到办公室,她只遇到了一个人,整层楼从未有过的冷清。 随着台风逼近,风势逐渐猛烈。许岛蜻呆呆地站在窗前凝望,她虽然感受不到外面的狂风,但看到楼下歪斜的树木也知道风力强大,更别说整片窗发出闷响。 公交线路已全部停运,手机软件上也打不到车。不知道现在下楼能不能打到出租,但是从这栋楼走到园区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会儿估计园区内的摆渡车也没了。这么大的风,她不敢冒险在露天地走这么久。 凌戈几个小时以前发微信,让她记得关阳台门。她正打算回复他,他的电话就打进来。 她接起电话就和他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才看到信息,我还在公司。” “还在加班吗?” “没有,打算回来了,但是不知道这会儿能不能打到车。那个阳台门...” “没事儿,我正准备回去了。我在景泰路这边,你公司在哪儿,要是近的话我顺路把你带回去。” 那不是离她很近?许岛蜻有点犹豫,虽然不想麻烦他,现在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回去洗澡换衣服。 “我在智慧科技园区,如果方便的话,那就麻烦你了。” “哪栋楼?” “f区。”许岛蜻在电话这头弱弱地回答。 “好,我给你打电话再下来。” “好的,那麻烦你了。” 第16章 一起去 许岛蜻下楼的时候,粗大急促的雨点开始往下砸,动静大得跟下冰雹似的。整栋楼的人几乎都走光了,电梯一路顺畅下行到一楼。 一辆全黑的车停在门口打着双闪,她一溜烟小跑过去。雨横风急,短短十几步路,前额的碎发被风夹雨吹得乱七八糟,糊在脸上,一如她此时复杂的心情。 世事难料,白天为了不和他一起吃饭而选择来公司加班,到了晚上再看到这张脸,她竟然觉得亲切又感激。 凌戈正在接电话,弯腰从里面打开副驾驶的门,待她坐进来后,伸手指了指纸巾盒示意。 许岛蜻擦掉脸上和脖子上的湿润,捏着纸团,规规矩矩地坐着等他打完电话。车里有一股淡淡的柑橘味道,清新怡人。 “怎么加班到这么晚?”凌戈挂断电话,启动车子。 许岛蜻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办公室睡着了,“没注意时间。” 蜻蜓飞行日记 第15节 她这时才发现园区内空荡荡的,好几栋楼的灯也全熄了。车子开出园区,雨势渐大,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走动。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凌戈问道:“吃晚饭了吗?” “还没。” 他指着她座位前的储物盒,“里面有饼干和巧克力。” “谢谢,我不饿。”许岛蜻找话题,“对了,鱼杀了吗?” “没有,你刚走我也加班去了。” “你开始上班了?”她还以为他真的不上班呢。 “恩,有什么建议给我这个新打工人吗?” “少说话,多做事。”尤其是你,她在心里默默吐槽,在职场上会把人得罪光的。 凌戈时不时侧过头,看向许岛蜻这边的反光镜。她挺直背贴着座椅,想想他人其实还不错,片刻后又补充道:“我不知道其他行业是怎么样的,但我们这行就是要不停学习不停思考。” “不累吗?你每天工作到那么晚。” “有一点点。” “那不觉得很烦吗?” “不会啊。带薪学习,我觉得很划算。”许岛蜻难得愿意多说两句。“互联网领域听起来很简单,好像人人都身在其中,都能说上一些皮毛。但它其实涉及到的知识体系非常庞大,随随便便一个小的分支方向都需要你长期深入研究,再加上发展速度太快,更新迭代日新月异。以前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很难完全解决工作里的问题,所以每天都会遇到未知的困难,就需要不停地学习和思考。” 她眼神清亮,说起自己的工作多了几分兴致,凌戈转动方向盘默默听她说。“你一定是老板眼里的最佳员工。” “你呢,你的工作是干什么?” “我们公司新成立了一个市场运营部,我刚进去一个星期,现在也处于摸索阶段。” 许岛蜻好奇问道:“你们公司做什么的?” “早年是做进出口贸易,靠单纯提供服务来赚取利润,转成生产企业后主要也是针对国外市场。不过自从中国加入世贸,尤其是零七年开始,国内经济发展快速。我们公司也试图开拓国内市场,但是情况一直都不是很理想,我们转型晚,和同类型公司比起来没什么优势。” “所以,你的工作目标就是在不考虑技术层面的因素下,如何提高公司和产品的竞争力,如何让更多的客户选择你们?” “可以这么说,公司以往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关注更多的是线上推广,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没什么具体的建议,不过绝大部分问题都是可量化可计算的,不断增强算力,就能用数据推断出正确率最高的选项。 “数据?”凌戈重复道。 “未来会是大数据时代,”许岛蜻停了片刻更正道:“不对,现在已经就是了。我们正在逐渐脱离以前凭经验做决定的时代,大部分决策背后都是靠数据推动的,任何一个行业都将如此。尤其是以往的传统行业,不能仅凭过去的经验运行,一个产品的市场和销售业务自身就带有最强烈的数据分析需求。至于怎么将数据可视化,运用到你具体的工作中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凌戈仔细思索她说的话,以传统制造业为主的生产公司,在整个行业都是一直遵循以往的模式。如果他们能比其他公司更快进行数字化转型升级,就是最大的优势。 雨越下越大,尽管雨刮器在不停的来回摆动,但是挡风玻璃上的水还是成股成股的往下流。许岛蜻从窗户里已经无法看到外面的场景,恶劣的天气情况让她提心吊胆。 直到车开进停车场,她才终于呼出一口气,凌戈见她一副终于放心的表情,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这么害怕?台风还没登陆呢,估计半夜你会吓得睡不着觉。” 刚才开车的时候,明明他也是眉头紧锁小心翼翼的样子。她正准备开口,却被一阵哭嚎声打断。 “好像有小孩在哭。” 两人刚绕过拐角,便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凌戈问她:“小朋友,怎么了?” 她拉着凌戈的手就往电梯方向跑:“哥哥,你帮帮我妈妈,她要生小弟弟了。” 他们跟着她走到电梯门口,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瘫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吸气。 许岛蜻见状立马摸出手机,“我打120叫救护车。” “我妈妈已经打过了,医生说现在没有车。” 她不死心,还是打了120解释现在的情况,得到同样的回答。今晚暴雨发生了好几起事故,附近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全部派出去了。他们最好是自己打车去医院,否则以现在的天气情况,其他医院的车一时半会儿也开不过来,得等很久。 “你爸爸呢?” 女孩哭着说道:“他在加班,打电话没人接。” 女人半睁着眼,满脸痛苦地向他们请求道:“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在路边打个出租车,我不放心小孩去。” 许岛蜻和凌戈互相对视一眼,这会儿根本打不到出租车。他们刚回来的时候,外面的风和雨已经大到难以出行,更不敢贸然开车送她去医院,他俩什么都不懂,万一路程不顺发生什么事故,根本应付不了。 “继续给你爸爸打电话,不停打。” 两人搀扶起孕妇走到车边,凌戈把副驾驶的车位调低,让她半躺在上面。 过了几分钟,电话终于打通。男人那边的情况似乎也不乐观,甚至能听见户外呼啸的风声,他扯着嗓子喊道: “预产期不是还没到吗?是不是假性宫缩啊?”她第一次生产时便遇到过这种情况,以为要生了,结果去医院又被医生赶了回来。 “我这边很紧急啊,脱不开身。你要不再忍忍,看看情况?” “我羊水好像要破了。”她一向温顺,不是万不得已,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 许岛蜻慌了神,拉了拉凌戈的袖子,“我刚看网上说,羊水破了就是要生了,怎么办?” “我送她去医院。”天气如此恶劣,开车出去也很危险,凌戈不太想让她们跟着去。“要不你带着小朋友回去。” 小女孩不肯回家,吵着要和妈妈在一起。 “我和你一起去。”许岛蜻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后方,“你要开车,万一遇到什么状况,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车刚开出去,就感受到一股强劲的阻力将车往内推,他打开远光灯,将车速降到最慢。 “不要哭了好不好?你一直哭妈妈会着急,肚子就会更痛。来,你握着妈妈的手陪着她,不怕的,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许岛蜻一边安抚着小女孩,一边拿手机百度。 好在女人是经产妇,自己也有了经验,她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终于这一波宫缩停止。 “贝贝,别哭了,妈妈没事儿的。”她还转过头来叮嘱凌戈,“你们别怕,我有经验,生孩子没那么快的,慢慢开车,注意安全。” 见她没那么痛苦哼叫了,许岛蜻总算松了一口气。“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储物盒里面有巧克力,你拿给她。”凌戈两手抓牢方向盘,根本不敢放开。“给你老公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他今天值班,去现场组织群众撤退,肯定是过不来的。” “工作能有你生孩子重要吗?台风天怎么能把你和你小孩留在家,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许岛蜻第一次听到他说话这么冷冰冰的。 “因为我的预产期还有八九天,真的没想到今晚会生,平时他不在家,我婆婆也会过来的,今天她正好没来成。”她一边替丈夫解释一边打道歉,“真的很抱歉,麻烦你们了,我婆婆他们应该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许岛蜻从后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凌戈语气缓和,“不是我们怕麻烦,是你们这种做法很危险。 转弯进入另一条路时,由于逆风驾驶,车身突然小幅度地晃了一下。许岛蜻身子前倾,双臂牢牢固定住孕妇的身体,自己的头却在前方椅背磕了一下。 “快要到了。”后视镜里,凌戈紧闭嘴唇,视线死死地盯住前方。 过了会儿,女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宫缩,车厢里只剩下她发出痛苦难忍的呻/吟,叫声越来越大。 外面风雨大作,似乎要砸穿车顶。许岛蜻从没见过如此暴虐的风雨,心境一同变得汹涌。 车子拐进一条辅道后,突然“吱呀”一声停下来。一根倒下的树木横在路中间,挡住他们的去路。 “怎么办?”许岛蜻颤抖着手打开手机,导航显示,开出这条路,右转一公里就到医院了。 “你们待在车里,我去移开。”凌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我和你一起去。” 第17章 怕吗 “在车里待着。”他语气坚决,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天上似是破了个大窟窿,他一下车就被浇了个透。倒下的那棵树较为粗壮,凌戈双手无法将其抱起,只得抵住树干,拼命朝路边推。雨水浇得他睁不开眼,粗粝的树皮和突出的尖刺将掌心硌到破皮。 四周一片漆黑,连个路灯都没有,只有车灯打出来的这束光,照在路面上。许岛蜻在车里焦急地等待,看着凌戈咬紧腮帮子,一寸一寸地移开树木。 产妇痛苦的□□又平息下来,她的嘴唇干的发白,许岛蜻拧开一瓶矿泉水喂到她嘴边。 “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产妇虚弱地嗯了一声,用手指了指车前。许岛蜻看她暂时无大碍,把水递给贝贝,叮嘱道:“你在车里陪妈妈,我下去帮哥哥,别怕,好吗?” 贝贝强忍泪水点了点头,在她下车前拉住她的胳膊,要把自己的伞给她。 许岛蜻没接,摸摸她的头说谢谢。暴雨如注,无论是伞还是雨衣根本没什么用。 她一下车就感受到雨点打在身上的力度,单薄的衣衫被淋湿贴在身上,幸好今天穿的是一件深色衣服。 “你怎么下来了?”凌戈抬头看到是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我来帮你。”风雨中嘈杂不堪,许岛蜻提高音量,“两个人快一点。” 她刚蹲下来,手贴在树上,想试试看两个人能不能抱起来。凌戈将她的手拿开,“等会儿。” 他抓住自己的衣领,利落地将短袖脱下来递给她,大声喊道:“用这个裹着。” 许岛蜻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雨水一道一道地流过他裸着的皮肤,从脖子到胸部再到腹部。