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她从不回头》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1节 ?  剑修她从不回头 作者:稷下猫瞳 简介: 阿恬初入宗门时,旁人提起她都艳慕不已:‘此女是绝品天灵根,修道的好苗子!’‘我敢说,不出十年,她便能修出元婴!’ 十年过去了,旁人提起她只是嗤笑:‘再好的灵根,在磐石峰也是白费’‘十年未成金丹,凡人伤仲永,我伤宋恬。’ 阿恬不以为意,继续练自己的剑。 直至有一日,她外出试炼,偶遇故人。 那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后因战乱而分离,传言他已死。 不过,他没死。 他修仙了,已是金丹修为,身边伴着一个少女。 少女与她长着相似的面容,身份尊贵,娇媚万千。 俩人携手同游,言笑晏晏。 更是对着神花许愿,愿生死不离,永结同心。 阿恬躲在神花里,无言长观。 回到宗门后,她立刻闭关,当年结丹,三年后结婴,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旁人再提起磐石峰宋恬,都是赞叹:‘正可谓十年磨一剑!’‘天才剑修,果然名不虚传。’ 前任闻风追上门来,阿恬仗剑出山门,一字一句道:“一入道门,前尘尽抛,我已经放下了。” 他跪地,用心魔起誓:“阿恬,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阿恬淡漠转身,道:“剑修,从不回头!” ** 阿恬渡劫成功,升入化神期时,千万宗门来贺,也有修士来提亲,询问是否能结为道侣。 她笑盈盈婉拒,自言已有道侣,是同门师弟。 众修士不信:一个筑基期的道侣?他配吗! 万仙法会,有元婴修士蓄意挑衅,却被狠狠反杀—— 原来,阿恬的师弟,不仅有一张惊艳绝伦的脸,更是万法兼修,奇才异能,初显锋芒。 修真史册里,也唯有一位消陨多年的老祖敢如此修行…… 众修士终于恍然大悟:这哪里是筑基弟子,分明是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 通知:本文计划于2023.3.31加入vip,感谢支持!!!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恬 ┃ 配角:林苦寒;桑竹;风如织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斩断尘缘后,她渡劫成功了 立意:不畏艰险,勇往直前 ? 第1章 第001章:雷劫 大暑时节,烈日灼灼。 刺目的阳光照射下,青山绿的发亮。一股股热浪滚过大地,草蔫了头,人没了影,鸟兽躲在丛林里奄奄一息。 山林尽头,却有十几人,不顾炎热,在丛林尽头的一座洞府前打坐。 看他们的年龄打扮,都是年轻的修士,身穿七星剑宗的内门弟子服,服色却略有不同。 人数最多的那一圈人,无论男女,皆着燕脂红衣,用镂空凤凰金冠束发,腰悬宝剑,英姿勃发,修为都在金丹以上。 另外的俩人,只穿着普普通通的苍色衣,用翠竹绾发,身旁搁着发锈的铁剑,修为也只在筑基上下。 两拨人虽然同是七星剑宗的弟子,却分别归在不同的山门下,彼此之间十分冷淡。 三日前,他们不约而同来这里护法。 此处是七星剑宗元婴以下弟子的闭关渡劫处,设有上古天河大阵。但凡有弟子渡劫,同门师兄、师姐们都会结伴前来,守护在此处。 渡劫洞府内有二人。 她们分别在两间相邻的石室里打坐,石壁上火苗闪烁,照亮了她们年轻的身影。 她们的服色、打扮,都各自对应外面的两拨人。 左室的少女身着白衣,腰间系着一根苍色衣带,微微侧首,面庞隐藏在半面黑暗中。 右室的少女身着燕脂红衣,火焰的光芒在镂空凤凰金冠上跃动。她高昂着头,黑发如瀑,洁白的面颊上闪烁着金粉色的微光。 二名女修虽然看着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但是左室的少女,骨龄已经二十五了。 光阴在流逝。 转眼间洞府外已是繁星闪烁,夜风吹过,燕脂红衣那群修士,早已有人在窃窃私语。 “师兄,你说她们能结丹吗?” 一少年道:“师妹定是能平安渡劫,另一个么,”他嗤笑:“怕是不行……” “为何?我听说,那是整个剑宗唯一的天灵根……” 身着燕脂红衣的这个修士说话声音很大,丝毫不顾忌一旁的苍衣师兄弟。少年大声道:“天灵根又如何?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凡人有句话叫做伤仲永,我伤宋恬。” “哈哈哈……” 苍衣少年攥起了拳头,刚想站起身,被身旁的师兄摁住,且小声道:“师弟,他们说说而已,别多事。” 那个人还在继续说:“二十五岁,若是在那些小宗门,倒也不算什么。但是在我们七星剑宗,二十出头没结丹的蠢货,有几个?更何况她的天资……” 话音未落,便有人笑道:“严师兄可别说了,真怕磐石峰的师兄们多心呐。” 众人齐刷刷回头望去,苍衣师兄弟的脸上都是火辣辣的。 他们俩人,年长的三十三,年少的二十七。年长的炼气期,年少的筑基期。 “……多心什么,本就是拖了整个七星剑宗的后腿。”有人冷冰冰地说了大家的心里话。 苍衣师兄将师弟的肩按了又按,将他拉到一旁更远的丛林里,这才躲避掉玉虹峰众人的嘲笑。 …… 苍衣师兄弟躲得远,玉虹峰的金丹期修士们渐渐没了讥讽他们的兴趣,转而聊起了七星剑宗几位峰主年轻时候的八卦。 听说青龙峰峰主暗恋月明峰峰主,但是月明峰峰主心里只有落霞峰峰主,但是落霞峰峰主跟长水峰峰主来往甚密,可是长水峰峰主又经常悄悄拜访他们的玉虹峰峰主…… 青龙峰、落霞峰,以及玉虹峰等,都同属七星剑宗门下。 七星剑宗,是当世顶流门派,有一位剑尊,七位峰主。其中七星峰峰主兼任掌门,其余六位峰主的修为都在元婴期以上,令人不可小觑。 剑宗的掌门是化神期中期的修为,威震一方;而剑尊,则是分神期大能,是当世已知的最强修士。 有剑尊坐镇,千百年来,无人敢来七星剑宗随意挑衅。 玉虹峰的修士们叽叽喳喳聊到后半夜,有人耐不住疲惫,昏沉沉睡去。只是才阖上眼,就被瓢泼大雨浇去了困意,抬眼一看,电闪雷鸣,结丹雷劫来了! “快看啊!”有人指着不远处的天幕兴奋喊道:“两道雷劫!” 说话间,金色粗雷已到他们的上空。 结丹雷劫共有九道,是修士迈入修真之途的第一次雷劫,也称一九雷劫。两道雷劫直奔洞府而来,一条很细,一条略粗,原是她们的雷劫一同到了。 那条略粗的雷劫上有紫电,苍衣师兄弟是磐石峰的,他们曾经目睹过此景,见状,心又揪了起来。 天灵根,天道的宠儿,也为天道不容。 明明都是结丹雷劫,却要承担更重的打击。 轰——!!! …… 一方天地骤明骤暗,洞府内,少女们的情况并不相同。 左室的白衣少女端坐在石床上,身姿不动如山。她双手捻决,平静地等待雷劫的降临。 右室的燕脂红衣少女,在三道雷劫下,镂空凤凰金冠已经碎了,她蹙紧眉头,又祭出一个中阶法器。 法器才转了一圈,碰到雷光瞬间碎裂。 雷劫继续。 转眼间六道雷劫劈过,洞府上的荒草碎石被击飞,尘土飞扬,恍若战场。白衣少女的唇边有血痕,石室震动,有天崩地裂之感。 燕脂红衣少女的脚下,金灿灿、银闪闪的法器碎片铺满了一地。 满室狼藉,她已披头散发,浑身颤抖着又摸出了一瓶丹药。 轰——!!! 终于,是最后一道雷劫了! 洞府外的同门们提心吊胆,洞府内的二位女修也不好过。白衣少女已经站起身来,金紫色雷电从身上贯穿,灵气聚于灵府中,浑身彻骨的疼痛。 她终于没忍住,从干瘪的储物袋中摸出一粒丹药。 服下丹药后,白衣少女脸色稍稍好了些,金丹在灵府之中,正在缓慢且坚定地慢慢凝聚。她已经看不清周围,只觉身处混沌之中,浑身灵感通达,气流顺畅。 忽然间,一股灰色的气冲了上来。 微弱的气流瞬间席卷住整个少女,阻断所有的路。 …… 另一侧石室。 所有中阶、高阶法器都碎了。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2节 一个筑基期弟子,很难将中高阶法器发挥出太高的功效。燕脂红衣少女有点慌,她成瓶成瓶的服用丹药,但还是无济于事。 她感觉体内的灵气在流逝,灵府内的毫无变化。 第九道雷劫尚未成形,时间不多了。 情急之下,红衣少女匍匐在地上,按亮了护心玉。 这一方天地,不知哪里,隐隐有人私语。 “快,启动阵法!” …… “咚——” 天亮了。 晨曦的微光里飘着细润的雨丝,洞府外的修士们,正在焦灼不安地等待。 雷劫已经结束了。 昨夜,根据天象,只有一人渡劫成功。 洞府的石门打开,新的金丹期女修款款走了出来,她已经理好了妆容换了衣着,容光焕发,恍若一轮朝阳冉冉升起。 玉虹峰的修士们欣喜地迎了上去,围住了她,叽叽喳喳道贺:“恭喜你啊小师妹!” “小师妹不过十六岁,就结丹成功,是真正的七星剑宗第一人!” “别说七星剑宗,整个修真界,有几人能做到?” 没错,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剑尊,当年也只是十七岁结丹。 新的骄阳已经诞生了,未来不可量。 玉虹峰众人簇拥着她,正欲乘飞舟离开,忽然有人回首,看到那苍衣师兄弟,搀扶着一个气息奄奄的白衣少女,垂头丧气地从洞府里走了出来。 少女的秀发垂落,看不清面容,但看起来十分孱弱。 那位严师兄看到了,唇角上扬,讥笑道:“行不行啊。” 磐石峰修士怒目瞪他。 严师兄又咧着嘴笑了笑,正欲多说几句,忽然听到众人在叫他。扭头一看,他们已经上了飞舟。 他转身不忘加大嘲讽:“把一个天才教成这样,你们的师父,可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砰!” 严无炽忽然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到右颊上,力道很重,但是并不疼。 “闭嘴,我不准你侮辱我师父!”磐石峰大师兄瞪大眼睛,怒吼道。 严无炽瞬间炸了。 他一个金丹期修士,竟然被一个炼气期的杂鱼用蛮力打了! 真是丢脸! “你敢打我?”他咬紧牙,一字一句道。 那个磐石峰炼气期修士隐忍三日,此时却敢当面殴打、顶撞金丹期修士:“我不准你侮辱我师父!” 啪! 严无炽伸手到了他一巴掌,磐石峰大师兄瞬间倒地滚了好远,只见他阴冷地笑了一笑,放出金丹期修士的威压! 他问:“服不服?” “不……准你……侮辱我师父!”磐石峰大师兄身形踉跄,眼看着就站不稳了。 飞舟上的玉虹峰弟子都纷纷侧首看好戏,谁不知严师兄最记仇? 他们看到严师兄每往前走一步,磐石峰那三人,都像是得了大病似的,身形不稳,就差跪下了。 “真是大胆,像个凡人一样斗殴!” “炼气期的杂鱼,当然只会一点拳脚功夫,不堪一击。” 玉虹峰弟子中,也有人不想看,如那刚刚结丹的十六岁少女,她转过头,漠视这里发生的一切。 忽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师父来了。” 众人举目望去,不远处的云端微光中,有三条青凤驾驶琉璃香车,背着日光,光芒璀璨,正朝此处奔来。 那是他们的师尊,玉虹峰峰主云华仙君。 见状,严无炽只得先收手了。 他的怒气未消,但用眼角瞥了那磐石峰白衣少女一眼后,眯了眯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笑,甩袖走了。 云舟升入空中,朝琉璃香车驰去,很快被云雾缭绕,没了踪迹。 磐石峰三人这才感觉四方的压迫感慢慢退去,如释重负地喘了好几口气。 他们缓过神来,忙去看少女。 “师妹!阿恬师妹怎么样了?” 晨曦的微光穿过树林的空隙,落到宋恬苍白的面庞上,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作者有话说: 推推同频预收《被退婚后我成了天下第一》,喜欢可点收藏(*^▽^*) 苏叶穿成《大道通天》这本退婚流小说男主的前未婚妻,但不知何故,她刚穿来时,就被男主主动退了婚事。 因此,刚出新手村的系统认错了人,将苏叶认作主角,跟她绑定了剧情系统。 面对一长串的宝藏、修为、美色奖励,‘废柴’苏叶猛打一个机灵:还有这种好事? 从此... 男主的机缘,归她了; 男主的财富,归她了; 男主的艳遇..这个就算了.. 不过,系统知错能改,立刻给她安排了莺莺燕燕的少侠,从痴情剑侠到无情魔尊,什么类型的都有。 苏叶对此不太感冒,毕竟要以事业为重,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 多年以后,苏叶站在万仙之巅,藐视群雄,天下第一。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决定给默默陪伴身边,啥也不要的绿茶小奶狗一个名分。 这个时候她发现,对方好像退过她的婚。 ———— 2013.2.28-2023.2.28. 十年一梦。 虽然在码字的事业上未有成就,但仍然想坚持写下去,用文字抒发胸臆,创造一个美好的幻想世界。 希望大家喜欢我的新文。 第2章 第002章:求药 她睁开眼。 映入眼底的,除了湛蓝的天,淡淡的云,随着风而动的绿叶,还有两位师兄焦愁的面容。 那位身材魁梧,但只有炼气九阶修为的是大师兄,名唤林苦寒;身旁那位身量细长,头发茂盛,看着像一杆摇摇欲坠的竹的,是人如其名的二师兄桑竹。 他们三人,是磐石峰仅有的弟子,师父外出云游多日了。 “我很好。”她轻声道。 阳光落到他们的身上,两位师兄鼻青脸肿,衣衫上沾满草木石渣,看着不比她好多少。 宋恬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先在结丹雷劫中受了重创,随后昏昏沉沉中,又受到金丹期修士的威压逼迫,如今强行提一口真气,理清思绪。 刚刚,大师兄与玉虹峰修士发生冲突…… 玉虹峰虽不是七星剑宗第一峰,但峰主及内门弟子皆出自当世赫赫有名的修真世家,背靠资产雄厚的灵石钱庄,谁也不敢招惹。 没想到,她和玉虹峰的小师妹同日渡劫,依他们的秉性,师兄们在外一定苦忍了很久。 她的黑瞳里映着日光,恍若碎金闪烁。桑竹看她想得入神,出声道:“师妹,想什么呢?” “玉虹峰小师妹,是否结丹成功了?”她忽然问。 桑竹怕她伤心,含糊了一下:“不知道,没注意。” 宋恬笑了一下,微风吹开脸颊前的碎发。 她回过眸:“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大师兄刚刚扶了一会树,现在精神好多了,挽起袖子道:“我背你回去。” “没事,不碍事。”宋恬微笑道:“又不是第一次结丹失败了,我都有经验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说罢,她咳了口血,悄悄用衣袖捂住口,满口都是腥甜的血味。 两位师兄为人粗犷,并没有注意她的异样。 他们行走在林间小路上,磐石峰没有飞舟,只能步行。磐石峰在群峰的东面,他们迎着光往前走,经常看到落霞峰、长水峰弟子御剑飞过,恍若一道耀眼的流星。 大师兄在絮叨:“结丹失败没什么,看我,三十三岁,还是炼气期。唉,也就咱们师父当初不嫌弃我,将我收入门下……” 他说两句就喘一会儿,炼气期的修为去抗金丹期的威压,无异于被一个二百五十斤的野猪怒打一百下。 师弟师妹默默听着,过了会,他又道:“等师父归来,咱们就好了。” 师父走了一年多,这句话,他经常在受委屈的时候翻来覆去的说。 宋恬受了内伤走得很慢,直至晌午,才慢慢挪到磐石峰。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3节 磐石峰的峰顶是一块巨石,从远处看,像是一个人握住拳头,并伸出食指指天。在七星剑宗,磐石峰的高度仅次于主峰七星峰,但山顶陡峭艰险,难以攀爬。 他们的屋舍建在山脚下,练武场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后面还有一个简朴的洞府,是师父的道场。 山脚下,也只有几间茅草屋,一个露天灶台而已。 这可是整个七星剑宗最寒酸的地方了。 晌午已经热了起来,二师兄桑竹去小溪里洗脚,磐石峰地势较高,溪水蜿蜒而下,大概会被玉虹峰的弟子喝掉。 宋恬每走一步,恍如置身在丹炉里燃烧,她艰难地挨到了自己的屋舍,立刻扶着墙,倒在蒲团上,气息十分微弱。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扶着地坐直身子,开始打坐吐纳。 然而,她经脉堵塞大半,很难有成效。 她只得取出干瘪的储物袋,里面空空如也,一粒补气丹也没了。 最后一粒,在渡劫的时候服用了。 没关系,还有别的办法,虽然艰险。 她这样想着,抬眼看到窗棂前晒着的几根干灵草,拿起来嚼了几下。 干灵草口感苦涩,在别的山峰是用来喂神兽的。 大师兄在外面问:“你们中午想吃什么?” 磐石峰的弟子并不辟谷,因为他们修为很低,附近灵气也不浓郁。 桑竹的声音远远传来:“冬瓜腊肉汤。” “好嘞。” 宋恬想出声阻止,然而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大师兄压根没听到。 …… 饭菜被摆在堂屋里的木桌上。 桑竹和宋恬对着冬瓜腊肉汤,面面相觑。 大师兄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在一件事上,比较固执。他坚信眼见为实,不肯听从他人的意见。 他眼里的世界,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每次做冬瓜腊肉汤,总会将冬瓜切成细丁,腊肉剁成大块。 虽然冬瓜和腊肉的手感不同,但是大师兄力大无穷,他一菜刀下去,管它是什么都得喀嚓碎成两半。 桑竹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喝了下去。 宋恬却并没有拿起筷子,她从怀中摸出一物,递给大师兄:“这个送给你。” “什么?”大师兄吃着馒头喝着汤,匆匆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块小留影石,精巧玲珑,上端打了一个孔,系了一根红绳。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香囊。 “你买这么多留影石做什么。”他非常不解,有一次去师妹的房间帮忙修屋顶,他发现宋恬买了满满一柜子的留影石。 留影石并不便宜,最便宜的也要五个灵石。而七星剑宗内门弟子,每个月也只有二十块灵石的收入而已。 磐石峰没有别的产业,只能跟着剑宗混一混大锅饭。 她莞尔一笑,并没有多说,双手递给大师兄:“送你做个护身符。” 留影石能做什么护身符?大师兄狐疑地想着,但是着急干饭,不想被师妹唠叨,只好接过:“谢谢师妹。” 二师兄被齁到了,正在一旁干咳,没有听到这番对话。 “要挂在脖子上。”宋恬提醒。 “好好好。” 大师兄本来只想敷衍一下,但在师妹的温暖注视中,不得不认真戴好。 …… 黄昏时分。 当大师兄烧好腊梅炖肉的晚饭,煮了鱼面后,被炉火烤的浑身胶黏。 他盘算着饭菜还可以煨一会,于是脱下道袍,摘下留影石挂坠,跳进小溪里洗了个澡。 溪水顺流而下,直入玉虹峰。 洗过澡后他觉得胸前轻巧很多,于是迈着愉快的步伐去叫师弟师妹吃饭。桑竹很快就来了,只是宋恬,催促了好几遍都没有回应。 桑竹有些担忧:“会不会有什么事?” “白日不好好的吗?”大师兄总愿意往好处去想。 俩人在宋恬的房门前徘徊,眼见天色一点点变暗,直至夜幕降临,他们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丝微弱的声音:“进……” 桑竹撞开门,月光落入,照亮了藤席。 宋恬垂头坐下蒲团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白衣上,数滩鲜血,红得瘆人。 “师妹!” . 离开师妹的小屋时,明月已高悬。 桑竹是筑基中期,他神色凝重,对大师兄道:“师妹心神受损大半,且经脉不通,如今无法凝聚灵气,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 大师兄神情凝重,当初他自行修炼的时候,就是长期经脉堵塞,后来浑身经脉废了大半,以至于现在难以筑基。 “该怎么办?” “我的补气丹全给她喂下了,还要炼些灵疏丹。”桑竹站在溪边,月影与树木交错,他沉思片刻,道:“炼制灵疏丹需要金丹中期的修为,而且要四十九日。明日,我们分头去收一些吧。” “好。” …… 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林苦寒、桑竹分别踏上了求药之途。 剑宗所在的山脉连绵几十里,他们选了最近的两座山峰去求药。桑竹往南去月明峰,而大师兄往西,去主峰七星峰。 大师兄徒步几个时辰,才在晌午的时候到达七星峰。丹房的管事弟子听说他要灵疏丹,摇了摇头。 “你来晚了!灵疏丹没了。” 灵疏丹本就是个罕见使用的丹药,大多是弟子走火入魔,或者是渡劫失败时疗伤所用。大师兄闻言一愣,喃喃道:“怎么会没了呢?” “不知道,许是玉虹峰有人走火入魔了。”管事弟子眼也不抬,捣着石臼,“疏通灵气类的丹药全没了,补气丹都没了,真是财大气粗。” 另一个管事弟子闻言笑道:“开什么玩笑?昨日,玉虹峰任小仙子首度结丹成功,是一千年来,七星剑宗第一位十六岁结丹的天才啊!要说走火入魔,也该我嫉妒的走火入魔。” “真是旷世奇才。”众人羡慕道。 大师兄垂头不语。 丹房里人来人往,过了会,他挨个询问过路人,有无灵疏丹。 管事弟子忙了两刻钟,看他还在那,忍不住道:“喂!那个炼气期的哥们,你去玉虹峰要一个不就得了?反正不是啥值钱的丹药。” 大师兄听着,他知道,师妹的情况不能拖延。 他掉头往回走。 他并不想去玉虹峰。 但是,也许师弟从月明峰求到了药。 怀揣着这个信念,大师兄脚下生风,在黄昏时分回到了磐石峰。他看到桑竹坐在溪边,见到他,跳了起来。 “你可求到了药?”大师兄抢着问。 桑竹满心苦涩道:“没有!我先去了月明峰,她们说掌事大师姐有事,让我先坐着喝茶。我等了又等……哎!想着青龙峰较近,索性再去青龙峰看看。谁料刚到青龙峰门下,就被轰走了,说要师父来才见……我又回月明峰,她们说,大师姐走了,后日再来吧……” 他问:“师兄,你呢?” 大师兄低声道:“有个朋友说,晚点给我,让我去找他。” “那你快去啊!”桑竹闻言立刻催促:“天已经黑了。” 他抬头望着南方的山脉,片刻后,沉沉道:“好。” 第3章 第003章:羞辱 若说磐石峰是一座光秃秃的丑峰,玉虹峰则相反。 在七星剑宗的上空御剑俯瞰天地,玉虹峰被枫林覆盖,红得耀眼,美得夺目。 到了夜晚,玉虹峰也不甘沉寂。 在山脚下遥遥望去,玉虹主殿灯火通明,像是黑夜里的一颗璀璨明珠。 大师兄走在美玉铺砌的石阶上,来往行人如梭,闲聊声传入他的耳里。 “为庆祝任小仙子十六岁结丹,听说,玉虹峰要连摆三日流水席呢。” “如此天才,值得庆贺。听闻掌门已在白日亲临……”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低微的修为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很快,他就被站岗的玉虹峰外门弟子呵斥住。 “站住!你是哪里来的?可有请柬?” 大师兄谦恭地说明了来意,站岗弟子听了听,道:“你且站着,我去问问管事师兄。” 大师兄躬身道了谢,立在一侧。玉虹峰主殿的丝竹声随着晚风飘过来,绚烂的烟花不断地在夜空中绽放。 四周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他凝眸望着,脑海里浮过脸色惨白的师妹。 林苦寒忽然想起,十年前师妹初入剑宗的时候,也曾被誉为旷世天骄。 师妹本是凡间女子,那年人间大疫,她家破人亡,身染重病。师父带着自己下山济世救人,因缘巧合,将生死悬于一线的师妹救了回来。 救活后才发现,师妹天赋异禀,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师妹本就是无家可归,之后便随师父一道回了剑宗,测了下灵根。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4节 骨龄十五岁,天灵根。 众人惊骇,七星剑宗开山至今,尚未遇到这等天赋异禀的少女。师父略教了她一点修炼入门,她便十日筑基,进步神速。 磐石峰在剑宗的地位并不高,掌门不愿让师妹留在师父身边,想为她另择师门。但是师妹断然拒绝了掌门,不惜得罪众峰主,坚持留在了磐石峰。 磐石峰很穷。 没有产业,没有杂役。 只有一个师父,俩个年岁渐长、但修为并不增进的弟子。 后来,师妹不知怎么了,三次结丹失败,还惨遭群嘲…… 大师兄的思绪飘回过去,站岗弟子喊了他两次,才回过神来。 “你,跟我来吧。” 他忙寸步不离跟上,跟着玉虹峰弟子拾级而上,到了正殿前。大师兄有些惴惴不安,弟子又引他向右侧偏殿走去。 偏殿亦是灯火通明,雕栏画柱。两侧玉树琼枝,仙雾缭绕,只见两扇玉石雕砌的大门缓缓打开,传来殿内年轻修士们的欢声笑语。 不过,当他们看到林苦寒时,笑声戛然而止。 …… 大师兄走了进来。 不知怎的,他浑身都不自在。 这些锦衣玉袍的人他都不认识。 唯一略有些眼熟的是那结丹成功的任小仙子,坐在主位上,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寂静中,忽然有人开始拍掌,打破了这片安静。 “各位,这就是我说的贵客到了。” 贵客? 人群中再次引发一阵议论。 严无炽面带笑容,从侧后方挤了进来,走到大师兄的身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师兄感到一阵寒颤,但仍然强行维持镇定。 “各位,各位。”他再次环视众人,道:“磐石峰的大弟子昨日做了错事,今日来向我磕头道歉。” 什么?磕头道歉? 在修真界,这可是一大耻辱。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遍偏殿,严无炽密语传音道:“想拿灵疏丹,就磕三个响头。不然,你的师妹要么跟你成为一样的废人,要么强行突破经脉爆炸,必死!” 密音如雷,砸在了大师兄的头顶。 他二话不说,跪了下去。 偏殿里寂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震动天地的笑声。 严无炽再次密语传音,声音里带着笑意:“哈哈哈,滚吧,老子逗你玩的!” 大师兄刚刚磕完头,头还没抬起来,就愣了,话还没说出口,严无炽压根不给他反应时间。他一抬手,俩外门的筑基期弟子就架起大师兄,飞快出了偏殿。 “严无炽,你——!” 偏殿大门砰的一声关闭,彻底隔断了两个世界。 外门弟子拖着手舞足蹈的大师兄,用隔音符封住了他的嘴,一直往山下走。他呜呜的,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大约拖行了一刻钟,俩外门弟子才松开手,把他放在了后山的一棵老枫树下。 其中一人道:“哎,这位大哥勿怪!我们也不敢违背严师兄的命令呀!” 另一人道:“赶紧走吧,以后万万不要招惹严师兄了。” 他们这才撕下林苦寒嘴上的隔音符,大师兄咳嗽了几声,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师妹,是师兄无能……” “你师妹怎么了?” 他胡乱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水迹,断断续续,说了一遍。 俩个外门弟子面面相觑,过了会,一人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大师兄盯着他,那人指着山下道:“下面有一处灵田,是我们玉虹峰的药田。田中有一种异草,名唤‘亡蔵草’,此草十分珍贵,但对经脉不通有奇效……” 那人近身,悄声道:“子时一刻,看守灵田的弟子换班,你可伺机进去,灵草就在……” 风吹叶动,沙沙作响。 他们走了。 大师兄独身处于黑暗的枫林之中,他斜目向下,绿光点点处,便是灵田。 . 黑暗彻底笼罩磐石峰,没有留下一点光芒。 宋恬披衣走到庭院里,独自凝望月亮。 是梦吗? 也许是。 周围弥漫起白雾,模糊了视线。 她恍恍惚惚中发现,自己正在宗门的比试台上,四周全是看客。 他们严厉、刺耳的声音一遍遍的耳畔回响。 “宋恬,捡起你的剑来!” “真是可笑,堂堂一个剑修,不敢用剑吗?” “你,真是废物,无用!” 灰蒙蒙的世界里,台上的羸弱少女颤抖着,独自抱着剑哭泣。 …… 几缕阳光透过槛窗的缝隙,落入小屋。 一阵风吹过,宋恬醒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几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过了好久,宋恬才分清梦境和现实。 又反反复复,梦到一些过去的回忆了。 她情不自禁望向案几,上面摆放着自己的剑,只是不知,剑刃是否生锈。 宋恬看了看天色,大约已经到了隅中。她正想起身,忽听室外有人道:“磐石峰的人在吗?” “在。”桑竹在外应了一声。 “你师兄在吗?” “不在,怎么了?” “我刚刚途径玉虹峰灵田,怎么瞧着一人,被绑在树上,很像你师兄啊……” 啪嗒。 桑竹手里的铁盆落了地。 宋恬仔细去听,声音戛然而止,只有他养的鸽子,在咕咕叫着。 她小心地靠近槛窗,透过一丝缝隙看向外界,只见来人已经走远,桑竹烦躁地走来走去,之后提起剑,向南行去。 . 烈日当头。 热浪像是丹炉里的火,在大地上叫嚣着,吸干所有的水汽。 在磐石峰、玉虹峰西南交界峡谷,却有一片灵气浓郁,绿意浓浓的灵田。灵田里水雾腾腾,看着丝毫不受影响。 旁边有一座白玉雕琢的六角凉亭,少年任的欢声笑语穿过金粉色的帷幔,在峡谷里回响。 他们聊得是时兴的游乐法器,以及世家之间的恩怨,八卦。 忽然有人问:“你说磐石峰会来人吗?都过去这么久了。” “应该会吧?我可是专门让一个跑得最快的外门弟子,去磐石峰告知他们的。” 峡谷风动,吹起帷幔,也带出一丝香粉味。严无炽坐在上位,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戳起一片瓜。 虽然亭外艳阳高照,可亭内凉风习习,银色扇叶法器正源源不断送来凉风。 六角凉亭外,几十个外门弟子埋头于灵田中,正在辛苦劳作。 再往前,一个老枯树上,吊着一个穿裘衣、戴冬帽、踏皮靴的男人。他的手脚被捆住,嘴也被堵住了,身子正在树枝上摇晃。 严无炽收回眼神,咬了一口甘甜的瓜,轻蔑道:“就算是他们师父来了都没用!偷灵草,就该被惩罚!” 余人附和:“是!” 他想了想,又笑道:“便是他们的师父,又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磐石峰后继无人了,才让他当了峰主,天资愚钝,修为也就那回事……” 众人又放肆的大声笑了起来,正说着,有人伸出脖子,道:“看,有人来了!” …… 来者正是桑竹。 滚滚热浪袭来,他费劲地走到这里,来不及擦去脖颈上的汗珠,就一眼瞧见正在受酷刑的大师兄。 大师兄的脸烫得发红,整个人像是下到油锅里的饺子,马上要变色了。 苍色衣带垂落,水不断地顺着衣带滴落。 “大师兄!” 他疾行到树下,拔剑砍下绳索。 六角凉亭里的玉虹峰弟子来不及阻扰,只是远远地呵斥:“你做什么呢!他是小偷,是贼!” 大师兄摔到在地上,桑竹刚刚将他的皮帽给摘下,一个旋转的金色陀螺倏忽飞了过来,打到了他的脑门上。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5节 桑竹被打得两眼冒金星,陀螺是金丹期弟子的法器,他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怎么承受得住。 桑竹平时很懒,疏于修炼。入门十几年,他也几乎是在原地踏步。 他扶住枯树,怒吼道:“去你师祖的!你他师祖的想做什么?” 玉虹峰弟子道:“严师兄,这人辱骂咱们师祖,就是对剑尊他老人家不敬。” 云华仙君是剑尊一脉,所以玉虹峰弟子一向自诩为七星剑宗嫡系。 严师兄点了点头,他冷笑着道:“这个叛徒,本来,还担心在掌门面前不好交代,这可是他自己找死啊。” 他看了看身边几个刚刚入门的炼气期师弟,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严无炽命令师弟们:“此人不敬剑尊,给我打!” 师弟们有些不安:“严师兄,我们还没筑基啊,他可……” “怕什么?你们不是有法器吗?” 在严师兄的提醒下,三个炼气期弟子恍然大悟,纷纷祭起法器,朝桑竹打去。他们都出自名门世家,前些时日刚刚加入七星剑宗,成为玉虹峰弟子,由严师兄带领他们修行。其中最大的,也就十三岁。 但是他们的父母爱子情深,给他们随身携带了昂贵的中阶法器。尽管炼气期弟子发挥不出其中的最大功效,但是防身一流,攻击也相当于筑基期的水平。 桑竹被几个‘小孩子’围攻,最初他不屑一顾,渐渐神色凝重,出剑吃力。 他本就不喜欢剑这样沉重的兵器,平时都疏于练习。他攻,对方刀枪不入;他守,但四面迎敌,防不胜防。 终于,桑竹的喉咙一甜,鲜血喷出,他单膝跪倒在地,剑插入泥土中。 严无炽在不远处大笑:“你一个筑基期的修士,连几个还在炼气的小孩子都打不过吗?” “磐石峰,都是废物!” 桑竹面色发灰,嘲笑声在耳朵里钻来钻去。 他想反驳,可是‘你他师祖的’到了嘴边又吞了进去,闭上了眼。 原来他跟大师兄一样,也是个废物。 他金单灵根,百日筑基,那又怎样呢? 烈日中天。 桑竹痛苦地握住剑柄。 兴奋的玉虹峰弟子,肆意地嘲讽着同为七星剑宗的磐石峰弟子。甚至有人捏起一捧土,想撒到他们的头上。 正当此时,一个清脆冷冽的声音响起:“住手!” . 一位白衣少女,迎风站在土丘上。 她佩着一把普通的铁剑,看着年约十六七岁,身姿窈窕,衣袂飘飘。 严无炽原本已经不在意这两个磐石峰蝼蚁了,他只是闻声望去。 所以他最初一眼看到白衣女子的时候,只留意到日光落到她脸上时的那份灿烂辉煌,仿佛一朵梨花绽放,清丽夺目。 严无炽愣了愣神,忽然意识到,她就是宋恬。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她是谁?” “她真好看。” “可是这位小姐姐,眼神看起来好冰冷,像不会化的霜花。” 几个炼气期弟子悄悄地议论。 宋恬无视他们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两位萎靡不振的师兄。她疾步走下土丘,先给大师兄喂了水。 严无炽忽然大声呵斥:“你是谁?跟这个偷灵草的贼,还有这个侮辱剑尊的人什么关系?!” 他先声夺人,字字都是羞辱。 宋恬抬起头。 她的神情很冷很淡,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太多的情绪了。她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一字一句道:“谁给了你滥用私刑的权力?” 严无炽一个个指着:“他偷灵草!他,侮辱剑尊!” 宋恬的身量不高,但她却站得笔直,柳叶眉下,一双黑眸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她冷冷道:“我磐石峰,没有峰主吗?!七星剑宗,没有惩戒堂吗!什么事情,轮得到你来管?!” 严无炽忽然语塞。 他是金丹期弟子,却觉得这个筑基期女修气势逼人,大为恼火。他们玉虹峰的弟子,哪里需要管什么章法制度! 违逆他们的人,打就是了! 严无炽虽然自诩从不打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但他万万不能容忍,在师弟们面前丢脸,失去威信。 他勃然大怒:“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质问我?给我上!” 他转过身,看着面面相觑的师弟们,气得踹了一脚:“没听见吗?” 怕她做什么,反正,她几乎不能凝聚灵气,随时会经脉爆炸! …… 玉虹峰的炼气期小弟子唯唯诺诺。 他们不敢违拗师兄,只得再度走上前去挑衅,在心里犯嘀咕。 对面,宋恬没有拔剑。 数个法器飞来,她只有布衣,和一双手。 刺目的阳光下,尘土飞扬。 宋恬的身法很好,她甚至没有凝聚灵气,但是十年如一日的修炼,令她游刃有余。 她不想恋战,但是玉虹峰内门弟子,向来蛮横不讲理。 她被炼气期小弟子围在中间,忽然间,她余光看到那个金丹期的人在踩大师兄的头,还重重碾了几下。 宋恬神色大变,迅速抽身想要去阻拦。谁料这一动,被身旁的少年钻到了空子,祭出长鞭一打,正中她的腰。 砰! 宋恬被长鞭甩飞,重重地落到不远处的地上。 “哈哈哈哈!” 笑声响彻峡谷,惊醒了地上的桑竹。 他红着眼拔剑而起,朝严无炽刺去。然而严无炽轻轻一抬脚,就将他踹飞了。 桑竹滚到宋恬的身旁。 他鼻青脸肿,脸啃着地,吐出半口血,半口的土。 宋恬咬牙爬了起来,一只手握住剑柄,颤颤发抖。 桑竹看着她,忽然想起当年初见师妹时,她刚刚筑基,练剑时的身影。 她可是天才啊! 身姿轻盈,恍若游仙;心通剑意,剑气破石。 “师妹,剑。” 他小声道。 宋恬微微垂着眸,手却剧烈地颤动。她低声道:“剑生锈了。” “不,”桑竹又吐了一口血水,他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他虽然不爱用剑,但是道:“你的剑心还在。” 她的嘴角扯出了一个无力的笑容,右手颤抖着,握紧了剑柄。 不,她拔不出来。 她记得…… 宋恬仰面朝天,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落入凌乱的黑发中。 她所见,日光颤动,师门受辱,师兄受伤。 世界光怪陆离。 宋恬缓缓站起身。 她将剑横于胸前,随着她缓慢、但坚定的动作,白光一闪,剑锋出鞘! 第4章 第004章:破阵 这是一柄锈的发黄的剑。 剑锋出鞘的时候,铁锈纷纷落下。 严无炽看到了宋恬手里的锈剑,在不远处呱呱大笑。 “这也叫剑吗?废铁吧!” “有如此的剑,真是辱没我七星剑宗的名声。” 宋恬不语,持剑上前。 哪怕只是一柄生锈的铁剑,但是心中的激动澎湃之情,不亚于当初。 剑法,在乎身法,在乎剑心。 这十年来,师父所创的‘归心剑法’,她早已记得滚瓜烂熟,一招一式浮现于眼前,只是不曾用剑。 曾几何时,她不愿意,不敢触碰剑。 但是今日,为了师门荣辱,为了救人,为了,一个说公道的机会! 宋恬持剑而来。 白衣与剑,恍若疾风。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6节 就连严无炽见了,也心中一惊,隐隐有些不安。 但仔细一想,不安很快变成得意——用剑难免调动全身灵力,若是她经脉爆破,那可不关他的事了! “怕什么?一把破铜烂铁,你们有点男子汉的模样吗?”他呵斥师弟们。 玉虹峰的小弟子们被迫上前,他们原本倒也不怕,只是觉得这女子的眼神骇人。各色法器祭出,却压根没有挨宋恬的身。 有了剑,她更是如游鱼得水,穿梭于敌人之间,一切自如。 渐渐地,玉虹峰小弟子们发现,那不是一把发锈的铁剑,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 更可怕的是,他们只是炼气期的小弟子,很快,就没有更多的灵气来催动法器了! 然而,此时此刻,宋恬也并不好受。 她本就身受重伤,浑身经脉堵塞大半,前夜试图自救,失败了。 现在,浑身是一点灵气也无。 宋恬的唇色发白,她仍旧冷静出招,眼看着就能将几个小弟子逼入绝境,忽然,一道金光闪过! 严无炽生怕自己威严扫地,急忙出手。 他祭出金陀螺,打搅宋恬的剑。 金陀螺与铁剑相撞,巨大的力道,让宋恬不由得后退几步。 砰! 金陀螺飞速旋转,忽然多出一层锋利的刀片,迅速地将铁剑切成两半。 半截剑落地。 严无炽手里都是汗,但是他神采飞扬地笑了。 宋恬手持断剑,但她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仍旧变幻剑招,不仅摆脱了金陀螺的攻势,又占了上风。 师弟们惊恐大叫:“严师兄!严师兄!” 严无炽不由得恼怒,他虽然也是剑修,但是有些看不懂这磐石峰的剑法。 “让开!”他怒斥。 严无炽大步流星走来,双手交叉往下一挥,两道尘土扬起。尘土飞入空中渐渐有龙卷风之势,一时间天地变色,风吹怒号。 他是变异风灵根,玉虹峰云华仙君最宠爱的弟子之一。 他的飓风阵,谁也破不了! …… 黄尘漫天。 宋恬抬起头。 她被困住了。 两道飓风呼啸,变幻成一个封锁的阵法,将她变成砧板上的鱼。如果她想强行冲破阵法,必然要调动浑身灵气,也就是,等着爆体而亡…… 倘若不出去,飓风阵又在步步紧逼,将她束缚无形。 师兄的呼唤声渐渐听不到了,视野也只限于这一方天地。宋恬将半截断剑插在地上,盘膝而坐。 她的手心都是汗,身形也在微微颤抖。 飓风阵并不可怕,是经脉,是灵气…… 她用古籍上的旧法医治自己,是无效的。她抬眸望了望漫天黄沙,仿佛变成五行阵法,又如万物,相生相克。 也许,是因为…… …… “师妹!阿恬!” 桑竹朝飓风阵大喊,然而他听不见师妹的声音,也看不到师妹的身影。 大师兄还在昏迷不醒,他们师兄弟二人,像是风中的孤草随风颤抖,更像是地上的蝼蚁,任人践踏。 他好后悔,自己以往只知道睡觉、摸鱼。 飓风阵外罡风烈烈,压根无法近身。 严无炽轻蔑地看着他们。 他终于放心了。 磐石峰三人全部废掉,后半生彻底无缘仙途,这比让他杀人更愉快。 这样,他也才满意。 若要怪,当然是那个磐石峰杂鱼的错,竟然敢当着他的同门们的面,让他没脸! 飓风飞旋,阵外只有桑竹撕心裂肺的呼喊。 大约过了一刻钟。 玉虹峰师弟小心地问:“严师兄,她怎么还没出来,会不会有事啊?” 严无炽怒瞪他一眼:“怎么,你想我有事是吗?” “不不不……只是好奇。” 他脸上浮现一个讥笑:“筑基和金丹,云泥之别,便是刚刚结丹的修士,也走不出你师兄的阵法。” 修真界阶层碾压,向来如此。 严无炽耐心等待着。 忽然,飓风阵里扬起五色毫光,冲天而起,冲破了漫天的尘埃。 “那是什么?!”师弟们惊呼。 没有人知道。 但是他们很快就看见了,飓风阵的风沙渐渐变淡,尘埃落地,宋恬提着断剑,走了出来。 就连严无炽也有些不会说话了:“你,怎么,你。” “我的经脉已经无恙。”她对桑竹道。 桑竹又惊又喜,仿佛重新从鬼门关里爬了回来:“你如何做到的?” “天灵根。”她言简意赅。 众人:“……” “那飓风阵呢?” “我经脉顺畅后,思考了一下,就出来了。” 她说得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在众人听来,皆是一脸震惊。 宋恬看向大师兄,桑竹已经将他身上的棉衣皮帽脱掉,他醒了,嘴唇干裂说不出话,眼角有泪痕却已无泪。 她赠给他的留影石,也不在胸前。 宋恬垂眸,忽然,整个人开始剧烈地晃动。 桑竹也是。 不好! 原来是严无炽恼羞成怒,用全身的灵力,再次放出金丹期的威压! “住手!” 一声娇叱从半空中传来,紧接着一道强力冲散严无炽的威压,他跌倒在地,有些惊愕。 是谁? 会为磐石峰的蝼蚁出手? 而且,对方的修为应比他高,已经是金丹期后期了。 “谁?”他环顾天地。 众人皆仰头望着天,赤日之下,一艘玉兔云舟仙气腾腾,悬于半空之中。 只见一妙龄女子,身着鹅黄色罗衣,头扎飞天髻,明艳多姿,盘膝坐在玉兔之上。 有人认得她,有人不认识。 桑竹问:“她是谁?” 宋恬道:“应该是月明峰大师姐,风如织。” . 月明峰仙子缓缓落地。 桑竹诧异道:“为什么月明峰的人会来?” “我请的。”宋恬平静道:“你走后,我用你的鸽子给月明峰送了信,随即赶来。” 桑竹有些惭愧:“本想炖了它……” 风如织走来,宋恬、桑竹忙向她行礼。 她抬手,笑道:“无需多礼。七星剑宗本就是一家,谁也不能仗势欺人。我乃月明峰风如织,你们叫我如织师姐便是。” 随即歉然道:“我今日事多,等门中师妹将信给我,已经误了时辰。让你们受委屈了。听闻昨日桑师弟也曾来找我,事太多,抱歉了。” 她温和有礼,与玉虹峰众人形成天壤之别。桑竹昨日的怒火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道:“风师姐客气了。” 月明峰位于磐石峰的北面,师父临行前,曾经告诉他们,有事可以找月明峰帮忙。 林苦寒师兄妹三人各有各的怪癖,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除非到了紧急关头,绝不会求助他人。 大师兄眼眶湿润,看向风如织。 风如织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温柔且坚定道:“你放心,如果你被冤枉,我一定会帮你找回公道!” 随即,她取出一枚淡青色的丹药,放入大师兄的口中。 宋恬朝她默默鞠了一躬,桑田急忙跟上。她笑着摆了摆手,走向严无炽。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7节 …… 严无炽其实并不将月明峰放在眼里。 在七星剑宗,除了掌门所在的七星峰外,玉虹峰、落霞峰,才是六座山峰中的翘楚。随后是长水、月明,还有青龙峰。磐石峰当然垫底。 然而,月明峰的岑峰主乃是化神期初期修为,不可小觑。 他们平时行事低调,没想到今日竟然出来多管闲事。 严无炽衡量完利弊,看风如织朝自己走来,想了想,先笑道:“风仙子,久仰大名。请问仙子可是南州‘霹雳老祖’,风北幽风前辈的后裔?我出自北疆严家,家中有一堂姑奶,便是嫁到了南州风家,她名唤……” 风如织打断了他:“我出自凡人界,并非世家出身。” “……”严无炽脸色一变。 风如织并不给他面子,冷冷道:“你以威压欺人,我便也以威压欺你,让你知道世上强者如云,不要有一点小小修为,就自鸣得意。磐石峰弟子都秉性敦厚,你为何欺辱他们?” 她严厉指责,严无炽气得咬牙切齿,但碍于修为差距不好发作。他讥讽道:“敦厚?偷灵草,辱骂剑尊,也算是敦厚吗?” 几人都看向严无炽,就连桑竹,也并不知道大师兄到底做了什么。他只是听人说,大师兄被人吊起来打,就赶紧回去报信了。 严无炽指着大师兄,嘴都快裂到耳根子了,笑着道:“这位磐石峰的首席大师兄,今日破晓时分,鬼鬼祟祟出现在我玉虹峰灵田附近,我门弟子上前照例询问,他做贼心虚,逃窜时将灵草遗失。此草名唤‘亡蔵草’,整个七星剑宗,只有我玉虹峰独有,不是他偷的,又是谁呢?” 他朝后招了招手,立刻有师弟上前,呈上一颗灵草。 日光下,草身莹莹发光,像是凡间的翡翠,却不知为何起了这个古怪邪门的名字。 风如织仔细看过,道:“我曾在《幽冥草木经》一书见过这种草,此草常常用于炼制高阶丹药,对经脉堵塞的修士,有奇效……” 严无炽哼了一声,道:“想不到,风仙子颇有见识。听闻磐石峰有人再度渡劫失败,身受重伤。我想,这不会就是他上我玉虹峰偷灵草的缘故吧?当真是、手足情深呐。” 他一通挖苦,几人都看向大师兄,等待他的解释。 大师兄刚刚服用了灵药,现在恢复了些许精力,他费劲张开嘴为自己正名:“我没有偷灵草……” 严无炽冷笑:“我玉虹峰灵田,每隔十丈,都有留影石,十二个时辰不断地记录。你不肯承认偷灵草,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在破晓时分,出现在灵田附近?” 大师兄猛然想起那两位外门弟子。 他生性醇厚,想着别人出于善意提供了消息,自己是万万不能再出卖别人的。 但是,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严无炽大笑:“无法解释了吧?你——” 话音未落,就被宋恬打断了:“我听闻,玉虹峰灵田,乃是化神期修为的阵法师亲自打造的,阵法一绝……” “那当然有。”严无炽得意洋洋道:“我玉虹峰门下阵法,乃是三位化神期大能合力打造,闲杂人等,修为在元婴期及以下,闯入直接绞杀……” 宋恬道:“我师兄是元婴期以下。” 第5章 第005章:弃权 严无炽闻言,在心里冷笑。 他暗想,就你们,也配元婴期以上? 然而话在心里还没说出口,他猛然发觉这事儿有点不对劲。 昨夜,磐石峰的杂鱼并没有进入灵田,整个后半夜,他一直在密切关注林苦寒的行踪,几度撤走守卫,给对方创造机会。 只可惜,林苦寒在灵田外转了又转,快破晓了,也没进去。 这个宋恬刚刚是在套他话,给她师兄开脱。 好险! 严无炽拧起眉,叱责道:“胡说八道!你磐石峰没有灵田,见识狭隘,当然不知低阶修士踏入灵田,需要佩戴灵玉……他定是偷了我们玉虹峰门下弟子的灵玉……” 宋恬冷淡道:“你眼中见识狭隘之人,当然不知灵玉之事,又如何进去。” “……” 玉虹峰小弟子忍不住偷笑,严无炽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乌云遮住烈日,远处苍穹隐隐有雷声,暴雨将至。 风如织不禁望向宋恬,恰好她的白衣被狂风吹起,猎猎作响。 风如织抿起一个柔和的笑容,但再看向严无炽时,并不掩饰眼底的厌恶之色:“严无炽,麻烦你随我走一趟。” “去哪里?” “七星峰,惩戒堂!” 话音刚落,瓢泼大雨哗啦落下,但在风如织的法力加持下,只有玉虹峰众人被淋成落汤鸡。 严无炽忽然仰天狂笑。 忽然,他一甩衣袖,扭过头,瞪着众人,恶狠狠道:“你们也配!想让我上惩戒堂,那得让我师父点头!” “走!” 暴雨很快洗刷去玉虹峰众人的背影,风如织垂下眸,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但她很快,用坚定的语气道:“磐石峰的师弟、师妹,你们请放心,我一定会上玉虹峰,给你们要一个公道!” …… 归来已是傍晚。 雨停了。 多余的雨水顺着黛色瓦片,顺着屋檐滴滴哒哒落下,草棚里的鸽子在咕咕咕。空气里透着潮湿而清新的味道,溪水也漫了一点出来。 大师兄躺在竹榻上,听着桑竹的数落。 “亏你还是好心,想着给他隐瞒。”他忿忿道:“玉虹峰那两个外门弟子,恐怕早就得了严无耻的命令,专门设下圈套给你跳。他这个人,既无耻,又歹毒……” “师弟,不要以恶意揣摩他人。”大师兄闭着眼道。 桑竹气得扭头寻求宋恬的支持:“师妹,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宋恬正在竹榻旁,坐着矮凳煮药,大门半开,另一侧摆着湿漉漉的鞋和打湿一地的伞。 “我不知道。”她在炉边摇着扇子,托着腮道:“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比较担心风师姐,这事本不该牵扯到她。” “是啊,”桑竹抱着手,道:“以往听人说起月明峰大师姐好,总觉得她很虚伪。可今日一见,她肯帮我们,确实挺好的……” 大师兄忽然道:“她不会有事吧?” 桑竹道:“谁知道?玉虹峰向来护短。” “啊?那怎么办呀!” 厢房内药香浓郁,宋恬揭开药壶的陶盖,将黑亮的药汁倒入青花瓷碗内。她捧给大师兄,却见他急得都坐了起来。 “不会的。”宋恬细声安慰他:“风师姐不会有事,谁都会看着月明峰峰主的面子。” 大师兄闻言放下心,他眉头都不皱,大口喝起了药。 “可我们就不一定了。”桑竹在一旁凉凉道:“没有公正,像个笑话。他们看不起我们,也看不起师——” “别说了!”大师兄忽然重重地放下碗,看着他。 “有什么不能说吗?难道你就要被人白打一顿,白晒一中午吗?!”他急了,虽然被晒的人不是他,但他也切实挨了一顿打。 “还有师妹——”他指着宋恬,心里早就憋疯了,恨不得一口气说完:“一直让我们忍忍忍,你知道那些人怎么说她吗?我、我……我每次都恨不得打,但是你每每,都拦着我,不让我动手,让别人欺负到我们的头上来……” 他越说越是难过,两行泪扑簌簌落下,呜咽着道:“我也知道啊!你都是为了我好,嫌我修为低,上去也是被羞辱……但是我这一口气,实在是咽不下……” 大师兄瞪着他,眼神越来越悲哀,最后别过眼去,偷偷用袖角擦拭眼底。 他知道,自己早就是个废人了,但是师弟、师妹不一样。 在师妹没有上山之前,桑竹也算是个天赋极佳的弟子。最开始,桑竹是被玉虹峰选去的。 思及此处,大师兄忍不住叹气:“若是当初——” “别给我提当初!我不后悔!”桑竹怒道:“玉虹峰算什么混账东西!当年,只因我出身凡人家庭,他们硬把我编入外门弟子,每日做最重的活,受尽冷眼……” 十几年前,桑竹初入剑宗时,也是玉虹峰灵田中的一员。 每日做最重的活计,遭最多的白眼。 别说修炼,就连睡眠的时间都不足。 若是想出头,就得拿出谄媚的劲儿来,讨好内门弟子,才能换个小管事当当,抽空修炼。 桑竹气不过,毅然退出玉虹峰。 当年的七星剑宗,无人肯再要他,最后磐石峰峰主收留了他。 所以玉虹峰弟子,都叫他‘叛徒’。这些年,没少给他使绊子。 桑竹自己也心灰意冷,看破一切。到了磐石峰之后,每日睡大觉,懒得修炼了。 两个师兄都在偷偷落泪,宋恬默默刷了碗,又向药罐中加了点水,这才淡淡道:“怕什么?我不在乎。” 桑竹看着她。 “大师兄总是好奇,我为什么买那么多留影石。”她凝望着药罐里,自己驻颜后的十六岁模样,轻轻笑了笑,道:“因为我喜欢和你们在一起,我想留住这些光阴,等到无可避免的分离后,还可以回忆。” “阿恬……”桑竹的声音变慢,他隐隐想起后山的那个角落。 “别太难过了,”她起身,将槛窗掩上:“早些睡吧。” 黑漆的夜,无星,也无月。 桑竹站在屋檐下,看着师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他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 薄雾淡淡。 远山后一抹破晓的微光,给夜幕掺了颜色。磐石峰下,大师兄已经早早起身,给师弟师妹做饭了。 这几日,他感觉好了很多。 只是,一直没有月明峰风如织的消息,大师兄心里总是不安。 大师兄途径桑竹的厢房时,发现他已经早早起了,正坐在藤席上打坐修炼。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8节 鸽棚里的鸽子还在沉睡。 大师兄开始劈柴做饭,等油锅热了,开始做水煎包。盖上煎包的盖子后,他又去捶豆子煮豆汁。 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 等宋恬起身的时候,大师兄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早饭,给她盛好了豆汁,并在盘子上摆了三层包子。 “我去喊二师兄吗?”宋恬瞧了瞧那边。 “不用了,我给他留着了,这几日他都茶饭不思的修炼。” 俩人坐在溪流旁,开始吃早餐。 大师兄忽然问:“今日是初几了?” “都初十了。”宋恬不由得笑道:“师兄没见天上的月亮,都快圆了。” 他放下筷子,想了想,道:“今日我得去一趟七星峰。” 宋恬问:“有事吗?” “上个月,七星峰的人来跟我说过,因咱们师父不在,要我去替师父参会。”大师兄一五一十对她道:“很快就是龙潭秘境试炼了,剑宗只有六个名额,师父临走前跟我说了,要咱们弃权。”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 大师兄以为她不高兴,又解释道:“师父说了,咱们向来不给宗门岁贡,又何必拿宗门的好处?你说是不是?” “嗯。”宋恬点头。 “所以呀,我要去七星峰,说一下磐石峰自愿放弃就回来。”大师兄安慰完师妹,起身就要走。 “你等等。”宋恬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 “我去吧。”宋恬弯了弯眼,笑道:“正巧,我想去七星峰买一些药材呢。” “哦,也好!” …… 巳时末,宋恬已至七星峰。 她在药铺买完药材后,便一直朝前,走过漫长的台阶后,前面就是七星大殿。 一千多年前,七位剑修在此聚首,创立七星剑宗,并且约定宗门的大事,都由七位峰主共同商议决定。 广场上伫立着高大的七位祖师爷石像,他们都已作古。 她踏上丹墀。 广场前是一个拱形主殿,殿内只有七根像剑一样的石柱,直指苍穹。最中央是七星峰,左右各有三座山峰。 磐石峰位于掌门的右侧,居第一位。 殿内已经来了数人,神情都很轻松。谁都知道,商议十年一遇的龙潭秘境人选,只不过是个形势。 所以有些峰主,自称闭关修炼,派了座下大弟子来参会。 宋恬走上前,朝仙风道骨的掌门行了一礼,然后走到磐石峰的位置,立在师父的石座旁。 她的眼神朝周围扫过,触碰到风如织的目光,俩人都微微一笑。 除了长水峰、玉虹峰,别的峰主都是派了一两个弟子前来参会。 玉虹峰来了数十人。 在玉虹峰峰主云华仙君的身后,竟然站着任小仙子、严无炽等一众内门弟子。 她看着玉虹峰众人,严无炽也在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宋恬漫不经心移开目光。 不多时,众人均已到齐。 掌门与众人寒暄几句,便道:“今日召集诸位来,是商议一下龙潭秘境的人选。今年,我们有六个名额,但是我们一共有七座山峰……” 说着,他便沉吟不语,余光瞟了瞟宋恬。 宋恬识趣,正欲开口—— 玉虹峰的云华仙君摇着扇子,忽然搁下,出声道:“且慢!师兄,我有话要说!” 第6章 第006章:抽签 所有人都望着他。 云华仙君早已习惯这样的万众瞩目,他出身不凡百岁结婴,在修真界的名气很高。在剑宗,他是剑尊嫡系传人,是前任掌门的最后一位嫡传弟子,当今掌门的亲师弟。 掌门的语气也很和蔼:“云华,你有什么想说的?” 七星大殿内,云华仙君笑了笑,道:“师兄,诸位,众所周知,龙潭秘境是上古第一大宗天河宗留下的,两千年来,一直沉睡在虚空中,直至一百多年前才横空出世。近百年来,我们七星剑宗派遣弟子参加十余次,但有一座山峰,从未参与……” 他说得不算隐晦,众人都望向宋恬。 她神情淡淡,对这等瞩目,也习惯了。 云华仙君接着笑道:“掌门师兄,请问,这是否对那座山峰,有些不公平?” 一语既出,像是在七星大殿里劈了一道雷劫,不满的声音从各个角落响起。 有人愠怒道:“不是吧,云华仙君意欲何为?名额就六个,莫非他们玉虹峰想让出来不成?” 旁人嗤笑:“怎么可能,你忘了十年前,他还提议按宗门贡献分配名额……” 还有人问:“莫非是磐石峰忍不住了,求玉虹峰给他们出头,抢我们的名额啊!” 利益相关,在场的每名弟子都紧张起来,唯恐丢失本峰的名额。 直至掌门清了清嗓子,才安静下来。 只听掌门沉声道:“千年前,七位祖师爷创立七星剑宗,在此定下七星议事的规矩。吾继承掌门之位以来,从未擅自主张,也不曾不公平对待任何一座山峰。龙潭秘境之事,若是诸位有任何不满,皆可以当着吾和众人的面,一一道出。” 殿内众弟子忽然噤声,明明刚才一肚子意见,现在却没人站出来,直白心中的不满。 掌门点名,问:“落霞峰,可有意见?” 一身穿靛色道袍的年轻人出列,道:“掌门,落霞峰,无。” “青龙峰,可有意见?” “回禀掌门,无。” 他忽然转头,眼神凌冽,望向宋恬:“磐石峰,可有意见?” 宋恬对上他满含深意的眼神,顿了顿,道:“无。” 满殿寂静。 掌门的眸中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失望,还有一丝微弱的怜悯,他紧接着提问了月明峰,语气里多了些烦躁。 “月明峰如何看?!” 风如织朗声道:“掌门,晚辈以为,龙潭秘境一事,确实对磐石峰不公!” 哗。 满殿皆惊。 云华仙君与长水峰的峰主相视一笑,掌门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厉声道:“怎么不公?历年来,磐石峰自愿放弃,吾何曾逼迫过!” 风如织道:“掌门,为什么不让大家轮流放弃呢?便是大家轮着来,磐石峰也该去七八次龙潭秘境了!” 轮流放弃? 顿时间,殿内响起七嘴八舌的反对声音—— “明明是磐石峰自愿放弃,月明峰出头想做什么?有病!” “龙潭秘境的机会如此珍贵,她说得倒是轻松。” …… 宋恬望向风如织,既惊讶,又动容。 玉虹峰峰主出声的那一刻,她知道今日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却不想月明峰的大师姐,这样为磐石峰说话。 她在等待。 果然,在嘈杂的争吵声里,有人发话了。 云华仙君用元婴期修士的威压笼罩殿内,声音也盖过众人:“掌门师兄,如此看来,确实不公。但是轮流放弃,不合我七星剑宗的门风。不如让每座山峰的弟子斗法,七取六,也算是公平。” “不错,不错。”长水峰峰主曲伤别的笑声回荡在殿内,只听她道:“云华的想法不错,掌门,长水峰也赞同。” 掌门脸色铁青,道:“弟子们修为不同,如何斗法?” “参加龙潭秘境的弟子,皆是元婴期以下,而筑基、金丹,本就无太大差距。”云华仙君轻飘飘道:“有何不可?莫非掌门师兄,有意庇护他人?” 一顶帽子轻飘飘落了下来,逼得掌门无路可退。 掌门冷笑道:“云华,你既提出,可别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他笑着,道:“月儿,来!” 整个七星剑宗开宗以来最年轻的金丹期修士,天才女修任皎月着一袭燕脂红衣,站了出来。 “掌门师兄,”他坐着懒洋洋一侧身,道:“玉虹峰就让月儿来吧,内门弟子里,也就她修为最低了,是该好好历练一次。” 掌门并不理他,他朝身后抬了抬手,一个金丹期初期的女弟子站了出来。 随后,落霞峰、长水峰等,相继有一名弟子站了出来。 只剩下磐石峰。 宋恬望着殿外的悠悠白云,刚刚她并没有去迎合掌门的心意,履行师命,主动弃权,只是因为她想通了。 既然躲不过玉虹峰的明枪暗箭,不如一试。 她也想去龙潭秘境看看,她有心结,无法突破结丹。 宋恬站了出来。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9节 . 龙潭秘境的‘初试’,轰动了整个剑宗。 殿外呜呜渣渣的,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弟子。殿内早已清场,但三面门窗皆打开,留给众弟子观看比试。 众弟子最想见的,却并不是磐石峰宋恬,而是玉虹峰的冉冉新星,天才少女任皎月。 风如织带着师弟、师妹走了过来,恰好听到旁人的声音:“五百灵石,买任小仙子一胜六!” “啧啧,你这赌注有点大啊。” “那是对她有信心!你买什么?” “我五十灵石,买磐石峰宋恬一输六。” “哈哈哈哈……” 哄笑声中,风如织推开众人,她冷若冰霜,伸手搁下了一个储物袋:“一千灵石,买宋恬入选龙潭秘境试炼。” …… 殿外喧杂,人声沸鼎,而在七星大殿的后殿,却静得像午夜深谷。 空旷的殿内,只有七个蒲团,参与比试的弟子,都正襟危坐,听掌门解说规则。 宋恬也凝眸细听。 “……你们中间的修为,最低,筑基十阶,最高,金丹中期,差了三个境界。故而,为了公平起见,比试切磋之时,不可用法器。” 几位峰主不在这里,任皎月闻言,立刻道:“掌门!本命法器也不可以吗?” 掌门前些时日与她相见时,言笑晏晏,今日却一脸严肃:“吾门是剑宗,倘若炼出本命剑,自然可以。只是同门切磋,要公平、友爱,吾已为诸位准备了木剑,多余的法器、符箓,一律不得带上场,否则直接无缘龙潭秘境!” “木剑?开玩笑吧。”有人忍不住道。在修士看来,木头跟脆纸没什么区别。 “你若不满,现在就可以出去。”掌门冷冷道。 那人立刻噤声,任皎月见状,也不敢多言。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宋恬道。 几人都看向她,宋恬不慌不忙道:“请问掌门,如何判定胜负?” 既是同门切磋,就该有个度。 掌门稍一思索,道:“木剑离身,人落高台,便是输。” 她点了点头,随后掌门离开,便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 正殿里已筑起高台。 因此次是七选六的龙潭秘境初试,采纳了云华仙君的建议,比试以车轮战的形式进行。 所谓车轮战,就是先抽取一名弟子,轮流对战另外六人。 玉虹、长水两位峰主就坐后,亲传弟子立在身后。 云华仙君刚刚听完弟子传话,得知此次比试不能用法器,只能拿一把破木剑瞎比划,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前面七星峰掌事弟子正在筹备车轮战抽签一事,云华仙君朝严无炽微微使了个眼色。 严无炽立刻心领神会,对殿外众弟子高声道:“前些年龙潭秘境试炼,对磐石峰不公,这一次,为何不让磐石峰弟子先来?” 殿外也有玉虹峰的弟子,于是立刻有人附和道:“对,抽什么签,请磐石峰弟子先来!” “不能委屈了人家!” 推波助澜之下,呼喊的声音似海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掌事弟子想制止,可惜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听得到。 他只得回头求助:“师父!怎么办?” 阳光穿透穹顶,落到掌门黑如深潭的眼底,这位化神期修士强行压抑住心底的怒意,下令道:“抽签!” …… 后殿内,每人都选了一支竹签。 在七支竹签里,只有一支的背面上刻着七颗星星,这一人便是天选的倒霉儿。 他只要不输,便要一直打下去;要是输了第一局,就直接淘汰。 但是谁也不知道,第一局会面对怎样水平的对手。 输赢,不仅关乎龙潭秘境的名额,还关乎师门的颜面。 毕竟七星剑宗各个山峰的亲传弟子,已经多年没有同台斗法了。 大门敞开,照得后殿中央一片亮白。 七位弟子的身影隐藏在昏暗的两侧,手里攥紧竹签。 就连任皎月,她的长睫毛也微微扇动,手也在颤抖。她慢慢翻动竹签,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宋恬举起竹签,放到自己眼前。 她轻轻转动。 她看到了那明黄色的竹签背面,刻着七颗璀璨的星星,在日光下,亮得耀眼。 第7章 第007章:运气 殿外,众人都在焦灼地等待抽签结果。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剑宗掌门身着黛蓝七星白鹤衣,腰佩星惑剑,缓缓走了出来。 “首位车轮战挑战者,磐石峰,宋恬!” 他高声宣布,殿外众弟子立刻炸开了锅。 “还真是她啊!” “完了,没得看了,估计第一轮就被打下台了吧……” “哦呵呵,本就说让她先上,掌门非要搞什么抽签,真是白费功夫。” …… 殿外人声鼎沸,殿内,云华仙君与长水峰峰主曲伤别相视一笑。 . 天很蓝。 风也清。 随风而来的滚烫热浪,在踏入正殿后,都消散了。 宋恬走上高台,看着台下诸人的各异目光,她的表情很淡,毕竟这一幕早就熟悉了。 十年前,她看到了众人对‘天才’的狂热追捧目光;七年前,她的剑掉在了台上,惋惜、鄙夷,嘲讽……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她朝掌门行了一礼,双手接过木剑。 她一袭白衣,高束马尾,简单至极。 唯有苍色衣带,在随风翩跹。 眼前青光一闪。 第一个与她对阵的弟子已经翩然落地,他的身法,引起了殿外的高声喝彩。 青衣少年单手接过木剑。 也许是掌门有意安排,此次对阵的青龙峰弟子,只有十五岁,同她一样的筑基期巅峰修为。 听闻青龙峰是整个剑宗规则最森严的地方,内门弟子若是十年未结丹,都会被驱除出宗门。 宋恬抬眸,仔细瞧了他一眼,行了同辈之间的礼。 青衣少年却马马虎虎,拎着木剑,敷衍的将两只手碰了一下。 他高喝一声:“来!” 少年持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他身法很快,但是宋恬比他更快。她轻轻一侧身,谁也没有瞧见怎么着了,宋恬已经闪到少年的身后,剑背一点,落到他的后肩上,顿时有一股强力,将他瞬间推到高台边缘,扑通一声落到地上。 殿内外鸦雀无声。 青龙峰的人上前将他扶起,殿外这才稀稀落落响起了议论声—— “是不是地太滑了啊?” “我眼花,刚刚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青龙峰的人掉以轻心了。真可惜。” …… 第二位,是长水峰的金丹期初期女修。 长水峰陡峭,屋舍都建于山巅,门下弟子多精通御剑术,时常穿梭于云海之中。女修看了看那笨重的、毫无灵气的木剑,随手汇入灵力,朝空中一掷,然后飞身落到木剑上。 比试规定不能落下高台,长水峰弟子御剑当空,也是没问题的。 宋恬并不会御剑术。 不是她不想学,而是筑基期弟子的灵力,不足以御剑。 当然,对于一个金丹期初期的修士来说,御一把木剑,也够呛。 长水峰女修在正殿低空飞旋,像一只绕着烛光飞行的扑喽蛾子。 宋恬便是那点烛光。 她手持木剑,在高台上跳来跳去,闪避对方的法决攻击。 因为不能使用任何符箓和法器,所以长水峰女修只能捻决来打她。宋恬似是有预判,每一次都避开了,灵活的像一只兔子。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10节 殿外弟子们渐渐有些不耐烦。 这在看什么?扑喽蛾子大战兔子精吗? 嗡嗡的议论声响起,宋恬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高台上蹦来蹦去。 她是真的没有听见殿外人的嘀咕。 她在等待,并且全身心的蹦来蹦去。 尽管宋恬三次结丹失败,但是七星剑宗教授弟子们的符箓、法决,她都熟记于心。 她在预判对手可能会使用的法决,然后灵活躲避。 又过了一刻钟。 日光正盛,正殿中央亮得耀眼。飞旋于低空中的长水峰女修渐渐灵力耗竭,她无法求助师尊,因为掌门已经设下禁制,谁都不能插手。 无奈之下,她只能朝高台飞去。 一直蹦来蹦去的宋恬忽然不蹦了,她疾步向前,挥剑当空! 砰! 女修御剑之时,侧身躲闪,无奈灵力耗竭,整个人从木剑上跌落,直直落地。 扬起了一地灰尘。 峰主曲无伤的脸色阴郁的要滴出水来,大袖一甩,径自离开了七星正殿。 这时惊呼声才响起。 “耗竭战?” “祖师爷在上,这宋……甜兔,也太幸运了吧!” 风如织听到身旁人的议论,没有回头,道:“你再看几场,就知道这是不是幸运了。” …… 第三位,月明峰的筑基期弟子,被轻松击败。 第四位,七星峰的金丹期中期弟子,迎战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将木剑捏碎了,败。 见状,云华仙君含笑调侃自家师兄:“掌门师兄,你定下的这规则,是给自己人准备的吗?师兄真是宅心仁厚,非要给人让出一个名额来。” 掌门面无表情,沉声道:“等你玉虹峰的人打赢了再说吧。” “呵,轻松至极。”云华仙君随意一瞥,身着燕脂红衣、头戴金冠的任皎月,已经跃到台上。 殿外的玉虹峰众弟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小师妹,必胜!” “玉虹峰,玉虹峰!” . 高台之上,俩人静静地凝视彼此。 一个是十年不曾结丹的落魄天才,一个是七星剑宗冉冉升起的新星。 前者已经黯淡,后者光芒耀眼。 哪怕宋恬已经打赢了四个人,但是在众人看来,她不过是幸运,加上投机取巧而已,还没有真正能够跃阶战胜对手。 夕阳快落山了。 