她愣愣地接过衣服,脑子里却在想,他身材似乎还不错?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赶紧移走眼神。 “你抱这儿。”凌戈完全没注意她的异样,“使劲儿,一二~三。” 两人合力抱起树木的一端,终于勉强能离开地面。 许岛蜻坚持走不了两步,就得放下来。如此反复两次,她感觉手臂脱力,再也抱不起来了。又因为弓着腰,雨水倒灌进嘴里,她蹲在地上狂吐水。 凌戈见她体力不支,让她上车,自己拖着树挪动,已经只剩一点距离了。 哪怕隔了一层衣服垫着,许岛蜻依然感觉掌心微微刺痛,她看向凌戈,他的脖子因为用力过度青筋凸起。 眼睛快被雨水刺得睁不开,她使劲儿闭了闭眼,又走到他旁边。“我还行,再来一次。” 最后两人硬是咬牙抬开了树。 剩下的路途中,许岛蜻心急如焚,好在没再出什么意外。到了医院门口,护士拿着担架将产妇从车上移下来,甚至还没等送进产房,就传来婴儿清脆的哭声。除了胎盘未娩出、未断脐,一切顺利。刚出生的小家伙挥舞着手脚,哭声响亮,四肢肌张力好。这时候,产妇的家人也终于到了。 凌戈和许岛蜻相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再晚点就要生在车里了。 还没等他们喘口气,有个小护士大声喊道:“门口的车快开走,别挡救护车的道。” 蜻蜓飞行日记 第16节 凌戈又拿着钥匙匆匆忙忙去移车,许岛蜻的包在他车上,也跟上去。 原本是想开回家的,但刚刚启动就熄火了,凌戈看了看雨势,也不敢再冒险上路。他们一商量,只能把车开进停车场,等雨小一点再走。 没想到医院的地下车位早就停满了,根本进不去,最后只能将车停在入口靠墙的地方,好歹有个遮挡。 两个人身上都湿哒哒的,许岛蜻将满头湿发全部捋向脑后,漏出光洁的额头。凌戈身上的衣服皱巴巴不说,还有几道印子格外明显。 “从里边的电梯上去,是住院部,一楼外面有个生活超市,我刚看到还在营业,你去看看有没有需要的东西。盆和毛巾肯定有,你买一个去楼上卫生间,里面有热水,你去清理一下。” “你呢?” “我在车里守着,这车不能停在这儿。” 许岛蜻对医院很熟悉,知道生活超市卖的有内衣之类的东西。但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里面干了外面黏答答的也难受。况且现在浑身无力,一步都不想动,“算了,待会儿就回去了。” “我去买吧。” 见他下车,她阻止道:“真的别麻烦了,我不想动。” 凌戈看她靠在后座,一副没劲儿的样子,只得作罢,他在后备箱找到一条休息用的毯子。“不是干净的,你将就一下,把头发擦擦。” 许岛蜻接过来随便在头上擦了两下,就裹在身上。她现在倒不觉得两个人待在一起尴尬了,因为刚才经历那么一遭,她的心还没平复下来。 凌戈回到车上,打开储物盒,递给她一块巧克力,“吃一块?” 他这么一说,她才发现确实有几分饥饿感,还没吃晚饭,刚又用了那么大劲儿。 “不甜,苦咖味的。” 许岛蜻伸手去接,胳膊抬起来就又酸又软,竟无力地耷下来,她软绵绵地锤了两下手臂。 “伸手。”凌戈转身将撕开包装纸的巧克力给她,又拎起她另一只手腕。 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收回手臂,却被他握住。 “不好好按摩一下,明天早上起来会更酸。” “不用了。” “互帮互助,等会儿换你帮我按。” 他心无旁骛,从小臂缓缓往上揉按,手法有力道又不是很重。按到一些个穴位时,许岛蜻感觉手臂又酸又胀,十分舒服。好吧,她屈服了,那就互相帮助吧。 “你这胳膊肘是不是受过伤?” “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呢?”凌戈眉头紧锁,陷入深思。“你这块骨头按起来明显不一样,应该是陈年旧伤,估计得有个八年十年的。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摔过?” 陈年旧伤?八年十年? 许岛蜻仔细回忆,还真让她想起来了。她小学毕业那年,和向思邈在楼梯打闹的时候摔了一跤,肘关节脱位。 “确实有很多年前摔过,不过当时也不是很严重啊,这样你都能摸出来?” 凌戈故作高深,“再微小的事情,只要存在过,都会留下痕迹。” “你还会摸骨?太专业了。” 他大言不惭道:“我不仅会摸骨,还会看手相呢,手掌伸出来。” 许岛蜻从小看了不少小说电视剧,对那些会摸骨看相,占卜算命的人无比崇拜,她小的时候就特别想学学这类绝活。 不过就凌戈这人,摸骨还说得过去,看相会不会有点太悬乎了,然而她还是半信半疑又无比顺从地摊开手掌。 凌戈故作高深地端详半天,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那架势让许岛蜻忐忑。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就这行你懂吧,我们也不能说得太多。”凌戈指着那三条线,“总之,施主,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他大忽悠的真实面目总算露出来了,许岛蜻无语地收回手,没想到自己刚刚竟然差点相信他了。 “是吗?可是你这样子很像在说:施主,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凌戈乐了,“非也,非也。” “你像坑蒙拐骗的道士,刚刚那个摸骨也是瞎猜的吧?” “你这不是小看人吗?”他辩解道:“我还真的看出来一点,只不过还没说。” “什么?” “你是鼠标手。” 她怎么真指望他说点啥,好一个鼠标手,她不仅鼠标手,还键盘指呢。 凌戈指着她的手腕说道:“你看你这个茧,年纪轻轻就这么厚。别不当回事,等上了年纪你就知道难受了。” 这话真的太像她妈说的了,许岛蜻翻过手,看了看手腕内部,确实很突出的一个茧,长期在键盘上摩擦出来的。 按完另一只手,凌戈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的胳膊,“该你帮我了。” “你放松啊。” “我很松啊。” “哦,那这是什么?”许岛蜻指了指他上臂明显凸出的肌肉。 “你说这个啊。”凌戈向她展示,“这是肱二头肌,这是肱三头肌,怎么了?” 她还知道上面那是三角肌呢,问题是你没使劲儿它们能这么明显? 能这么硬? 能不把拳头捏这么紧吗? 幼稚 “这样我怎么按啊?” “算了,还是不让你按了。就你这点力气,给我按完,我是不是又得替你按。”凌戈转回身子,捣鼓控制台,“我放点音乐?” 许岛蜻点头,音乐刚响几秒,她有些惊喜:“tonight?” 凌戈意外,“你也听gn的歌?” “我以前有个mp3,里面有他们全部的歌。”她坐直的身子又靠回去,“我,和我朋友,都很喜欢这个乐队,这是他们唯一一首慢节奏纯音乐。” “也是最后一首,后来主唱joey因为车祸去世了。” 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有低沉的旋律在车内缓缓流淌。许岛蜻听着最后一曲,看向窗外丝毫不减的雨势,渐渐有些昏沉。 凌晨1时,今年第4号台风在深圳大鹏半岛登陆,登陆时中心附近最大风力达14级。 车子明显地晃动,幸好旁边有一堵墙。 许岛蜻惊醒,后视镜里,她和凌戈的眼神撞在一起。 “怕吗?” 那双眼不复平日的玩笑,他的声音在此刻也显得格外温柔,就像一把钩子。勾起许岛蜻颤抖的心,她眼神发懵,轻轻点头。 “别怕。” 外面狂风暴雨,漫天喧嚣,而他们坐在昏暗狭窄的车内,暂得一方安宁。她又体会到那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小时候的冬天洗完澡,刚躲进爸妈被窝里瑟瑟发抖的那几秒,全身悸动又安心。 “我去过西安。” 凌戈陡然开口,两人的视线再次在镜子里交汇。 “不止一次。” 第18章 大小姐 凌戈第一次去西安,是在他初中毕业,他哥高中毕业那年。 凌洲是个早产儿,生下来只有三斤二两,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差点没活下来。他长大后身体素质依然不算很好,各方面都比不过作为弟弟的凌戈。十几年家里对凌洲呵护备至,也有诸多限制。虽然他身为哥哥,却还不如凌戈独立,也不如他更自由。 这次他坚决要报北方的大学,凌妈妈不同意,双方僵持不下,在家冷战。 以至于过了几天,凌戈的中考成绩公布后,家里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但算是在他自己的预料之中,相比起来他更好奇许岛蜻考得如何。 第二天是七月一号,晚上八点是他们约定视频的时间。 凌戈白天拒绝了猴师兄和二师兄的球场邀约,开着空调在家里待了一整天,上午看书,下午打游戏。吃完晚饭,放平时他早就坐到电脑跟前去了,今天却故意在楼下磨磨蹭蹭,惹得他妈狐疑地看向他。 “我是怕你一个人无聊,陪你看电视。” 他妈先是欣慰,然后叹气道:“你哥怎么还不回来?他没说几点回来吗?” 凌洲吃完午饭就和同学出去了,到了饭点只给凌戈发了条短信说不回来吃饭。他妈还是不放心,厨房的火也没关,一直小火煨着汤。 “才七点多呢。”凌戈劝道:“妈妈,哥又不是傻子,你还担心他饿了不会吃饭啊。” “哥哥跟你不一样,他脾胃不好,不能乱吃外面的东西。” “切”凌戈对着电视撇嘴,“有什么不一样的。” “弟弟,你生出来的时候足足六斤二两,哥哥只有你一半重,当时要不是我和爸爸坚持......” 又来了,他都能背了,他妈是一个心肠特软眼泪特多的女人,说着说着下一秒能哭。 凌戈赶紧打断她:“那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那是因为我这么多年一直在专门照顾你们啊,就这样,哥哥和你比,身体还是差远了。你从小吃什么都能吸收营养,长得又快,你看看你,初中毕业就快赶上你哥哥的身高了。他还想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北方多冷啊,他的身体能适应吗?冬天能过得下去吗?” 凌戈小的时候还会在心里羡慕妈妈太关注哥哥,长大之后对凌洲只剩下同情。 看看时间,快八点了,他赶紧上楼。 他进房间后却不急着坐到电脑跟前,反而是跑到卫生间刷完牙才出来。捱到八点整才慢吞吞去开电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迫切。 他想象中,许岛蜻这会儿应该坐在电脑前抓耳捞腮地着急:凌淮怎么还没上线啊?他该不会是忘了吧? 他傲娇地登录账号,发现许岛蜻竟然还没上线。 什么人嘛,一点都不准时。 等到八点二十,她的头像还是灰色,凌戈生起闷气。他把键盘敲得震天响:许岛蜻!做人要守时,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啦! 想了想,还是删掉,这样显得他很迫不及待。他和侯师兄一起玩了会儿游戏,全程心不在焉,中间又下楼倒了杯水。 蜻蜓飞行日记 第17节 回回房间门口时听到电脑发出消息提示音,他嗖的一下冲过去,点开一看是同学问他明天要不要出去玩,他把鼠标丢到一旁。 晚上十点,凌戈不等了,发了一通信息谴责她不守时,随即关掉电脑,去楼下游泳。 他猜测,她或许还在外婆家没回来。 第二天 第三天 许岛蜻依旧没有上线,更没有回过信息。 凌戈寝食难安,难道是中考发挥失常?但考得再怎么差,以她平时的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过了两天,在香港的小姑姑打来电话邀请两兄弟过去玩儿,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然而姑姑这次空前热情,隔天又打来电话,一会儿说有一年多没见哥俩甚是思念,一会儿又承诺他们去香港偷偷包个大红包庆祝毕业。凌洲不想待在家里,硬拉着凌淮一起去了。 到了香港,凌戈一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女孩,就知道了小姑姑的用意,他和凌洲就是工具人。 小姑姑的继女,他们名义上的表姐,比凌洲还大一岁。也是今年高中毕业,她小时候就跟妈妈去了国外,偶尔隔几年才回一次香港。凌戈小学的时候就见过她,那时候也是姑姑把他骗过来陪这个表姐玩,他们在一起待了一个星期,他就没见过她的好脸色。 小姑姑领着两人上楼放东西,一到房间,凌戈就拉长声音:“小姑...” “宝贝,小姑是真的没办法。”她开始装可怜,“你姑父又不在家,我怎么办嘛。你们和fia是同龄人,更好相处。” “那她什么时候回去?” “你千万不要当着她问啊!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她家。”小姑姑放低了声音,“我那天听她打电话,好像说过两天要参加一个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活动,应该待不了几天了。这样吧,一天一千,不告诉你妈,怎么样?” “小姑。”他听了半天才开口询问道:“那红包是单给还是...?” “单给!” “成交。”凌戈拍板同意。 拿人钱财,□□,这事他熟。 fia其实挺好伺候的,她在香港没什么朋友,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家里,不到饭点不见面。 中午阿姨做好饭,叫了她两次,凌洲不管,自己先吃,凌戈倒是规规矩矩地等着她下楼才开动:“表姐。” 