霞光落到宋恬的白衣上,她洁白的脸颊也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眸亮如星,比红衣金冠的任小仙子还要璀璨夺目。 有人小声道:“她真的好美。” 风如织冷声道:“评价一个剑修,不应该是她的容貌,而是她手中的剑!” 殿内外,众人都屏气凝神,等待这一场对决。 …… 任皎月先出手。 玉虹峰这些年风光无两,几乎要赶上七星与落霞峰。玉虹的剑法传到云华仙君这一代,出招很快,每一剑都直击命门。 宋恬朝后退去。 她并不还招,只是沿着高台的边缘绕圈走,用木剑防守。如此几个回合下来,殿外为任皎月呐喊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他们道:“宋恬果然不行了!” “运气,总该到了没有的时候。” 风如织没有出声,她身旁有人在讨论:“磐石峰练的是什么剑法啊?” “听说叫‘归心剑法’。我见过,就像是凡夫俗子打太极一样,招数慢而无用。” “嘻嘻,依我看,真是个缩头乌龟似的剑法!” 忽然,有人高声道:“回招了!快看!” 高台之上。 宋恬忽然挥剑朝前刺去,凌空带起一道剑风,直直攻向任皎月。 她大约是摸清了对手的剑法,所以开始发起了攻势。任皎月猝不及防,被逼得后退了两步。 等任皎月反应过来时,大为恼怒,立刻变幻剑招,轻松拆解了宋恬的招数,并顺带捏出一个法决,攻向她的软肋。 宋恬侧身躲过。 任皎月吸取了前人的教训,心知和宋恬对战,必须速战速决。她一手持剑,一手捏法决,一个个法咒如流星般,朝宋恬攻去。 宋恬一个个躲闪,但任皎月的速度太快了,有点躲避不过来。突然间,她的脚已经踩空了大半,整个人在高台的边缘,摇摇欲坠! 殿外众人看着屏住了呼吸,然而玉虹峰弟子们还来不及叫好,就见宋恬像个游鱼一样,下一瞬整个人出现在任皎月的身后。 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不可能!没人看得到! 元婴期以上的修士自然看得懂,那是化剑气布阵,将对手困于无形,不用一符一箓! 但是,他们谁也不能出声提醒,毕竟那样做会令人不齿。他们也没想到,一个筑基期弟子,竟然精通这么高深的剑阵术。 任皎月眼前一空,忽觉背后罡风阵阵,急忙抽身躲避。 一手持剑,一手捻决,任皎月的步法一乱,手上的招数也乱了。宋恬剑招变得极快,她步步后退,身形一个不稳,险些从高台边缘跌落。 玉虹峰弟子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见任皎月没有落下台来,齐声喝彩。 但是他们的师父,云华仙君的脸色越来越差。 此时台上,任皎月的心也乱了。 她想稳定心神,却做不到。她输不起,也不能输给一个筑基期弟子! 任皎月咬紧牙关,再度挥剑,朝宋恬刺去。 宋恬像游鱼一样,每次剑到身前,都招招落空。 她心神大乱,虽然她刚刚结丹,但是底子太差,以往遇到瓶颈,都是吞服丹药。任皎月的余光瞄向殿外,看到别人脸上的笑容,总觉得是在笑话她。 虽未有耳闻,但是已经想到那些让人难堪的话语。 想到此处,她又气又恨,下一剑失了章法,直直地朝宋恬刺去! 云华仙君闭上了眼睛。 宋恬脚尖一点,轻而易举绕到她的身侧,剑柄在任皎月的手腕上一碰,她的虎口一震,剑应声落地。 输赢已定。 任皎月浑身颤抖,还在台上,似有不信。 严无炽等人大声喊道:“重来,重来!”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个巧合,小师妹手滑了剑落地,宋恬未免也太幸运了。 剑宗掌门在山呼海应的声音中,对云华仙君笑道:“怎么,贵派是输不起吗?便是输了,最终谁被淘汰,还未定呐。” 云华仙君道:“哼!” 他没法阻止,因为他知道,宋恬不是手下留情,任皎月早就在台下躺着了。 很快,玉虹峰峰主的坐席上,也空无一人。 天色越来越暗,殿外,风如织露出了笑容。 身边的人问:“下一个人是谁?” “哦,是落霞峰峰主的首席大弟子,金丹期巅峰的修士,沈明灭!” 第8章 第008章:竹马 沈明灭。 很多人都听过这个名字。 落霞峰是实际上的七星剑宗第一峰,门下人才济济,沈明灭是峰主衡阳子最器重的弟子。 这一次龙潭秘境之行,他是内定的领队。 殿内外很安静。 他们都想知道,宋恬还会不会那么幸运? …… 殿门两侧亮起了竹灯。 一阵风吹来,烛火摇曳,殿内忽明忽暗。谁也不曾留意,一个身着靛色道袍的年轻人,已经踏上了高台。 他从掌门手中接过木剑,朝宋恬抱拳行了一礼:“宋师妹。” 他很高,看着二十出头的模样,眉目俊雅。宋恬回了一礼,道:“请教了。”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11节 作为最后一个压轴出场的人,沈明灭的实力是最强的。 他的第一剑,就蕴含了丰沛的灵力,破空有风声。 宋恬凝神应对。 以她的修为,完全无法硬抗沈明灭的剑招。甚至他无需用剑,一个法咒都会爆发出强大的杀伤力。 她在防守。 沈明灭的剑并不快,但是他功底扎实,非别的金丹期修士可比。宋恬甚至无暇化剑气布阵,面对这个人,她必须很小心。 殿内外一片寂静。 宋恬已经拆了十招,沈明灭的眸里闪过一道异色。 没有筑基期修士,可以与他过这么多招。 他虽然必胜无疑,但也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 沈明灭的剑招忽然变快,剑光如闪电,他使出一招‘落霞孤鹜’,整个人凌空而起,衣袂飘飘,恍若谪仙。 剑宗很多弟子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落霞峰的独家剑术,都忍不住喝彩:“好!!!” 不愧是落霞峰! 他的剑轻盈,优美,但剑气里又透着王者霸气。一套连招‘秋水长天’挥下,宋恬后退了两步。 沈明灭眸光闪了闪,下一招已经袭来。 然而这一次,情况不同了。 宋恬没有再退。 她持剑凌空一挥,下一瞬,已经变幻无数招,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烛光倒影里,似乎有无数点光芒朝她的剑尖汇去,轻轻一点,骤然化作剑气,朝沈明灭袭去。 沈明灭接住第一道剑气。 然而这只是开始。 还有第二道,第三道…… 无形的剑气并没有减弱,还带有一点灼烧的烫意。沈明灭不曾见过这样奇怪的剑法,他旁观了前几场比试,这并不是磐石峰的归心剑法。 是什么? 宋恬手里的那一把木剑,像是烙得通红的陨铁,在向外蹦着火星,倘若她的修为再增进一点点…… 剑气尚未散去,只见宋恬脚尖一点,倏忽到了他的身侧,然而下一顺,却出现沈明灭的另一侧。 她的剑锋,转眼间就到了肩外一指处! 沈明灭周身金光骤现,他猛地向后滑了几步,宋恬手中的木剑被金光弹落。 “我败了。”宋恬平静道。 她朝沈明灭行了一礼:“多谢沈师兄,手下留情。” 沈明灭盯着她,过了会,才道:“承让。” 她走下了高台,独自朝殿外行去。 殿外众弟子望着她,自觉让出一条道来。他们没有鼓掌喝彩,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宋恬知道,龙潭秘境试炼的名额,她已经得到了。 沈明灭还在台上发愣,他的落霞峰师弟们迫不及待围了上来,簇拥着他,高兴道:“大师兄,你赢啦!” “你打的真好啊!” 他回过神来,冷冷道:“打赢了很光荣吗?!” 他比对方高了三个境界,若是输了,他得头撞落霞峰! 但是刚刚…… 沈明灭的心里很清楚,没有境界压制,他是不可能赢的。 剑宗掌门走上高台。 他朝殿内望了一眼,好像才刚刚发现异常,语气诧异:“玉虹峰的人呢?” 众人这才发现,大殿内外,竟然没有一个玉虹峰弟子。 就连任皎月,也消失了。 “既然玉虹峰师徒自愿退出,”掌门满心遗憾,但语调又微微上扬:“那今日比试,到此为止。名额已定,诸位可有异言?” 殿外众人齐声道:“无。” 既然有他们的名额,谁跟名额过不去? . “呜呜呜,我的灵石啊……” “我的五十灵石啊!” “你哭什么!让我哭啊,我可是亏了五百灵石……” 众人散去,几个修士还在殿前痛哭流涕,一边哭着,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数钱。 他们凡是赌宋恬输的,都亏了血本。 另一侧,风如织的师弟、师妹正忙着拿储物袋塞灵石,一袋袋灵石倒入,闪闪发亮,比天上的星星还璀璨。 “呜呜呜……” 输掉灵石的修士们见此,哭得更大声了。 夜幕早已降临,一轮明月高悬于空,给万物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风如织凝眸望向人群,出声叫住了宋恬:“宋师妹。” 宋恬回眸,墨色长发随风起舞。 她抿唇一笑,恍然像是一朵冰琼花,道:“风师姐,多谢你。” 风如织笑道:“谢我做什么?倘若不是你打赢了五人,我并不能帮你争取到名额。反倒是我,曾经许诺了你们,却没能帮你的师兄,要一个公道……” 宋恬摇头道:“没事,这本是磐石峰的事情,已经很烦劳风师姐了。我们会要到自己的公道的。风师姐,我先走了。” 连战六人,她真的很疲惫。 现在她只想回家。 宋恬转过身,风如织想再次叫住她,却见下面的山阶上,冒出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磐石峰的林苦寒、桑竹。 他们二人听说了这件事后,立刻朝七星峰奔来,想要阻止宋恬。只是他们脚程太慢,人到了,龙潭秘境的初试也结束了。 人如潮水般散去,桑竹一眼瞧见了师妹:“阿恬!” 大师兄气喘吁吁地跟上:“师妹,你没事吧?我隐隐听到有人提起你……” “没事,比试都是点到为止。”宋恬温柔笑道:“我得到了龙潭秘境试炼的名额。” 大师兄直接愣住了。 桑竹以为他不高兴,用胳膊肘子撞了他一下。 却听大师兄语气中难掩苦涩,道:“师妹,是愚兄对不起你,这些年,一直只知道退让……” 再多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因为里面有师命,也有他对自己无能的深深惭愧。 宋恬道:“没什么,大师兄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大师兄叹息道:“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台阶旁古松阴影的遮挡下,谁也没看到他眼角的湿润。 桑竹放下心来,转过身道:“哎呀!赶紧走吧,天色真不早了!” …… 归来是戌时。 他们借乘了月明峰的飞舟,这才早点到了磐石峰。 宋恬躺在榻上,槛窗半开,夜风徐徐出入,她却有些睡不着。 她起身,点燃了一支蜡烛。 淡淡的烛光下,宋恬从柜中取出一张能看到花草的宣纸。她提笔,凝神半刻又不知写些什么,最后,画了一只纸鸢。 宋恬用笔锋点了颜色,纸鸢似乎就飞了起来。她又取出一个竹扎灯笼框,将画好的纸糊了上去。 一切就绪之后,宋恬这才提着灯笼,借着微光和月色,朝后山行去。 山路崎岖,但她走得顺了,并没有遇到磕碰。 大约过了一刻钟。 苍柏下,有一个略微隆起的小土丘。 “颜哥哥,”她放下灯笼,轻声道:“我来看你了。” 她的手抚过土丘前的小小石碑,指尖掠过‘衣冠’两个字。石碑很凉,她展开手掌,想要一点点焐热。 夜风拂过,柏树叶子沙沙响。 宋恬靠在石碑旁,低声絮叨:“……我本想顺了掌门的心意,遵从师命,主动放弃名额。但是我转念又想,龙潭秘境里或许有机遇,我不想再看到大家这么痛苦了。” 她说:“颜哥哥,对不起。每当我拿起剑的时候,我总能想到……那时我不在你的身边,你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我甚至恐惧剑刃,眼前晃过的每一把剑,都令我……” 她抱着石碑,微微颤动。 竹灯落下淡淡的光辉,宋恬抬眸望着苍柏。古木枝繁叶茂,月色下,隐隐能够看到树枝上挂着数个纸鸢,被风吹的,有些只剩下竹制轮廓。 石碑下种着一片无名小花,宋恬记得以前家门口的河岸下,就有这样的花。 纯白花瓣,朴素干净。 她想念人间的日子,与邻家哥哥一起,写字作画,扎纸鸢。 可是,光阴不会往前回淌,宋恬将脸颊贴在石碑上,感受着石碑的冰凉,闭着眼眸道:“我有心结,渐渐成魔,修为始终停滞不前。可是哥哥,我不想再这样了,我要去龙潭秘境了,我要结束这一切。”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12节 石碑不会回应她,沉默地伫立着。 她将灯笼挂在了树枝上。 “颜哥哥,回见。” 宋恬转过身,那点灯笼的光芒,渐渐变成一个微弱的小光点,再慢慢地,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第9章 第009章:秘境 日往月来,很快到了月末。 举目望去,漫山遍野的红叶胜火,金枫灿烂。秋风吹过,无数秋叶摇摇坠落,风一吹,落在七星剑宗的山门外,厚厚铺满了石阶。 宋恬踩着枯黄的落叶,走到山门前。 今日,是剑宗弟子集体前往龙潭秘境的日子。 巨大的龙舟悬浮于山门之上,各峰弟子在与同门道别。 大师兄也跟在她身后碎碎叨叨:“……一定要紧跟大部队,不能落单。遇到妖兽,打不过就跑,不要莽撞,不要争先,人能平安回来就行。” “大师兄放心。”她眉眼弯弯,笑道:“你们也要注意,留心……” “玉虹峰。”桑竹冷哼一声。 “放心吧!你走后,我们闭门不出。”大师兄说完后又觉得有点怂,有点丢脸,赶紧补充:“我和阿竹闭关修炼。” “嗯。”她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半空中的龙舟慢慢降落,大师兄看出行的时辰快到了,赶紧从袖里掏出一瓶丹药,塞入宋恬的手里:“补气丹,留着用。” 她看着丹药,怔了怔。 这是一瓶上等的补气丹,大师兄还是炼气期,压根用不到。而且,这瓶补气丹价格昂贵,大约一百块灵石。 不等宋恬反应过来,桑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也从储物袋中拿出厚厚的一叠符纸,飞快地塞给她:“师妹,这是保命的符箓,省着点用,别被别人瞅见了。” 俩人都很谨慎,他们听说秘境试炼中,修士们尔虞我诈,为了利益不惜一切手段。 殊不知,这点补气丹和符箓,出了磐石峰,没人看得上。 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却是全部。 宋恬垂下眸。 她心里酸涩,不想让师兄看到眼里的雾气。过了会,她才小心地将补气丹、符纸收好,郑重道:“谢谢师兄们。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大师兄憨厚地笑:“我们等你。” 桑竹的眼里亮晶晶的:“等你归来时,若是师父也回家,那就更好啦!” …… 参加试炼的弟子们已经登上龙舟。 他们也都带上同门的赠礼,满满一储物袋的灵符、丹药,以及各种昂贵的护身法器。 沈明灭走在最前面。 他着一袭天青色道袍,以星辰镂空银冠束发,宽袍广袖,是七星剑宗对外的统一着装。七星剑宗自诩为上古天河宗的嫡脉,所以冠冕服饰颇有古风。 宋恬走在最后面。 漫天红叶飞舞,纷纷扬扬,仿佛落了一场红色的雨。 她耳侧的两缕的垂发随风而起,伴风起舞。宋恬停下,忍不住回眸。 龙舟之下,众人已经散去,只有两位师兄还在傻傻地朝她挥手。 她的心忽然悸动。 此时此刻,宋恬在想,那一日,她应该早一点拔剑的。 . 龙舟穿梭云海,转眼间,已过一日一夜。 “龙潭秘境到了。”沈明灭走入艏楼,对正在打坐的众弟子道。 青龙峰的少年立刻朝外奔去,正午阳光正盛,照得他眯起眼睛。 往下看,下方是一处被群山围拢的水潭,水里倒映着蓝天与五彩斑斓的山林,风光旖旎。 小弟子问:“沈师兄,龙潭秘境里,真的有龙吗?” 龙这一上古神兽,在人间是祥瑞,是帝王象征。在修真界,龙已经绝迹多年了,据说上古天河宗鼎盛时,还有龙族前来拜师修行。 “没有。”大风吹过,沈明灭的衣袂扬起,他见众弟子跟了出来,信誓旦旦道:“龙潭秘境自现世以来,每十年打开一次,每次入口都不一样。况且,我来秘境两次,并未听说过有人遇龙。” “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众人放下心来,龙是上古猛兽,肉身比修士强横,轻易不能招惹。 龙舟开始缓缓降落。 四方山脉,都已经聚集各门各派的弟子。众人集聚于此,都是为了寻找灵晶而来。 灵晶是龙潭秘境里独有的灵物,比灵石珍贵千万倍。据说,灵晶可以让修士突破瓶颈,寻找到一定数量的灵晶,可以上龙潭天榜。 天榜就水潭边上,一面巨大的旗帜迎风而立,朱红色的旗面上,空无一个字。 龙舟落地。 沈明灭一路上都被问东问西,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众人终于将注意力从他的身上转移。他松了一口气,余光瞥见宋恬孤身一人,还立在龙舟的另一侧。 “到了。”他遥遥喊了一声。 宋恬回眸,朝他微微颔首。她走了过来,天青色衣袂飘起,像是一朵淡青色的云,又宛若青花绽放。 “沈师兄。”她礼貌而又客气地问:“请问灵晶是什么样子的呢?” 沈明灭正欲作答,忽听一个熟悉且刻薄的声音响起:“呵呵,磐石峰这么穷,都没见过灵晶啊。” …… 说话的是玉虹峰的严无炽。 众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很是吃惊。却见严无炽的身后,又走出来另外一人,正是玉虹峰的天才少女任皎月。 她的脸紧绷着,看似有些不高兴,有人跟她打招呼,也只是随便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来了。”沈明灭问。 “沈师兄放心,我们来此,绝不影响剑宗的名额。”严无炽笑道:“严家、任家的名额给了我们,师妹的家里还送了许多防身的上品法器,让我们赠予诸位同门。” 任皎月出身天下第一炼器任家,任家出品的法器,都是有市无价的宝物。众人闻言,纷纷露出惊喜的神色:“是吗?那真的是太好了!” 宋恬望着远处,并不瞧他们。 严无炽挨个发放法器,果不其然,没有给宋恬。沈明灭见状,眸光闪了闪,但什么都没说。 水潭中央响起沉重的钟声,水波一圈圈荡开。 他道:“哎呀!不早了,要进秘境了,诸位保重,我和师妹先进去了。” 众人拿了他们的法器,想着他们或许有更厉害的防身装备,纷纷出声挽留:“都是剑宗的同门,走什么?一起结队吧!” 严无炽爽快答应:“哎,好嘞!” …… 水潭中倒映天地。 听闻,真假之间,便是通往龙潭秘境之路。 宋恬沿着湖岸行走,渐渐的,迷雾弥散开来,等她能够清晰看清周身的景色,已经身处莽莽林海之中。 同行之人都不在。 过了会,沈明灭、任皎月才走了出来。 剑宗参加试炼的弟子都带着传音的法器,她听到耳边七星银铃里,有人焦急地问:“你们在哪啊?我怎么在湖里,水好深啊!” 银铃里传来呛水的声音,沈明灭耐着性子道:“怎么了,进不来吗?一直往前走,沿着湖和岸的边,多走走撞撞,很快就到了!” 那人泪眼汪汪道:“沈师兄,再走,我就要呛死了啊……” 沈明灭有些着急,但他又表述的无章可循,任皎月不愿说话。宋恬想了想,道:“水潭是天地的镜像,沿着镜像的边缘,念清目静心咒,试试。” “啊呜……”是呛水的声音。 但是宋恬的方法确实起效,没多久,青龙峰的小弟子就跌跌撞撞奔了进来,浑身湿透,还在一口口往外吐水。 又过了会,剩余几人都陆陆续续到了,多多少少都有些狼狈。 没人向宋恬道谢。 只有长水峰女修问了一句:“宋道友,为何要念清目静心咒啊?是有人指点了你什么吗?” 宋恬摇头:“只是一点猜测而已。” 其实,她自己入秘境时,并没有念咒。 女修见她说得不明不白,以为她藏掖着什么秘诀,有些不悦,翻个白眼走开了。 严无炽拉住她,窃窃私语。 …… 一行人朝前走。 天色阴沉,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雨。 秘境试炼一共是七日,沈明灭作为队长,停下来观望天色。他对众人道:“龙潭秘境里常有暴雨,雨水中蕴藏浓郁的灵力,需要躲避。” 有人不解:“既然是灵力,为何不坐下吸纳?” “你不知。”沈明灭苦笑:“雨水既有灵力,便有法力,打在身上,有如水咒……” 众人闻言都有些惊恐,却听严无炽道:“诸位同门,无需惊慌。我在家中听族叔也提起过此事,所以带了一顶帐篷,可以度过这个雨夜……” “真的?”众人又惊又喜。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13节 “那还有假。”严无炽笑着,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狂风刮起,风中夹杂着细细的雨丝,落到身上,果然如寒冰利刃刺入身体一般疼痛。 严无炽带人开始搭帐篷,长水峰女修忽然跑了过来,对宋恬笑道:“我刚刚来时,有一物遗失,趁他们在忙,宋师妹陪我去找找可好?” 宋恬淡淡瞧了她一眼,女修眸光闪烁,有些躲闪。 “好啊。”她的语气平静,没有一点波澜。 女修喜笑颜开,挽起她的手臂:“宋师妹真好!” 宋恬不着痕迹地推开她,道:“那我们快去。” 俩人朝来时的路走去,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风声呼啸,草木齐齐朝后倒。 女修先前还在找话题,后来见宋恬并不回应,也松了一口气。 雨水噼里啪啦落下。 宋恬撑出唯一一把油纸伞,这把伞是师父送给她的唯一一件防御法器。 她回眸。 白雾茫茫,早已没有长水峰女修的身影。 她并不在意,继续前行。 夹在耳边的银铃,忽然响起他们的声音,他们似乎在争执。 她听到沈明灭的声音:“什么?宋师妹自愿独行?” 严无炽在冷笑:“什么独行,怕是有私心。她不愿与我们一道,是想自己找到更多的灵晶吧!” 其余人纷纷附和。 沈明灭道:“她修为不高,又下了灵雨,能去哪里?” “管她去哪呢!”严无炽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高兴:“人家用不到你操心。” …… 宋恬取下七星银铃,随手丢在丛林中。 她往前走,一个巨大的溶洞,映入眼前。 雨幕从洞口落下,像水帘一样,却不打湿洞内分毫。 这是一个绝佳的避雨场所。 溶洞很深,两侧都是水,只有一条石路通往前方。宋恬不敢贸然前行,她收拢伞,坐在洞口。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雨势减弱。 她听到水帘之外,传来少女轻快的声音:“呀,这里可以躲避灵雨!嘟嘟,你快去把颜师兄给叫回来吧!” 第10章 第010章:洞穴 有人来了。 龙潭秘境里有近一百个宗门,还有各方世家,四海散修。虽然秘境只允许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踏入,但每一次开启,都会有修士神秘失踪。 换句话说,就是尸骨无存。 宋恬握住剑柄,静静地等待。 很快,一男一女相继踏入溶洞,见到她,反而先吓了一跳。 但看清宋恬的衣着后,他们的神态不觉放松,甚至有些热情。 为首的少年笑道:“道友是七星剑宗的弟子吧?我们来自有量山,是你们的邻居!” 有量山位于磐石峰以东,是一个主修符箓的小门派。百年前,七星剑宗曾经想吞并他们,但是无量山门主以年迈拿不起剑而婉拒。 溶洞里光线黯淡,靠近洞口的水光照亮了他们年轻的面容,都穿着雪青色的门派道袍。他们都是筑基期修为,骨龄约在二十上下。 宋恬起身道:“两位道友好。” 少年左顾右望:“哇,这里面真是个好地方!道友,里面不会有猛兽什么吧!” 宋恬望着深不可见的溶洞:“不知道。” 两位有量山的弟子从储物袋中取出蒲团,在洞口的另一侧坐下,并点燃明火照明。火焰照亮大半洞口,少女朝外张望,道:“嘟嘟怎么还没回来呢?” 嘟嘟是她养的灵鸟,可以探路、报信。 少年正在悄悄望向宋恬,没有回答。 直到少女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才如梦初醒:“啊,师姐你忘了,嘟嘟也怕灵雨啊。”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少女愠怒。 少年小声嘀咕:“你一心念着师兄,我就算说了,你听吗……” 俩人小打小闹,宋恬并没有在意,她听见漆黑的溶洞里,传来了轻微的声音。 像是禽鸟扇动翅膀,掀起风声。 仔细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风声越来越近,有量山弟子放在溶洞地上的琉璃明灯四周,多了点点火光,绕着明灯飞舞。 火点越来越大。 少年忽然大叫:“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怎么了?!” 他捋开袖子,只见上臂多了一个肿包,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疼得他龇牙咧嘴。 宋恬倏忽起身:“快灭火!” 少女眼疾手快,立刻变出一道流水扑去,然而琉璃明灯里的火灭了,周围的火点还在,并且越来越大,照得溶洞里亮如白昼。 火点密密麻麻的向人扑去,落到身上,不是点燃衣袍,就是烧伤肌肤,留下狰狞的疤痕。 宋恬忽然拔剑,有量山的弟子还以为她要趁火打劫,连忙祭出护身法器:“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她不语,朝洞口的瀑布挥出一道剑气,令流水朝内飞溅。 剑气将水化作细密的水雾,瞬间浇灭了所有的火光。 溶洞内,光线又暗了下来。 宋恬朝外眺望,灵雨已经停了。 少女捂住胸口,她的心还在怦怦跳动。 宋恬道:“我先走了。”她侧眸看到少年还在捂着受伤的手臂,顿了顿,道:“这是一种隐藏在幽冥中的隐形焱蚊,你可能需要将那一块的血挤出来。” 说完,她不再留恋,穿过瀑布离开了此处。 少年听完她的话,才发觉丑陋的疤痕下确实有毒素在蔓延。他拿出银刀,刺开肌肤,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少女不悦:“亏你还是个男人,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他挤着毒液,龇牙咧嘴地跟少女开玩笑:“师……师姐,你觉不觉得刚刚那位七星剑宗的道友,长得有些像一个人啊……” “谁。”她托腮望着洞口,并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 “像你啊!”少年半开玩笑道:“眉眼有那么一点像,不过,她不爱笑……” “那谁好看啊。”少女闻言,瞥了他一眼。 “这,”少年不敢回答,他给自己涂抹着灵药,忽然灵机一动,笑道:“我说了不算,那得师兄觉得,才行呀!” 少女瞪了他一眼,瀑布外传来啾啾的声音,随后一只灰毛黑嘴的灵鸟飞了进来,落在她的肩上。 一位身着雪青色道袍,相貌俊朗的年轻人随后穿过瀑布,踏入溶洞之中。 “颜师兄!”少女欣喜地站起身,她抚着灵鸟的羽翼,娇嗔道:“你怎么才来,是不是路上遇到了别的好看姐姐!” “你们没事吧?”颜嵊看到一地的水痕,以及正在包扎手臂的少年。 “没事,刚刚我们——” 少年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少女的声音打断。她牵起颜嵊的手,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了好多,总之少年是插不上话了。 既然灵雨已停,有量山三人便也带着灵鸟,离开溶洞。 . 下雪了。 雪花漫天飞舞,宋恬望着天空,伸出手,看着雪花落入指尖融化。 没有灵气。 普普通通的雪。 龙潭秘境里的气候变化无常,似乎在冥冥中有一个神灵,在随心所欲地操控一切。 她走出丛林,前方的山脉已经变成一片茫茫的雪原。不多时雪停了,阳光落在雪顶上,光芒璀璨。 大雪孤原,四面八方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大雪也遮掩住一切凶险和宝藏。宋恬朝前行去,隐隐觉得脚下有异动。 她担心雪下有异兽,拔出剑来,小心而警惕地继续前行。 忽然,脚下的雪松动,开始崩塌了! 宋恬早有准备,早在雪塌之前,就将手中的剑朝前一执,她手中的红绳与剑柄系在一起,自身也借力朝前飞去。 轰隆—— 雪地漏出一个大窟窿,七八双手朝上疯狂地伸去。宋恬回眸望去,看到雪下的冰湖里泡着四五个服色各异的修士。 她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没看错吧? 这时,有人将脑袋钻出水面,大喊了一声:“救命!” 在他们的身下,水波剧烈地晃动,隐隐形成一个漩涡,眼看就要将他们给拽下去了。宋恬立刻祭出一张土符,符箓瞬间卷来雪原附近的无尽黄尘,落入水中。 她掐诀,默念寒冰咒。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14节 冰湖冻结。 宋恬这才拔出剑,将他们身边的冰给砸掉,将人一个个捞了出来。 修士们跳了出来,先拂去身上的冰渣子,坐下地上调理气息,七嘴八舌地谢道:“真感谢你啊,不然我们就被活活冻死了。” “在秘境里,好心人不多见啊。” “就是,多亏你了。” 有个脸皮白净的年轻修士认出了她的宗门服饰,惊讶道:“原来仙子是七星剑宗的弟子?您怎么一个人独行呢?” 宋恬微笑道:“落单了。” “哎,落单可一定要小心啊!”那人自称谢朗,介绍道:“我等都是散修,原本也不是结伴而行的,到了雪原后,陆陆续续落入冰湖里。我们在水里耗尽灵力,终于凿破冰面,眼看着就能得救了,水下似乎有异动,在吸水……” 另一名散修仍有些心有余悸,道:“水下似乎有一道微光,很诡异,我怀疑有什么凶兽在水里……” 宋恬朝冰湖望去,刚刚结冰的水变成一个冰疙瘩,正在慢慢沉没。 阳光下,湖面波光粼粼。 湖底,蓝色微光若隐若现。 宋恬的神识没有探知到异兽,她觉得湖底下似乎有一个阵法,而且这种阵法,她似乎见过。 在磐石峰的这十年,她读过很多上古的玉简。七星剑宗自诩为上古天河宗的遗脉传承,保存了很多古籍。 宋恬祭出符箓。 她立在湖畔,天青色衣袂随风而飘。冰湖的水瞬间冻结,她用剑凌空一劈,雪地震动,冻结的冰竟然被劈成两半直见底! 谢朗道:“仙子,你筑基期的修为,力道却不小啊!” 宋恬笑道:“咒法借力而已。” 空中又落下几片雪花,寒风吹来,她原本担心自己无法长期维持湖水冰冻,现在倒不担心了。她没有下去,只是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在冰面上走了几步。 谢朗提醒:“七星剑宗的小仙子,当心啊。” “嗯。”她点了点头。 宋恬的脚步很轻盈,步法诡异,让人看不透。她朝冰下打出几道光,过了会,忽然回眸道:“请闪开!” 几名散修不明就里,但还是避开了。只听‘轰隆’一声,两侧的冰冻湖水,再次碎裂! 巨大的冰块朝下落去,众人这才发现冰湖下的真正面貌。 湖下别有洞天。 在十几丈之下,有一个布满藤蔓的洞穴,旁边怪石嶙峋,角落里开着发出蓝色幽光的小花。 有人语气激动,道:“我敢打赌,里面一定有灵晶,或者异宝!” “那肯定,这可是我来到龙潭秘境后,见到的第一个隐藏洞穴!” 散修们都很兴奋,大家冒死前来,当然是为了秘境里的机遇。谢朗正欲与宋恬商量如何下去,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七星剑宗打开的禁制,怎么,你们也想染指吗?!” 不知何时,玉虹峰严无炽站在了他们身后。 宋恬丢了七星银铃,兼她的修为低于严无炽,因此并未察觉到他的到来。见此情形,她转过身,淡淡道:“机缘是他们发现的。” 散修们见宋恬为自己说话,顿时有了勇气,纷纷道:“对,我们在里面冻了好久呢!” “呵,”严无炽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就凭你们,解的开阵法吗?” 在他身后,沈明灭等人走了过来。 散修很少主动招惹大宗门,见七星剑宗人多,有些退缩。但他们也不想主动放弃冰湖下的宝藏,于是求助地望向宋恬。 只听严无炽冷冷道:“宋恬,你擅自离队已是不妥,难道现在还要为了外人,跟宗门作对?!” 第11章 第011章:遇龙 真是可笑。 宋恬蹙眉,她很少为他人生气。严无炽在她面前上蹿下跳,这样色厉内荏,道心不坚的人,她并不会多看一眼。 风夹雪花,落入她的发梢,恍若冰花绽放。 宋恬迎风而立,并不搭理严无炽,望向另一人:“沈师兄。” 沈明灭见她无恙,心里稍安。他闻言,道:“宋师妹,怎么了?” “你是七星剑宗领队,此事,我只跟你商量。”她神色平静,道:“冰湖下的机缘确实是这几位道友发现的,若其中有宝物,也该有他们的一份。” 沈明灭闻言,微感诧异。 在秘境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为了一点芝麻大的利益,修士们都能拼个你死我活。鲜见她这样讲原则的…… 这样的心性,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是祸是福? 他不知道。 他来秘境,并非全是为了寻找机缘,收集灵晶,更多是为了看管好本门派的弟子。他心中已有答案,道:“我赞同宋师妹之言。不过,七星剑宗是一家,洞穴虽然是你发现的,本门弟子也该前往探秘。” 宋恬道:“好。” 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人,包括严无炽、任皎月在内的,都争先恐后地御剑飞了下去,不多时就落到湖底的洞穴前。 谢朗小声道:“还大宗门呢,眼界就这么狭隘……” 他意识到宋恬还在身边,慌忙补充:“宋仙子,你跟他们可不一样,我没说你。” 宋恬道:“不妨事,晚些进不见得是坏事。” 沈明灭踏上剑,道:“宋师妹,我带你下去。” 她点头:“多谢沈师兄。” 金丹期以下修士无法御剑飞行,所以雪原上余下的几个筑基期修士,都‘搭乘’了他人的飞行法器。等他们落到湖下,最先落下的人已经闯入洞穴了。 宋恬抬眸向上望去,上空隐隐有一层淡蓝色的光波,将湖水和积雪隔离开,让下方自成一片天地。 阳光透过窟窿落了下来,湖下绿意盎然。 几人都往洞穴走去,迫不及待想要探索里面的宝藏。谁料还未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 是严无炽的声音。 沈明灭脸色一变:“怎么了?!” 刺鼻的血腥味传来,混合着人的鲜血,以及某种异兽的血味。湖底的泥泞地面微微震动,洞穴深处传来异样的吼声。 那是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吼声,震慑心神,便是沈明灭的修为,也感到不安。 他对还未进入洞穴的七星剑宗弟子道:“退后!” 几人朝后退去,已有两三人,惊慌失措地从洞穴中逃了出来,发冠歪斜,胸前衣襟上有血迹。 “里面是什么怪物?”沈明灭问。 任皎月仓惶道:“不……不知!” “你的师兄呢?” 任皎月下意识朝洞穴望去,刚刚着急逃命,哪里顾得上她的师兄。沈明灭仗剑踏入洞穴内,众人忐忑等待。 湖底仍在震动。 每一次震动,都仿佛震在了众人的心弦上,他们匆匆御剑,想要逃离此处。 七星峰弟子先前没进去,现在看任皎月匆匆要跑,拦住她道:“你师兄、还有沈师兄还在里面呢!” 她尖声道:“我们留在这里只会给他们增添负担!” 湖底剧烈震动。 御剑到半空中的修士被震了下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隔离湖底与雪原的光波变淡,湖水流下瞬间变成巨大的冰块,将湖底砸出了一个个深坑。 天崩地裂之际,沈明灭扛着严无炽,从洞穴中跑了出来,洒落一地鲜血。 “怎么了?” 他修为最高,见状,祭出一个水球。水球飞入空中,瞬间雾化成一个半透明的球体,将所有人罩在了里面。 巨大的冰块触碰到水雾,不动了。 大家的心稍安,从巨冰的后面走了出来,围拢在一起,看严无炽。 宋恬看到,他的右臂已经没了,留下一个大血窟窿。 沈明灭已经帮他止了血,也给他服用了补气丹,现在严无炽除了精神受损,没有大碍。 “里面是什么情况?” 严无炽坐在中间,眸中闪过一丝怨恨,但并未发作:“刚刚我与师妹进去,看到一个巨石封门,于是一剑砍了下去,巨石断了半截,然后黑暗之中,就有个怪物,不见其形,只听风声,就撕裂我的手臂……” “看你已结丹数年,怎么一点都不反抗?”谢朗借机嘲讽。 他怒道:“你厉害,你去试试啊!” 谢朗已经心生恐惧,对另外几个散修道:“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修士的肉身脆弱,倘若在这里遇到了蛰伏多年的猛兽,还是退让为妙。散修们没有宗门依靠,平时行事都是十分小心。 任皎月却道:“沈师兄,里面应该没事了,你再进去看看吧!” 沈明灭皱眉:“大地还在震动,危险尚未离去。不行。” 她有些不悦,又望了一眼湖底洞穴,上前道:“刚刚是我们大意了,才让妖兽有机可乘。师兄,里面一定有灵晶,你若……” 沈明灭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是宋恬没有细听。 她仔细端详着严无炽的伤口,猛兽的爪痕,似乎在某个上古玉简里见过。 三爪,力道蛮横,若是看位置…… 宋恬忽然开口:“快走,有龙。”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15节 别人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嗤笑道:“龙潭秘境没有龙,世人皆知。” 宋恬看着上空的水波,感到湖底的震动,越来越强:“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只有谢朗理解她:“宋仙子我明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来,坐这位道友的飞行法器吧!” 刚刚有一位散修拿出了自己的纸鸢,可以搭乘三人。 宋恬道:“好。” 她踏上纸鸢。 沈明灭正在与任皎月争执,忽然瞥见宋恬要离开,想起之前长水峰女修所言,终于信以为真,以为宋恬是自愿独行。 他的心中顿时生出无限的失望,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谢朗高声道:“天大地大,逃命最大。走喽!” 纸鸢向上飞去,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水雾时,湖底洞穴炸开了。 像是火山喷发一样,熔岩四溅,飞往四面八方。 纸鸢倏忽又回来了。 地动山摇,像一团火在湖底肆意燃烧,整个湖底恍若蒸炉,所有的冰块都化了,水漫到了膝盖上。 宋恬与另外两名散修坐在纸鸢上,望着湖心的那团火。 走不了了。 烈火燃烧殆尽,留下一个龇牙咧嘴的……冰龙。 这是一座龙的冰雕,而且是小龙,因为它只有一丈高。它的一只爪子上有血痕,应该是刚刚伤了严无炽。 任皎月道:“这是个什么?” 长水峰女修嗤笑:“果然,不必危言耸听,这就是个冰雕。” ‘冰雕’忽然动了。 它瞧见了众人,张牙舞爪地飞了过来。在谁都没弄懂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水雾的法光被穿破,龙爪砸向大地。 “不用怕!”任皎月道。 下一瞬,龙身飞来,将她甩到了另一侧的浅水里。 沈明灭手持长剑,怒吼道:“看剑!” 龙不看剑。 龙用身子将他拦腰卷起,然后恶狠狠地甩进水里,溅起好大的水花。 纸鸢漂浮在角落的水面上,谢朗道:“我滴个乖乖,这是个啥呀!” 宋恬也困惑:“世上有冰龙的存在吗?” “没听说过。” “倒像是被冻住了。” 宋恬看这冰龙,似乎并不想攻击众人,却狂躁不安。若它是被冻住的,为何火烧不化? 水面越涨越高。 湖底一片混乱,忽然,一只手从下面抓住了纸鸢。 严无炽从水里露出脑袋,嘶声道:“宋师妹,让我上来!” 谢朗和纸鸢的主人都看着宋恬。 宋恬道:“再泡一会儿也不碍事,水无毒。” 严无炽气得破口大骂:“你祖师奶奶的!”言罢,咕嘟一声又灌进去一大口水。 他沉了下去,混乱还在继续。 冰龙猛然扭头,瞧见了这里。 它迫不及待地飞来,纸鸢的主人吓得魂飞魄散,操控纸鸢,在水面上疯狂游走。 宋恬忽然站起身。 她与冰龙四目相对,宋恬轻声哼唱起一个奇怪的歌谣。 就在众人以为她疯了,对龙弹琴的时候,冰龙出奇的安静,没有再躁动。 水面倒映冰面与天空,湖底的石壁一遍遍回荡着她淡淡的格调,轻柔悠长。 她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只是平时说话少,遇到事情的时候更加冷漠,所以无人听到过她如此温柔的声音。 随着婉转的曲调,冰龙身上的冰块开始一块块掉落,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原来,这是一条小白龙,它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像是蓝宝石一样美丽。 沈明灭失了神,凝望着小白龙,自言自语:“龙潭秘境里,真的有龙啊!” 任皎月也露出惊讶的神情,她暗想,自己想要这条龙,作为灵宠。 这样的灵宠,世间难求,她渴望已久。 严无炽没什么想法,他还在反复呛水。 他虽然是个修士,但是受伤后灵气耗尽,现在比普通人强不到哪里去。 小白龙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它这才察觉到,自己恢复了自由。 它在湖面上欢呼,自由飞旋。 众人被它的情绪感染,也觉得很放松,很开心。 纸鸢漂浮到雪原的豁口下,光束落到宋恬的身上,她的脸庞像是精雕细琢的美玉,熠熠生辉。 谢朗也高兴地站起身,跟她一起并肩看着空中飞舞的龙,还伸手指指点点。 任皎月却会错了意,心中一急,起身道:“龙是我们七星剑宗的!” 第12章 第012章:梦花 谢朗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她。 她并不觉得脸上发烫,转过身对七星剑宗的另外几名弟子道:“龙是我们剑宗的人发现的,我们带走,合情合理。” 散修们小声嘀咕:“有好事就说是你们剑宗的,也没看宋仙子和你们多亲近呐……” 沈明灭也觉得有些不妥,道:“任师妹,且不说龙归谁,我们可能带不走龙。” 龙潭秘境是上古天河宗的遗址之一,已经沉睡在虚空中千年,谁知道这条龙,有多少龙龄? 让修士和古龙斗,找死! 严无炽从浅水里爬到龙穴处,他忽然惊喜地发现,此处留有很多珍贵的药材,是珍贵的龙遗。 他趁着众人没注意,掏出储物袋,一点点捡了进去。 阳光落入湖底,冰雪开始融化,水面越来越高。 气候又变了。 宋恬停住歌声,这首婉转温柔的歌谣,是她鬓年时听到的,听长辈们说,是上古的龙族留下的。 她觉察到,这条小白龙,被束缚住了,很烦躁。 她试了试,好在,今天的运气不错。 湖底银光一闪。 只听谢朗惊呼道:“那不是天下第一炼器师出品的九天炼神罩吗!我没看错吧!” 宋恬回眸望去,只见任皎月已经御剑当空,手中祭出一个闪耀着耀眼银光的法器。 法器被一团银色的光雾包围,蓝紫色的电光闪烁,强大的威力笼罩整个湖底洞天。这是顶级法器,就是化身期巅峰的修士,掏空灵石也不一定买得起! 谢朗喃喃道:“炼神罩,这下,谁敢跟她抢啊。” 她既然敢祭出法器,就是势在必得了。 因为催动这样的顶级法器,就算耗尽任皎月全身的灵气,也不够。她随即,又拿出几颗灵晶。 这是宋恬第一次亲眼见到灵晶。 灵晶的品质也有高低,谢朗说,这些都是中上等灵晶。灵晶的形态各异,晶莹透彻为上品,像是五彩斑斓的灵石。 能随随便便拿出几颗灵晶,谢朗看着眼睛都要滴血了,喃喃道:“有钱啊,任家真是有钱。” 宋恬却出声道:“不要!” 任皎月并不理睬她。 九天炼神罩的威力,在场的修士无人能去阻抗。法器缓缓升入上空,光芒璀璨,让人不由得眯起眼睛。 法咒短光从九天炼神罩里飞快地射出,在任皎月的操控下,朝小白龙袭去。法光如针芒般扎入它的鳞片里,小白龙吃痛,嘶吼了一声。 法器的主人笑了。 只是笑容还未逝去,就见小白龙游动身躯,用龙尾狠狠地甩向九天炼神罩! 啪嗒。 罩子碎了。 法器碎片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下,水面上都是银色的碎片。宋恬听见,谢朗的声音比任皎月还哀婉,他在叫:“一百万个灵石啊,整整一百万!龙尾一扫,眼皮子一眨,就没了?” 他对宋恬道:“见得此景,真是不虚此生!” 宋恬:“……” 她第一次感到深深不安:“龙会记仇的。” 谢朗很快醒了:“救命,赶紧走。” …… 谢朗很快就走了。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16节 不是乘坐纸鸢法器走的,而是被‘水’卷走的。 任皎月的法器碎后,小白龙已经露出了凶态,蓝宝石一样的龙眼里燃烧着无尽的怒火。 它仰天长啸,龙尾一摆,忽然卷起数道水柱,将湖底的众人卷在其中,用力朝外甩去,扔向秘境的四面八方。 原地只留下宋恬。 不多时,湖底重归安静。 四周静悄悄的,水面倒映天地。宋恬站在纸鸢上,她并不清楚这条龙想做什么。 小白龙忽然出声,吼了一会儿,但宋恬一个调都听不懂。 她摇了摇头。 小白龙停住声音。 但很快,它又开口了,它的声音像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稚嫩但带有不满:“原来,你不会龙语啊。” 宋恬道:“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见到真龙。” 小白龙道:“嗐!还以为又有一个人能听我说说家乡话呢。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宋恬婉拒:“我要去探索秘境,可能没时间陪你玩。” “不要嘛,探索秘境是不是?这里我熟!”小白龙围着她游动,嗲嗲道:“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捏。” 她看着小白龙纯真的蔚蓝色眼睛,顿了顿,道:“抱歉,我并不想收灵宠,我们师门很穷,也养不起你。” 小白龙道:“你是不是想错了?” “嗯?” “是我想把你收为人宠!”它的声音很大:“跟着我,我养你!” 宋恬:“……?” . 小白龙还在滔滔不绝地说服宋恬。 它娇声道:“给我做人宠,有什么不好呢?我小的时候,族中养了好多人宠,你们修士都争着抢着来,我们只挑精壮的男修……” 湖水并不往上涨了,她坐在纸鸢上,周围荡起一波波涟漪。 宋恬凝望着上方的窟窿口,还有数丈高。 也许,单靠自己是很难离开这里了。 发呆的空隙,小白龙又游了过来,道:“喂,小丫头,我说了半天你都无动于衷,那你怕不怕我吃了你呀!” “怕。”宋恬平静地点头。 “那你答不答应?” “不。” 龙尾气愤地扫在了水面上,溅起朵朵水花,打湿了宋恬的半身。小白龙作势要来吃宋恬,刚刚张开血盆大口,就听到宋恬的声音:“你的爪子上有冰霜。” 嗯? 小白龙低头,果然看到爪子上已经起了一层冰花。 它一下子又委屈了起来,然而泪珠子还没落地,就变成了一条条冰溜子。它生气地朝石壁撞去,哗啦啦掉下好多冰渣。 宋恬浅浅一笑,道:“不要激动,不然你还会被冻住。” 早在小白龙被任皎月激怒,卷起水柱将众人带走的时候,她就发现小白龙的爪子上多了一层冰霜。它似乎被人施展了极强的封印,但凡情绪激动,都会冻结成冰龙。 小白龙被锁在洞穴里,被严无炽激怒,然后化作冰龙,冲破熔岩而出。 能将它锁在这里的人,怕是谁也不敢招惹的存在。 她思索着,小白龙情绪好了些,委委屈屈回来了。 “跟着我有什么不好!”它在纸鸢的四周游动,再次劝她:“你来到秘境,不就是为了灵晶吗?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年,我知道,哪里有灵晶……” 它的声音像是蛊惑的歌声,任谁听了,都要动心。 宋恬只是淡淡地笑:“我自己也可以。” 小白龙的声音带了些哭腔:“你,你就不能陪陪我吗?你就陪我一天好不好?你能找到灵晶,但是有些东西,你永远也找不到,秘境里还有很多珍惜的灵草,还有梦莳花,洗天草……” 梦莳花、洗天草都是天河宗古玉简里记载的珍贵花草,在修真界早已绝迹,梦莳花更是传说中的神界之花。宋恬记得,玉简上记载,洗天草对治愈经脉有奇效。 她眸光微动,想起在龙舟上时,别的弟子闲聊时说的话。 七星峰弟子说:“那个磐石峰真是好穷啊,他们的大师兄跑来求我们,非要去外门弟子的灵田里帮工。唉,本来也不想要他,没用。最后是师兄发了善心,让他们去刨了几天的土……” 那时,她才知晓,两位师兄是靠卖力气,买来了符箓和补气丹。 宋恬轻声道:“我答应你。” …… 她离开了湖底。 茫茫雪原已经融化了,原本的峡谷变成一条长河,宋恬坐在纸鸢上,身边伴着一条游龙。 小白龙重获自由,开心地在长河里潜水,时不时钻出头来,在宋恬的周围游动。 它带领宋恬,渐渐到了一个无人的峡谷。 两侧高山巍峨,山上只有枯枝落叶,是初冬的光景。小白龙到了此处,竟然安静下来,似乎是有所顾忌。 往前行,河道越发狭隘。 山林萧瑟,就连河水也变得冰凉。宋恬抬眸望着天色,阴沉沉的,金乌被云彩遮住,山河黯淡。 “到了。”小白龙忽然从水里伸出头,闷闷道。 宋恬靠岸,走下纸鸢。 纸鸢的法力已经耗尽,变成一张黯淡的彩纸,孤独地飘在河面上。宋恬踏上河岸,踩着枯草,看到前面有一个洞口。 “灵花灵草就在里面。”小白龙催促道:“你快进去吧!” 宋恬转身道:“你不陪着我,我怎么认路呢?” 小白龙想了想,飞了过来。 它钻进洞里,这个小豁口仅容一人通过。 宋恬跟着它,进入洞内。 山道狭隘,两侧的石壁却很平整,像是被一刀劈下的。石壁上点缀着幽蓝色的小花,照亮前行的路。 大约走了半刻钟,前方豁然开朗,有一个干枯的水潭。往前,又是一条长长的山道,稍微宽阔一些。 小白龙朝前飞去,龙尾摆动。 宋恬却停下来,端详这个干枯的水潭。 太熟悉了。 水潭里的碎石和杂草,看似杂乱,其实都像雪原湖底一样,有迹可循。 上古天河宗时代,修士们之间尔虞我诈,修真的环境恶劣。那时的阵法,讲究‘随意’,和周围景致融为一体,敌人难以察觉。 而现在的阵法,都是花里胡哨,恨不得在阵法前竖一块大牌子,大书阵法的名字。 小白龙施施然飞了过去。 它的龙尾,似是有意无意,扫在了一块凸起的山石上。 同一时间,宋恬眼疾脚快,身形如闪,脚踏罡步,并踢走了脚边的一截枯枝。 寒冰铁链从四方垂落。 铁链将小白龙的首尾,还有半截龙身捆住,不顾它的嘶吼,将它捆绑在石壁上。 它破口大骂:“你你你!小丫头,你怎么什么都懂!” 宋恬抬眸瞧了它一眼,抿唇,淡淡笑道:“运气不错而已。” 小白龙又羞又恼,情绪越发激动。一层层寒冰在它的身上冻结,终于,它又变成一条冰龙,一条被死死捆住的冰龙。 它正欲破口大骂,忽然听到了一道很轻的笑声,立刻闭嘴不言,无声地看着宋恬继续前行。 …… 黑暗的尽头是一道微光。 宋恬踏破这道微光,眼前一亮。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青苔遍地,怪石嶙峋,温暖的日光从石缝里倾注而下,落在洞中央。 洞心处,高高的枝头上,一簇簇灿烂的嫩黄色花团,正向阳而绽放。 这是什么花? 宋恬隐隐觉得,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花分四瓣,一朵朵簇拥生在枝头,金色的花蕊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绚烂的金影落入宋恬的眼底,她猛然想起—— 这是梦莳花! 梦莳花,传说中,只有仙界才有此花。传说,修士们在梦莳花下许愿,可以将灵力化作绵绵愿力,保佑心上人。 所以,在修真界,总有香囊、储物袋上绣有梦莳花,宋恬初到剑宗时,曾经放飞了一个绘有梦莳花的纸鸢。 淡淡清香中,宋恬慢慢合拢双掌,立于花前。 她凝望着梦莳花,闭目许愿:“颜哥哥,你我分离,已有十年。如若梦花有灵,我愿用一身修为,愿你……” 清泪溢出眼角,她微微仰面,呢喃道:“愿你重返人世间。” 话音刚落,一阵欢声笑语,从身后的幽深隧道远远传来。 少女的笑声如玲:“颜师兄,跟你走就对啦,这尽头似乎真的有秘宝呢!” 男人嗓音很沉:“师妹,小心。” “嗯!” 宋恬的神情骤变。 她的眼眶里犹有泪光,疑心自己听错了,抬眸望着那梦莳花。一阵风吹过,花枝颤动,光影浮动。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17节 神花浮影在她身前绽放,她心跳如雷,浑身颤抖,回眸望了一眼,随后慢慢朝前踏了一步。 下一瞬,隐秘的上古阵法启动,她倏忽消失。 第13章 第013章:故人 这是何处? 她不知。 刚刚那一瞬,神花浮影,她失了神智,不顾一切想逃离此处。 宋恬抬眸,眼前可清晰看到外界的一切。 漆黑的山洞通道外,那块边缘上长满青苔的岩石,是她刚刚站立的地方。往下看,巨大的嫩黄色花蕊颤动,一朵朵盛开,光芒灿烂。 原来,她身处梦莳花之中。花苞紧闭,不曾绽放。 这是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神花浮影阵,不知为何忽然开启,让她在故人来临之前,隐藏行踪。 宋恬的心砰砰地跳。 分不清是激动,还是……不敢直面的恐惧。 “怕什么?”虚空之中,不知何处传来一道清冷、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你是谁?” 宋恬反问,她的声音消散在虚空中,没有回音,仿佛虚空也没有尽头。她朝后望去,什么都没有。 她稳了稳心神,回过头去。 刹那间,她的瞳孔放大。 山道里,那结伴而来的二人,已经携手踏破黑暗尽头的微光,立于梦莳花下。 . “颜师兄,这真的是传说中的梦莳花呀!” 有量山的少女仰着头,望着神花,满眼都是惊喜。 立在她身侧的年轻金丹期修士,身着雪青色道袍,温柔俊朗。他似乎稍稍松了口气,眼神里又有些遗憾,顿了顿,柔声道:“是的,小师妹。” 少女欢喜不已,她站在长满青苔的山石上,对着神花指指点点。她拉住师兄的手,笑着道:“我听说,在梦莳花下许愿,可以美梦成真。” 颜嵊笑道:“果真?” 她认真地点头:“嗯!” 有量山的师兄妹立于梦莳花前,十指相扣,神情亲密无间。他们当然不知,神花之中,还有一个人。 宋恬躲在花中,看着他。 是他。 她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愤怒至极。 她眼神空洞,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那条小白龙一样,被冰霜冻结住身躯,慢慢走向窒息,且无力挣扎。 原来,他没有死。他修仙了,已是金丹期的修为。 身侧的少女笑靥如花,与他站在一处,像是一对璧人。 宋恬怔怔的看着,直至有量山的师兄妹在她的面前跪下许愿,才稍稍回过神来。 少女大声道:“神花有灵,有量山姚枳枳,愿祈得阿爹早日飞升,枳枳越来越美,有量山人才济济,颜师兄他——” 她含羞带怯望了对方一眼,在心中默念后半段,并未出声。 颜嵊道:“小师妹怎么不说了?” 姚枳枳去挠他痒,大笑道:“你都知道嘛!干嘛非要枳枳说出来。” 俩人在梦莳花下笑闹,最后是颜嵊将笑倒了的姚枳枳扶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呀!” 姚枳枳满脸娇羞,道:“颜师兄,你怎么还没许愿呢?你要说出来哦,不然你背着我给别的小姐姐许愿,我都不知道!” 风拂过,梦花晃动,颜嵊肃然道:“神花在上,有量山颜嵊愿以一身灵力,保佑小师妹一生平安喜乐!日后小师妹若是渡劫,愿滚滚天雷,尽情劈在我的身上,纵然粉身碎骨,也莫要伤到小师妹一分一毫。” 姚枳枳动容:“颜师兄!” 颜嵊回眸笑了笑:“小师妹,怎么了。” 她不答,眼眸里闪烁着晶莹泪光,忽然呜呜几声,一头倒入颜嵊的怀里。 颜嵊抱住小师妹,耳鬓厮磨,轻声细语。 …… 梦莳花里,宋恬笑了。 她笑,因为他还活着。 但是她的笑容,像是哭,眼神里透出绝望的悲光。回忆的碎片,像是一把把锋利尖锐的飞剑,刺穿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 那一年,他们都还是凡人。 她青涩懵懂,透过堂屋的竹编隔扇,看到颜哥哥的爹娘,在一箱箱往自家抬礼物,自家父母忙着招待。 箱子上扎着大红绸,大红花,好看极了。 “颜哥哥,你们为什么给我家送礼呀!”刚刚豆蔻年华的阿恬跑回后院,仰起头,问那个坐在院墙上的少年。 十五岁的颜嵊抬起头,阳光洒满半身,嘴角扬起,笑得肆意猖狂:“你爹娘把你卖给我了,哈哈哈哈!” “我不信。”阿恬可不是好骗的,她作势一扭头:“爱说不说。” “哎哎哎!恬妹妹你等等!”颜嵊一着急,伸手一勾没勾到,滚了下来:“哎呦!” 角落里的狗开始汪汪大叫,颜嵊摔进了一大盆纸浆里——阿恬家里是造纸的,他浑身湿漉漉地爬起来,擦了把脸,就凑过来:“恬妹妹,我爹妈来说亲了。” 阿恬红着脸,去摘他衣衫上的纸浆:“咦,你要嫁人了?” 颜嵊一口纸浆水喷了出来,盯着她,咬牙切齿:“恬妹妹,我的心思,你还不懂吗……” 画面如书页哗哗往后翻动,转眼间,人间两度春秋。 天空一碧如洗,白云盘绕青山,她坐在磐石峰下的小院里,正在读一封信。 半年前战乱加瘟疫,让整个家乡变成了人间炼狱。她和颜嵊的爹娘都感染了瘟疫,他们贴身侍奉,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无情地火焰吞噬,手里捧回了冰冷的骨灰坛子。 安葬过他们后,阿恬也病倒了。 颜嵊为她四处求医问药,照顾生活。他荡尽家产,只换得一斗米。 忽有一日,颜嵊失踪了。 没有他,阿恬躺在病榻上快死了。 就在快死的时候,师父带着大师兄,一起救活了她,将她带回七星剑宗。阿恬央求师父,四处寻找颜嵊,但是他音讯全无。 直至这日,她在磐石峰下,收到了一个老乡的来信。 她读信的时候,手在颤抖。 信中写着:“……我赶到时,颜嵊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他痛苦万分,拔剑自刎,临终前,嘱咐我将此信带给你,他的骨灰,皆撒入河海。” 随信附带一张薄纸,是他亲笔写下的绝笔信。笔迹缭乱,显然手腕虚浮无力。 阿恬揉皱了信,嚎啕大哭。 悲凉的泪水落下,化作无尽魔丝,蛰伏于黑暗之中,缠住了她的心,她的剑。 人世苍茫,十年一梦。 宋恬凝视着梦莳花下的俩人,她恍惚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这个颜嵊了。这真的是他吗?许是,容貌相似的人罢了。 可偏偏,她听到他们的呢喃细语。 姚枳枳巧笑嫣然:“颜师兄,提前告诉你一件好事。我阿爹说,等我们离开秘境,就让你做‘清风堂’的堂主,以后宗门采买的事情,都归你管啦!” 有量山很小,设有三个堂,分管宗门事务。姚枳枳的父亲便是有量山的门主,而‘清风堂’,便是其中最有话语权的一个地方。 颜嵊又惊又喜,道:“小师妹,我本凡人出身,十年前承蒙师父不弃,收入有量山门下。待我结婴之日,一定要报答师父他老人家的恩情!” 姚枳枳明知故问:“颜师兄要怎样报恩?” 颜嵊轻轻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他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深深望着姚枳枳的面容,恍惚瞬间,有如坠入梦境。他情不自禁道:“妹妹,人生路漫漫,今后,我颜嵊活有一日,绝不离开你的身侧……” 姚枳枳的泪水再度涌了出来,呜咽道:“颜师兄,枳枳生与死,都不和你分开!” 俩人紧紧相拥。 梦莳花下,她的脸上,心里,满满都是欢喜。 因为直至今日,她暗恋许久的颜师兄才真正向她表明心意。 姚枳枳本来有些狐疑,因为颜嵊自见到河岸破旧的纸鸢后,神态有些不自然。现在她早已忘记这个插曲,彻底沉浸在甜蜜之中。 …… 梦莳花内,宋恬慢慢闭上垂眸。 他们的一颦一笑,如剑气刺骨,她像是溺水之人,看着船只一点点远去。 虚空之中,那人冷淡道:“这就是你所在乎的人世之情吗?梦花有灵,你已经如愿了。” 光影轮廓映在虚空之中,神花浮影阵的主人来了。 宋恬忍住悲伤,道:“请你不要伤害他们。” 神花浮影阵的主人道:“他们不配。” 她抬起眼眸,看到虚空中多了一个金色的光影。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形轮廓,看得出他身材瘦削,长发高束,一身道袍翩然若飞,有上古遗风。 他‘看’着宋恬,语气多了一点不屑:“七星剑宗。”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18节 第14章 第014章:情断 虚空之中,光影若隐若现。 他的侧颜很美,哪怕没有五官,也能看出分明的棱角。 但是宋恬并没有多看,但是她知道,自己怕是招惹了一个难以应对的存在。 冰湖里的龙族,洞穴里的神花浮影,古老的阵法遗迹,他是谁? 梦莳花中,她目送颜嵊、姚枳枳携手离开,方才淡淡道:“天河宗。” 光影没有动。 片刻后,他笑了,透着一股冷飕飕的凉意:“天河宗早已覆灭。我,也多年之前退出天河宗。龙对我说,你很不一样。你既然自愿入阵,也请你自己出阵。” 光影消失。 宋恬望着虚空。 她盘膝而坐,没有惊恐,没有焦虑。只有她的心,仍旧一钝钝的痛。 秘境试炼七日,她还有六日。 如果六日内不能破阵而出,恐怕她会被留在秘境中,再等待十年。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无人再造访梦莳花仙境。她坐在虚空之中,神花浮影,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忽然,她拔剑而起! 宋恬闭着双目,在虚空中练起磐石峰的‘归心剑法’。‘归心剑法’是师父独创,不仅仅是磐石峰的剑法,更是困境时,‘归心’的心术。 这十年,剑法每一招,每一式,她都熟记于心。 然而,唯独有一招…… 剑法第四十九招,‘碎星入河’她不会。 磐石峰下,师父曾亲自教导她学剑。每一招她学得很快,直到最后一招,却反复练不出来。 师父的脸波澜不惊,他只是拍了拍宋恬的肩,道:“阿恬,或许,你还未曾到这一天!” 碎星入河…… 究竟何为‘碎星入河’? 阿恬倏忽睁开双眸,虚空之上是梦莳花,此时正闪烁着点点金色光芒。 她看到这点点光芒,想起了七星大殿初试,与沈明灭的那一场。 她所使的并不是归心剑法。 那一日高台之上,烛光摇曳,她的心意随之而动,便将点点烛光凝聚于剑尖,化作一道道剑气。今日再见梦莳花的神光,仿佛群星在她的眼中闪烁。 伤心之事,也是一点一滴,凝聚于光芒之中。以前她总觉得‘碎星’很重,无法面对,无法提起,只想回避。 如今心神俱碎,宋恬持剑,却仍然感到剑锋沉重万分。 十年困境,师门欺辱,恋人背叛……她想起所有的不甘与痛苦的情绪,都不曾得到释放。 宋恬忽然仰天长啸,泪流满面。 剑刃出鞘。 这一招,成了! 倏忽又一日。 ‘碎星’已经变的很轻了,用剑尖挑起,化作点点星芒在周身飞旋。 宋恬的心慢慢变得很静,她在虚空中,反反复复练剑。比起师父的‘碎星入河’,她的剑气里,凝聚新的光芒。 神花浮影阵的主人偶尔在虚空中闪现。 但他只是旁观,并没有说什么。 终于,宋恬将破碎的星芒凝聚于剑尖,指向苍穹。 星芒汇成长河,一道剑气朝上冲去,瞬间破开了紧闭的梦莳花! 神花之上,光芒璀璨。 宋恬这才发现,在梦莳花的上方洞顶,凝结着无数颗闪闪发光的灵晶,有大有小,每一颗都熠熠生辉,价值连城! 而她的那道剑气,竟然也凝结于顶,结出一粒豆大的灵晶,折射出耀眼的神光。 灵晶落下。 宋恬伸出手,灵晶落入掌中,温润透彻。她凝视着灵晶,似乎看到了光与剑,在里面闪烁着光芒。 她终于明白,灵晶从何而来。 修士在秘境中感悟道法,增进的灵感与此地的灵气相汇,便是灵晶。但很多修士终其一生,也只是在拾人牙慧罢了。 那梦莳花洞里的无尽灵晶,到底积攒了多少年?又是谁在此处悟道? 她想起神花浮影阵的主人。 光影变幻,他的影子忽地落到地上,与自己一道并肩。而他的人,却与梦莳花的神光相映,看不到了。 “你竟然只是筑基期的修为。” 她平静道:“很快就不是了。” 他笑意很淡:“如此笃定?” 宋恬道:“情丝已斩,执念不在,无人可以阻拦我。” 她说得猖狂自大,语气里却没有一点猖狂自大。她周身散发的冷气,比来时更胜。 宋恬将长剑插回剑鞘,道:“我已出阵,告辞。” 神花浮影阵的主人冷冷道:“但是有的人,又要入阵了。” 他的倒影散去,光芒消失,梦莳花境被黑暗笼罩。四周石壁变成水幕,映出龙潭秘境的一幕幕。有七星剑宗的队伍,也有别的宗门、散修。 她猛然惊觉,他就是整个龙潭秘境的主人,冥冥之中中,操纵一切。 化冻的小白龙游了进来,乖巧地伏在青岩上。 金色虚影一闪,声音留在洞府之中,清清冷冷:“龙说得也不错。你是比它有点意思。我要你。” 宋恬看着小白龙。 小白龙假装无事发生,闭眼安歇。 她拔出剑,剑锋在龙筋所在的鳞片上划动。 小白龙缩成泥鳅,呜呜道:“我主人乃上古大能,真仙之下第一人,跟着他,是你的福气呀!” 真仙之下是大乘,然而,上古天河宗覆灭以来千余载,世上未有一个大乘期修士的踪迹。 宋恬道:“不可能。” 石壁上,忽然浮现出颜嵊的脸。 比起十年前,他的青涩不在,立在姚枳枳的身侧,稳得像一座山。她虽然放下执念,但并不意味着可以无动于衷。 宋恬别过眼:“你要做什么。” 他笑声浅浅,向来冰冷的语气竟多了几分顽劣:“请你看戏。” 石壁水波涌动,秘境再度降下灵雨。她没有出声,看着雨幕下,颜嵊、姚枳枳与溶洞中见过一面的少年一道,前往巨岩下躲避。 巨岩下已有俩人。 散修谢朗,七星剑宗的沈明灭,俨然在内。 . 雪原湖底小白龙卷起的水流,将谢朗、沈明灭丢到了一处荒漠里。 俩人同行了一日,又共同绞杀荒漠里的几只秃头魔鹰,仍未走出荒漠。到了傍晚时分,阴云密集,穹顶又飘落细细绵绵的灵雨,他们只得奔到倾斜的巨岩下,等待雨停。 沈明灭用七星银铃,一直联系不上别的剑宗弟子,神情越发焦躁。 谢朗看他为人不错,便劝解道:“沈兄莫急。门派法器也是有勘测范围的,也许你的师弟师妹们被丢到远处了。” “唉,”沈明灭仍是愁眉不展:“我第三次入秘境,前俩次,可从未有过如此情形啊!” “前俩次,你也没遇到龙啊!” 雨雾弥漫,黑暗笼罩,谢朗点起了一盏琉璃灯。温暖橘色光芒照亮这一小片天地,忽然,他觉察到有修士在靠近。 “是谁!” 沈明灭拔剑,雨幕里,传来一个筑基期少年的声音:“又是七星剑宗的人!” “真巧,”少女娇笑道:“颜师兄,我们又遇到落单的邻居啦!” 有量山三人的身影从雨雾中出现,他们都身着雪青色的门派道袍,身上披着避雨的青色斗篷,上锈九兽花纹。 沈明灭神情一凛:“你们是有量山的人?在何处见过我剑宗弟子?” 那少女自然是姚枳枳。 她与颜嵊十指相扣,笑嘻嘻道:“昨日啦!在第一场灵雨飘落的时候,我和师弟在溶洞中,见过一个女子。” 沈明灭想了想:“莫非是宋师妹?” 颜嵊骤然攥紧了姚枳枳的手。 她吃痛,瞪大眼睛望着师兄,娇嗔道:“颜师兄你怎么啦?” “无事。”他松开了手,眼底尽是阴郁。 …… 雨夜漫长,几人只得暂时在巨岩下安歇。 姚枳枳等人已经睡下了,独留沈明灭在灯前打坐。他再度催动七星银铃,但半个时辰过去了,并未有剑宗弟子回应。 灯下人影晃动,颜嵊走了过来,道:“沈兄还未找到同门吗?”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19节 沈明灭望着雨幕:“也许,要等雨停了。” 灵雨也会影响法器的精准度,颜嵊闻言,也劝慰他:“剑宗弟子都是杰出之辈,定然无恙。听我师弟说,他在溶洞中被焱蚊烧伤,亏得你的崔师妹……” 他故意说错,沈明灭果然道:“是宋师妹。” “宋师妹为何独行?” “唉,一言难尽啊!” 想起那日之事,沈明灭心中怅然。他想开口,又顾虑宗门名声,迟迟不言。 颜嵊察言观色,也不多问。他岔开话题:“听闻十多年前,贵宗来了一位天才少女……” 沈明灭叹气:“哎!就是她!” “真是她?” 巨岩外的灵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雨声遮掩住他的异常音色。颜嵊看着烛光跃动,强行稳住心神,慢慢道:“那她是何修为了?” 沈明灭道:“筑基期。” 颜嵊已是金丹期,他怔怔地望着烛光,神情凝滞。 过了会,他又笑着道:“沈兄玩笑了。这不应该吧。” “宋师妹为何修为停滞不前,我不知。”沈明灭摇了摇头,眼前浮现七星大殿中的一幕幕,赞叹道:“但她天资聪慧,远胜常人。” 他轻叹道:“是啊。” 沈明灭道:“你知道吗?她能轮战五人而不败,越界打赢金丹期的修士。旁人都说她幸运,可我知道那不是,宋师妹博学多才,心性更是难得。” 颜嵊苦笑:“沈兄好像很了解她。” “并不。”他道:“我只是,深感惭愧。” 巨岩下的缝隙里,姚枳枳悄悄睁开了眼。 她裹紧温暖的绸被,却还有冷风,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进来,吹得她心里七上八下。 姚枳枳听到向来严肃的师兄在笑着调侃:“沈兄哪里惭愧了,沈兄明明很喜欢她。” “不不不,”沈明灭心里没由来的一慌,忙不迭否认:“宋师妹生死未卜,颜兄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怎么了?!” “唉……”他惆怅道:“我们在秘境里,遇龙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开文以来,为我投出营养液的小可爱!说实话,我没想到会收到这么多。 读者“”,灌溉营养液 +20 2023-03-16 19:28:54 读者“星河”,灌溉营养液 +25 2023-03-16 18:26:32 读者“橼祗”,灌溉营养液 +40 2023-03-16 06:34:52 读者“席木樨”,灌溉营养液 +1 2023-02-28 10:36:29 读者“席木樨”,灌溉营养液 +1 2023-02-28 10:36:25 第15章 第015章:幻境 大雨滂沱,颜嵊坐在巨岩下,心情越发沉重。 筑基期、遇龙、生死未卜…… 每一个词,都狠狠地刺向他的心,让他同沈明灭一般,神色间多了几许焦躁不安。 散修谢朗起来换班,他听到了几句,打着哈欠道:“你们在聊宋仙子?沈兄,恕在下直言,你们剑宗的有些弟子,可真是……” 颜嵊追问:“怎么回事?” 谢朗冷笑:“不知宋仙子得罪了哪位高人,竟然被排挤至此。若非那个骄纵的修士,我们又怎会遇龙?沈兄同门,怎会失散?!” 他说的有道理,沈明灭不说话。 颜嵊低声道:“谢道友,宋……你们遇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朗见沈明灭去休息了,便低声将昨日冰湖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与他说了一遍。 末了,他道:“最后龙卷起飓风,众人就此分离……也不知宋仙子被吹去哪了。但愿她搭乘纸鸢,平安无事!” …… 次日放晴。 荒漠上的黄尘已然消失,化作无边无际的绿原。微风和煦,谢朗高兴道:“苦尽甘来,大吉大利呀!今日一定有收获。” 