偌大的大理石长桌上只坐了他们三个人,饭吃到一半,fia朝凌戈点点手,示意他把纸递给她。 凌戈刚把纸拿起来,就被凌洲抢过去。 “你在国外也这么没礼貌吗?”说完又转头教训凌戈,“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别人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凌戈瞟了一眼他哥,那眼神明晃晃地在说:别计较太多,咱们是拿钱办事。 “主人都未食飯,客人就坐喺枱上咗。你好有禮貌咩?”fia从凌洲手里一把拿过纸巾,突然提高音量道:“thank you!” 凌洲已经吃完,看都不看她就下了桌子,留她一个人生闷气。 “呢個人好憎。”她跟凌洲是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遇到别人对她态度这么恶劣。 “你几時改嘅名?” “很久了。”凌戈惊讶,她竟然还记得他以前的名字。 “點解啊?”fia好奇追问。 “大人想改就改咯。”他耸耸肩,懒得解释,“我吃完了,表姐,你慢慢吃。” 凌戈在网上泡了一下午,游戏也玩得无聊透顶,到了傍晚去楼下游泳。 他跟许岛蜻都失去联系半个月了,这还是他们这两年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有聊天,以前她上不了网的时候都会提前告诉他。 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他们一起追的动漫在上个星期结局了,猴师兄之前在游戏里谈的女朋友竟然是个男生,他堂哥家养的狗生了一窝崽。不过凌洲有鼻炎,所以他不能抱回家养。 诶,他叹气,怎么突然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 凌洲早就发现他的异样,这段时间以来他时常无缘无故地叹气。 “失恋了?” “怎么可能。” “那你一天到晚唉声叹气地干嘛?” “哥,你还记得我小学时候那个笔友吗?” 凌洲点头,“西安的那个?” “你竟然记得?”他还以为他哥早忘了,三言两语就把许岛蜻失恋的事情托盘而出。“你说,她是不是考得太差,被她妈关起来了,或者出其他的什么事情了,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不跟我联系了。” 凌洲摸了摸下巴,一脸神秘莫测,“有没有可能是她以为你长得很丑,所以不想跟你视频。” “不可能!”凌淮气得从水里扑腾一下站起来,“她才不会。” “你这么肯定?” 凌戈笃定道:“当然,她才没有那么肤浅。”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喃喃自语,“为什么呢?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去搵佢唔就知原因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俩吓了一跳,fia从旁边树下的躺椅坐起来,走到他们跟前。 “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凌戈叫她,言语之下谴责她偷听他们讲话。 “你講咁多,不如直接去見佢問個清楚。”她丝毫没有偷听的自觉,还给凌戈出主意,“坐趟飛機几個鐘頭就到了,使乜喺呢度諗咁多。” 凌洲本来在泳池里泡着,见她居高临下站在泳池边,起身去遮阳伞下的椅子上躺着。 “難怪係個小白臉。”她故意嫌弃的语气,朝凌洲的方向用脚拨起水花。“这么白。” 可凌洲根本不搭理她,还一副不知道你在干嘛的神情,她气冲冲地走到他旁边。“點解我一嚟你就走,你咩意思啊?” “听不懂。”凌洲转身进屋。 “喂,我知道你听得懂。”她跟上去,一副要跟他好好理论的样子。 只剩凌戈待在泳池里认认真真去西安的可行性。 fia果然没过几天就要离开香港,走之前让他们陪她一起去迪士尼。 只有女生才想去迪士尼吧,凌戈委婉拒绝道:“我哥绝对不会去的。” “只要你答应就行了,我有办法搞定他。”fia自信满满。 “只要我哥去,我就去。”这几天他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变化,比如fia开始说普通话。 另一边凌洲还真的答应了,虽然他一路上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暑假期间,迪士尼游人众多,凌戈总算知道为什么非得要他们来。他负责去项目排队,凌洲负责陪她玩,他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不过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开心。算了,就当陪她吧,连他哥都对大小姐妥协了,他们甚至友好地请路人拍了一张合照。 离开之前fia在一家店内买纪念品,凌戈本来只是随便看看,却站在一个玻璃台前走不动路。 那是一只造型奇特的粉紫色杯子,杯身上雕刻着一条美人鱼,绿色的鱼尾刚好延伸出来作了杯子把手,层层鳞片在灯光折射下晶莹闪烁。 许岛蜻以前说过,她特别爱喝水,上辈子说不定是条鱼。凌淮在看到杯子的第一眼就决定买下它,他拒绝了表姐替他付钱。 fia一脸了然道:“送给你女朋友?” “都说了是好朋友。” 他真是烦透了这些人,脑子里就只有情情爱爱,男女之间就不能有纯友谊吗? 第19章 千里寻蜻 fia是第二天晚上的飞机,小姑本来想把她送到机场,被她拒绝。 “不用麻烦,我叫车了。” “fia,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啊,放假了再回来。” “阿姨,请你帮我转告爸爸,不用躲着我,我不会回来了。” 气氛陡然尴尬,“不是,你爸爸真的是刚好...” “我走了,拜拜。”她看起来毫不在意,冲他们挥挥手,独自提着箱子转身。 小姑跟上前帮她提箱子,被她自然躲开,“我自己来就好。”。 凌洲从fia手里接过箱子,“小姑,我去送吧。” 凌戈也赶紧跟在后面,三人走到门口,司机已经等在那儿了。 “fia leong?” 她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坐进车内。 “再见,表姐。”凌戈像个礼仪小哥恭恭正正地和她告别,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再见。”fia应道,又看向凌洲,似乎在等他跟自己说再见。 “行吧。”凌洲叹了口气,随意地挥挥手,“再见,大小姐。” fia轻哼一声,示意司机开车。 至此,两人这一躺香港之行的任务算圆满完成,他们差不多也该启程回家。 这天早上,凌戈拿着小姑给的丰厚酬劳,当着凌洲的面连数几遍。 “你数来数去它能变多吗?” “我现在竟然有点想fia,这种任务我还可以坚持多做几次。”凌戈心里打起其他主意。“哥,这钱我分你一半吧。” “你想干什么?” “哥,你陪我去西安吧。” “什么?”凌洲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陪我去西安找许岛蜻,fia说得没错,我与其在这儿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去找她。” “别听她瞎说,你怎么找啊?又没电话没地址的,你以为拿个大喇叭一喊就找到了?再说了爸妈会准你去吗?” “脚长在我身上,他们还能拦得住?” 凌戈早已想好对策,他们本来是打算明天早上回深圳的,小姑每天中午出门,很晚才回家。他们今天下午就可以悄悄走,她发现不了,等明天早上她起来,还以为他们是回去了。下午五点还有到西安的机票。到了西安坐大巴去户县只要一个小时,他们只要第二天再坐飞机回深圳就好了。 看他这一副计划缜密的样子,凌洲警告道:“别想一出是一出的,被爸爸知道就完了。” 蜻蜓飞行日记 第18节 蜻蜓飞行日记 第19节 “什么岛蜻?” 算了,怎么能指望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记得每一个学生。 凌戈在树下边的坎上蹲着,一时没有头绪,他哥说的果然没错,找人没有那么容易。 “诶。”老头突然从窗户里探出头问他。“她是不是成绩很好?” 许岛蜻成绩肯定是顶好了,凌戈忙不迭地点头,问他是不是认识她。 “当然认识啦,我在这儿守门十多年了,每个学生我都认识。” 凌戈激动地站起来,“那您知道怎么找到她吗?她家住哪里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你要找她?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朋友。” 老头点燃一根烟抽起来,眯着眼打量他。“我不知道她住哪儿,但我知道她毕业之后在一中读书。一中是咱们这儿最好的中学,成绩最好的都在那里面了。” 那多半是的,以许岛蜻的成绩肯定在最好的学校。“爷爷,一中怎么走啊?” “直走到底左拐,去坐51路公交。” 凌戈坐公交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初三上学期,许岛蜻提到过隔壁家的小孩骑自行车摔断了手,她那个月每天都要陪他坐半个小时公交车上下学,那趟公交刚好是她的生日。那不就是51路公交吗?他紧盯着窗外,快到学校的时候看到一家肯德基店,他完全确定了。 一中在街的尽头,或许是因为还在暑假期间,周围的一些专做学生生意的小店铺都关着门。 正午的太阳毒辣,凌戈又渴又急,他找到学校周边一家网吧。 推开网吧的大门,冷空气和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下午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他开了一台机子后,径直奔向卫生间。解决完自己的生理问题后,坐在电脑前。 许岛蜻的头像依然是灰色的,他不死心的再次给她发消息,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她的空间被锁上了,什么都看不到。 隔壁激烈的枪战声隔着耳机都能听到,凌戈靠在椅子上观看了会儿,打开游戏登上自己的账号,主动攀谈道:“你玩的不错啊,就是装备太差,可惜了。” “贵的也买不起啊。”那人显然不服气,嘴角一撇,“我看看你多厉害。” 凌戈大方点开让他看。 “我靠。”他盯着屏幕目不转睛,“牛逼啊,这么多,还有魔剑,有钱啊兄弟。” “有些是自己买的,有些是公会里的人倒的送的,你看这个戒指就是之前打团本的时候,公会里的人送的。” “我靠,哪个公会?这么牛逼?” 这些装备武器的确是人送的,猴师兄之前打算送给女朋友的,那事后被他给骗来了。 “我们公会人很少,技术菜的不要。”凌戈随意又真诚地问道:“你来吗?我觉得你打得挺好的。” 试问哪个中二少年能抵挡住这一波夸奖和诱惑,男生二话不说地退了当前的公会,等着几天后加进豪华新公会。 “我叫范鹏义,刚刚毕业,你呢?” “凌戈。对了,我有个朋友叫许岛蜻,也是一中刚毕业的,你认识吗?” “我们不是一中的啊。” 对哦,谁规定在这个网吧,就一定是这里的学生,凌戈默默叹了口气。 “咋啦?” “我想找个人。” “你刚说的那个朋友?”范鹏义现在就看不得他有任何为难,“一中的是吧?我帮你问。” 他先打给一个小学同学,手机开着扩音,“你们学校有一个叫....” “许岛蜻。”凌戈提醒道 “对,许岛蜻,你认识吗?” “今年中考第一那个许岛蜻?” 范鹏义看向凌淮,后者一脸肯定地点头。 “就是她,你知道怎么能联系上她吗?” “我不认识她啊,我俩不是一个班的。” “没其他人认识吗?”范鹏义语气示好地请求对方:“帮我打听打听,过两天一起出来玩啊。” “我们班好像有个人和她是小学同学,我去问问吧。” 辗转一大圈,终于问到信息:“她好像没有手机,但是她家住在南山街道,嘉和新苑。” 范鹏义无比热情,自告奋勇地带凌戈过去。 街上没什么人,他们拦了个摩托车,几分钟就到了地方。 虽然名字叫新苑,但其实是个有些年头的老旧小区,里面是几栋楼梯房。小区中间长了两棵高大茂密不的老树,挡住炎炎日光,无端为这狭窄的小区增添了一丝古朴宁静。 树下有人在乘凉、下象棋,凌戈连问了几个人,终于得知许岛蜻住在三单元七零二。 三单元楼下有一家老式照相馆,他经过的时候扫到玻璃门上贴了不少照片,里面似乎还坐了一个女孩儿。 凌戈边走边观察,每层楼只有三户,几乎每层楼梯拐角处都堆着东西,空间异常紧凑。 他站在七零二门口,这才感觉紧张得要命。严格说起来,他和许岛蜻只是网友,他就这样找过来,许岛蜻会不会觉得他是变态?她妈在家怎么办?他敲门之后怎么说啊? 凌戈停下脚步,抓了抓头发,不是,自己怎么会跑到户县,找到许岛蜻家里来了? 他深吸两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凌戈把耳朵贴在上面听了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听到。犹豫了片刻,他终于伸手轻轻敲门,声音轻到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不管了,要是她妈妈开门,他就说是找错了。 等了两秒,没人开门,提高声音继续敲,断断续续敲了两分钟。他终于确定,里面根本没人。 