沈明灭道:“诸位,就此分别,在下要去寻找同门了。” 几人分手告别,颜嵊带着师弟师妹,朝东行去。 一路上,他眉头紧锁,面无笑容。 姚枳枳忿忿踢着路上的碎石,也不与颜嵊挽着手,好似在自个儿赌气。 他们的师弟夹在俩人中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途中击杀一只猛兽后,他们打完就走,留下师弟一人挖妖丹,剃妖骨。 师弟忙完,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喂!颜师兄,姚师姐,你们连赤目鎏金兽都看不上了吗?” 姚枳枳看了颜嵊一眼:“哼!” 颜嵊全然没注意她的情绪,继续朝前。 姚枳枳更加生气了,一甩袖,就蹬蹬往另一边走。 师弟莫名其妙:“颜师兄,你跟师姐她……吵架了?” “没有。”他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啊?她好像很生气。”师弟喋喋不休地追问,像缠在花间的蜜蜂,嗡嗡嗡。 颜嵊也听烦了,加快步伐朝前走。 有量山的师弟小声道:“这都甩脸子给谁看呢?” 几人继续前行,午后,到了一条长河前。朝前望去,江水茫茫,前方有高耸入云的峡谷,流水宛如玉带,蜿蜒绕山而流。 姚枳枳忽然停下脚步:“等等,我来过这里。” 师弟道:“没有啊。” “不,”她十分笃定道:“昨日你留在山洞中养伤时,我和师兄一道来过,我还跟你说,我们见到了传说中的梦莳花……”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倏忽望向颜嵊:“师兄!” 颜嵊道:“怎么了。” 姚枳枳浑身颤抖,脸涨得通红。她对师弟道:“你回避一下,我对颜师兄有话说。” “哦。”师弟乖乖走远。 河岸只留下他们二人的时候,姚枳枳眼中含泪,质问道:“颜师兄,你是不是心中有别人?昨夜我都听到了!你在关心那个叫宋恬的女人!那个散修说,她可能乘坐一个纸鸢!而昨日梦莳花山洞外,恰恰飘着一个纸鸢!” 她声嘶力竭,颜嵊沉默。 她指着长河,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要回去找她?梦莳花下,你是不是偷偷许了别的心愿?你对我说的,到底是不是……” 姚枳枳说着,眼泪越流越多,也越想越委屈。 颜嵊忽然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揽住,轻声道:“枳枳,你别多想。我只是昨夜才发现,原来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子。” 妹妹? 姚枳枳愣住了。 “是的,我在人间时的妹妹,那年战乱,她的爹娘临终前,曾嘱托我好好照顾她。”颜嵊叹息道:“可惜,我没做到,昨夜才知,她竟然就在七星剑宗。” 姚枳枳心中酸涩,道:“那你们青梅竹马,就没有……” “我一向待她如亲妹。”颜嵊揽紧了她,低声道:“枳枳,你懂吗?我只想完成她父母的嘱托,这会是我的心魔。” 修真之人,最重承诺,倘若背弃承诺,对修行大有不利。姚枳枳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她放下心结,道:“颜师兄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颜嵊道:“谢谢你。” 俩人紧紧相拥,师弟在不远处看着,忍不住自言自语:“唉,我怎么就这么想不开,抢着来参加试炼了呢。” . 梦莳花畔,宋恬立于青岩之上,她看着石壁水波里发生的一切,清澈的眼眸中,似乎结了永远也不会融化的冰霜。 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她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只是看着颜嵊同姚枳枳乘舟飘下。 水雾弥漫,颜嵊和姚枳枳忽然消失了,无数场景在石壁上闪过,其中不乏他们的身影。 “是幻境。”宋恬低声道。 小白龙游了过来,仰着头道:“主人让我告诉你,他们闯入了浮生宴幻,你可以自行离开,或者去找他,做一个交换!” ‘浮生宴幻’是龙潭秘境里最凶险的幻境,幻境不会伤人,它是黄粱美梦与梦魇的结合,是令人道心动摇的所在。 她凝视着水雾,道:“我不会求他的。” “哦,”小白龙对此并不吃惊,道:“浮生宴幻,人生大喜大悲,如梦似幻。主人还说,浮生宴幻里,你只可能唤醒并带走一个人哦。” 她只是问:“怎么进去。” “就在你身前。” 宋恬抬眸,碧水已经漫延至脚下青岩。她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身影瞬间消失。 金影浮现,倒映在水中。 神花浮影阵的主人凝视着石壁水波,没有出声。 水波里,青山连绵,唯独一座光秃秃的山峰,显得有几分丑陋。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20节 宋恬的身影出现在山下,她坐在树下,正与几人谈笑。 看样子,是师徒几人。 小白龙道:“人入幻境,都会忘记当下的一切,先进入到美梦之中。主人,你说她多久能醒来?还是会进入噩梦之中循环往复?” 近百年来,每次秘境开启,都有人误入幻境。他们中,最快的也要三日才能破境而出。更多的人,一辈子都困在其中。 他不答。 幻境之中,秃峰下的几人开始练剑。宋恬练习整套‘归心剑法’。当最后一招‘碎星入河’挥出后,山河崩塌,她的眼里一片清明。 宋恬收起剑,转过身,眼神似乎穿破幻境,淡淡瞥向那梦莳花下的金色虚影。 小白龙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她醒了!” 他却笑了:“好道心!” …… 宋恬从幻境中醒来。 她的美梦,已经不再是与颜嵊重逢,而是在磐石峰下,与师父、师兄们共处的朝朝暮暮。 磐石峰的山川破碎,一块块碎石飘在虚空中,任凭她独步山河。宋恬并不着急,‘浮生宴幻’里的光阴流逝,比外界慢很多。 她现在穿着磐石峰的服色,白衣苍带,随风而起舞。 她看到了姚枳枳。 在虚空的一面水镜里,青山渺渺,白云悠悠。青山之下,有一块石碑,上书‘有量山’三字。 姚枳枳在山中的厢房里。 她看似情绪不佳,正在疯狂摔砸东西。颜嵊立在一旁,他已是有量山门主的打扮,满脸不耐烦:“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问我要闹到什么时候,”姚枳枳滚烫的热泪滚了下来,她带着哭腔,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装着不知道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颜嵊再次强调。 “你还是忘不了她!”她大喊:“你忘不了你的青梅竹马,见到那个女弟子像她,就试图重温旧梦!” “你的猜疑心比谁都重。”他冷冷道:“我很忙,你随意吧。” 他甩袖离去,门砰一声关上,与此同时,姚枳枳尖叫着扑了上去:“我就知道!” 门外金光一闪,封锁阵法将她弹了回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倒在地,望着房梁,忽然喃喃道:“阿爹,我好后悔,没有好好修炼,没有听您的话继任门主,如今让他欺辱我……” 哭声渐远,颜嵊已经走到有量山的主殿内,两侧弟子起身,齐声道:“参见门主!” “免礼。”他和颜悦色道:“有事禀报。” 幻境里的颜嵊已是化神期巅峰修为,有弟子上前,道:“门主,七星剑宗送来请帖,请您务必参与今秋的天河法会……” 原来,姚枳枳的梦魇里,也有颜嵊的黄粱美梦。 宋恬踏入水镜。 入镜的瞬间,她听到耳畔传来轻叹:“你执念已断,为何还要以身试险?你若唤不醒他们,也会就此沉沦。” 神花浮影阵的主人竟然出声阻拦。 宋恬侧眸,她看不到那金光虚影,但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她道:“你知道,不然不会以此,试图要挟我。” “……” “十年前,若非颜嵊为我求医问药,我可能早就死了,等不到师父师兄来救我。”她顿了顿,道:“如今,我也不会放任他就此沉沦幻境。” 虚空消散,她闯入新的喧嚣之中。 光阴飞逝,已过半载。颜嵊不在殿内,她朝后厢房走去。 她去找姚枳枳。 梦莳花下,小白龙道:“看来,有量山的人被‘浮生宴幻’蛊惑,已经无法自拔了。主人,她只能带走一个人,你说她会带谁?” 作者有话说: 这俩天略忙,没来得及更新。 感谢以下小可爱浇灌的营养液~ 读者“静静是小可爱呀”,灌溉营养液 +8 2023-03-20 12:00:23 读者“光·影”,灌溉营养液 +10 2023-03-20 07:11:39 读者“橼祗”,灌溉营养液 +10 2023-03-19 09:55:58 第16章 第016章:情敌 姚枳枳在后山厢房里。 三个月前,她因为一点琐事,大闹有量山的议事堂,在外人面前丢尽有量山的面子。她触怒众堂主,众人忍无可忍,一致决定将她‘软禁’于此。 她恨恨地想,那些人,都是她父亲陨落前的得力手下,亲信好友! 如今,谁都来谴责她。 他们说:“枳枳,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你完全没有大局观念,真是瞎闹!” 师姐更是语重心长道:“枳枳,你要学会理解、包容男人。颜嵊过去是你的师兄,现在是门主,要挑起整个宗门的大梁,他很累的。” 总言之,都是她的问题。 对于这些声音,姚枳枳原本是不屑的。但现在,她在孤寂中,想起颜嵊来又爱又恨,竟觉得他们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她流着泪,望着槛窗外的漫漫黑夜,自言自语道:“真的是我猜忌心重,将他逼得太紧了吗?可是,我好怕他离开我……” 颜嵊很忙,很久没来看她了。 日色昏沉。 修士大多辟谷,所以她被软禁多日,也无人来送吃食,留下她一个人寂寞地抓狂。 一道身影从槛窗外掠过。 “是谁?”她满怀期待。 一个声音很甜的女孩子道:“惊扰您了,我是梦花宗的弟子,来宗门拜会,无意间闯入此处,还请勿怪。” 姚枳枳想,她可没听说过什么梦花宗,可能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她原本对外人没什么兴趣,但是近日实在是寂寞发狂,于是走到槛窗前,道:“你过来。” “嗯?” 姚枳枳道:“我问你个事情……倘若你的道侣说他很忙,忙到连看你一眼的功夫都没有,你信吗?” 梦花宗的小弟子道:“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不出来问问他呢?” “你看,有阵法。”她苦笑。 槛窗外的少女道:“这个简单!我放你出来便是了。” 姚枳枳刚想说,颜嵊设下的阵法,怕是一个小小的筑基期弟子解不开的,就听到门锁摇动,狂风猛地一吹,紧闭数日的门,就开了。 一个身着白衣,腰系苍色衣带,头罩面纱的女孩子,出现在门外。 她的一双皎皎明目,在夜色里,亮如星辰,澄净透彻。 尽管看不清面容,但是姚枳枳觉得,她是极美的。 “为何遮面?”姚枳枳好奇。 屋檐下的白衣少女,即宋恬,只见她微微一笑,道:“我们梦花宗,喜爱编织梦的幻境。梦中非真非假,又何必以真面容示人呢?” 姚枳枳觉得她说得朦朦胧胧,不太明白,不怎么关心:“谢谢你,我去找夫君了!” …… 繁星布满夜幕,有量山万籁俱寂。 颜嵊的弟子正在巡夜,在师父修炼的洞府外看到姚枳枳,吃了一惊:“师娘,您怎么出来了?” “我还不能出来吗?”姚枳枳语气不善,问:“你们师父呢?” “师父他去七星剑宗参加天河法会了。”弟子小心翼翼道:“师娘,您……还是回去早点安歇吧。” “又是七星剑宗!” 姚枳枳狠狠地砸碎了一个法器,法器爆炸,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发疯道:“七星剑宗那么近,为何不带我去?我才是门主夫人!” 小弟子不敢吭声,悄咪咪溜走了。姚枳枳闹了一会儿,忽然流下泪来,转身看到宋恬,对她道:“你看,我是不是很没用?我离不开他,他又不肯见我。” 这些话,她本不会对一个外人说,只是如今,实在没有可诉说之人了。 宋恬提议:“那我们去七星剑宗找他吧。” 姚枳枳欣喜道:“好啊!我们快去!” “等等,”她浅浅笑道:“你不想整理一下妆容吗?” 姚枳枳闻言一愣,随即有些赧然地点了点头。宋恬跟她回到房中,拿出尘封已久的脂黛。 很快,宋恬给她梳了一个民间未婚女子的发髻,在眉心画了朱红色的花钿。 红烛下,姚枳枳望着黄澄澄铜镜里,焕然一新的自己,微微发怔。 她多久没有在乎这些了? 不记得了。 应是许久了吧。毕竟,装扮了也无人去在意。 雕花衣柜打开,宋恬又替她选出一件银丝绣花边的留仙裙,外罩鹅黄色的轻纱,上面绣有一簇簇梦莳花。 姚枳枳神色恍惚:“你说他会喜欢吗?” 宋恬不答,顿了顿,道:“你自己觉得好看,就可以了。” 俩人离开有量山,趁夜色向西边的七星剑宗行去。因为担心她‘出走闹事’,姚枳枳的飞行法器,都被颜嵊收走了。 所以,她们只能步行。 天色微亮,宋恬与她已经到了一处集市。宋恬看着前面热气腾腾的包子铺,道:“我还未辟谷,去吃点早餐吧。”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21节 姚枳枳很勉强道:“好吧。” 俩人落座,宋恬点了蟹黄包、赤豆元宵,以及纸皮烧麦。 姚枳枳道:“你吃吧,我辟谷了,没有食欲。” 宋恬咬了一口蟹黄汤包,浓郁的汤汁味溢开,姚枳枳咽了下口水。 “吃吧。” 她笑了一笑,递来筷子,姚枳枳犹犹豫豫,夹起一只蟹黄包。不多时大虾生煎端上,姚枳枳又吃了一盘子。 旁边的食客夸赞:“不愧是修行的仙子,能吃能喝,还长得好看!” 姚枳枳许久没听 到别人称赞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 前往七星剑宗的路途很遥远。 她们走了整整七日,都没到七星峰的山脚下。 宋恬不仅带着她穿衣打扮,还带她去了人间教书,去义棚里施粥。宋恬跟姚枳枳讲人间的趣事,也带她去驱除邪魔,救济世人。 姚枳枳的眼泪,渐渐干了。 她是修行的仙子,一路行来,被人夸赞人美心善无数次,救了很多人,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一日傍晚,她们行至一条河前。 河水倒映着灿烂的夕阳,波光粼粼。宋恬指着前方:“前面就是七星峰了。” “嗯。”姚枳枳点了点头。 前几日她时常催问什么时候可以抵达七星剑宗,这俩日,却出了奇没有问。尽管这几日很愉快,但她还是想快点见到颜嵊,不觉加快了脚步。 前方河畔有人在哭泣。 有一个看着很瘦弱的凡人姑娘,衣衫单薄,哭完后,正一步步朝河里走去。 姚枳枳吃了一惊,随手掷出一道红绫,卷住姑娘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你不要命了!”她将姑娘绑在一旁的树上,唯恐她再次想不开逃脱:“你遇到什么事情了?我给你做主!” 这几日,姚枳枳发现,自己原来有很大的力量,可以帮助他人脱离困境。 姑娘啜泣:“他不要我了……” “谁啊?” “就是他……” 宋恬道:“是你的情郎?” 她点了点头,再度红了眼圈。她断断续续说完了遭遇,原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故事。 姚枳枳忍不住道:“何必这么想不开?既然心不在了,不如放任他离去,也是放过自己。” 姑娘道:“他们都说我不好,不够温柔体贴,遇事胡乱多想,才会让他变心。我想我活着这么糟糕,不如……” “胡说八道!”姚枳枳气愤道:“人要变心,你再做什么都无用,他们只会谴责你。纵然你有错,也先有他的冷漠,和拎不清!” 她安慰了许久,姑娘终于擦干了眼泪,承诺不再自轻自贱,也不自寻短见,姚枳枳才放她离开。 只是姑娘走后很久,姚枳枳还在河畔发呆,宋恬朝她望去,她忽然道:“我已经不记得,夫君上一次待我好,关心关爱我,是什么时候了。” 宋恬没有说话。 “我受伤,他不管我;我渡劫失败,他不在意。”姚枳枳苦笑:“我会大哭大闹,后来又会给他找各种理由。我如今才恍然发觉,他可能早就不爱我了。” “所有人都说我猜疑心重,纷纷指责我,我甚至也觉得自己一文不值。”她叹了口气,忽然道:“我修行的意义,就是为了这个吗?” 她看向宋恬:“谢谢你。” 宋恬道:“不必谢我呀。” 姚枳枳坚持:“因为你陪我,我才想明白很多事。我活着,有更多的意义。” 河岸消失。 幻境崩塌了。 无数个碎片在虚空中漂浮,姚枳枳迷茫了一瞬,猛然惊醒:“这是什么地方?颜师兄呢?” 她又想起梦魇,不知为何,心口微痛。 姚枳枳回眸,看到了梦境里那个‘梦花宗’弟子。 她瞪大眼。 宋恬不曾取下面纱,她朝碎裂大半的水镜望了一眼,回眸道:“这里是浮生宴幻,龙潭秘境里的一个幻境。” “那你是谁?”姚枳枳问。 “我是梦花宗的弟子,也误入幻境之中。”宋恬拔出剑,淡淡道:“走吧!” “等等,”姚枳枳对她犹然有些恋恋不舍,道:“你叫什么名字——” 话音未落,宋恬劈开虚空,无尽白光刺眼,将她们卷了进去。 梦莳花下,水波荡漾。 宋恬回到秘境。 小白龙还守在不远处,瞠目结舌:“你……你救了你的情敌?” 第17章 第017章:天榜 宋恬道:“她不是情敌。”顿了顿,又道:“她是自救。” 她并不是任何人的救世主,在‘浮生宴幻’中,想要走出幻境,只能靠自己。 小白龙却有些激动,飞起来,叫道:“为什么呀?!” “姚枳枳做错了什么吗?”她问。 “呃……似乎也没有。” 它紧接着问:“那你不管他了吗?” 宋恬道:“别急。” 水光波动,神花浮影阵的主人出现了,凝视着石壁水波。 幽蓝色的水波晃动,‘浮生宴幻’里,还有最后一个人。 颜嵊。 …… 颜嵊立于山巅,在天河法会上,他要挑战七星剑宗闭关多年的剑尊,成为新的剑尊。 寒风烈烈,吹得天地哭嚎。 他的确不曾学剑,但在他的黄粱梦里,他是旷世奇才。他拔剑出鞘,搅动天地变色,日月昏暗。 一道刺目的紫光闪下,雷声轰动,颜嵊一剑击退了剑尊! 哗—— 大雨倾盆,原是他的天雷剑震撼天地,引来了一场大雨。在滂沱大雨中,众人欢呼:“新的剑尊诞生了!” 修真之途至此,算得是小圆满。 颜嵊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了有量山。 如今他已经是天下第一的剑尊,又曾打败魔尊,门下弟子都觉得脸上有了光彩。 至于门主夫人姚枳枳离家出走的事情,无人在意,无人去提。 彻夜的狂欢庆功宴过后,颜嵊回到自己修炼的洞府。晨光熹微,他这才留意到,不知是谁在洞府外,留下一个传音符。 此时他已经喝得大醉酩酊,神智也不是以往清醒。 “颜哥哥,”传音符中,她的声音很温柔:“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有一次上元节,你带我去看灯。但你说你不喜欢这些镜花水月,转瞬即逝的繁华,这些留不住瞬间,或许本就不曾存在……” 颜嵊扶住石壁,有些恍惚。 他喃喃道:“谁的声音?奇怪了,想不起来了……” 他手一挥,一一簇火焰落到传音符上,瞬间卷起符纸的黄边,将其烧作灰烬。 …… 梦莳花下,金光虚影落入水中,仿佛洒满一地碎星。 神花浮影阵的主人出声了,他的语调微微有些得意:“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宋恬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浮生宴幻’中,颜嵊的梦境在继续。 只不过,噩梦很快就要到来了。 在七星剑宗,新的剑道天才已经诞生了。 他是天灵根,天生剑骨,天赋上强于颜嵊百倍。当他快速突破元婴期,迈入化神期时,就去有量山挑战颜嵊。 毫无疑问,颜嵊败了。 ‘浮生宴幻’里的梦境就此逆转,不久之后,魔修入侵有量山,门下弟子死伤大半,其余的,几乎都离开了宗门。 颜嵊受了重伤,元婴毁去,修为散尽,又被仇家追杀,他只好藏在人间。 从神坛跌落的瞬间,让他体会到人情冷暖,心灰意冷。 人间上元节。 他躲在七星剑宗附近的一个凡人市集,伪装成乞丐,躲在桥洞下。 夜幕降临,人间的街道两侧挂满花灯,灯火璀璨中,有一个老人捧着一个瓷碗,笑呵呵朝他走来。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22节 颜嵊警惕地看着他。 老人道:“今夜是上元节,你瞧瞧你,怕是也饿了许久的肚子,来尝尝这一碗赤豆元宵吧!” 他没有接过,往后缩了又缩,哑着嗓子呀呀了几句,假装不会说话。 “别怕,小老儿我不会害你。”老人将碗放下,感叹道:“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呐!我看你年纪轻轻,早晚会有出头之日。别人得意,又有几时?” 他看颜嵊面容年轻,殊不知修士大多驻颜,颜嵊已有几百岁了。 老人走了。 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颜嵊怔怔地望着那飞入夜空中的明灯,耳畔响起了成为剑尊那年,传音符里的话。 是她! 过去与今日,是烈火烹油,对颠沛流离。难道两种境遇,都不是真实的吗? 心念一起,幻境轰然崩塌。 颜嵊看到自己立于舟上,江水澹澹,雾气已然散去。 他有点没回过神来,就听到姚枳枳惊喜的声音:“颜师兄!你终于出来了!” “怎么了?”他闭目,日光照得他发昏。 “我们误入幻境了,是浮生宴幻。”姚枳枳仍然心有余悸,她望着师兄,眼前与梦魇莫名重合,她想,肯定是因为后怕,颜师兄是很好的。 颜嵊道:“原来如此。什么是浮生宴幻?” “我不知道。她只说了两句,就匆匆走了。” “谁?!” “救我的人。她说,她是梦花宗的弟子,也是来秘境试炼。”姚枳枳道:“她将我从噩梦中唤醒,哦对,她应该是个剑修。” 颜嵊忽的想起什么,脸色一变。 只是再抬眸时,江水茫茫,前方已经变了风光。 . “你动了浮生宴幻的阵法。” 宋恬并不否认:“是。” 正因如此,她才能在颜嵊坠入噩梦后,亲自给他编演一个场景。 石壁上的水波荡漾,恍若潮水,时而退涨。他淡淡一笑,道:“好啊。你就不怕我生气?” 宋恬道:“你不会。你早就发现了。” 他无言,过了片刻,又用更冷漠的强调道:“你要知道,我随时可以反悔,将你囚禁于此。” 她笑着道:“那就更加不会了。” “何故?” 宋恬抬眸,金色虚影落到石壁上,仿佛在与她对视。 “因为,你是你啊。” 不知怎的,宋恬相信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新任,让他更加沉默。 日轮西斜,梦莳花光影晃动,宋恬道:“我走了。日后若有缘再会,我赠你一壶酒。漫漫岁月,想必你也很孤寂吧。” 他猛地抬头,凝视着她的背影。 宋恬朝前走去。 她走得是干脆利索,毫不留恋。 “且慢。”就在她即将离开梦莳花石洞的时候,他的声音传来,清清冷冷:“我赠你一件礼物。” “不必了。” 他的语气强硬:“你拒绝不了。” 山道的两侧石壁在一瞬间被点亮,幽蓝色的火花照亮前行的道路。在石壁上,金色的光影线条开始延伸,构成人的轮廓,或修行,或御剑,或画符…… 是万法。 宋恬目不斜视,但她仍然能看到,无数剑道在眼前变幻闪烁,落入她的眼中,变成熠熠光彩。 夕阳终于沉落。 在她的身后,梦莳花幽闭,所有光芒散去,只留下无尽的黑暗,和潺潺水声。 他忽然道:“她还会回来吗?” 小白龙浮在水面上,刚想开口说不,又想了想,决定谄媚一把:“当然会的,主人,世间无人不为您动心。” 秘境的主人冷冷瞥了它一眼,小白龙瞬间被冻结在水面上。 “呜呜呜……” 它只好乖乖说实话:“应该不会的,秘境十年一开启,她似乎在她的宗门中颇受排挤,得到名额很不容易呢。” 冰面融化,小白龙舒服的伸展了一下身子。 还未太舒服,它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揪了起来,像一条泥鳅一样,被‘挂’在半空中。 “主人,我又有哪里说的不对了!”小白龙惊慌道。 他淡淡说了一句。 小白龙狂喜,但是又不敢流露出喜色,咬紧了龙嘴。 茫茫夜色中,高山开裂,一条白龙冲天而起,朝着远方飞去。 . 七日试炼已经结束了。 秘境外的水潭旁,立着数十位修真界的长者,他们是被各大宗门推举出来,为天榜的获胜者颁发奖励的。 已有修士,陆陆续续从水潭中走了出来。 天榜下有一个日晷,将灵晶放上去,如果日晷发亮,便是证明此灵晶为本次试炼所得。每验证一次灵晶,天榜上的名字,就会实时变动。 宋恬从水中走了出来。 剩余五日,她都是孤身一人,在秘境里采集材料。很可惜,没有找到洗天草。 她听到身侧有修士在谈论:“看到天榜了吗?本次试炼第一名,可以得到任家出品的护身法器‘雪山琉璃甲’;第二名,将得到极品储物戒一枚;第三名,有点寒酸了,是什么洗天草……” 宋恬眯起眼朝天榜望去,旗帜随风摇动,每个修士的名字后面,都有一道光带。 “宋师妹!”有人在身后叫她。 她回眸,撞见沈明灭欣喜的表情:“你也无事,真是太好了!” 在他的身后,任皎月、严无炽等人都跟着,看到她,严无炽就想起秘境湖底,她不肯让自己上纸鸢一事。 他心生怨恨,但不动声色,大声道:“师妹,我们去放灵晶,冲天榜。” 任家有独家灵晶检测法器,他信心满满。 果然,当任皎月、严无炽放下灵晶后,俩人的名字立刻冲上天榜前列,分别位居第三、第四名。 沈明灭没有收获,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寻找失散的同门。 众人都放的差不多了,宋恬走上前。 严无炽一直紧紧地盯着她,当发现她拿出一颗豆大的灵晶后,先是瞪大了眼,随后嘎嘎笑出声:“你这是灵晶吗?别拿来丢人现眼了!” 豆粒大的灵晶被放上日晷。 宋恬的心很平静。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获得第三名。 第18章 第018章:第一 豆大灵晶放下的瞬间,日晷上的神光冲天而起。 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天榜上多了宋恬的名字,名字后的金色光带迅速变长,转眼间,就遥遥领先。 “第一名!”有人惊呼。 任皎月的脸色很差,因为她的名字已经被挤出前三,位列第四了。 她暗想,都怪严无炽!倘若不是与他同队,也不必与他分享法器。可气他没一点自觉,找到的灵晶,都拿走了一半。 殊不知,便是俩人的灵晶加起来,都无法超越宋恬。 宋恬的灵晶虽然小,但蕴藏的灵力却是最强的。 几个长老闻讯赶了过来,确认过她的灵晶后,连连感叹:“难得啊,难得!” 沈明灭问:“前辈,什么难得?” 那人道:“你不知,龙潭秘境的灵晶,都是上古修士悟道后留下的。然而过了千年,许多灵晶的灵力早已衰减,宋小友的这颗灵晶,是她自己悟道所得,所以灵性通透,实在是难得……” 沈明灭怔了怔,再看向宋恬时,语气更加敬佩:“宋师妹如何悟道?” “练了师父传授的剑法。”她道。 “归心剑法……”沈明灭喃喃道,只觉得仅仅字面上的含义,自己都无法做到。 “这算什么。”严无炽刺耳的声音响起:“还有许多人没有从秘境里出来,鹿死谁手,还未知呢。” 沈明灭隐隐有怒容:“你莫非不希望宗门获胜?” 天榜的另一面是宗门排名,目前七星剑宗高居第一。 严无炽哼了一声,闭上了嘴巴。 陆陆续续又有修士过来。 任皎月、严无炽的名字已经被挤出了前五名,宋恬的名字仍旧稳居第一。 日晷的阴影到达正中时,天榜截止排名。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23节 “宋师妹,你是第一名!”沈明灭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宋恬如实道:“有些意外。” 天榜第三名在同门好友的簇拥下朝领奖台走去,宋恬看着他,满脸羡慕。 “这位道友,”她大胆上前,道:“冒昧问一下,我们可以互换奖励吗?” 对方愣了一愣:“你是谁?” 不仅他,沈明灭等人也愣住了,雪山琉璃甲,可是任家的上品法器,价值是洗天草的十倍…… 洗天草虽然罕有,但是用途不多,毕竟在修真界经脉出问题的,早就被自然淘汰了。 宋恬自我介绍:“我叫宋恬。” 位列第三的修士一脸震惊:“你疯啦!啊等等——”他决定再宋恬反悔之前迅速完成交易:“我同意!” 她发自内心的喜悦:“我们一起去领奖励吧。” 俩人都欢喜地去领奖,沈明灭凝望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 不过,此次秘境之行,七星剑宗荣获天榜第一,师弟师妹都安然无恙,他也可以回去跟掌门、师父交差了。 …… 有量山三人在水潭的另一侧。 他们没有找到灵晶,所以,也没有去日晷处围观,只在湖畔歇息。 姚枳枳还想着那个梦花宗的女弟子,也不知道她出来了没,叫什么名字,为何一声不吭就离开。 她坐在山石上,望着水潭,发着呆。 颜嵊也怔怔望着漆黑的水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有师弟左瞅瞅,右看看,总觉得他们俩人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这种情况很罕见,之前师兄发呆的时候,师姐都会很生气。 现在嘛…… 他咳嗽一声,决定打破这片沉默:“师兄师姐,你们都梦到了什么,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姚枳枳道:“女孩子。” 师弟:??? 就连颜嵊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想了想,又皱起眉头。 姚枳枳笑了,她歪着头,问:“颜师兄,你呢?从未听你提起,你在‘浮生宴幻’中的梦境。” 她以为,自己和颜嵊经历的幻境,是不同的。 颜嵊看着自己在水潭里的倒影,他依旧俊朗风流,十年光阴,未在他的脸上留下岁月痕迹。 他低声道:“上元佳节,梦幻泡影。” 姚枳枳道:“嗯?” . 悠悠白云下,一道白影飞快地窜过。 白影后,几个修士搭乘飞行法器,一边追,一边囔囔:“不能让这个白泥鳅精跑了啊!会飞的泥鳅,可是九级妖兽,一身都是宝!” 有人小声道:“我怎么觉得,像是一条小白龙啊……” “世上哪有龙!早就绝迹了!” “不会吧,”那人狐疑:“昨日,还听人说,龙潭秘境里显龙了……” 几人往前飞,那极品白泥鳅逃窜的速度很快,化作天边的一个小白点。一个修士取出震天弓,在弓身上镶嵌了一块珍贵的灵晶,拉开弓弦—— 前方,小白龙闻得耳后的风声,吓得魂飞魄散,忙在神识里求助:“主人!他们要射杀我!” “放心,”那道声音有点不耐烦:“你皮厚。” “主人,您别封印我的法力了。”它哀求道:“我可是要去七星剑宗完成任务的,万一被捉住炼制成龙骨龙筋龙肉丸,我碎了不要紧,您的大事都耽误了……” 话音刚落,羽箭射中它的龙尾,小白龙吓得嚎了一声,然后发现一点……也不疼。 它好强哎! 小白龙高兴地摆尾,忽听它的主人冷冷道:“必要时刻,你可以当肉盾。” “……” 小白龙瞬间泄气,又不敢抱怨。 它继续朝前飞,信心一足,立刻甩飞了那群人好远。 灵力波动穿破云层。 一阵阵,不断持续。 小白龙道:“主人,下面有人在斗法!” 由于它一路上实在是太聒噪,它的主人压根不愿意理睬它。 小白龙继续唠唠叨叨:“一群人在围攻一个元婴期修士,想要杀人夺宝。那个元婴期修士是个剑修,背着一把破剑,嘿!看这一招,左呼呼右扇扇,剑招倒有些像她……” 他瞬间来了兴致:“我看看。” 一丝神识向下探去,果然,那是归心剑法。 他忽然道:“下去。” 小白龙道:“啊咧?” 缠绕在它脖颈上的银丝一闪,瞬间将它变成一个身着银裙的小女孩,直直地朝下坠落。她惊慌失措,喝着风大声道:“吼吼吼!” 砰咚—— 小白龙在地上砸了一个大坑,旁边就是那几个打架的修士。 其中,那个被围攻的元婴期修士,身着苍色道袍,头扎道髻,看着三十上下,方脸大眼,仪表堂堂。 他先侧身闪开,待看清坑里是个小女孩后,跳了下去。 余下几人警惕地站在坑边,盯着他们。 “你没事吧?”他问。 小白龙还有些晕乎,但是她听清了神识里的命令。她拉住修士的衣角,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元婴期修士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这个看着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来历不明,对他喊什么师父? 没等他想明白,坑上的修士等得不耐烦,又祭起法器杀来。 小女孩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他甩不开,原本还能打赢几人,现在匆匆回了几招,就御剑逃去。 耳畔风声呼啸。 不多时,修士落到一处密林。 小女孩不放手,干巴巴道:“师父,你刚刚救了我一命,所以是我师父。” 他哭笑不得,只得耐心询问:“你是谁家的小孩子呀?” 她道:“我……我没有家,但是恬姐姐让我找你,让我做她的师妹……”小白龙麻木地复述神识里主人的话,感到极其滑稽。 听到‘恬姐姐’,修士眸光一变。 “你在何处见到阿恬?” 她胡编乱造:“龙潭秘境外的密林里,恬姐姐救了我。” “龙潭秘境?”修士眉头紧锁,直觉告诉他,磐石峰一定出了问题。 他问:“可有凭证?” 小白龙编不出来,又没主人的提示,哇一声哭出来:“呜呜呜,恬姐姐骗我,她的师父好凶啊,一点也不相信我……” 磐石峰之主薛泓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她的俩包子头:“好吧,先带你回去,见到阿恬再说。” …… 大师兄正在田间劳作。 磐石峰没有灵田,他只能在屋后种几畦菜地。他正在挥锄头刨地,汗如雨下。 有个七星峰的弟子御剑途径磐石峰,看到他,停下来道:“林苦寒,你的师妹获得龙潭秘境天榜第一名,回来了!” 大师兄想了想,笑了一下,继续刨地。 七星峰弟子看他不信,又道:“我说真的,你也别刨地了,很快要重分灵田,你师妹这次排名第一,肯定能让你们分到不错的灵田。” 七星剑宗的灵田原是各峰独有,百年前改了规则。新规要求每隔十年,灵田按宗门贡献的结果重新分配。 他走后,不多时,又有一个人风风火火御剑过来,对着大师兄道:“苦寒兄,你师妹天榜第一!” 大师兄道:“不会是真的吧?” 陆陆续续,又有几波人专门赶到,态度都很热情:“苦寒,你们磐石峰厉害了啊!宋师妹天榜第一,我们七星剑宗也在宗门中排名第一!” 众人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林苦寒有些招架不住。 他放下锄头,喊起了师弟桑竹,俩人搭乘了别人的飞行法器,朝七星殿飞去。 霞光万里,浸透云层,七星剑宗的龙舟缓缓驶来,落到七星峰。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宋恬淡然自若地走下飞舟,宽大的天青色衣袖被风吹得鼓起,她姿容胜雪,飘然若仙。 她微微笑着,分开众人,朝他与桑竹走去。 不知为何,大师兄隐隐觉得,师妹的仙途,很快就要起飞了。 作者有话说: 秘境篇结束。 —————— 感谢小可爱们灌溉的营养液 !我会继续努力嗒~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24节 读者“棉花精”,灌溉营养液 +5 2023-03-24 09:01:39 读者“”,灌溉营养液 +10 2023-03-21 08:36:09 第19章 第019章:归来 庆功宴后,磐石峰师兄妹三人回到了山峰下。 