他沮丧地到楼梯口坐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奔波了几个小时的疲倦涌上身体,没几分钟凌戈就趴在膝头上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近得仿佛敲击在他的耳膜边,又戛然而止。 他意识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想往旁边挪一点给对方让路,却被沉重的睡意逼得完全动不了,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凌淮,你怎么在这儿?”是一道惊喜的女声 第21章 单线面基 她怎么叫我凌淮? 她是谁? 他抬头,答案脱口而出。 “许岛蜻。”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都不回我。” 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惦记你。 此刻电话响了,他却不去管,依然向她委屈抱怨:“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找了你好久,好累的,又热又渴。” “对不起啦。”许岛蜻捂嘴笑:“你先接电话呀。” 他不情不愿地接通电话。 “回来了没有?快点回来啊,妈都打了两个电话过来。” 女孩的笑声似乎还在空气中,真实到让他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直到凌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凌戈才慢慢清醒。 原来都已经五点过了,他得去赶最后一趟大巴。凌淮看了眼紧闭的702大门,下楼离开。 向思文负责做晚饭,她从店里回家,走到三楼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个男生在低声打电话。 老房子楼梯狭窄,两人在五楼拐角处相遇,男生礼貌地靠墙边让她先过。 趁着对方接电话,她转头偷瞄了好几眼,哪儿来的小帅哥。 刚走到家门口拍了两下门,她突然看到隔壁门把手上挂的袋子,想起刚才老爸说有个许岛蜻的同学来找她,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许岛蜻最近根本不在户县,向思文犹豫了片刻还是取下袋子。一个男生送来的,万一里面有点什么东西,被梁阿姨看见就不好了。 向思邈光着膀子出来开门,见她站在七零二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精美的礼品袋,“这什么?” “应该是刚才那个男生送给蜻蜓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向思邈气愤地拿过去打开,“哪个狐狸精这么不要脸?竟然还追到别人家里来了。” “你别”向思文想阻止,他已经把东西拿出来,是一个漂亮的杯子,还有一张掉出来的卡片。“还美人鱼呢,许蜻蜓才不会喜欢这种东西吧,幼稚死了。” 向思文翻了个白眼,从地上捡起小贺片,上边只有一串电话号码,“什么呀,连个名字都没有。” “这还有数字。”向思邈指着她卡片背面念出来,“0-0-7,搞笑,当自己是特工呢。” 向思文刷地一下翻过来,当真在卡片右下角,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看到那三个数字。 “我靠,不能吧。”她愣在那儿,两秒后将卡片丢进袋子,她跑到楼道的窗口往下看,刚刚遇到的那个男生已经走到一栋门口了。 “诶,喂,喂。” 男生没有转头,反倒是几个树下乘凉的老人看上来,她铆足了劲儿朝着下面大声喊道:“凌,淮,凌淮。” 向思邈也莫名其妙来到窗口,他怎么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快点叫住他,快快,叫凌淮。” 他只好大吼一嗓子,那声音保证下边所有人都听到了。 可男生依然毫无反应地往前走,诶?难道是她想错了? 她正缩着头将身子从窗户收回来时,男生快要走到小区门口的脚步突然顿住,转身看向窗户这边。 “快下去拦住他。”向思文推一头雾水的向思邈,“蜻蜓回来保证感激你。” 向思邈追下去的时候,终于想起来。 凌戈看着面前打赤膊喘粗气的男孩,他手里还提着自己几分钟前挂在许岛蜻门口的袋子,“你是凌淮吗?” 他迟疑片刻,点点头。 蜻蜓飞行日记 第20节 “靠,真的是你?你从深圳来的?” 凌戈再次麻木地点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是说可能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是个男的?” “我长得挺好看的。” “凌淮,我要是个男生怎么办啊?” ......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没关系,我们可以做兄弟。 现在他觉得,不是很可以,他暂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冲击,他需要缓一缓。 这是什么世道啊 凌戈站在原地,心里却涌起惊涛巨浪,惊心动魄,惊慌失措。 “你好。” 他终于稳住自己,也不算白来一趟,至少知道许岛蜻没事,当然还知道了… 向思邈也平复呼吸,指着礼品袋问:“你送的?” “嗯,这个是我在香港迪士尼玩的时候买的,当时觉得挺好看的,就买了。” 本来觉得许岛蜻一定会喜欢的,现在看来,真是未必。 凌戈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呃,那什么,没别的,我走了。” “等会儿。”向思邈抓住他手臂,没想到凌戈忽然反应巨大,像触电一样甩开他,导致他竟然一个趔趄没站稳。 “对不起。”凌戈又立马一个箭步上前,虚虚扶他的手臂, 向思邈本来是想看看哪个男的竟然都敢找上门,但看到人了,又觉得他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种人。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双方欲言又止。 向思文下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你是凌淮?” 凌戈无语,怎么又来一个? 乌龙解开,柳暗花明。 “许岛蜻去西安了。” “那我怎么样可以找到她?”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暑假应该还会回来的。” “那她还好吗?她很久都没回我信息。” “她没事,估计是一直没上网。”向思文含糊地一笔带过,“对了,你怎么只留了个电话号码?” 凌戈有些不好意思,“我担心被她妈妈看到。” 真不错,向思文满意地点点头。“你是因为担心蜻蜓,专门来找她的吗?” “我和我哥来西安旅游,就顺路到这儿了。等她回来,请你让她联系我。”凌戈留下自己的酒店地址,“或者你让她来这里找我,我还要在这里待四天,我得回去了,谢谢你。” “诶等等,你跟我来。” 向思文把他带到照相馆门口,“你不知道蜻蜓长什么样吧?” 凌戈摇头,他们本来约好视频的 向思文从店里拿出一个信封,“诺,这是她的初中毕业照,都是在我们家洗出来的。” “这样会不会,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向思文掩饰不住的兴奋,“快打开看看,你不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吗?” 他当然想。 凌戈接过信封,微厚的一叠,他慢慢打开。 第一张是全班毕业照,照片顶上几个大字,户县一中二零零九级三班毕业照。 几十个人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站在操场旁的台阶上,每张脸都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凌戈快速翻到后面的照片,大概是同学之间随便拍的,三三两两与好友的合照,但每一张照片里都有同一个女生。 操场上,教室里,校门口,她始终穿着那件蓝白色的夏季校服。不同于合照里其他人开心大笑或是可爱鬼脸,她总是规矩又坦然地看着摄像头,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浅浅笑意,澄澈潋滟,清波荡漾。 是她吗? 一定是她。 他曾经的梦境里,那张看不清的脸突然就清晰了。 向思文见他没说话,语气骄傲地问道:“怎么样?蜻蜓很好看吧?” 凌戈没回答,低头与照片里的人静静对视,脸上蓦然发烫。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时那个和他毫无顾忌地谈天说地,有时候又很傻气的许岛蜻竟然长这样。 他突然抬头看向玻璃门上的一张照片,似在确认什么,“那个?” 向思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那个是蜻蜓十一岁生日的时候拍的,她每年生日都在我们家拍照。” 十一岁,是他们刚开始写信的时候,她的模样。 照片里的人梳着两个马尾辫,脸颊还有明显的婴儿肥, 是那个分不清准和淮的小傻子。 离开前,凌戈在向思文的同意下,拿走了一张照片。拍摄者应该是站在讲台上,许岛蜻坐在第三排的位置,抬起头的瞬间被人抓拍,她瞪圆了眼睛,脸上藏不住的惊讶。 他控制不了地嘴角上扬,想起旁边有人,又立马装出没事的样子。 向思文在旁边看在眼里,“放心吧,替你保密。” 凌戈坐摩托去车站,刚好赶上最后一班回西安的车。他在一家小店吃了碗凉皮,一个肉夹馍,一瓶冰峰,继精神满足后又得到了胃的满足,他爽快地一路哼着歌回去。 到酒店的时候快九点了,凌洲一通教训,他也半句没回,任他骂了。 “找到人了?” “找到了,没见到。”凌戈摸出照片,“但我有一张她的照片。” “我看看。”凌洲伸手,他还挺好奇的。 “就不给你看。” 凌洲的同学过来商量明天的安排,他们计划白天去参观兵马俑,晚上回市区吃饭,结果凌戈说什么也不去。 凌洲看他这样子就来气,“你来一趟西安,不去兵马俑等于白来,就跟到北京不上长城一样。” “我下次再去,兵马俑又不会跑。” “你就非得和你那个网友一起才能去?怎么?她带你去,是俑能复活还是能看到秦始皇?” “反正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要在酒店待着。” 晚上十一点,凌洲在一整天的疲惫后,正缓缓陷入睡眠时,被人叫醒。 “哥,你睡了吗?” 凌洲懒得理他。 “哥,你想不想看照片?” “不想。”他果断拒绝 “不行,你得看。” 凌洲翻了个身,继续不理他。 “你看看嘛。”凌戈来到他床边,推他,“快看快看。” 凌洲眼皮子快睁不开了,“别烦我。” “你看一眼我就不烦你了。” “好,看了。” “没有,你没看清楚。” “…” 第22章 竞赛 中考成绩还未正式公布之前,梁春玉就接到了两所市里中学打来的电话。为了争取许岛蜻的入学,学校免去她高中三年的一切费用,甚至愿意给梁春玉安排一个校内的后勤岗位,方便陪读。 挂了电话后,她在卫生间失声大哭,从前许岛蜻是她的女儿,现在她是许岛蜻的妈妈。这是她最大的骄傲和成就,她第一次清楚感受到女儿带给自己的荣光。 全县第一名,全市排名第七,这是第一次有县城中学的学生挤进全市前十的行列。户县一中将许岛蜻的照片贴到优秀毕业生栏。此后十几年,都没有学生打破这个记录,她的照片一直位于榜首。 小县城兜兜转转都是熟人,消息传播很快,没几天大家都知道了。梁春玉每天晚上都在接不同的贺喜电话,忙碌不已。有两个关系不错的亲戚朋友提出,请许岛蜻给家里的小孩补补课讲讲题。梁春玉不好拒绝,征求她的意见。 许岛蜻这次倒是非常坚定,“哪儿有他们说得这么简单,随便讲讲题就好了。两个人情况又不一样,每人讲一会儿,我的一天就没了。我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人家市里的学生一放假就开始补习高中课程了,我要是不提前学,肯定赶不上他们。让爸爸明天就回来接我吧,我想早点去西安。” 梁春玉一听到这儿,立马赞成。许万东早在市里买了套二手房,挨着工大附中不远,就是为了她上高中做准备。 这是许岛蜻第一次来新房,一百二十平的三居室,户型方正,浅色暖系的装修简单舒服。 下午四点的阳光照进来,明亮又温暖。墙壁是极浅的蓝色,两层薄纱飘飘的窗帘,一米五的床,双推门大衣柜,还有窗边的米色大书桌和一旁的书架。 清新又梦幻,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房间,她可以锁着门,在里面做任意喜欢的事情。 “喜欢你的房间吗?” 她轻声答道:“喜欢。” 可是晚上躺在这张床上时,许岛蜻紧紧抱着带来的□□熊,突然怀念起户县那张仅仅一米的小床,以及那扇随时会被梁春玉推开的房门。她想起在厨房发现的那本离婚证,像梦一样,可是她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它的确还存在着。 许岛蜻伸手敲了敲床头的墙壁,一墙之隔是书房。 她爱看书很大程度上受到许万东的影响,以前他不上班的时候就带她去新华书店,一大一小捧着书能在那儿坐一下午。户县的房子太小,家里的杂物太多,梁春玉坚持不让买书柜,许万东买的书只好全叠放在沙发靠墙的角落。后来老鼠顺着空调的管子爬上来把书啃得乱七八糟,他俩因此大吵一架,许万东也不再往家里买书了。 “扣扣,扣扣扣” 一墙之隔,像是对暗号似的,许万东节奏不变地传来回应。 蜻蜓飞行日记 第21节 “早点睡觉。” 这是许岛蜻最清闲的几天,白天许万东出门上班,她自己在家解决午饭,然后就是睡觉上网看电视,一分钟都不再学习。本来很轻松的生活,但她却没什么好心情,时常电视开着,人却躺在沙发上发呆走神,提不起劲儿。 因为心里压着事,她晚上总是很难入睡,白天就精神不好,如此反复几天,许岛蜻自己都感到厌烦。这天上午,她晒着照进屋内的明媚的阳光,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能总纠结在一件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上,必须得找点事做。 她对西安已经非常熟悉,坐公交去了附近的书店,上午店里凉快又安静,因为是暑假,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学生,捧着本书看得入神。 许岛蜻拿着两本书翻来翻去地比对,她在书架前站得太久,挡了别人的道。一个胖胖的女生从她身边经过,“《奥数教程》简单一点,《经典》难一点。” “你都做过?”许岛蜻跟在她后面,看她拿了一本厚厚的书籍,“你全都会做吗?” “嗯,那都是初中卷。” 许岛蜻见她并不是很想搭理自己,也没好意思再问下去,只是小声地解释道:“你好厉害啊,我以前只做过《培优竞赛新方法》和《小丛书》。” 女生转头看她,似乎很疑惑:“你没参加过比赛吗?” 培优新方法是奥数的入门级辅导书,结合初中数学教材编写的,比较简单,《数学奥林匹克小丛书》初中卷更是他们学习奥数的必买书籍。 “什么竞赛?”许岛蜻一头雾水,她就是随便做着玩而已。小学毕业的暑假和凌淮聊天时,无意间得知他在上奥数班,他说奥数比许岛蜻在学校的数学课难多了,由此激发了她的好胜心。她去书店的时候,店员推荐她买了那两种,那时候的心态只是想看看这东西能有多难。 回户县上初中后,她带着书去学校问数学老师,却被教训学好课堂上的内容就好了,中考不会考奥数。她只能自己在空余时间研究,随着数学知识掌握的增多,许岛蜻发现《培优新方法》上面的题目全都会做了。 许岛蜻猜眼前的女生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自己做着玩,没参加过什么比赛。” “你没上过奥数班?” 她摇头,小县城里并没有专业的奥数班。 “你一直是自学?” 许岛蜻点头。 那个女生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小丛书初中卷有整整八册,而且难度不低,她指着那一整套蓝色书籍问道,“那,这些你全都会做?” 许岛蜻如实回答道:“没有,除了前两册比较简单,后面我是跳着学的,到现在还没做完。” “你是哪个中学的?” “户县一中。”见她看起来好像没听过的样子,许岛蜻补充道:“我今年毕业了,马上去工大附中读高中。” “你是自己考到工大附中的吗?你中考多少分?” 不知道为什么,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许岛蜻的分数,但真的听到那个数字时,她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非常惊讶。虽然她自己是保送的,但她记得学校的第一名好像也没这么高的分。倒不是看不起那些小地方的学生,她比同龄人都要成熟,她很清楚,人和人的差距是很大的。她自己能一路顺利走到现在,除了聪明以外,更重要的是因为获取了好的资源,她的父母早就给她铺好了要走的路。而一个县城中学的学生,竟然能考这么高的分数,还能有时间自学奥数,要么就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超出常人的毅力。 “我也是工大附中,我叫陈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帆。你叫什么名字?” “许岛蜻,岛屿的岛,蜻蜓的蜻。” 陈帆没有许岛蜻高,却有两个她那么胖,路过的人往往会悄悄打量一眼。陈帆知道自己很胖,学校里的同学常常当着她的面夸赞,背地里却叫她书呆子,只会学习的胖子。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就是这样,比起聪明的大脑,他们更关注你的外表。陈帆根本不屑与人比较这些,更不在乎他们的眼光,她见过很多漂亮的女生,愚蠢肤浅且沾沾自喜,一脸傻相以博得男生的喜欢。她喜欢聪明和坦诚的人,像许岛蜻这样的。 她们盘腿坐在地上讲话,丝毫不在意裤子会被灰尘弄脏,陈帆告诉她小丛书怎么样刷题更好,许岛蜻说自己自学时的做题思路。她第一次听说了关于数学竞赛的事情,原来她不会做那些题很正常,因为它们本来就很难。 陈帆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上奥数班了,小学毕业的时候代表市里参加了北京的华杯赛精英决赛,凭借竞赛成绩去了最好的初中。初中的时候甚至还在数学竞赛的同时学习化学竞赛,并取得全省第五的成绩。后来专攻数学,初三的时候靠竞赛保送到工大附中。她现在已经学完了高中数学的知识,高考难度的试卷能拿到140分以上,目前在准备九月份的高中生数学联赛。 “你也可以参加联赛,如果能在联赛中取胜,进入省队,就可以参加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前六十名能参加国家集训队,保送清北。就算拿不到国一,也可以凭借国二拿到很多名校的自主招生和降分政策。” “我?”许岛蜻指着自己,不敢相信。 “你觉得自己不行吗?” “我不知道,我不太懂。”许岛蜻很诚实,她从没听说过这么多门道,也没想过这么远这么具体。至于做这些题目的初衷,无非就是被凌淮激起的好胜心,后来慢慢有一些兴趣而已。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我认识好几个人都是自学的,到了高中才正式接触竞赛。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在数学上有没有天赋?”当然还有一些话她没说。 许岛蜻无比心动,只因为这是一场关于数学的竞争,一群聪明人的比赛。她也不算是毫无基础,正是因为以前是自学,所以她对很多知识点掌握得更加牢固深刻。如果她想参加联赛,必须在高一上学期结束前完整系统地学完高中数学。 她还没办手机号,于是她们约好第二天下午在图书馆见面,陈帆给她带高中教材。 许岛蜻回去后就待在书房,搜索了很多数学竞赛相关的资料,什么是全国数学联赛、什么叫cmo,省奖国奖有什么用。那是她第一次知道除课堂之外的另一条路,一个她更感兴趣的方向,从前没有一个人和她讲过。 许万东六点半到家,五点钟的时候许岛蜻从冰箱冷冻室拿出一小袋排骨解冻,等着他回来做饭。她正在给土豆削皮,客厅传来动静。 奇怪,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拿着土豆走到玄关处,和站在门口的女人四目相对。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家里有人,被吓了一跳,一手提着袋子,钥匙还插在锁眼里没来得及拔出来。 “你是谁?”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家里有人。”她穿了一条暗紫色的雪纺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头,戴一副无框眼睛,年看上去很年轻。“你就是蜻蜓吧?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姓唐。” 她甚至熟练地打开鞋柜,拿出拖鞋,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了。 “你怎么有我家钥匙?”许岛蜻将她堵在门口,用从未有过的冷冰冰的语气问她。 “你别误会,钥匙是你爸以前给我的。我不知道你来了,就是包了点儿新鲜饺子顺路送过来。”看出她的冷淡和抗拒,女人依旧笑盈盈地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那我就不进来了,这个是猪肉白菜馅儿,这个是香菇的,晚上跟你爸爸煮来吃。” 许岛蜻站在原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 那女人笑了笑,将袋子放在鞋柜上,关上门走了。 门一关,许岛蜻的脸就垮下来,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出现在她面前。她装作不知道离婚这件事,努力不去质问他们,这样好像就能维持原状。许万东和梁春玉就算是为了她,也得装下去,但是现在这个女人的出现,就是为了打破这一切。 许岛蜻抖着手把饺子全倒进垃圾桶,又把拿出来的拖鞋丢掉。她从来没像现在一样愤怒,无法克制自己。 第23章 新来者 许万东还没下班就接到唐颖道歉的电话,说本想着给他送点饺子过去,但没想到家里有人,估计小姑娘被她吓着了,让他回家务必替她道个歉。 他生气又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来,钥匙是他给的,唐颖很少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上门,自己也没和她说过许岛蜻来西安的事,怎么样都怪不到她头上。 许万东挂了电话赶紧开车回家,一进门就看到鞋柜上放着许岛蜻的钥匙,他鞋都没脱,径直走进她的房间查看。 床上的熊不见了,她的大书包也不见了,衣柜门敞开着,她带来的衣服又带走了。 许万东看了看时间,刚好六点半,回户县的末班车出发了,他拿着车钥匙下楼。 大巴七点半抵达户县客运站,许岛蜻背着书包,抱着个巨大的熊,磨蹭到最后一个下车。刚一下来,就看到梁春玉等在出口。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叛逆出走,开始得很冲动,结束得很匆忙,历时两小时,没耗费一个多余的人力。她忐忑地走过去,等着挨骂,没想到梁春玉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往外走,两人坐着她的小电驴回家。 一直到进门,她才问道:“吃了饭没有?” 许岛蜻摇头,她便转身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两碗肉丝面条端出来,上面铺着黄灿灿的煎蛋。 “多了。” “吃不了放那儿。” 许岛蜻瞧着她妈似乎是饿了,埋头吸面条,顾不上和她说话。她挑来挑去地吃了两口,就有人敲门,她端着碗不动。 梁春玉也不使唤她,自己过去开门。 “吃了没有?” “不饿。”许万东走进来坐在沙发上,“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他早就没家里钥匙了。 “写了字条,放茶几上了。”她还是做不到不打一声招呼就走,让人为她担心,就像回来的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质问的话,什么样的话最伤许万东,她是知道的。但真的见面了,她依旧没有任性发脾气,再怎么生气难过,她都做不到伤害自己爱的人。 “行了,吃不下给你爸,正好我懒得再煮。” 许万东端起她的碗边大口吃面,边走到她房间门口,过了片刻笑道:“就知道你又把这熊带回来了?搬来搬去不嫌累啊。” “以后不会搬了。” “怎么就不搬了?不带着它你睡得着?” “我不去了。” “什么不去了?”梁春玉放下筷子,“暑假不上补习班了?” “我不去市里读高中了。”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我不想去西安,不想和别人住一起。”许岛蜻低着头不看他们,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道:“我想清楚了,我在户县读高中一样可以考得很好,我初中不也是在这儿读的吗?” 这些话戳中了梁春玉的肺管子,她生气地站起来,“许岛蜻,不管我们大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情,跟你都没有关系,你读好你的书就可以了。”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她从小到大都在害怕这件事情,现在真的发生了,但他们甚至不愿意正面告诉她,还要用这套说辞。她从来没谈过自己的恐惧,现在终于挑破一切。“难道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一员吗?难道你们离婚不应该告诉我一声吗?你们打算一直瞒着我吗?爸爸,你既然不想让我知道,为什么又让别的女人上门。我觉得,你们这样,真的特别不尊重我,我不是小孩了,我也有脑子有思想。”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无法控制的带着哽咽和颤抖。 “蜻蜓,从小到大,爸爸一直很尊重你的任何想法。离婚这件事瞒着你是我们的不对,但那是因为我们最怕的就是伤害你。”许万东终的脸色很难看,“市里的房子是给你买的,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这件事你可以向妈妈求证。所以没有什么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唐阿姨有钥匙是因为之前我工作很忙,装修和安装家具的时候我请她帮我开门,以后我不会让她来家里了。” “你会和她结婚吗?” “至少在你上大学之前,我绝对不会结婚。” 就是说以后有可能,许岛蜻想了很久又问:“我判给谁了?” “那只是法律上的判决。” 许万东没有正面回答,她就知道了,梁春玉是绝对不可能放弃她的抚养权。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判给妈妈了,对吧?” 许万东很难受,她的语气和眼神好像在说,他抛弃了她。 “我跟你妈妈因为离婚的问题吵过很多次,但唯独没有因为这个问题吵架,我们觉得名义上的抚养权归谁都不重要。”他语气郑重,“因为我和你妈妈可以保证,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女儿。” “你,我,还有妈妈,我们三个永远都是家人。” 梁春玉早在许岛蜻流泪的时候就收拾碗去了厨房,她打开水龙头,站在洗碗池前刷锅刷碗又抹地,然而背对着他们,眼里的泪就没停过。 许万东是连夜开车赶回市里的,他第二天还要上班,许岛蜻留了下来,她在家里待了三天,两天在外婆家,梁飞扬也来了。 “哥,你早就知道我爸妈离婚了吗?” “嗯。” “连你也不告诉我?” “不想看你伤心,我要是说了,你肯定得哇哇大哭吧。”他拿着外婆的旧蒲扇慢悠悠的摇着,“我当时和你爸妈想得一样,就是觉得你再大一点可能更容易接受。比如到我这个年纪,根本不关心父母的感情怎么样了,自己谈恋爱够得忙了。” “可是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瞒着我,我感觉很难受。”她又强调一遍,“特别难受。” 他撸了撸她的头发,“以后不会了,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蜻蜓飞行日记 第22节 回西安后,许岛蜻和许万东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她连着去了书店好几天,都没有再见到陈帆,她自己借了高中数学教材,每天无可自拔地沉浸在学习中。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还去报了一个奥数班,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竞赛的事情,只对许万东说是高中预习班。 她每天按部就班地过着暑假生活,早上去奥数班,上完课后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坐公交去市图书馆,常常待到许万东下班的时候顺路接她回家。他们晚上有时在楼下一家面店解决晚饭,有时回家做饭。许万东工作也很忙,他升职成了厂里骨干,所以晚上家里常常静悄悄的,他们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卧室,各自学习和工作。到了晚上十点多,许万东就会敲敲墙壁,提醒她该睡觉了。 连着几个周末,梁春玉都来市里看她,白天给他们做饭,偶尔一起自驾去附近景点逛逛,晚上就和许岛蜻一起睡,到了周天再回去。 她觉得很奇怪,以前他们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吵起来,现在非但不吵,还相处得很和谐。她甚至都快忘了他俩已经离婚的事,有时候也会暗自想,爸妈是不是还有机会复合。 这天许岛蜻听见她爸和同事打电话,好像是说谁谁过生日,明晚一起吃饭。她异常警觉,唐颖和许万东就是同事,再加上电话对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于是第二天晚上也要跟着去。 他俩到的时候已经坐满了一桌人,四男四女,唐颖果然也在,看到许岛蜻后熟稔和她打招呼。 许万东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女儿,许岛蜻。” 唐颖身边的女人非常热情,嗓门很大的那种。“你就是蜻蜓啊,长得真漂亮,我们都听你爸爸说过好多次了” “这个是周阿姨,她就是今天的寿星。” 许岛蜻立刻听出她就是昨天电话里的那个女人,挂着一副礼貌淑女的微笑一一叫人,无论哪方面她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众人夸赞不已。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菜上来之后随便吃了几口,就不怎么动筷子了,许万东问她中午吃了什么。 “不行,再吃点儿别的。”他立马放下筷子,戴上一次性手套,边给她剥虾边教育道:“我不是说了,中午尽量去吃套餐,多选几个菜,蛋白质蔬菜这些每天都必须要吃一点,不能光吃面条馒头。” “啧啧,许工还有这一面呢。”同事开起玩笑,“怪不得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呢。” 明明大家脸上都笑呵呵的,许岛蜻就是觉得唐颖眼神不一般,还有她旁边那个周阿姨。这些人大概都知道她爸爸和唐颖的关系,她注意到刚刚来的时候,只有唐颖旁边的位置空着。 饭吃到一半,两个女人就结伴去了洗手间,她们刚离开座位一分钟,许岛蜻就跟上去。 男女洗手间是对着的,中间的洗手台也是隔着镜子分成两面。等唐颖她们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许岛蜻已经在男士洗手台那边站着了。水哗啦啦地留,两人有意识地降低了说话的声音,不知道她们先前说过什么,此刻竟然提到了她。 “就是疼闺女嘛,这都不算个问题,老许跟他前妻那些事我也是知道的,他还是个比较负责任的好男人。再说男人到这岁数没点问题是不可能的,他这个条件你现在打着灯笼都难找了。相貌堂堂,又能挣钱,你看我们厂那些女人都盯着他的不少。”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只是之前想着他女儿跟着前妻在老家,没想到又跟他住了。我跟你讲啊,那孩子看着乖巧,脑子精得很。老许上次回来后,我就觉得他对我那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倒是,老许特别疼这个女儿,她要不愿意闹起来,你俩这事儿确实悬。但是不碍事,最多也就三年,她就上大学去了。你以为老许还真能一直不结婚呐,你见过哪个男人......” 她们洗完手离开后,许岛蜻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第24章 赢家 饭吃到一半,大人们开始抽烟喝酒吹牛皮,许万东便让许岛蜻自己打车先回家。她确实无聊透顶,但想到唐颖在这儿就不愿意走,但大概是由于她一个小孩在这儿,大家说话有所顾忌,所以好心地劝她回家。 “你一个小姑娘跟咱们待在一起肯定很无聊吧,我儿子就从来不跟我出来吃饭,说我们这群人又抽烟又喝酒的,他宁愿在家打游戏看电视。” 许岛蜻听出来了,周阿姨是帮着唐颖把她支走,她们把她看成和许万东在一起的障碍,一个累赘。 她给许万东打电话,说自己钥匙忘带了,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许万东说自己现在就回来。 许岛蜻就在楼下的椅子上坐着等他,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她看到唐颖从小区大门进来,直直地走向她家那单元。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许万东和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她慢吞吞地起身往家里走去。 两人在电梯口相遇,唐颖松了口气:“诶,吓我一跳,给你打电话也没接。” “我爸呢?” “他们还没吃完呢,拦着不让你爸走,他又喝了点儿酒。我想着反正吃饱了,就顺路过来给你开门。对了,我就住上边二井那儿,你下次来我家玩吧,我给你做饭吃。” 她打开门,自然而然地走在前面,“我上个洗手间可以吗?” “嗯。”许岛蜻换了鞋把书包放回房间后,出来在沙发上坐着,看了眼敞开的大门。 唐颖从卫生间出来后询问道:“蜻蜓,我记得之前放了瓶面霜在这儿,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她从来的时候就没在卫生间见过这些东西,不知为何又突然在后面补上一句,“可能是我妈妈上周走的时候拿错了吧。” 许岛蜻作势掏出手机,“唐阿姨,你等等,我问问我妈妈。” “算了不用问了,也不一定,可能是我记错了。”唐颖摆摆手,“对了,这个手机你还喜欢吧?你爸本来挑了一款黑色的诺基亚,特别老气,我想哪儿有小姑娘喜欢这样的款式。就选了这个索尼的新款,滑盖的,颜色又漂亮,还可以拍照。” 许岛蜻啪的一下滑动手机盖关上,她是年纪小,但不是傻子,唐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多少能听出几分。 “我听你爸说,你还没去过历史博物馆,我就想着有时间咱们可以一起去。那个每天特别多的人排队,但是我有个朋友在那儿上班,可以帮咱们领到票,你觉得怎么样?” “好。” 听到她没拒绝,唐颖显得挺高兴,“那就这么说好了啊,就这个周六吧,那我先回去了。” 许岛蜻从进门的时候就在注意那把钥匙,她没留下,大概还是许万东给她的那把。 周六那天早上,天气阴沉沉的闷热,像是要下暴雨的前兆。他们先开车去接唐颖,她住得的确很近,开车不过几分钟。她早已经在路边等着,穿了一身米色的收腰连衣裙,搭配一双同色的高跟鞋,画着淡妆,很大方得体的打扮。 许岛蜻因为早上起床有点头晕,一上车就进了后排斜躺着,于是唐颖自然地打开副驾的门坐进去。 她打开头顶的小镜子理了理头发,然后用手拨了拨车前放置的小摆件,嘀咕道:“怎么不转了?” 许万东没在意,“电池可能没电了。” “这才几个月啊,我买的时候老板说可以管半年呢。” 许岛蜻和唐颖在后视镜里的眼神对上,她把头撇到一边。窗外川流不息,周六的早上也全是小汽车,不像户县,满大街最多的是摩托和三轮。 许万东以前就有辆摩托车,他负责许岛蜻的上下学接送。送完她到学校,还要送梁春玉去上班。一到下雨天,无论怎么挡,坐摩托车上总是能淋到一些的。 许岛蜻却很喜欢这样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她躲在爸爸的大雨衣里,前边贴着爸爸宽阔的背,后面靠着妈妈温暖的怀抱,被夹在两人的中间,一点雨都淋不到。 旁边偶尔经过一辆小汽车,梁春玉就感叹:“咱什么时候也能开上四个轮的就好了。” 许万东就赶紧保证,“等着吧,过几年一定让你坐上,到时候天天接你上下班,管它是下雨还是下冰雹,咱都不怕。” 梁春玉被逗笑,隔着许岛蜻轻拍许万东的背,“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不犯法。” 后来许万东来了西安工作,摩托车放了一段时间后就卖掉了,梁春玉买了辆电瓶车,学会后一直开着它上下班。 许万东将她们放在博物馆门口,自己去附近找地方停车。门口已经排起一条长龙,不少都是背着大包外来的旅客。 “你有去哪里旅游过吗?” “没有。” “该趁放暑假让你爸带着你出去玩,上了高中就没这么轻松了。”见她不搭话,唐颖继续说道:“不过夏天也不适合出去旅游,我去年去广州就玩了一周,被晒黑了一圈,直到冬天才恢复。对了,你们没吃早饭吧?你先拿着票,我去对面买点吃的吧,你要喝什么,豆浆还是牛奶?” “都可以。” 许岛蜻看着她过马路的背影,拿着票钻进人群。 爸爸妈妈如果能重新在一起就好了,即使内心常常有这样的想法,但她也从没和许万东讲过。他们离婚她很伤心,但她知道不应该因为自己伤心就提这样的要求。这段时间她也想过,抛去爸爸可能的再婚对象这个身份,唐颖似乎也没做错什么,更何况爸爸也是有点喜欢她的,虽然她们第一次见面就不太愉快。 可是今晚听到了洗手间的那番话,她明白唐颖把她当作和爸爸在一起的阻碍和累赘,再到在这一刻,她终于清楚。不只是唐颖不喜欢她,她也讨厌看到唐颖,她们敌视对方。 当你发自内心对一个人抗拒,那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会很讨厌,更何况她还故意在自己面前提到和许万东一起做过什么,她们不可能相处得好。许万东可以再婚,但对象不能是唐颖。 既然躲不开,那就早点解决掉吧,这是许岛蜻面对问题时的想法,所以她答应了去博物馆的邀约。 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和唐颖的见面。 “你别急,她这么大了,大白天不会有事的。” 唐颖买完早饭回来就没见到许岛蜻,不过她也没在意,以为她就是在附近转转。直到许万东停好车过来,她一直没回来,打了几个电话也没接。 “不是让你们在门口等我吗?”