桑竹眉飞色舞,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看到严无炽的脸色了没?活活像是吞吃了一只毒马蜂,肚子里流的全是酸水。哼!有了师妹,今后无人敢欺辱我们了。” 她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月满中天,照得天地明亮。她看到河畔的柳树下,凭空多了一块巨石。 宋恬好奇走近,只见那块‘石头’漆黑冰凉,裂痕锋利,是绝好的炼器材料。 大师兄笑得憨厚:“小师妹,此乃前日天降之物,我想用它,给你炼制一把新剑。” 宋恬摇了摇头,从秘境归来,对于剑道,她的心里隐约有新的想法。 她回眸望去,大师兄身材魁梧,身后背的那把剑显得纤细无比。 梦莳花山道里的万法金光忽然浮现在脑海里,她灵机一动,道:“为何不炼制一把‘巨剑’呢?” 大师兄不解:“剑道讲究轻盈,‘巨剑’又是什么?”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一种剑道,上古天河宗极盛时,百家争鸣,光是剑道就有十几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朦胧夜雾中,只见河流上火光一闪,月明峰大师姐风如织,从剑上轻盈飘落。 风如织柔声道:“宋师妹,我今日有事外出,没来得及向你道贺。可有受伤?” 宋恬道:“多谢风师姐挂念,我无事。” 风如织嫣然一笑,转眸看向林苦寒:“我也赞同炼制巨剑。林师弟以为呢?” 大师兄道:“好,当然好。” 几人围着巨石,商量着铸造多少尺长的剑,更符合大师兄的身量。闲聊中,风如织问:“听闻此次试炼之行,龙潭秘境里,你们竟然遇龙了?” 宋恬不想招惹事端,笑了笑,道:“许是成精的白泥鳅,看着像龙,毕竟我等从未见过龙。” 风如织被她逗笑,香腮带赤,嗔道:“看来我白白为宋师妹担心了,我听人说,那白泥鳅对师妹青睐有加。” 夜风拂过垂柳,桑竹忽然道:“这个地方做剑柄怎么样?” 他在一旁比划着,宋恬闻言,认认真真看了一眼:“那剑锋就要拖地了。” 大师兄在巨石旁傻傻地站着,问了一句:“那白泥鳅后来怎么样了啊?” 宋恬见左右逃不过这个话题,便将七星殿里沈明灭的说词,再次复述了一遍:“……白泥鳅精被法器触怒,掀起狂风,将我们都吹散了。” 大约是为了玉虹峰的面子着想,沈明灭在汇报掌门时,并未提起严无炽、任皎月的种种言行,只说是湖底妖兽暴躁,蓄意伤人。 风如织笑道:“没事便好。即便是秘境中有龙,也不会危害修真界,听师父说,秘境中的妖兽除非死亡,是无法破境而出的。” 大师兄奇道:“风仙子,你不曾去过龙潭秘境吗?” “我不需要。”她柔柔一笑:“名额有限,要先紧着师弟师妹。” 大师兄不禁佩服她的高义,身为首席大弟子,理应谦让。 夜色沉沉,风如织告辞离去,余人也各自安歇了。 …… 秋日多雨。 连绵秋雨落下,庭院里枫叶堆积,大大小小的坑洼里积满了水。磐石峰师兄妹三人都在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四下里只闻雨声。 宋恬自试炼归来,就闭关不出了。 桑竹效仿她,也整日在厢房里修炼,并且辟谷。 只有大师兄还有点动静,风如织给他找来了巨剑的图纸,他要先将矿石熔炼,然后再一步步铸造巨剑的各个部件。 那日宋恬曾与他讨论洗天草的事情,她又翻出磐石峰石室珍藏的上古玉简,发现洗天草不能内服,需要配合其它的药草,炼制成丹药。 所以经脉之事暂时搁置,等宋恬出关,他铸剑完毕后再说。 大师兄拜师前曾经是个铁匠铺学徒,所以也有些冶炼的底子。 阴雨绵绵,他却热的光着膀子,满头大汗。 这几日,总有人来找宋恬。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是为了宋恬手里的那一颗灵晶而来。 灵晶的品质有高有低,宋恬的那一颗,是绝佳上品。 大师兄都依着师妹的意思,替她婉拒了。 雨水遮掩住他捶打巨石的声音,大师兄正在努力工作,工棚外,有人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声。 他抬头去看,是两个不认识的修士,穿着落霞峰的内门弟子服饰。 落霞峰是七星剑宗的第二大峰,平时与他们几乎无来往。大师兄也有些倦了,手中动作不停,道:“两位有事吗?”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对他的态度很不满。 其中一人道:“宋恬在吗?” “师妹闭关了。”他平静道:“不见客。” 那人道:“不行!我们有要紧事要见她,你是她师兄对吧?去把她喊来。” 大师兄:“……” 他沉默着,更加用力地捶打,仿佛在发泄内心的不满。 砰砰咚咚的声音持续响起,落霞峰的人冷笑了一声,道:“没有师父的人,可真是没礼貌。” 啪! 大师兄将手里的铁锤子扔到地上,正好砸到了水洼里,溅起的污水脏了落霞峰俩人的干净道袍。 他们来不及责骂,就听到这个看着憨厚老实的男人,一字一句大声道:“我有师父。” “呵呵,”落霞峰的另一人反应过来,旋即讽刺道:“你师父常年不在宗门,谁知道现状如何?听闻上任磐石峰之主,就是云游在外时被人杀死,过了几十年,尸身才被发现……” 他大怒,刚想说话,就听到雨空中,传来一道熟悉的、淡淡的声音:“谁在背后暗示我死了?” 大师兄忽然大喜过望,望着空中,举臂高呼:“师父!师父!” 磐石峰之主薛泓携一银裙女童,从雨雾中走了出来。 落霞峰的弟子纵然看不起磐石峰,但在磐石峰峰主面前也是讪讪的,低头问了个好,就飞速溜走了。 薛泓没有在意,只是笑吟吟看着林苦寒,道:“苦寒,近年来可好?” 大师兄红了眼圈:“一切都好,劳烦师父惦记。师弟师妹都在闭关,我去喊他们……” “不急。”薛泓摆了摆手。 师徒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大师兄正殷勤的想给师父找一把座椅,忽然瞥见那银裙女童,拿起一块碎矿石,张口就咬。 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抢过矿石:“你要做什么?” “师兄,饿饿。”女童嗲嗲道。 大师兄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心道孩子怪可怜的,肯定是师父从哪里捡来的,没吃饱饭。他赶紧给师父搬来了椅子,然后去做饭了。 林苦寒走后,薛泓看着女童,严肃道:“白萩,我并未收你为徒。” 白萩蹦蹦跳跳,四处溜达,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知道啦,师父!” . 时光荏苒,一晃,三月已过。 磐石峰落雪了。 鹅毛大的雪花飘落,连绵百里皆是雪原。大师兄正在打造模具,忽然瞥见槛窗缝隙里,一抹亮银色闪过,赶紧放下手中模具往后门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白萩推开门走了进来,奶声奶气道:“大师兄,我饿啦!” 熔炉烧得室内暖烘烘的,大师兄叹了一口气,从灶台下取出几个烤红薯。 “给桑竹留一个。”他又扣了一个。 师弟虽说闭关,但他的耐性比不上师妹,没多久就出来了。因为天寒地冻的缘故,每天都睡得很早,起得很晚。 门外,薛泓唤道:“苦寒。” “师父,来了。”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薛泓立在雪地上,眺望远方。他看大徒弟来了,温和道:“苦寒,为师要去七星殿议事,你可要带点什么回来?” 因林苦寒在铸剑,用材极多,所以薛泓时常去七星峰采买,做师父的倒像个跑腿的。 他心里感动,道:“师父,没有了,您尽管去,我和师弟等您回来吃饭。” “嗯,”薛泓顿了顿,又道:“丹炉也记得照看一点。” “是,师父。” 薛泓归来后,带了极多药材,他这些年在外,也在寻找医治大徒弟的方法。如今有了宋恬的洗天草,他依着玉简记载,开始炼制丹药了。 他转身离去,漫天风雪里,林苦寒忽然又叫了声:“师父。” 林苦寒叫的有些犹犹豫豫,见薛泓转过身,又住了嘴,好似有什么话,不便说出口。 “没事?” “师……师父,您是要去商议……”他眉头皱起,左思右想,从师妹天榜第一,想到她七星殿初试,最终还是道:“没事,师父。” “好,有什么事,回来再说。”薛泓笑了笑,随即御剑朝七星峰飞去。 不多时,他落在七星殿前。 殿内已来数位峰主,见他来了,都好似没看见,只有月明峰峰主岑碧落朝他点头示意。 众峰主陆续入殿。 今日是七星剑宗十年一度的议事会,商议宗门发展大事,以及灵田的重新分配。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25节 七星剑宗雄踞修真界近千年,宗门产业无数。百年前,为了提高各峰对宗门的贡献度,回收了所有峰的灵田,再‘重新分配’给大家。 掌门最后入殿,看到薛泓,笑了笑:“你可教出一个好徒弟啊!本次计分,你磐石峰可占尽了优势。” 话音刚落,立刻有三两个峰主,齐刷刷看向薛泓,目光不善。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020章:灵田 对这些不善的目光,薛泓垂着眼,只当做没看见。 七星殿内除了掌门与诸位峰主,还有七星峰的几位掌事弟子,候在一侧。有弟子朝里觑了几眼,趁着去外抬东西的空隙,小声道:“磐石峰、月明峰的两位峰主,可都是稀客啊。” 同行的师兄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二人虽然神隐,但在宗门中地位却是极不相同的。月明峰的岑峰主,已经五百余岁了,她老人家化神初期,与我们的掌门师尊同辈,当然要自持身份;而磐石峰……” 他使唤师弟抬起一块笨重古朴的石碑,边走边道:“在六位峰主中,只有磐石峰、玉虹峰的峰主是元婴中期修为。但是薛峰主岂能和云华仙君相比?仙君一百七十岁结婴,少年天才;而薛峰主,三百余岁,险些寿元耗尽,才提了一阶。若非当年磐石峰峰主陨落,弟子散去,这个峰主之位也不会由他坐。” 师弟羡慕道:“原来他是捡漏。” “可不是。磐石峰对宗门没多少贡献,我们掌门能让他们领一些灵石,已经是对得起磐石峰老峰主了。” 说话间就到了七星殿前,师兄收住话头,同师弟一道抬着石碑入殿。 掌门立于殿中,正与众人说事。 见石碑来了,便笑道:“诸位峰主,今日最大之事,莫过于重新筹算宗门贡献,分配灵田。百年前,我们定下此条例,为了是让宗门弟子积极贡献,让能者多得。” 落霞峰峰主笑道:“规矩定多年了,听掌门安排。” 掌门也笑道:“诸位放心,一定公平公正。” 七星峰掌事弟子捧着资料鱼贯而入,玉简内记载的,都是各峰十年内的各项贡献。加分项中,有外出任务,有秘境试炼,有弟子突破总数…… 每一项的细则都很多,十分繁琐。 每加一次分,都会有弟子手持金笔,在石碑上写下新的分数及山峰排名。 七星峰稳居第一,随后是落霞峰、玉虹峰…… 七星剑宗极其看重宗门荣誉,但凡在修真界露脸的比试,加分极多。所以,当龙潭秘境的分值算进去后,磐石峰的排名,立刻从倒数第一,飞速飙到正属第三,仅次于七星、落霞峰,并压了玉虹峰一头。 云华仙君坐不住了,起身道:“师兄,这秘境试炼的分,加的也太多了吧!” 落霞峰峰主衡阳子瞥了他一眼,道:“云华,也不是头一次这样计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玉虹峰是近百年新起之秀,事事争先,甚至想压落霞峰一头。故而衡阳子看不惯他们,逢事便敲打一二。 掌门安抚道:“稍安勿躁,还未算完。” 但是秘境分算完之后,只剩几个小项目,最终没有对排名产生任何影响。 结果已出,众弟子退下。 几位峰主窃窃私语,言语间,似乎对磐石峰领先一事,颇有不满。 薛泓望向石碑。 上面赫然写着,磐石峰,第三名。 百年来,还是第一次摆脱倒数第一的困境。 有了这个排名,他们可以得到至少一块不错的灵田,可以培育药材,节省很多炼丹的成本。 他忍不住心潮澎湃,神识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是长水峰峰主曲伤别的密音:“薛峰主,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薛泓道:“曲峰主请讲。” 曲伤别传音道:“你多年不在宗门,很多事情都不知。前些时日,你的徒弟为争夺龙潭秘境试炼的名额,打伤同门五人,诸位峰主看在你的面子上,都没有计较。薛峰主,你为人一向平和,可切莫为了一点排名,伤了大家的和气啊。” 薛泓‘哦’了一声。 她看薛泓无动于衷,继续劝他:“我好言相劝,你可不要不领情,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剑宗。不如你放弃灵田,往后,但凡磐石峰有需求,都可来我长水峰……你明白吗?” “嗯。” 曲伤别叮嘱:“等下,你自己放弃,大家脸上都好看。” 薛泓不言。 她只当薛泓答应了,脸上浮现笑容,对云华仙君使了个眼色。 掌门清了清嗓子:“若无异议,便开始分田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薛泓。 薛泓皱着眉,盯着七星殿的石板,手攥得发白。 自他就任磐石峰峰主以来,很长时间,整个峰都只有自己一人。他不爱争夺,习惯放弃,后来有了徒弟,也叮嘱他们遇到宗门竞争,弃权便是…… 可是这一次,他看着磐石峰的分数,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一幅画面。那是他们师兄妹三人,背着一把破剑,拿着简陋的符箓,与妖兽厮杀的情景。 他是师父,一个简单的决定,就可以抹杀徒弟们所有的努力。 不,他不能放弃。 薛泓沉默。 掌门等了一会儿,道:“七星峰、落霞峰排名与十年前相比,没有变动,灵田维持原状。下一个,磐石峰的灵田,应当是在玉虹峰下……” “等等,我不同意!” 一道高声响起,七星殿中,云华仙君怒容满面。 他再度起身,盯着薛泓,一字一句重复道:“我不同意!凭什么分给磐石峰灵田?分给他们,等于分给一群不会渡劫破境的废物,有用吗?!” 众人哗然。 掌门道:“云华,你在说什么?” 不及回答,曲伤别起身,道:“掌门,云华虽然话说的难听了一些,但道理是有的。磐石峰就三个弟子,两个筑基,一个炼气,这等修为连中阶的药草都无法培育,试想一下,要灵田又有什么用呢?依我看,不如换成别的奖励吧。” 她这一席话说完,众人都觉得十分有道理,纷纷点头。 薛泓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掌门看向他,温和地问:“薛泓,你怎么看?” 他抬眼:“掌门怎么看?” 掌门笑道:“这,你的事情,你问我做什么?我向来是公平公正的,但你们磐石峰情况特殊,你要三思。”他语重心长,似乎在暗示什么。 薛泓起身,望向众人。 这其中,有满脸忿忿不平的玉虹峰,有眼中藏有鄙夷之色的青龙、长水、落霞峰,有不嫌事大的七星峰,还有明哲保身的月明峰…… 都是同门! 他本以为,磐石峰自愿退让,能避免纷争,让七星剑宗向上发展。然而事实就是,他们嫌弃磐石峰是不会渡劫的废物,要灵田何用! 薛泓悲凉的笑了,怆然道:“我只问一句。” 众人听着。 “规则是否重要?” 掌门道:“当然重要。” 薛泓道:“我坚持要灵田。” 云华仙君怒道:“你休想!” 几人纷纷去劝云华,也有人来劝薛泓,七星殿内一片混乱。云华怒道:“掌门,你要分给他灵田,自找别的田去分,决不许动我玉虹峰山下那块!” 掌门也有些愠怒,道:“七星剑宗的灵田非各山峰的私产,你用久了,那也不是你的。再说了……” 他住口不说了,看向薛泓。 好在,薛泓并未察觉到什么。 日光倾斜,洒落在殿内,众人争吵不休的身影被黑暗的半边笼罩,唯独薛泓,坐于光中。 “诸位,”掌门忽然开口,声音与威压一起,压在七星殿的上空中:“既然各方所说,都有道理,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道:“不如将玉虹峰下灵田分给磐石峰五载,若是期间有弟子突破,再继续五年,如何?” 云华仙君冷笑:“炼气弟子筑基,不是很容易吗?!至少,也得金丹起步!” 曲伤别道:“五载太长了,不如三载,便可见分晓。” 余下青龙、落霞的两位峰主道:“我们也赞同。剑宗的灵田,不能浪费一寸地,但规则,我们也尊重。” 掌门沉吟,看向薛泓:“我看,不失为一个妙计。你看呢?” 薛泓看着他们。 他已经不怀期待。 他正欲说些什么,七星殿外的苍穹之上,忽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殿外弟子惊呼:“又有人渡劫了!看位置,却不是在护法洞府里!” “是紫电雷!” 光线骤暗,狂风大作,暴雨如注。七星殿的门窗被吹起,他们朝外望去,只见紫色天雷,正朝七星峰东面的某个山峰劈去。 是磐石峰。 薛泓眸光一紧:“阿恬的金丹雷劫?” 他来不及赶回磐石峰,紫电雷又快又猛,很快劈了八次。最后一道天雷降下,仿佛天戳出一个口子,将光芒尽情注入,砸向磐石峰。 第九层雷劫,降临了! 第21章 第021章:结丹 雷云密布方圆百里,似紫色巨龙盘踞苍穹,照亮云层,直直劈向磐石峰。 风雨之中,掌门遥望劫云,感叹万分:“我在剑宗几百载了,还是在剑尊迈入分神境时,曾见过紫色劫云。一个小小筑基期弟子结丹,竟然引得天地间有如此异象!”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26节 七星峰上的台阶、栈道,月台,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弟子,都在遥望磐石峰的雷劫。 周围的几座山峰,落霞峰、长水峰、青龙峰……皆是如此。 紫光天幕下,沈明灭立于落霞峰正殿前的人堆里,他的目光掠过一个个黑脑袋,凝望着劫云。 他的师弟扭头问道:“大师兄,那是何方大能在渡劫呀!” “是磐石峰宋师妹,在结丹。”他柔声道。 “结丹?”师弟惊奇道:“怎会有如此之大的动静呢?” “也许,过往也是如此。”沈明灭道:“只是渡劫洞府远离几座主峰,无人知罢了。” 他曾听人提起,宋师妹曾经历三次结丹失败,就在秘境试炼之前,还在雷劫中受了重伤。短短半年内,她再度渡劫,这对于一个修士来说,并不容易。 师弟问:“那她会结丹成功吗?” 他沉声道:“一定会的。” 话音刚落,轰隆隆的雷声消失,劫云散去,天地间重归黑暗。 紧接着,金色的光芒自磐石峰冲上云霄,驱散天地间的阴霾,重新光芒万里! 七星殿前,薛泓难得纵情大笑:“看来,不消三载,我磐石峰弟子今日便结丹成功了!” 云华仙君、曲伤别等峰主,面面相觑,心里有苦说不出。 俯瞰几座山峰,欢呼声一波波响起。 尽管大部分人不知是谁在渡劫,但看有人渡劫成功,还是千载难逢的紫电雷劫,都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 落霞峰上,小弟子兴奋之余,不忘扭头道:“大师兄,你也一定能突破境界,结婴成功!” 沈明灭闻言,却恍惚了一瞬,目光望向落霞峰正殿之侧的炼丹房。 “谢谢你。”他嘴里说着,心里却有些苦涩。 结丹金光渐渐散去。 磐石峰下,林苦寒与桑竹、白萩一起守在外面,他们衣衫湿透,但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 林苦寒满脸水痕,望着远方,道:“师父一定在七星峰看到了!十年,整整十年,师妹终于结丹成功了!” 桑竹仰头望天,仍有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他闭着眼道:“希望我也有这么一天。” 白萩正想问什么时候吃庆功宴,神识里传来了主人淡淡的声音:“她结丹了。” “是哦,主人!”白萩思考了一下,时时刻刻不忘谄媚逢迎:“主人,区区一个金丹期修士不算什么,您才是天地间的第一人,震慑浩宇之大能……” “……” 他不言,白萩窃喜,自己肯定是猜对了。他一向以天才自傲,见不得别人比他聪慧,所以派她来监视宋恬,必要时刻,给宋恬的敌人当肉盾。 小白龙再进谗言,以图安慰他:“主人光辉之灿烂兮,庸人所不——” 她嘴里的龙涎忽然开始结冰,用力一咬,吐出了好多碎冰渣子。 桑竹好奇道:“小白萩,你怎么了?” 大师兄见怪不怪:“她经常如此,师父说,似乎是中了很厉害的法咒,暂时无解。” 雨渐渐停了。 侧面的厢房门,只听‘吱吱’一声,被推开了。 宋恬一袭白衣,手里挑着一盏竹制明灯,缓步走了出来。 她姿容胜雪,容光焕发,眉宇间隐然有仙气。她先注意到他们身上的水痕,带着歉意道:“劫云来得太快,没有及时去渡劫洞府,辛苦两位师兄为我护法啦!” 他们都笑道:“师妹,嗐,这么说就不是自己人了!” 宋恬垂眸一笑,轻轻摇动明灯,点点金光从烛光里飞出,围绕着林苦寒三人飞舞,片刻间便将湿衣烘干。 她注意到那个身着银裙的女童:“师兄,这是?” 大师兄道:“咦,你不认识吗?!” 白萩刚刚吐完一嘴的冰渣,闻言赶紧扑来,伸出双臂环住宋恬的腰不放,嗲里嗲气道:“你忘记我啦!三个月前,你曾答应要陪我……” “我何时见过你?”宋恬一时想不起来,有些纳闷。 她已经闭关三个月了,在那之前,只去了一趟龙潭秘境。 对,是龙潭秘境! 宋恬倏忽想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她神色一凛,又重新打量着女童:“莫非你是?” 女童喜滋滋道:“是我,多谢你救了我。你打破了‘浮生宴幻’,解开了困住我的封印,所以,我出来报恩了。” 这段鬼话,都是白萩自己编的,在她的神识里,主人已经切断联系,不想再搭理她了。 她可真是个天才。她窃窃自喜。 宋恬大为震撼,还未想好怎么应对。偏偏这个时候,桑竹伸过脑袋来,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浮生梦幻?” 龙潭秘境中的一些奇异见闻,尤其是梦莳花下的情景,宋恬并未对他们提及。她无奈地笑了一笑,道:“是一个阵法,二师兄,我有话要跟她说。” 她带着小白龙,来到湖畔柳树下。 “你的主人呢?”见师兄的身影已经隐匿在黑暗中,宋恬的神态语气,愈发严肃。 白萩想着主人不在监视,于是爽快道:“那个老鬼死了。” 她一惊:“什么?!你不是说他很强吗?” 白萩道:“呃,他只是曾经很强。那日,‘浮生宴幻’被你打破,他的最后一缕神识也随之消散。不然,他最后为何将万法衍化给你?” 宋恬沉默不语。 “你不必伤心。”白萩假惺惺地劝:“他早该没了,他的神识只是为了万法传承,才存在。如今,也算是得偿心愿。” “可惜啊。”宋恬很轻地叹了一声。 “怎么了?” “那日临别前,我还说若是有缘再会,赠他一壶清酒。”宋恬凝望着夜幕,此时骤雨已停,云开雾散。一轮明月高悬空中,银辉落在水面,恍若碎玉流动。 她俯下身,以手掬水,道:“以水代酒,愿他来世再踏仙途。” 滴水若流珠,从指尖落下,再落入溪流中,杳无踪迹。 白萩看着,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 宋恬转过身:“那你呢,以后什么打算?” 白萩兴奋:“我想留在你的身边。师父他,也已经同意啦!” “果真?” 白萩心虚点头:“嗯!” 宋恬注视着小白龙狡黠的眸子:“等我再去问问他。” 她转身离去,只是还未走两步,就见一道白光闪过,薛泓从剑上下来,她又惊又喜:“师父!” 银辉照白天地,宋恬快步上前,郑重行了一个大礼。 薛泓立刻扶起她,见三个徒弟眼里都是不加掩饰的孺慕之情,顿时热泪盈眶,自责不已。 “以后,再也不会有那种情况了。”他道。 大师兄道:“师父,您说什么?”这句话有点没头没尾,大家都没听明白。 薛泓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往后,我绝不会再让你们,主动放弃了。” 三个徒弟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明白。大师兄小心翼翼道:“师父,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都是我不好,一味忍让,才让你们被人奚落。直至今日,我才明白:争与不争,都在漩涡之中。”薛泓说完,忽然笑吟吟道:“明日起,磐石峰有灵田了!” “真的吗?!” 他笑道:“当然是真的!” 几人欢呼不已,磐石峰的欢笑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 “颜师兄,你,在想些什么呢?” 月色皎皎,姚枳枳提着一盏鎏金琉璃灯,她望见颜嵊,走向他的身侧。 入夜,有量山殿前寂静无人。他们坐在天池旁的玉石栏杆上,寒风吹过,水流潺潺。 颜嵊低声道:“无事。只是有些睡不着。” 姚枳枳不知他为何失眠,想起一奇事,笑着道:“师兄,他们说,隔壁七星剑宗有人渡劫呢。似乎是罕见的紫天雷,但劈了几下,就没了。” “为何?” “我爹说,应该是渡劫的人天赋异禀,但修为不高。看来,七星剑宗又来了一位天才!” 听到‘天才’两个字,颜嵊的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姚枳枳道:“你怎么啦?不说话?” 他这才转眸瞧了师妹一眼,柔声道:“没事,快回去吧,我只是喜欢在夜里领悟符箓之道。” “呃,那师兄你早点回去。”姚枳枳将鎏金琉璃灯放下,临走前,回眸一笑:“琉璃灯替我陪你。” 颜嵊不言。 鎏金琉璃灯搁在台阶上,折射出斑斓的色彩。他并不喜欢精致昂贵的器具,他更喜欢竹扎的灯笼,喜欢有人陪他一起,在纸罩上绘上山水花鸟。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屈指算来,已分开十余年。 寒风瑟瑟,颜嵊起身,忍不住望向七星剑宗的方向。 “恬妹妹,”他在心中不止一次,痛苦地发问:“你当初既然决心要抛弃我,又为何,在‘浮生宴幻’里救我?” 作者有话说: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出自《氓》 ——————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27节 感谢以下几位小可爱灌溉的营养液!!! 读者“系简凝”,灌溉营养液 +150 2023-03-27 23:41:07 读者“余小晚”,灌溉营养液 +1 2023-03-27 17:28:24 读者“系简凝”,灌溉营养液 +90 2023-03-26 23:01:57 读者“橼祗”,灌溉营养液 +10 2023-03-26 08:48:25 第22章 第022章:拔苗 岁初,冬雪初融时,磐石峰弟子们已经前往灵田播种了。 万物仍旧萧索,枯黄的草覆盖大地,唯有山石缝隙里,几朵迎春在料峭寒风中悄然绽放。 大师兄背着他新炼制的巨剑,剑身比宋恬还高。 她看着巨剑,忍不住赞道:“大师兄,你的力气真的好大呀。” “那要感谢师父和你。”他嘿嘿一笑,举起巨剑,朝空中挥舞了几下:“我的经脉已经畅通,多年顽疾一去,我真希望能早日筑基!” 宋恬笑道:“大师兄,你会的。” “能够重新修炼,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大师兄重新将剑插回剑鞘,忽的想起一事,笑了笑:“他们说,我这样的剑,只能挖地。” 桑竹不屑道:“那他们的剑只能劈柴、炒菜。” 白萩道:“还能耍杂技,口吞宝剑。” 宋恬道:“嗯,还能当了卖钱。” 两位师兄忽然惊诧地望着她,她摸了摸脸颊:“我的脸脏了吗?” “不,不。”桑竹道:“小师妹从前,很少说笑。” 她微微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白萩已经抢了先,她胖乎乎的小脸一皱,不满道:“等等,我才是你们的小师妹吧?” 大师兄耐着心劝诫:“我们磐石峰不收龙的,说真的,龙怎么练剑?” 她嘟着嘴:“我现在不是人形吗?” 一人一龙在那争辩,暖洋洋的日光落到山野里,宋恬觉得心也舒展开来了。 “到了!”桑竹喊了一句。 她停下脚步,去年岁末,在掌门的强势干预下,玉虹峰撤出这块灵田。他们移走所有药草,撤去防护阵法,如今这里,是一块光秃秃的地。 灵田在玉虹峰与磐石峰的交界处,与有量山相邻,大小约有三四亩。在灵田中间,有一块长满荒草的土丘,四周立着几块石碑。 宋恬凝眸:“那是什么?” 桑竹道:“应该是凡人的碑林吧,或者墓碑?很多年前,这里也许曾有凡人生活过。” 几人没有在意,在原处商讨如何栽植药草,布置新的防护阵法。宋恬迎着光,朝碑林走去。 石碑几经风雨,碑面破损严重,布满青苔,已经看不清原先的刻字了。 她看着那座土丘,孤零零的,仿佛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沉睡百年。 宋恬心中徒然生出一丝凄凉,但是更多的,是疑惑。 再往前,在灵田的尽头,是七星剑宗和有量山的边界。 她朝前望去,隐隐能看到有量山的宫殿,静静地卧在对面的山腰上。眼前视野开阔,她立于风中,看到无数缕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大地,仿佛一柄柄飞剑,落入天地间。 宋恬忽然想起,在七星殿中,在梦莳花里,她都曾将光芒与剑气凝聚一起,化作新剑。 当时只是随心而动,想要借光燃剑。 她微微仰头,忍不住去想,若是将凝光化剑,又如何? “师妹,你在看什么?”大师兄遥遥喊了一声。 宋恬转过身,白衣苍带随风而起,她笑了笑,回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她朝回走去,与两位师兄一道,先将灵田的防护阵法布好。宋恬本想多放几个留影石,无奈灵田太大,她囊中羞涩,只能在阵角各自放置一枚。 二师兄桑竹拿来了一整个储物袋的药草种子,这是他用了一个月的功夫,跑了几个修真集市买到的。 “都是基础药草,我们种满这片地吧!”他热忱地递给她种子。 宋恬点了点头,师兄们已经规划好各个灵草的位置,她用小铁铲挖洞,然后小心地将种子埋下。 灵田里灵气氤氲,种好后,再滴上一滴仙露就可以了。 他们忙了一整日,直至夕阳西沉,才带着一身的疲惫,结伴回磐石峰。 临走前,桑竹警觉道:“你们说,玉虹峰会不会趁我们不备,前来破坏?” “有掌门看着,他们肯定不敢。”大师兄对掌门的公正很信服。 “师妹,你说呢?” 宋恬想了一下,道:“我再去放一枚留影石。” …… 灵草播种之后,桑竹肉眼可见,成了整个磐石峰最忙的人。 每日天不亮,他就起身去灵田,到了傍晚才回来。 而且每天都在跟他们分享最新动态—— “今日雪玄草发芽了!” “太好了,火云花也发芽了,根茎居然是黑色的,我险些没看到。” “天慘邪花毫无动静,师妹呐,我是不是被人骗了,买到了假的种子?” 对此,大师兄跟宋恬多唠叨了几句:“二师弟总算找到了他热爱的领域,但是万万没想到,是种地。” 宋恬不以为然,道:“大师兄,你还不是喜欢炼器嘛,你是不是又在偷偷铸造新的剑?” “你瞧见了?”他忽然慌张了一下,瞅了瞅四周,低声道:“你可别说出去。” 她心道,有白萩这个大嘴巴在,恐怕大师兄的秘密早晚不守。她大约能猜到大师兄在给谁铸剑,但并没想去说破。 “嗯。”宋恬点头:“师父回来了吗?” “还未。”大师兄道:“师父去聆听剑尊教诲,算计着时日,也该回来了。” 七星剑宗的剑尊每隔十年,都会出洞府,亲自指导六位峰主的剑法。许多人都不曾见过剑尊,宋恬也是。 她只知道剑尊是一个很神秘、强大的存在,是整个七星剑宗,乃至天河遗脉里,最强的一位修士。 传闻说,剑尊在悟道,以求突破分神境。 林苦寒问:“你有事?” “嗯,”她坐在石桌前,双手合在一起,撑起脸,道:“我想请师父看看灵田里的那几块碑,查明来历。” “你还惦记这件事呢。依我看,不会有事的。”大师兄笑道:“道理很简单,玉虹峰在这块灵田种植多年,若是有事,他们不早就遭殃了吗?” 宋恬笑了笑,只是她又摇了摇头。 太阳升起,河畔的垂柳落入水面,将溪水染成淡淡的绿色。在屋檐下,小道旁,不知名的野花疯狂生长,大地已换新妆。 不远处,有人踉跄奔来。 宋恬与大师兄在树下闲聊,又抿了口清甜的山泉水。水光倒影里,她看到了二师兄模糊微小的身影。 “不好了!”桑竹愤怒的声音遥遥传来。 大师兄奇道:“他不是才走了半个时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恬很快意识到:“是不是出事了?” 俩人起身,桑竹很快奔到河畔,脸色通红,刚想说话,就控制不住的,一口口喘着粗气。 “别慌,慢慢说!” 大师兄拍着他的背,宋恬递过一杯清水。桑竹咕咚一下全部喝完,才流着泪道:“药草……全、全没了!” “什么?!” . 明明是草长莺飞的春天,可磐石峰的灵田里,却是一副冬日的败景。 田埂上铺满枯黄的草根,所有的灵草在一夜之间,都被拔出灵田,扔在露天下。 灵草难养,几乎所有的草,离开泥土后都会迅速枯萎,丧失生命力。所以,仅仅过了一个夜晚,这里就什么都不剩了。 宋恬立在灵田上,看着干枯的草根,再想起半个月前,她和师兄们一点点播撒的情景,心头火腾起。 是谁做的? 她望向四个阵角,法阵已经被轻松破坏,悬于隐蔽角落的留影石,里面应该纪录了一些东西。 宋恬取下留影石,汇入灵气。 留影石内的场景迅速变幻,这块中阶留影石,可以记载一个月内的事物发展。她凝神去看时,灵田不远处,几个玉虹峰弟子走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严无炽。 自从龙潭秘境的试炼之后,他就躲在师门里,已经数月未出了。但是现在,他不仅安装了新的铁臂,还精神抖擞地来看热闹。 “嘎嘎嘎!”他又难听的笑了起来:“这就是你们的灵田吗?嗯?怎么有的人,就算有了灵田,也是暴殄天物,不会种啊!” “去你师祖的,是你背后做的吗?”桑竹看到他就气,大声骂道。 严无炽怎么会站着被骂,他冷笑道:“哟,磐石峰的人好厉害,无凭无据就来指责我。就算是我做的,你能怎么样啊?” 他的话趾高气昂,像是默认了此事。桑竹怒不可遏,亏得大师兄死死抱住他,不然就冲上去了。 他挣扎着,道:“大师兄,放开我,就是严无耻做的!” “你来打我啊!”严无耻笑嘻嘻。 大师兄看着他的嬉皮笑脸,死死抱住师弟的手也慢慢有些松动。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28节 就在此刻,宋恬放下手中留影石,朝他们望了一眼,道:“不是他!” 桑竹道:“不是谁?” “不是他,玉虹峰的严无炽。” 大师兄问:“你看到了什么,怎知不是他?” 宋恬看了严无炽一眼。 在昨夜,有数十个修士,趁着夜黑风高,悄悄破坏阵法,潜入灵田,挨个拔苗。 她思考了一下,顿了顿,道:“因为那些人,都比他高。”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这篇文计划于本周五(3.31)上架,明天正常更新,喜欢可以继续支持呀! 上架后会开抽奖红包活动,更新量也会更多的。 第23章 第023章:凝光 严无炽:??? 他气得脸色发青。所谓打蛇打七寸,这句话完全打到了他的痛点上。他刚想出手‘教训’一下磐石峰的人,忽然想起宋恬已经结丹。 他终于有所顾虑,盯了她几眼,心中腾起一丝得意。 “你们就想吧,”严无炽看他们都聚在一起看留影石,冷笑道:“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其中关键。我们玉虹峰能守住灵田,到你们磐石峰手里,就是一块荒地也护不住。” “你是什么意思?”桑竹抬眼。 他大笑:“傻子才告诉你!” 严无炽说完后,扬长而去。 桑竹气得险些捏碎留影石:“我看就是他们做的!” “他说的话似有深意。”宋恬道。 “他说啥都没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桑竹骂了一句。 大师兄问:“小师妹,你为什么说,不是玉虹峰的人?” 他盯着留影石看了半天,都没有搞明白。昨夜,一群人涌入磐石峰灵田,他们虽然都长得高,但也不能作为判定标准。 宋恬道:“他们是符修。” “啊?” “符修用笔,腕力远胜他人。”她淡淡道:“他们拔苗的动作,与惯于用剑的人,是不同的。再者,阵法被破,也有使用过符箓的痕迹。” 桑竹道:“符修?会是谁?” 春风徐徐,吹起山坡下的燕草,一波一波,恍如绿浪。 宋恬转眸,想起了一个主修符箓的门派。 会是他们吗? 但愿不是。 她也没有证据。 两位师兄在一旁讨论后续,他们打算先去七星峰,将此事上报给掌事弟子,等待宗门处置。 …… 傍晚时分,薛泓回来了。 他从剑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宋恬正在河畔练剑。 她一袭白衣,手持长剑,剑刃上反射着晚霞的光辉。她手腕一动,脚步未移,刷刷已经过了几个剑招,剑气流光飞出,落入水面,激起流水化作雨雾,隐隐还有长虹。 薛泓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她练剑。 虹光消散,雨雾入青泥,宋恬剑刃上的红光似焰火,化作无数点光芒散出。又一瞬间,她的手腕一收,瞬间将光点收去,落入星河。 这不是‘归心剑法’,却衍生于他的剑法。 她不是在练剑,而是在悟剑。 宋恬沉浸于剑道之中,直至夕阳西沉,只有星光落入剑刃,她才收起剑。 她抬头,猛然看到薛泓。 “师父!”宋恬欣喜地叫了一声。 “嗯。”薛泓没有动,等她跑到身侧,才含笑道:“看来‘归心剑法’的最后一招,你已经会了。” “是。不过师父,我这不是归心剑法。” “我知道。”他笑道:“你从归心剑法中,在悟你自己的剑法。” 宋恬笑道:“对,这是‘凝光剑法’!” 就在今日,她在霞光下抚剑,忽然心意一动,将数月来的心得,都一一挥出。她练得沉醉,不觉就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刻。 薛泓赞道:“好名字!” 师徒二人离开河畔,朝磐石峰下的屋舍走去。屋内外静悄悄的,也未曾有烛光亮起。 薛泓问:“你的师兄们呢?白萩呢?” 她这才想起有大事未曾禀告,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低声道:“师父!” “怎么了?” “今日清晨,我们发现有人破了阵法,闯入我们的灵田,拔出所有的药草,弃于田埂上。”说起时她仍觉得很难过:“大师兄去七星峰了,二师兄去打探消息,他们都未归来。白萩在睡觉。” 夜风吹过,屋檐上的风铃叮叮当当。 过了半晌,才听到薛泓极力压制愤怒的声音:“我去看看!” 他刚刚转身,就见桑竹跨过溪流,与林苦寒一道走来。 俩人都垂头丧气的,正在互相诉苦。 “大师兄,我去青龙、落霞峰都打听了,你知道他们说什么?他们居然拽文,说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在骂我吧!” “唉,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七星峰掌事弟子听了,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灵田既归磐石峰,那便是你们的事。该怎么做,你不懂吗?” 他们走到庭院里,才看到薛泓,心中更加委屈:“师父!” “阿恬都告诉我了。”薛泓立于风中,沉声道:“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他御剑离去,大师兄叹了一口气,开始做饭。 宋恬在一旁打下手,她坐在灶台旁的楠竹小板凳上,认真地剥花生。 桑竹去井里打水。 三个人各司其职。 夜愈深,浓浓夜色里,走来一个人。 宋恬以为是师父回来了,将剥好的花生放在小瓷碗里,转过身来。然而来的人不是师父,他身着靛色道袍,发带被风吹起。 桑竹手里动作一顿,皱眉道:“落霞峰沈明灭?”他今日在落霞峰被人挤兑,看到落霞峰的大弟子,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磐石峰三人纷纷站起身,宋恬离他最近,出声道:“沈师兄,好久不见,今日来磐石峰,可有要事?” 沈明灭驻足,眸光在她的身上停顿了一下,又望向另外俩人:“听说你们的灵田出事了。” 桑竹冷笑道:“你来看笑话吗?!” “二师兄!” “师弟!” 宋恬和大师兄一齐出声,桑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在下岂是那种小人。”沈明灭苦笑道:“我夤夜到访,恰恰是想将我所知的,告诉三位。” 灵田谜团忽然有了被解开的希望,大师兄连声道:“沈道友,里面请!” …… 磐石峰正堂很简单,只有一方藤席,三四个蒲团。 竹灯点亮,大师兄请沈明灭落座。 他也不多说客套话,单刀直入:“不知你们可曾勘察过现场,破坏你们护田阵法,拔出灵草的,应该是符修。” “这与师妹猜测的一样!”大师兄忍不住道。 沈明灭不禁望了宋恬一眼,目露钦佩之色。但他并未停顿多久,继续道:“天底下符修的门派虽多,但是临近我们七星剑宗的,只有一家。” 宋恬轻声道:“有量山。” “对。”沈明灭道:“有量山与我们七星剑宗相邻,已有几百年。两个门派相邻之处,总有一些争议地带。若是寻常荒野,也是无人理睬,偏偏那块地……” 桑竹道:“便是我们的灵田?” “嗯。”他点头:“我听说,大约一两百年前,你们那块地不知何故,荒废许久。于是有量山趁虚而入,坚称这块地为他们所有。” 沈明灭正说着,门被推开,薛泓走了进来,他慌忙起身:“弟子落霞峰沈明灭,见过薛峰主。” “不必多礼。”薛泓找了个蒲团坐在,朝他道:“你接着说。” 沈明灭微感诧异,在落霞峰,师徒之间尊卑分明,绝不会像他们这样随意落座。他顿了顿,又道:“有量山占据灵田后,没多久,就被我们发现了,当时玉虹峰的云华仙君还不是峰主,他带着很多人去对峙,最终夺回了这片灵田。” “接下来呢?” “有量山当然不死心,隔三差五来找麻烦。后来,掌门制定了新的规则,这块地被分给玉虹峰十年。于是玉虹峰加强了阵法,又派弟子时刻看守,这才没有让有量山得逞。” 沈明灭道:“如今,玉虹峰的阵法撤去,所以有量山的人,又来搅乱了。” 他说完前因后果,磐石峰的师徒都微微发怔。 宋恬问:“沈师兄,事情已经过了百年,如何断定是他们做的?” 烛光摇曳,沈明灭叹息道:“百年前,他们曾在与有量山的边界同时设下护山大阵,昨夜,也被破坏了。薛峰主若去查看,那里有留影石,记录着一切。”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29节 宋恬冷静道:“所以,就连七星峰掌事,也不愿告知我们真相。” 她朝他望了一眼,明眸中似有一汪秋水,摄人心神:“多谢沈师兄大义,我们感激不尽。” 她起身行礼,沈明灭神色微恍,又赶紧起身虚扶一把,道:“宋师妹,这是我应当做的。薛峰主,诸位保重,在下要告辞了。” 大师兄出去送客,桑竹望着有量山的方向,气得牙痒痒。 宋恬望了望师父,他神情有些黯淡。 “师父。”她唤了声。 “明日,我们去有量山吧。”薛泓在灯下擦拭剑刃,淡淡道。 宋恬怔了一怔,随后,轻轻点头。 她迈出房门,遥望天际的一轮明月。 青山隐隐,流水常在。 明日,去有量山! 她与颜嵊,终于,要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推推预收《被退婚后我成了天下第一》奇幻言情。 【文案】 苏叶穿成《大道通天》这本退婚流小说男主的前未婚妻,但不知何故,她刚穿来时,就被男主主动退了婚事。 因此,刚出新手村的系统认错了人,将苏叶认作主角,跟她绑定了剧情系统。 面对一长串的宝藏、修为、美色奖励,‘废柴’苏叶猛打一个机灵:还有这种好事? 从此... 男主的机缘,归她了; 男主的财富,归她了; 男主的艳遇..这个就算了.. 不过,系统知错能改,立刻给她安排了莺莺燕燕的少侠,从痴情剑侠到无情魔尊,什么类型的都有。 苏叶对此不太感冒,毕竟要以事业为重,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 多年以后,苏叶站在万仙之巅,藐视群雄,天下第一。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决定给默默陪伴身边,啥也不要的绿茶小奶狗一个名分。 这个时候她发现,对方好像退过她的婚。 ———————— 另外我想说的是,下一章入v,更新9000+,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24章 第024章:错过 鸡鸣时分, 氤氲雾气模糊了天地,就连东方升起的朝阳,也淡淡不见光影。 磐石峰师徒四人, 带着一条龙, 踏上了西行之路。 他们原本不想带白萩, 但是这条龙耳朵灵,嘴巴大,身子长, 甩都甩不掉,只好任凭她跟上了。 宋恬今日颇有些奇怪。 她神色淡淡, 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的后面, 盯着前方的雾,似乎在想些什么。 只是她的师父、师兄们都是粗犷的汉子,全然没留意她的异常。 白萩更是没心没肝,还在为出门找事而由衷地兴奋, 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 茫茫雾气中,白萩忽然在神识里听到了久违的主人声音:“你们要去做什么?” “打架, 找事,算账。”她高高兴兴道。 她的主人在问:“找谁?” “找有量山!” 神识里安静了一会儿。过了片刻, 才响起声音:“是那个叫颜嵊的,所在的门派吧。” 小白龙回忆了一下梦莳花下的那对师兄妹,道:“嗯, 是的。” “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 忽然又漫不经心道:“你看她今日, 是不是有点……与寻常不同?” “谁啊, 主人?” “……宋恬。” “哦, ”白萩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能吃能喝, 好得很。” “……” 白萩暗暗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毕竟主人见不得宋恬好,她应该说宋恬大伤特伤心,恨不得泪洗磐石峰才对。 她后悔不已,整个龙蔫了吧唧的,完全没了刚才的精神。 …… 宋恬见雾中透出的微光,忍不住在想自创‘凝光剑法’的剑招。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小白龙似是有些萎靡不振:“白萩,你怎么了?” 白萩想让主人开心一点,于是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恬诧异道:“什么?” 此时雾气渐渐散去,朦胧的光芒穿破雾气,落入她的身上。宋恬一袭白衣不染尘埃,眸中似有金光闪烁。 小白龙忽然觉得她好漂亮,暗骂自己的主人心思狭隘,跟一个金丹期的小姑娘过不去。 白萩支支吾吾道:“怕你……不舒服……” 这话落入宋恬的耳中,却是另外一种解读了。 原是为此。 她笑了,眉眼弯弯,温柔地摸了摸白萩的小脑袋:“放心,我早就放下了。” “啊?”白萩懵了一下。 她们渐渐落后,宋恬方才轻声道:“过去我为心魔所困,不能突破。若非梦莳花下见他,我也不会放下心结。这要谢谢你的主人,可惜——” 白萩大惊,赶紧出言打断:“师姐姐,我们落后啦,快跟上!” 她伸手缠住宋恬的胳膊,朝前小跑,宋恬笑了笑跟上。 又过了一个时辰。 晨雾散去,旭日高升。 磐石峰师徒已至有量山下,被有量山的护山大阵拦住。 宋恬仔细观察了一下,转身道:“师父,这是金丹期修士布下的阵法,我去试着破解。” “不急,先礼后兵。”薛泓道:“阿竹,先将帖子祭出。” 桑竹闻言,将帖子祭起,只见半空中火光一闪,符箓倏忽朝有量山飞去。这种拜帖没有攻击性,会穿过护山大阵,直达门派收贴处。 众人耐心等待。 有量山的宫殿建于山腰上,抬头可见一条蜿蜒石阶,直达有量山的山门。此时日上三竿,有量山山门紧闭,没有一个弟子进出。 桑竹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师父,有量山今日不会无人吧!” 他们已经连续发出三个帖子了,都无人回应。 薛泓摇了摇头:“有人。” 他修为高,神识强,虽然此处有护山大阵,但仍旧能觉察到有量山的山门内是有人的。 宋恬冷静道:“师父,师兄,他们不想见我们。” 大师兄枯坐了几个时辰,也有些暴躁了:“这是几个意思?我们主动来解决问题,倒是连他们的面也见不着!” 桑竹咬牙切齿:“打进去!” 眼看两个师兄摩拳擦掌,已经被有量山的傲慢所激怒,宋恬瞧了一眼小白龙,不知怎的舒眉一笑,道:“等等!” 白萩微感不妙。 就在此时,宋恬,与白萩的主人一齐出声:“白萩,隔空吸光他们的水。” 龙能隔空吸水,也算是一项异能。白萩一边照做,一边在心里吐槽:您两位,也太心有灵犀了吧…… . 阳光很刺眼。 颜嵊走了一半的路,忍不住抬起头,眯起眼看着朝阳。 雾气散去,天空是湛蓝的,微风徐徐,春日很适合放纸鸢。他忍不住想起年少时,与邻家妹妹一起踏春、游玩,放纸鸢的回忆。 在有量山,他每日勤于修炼,一刻也不敢耽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是同辈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堂之主了。 可是,他也鲜少有这样闲暇的时光,能出来看这明媚春光。 颜嵊并不是出来踏青的。 今日清晨,他趁着雾气尚未散去,悄悄离开有量山,又故意绕了个弯,最后朝七星剑宗走来。 昨日听闻有量山与七星剑宗之间的阵法被破,他虽然没去了解其中缘故,却也趁此机会,踏入七星剑宗的地界。 颜嵊易了容。 有量山主修符箓,他用了改变容貌的灵符,伪装了自己的修为和外表。 他朝前走去,不多时就到了磐石峰。 在龙潭秘境的时候,他旁敲侧击,从沈明灭的口中得知,阿恬是磐石峰弟子。而磐石峰又很好认,山峰像一块丑陋的秃石,直耸入云。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30节 他遥遥望见磐石峰山脚下的几间屋舍,没敢上前。 颜嵊虽然下定决心来磐石峰看一看,却还没鼓起勇气与她相认,心是忐忑的。在‘浮生宴幻’中,他总怀疑那是她,却不能接受。 他在磐石峰附近闲逛。 颜嵊想,他脚下的土地,应该是她走过的地方;这潺潺流水,她曾经在此浣纱。他越走越朝里,渐渐踏入一条似乎很久无人踏足的地方。 枯萎的灌木丛深处,有一棵树。 颜嵊隐隐瞧见,树上挂着一些竹架子,似乎还残留一些带着色彩的纸。 他的心无端砰砰跳了起来,呼吸愈发急促,脚步也愈发快。 他走到了。 山路的尽头,有一棵树。 甚至还有一个土丘,一块石碑。 颜嵊的目光扫过石碑,刹那间,他的心停止跃动了,呼吸要停滞了,人也快站不稳了。 那石碑上,俨然写着:先兄颜嵊之衣冠冢!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慢慢望向一旁的参天大树。 树上密密麻麻,挂着无数个破败的纸鸢。 纸鸢有大有小,有雄鹰,有飞燕。风吹过,竹架子晃晃而动,他的耳畔蓦然回响起那一年,他与恬妹妹的约定。 那一年,他们刚刚订下婚约,双方父母便不许他们在未过门前,再多见面了。 那一年清明时节,趁着双方父母出门烧纸,他们悄悄跑出家门,去外面放纸鸢。也是今日这样湛蓝的天空下,他们并肩坐着,颜嵊想挨近她,但又怕唐突了她,便趁着给她递糖的功夫,悄悄挪近了一点儿。 恬妹妹吃着糖,含笑看他。 看得他心里发痒,正犹豫着想是否能一亲芳泽,恬妹妹就把头扭了去,指着天上道:“颜哥哥,以后每一年,我们都一起来放纸鸢,好不好呀!” “当然好呀!”他笑着道:“便是你我七十岁,子孙满堂,我也带你放纸鸢。” 她羞红了脸,转身就跑。 颜嵊在她身后大喊:“别说今生今世,就是来生来世,我也跟你永永远远在一起!” …… “恬妹妹……”他在树下,石碑前,忽然泣不成声。 泪水打湿了泥土,落在墓碑前的小花上。颜嵊望着这故乡的野花,心中大动,喃喃道:“恬妹妹,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 “小嵊去哪了?” 在有量山正殿,一身着雪青色道袍,相貌威严的中年男人,在问众人。 众人皆身着雪青色道袍,闻言,都摇了摇头。 姚枳枳见状,忙出声道:“爹,颜师兄早起告诉我,他炼丹要用的材料没了,所以下山去集市上买一些了。” 姚衡的面色稍霁,但还是叱责道:“你也不早说!如今七星剑宗的人堵在山门前,我有量山的人本来就少,正是齐心协力的时候。” 她心中因颜嵊莫名消失,本来就不舒服,听了后也闷闷的,不吭声。 姚衡无意苛责亲女,他本就做做样子,以防他人指责自己不公。他正在殿中踱步,忽有弟子慌慌张张奔了进来:“门主,不好了!” “怎么了?慢着说!” 弟子道:“水……水,宗门的水全没了!” 有量山众人吃了一惊,忙随他一道去看。果然,天池里,水房里,除了五谷轮回之所的水,其余的水全没了。 姚衡发怒:“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见到了水消失的情景,忙道:“回禀门主,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此站岗,忽见水变成一条极粗的水柱,朝天而去,倏忽就没了!” “这是何等邪术!” “怕是七星剑宗的大能出手了!” “唉,早就说了,我们人少式微,跟他们争个什么啊。” 众人又害怕又抱怨,趁此乱象,姚枳枳悄悄离开了众人,朝有量山后门走去。 姚衡的面色阴晴不定。七星剑宗今日能吸水,明日便能吸土,吸火,吸血……论实力,他们当然不是整个七星剑宗的对手,但是他必须为了有量山,争一争! “打开山门,拿来灵田契约,去会会他们!”姚衡冷冷道。 . 有量山下,白萩打了个饱嗝。 她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回味道:“师姐哎,我总觉得这水的味道怪怪的,说不上来。” 宋恬挑眉:“你没有去吸臭水沟里的水吧?” “我依你所说,特意避开了一些地方……”白萩回想着,忽然大惊失色:“糟了!” “怎么了?” “他们地窖里藏有极多的酒,我没留意,全给吸了!”白萩说着,只觉得眼前的景致在晃动,脚也不沾地了。 几人面面相觑。 桑竹颤颤道:“她……醉酒后不会变成原形吧?” 薛泓不言,上前探了一下白萩的经脉,试图封住她体内酒气。然而她的经脉,像是一堵厚厚的墙,不容一点试探。 便是薛泓这样的元婴期修士,也拿她没办法。 这条小白龙的身上,尽是谜团。 薛泓曾听宋恬提起过白萩的来历,说她是秘境中被封印的龙,后来禁制解除,破境而出。也许,这种年岁漫长的古老龙族,是他无法干涉的。 “阿恬,你看着她一点。”薛泓吩咐。 “是,师父。” 白萩整条龙的酒劲上来,整条龙已经迷糊了,脚步凌乱,不知要往哪里撞。宋恬忙将她抱了起来,看她脸色酡红,醉眼迷离。 幸好,白萩还未化龙。 不幸的是,白萩喝多了酒,开始胡言乱语。 只见她揽住了宋恬的脖子,迷迷糊糊看了一会儿,开始自言自语:“恬姐姐生得这么好看,为、为什么他这么讨厌你?” 宋恬纳闷:“你说什么?” “他嘛!”白萩伸出胖胖的小手,胡乱在空中比划:“就是不喜欢你。嘿嘿嘿,梦、梦莳花下,你走后,他总念叨你……” 薛泓、林苦寒等人都以为白萩在说醉话,没有在意,甚至没有听,还在遥望有量山。宋恬却听明白了,白萩在说神花浮影阵的主人。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 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她决意不跟一个死人,甚至不算是死人的一缕神识计较。白萩还在碎碎叨叨,忽然住嘴不说了,开始一边咳嗽,一边往下吐碎冰渣子。 宋恬忙拍了拍她的后背。 就在此时,桑竹出声道:“山门打开了!” …… 磐石峰师徒踏入有量山山门。 苦等几个时辰,才得以见面,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有量山的门主并未出门迎接,他坐在正殿中,神态言语都傲慢无比。 见到七星剑宗的人入殿,姚衡吩咐:“将灵田契约给他们看看。” 立刻有人将灵田契约呈了上来,是一个透明圆球,里面裹着一团金土。在球上,刻有小字,纪录着开垦灵田的修士名字与时间。 在修真界灵气氤氲的地方,开垦一方灵田并不简单。当灵田开垦完毕,可以从灵眼里收集到灵土之精,这便是灵田契约,也是拥有灵田的凭证。 有量山亮出灵田契约,且 冷笑道:“七星剑宗的‘贵’客们,你们先好好看看吧!两派交界处的灵田,本就是我们有量山的,你们夺走百年,我们忍让至今,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薛泓只看了一眼。 他一挥袖,另外一个透明圆球包裹着金土的灵田契约飞出,漂浮在半空中:“姚门主,七星剑宗从不抢夺他人灵田,这是我们的凭证!” 两个灵田契约同时出现在有量山主殿,球上铭刻的开垦修士名字,都不相同。 有量山的灵田契约上,开垦修士是上任门主,时间是百年前; 七星剑宗的灵田契约上,开垦修士是玉虹峰前任峰主,时间也是百年前。 薛泓手中的灵田契约,是去岁分田后,掌门亲手交给他的,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他这样想,姚衡也这样想。 姚衡倏忽起身,连连冷笑:“既然贵宗连这个都作假了,那么就趁着今日,一齐去灵眼处验证真伪吧!” 薛泓等着他这一句话:“姚门主请。” “哼!” . 白萩已经睡着了。 宋恬抱着她,看着她酣睡在怀中,倒是放心了许多。 众人到了灵田时,已是暮色时分。因磐石峰和有量山大部分人的修为都不高,所以大家都是步行。 一路上,磐石峰几人交替抱着白萩。 天色黯淡,阴云密布,眼看着有一场大雨要落下。灵田上已有几位七星剑宗弟子,沈明灭也在其中。 他见薛泓等人过来,忙过来道:“薛峰主,掌门与我师父听说您去有量山商议灵田之事,让我们来此恭候,以助您一臂之力。” 薛泓神色淡淡:“有心了。” 见状,沈明灭也不好多说什么,见宋恬怀中抱着一个银裙女童,不禁好奇道:“宋师妹,这位是?” “小酒鬼,没闻到吗?”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31节 他微微一怔,不觉笑了:“宋师妹与以往不同了。” 她凝望着众人寻找灵眼,回了一句:“怎么不同了?” 沈明灭想,曾经他见过的宋师妹,像是一朵冰冷的霜花,如今这朵冰川高岭上的霜花,渐渐有融化的迹象。 但他不能直言,只是笑道:“无论同于不同,宋师妹都很好。” 他说完愣了愣,倒有些惴惴不安,只觉自己说得太大胆了些,便小心翼翼去睃了眼宋恬。然而宋恬并没有去看他,那边的灵眼已经被寻到了。 “沈师兄,你看!” 宋恬指着前方,沈明灭心里一空,但又笑道:“找到了,太好了。” 灵眼刚被找到,有量山的人就急不可耐地将灵田契约放了上去。 片刻后,灵眼没有任何变化。 真正的灵田契约放到灵眼上,会冒出万丈金光,笼罩整片灵田。众人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桑竹不顾师尊在侧,终于畅快地笑出了声。 “师父,你看!” “别急。”薛泓淡淡一笑,一旁的有量山门主姚衡又羞又恼,打了一道金光,将自家的灵田契约击碎,金土纷纷落下。 他拱手道:“薛峰主,唉!我也万万没想到,我家是假的啊!唉,唉!真是老脸丢尽了!” 他懊恼不已,余下有量山弟子一个个垂头丧气,显然是这口气没争上,还栽到了。 薛泓笑了笑,信步上前,将自家的灵田契约放到灵眼了。 众人翘首以待。 大约过了一刻钟。 灵眼毫无变化。 第25章 第025章:惊变 难道, 七星剑宗的灵田契约也是假的? 姚衡郁闷了一会儿,见状,朝薛泓拱了拱手, 道:“贵宗家大业大, 是否拿错了灵田契约?” 现在他自觉理亏, 言语也不似先前嚣张了。 灵田契约悬于灵眼之上,薛泓面色沉重:“姚门主,我们磐石峰并无别的灵田了。” “啊这?” 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竟然双方的灵田契约都是伪造的,众人议论纷纷。 就在此时, 大师兄忽然出声道:“师父!” “怎么了?” “师父, 我曾在我们磐石峰的仓库石洞里,见过一个灵田契约。”林苦寒道:“那时我并不知,这就是灵田契约,所以搁置在一旁。现在想来……” 薛泓叹道:“便是我磐石峰有灵田契约, 也未必就是这一块灵田呀!” “师父,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坚持道:“再说了, 此地离我磐石峰最近,说不定多年前, 这块灵田真的是我们磐石峰先祖开垦的。” 日色昏沉,此地离磐石峰,不近, 但也不远。 薛泓朝后望了一眼, 道:“阿恬!” “来了, 师父。”宋恬抱着白萩, 分开众人, 神色从容, 走到薛泓的身前。 她一路上都跟在磐石峰众人的身后,又抱着个孩子,有量山的人都未曾留意过她。今见她一袭白衣,容颜胜雪,明眸如盈盈秋水,恍若神女临凡,姿容绝世。 有量山门主姚衡也瞧清了她的面容,暗暗心惊。这个金丹期的女弟子,容貌倒和枳枳有些相似,只是枳枳远远不如她。 他又想起,听闻大门派面容姣好的女修,大多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不觉心生轻蔑,不知这薛泓叫她来做什么。 只听薛泓道:“阿恬,你带着你大师兄,御剑回磐石峰取灵田契约。” 宋恬一怔:“可是师父……”她还不会御剑呀!更别提带人了。 “不急,我现在教你。”薛泓自那日见她练习剑法,‘碎星入河’一招已会,便知她心魔已破,早就寻思教她御剑术。今日逢此契机,便将御剑术要旨,密音传给她。 宋恬认真聆听。 不懂之处,她只一个眼神,薛泓就再解释一遍。 不消多时,宋恬将怀中白萩递给桑竹,颔首道:“师父,我试试!” 她心念一动,身后那一柄铁剑自剑鞘飞出,稳稳当当浮于身前。宋恬汇入灵气,脚尖轻轻一点,人已到了剑上,化作一道白影,倏忽没了踪迹。 众人惊骇,就连有量山门主姚衡,都震惊不已。 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就学会了御剑术?怕是当世罕见的天才吧! 他想起那夜七星剑宗的紫电雷劫,不禁望向薛泓,低声问:“薛峰主,敢问这位可就是,那夜渡劫之人?可真是天才啊!” 薛泓随意点头,又道:“阿恬十年磨一剑,心性、悟性皆是难得,并非一句天才就可以定义的。” 青山渺渺,白云悠悠。 宋恬又御剑飞了回来,她望着大师兄,朝他一伸手,便将身材魁梧的大师兄,轻飘飘拉入剑上。 “师父,我们去去就回!” 俩弟子消失在天际,薛泓朝姚衡道:“姚门主,等我徒弟取来灵田契约,再验证一次。” 姚衡哪还有先前的傲慢、轻蔑,他讪讪地点头:“好,我们等着便是。” …… 一刻钟后,宋恬与林苦寒一道,御剑归来。 在磐石峰仓库石洞,他们确实在架子上,找到了一个灵田契约。当大师兄掏出透明圆球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契约上铭刻的文字已经模糊不可见,在薛泓的示意下,大师兄将它放到了灵眼上。 圆球触碰的刹那,万丈金光自灵眼中射出,笼罩整片灵田。 “是金光,是金光!”桑竹欢呼道。 宋恬也觉得诧异,她望着天,喃喃道:“竟然如此……” 薛泓面色沉重,并未见太多的喜悦。 原来,两派交界的灵田,竟是磐石峰先祖开垦的。 这着实让他意外。 宋恬轻声道:“师父,那一百多年前,前任峰主失踪,原来就是那会……” 他闭目,叹了一口气。 春寒料峭,刺骨的风又吹来了,刮得脸颊微痛。 宋恬没有再问。 她望了望不远处的玉虹峰,又看向有量山的门主姚衡。 当年磐石峰前任峰主失踪,门下弟子作鸟兽散,灵田逐渐荒废。后来玉虹峰、有量山相继伪造契约,抢夺灵田。 等师父当了峰主,他常年云游在外,对内务一概不知。后来掌门改革灵田分配,这块天地便长长久久归玉虹峰了。 姚衡连声道:“惭愧,惭愧啊!” 他对薛泓等人道:“近百年来,我都不曾查验自家灵田契约的真伪,只当是七星剑宗抢我们的灵田,心中一直有怨气。如今真相大白,是我有量山的错,我与门人,在这里给你们赔礼了。” 他态度诚恳,薛泓也道:“姚门主不必太过自责,只望经此一事,日后友邻相处,和睦才好。” “当然,当然!” 夜色降临,借着朦胧的月光,姚衡一眼望去,只见田埂上,尽是被拔出丢弃的枯草。 任谁看了,都觉可惜。 宋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淡淡道:“可惜我二师兄,跑了好几个集市买到的药草种子,好不容易发了芽,如今全都废了。” “我赔!”他的脸火辣辣的,当即转身吩咐几个弟子,让他们在这里连夜清理灵田,然后再回宗门,取来珍贵种子,赔给磐石峰师徒。 “来日一定再登门道歉。”他保证。 宋恬没有再说什么,趁着月色,她弯腰去捡起枯萎的灵草。大师兄、桑竹也立刻撸起袖子干了起来,虽然有量山的人也在清理灵田,但是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沈明灭留下,其余几人都回去了。 白萩被放在土丘旁酣睡,风一吹,她酒醒了。 她睁开眼,就看到溶溶月色下,沈明灭立于宋恬的身侧,跟她轻声细语的交谈。 “醒了?”神识里传来主人冰冷的声音。 白萩的脑子有点乱,虽然酒醒了,但是神智不清醒。她随便‘嗯’了一声,就开口道:“主人,你看他们好般配!” 明月皎皎,他们站在一处,确实像是一对璧人。 他淡淡道:“关我什么——”顿了顿,他的语气略有些一丝烦躁,只是他浑然不觉:“懒得看。” 灵府一空,他离开了。 白萩心道,什么鬼? . 入夜后,一切人影、屋舍,景致,都暗了下来。 颜嵊像一缕游魂,悄然飘过后门。 他见整个有量山空无一人,有些狐疑。 枯枝残影,夜风萧索,颜嵊推开厢房的门,月光倾泻,却见藤席上坐着一个人! 姚枳枳抬起头,幽幽的望着他:“颜师兄,你白天去哪里了?” “我出去转转了。”他定下心来,朝她微微一笑,反手阖上房门。 他去点燃蜡烛,听见姚枳枳在身后道:“你回来的时候,看到我爹,还有他们了吗?”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32节 “没有。”颜嵊道。 “他们去七星剑宗了。”姚枳枳轻描淡写道:“听说是去争灵田了,他们今早打上门来,我爹带着灵田契约去了。” 烛光亮起,他的背影落到墙面上,罩住一半黑暗。他没有转过身,只是淡淡问:“结果如何?” 姚枳枳冷笑:“我还想问你呢。” “你什么意思?!” “哼,”她阴阳怪气道:“你在七星剑宗溜达了一天,莫非是故意躲着我爹他们不成?” 他终于转过身,眉宇间,隐隐有怒容:“枳枳,你不要含沙射影,没事找事。” “我没事找事?”姚枳枳一下子就哭了,泪珠子顺着脸颊滴落,呜咽道:“我不过是问问你去哪了,是不是去七星剑宗了,你就这么生气?我早就说了,你找妹妹,我支持,但你这样鬼鬼祟祟,实在不能令我放心……” 她的哭声让颜嵊很头疼,若是往常,他肯定会轻声安慰;但今日在磐石峰下,他又有了别的心思。 他的恬妹妹,心中一直有他。 莫非当年是一场误会? 颜嵊甚至想留在磐石峰等她,等她归来,与她相认,并且表明心意。但是他又感到害怕,最终他胆怯了,回到了有量山。 师妹大声地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在想他的恬妹妹,温柔恬静,从不无端哭闹。 过了会,他叹了一口气,将姚枳枳揽入怀中。 “你呀!” 姚枳枳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 乌云遮住明月,万物沉睡于黑暗。 磐石峰的灵田上,众人仍旧干得热火朝天。 田埂上的枯草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现在开始翻地,播撒种子。宋恬点亮竹灯,瞧了眼四周:“白萩呢?” “去玩了,看起来挺开心的。”桑竹朝不远处指了指。 灵田东侧有一条溪流,白萩整个人泡在水里,看起来十分惬意。 桑竹直起身子,舒展了一下四肢。他对宋恬道:“师妹,你带着白萩早些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大师兄就行了。沈道友,你也回去吧。” 宋恬道:“不碍事。” “回去吧。”桑竹劝道:“又不止我和师兄,不还有有量山的人吗?师妹,你女孩子家要早点休息,沈道友,还请你送我师妹回去!” 沈明灭爽快应了:“好。” 见状,宋恬只好道:“那师兄们早日回来,我回去烧好茶水,你们记得喝。” “去吧!” 宋恬从河里捞起了白萩,便同沈明灭一道朝磐石峰走去。夜色茫茫,不便御剑,俩人便步行回山。 她牵着白萩湿漉漉的手,看着满天的星光,又在想自己的剑法。 沈明灭忽然问:“宋师妹,你在看什么?” “看星星,看剑光。”她道。 沈明灭只觉惭愧:“宋师妹对剑道的领悟,是我所不能及的。” “沈师兄不必妄自菲薄。”宋恬微微一笑,转眸望着他:“当日沈师兄落霞剑法使出,也是很不错的。” 他的脸颊微红,庆幸夜色昏沉,她看不到。 他想了想,道:“我的剑法,其实并不算好,我更喜爱丹道……” “那也很好呀!”她语调轻快:“也不是人人都要练剑的。” 沈明灭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云,他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末了,他笑了笑,转开话题:“在你们这,总觉得回到了很多年前。” “沈师兄指的是?” “很多年前,当我还是凡人的时候。”沈明灭修真多年,很少提及自己的出身。他目光炯炯望着她,道:“你们像是凡间亲兄妹,总言之,我很向往。” 宋恬浅浅一笑:“师门不都当如此吗?” “不,不一样。”他低声叹道:“在你这里,我——”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就连困得迷迷糊糊的白萩都惊醒了,跟着他们一道回头。 “怎么了?” 阴云散开,清冷的月光下,宋恬二话不说,御剑飞入半空中。她朝灵田的方向遥遥望去,众人正在播种,并无异样。 沈明灭也御剑飞到她的身侧:“是不是有量山的动静?” “不,就是七星剑宗。”她十分笃定,御剑带着白萩,又朝回飞了一段路。离近了,她看到那灵田中央的土丘,已经被有量山弟子推平。 旁边胡乱伫立的石碑,也被放倒,砸碎了。 刚刚那一声巨响,就是他们合力击碎石碑的声音。 有量山的弟子也看到了她,高高兴兴道:“仙子,你们这个大土丘多碍事啊!我们帮你都推平了,能多种好多药草!这些碎石,再帮你们铺平一条路!” 宋恬的脸上不见喜色,她落地,满地都是破碎的石头。 