许万东一着急,说话也带上几分火气。“她也没来过这儿,这么多人。” 唐颖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也顾不上。 一直到拥挤的人潮全部进馆后,许岛蜻才出来。她脸上被挤得红彤彤的,额头上都是汗,一脸歉意地看着他们。 “爸爸,唐阿姨,对不起。我本来只是想去那边看看,但是不知道怎么把票弄丢了,我找了一圈也没人看到,窗口的工作人员说要等到下午才重新放票。”她声音越说越小:“对不起,唐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吓死我了。”许万东拍了拍她的肩膀,“票丢了你说一声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唐颖也赶紧安慰道:“没什么的,咱们下次再来好了。反正都出来了,那去商场逛逛吧,蜻蜓要开学了,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许岛蜻说自己头疼,想回家睡觉。 许万东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儿低温。” “是不是感冒了?那买点菜回去吧,我去给你们做饭,吃完饭睡一觉就好了。” 许岛蜻没说什么,只看了眼她爸。 “算了,她不舒服的时候吃不下东西。” 回家之后,许万东煮了疙瘩青菜汤,一人吃了一碗后,许岛蜻准备回房间睡觉,却被他叫住。 “等会儿,我有话问你。” 许岛蜻乖乖坐在沙发上,她早等着他问了。 “那票是真的弄丢了吗?不要和爸爸撒谎。” 她一点都不隐瞒,如实交代:“没有丢,我送给别人了。” “为什么?” “我不想和她一起去。” 许万东皱着眉头,“你如果不想去,之前可以拒绝。这个票是唐阿姨专门找朋友拿的,你这种做法很不尊重人。” “你和妈妈离婚是不是因为她?” “不是,离婚...” “可是你们去年夏天一起去了广州旅游。” “唐阿姨和你说的?” 许岛蜻没说话,就冷冷地看着他。今天唐颖一提到广州,她就想起去年夏天,许万东去广州出过差,还带了很多她从来没见过的水果回来。 “我们是几个人一起去出差。” 许岛蜻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爸爸,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麻烦,” “谁说你是麻烦了?” 她又避开回答,只管说自己的,“我想去住校。” “我问你听谁说了?” “就是周阿姨过生日那天,我听到她们说话。”她低下头去,声音很轻,“唐阿姨说我本来跟着我妈在户县好好的,不应该来跟你住,你们本来要结婚的,就是因为我,我很有心机。周阿姨还说,” “还说什么?” 蜻蜓飞行日记 第24节 【十一点,说好了,这次不准再放我鸽子了,否则我把你电话打爆。】 回忆立刻被拉到一年半前,最后一次他们约定的是什么时间来着? 十点,放学的铃声响起,许岛蜻利索地收拾书包起身,“我先走了。” 陈帆和俞尤奇怪地看着她离开,因为这个时候楼梯走廊全是人,又吵又闹,往常他们三个总是走在最后,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约定。 “她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 “肯定是被老吴教育了吧。”俞尤合上漫画,慢悠悠地说道:“尤其是和你形成这么惨烈的对比,心情不好很正常。老实说,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把许岛蜻当对手?” “我为什么要把她当对手?不能是队友呢?”陈帆白了他一眼,“我初中就开始准备了,她第一次参加联赛就能超过我,那岂不是显得我很蠢?” “那你刚刚怎么不安慰她?” “她不需要我的安慰。鱿鱼,你是不是有点过度关注她了?” 俞尤不否认,呵呵一笑。 想到十一点的电话之约,许岛蜻步伐匆匆地往家赶,二十分钟就到家了。回家后放下书包,洗澡刷牙,一气呵成。回到房间的时候手机正好发出嗡嗡地震动声,她将手机捏在手机,却迟迟不接。 接通之后说些什么呢? 解释她之前为什么突然失去消息,这么久为什么没联系他,她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但她根本不想讲。 曾经他们对彼此的生活很好奇,可现在她也没那么想知道了。 但是凌淮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再失约就要把她的电话打到爆。其实她也可以选择关机,但最终还是在电话第三次震动时接通。 “喂?” “喂什么喂?”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夹杂着抱怨的少年声音,“许岛蜻,你怎么一点都不守时?” 此刻他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每当她上线不准时,就发过来一大堆问号质问她。 被割裂的那段时光仿佛一下子就回来了,凌淮是真实存在过的,他们曾经的的确确是多年的好朋友。 许岛蜻刚刚的忐忑抵触消失了一大半,她软绵绵地道歉:“对不起啊。” 他们在电话两边沉默了一瞬 “你之前为什么突然没消息了?该不会真像我哥说得那样,嫌我长得丑,所以不想和我视频,也不理我了。” “怎么可能?”她哭笑不得,“是我之前的那个账号被盗了,所以就联系不上你了。而且向思文,就是我邻居家的姐姐,她和我说了。” “说什么?” “她说你长得不丑。” “啊?”凌淮在那边提高声音:“不丑?她就这么跟你说的?” “嗯。”其实向思文说的是他长得很帅,许岛蜻憋着笑不告诉他。“对了,那个杯子我很喜欢,谢谢你。” “哦,那个啊,我去香港玩的时候随手买的,就想着送给你好了。” “香港好玩吗?你去迪士尼了吗?” “就那样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你上次来西安的时候去哪里玩了?” “就那些地方呗,钟楼、博物馆、兵马俑之类的。”凌淮淡定地瞎编,他从户县回西安市后的几天接连下雨,心情也很郁闷,整天待在酒店,几乎哪儿都没去。“还有.......什么声音?我怎么好像听到有小孩在哭?” 许岛蜻脸色微变,手指在桌上刮来刮去。她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说是电视的声音,或者说他听错了,可是她不想骗他。 “我还有事,先挂了。” “诶...” 没等他说话,许岛蜻匆匆挂了电话。 许棠哭得厉害,隔着一扇门也能听到她嘹亮的哭声,许岛蜻起身去客厅接水,看见唐颖抱着她在客厅和房间里来回走动,边走边哄。 “是不是吵到你了?她今晚不知道怎么一直在哭,我哄都哄不好。” 许岛蜻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却在进房间的一刻被叫住。 唐颖一脸为难,“小许,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开一桶奶粉,我这胳膊实在是使不上劲儿。” 她看着眼前的唐颖,神色憔悴,睡衣领口上还有奶渍,生完孩子后整个人像老了十岁,和以前的形象大相庭径。 许岛蜻按照她的提示去厨房烧水,水开后放入奶粉,再使劲摇晃瓶身。水槽里有几个碗,大概是唐颖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洗,趁着她喂奶,许岛蜻把厨房收拾了。 除了坐月子的时候,唐颖她妈来照顾一个月,后来一直是她一个人带孩子。许万东的工作越来越忙,隔三差五的要去广州厂区,这次又走了好几天。家里变得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婴儿用品,家务也没时间做。 唐颖客气地和许岛蜻道谢,她没说话。不是想讨好她,也没这个必要,在这个家里她不用讨好任何人,只是单纯地对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即使对方是陌生人。 许岛蜻和凌淮似乎角色调转,现在话多主动的人变成了他,常常突如其来地发来一两句信息。 【你在上什么课?】 【烦,我刚体育课打球把小拇指扭了,拿不动笔了。】 【昨晚上我室友打鼾声特别大,像电钻一样,害得我凌晨两点才睡着。】 【人呢??】 果然是他的作风,他们小学还在写信的时候,凌淮千里迢迢寄过来,上面可以只写一句话。 但许岛蜻喜欢攒一起回复过去,因为她每个月的免费短信只能发五十条。 她看了看讲台上唾沫横飞的物理老师,在拖堂两分钟后终于下课。 【刚下物理课,你还能打这么多字说明不严重。ps:建议一次发完,这样很浪费短信。】 没过几分钟,他又回来信息,仿若故意示威。 【国际套餐知道吗?】 【通话短信都不限量。】 【不这么发我亏大了。】 许岛蜻有被气到,昨晚她要挂电话学习,凌淮不挂,“你休想背着我偷偷学习。” “我又没拦着你学习。” “那咱俩一起做作业吧,我不打扰你。” 两人就这样通着电话,十二点半挂掉的时候,许岛蜻手机都烫手,她还担心他的话费来着。 “怎么了?” “没什么。”许岛蜻收起手机。 俞尤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说道:“许岛蜻同学,坦白从严,抗拒从宽.” “哦,那我选择抗拒。” 陈帆白了俞尤一眼,“你是猪吗?” 俞尤无视她,“你是不是有啥情况?早恋了?”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你最近一直在看手机,跟人发短信。” “朋友而已。”她想了想补充道:“很多年的朋友了,最近刚联系上。” “哦,那你对高中谈恋爱怎么看?” “呃...我没想过这个,还是先好好学习吧。”她怀疑地看向俞尤,“你想?” “你有什么建议吗?” “呃,最好还是不要吧,感觉会很影响学习。”许岛蜻看了眼陈帆,“你觉得呢?” 陈帆咳了一声,“非常同意。” 许岛蜻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仅供参考,主要看双方的想法。” “好吧,我倒不会影响学习。”俞尤指尖夹了一根笔转来转去,“她可能会。” “诶?你有喜欢的人?” “这有什么惊讶的,我正值青春年华,喜欢女生不是很正常的事。” 这倒也是。 “谁啊?我认识吗?” “昂” “我们班的?”许岛蜻本来只是随便问问,突然好奇起来。他们三个人都属于话少安静的类型,虽然有时候会闲聊,但基本不谈这些,也没见俞尤和哪个女生特别来往过。 “你干脆直接问名字呗?” “哦,那她叫?” 陈帆在旁边咳了一声,“对了,明天开始我就不来学校了。” 她要停课为一月份的全国赛专心准备。 “哦。”无需多说,许岛蜻不觉得陈帆需要她加油打气,她现在比较关心俞尤的问题。“你还没说是谁呢?” “暂时保密。”俞尤问陈帆,“这学期都看不到你了,你今天是不是得请客?” “你去看看医生吧,逻辑混乱。” 陈帆和俞尤是初中同学,不过据他们自己说以前三年都没有说过话,是上了高中才熟悉起来。而且还是因为许岛蜻先和俞尤变熟之后,他们两个才慢慢有了交集。 许岛蜻晚上回家时听见唐颖似乎和人在房间说话,还以为是许万东回来了。 唐颖听到开门的动静走出来,“我妈过来了,我这几天腰疼得直不起来,请她过来帮我一下。” 房间里的人走出来,许岛蜻礼貌地和她打招呼:“郑婆婆。” 郑秀芬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唐颖坐月子的时候郑秀芬来照顾过她,第一次见面许岛蜻只觉得她是个热络又话多的老人,又是问她学习辛不辛苦,又是夸她长得漂亮,后来没住多久就有了摩擦。 许岛蜻的房间比主卧小不了多少,所以一开始郑秀芬提议,和她挤挤睡就行了,反正就一个月的事情。许万东没答应,他不是经常在家,就把书房收拾了一下,摆了张行军床放在里面,让郑秀芬和唐颖睡在主卧。郑秀芬一晚上要起夜多次,有时候是去卫生间,有时候是半夜抱着许棠哄睡,更甚至许万东不在家的时候,她常常深更半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许岛蜻每晚都因为这些动静醒来多次,她的睡眠一天比一天差。 唐颖有时候也会提醒她妈,太晚了不要看电视,搞得大的小的都睡不好。郑秀芬则抱怨自己在这儿没有自由,当然更多的还是对钱不满意。 蜻蜓飞行日记 第25节 两母子吵架的时候,郑秀芬常说:“我替你们看孩子,一个月也没给我多少钱,我要是上外边当月嫂,还不止这个数。别人家女婿哪个不是对丈母娘毕恭毕敬的,就你找了的好老公,对你和你妈一点不舍得花钱。” 她看许岛蜻在家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渐渐的也没那么客气了,动不动喜欢说教。 后来许岛蜻忍无可忍,告诉了许万东。许万东回来后便礼貌地将她请了回去,找了个专门白天照顾孩子的月嫂。 郑秀芬就此对许岛蜻讨厌入骨。 第27章 西瓜马车 许岛蜻觉得她爸还不一定知道郑秀芬来家里的事情,果然许万东打电话来,证实了她的猜想。 不过她也没有多嘴,三个女人在家等于已经埋下炸弹了,她不想引爆它。 他们两父女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主要是许岛蜻单方面不愿意再和他沟通。于是许万东常问的就那几句,吃了什么?睡得怎么样?学习有没有问题?钱够不够花? 许岛蜻说话不冷不热,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没什么,没问题,还好。 她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但许万东总是按时每月给她卡上打一笔生活费,那根本不是一个学生用得着的数目,而且他也知道卡在梁春玉手里。许岛蜻有一次听她妈在舅舅家说,他是故意这么做,唐颖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许岛蜻有时候挺想不通这些事的,从她妈那儿听到的那些话,总让她对许万东产生一些陌生的感觉。 周日下午没课,她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唐颖过来敲门问她吃多少饺子。 “我待会儿去学校吃。” 唐颖回到厨房,“妈,就包咱俩的就行。” “哼,我又不是来伺候她的。”郑秀芬冷哼一声,因为上午听到唐颖和许万东在电话里说得不愉快。许万东话里话外都在说,不该不跟他商量,就把她叫过来,还让她们注意不要打扰许岛蜻学习。 “肯定是背后没少给她爸告状呢,这孩子小小年纪心眼儿倒是不少。怎么了,我女儿的家我还不能来了,用得着她多嘴。” “行了妈,这话就别在这儿说了。”唐颖也很不耐烦,“这事我也欠妥,没提前知会他们一声,毕竟小许住在家里。” “什么就不能说了,我说得还有错了,你跟许万东都结婚了,孩子都生了,我还来不得?你连个家都当不了?” 唐颖抱着许棠,一言不发。 “不是我说你,许棠都半岁了,许万东带过几天?我告诉你,这男人和女人天生就不一样,孩子本来就不是从男人肚子里出来,他不像女人天生就对孩子有感情了。你再不让他多带带,哪儿来的感情,尤其他前头本来就有一个了。所以许万东只要在家,你得让他经手许棠的事情,不能当个甩手掌柜,等许棠长大,父女有感情了,许万东自然就向着你们了。” “我知道。”许万东对许岛蜻有多上心,她是知道的。目前来看,她和许棠加起来在他心里的分量都比不过许岛蜻。 说到这儿,郑秀芬突然话锋一转,“平时别叫小许靠近许棠,背地里指不定怎么使坏出气呢。” “妈,小许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俩关系本来就不好。那些新闻你去看看,多的是心地歹毒的小东西。当别人后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得防着点。” “要防着我什么?” 许岛蜻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水杯出来了,她们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时楞在那儿。 “郑婆婆,你让唐阿姨防着我什么?”她眼神冷淡地看向面前两个女人,本就清冷的五官此时显得更加冷漠不屑。“你要真这么担心我对许棠使坏,那就搬出去离我远点不就好了。再说了,许棠长大了,难道我就不是我爸的女儿了?” 郑秀芬见到的都是许岛蜻温顺听话的模样,还从没听她说这么多话,一时都懵了。 唐颖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小许,你别误会,我妈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心直口快。这件事怪我,我没提前跟你说一声,是我考虑不周全。” “唐阿姨,你是考虑不周还是根本没考虑我呢?” 她和唐颖在同一屋檐下共住了快一年,虽然做不到喜欢她,但表面上一直客客气气的,从未用如此尖锐的语气对她说话。 郑秀芬不满意她说的话,“小许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好歹我们也是你的长辈。大人做事有自己的考量,还得向你汇报吗?你唐阿姨的手连孩子都抱不动了,许棠还是你亲妹妹,我来帮忙照顾一下,住一段时间,就让你不满意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呢?” “好了,妈,别说了。” “这是我家,做什么事来什么人就是得告诉我一声。”许岛蜻态度强硬。 “这是你一个人的房子吗?这......” “是啊,这就是我的房子。”没等她说完,许岛蜻便打断,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带着一丝轻嘲,“难道唐阿姨没告诉你,这套房子就是写的我名字,是我爸专门为了我上学才买的。” 这下别说郑秀芬无话可说,连唐颖都脸色不好看。当初他俩领证可以说是赶鸭子上架,她怀着孩子生怕逼婚不成,好多事都没细谈。只知道户县那套房给了前妻,这房子又是离婚后买的,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许岛蜻名下。 她知道这件事后,还生了一阵子的闷气,好在有个律师告诉她,这种情况也不代表房子就属于许岛蜻一个人的,毕竟是离婚后才买的,而且还有贷款。唐颖宽心了不少,她倒不是有未来离婚的打算,只是怕没保障。本来许万东希望她暂时别搬过来,但她生产前就把原来自己那套小房子租出去了,每个月还能有点儿租金。 许岛蜻回到房间,坐在桌前才发现手竟然在微微发颤。她拧开盖子,想喝口水缓解一下,才发现竟然忘了接水。 无论是梁春玉还是舅舅大姨外婆他们,都常常会问她,唐颖对她怎么样?住在一起有没有不好的地方?有没有受委屈? 她都说还好,没什么,因为她这一年多的生活和心情,很难用一句好或者不好就能概括。 她问凌淮: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一年多怎么过的?怎么没有联系你? 凌淮第一次过了很久才给她回信息。 【我很想知道你这一年多过得好不好,但我猜你这么久不联系我肯定有原因,或许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想告诉你,就像你之前说得那样,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你在我面前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不好。】 刚上高一时,她每天都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许万东列了个营养食谱,每天早上照着食谱轮换做早餐,吃完后一个上班一个上学。中午她跟陈帆一起在食堂吃饭,然后走回家睡午觉,晚自习后许万东不加班就来接她放学。即使回家的路步行只要二十分钟,他们一路上天南地北的聊着天,那段时间她的胃口迎来了人生的巅峰,晚上回家还会吃点东西,也是她体重的巅峰。周末梁春玉会坐车来市里看她, 这几个月是许岛蜻最幸福的时光,她曾经一度以为他们一家三口又能在一起了,直到某一天的晚上在小区附近看到挺着巨大肚子的唐颖。 事情之后的走向让她措手不及,一个多月后她就多了一个妹妹,她一度很崩溃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许万东是在唐颖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候她的身体状况不好,只能选择生下来。许岛蜻根本不懂男女□□,她只恨他不遵守承诺。 结婚瞒着她,怀孕瞒着她,所有人都知道却刻意瞒着她。真相大白后,却说不是故意隐瞒她,她需要谅解他们。他们明明在伤害她,为什么还要说爱她?在这种声音的围绕中许岛蜻的痛苦无法言喻,她终于知道一年多前与唐颖的那场战争,谁才是赢家。 小的时候看着父母吵架,许岛蜻害怕,他们离婚,她很难过,许万东有了新的对象,她不舒服,但一切都比不过许棠的出生带给她的痛苦。 她痛苦的原因在于许棠的出生带给她更多的是被否定,是不是她不够优秀,她还不够好。爸爸明明保证过,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宝贝女儿,他怎么可以有其他的孩子呢?他以后还会最爱自己吗? 许棠,许,唐。 太可笑了,许岛蜻第一次觉得,她的存在是不是一种错误,是许万东和梁春玉错误结合的证明。 梁春玉曾以庆幸的口吻说还好唐颖生的是个女儿,她嘲讽许万东这辈子就是没有生儿子的命。可是她宁愿有个弟弟,也不想他有另一个女儿。 她拒绝再和许万东交流,也不再开口叫他爸爸。许万东很多次努力地和她沟通,但他没办法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许岛蜻身上,新出生的女儿,新的妻子,生病的父亲,繁忙的工作,都等着他去处理。 后来当许岛蜻假期在家里发现陌生男人的东西,当梁春玉总是躲着她接电话,面对她的询问却言辞闪烁,她这次竟然平静地接受。 爸妈离婚是感情破裂,他们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更不该因为她强行捆绑在一起。唐颖也是在那之后出现,许棠的出生更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她只是恰巧成了家庭不幸福的倒霉蛋,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小孩有千千万万个,她不应该迁怒任何人。 可是爱和痛苦总是反反复复,上一秒想得很清楚,下一秒又会因为一点小事无声崩溃。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她不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她刚才正在和凌淮打电话,中途倒水就发生了这件事。 “辛德瑞拉,你可千万别被她们欺负了,千万不能吃后妈给的毒苹果。” “你说的那是白雪公主吧。” “那不是一个人吗?” “不是,辛德瑞拉是灰姑娘。” “不重要。”凌淮头头是道的给她出主意,“你赶紧先发制人,给你爸打电话,你就说她们在背后讲你坏话,把话复述得难听一点,语气一定要很可怜很委屈。” 她一头黑线,什么和什么啊。 “别管了,你听我的。不然她们就恶人先告状了。” 没想到还真让他说对了,她晚自习刚下课,许万东就打来电话。 “你跟郑婆婆闹矛盾了?” “嗯。”许岛蜻把凌淮的叮嘱抛之脑后,什么示弱装可怜,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别搭理她,也别跟她吵,我还有几天就回来了,我回来再处理。” “知道了。” “那早点睡吧,不要熬太晚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们现在的对话永远不会超过三分钟,许岛蜻挂了电话,郑秀芬的话一一直在耳边响起,等许棠长大后就好了。 凌淮知道她什么也没说后,真是恨铁不成钢。 【算了,你早点睡觉吧,过了十二点南瓜马车就没了。】 【我讨厌南瓜。】 【西瓜马车,您满意了吧?】 【我最不爱吃的水果就是西瓜。】 凌淮梗住,搞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爱吃西瓜? 第28章 进网吧 下午的语文课上,许岛蜻被点名,语文老师是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透过镜片传来的犀利目光直直射向许岛蜻。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数一次比一次低,这两次考试甚至连作文都没写满字数。希望你重视这个问题,不是只有数学才值得你学习。” 许岛蜻低着头,无从辩驳,木然地熬到下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能长时间拿笔写汉字,超过二十分钟就觉得手心难受,强迫自己坚持下去就会想要拿把刀或是任何尖锐的东西戳穿手心。有好几次她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写着写着突然把笔甩开,撕掉了本子。 她还讨厌大段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是心理上的主动厌恶,而是身体上的抗拒。一看到长篇文字她就觉得头晕恶心,看着看着容易走神,必须得保持十分刻意的专注才能看下去。这对于曾经非常喜欢阅读的她来说,有种极大的挫败感。 这半年多以来,她还时常饱受着身体的不适,每天到了下午,从颈椎到整片背都说不出的拉扯疼痛,让她恶心想吐。她去医院检查过,除了轻微的慢性胃炎,没有其他问题。 所有人都以为她成绩下降是因为把精力都放在了竞赛上,只有她自己清楚原因,所以她更不敢轻易放弃竞赛。 五点二十放学,距离六点的晚自习有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俞尤问许岛蜻:“要带东西吗?” “不饿。” 陈帆在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食堂,陈帆不在学校,许岛蜻不太想和俞尤单独去吃饭,一般他都会帮她带点吃的回来。 等他走后,许岛蜻也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