她从灵田上,捡起一块碎石。 这一块石头的平滑碑面上,还残留着奇怪的符文。白萩在一旁站着,忽然变了脸色:“不好!” 沈明灭问:“怎么不好?” 白萩神色茫然,却仍然焦急地喊着不好,疯狂去拽宋恬的衣袖。 她回眸,一缕秀发飘起,她望着白萩,温柔道:“怎么啦?” 白萩不连贯的喊:“封印!怨魂!” 有量山的弟子嗤笑:“小孩子,说什么胡言乱语。” 大地微微震动。 沈明灭修为最高,明显觉察到一丝异常。 宋恬握住白萩的手,谨慎地朝后退去。她喊了那几个有量山弟子,但是他们说说笑笑,不以为意。她瞥了一眼师兄们,好在他们还离得很远。 灵田上的碎石块开始震动。 忽然之间,一阵飓风从灵眼飞出,将碎石块卷在一起,将其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立于天地间!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26章 第026章:剑仙 云层散去, 一轮明月照亮天地。 月色下,宋恬看清了这个‘石怪’的模样。 无数颗破裂的石碑碎石被一团黑里透红的邪气裹在一起,形成一个庞然大物。‘它’并非人的形态, 而是四蹄朝下的异兽。 碎石邪物看起来约有两丈高, 双目通红如烈焰, 忽然抬起头来环视四周,猛地撒开蹄子,朝最近的有量山弟子撞去! “啊啊啊!” 惊悚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峡谷, 几乎在同一瞬间,宋恬拔剑。 碎石邪物没有朝她冲来, 有量山弟子发出惨叫声。其余几个有量山弟子回过神来, 立刻祭起符箓,手里捻决,排列成阵,化符为利器! 符箓飞起, 如箭雨般刺向碎石邪物。有量山的符修们专攻邪物的四肢关节,果然, 符箓碰撞发出剧烈的爆炸声。、 众人来不及欢呼,击碎的碎石落地, 瞬间又化作数十个小邪物。 “这是什么东西?”沈明灭目露惊骇之色。 宋恬盯着碎石邪物,却还在分神想白萩之言:“封印?怨魂?” 来不及多想,数十个小邪物四散开来, 朝众人奔去。宋恬心里惦记着师兄们, 她一手拉着白萩, 一手持剑自卫, 朝师兄们所在的地方撤去。 夜幕之下, 修士与邪物陷入混战。邪物仿佛永远不会‘死亡’, 一阵妖风吹过,被击飞的碎石,会重新变成新的石怪。 宋恬一眼看见,大师兄手持巨剑,一剑狠狠砍在碎石邪物的‘脑袋’上。 然而大师兄力气虽大,修为并不高。邪物往前一撞,大师兄踉跄后退,几乎要倒地。 桑竹也在一旁苦苦应敌,抽不出身。宋恬仗剑向前,却被沈明灭抢了先。 他飞身挡住了碎石邪物,高声道:“我来!” 宋恬来不及感动,就见沈明灭的手腕被邪物一蹄踢中,他的剑叮当一声落地。 沈师兄失了剑,一瞬间好似失了魂,身子一下子被碎石邪物头顶的尖角勾起,悬在半空之中。 性命攸关之际,宋恬身形如闪电,倏忽出现在邪物之后,挥剑轻扫其尾。 邪物怒吼着扭头,宋恬踏剑朝前飞去,揽住沈明灭的腰,将他轻飘飘带离邪物尖角。 沈明灭惊魂未定看着她,耳朵烫得通红,感觉整个人都燃烧起来,心扑通扑通乱跳。他慌乱地按住胸口,害怕被她听见。 宋恬压根无暇看他,落地后,她手捻法决,用法咒织了一张天罗地网,将邪物暂时罩在电光之下。 趁此空隙,她推了白萩一把:“快回磐石峰,告诉师父!” 白萩愣愣地站在那里,像是吓傻了似的。 宋恬顾不得她,天罗地网已破,她又卷入了战斗。 满天尘土飞扬,细小的碎石渣子四处飞溅。白萩是想跑的,但是她的腿跟灌铅了似的,跑不了。 在她的神识里,传来她主人冰冷的命令:“不许跑!你的皮坚硬无比,连分神期修士的剑都不能刺破,你跑什么?!” “我在这也没用呀,我又打不了架。”白萩看这场景还是很害怕,战战兢兢道。 “不是让你保护她么?!”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33节 白萩心道,嗯?什么时候说的? 她分明记得,临行前,主人只是让她来盯着这个磐石峰小弟子修炼。她私以为,主人是有阴谋的。 但是主人的话不能当做听不见,白萩很矮,她低着头只能看到几道影子闪来闪去。 她看得眼花缭乱,只能伸手抱住了闪的最慢的那个,恰好碎石邪物的一蹄踏来,她完美地充当了肉垫。 “哎哟!” 宋恬听见声音回眸望去,才发现不知哪里又窜出来一只一人高的碎石邪物,从黑暗里偷袭大师兄,却踢到了白萩的身上。 “白萩!”大师兄抱住她,悲痛万分。 小白龙弱弱道:“我没事,我挺好。” 磐石峰师兄妹:??? 宋恬一剑朝碎石邪物刺去,这一剑,是她的‘凝光剑法’,剑刃中带着点点星芒,落到石怪身上,变成蓝色的火焰在肆意燃烧。 她再次大喊:“快去报信!” 大师兄将白萩抱起来看了一眼,见她毫发无损,放下心来:“看来还是我最弱。我去报信!” 宋恬用剑给他开出一条道来,大师兄朝磐石峰奔去。碎石邪物越来越多,看着像是浩浩荡荡的蝗虫,开始肆意撕咬修士的血肉。 她看着触目惊心,幸而剑刃上的星芒,能够灼烧怪石,让其化作灰烬。 但是宋恬只有一把剑。 她眼前浮过金光虚影,那倒映在虚空中的上古剑仙之阵,虽然只匆匆瞥了一眼,此刻,星空之下,却格外清晰。 她持剑而立,白衣飘飘。 碎星入河,凝光归虚…… 她凌空劈出一剑。 再一剑,化作万千道剑气,飞入灵田的四方位,成剑阵! 宋恬立于阵中,以剑气为棋子,调兵遣将。 星芒剑气,落入碎裂的碑石上,将其一点点燃烧殆尽。 任谁看了,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金丹期弟子的剑阵。 但她毕竟只是金丹期初期的修为,灵气无法支撑整个剑阵,只能困住小小一角,碎石邪物被火焰吞噬,留下一道道残烟。 有量山弟子大半受伤,他们见宋恬这里的石怪稀少,纷纷朝这里靠近。 如此一来,碎石邪物又疯狂往这一角涌入,剑阵动荡,极是不稳。 一直缩在后面的白萩,忽然语速如飞,道:“宋恬,此处尽是幽冥之气,开生门合剑,自景门化剑!” 小白龙的话如拨云见雾,瞬间点醒宋恬。 “原来如此!” 她初学剑阵,但学得极快,转眼间就逆转局势,将众人与石怪分开。整片灵田上燃烧着蓝色的火焰,黑里透红的邪气裹着碎石飘荡,在剑气的侵袭下,越来越小。 众人欢呼:“太好了!” 有量山的符修回眸,见宋恬一袭白衣手持长剑,在混乱中从容不迫,当真是仙姿玉色,绝代风华。 “这,就是剑仙啊!”有人惊叹道。 剑阵外,尘土碎石再度扬起。 邪物似有灵智,不再做无谓的进攻了。黑烟自灵眼,朝上涌起,将邪魔之气与碎石卷在一起,渐渐凝结成一块巨大的石碑。 远远望去,有剑宗的山门之高。 石碑上,忽然沁出一行血泪。 血泪落到灵田里,散出浓郁的腐烂腥臭味。 剑阵可以抵御邪物,却无法阻止这刺鼻异味的飘散。一阵夜风吹来,众人都用衣袖捂鼻,有甚者,都在原地呕吐起来。 “这是什么?”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白萩沉沉道:“这里是墓地。” 她小声地哼唱起陌生的歌谣,在场无音修,因此无人发现,那音调掀起一层层法波,穿透石碑,消散碑内一点幽冥之气。 宋恬的注意力都在巨大的石碑上,丝毫没有留意到小白龙今晚的异样。有量山的弟子又惊恐起来,问:“我们会不会被砸死?” “别怕。”她握住剑柄的手微颤,但还是出声安慰众人:“有我。” 石碑朝众人砸来。 宋恬撤去剑阵,一剑指空,扬出万道剑气,朝石碑飞去。 众人只见头顶有无数光芒闪烁,似星芒入河,似剑气纵横。 剑气冲上石碑,密密麻麻击穿了无数个空隙,终于将石碑粉碎,化作无尽尘埃,纷纷扬扬飘下,恍若一场尘雨。 宋恬打起了伞,护住白萩与桑竹。 她隐隐听到有哭声,但不知自何处传来。 白萩道:“是亡魂的悲歌呀。” 灵田上的众人,大半没带防护法器,落了一身的尘埃。灵田上仍旧臭气熏天,白萩找了一个锄头,开始刨地。 她从灵眼处开挖,此处恰是腥臭味最重的地方,白萩皱着苦兮兮的小脸,看起来既想逃离,又不得不在这里挖土刨地。 有量山的弟子在一旁疗伤并调理气息,宋恬走了过来,问沈明灭:“还有锄头吗?” 他看着她,脸颊又烫了起来,庆幸夜色深沉。他找了找,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玄铁钉钯:“我师弟炼制的法器,这个行吗?” 宋恬赞道:“更方便刨地了。” 沈明灭却不递给她,他柔声道:“宋师妹,还是我去吧。” 他手持钉钯朝灵眼走去,白萩看了他一眼,赶紧丢下手中的锄头。 沈明灭卖力地刨地,桑竹看着,啧啧称奇,堂堂落霞峰首席大弟子居然心甘情愿当苦力。但一想到刚刚阿恬救了他一命,他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阿竹!阿恬!” 漫漫黑夜中,忽见青光一闪,薛泓带着大师兄,从剑上落下。他的目光掠过几人,心里稍宽。 薛泓问:“可受伤了?” 桑竹、宋恬齐声道:“没有,结束了!” 他来不及问太多细节,就看到灵眼处的大坑,旁边堆满了高土:“这是在做什么?” “下面似乎埋有东西,沈师兄在刨地。” 钉钯是个刨地的好工具,不消多时,坑底离地面已经有好几丈高了。 沈明灭手中的玄铁钉钯似乎碰到了硬物,发出叮咚的声响。 宋恬朝下望去:“沈师兄,你可挖到了什么?” 他低低一叹。 “宋师妹,”他的声音自坑底传来,语气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悲凉:“你们自己下来看看吧。” 几人落到坑底,宋恬提起竹灯,朝四壁照去。 她倒吸一口冷气。 泥土坑壁上,叠满一层层白骨,望之森森可怖。 …… 与此同时,玉虹峰顶。 云华仙君率数十个修士立于山巅,在沉默中,旁观灵田的整晚混乱。 他们看到石碑碎裂,化作尘雾,都遗憾地叹了口气,甚至有人低声辱骂起来。 “师父,此事,怕是瞒不住了!” 云华仙君看向灵田,冷哼一声,勾起一个轻蔑的冷笑:“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第27章 第027章:白骨 日出了。 火红的朝阳似是浸透远山的血, 将连绵群山烧出一个窟窿。灵田上,数具尸骸被挖出,大坑里, 还有更多…… 皑皑白骨不知埋了多少年, 血肉早已腐蚀, 灵骨上,也千疮百孔。 宋恬问:“师父,这些都是灵兽的骸骨吗?” 这些骸骨长短各异, 的确不像是人的。 薛泓沉沉道:“是妖修。” “啊,妖修?”众人都很吃惊。 有量山的弟子已在天亮前离去, 这里只剩下七星剑宗的弟子。但他们几乎不曾见过妖修, 宋恬亦是。 只有薛泓常年云游,接触过的人、妖、魔甚多,他能从尸骸上,一眼断定其身份。 他道:“妖修大多肉身强横, 便是妖丹被夺,肉身的修为也相当于降了一阶。看这骸骨, 经过灵气淬炼,生前有金丹期的修为, 确实与寻常妖骨不同……” 桑竹忍不住问:“那这些妖修是被杀,还是集体埋葬于此?” 薛泓望着白骨:“不知道。无从考证了。” 石碑已经化作尘埃,即便是它们还在, 也被岁月模糊了上面的刻痕, 几乎寻找不到一点痕迹。 坑下白骨如山, 深不见底。 沈明灭似想起一事, 怅然道:“听闻百年前, 有一个妖修门派曾发布寻人令, 说是门下弟子,接连失踪数十人……”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34节 大师兄道:“那为什么会埋葬在七星剑宗的灵田里?” 众所周知,七星剑宗自诩正统修真门派,几百年来,只有灵兽,没有妖族出身的弟子。 “做肥料,滋润灵田,你们修士,不就喜爱这么做吗?”白萩蹲在地上,伸手抚过一具骸骨,稚嫩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大师兄赶紧道:“不,我们可不这么做。” 这么一说,众人倒想起来,这块地原本是磐石峰先祖开垦的。宋恬问:“师父,你能看出来他们死去多久了吗?” 薛泓颔首:“可以。” 他轻轻敲了一下骸骨,打入一道法光,片刻后,神色一变:“不过百年!” 宋恬神色凛然:“玉虹峰?!” 薛泓看着她,从眼神里,他读到了徒弟的猜测,与自己一样。但他严肃道:“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不可传于他人之耳。” 在场的只有沈明灭是外人,他心领神会,道:“晚辈明白。” 金乌升起,金辉悲悯地洒落在白骨上,仿佛历经了百年的冤屈后,它们终于得见阳光。 宋恬低声道:“师父,如今,您怎样打算?” 这皑皑白骨,近百性命,均被一剑封喉,岂能视而不见。 纵然修真界弱肉强食,但这也是一件极其残暴的事情。 “此事必须告知七星峰,为师布置完阵法,即刻去见掌门。”他朝前走去,开始布阵,以防他人误闯灵田。 沈明灭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低声道:“宋师妹,薛峰主此去,怕是会得罪玉虹峰。” 宋恬淡然一笑:“他们得罪我们的,还少吗?” 他一愣,仿佛从未这样想过,抿着唇,说不出话来了。 不多时,薛泓回到原处,看向徒弟们:“阿恬跟我同去。苦寒,你们早点回去歇息吧。” “是,师父!” …… 耳畔风声呼啸,不多时,宋恬御剑到了七星峰。 她从剑上一跃而下,紧随师父,到了掌门的洞府前。 一个七星峰弟子拦住了他们。 他客客气气道:“薛峰主,掌门在闭关,请您改日再来吧。” 薛泓未免心生狐疑。前日,他们还一同在剑尊面前聆听教诲,掌门并未说近日要闭关。 “烦请你转告掌门,我有重要之事。”薛泓道:“此事事关重大,若不能妥善处置,怕对我七星剑宗的声誉大有不利。” 他点名要害,但七星峰弟子仍然道:“薛峰主,并非晚辈不懂变通,掌门悟道事关重大,实在是打扰不得呀!” 此话一出,薛泓无话可说。 修士悟道是大事,倘若错失良机,又不知要等多少年。他转身正欲离开,宋恬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师父,”她道:“我们回去,把挖出来的东西都带过来吧。” 薛泓不解:“这是做什么?” 掌门的洞府在七星峰最中央,七星殿之后,极其显眼的所在。阳光照在这面石壁上,恍若金碧辉煌的天宫。 宋恬笑得纯真:“从灵田里挖出来宝物,当然要还给宗门呀!” 她的声音很大,吸引了周围来往的弟子。 陆续有人围拢过来,询问他们从灵田里,挖到了什么样的宝物。 宋恬笑而不语。 她只是催促薛泓:“师父,我们赶紧回去搬吧,算起来,七星剑宗每人都能分一块呢。” 过往弟子更感兴趣了:“那是什么?你们莫非挖出了灵晶?” “不可能,灵晶那么珍贵,顶多是挖出了矿石吧!”立刻有人反驳道。 纷纷攘攘中,薛泓低声道:“阿恬,你怎么了?” 在他的印象里,阿恬沉稳、聪慧,绝非胡闹的性子。 只是近日,她怎么渐渐有些变了? 日光正盛,她笑容灿烂:“师父,我们回去——” 话音未落,洞府门轰然打开。 掌门一袭天青色道袍,缓缓走了出来。 众弟子见掌门来了,忙退让到两侧。 见到掌门,薛泓哪能不懂徒弟的良苦用心?但见到掌门,他旋即想到,掌门并非真心闭关而是有心避开自己,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 “你们进来吧。”掌门淡淡道。 薛泓一声不吭跟了进去,宋恬紧随其后。 薛泓向掌门禀报灵田一事,提到她的剑阵时,掌门这才抬起波澜不惊的眼,瞧了瞧她。 “很好。”他赞道:“你磨炼十年,心境修为,更胜往昔啊!” 宋恬淡淡一笑:“掌门谬赞。” 她的反应平平,掌门只当她狂傲,眸中闪过一道冷光。薛泓继续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到灵田之下白骨累累,似是妖修的尸骸,埋在坑里百余年。 掌门道:“薛泓,你此话何意?” “此事牵涉无数妖修的性命,事关剑宗声誉,还请掌门询问一下玉虹峰的诸位道友,是否知晓此事。”薛泓说的很委婉。 “好,”掌门一口答应:“我处置完要务,就请云华过来,了解情况。他虽然是我师弟,但本掌门向来公平公正,薛泓,你也是知道的。” 薛泓道:“好,静待掌门佳音!” …… 离开掌门洞府后,宋恬望见七星峰后不远处,有一块积了雪的低峰,雪顶在日光的照耀下,亮得耀眼。 “师父,别处积雪已化,为何那里还有雪呢?”她不解。 薛泓望了一眼,道:“那是扶光剑阵,几百年了,自我拜入师门时,剑阵就在那里,雪也不曾化。” 昔日宋恬不曾到此处,所以也是第一次遥望扶光剑阵。 她盯着,喃喃道:“那是剑尊创立的剑阵吗?” “不是。” “那是谁呢?” “不知道。”薛泓也凝望剑阵,过了片刻,道:“七百年前,有人留下此剑阵,扬长而去。剑尊为破此阵,闭关百年。他老人家曾说,剑阵一日不破,则一日不出七星剑宗。” 远远望去,扶光剑阵上,空无一物。 然而剑尊是天下剑修的表率,并非七星剑宗之最,而是整个修真界的魁首。如此听来,七百年前留下剑阵的人,修为远在剑尊之上。 她想起一人。 不过,那缕神识早已湮灭,应不是他。 . “枳枳,你知道吗,幸好你们没去,那天,我在七星剑宗的灵田上快吓死了!” 在有量山后山的桃林里,一个从碎石邪物手中死里逃生的金丹期弟子,正在绘声绘色地跟姚枳枳、颜嵊讲述当时的情形。 “……当时情况就尴尬了,双方的灵田契约都是假的。不过,那剑宗的磐石峰峰主当场教了一个女弟子御剑,那女子生得貌美,又聪慧异常……” 颜嵊的眸光微微一动,身旁,姚枳枳不耐烦道:“说重点。” “哦,反正,后来又取来一个契约,证明灵田是他们剑宗的。门主和我们都很惭愧,我们便留下帮忙。谁料到了夜晚,有人推倒了灵田中央的石碑,就出事了!” 他将混战细细讲了一遍,提到那剑阵时,赞叹不已:“还是那个聪慧过人的女弟子,救了大家!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万道剑气朝天而去,如繁星闪烁,如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肆意燃烧!那时我就在想,这是剑仙吧?剑仙,也不过如此了。” 金丹期弟子一口气说完,颜嵊怔怔地听着,心里翻江倒海。 磐石峰,女弟子。 难道是他的恬妹妹? 他很想问,但是顾虑到姚枳枳在此,便没有开口。 反倒是姚枳枳道:“她叫什么?” “不知。听说是姓宋,金丹期女修。” 他的话音落下,颜嵊便笃定那是她。果真是恬妹妹!听别人赞叹她,他的心里,又是喜悦,又是纠结。 再听闻她已经结丹,他微微一怔。 姚枳枳转过头来,睁大眼睛问:“颜师兄,你不是有个妹妹在剑宗吗?我记得也是姓宋,叫什么忘记了,可是这一位?” 那金丹期弟子也很感兴趣:“还有这等事?哦对,我看他们剑宗,还有一个姓沈的修士待她极好,哈哈哈,说不定是想做你的妹丈!” 颜嵊笑了笑。 他已经很会控制情绪了,无论是喜悦还是焦灼、痛苦,他都完美地藏在心里。 “听说我那妹妹,还未结丹。”颜嵊轻描淡写道:“普天之下姓宋的人那么多,未必是她。” 姚枳枳盯着他,似乎在努力从他的脸上、眼里,找到一些别的东西。 “那可惜了。”过了会,她嘟囔道。 不多时,那弟子告辞而去,颜嵊闭眸,在桃树下静静打坐。 他看似专心于道法,其实心早已飘向远处的七星剑宗,飘向磐石峰下的衣冠冢,飘向他的恬妹妹。 他已经下定决心。 不日,他就要去磐石峰,见一见她!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35节 明天上夹子,为了千字排名,晚点更新新章节。如果排名太低就早点更,因为那就无所谓了。 感谢小可爱们灌溉的营养液! 读者“橼祗”,灌溉营养液 +40 2023-04-01 15:48:20 读者“余小晚”,灌溉营养液 +1 2023-03-30 21:23:25 读者“青木三”,灌溉营养液 +1 2023-03-30 20:20:33 读者“木木”,灌溉营养液 +30 2023-03-30 14:13:07 第28章 第028章:磐石 春雨过后, 磐石峰上的一株桃树开花了。 桃树长在峭壁上,努力地从岩缝里伸出枝头,桃花迎着春光, 灿烂绽放。 宋恬途经此处, 望着几朵稚嫩但努力绽放的小花, 微微凝神,从储物袋中取出纸笔,略提笔锋, 将桃花绘于纸上。 桃花图跃然纸上,她忽然想起, 自己已经许久未做纸鸢了。 她淡淡一笑, 踏入洞府中。 古朴简陋的石室里,只有一张长桌,几个蒲团。一排灵牌在袅袅青烟里,越发显得虚无缥缈。 今日, 是白萩拜师的大日子。 自从白萩在灵田上舍身‘救’了大师兄一命后,整个磐石峰都将她视作自己人, 薛泓也终于决定收她为徒。 宋恬寻了一个蒲团坐好,旁边是桑竹。 “二师兄, ”她轻轻扯了下桑竹的衣袖,低声问:“七星峰那边,有回话了吗?”自从她与师父去七星峰见掌门, 迄今, 已过半月。 “没, ”桑竹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 烦躁道:“依我看, 掌门是有意拖延。这么久了, 七星峰只是派人来加强阵法,别的,什么都没做!” “灵田也无法播种了。”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为什么?”她问。 桑竹郁闷摇头:“不知道。那日我发现灵田阵法漏了一角,便撒了点灵草种子,可惜半个月过去了,毫无动静。” 宋恬想起白萩所说的‘肥料’,心中忽生出无限寒意,她没有再问,静静地坐着。 不多时,薛泓带着大师兄、白萩,说说笑笑踏入洞府中。 “今日,我收白萩入门,白萩,先来拜见磐石峰历任峰主。”薛泓笑道。 宋恬递过三支线香,她接过,大大咧咧地站在灵牌前,扭动几下身子,然后踮起脚尖,将线香插入香炉之中。 众人:“……” 大师兄忍不住提醒她:“小师妹,见历任峰主,是要下拜的……” “不就是这样吗?”白萩不以为意道:“我们龙都是这样啦!” 他望向师父,薛泓并未生气,道:“没事,都行。” 大师兄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师父都不介意,白萩还舍身救过他。白萩向师父、师兄师姐们行过礼,之后,便是‘拜剑’。 在七星剑宗,拜师,亦需拜剑。 每一座山峰都有自己的镇山之剑,为历任峰主所佩戴。而七星剑宗的镇宗之剑,是上古天河宗遗留下的七星斩月剑。 磐石峰的剑,名‘飞蒲’。 宋恬入门十年,不曾见过飞蒲剑,听闻前任磐石峰峰主陨落时,飞蒲剑也消失了。 今日,却见薛泓起身,郑重地从袖中取出一个漆黑长匣。 长匣打开,里面是一柄断剑。剑刃细长,散着森森寒光。 “师父?” 只听薛泓感叹道:“不枉我走遍天下,一百多年了,终于寻见飞蒲剑!” 宋恬与师兄、师妹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 薛泓将断剑放在长桌上,转过身,与徒弟们一同朝磐石峰镇山之剑下拜。 这把断剑流传至今,已有千年。 线香尚未焚烬,淡淡的檀香里,宋恬问:“师父,飞蒲剑为何人折断?” “我也不知。”薛泓叹息道:“前任峰主意外亡故,留下很多谜团。”就连飞蒲剑的剑灵,也消亡了,感受不到一丝存在的气息。 他看着徒弟们,想起百年前磐石峰弟子散尽的悲景,忽然开口道:“我可曾与你们讲过磐石峰的历史?” 他们都摇头,大师兄道:“师父从未说过。我们只知道,磐石峰第一任峰主,是七位开山祖师之一。” “是啊,七星剑宗,便是七位开山祖师。”薛泓凝望着灵牌,缓缓道:“其实在二三百年前,磐石峰一直是七星剑宗第一峰。” 第一峰,即剑宗最强的山峰。 如今的七星剑宗第一峰,名为七星峰,实为落霞峰。 “啊?那今日为何如此?”大师兄惊愕道,随后觉得自己的反应伤了师父,连忙解释:“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妨事。”薛泓摆了摆手,怆然道:“在我看来,第一峰,无外乎虚名而已,我等身为剑修,应一心练剑,远离尘世纷争。只是谁曾想,有些人心中无剑,一心沉醉权欲,冠冕堂皇!” 薛泓连连冷笑,他今日没喝酒,却似是喝醉了。 宋恬悄悄望了眼大师兄,他低声道:“昨日师父去了七星峰催促灵田一事。” “之后?” “之后师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神情很不对了。” 薛泓不愿在徒弟们面前失言,他抿了抿唇,收起飞蒲剑,带着众徒弟走出洞府。 晴空之下,磐石峰直插云霄,光秃秃的山石上,只有几根小草,像夹缝里钻出来的桃花一样,坚强地生长着。 “你们可知,磐石峰之名来历?”他忽然问。 大师兄傻傻道:“不是因为这座光秃秃的山峰吗?” 桑竹道:“应该是来自祖师爷所创的磐石剑法。” 他摇头。 他再问:“阿恬,你以为呢?” 宋恬仰着头,光芒落入她的眼瞳里,熠熠生辉。 只听她道:“因为你我之剑心,皆如磐石,虽然途径坎坷,终究向道而行。故名,磐石峰!” 几人都看着她。 过了会,薛泓赞赏道:“好!” . 春日渐暖,河畔垂柳又绿了几分。 傍晚时分,磐石峰几人都在各自忙碌中。 大师兄打起一桶水,切了菜后,在灶台旁煮饭。 桑竹在后园种菜。 宋恬在河畔教白萩一些入门的剑法。 白萩如今是他们的小师妹了,先由她带着入门。白萩手里晃着一把小木剑,这是大师兄用整个下午削成的。 晚风习习,宋恬提剑,缓慢朝前使了一招。 白萩提剑,只听‘喀嚓’一声,木剑被她捏碎了。 宋恬无奈地放下剑,她望了望远处的晚霞,想师父今日再去七星峰,可能也是无功而返。 灶台旁,大师兄掀开锅盖,饭菜的香味顺着晚风飘来,白萩再也无心练剑,丢下破木剑欢呼一声后,就朝着灶台奔去。 她捡起破木剑,忽听身后有人道:“宋师妹。” 宋恬闻声回眸,原是落霞峰沈明灭来了。 他从剑上落下,含笑看着她。他今日是特意换洗过的,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味,头发鬓角,都梳的一丝不苟。 “沈师兄来啦?”她并未留意太多,只是看到沈明灭,就想起那日灵田之事。宋恬顿了顿,道:“好些时日未见你了。” 听她这么说,沈明灭的眼眸里倏忽放出光来。他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绪,又笑道:“近日在忙着炼丹,准备冲击一下金丹后期。” “沈师兄准备了哪些丹药,可否供我日后参考?”宋恬问。 沈明灭便一一说来,对比结丹,冲击金丹后期确实很难。他准备炼制大量的补气、凝神丹药,以备不测。 这些中阶丹药,炼制极其不易,对于元婴期的修士来说也是极其珍贵之物。 宋恬虽然才结丹,但她也默默记下,以备将来提早收集材料。 日渐黄昏,俩人在河畔旁并肩而立,轻声交谈。 远远望去,霞光落入溪水,宛如一条金色长带,水天一色,依依垂柳下立着一对璧人。 正在灶台旁干饭的白萩,忽然听到神识里传来主人久违的声音:“他怎么又来了?” “沈明灭吗?”白萩迫不得已放下饭碗,闷头看了一会,问大师兄:“嗐,他怎么又来了啊!” 大师兄朝河畔瞧了一眼,伸手敲了敲白萩的脑袋:“你还小,别管那么多!” 白萩想了一下,她最近在磐石峰受尽宠爱,有些飘忽,于是据实回复主人:“你太老啦,别管那么多!” “……” 很快,白萩又只能干嚼冰块了。 …… 河畔旁,宋恬轻声问:“沈师兄,请问灵田一事,你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沈明灭叹着气道:“薛峰主没有告诉你们吗?” “没有。”她摇头:“师父不愿意说,我们便没有问,只知道他每日去七星峰催促,却都是无功而返……”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36节 每每薛泓回来,神态都是很落寞。 他们很着急,但是师父什么都没说。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她抬眸望着沈明灭。 他犹豫了一下。 身为落霞峰首席大弟子,沈明灭一向是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的。只是今日触及宋恬清澈的目光,他忽然觉得,那些规矩都不重要了。 “掌门并不想管这件事。”他苦笑:“你师父日日都去,不过得到了掌门的推三阻四。在他们看来,死了些妖修,并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只说跟玉虹峰交涉,就没了结果……” 宋恬默然。过了半晌,才冷冷道:“原来妖修的性命,不算命啊。” “玉虹峰仗着剑尊是他们峰出来的,这些年,横行霸道惯了。”沈明灭语气略有些无奈,他道:“妖修骸骨一事,一查就是大事,掌门不敢深究。按照七星剑宗门规,犯下如此大错,是可以驱除出宗门的。” “驱除出宗门?”她有些嘲讽地勾起唇角:“他们不是不在乎妖修的性命吗?” “我们毕竟是名门正派。”沈明灭说时,不知为何声音发虚,仿佛‘名门正派’这四个字太沉重,七星剑宗担负不起。 她遥遥望了一眼远处的七星峰。 日沉西山,大半座七星峰沉寂在黑暗里,任凭无数虫蛇鼠蚁,在阴暗的角落肆意横行。 “我师父现在何处?”她忽然问。 “我不知。”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听师弟说,因为掌门顾忌到剑尊,不敢彻查玉虹峰,薛峰主这几日,似乎在剑尊的洞府外徘徊。” 宋恬二话不说,召唤出剑。 “宋师妹,你去何处?” 她踏剑,回眸:“七星峰!” 第29章 第029章:灵心 落雪了。 夜色弥漫, 弯月挂远山,七星峰后的扶光剑阵上,竟是漫天飞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被剑阵困住, 每一片都蕴含着冰凉的剑气, 在月色下, 旋转飞舞。 宋恬御剑途径此处,忍不住凝眸望去,月色染透雪花, 与白日的剑阵不同。 剑尊的洞府就在扶光剑阵后,寻常弟子来不到此处。 果然, 她御剑飞了没几步, 就被无形法光给拦住了。 青峰巍峨,沉睡在月色中。 宋恬环顾四周,一眼就瞧见了师父。 只见他一身苍衣,迎风立于青峰下, 正与一人谈话。对方是个青衣童子,梳着双髻, 手持拂尘,仙气飘飘。 “师父。”她遥遥唤了一声。 薛泓闻声回头, 朝她招了招手。宋恬御剑飞了过去,落地后,他道:“这位是剑尊身边的灵心。阿恬, 你可称他为灵心师兄。” “灵心师兄。” 灵心颔首, 神态是与相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他生得白皙清秀, 衣着简朴, 宋恬曾听人悄悄议论, 说剑尊身旁的灵心, 并非人族出身。 他入剑宗已有百年,平日服侍在剑尊身侧,替剑尊料理一些宗门事务。 所以剑宗弟子,任谁见了他,都尊称一声‘灵心师兄’。 宋恬自觉站在了师父身后。 只听薛泓问:“灵心,我已在此等待一日,不知剑尊为何还不肯见我?” “薛峰主,”灵心不冷不热道:“几百年来,剑尊从不理宗门内务。薛峰主若有事,应去找掌门。” “可掌门忌惮剑尊,不肯过问此事。”薛泓苦笑:“若非不得已,我怎么又会来叨扰剑尊清修?” 灵心道:“可是为了玉虹峰一事?” “莫非剑尊已经知道了?” 灵心淡淡道:“昨日,玉虹峰云华来见了剑尊。薛峰主,若是想求剑尊为你做主,大可不必费这个功夫。” 他说完,拂尘一甩,转身就走。薛泓愣愣看着他的背影走远,终于回过神来,出声道:“灵心且慢!” 灵心没有回眸:“薛峰主,何必白费功夫?” 他的声音稚嫩清脆,却又是说不出的冷漠。 薛泓道:“我并非求剑尊为我自己做主。” “不为自己,为谁?” “我求剑尊,为坑底的皑皑白骨做主!” 这一段话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山谷幽幽回响。灵心的身影顿住了,过了会,他才轻声道:“剑尊,不会为任何外人做主。” 他说外人。 无论是磐石峰,还是坑底的妖修,对于剑尊而言,都是玉虹峰以外的,外人。 灵心的话恍若一盆水泼在薛泓的头顶,他说的如此冷漠直白,让薛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只听灵心又慢悠悠地说:“薛峰主,听说磐石峰多年未得灵田,如今这一块灵田被毁,玉虹峰愿意再出两块灵田,赠予磐石峰十年使用。” 薛泓叹息:“我要的哪里是灵田?” “薛峰主要的是什么?” “我要的,是无愧于我的剑心。” 寒风呼啸,枯叶萧索,仿佛白日里的春景,在夜里都消散了,重归冷寂。宋恬站在师父的身后,她睁大眼睛仔细地听,不知为何,她回想起师父救她的那一年。 那年,颜嵊外出寻药,多日未归。她又病又渴,挣扎着爬了出去,到街上,想要讨一碗水。 街上哀鸿遍野,到处是病入膏肓的人。那时她扶着枯柳,看到了师父与师兄,一袭苍衣,恍然不似尘世中人。 他们忙着煮药,给人看病,说是一碗药汁,喝了就能治病。她踉踉跄跄去排队,终于轮到她了,有富贵人家的老爷,凶神恶煞地插队在了她前面。 “我出钱,全买了!你们俩,都去我府上给人治病!” 阿恬已经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几乎要倒地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扶起,那人将药碗端到她口边,语气十分坚定:“众生平等。” 她活了下来。 今日,已经是她师父的人,在这里说‘无愧道心’。 灵心忽然转过身。 他直截了当地问:“薛峰主,你指控玉虹峰,可有证据?” 灵心追问细节,让薛泓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他严肃道:“当然有!从坑底妖修的骸骨上,可见被掩埋的年数,而这块灵田,当年就在玉虹峰的手里……” 灵心又飘了回来,盯着薛泓,听他讲述其中的发现。修士杀戮,大多都会留下痕迹,那些尸骨亦然。 妖修们皆被一剑封喉,妖骨上,残有剑痕。 普通的剑痕很难分辨来源,但是玉虹峰的剑法狠辣,剔骨刮丹,与旁人不同。 薛泓随身带了一块妖骨。 他将妖骨递给灵心:“还望你转交剑尊。” 灵心没有去接,一双黑眸冷冷盯着他,道:“薛峰主,我可以帮你转告剑尊,但是自此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你都不要后悔。” 薛泓心道他有何惧哉,便是玉虹峰记恨他,他也敢作敢当。他当下道:“不后悔。” 灵心取过妖骨,告辞离去。 在他身后,宋恬道:“师父,这位灵心师兄,总让我觉得奇怪。” “你是指他的出身吗?”薛泓笑了笑,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听人说,他是器灵。” 宋恬好奇道:“为何不是剑灵?我们是剑宗。” 她曾听闻,上古神剑,大多孕育有剑灵。而镇宗之宝七星斩月剑,就在剑尊手里。 “不知,”他摇头,想起一事,微微叹息:“磐石峰的飞蒲剑,也曾孕育剑灵,只可惜,前任峰主陨落后,剑灵也消失了。” 抬眸望去,银月如钩,天穹如幕。 师徒二人,似天地间渺小一栗,又似星芒,落入大地中。 . 灵心踏入剑尊的洞府。 他手捧一段妖骨,神情庄重肃穆,朝剑尊静修的石室走去。 洞府内漆黑如夜,冷气森森。他立于石室外,出声道:“尊上,磐石峰薛泓在外求见。” 过了良久,石室内,才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所为何事?” “为玉虹峰一事。” “玉虹峰?”剑尊的语调上扬,很快,又落了下来:“昨日云华来见吾,说昔年被妖修追杀,迫不得已才将其反杀,尸骨埋于玉虹峰下。薛泓所说,可有不同?” 灵心道:“薛泓在灵田里挖到妖修的尸骨,约有百具;其上设有阵法,压制幽冥怨气。尊上试想一下,数百妖修追杀云华至七星剑宗,他的话可否当真?” 石室内,剑尊不答。 但他的神识,已经穿透石壁,触碰到这一块妖骨,轻轻抚过剑痕。 下一瞬,剑尊怒道:“这个孽障!” 分神期修士的威压笼罩整个洞府,连灵心的身体,也微微一颤。 他很快平静下来,继续询问:“尊上,可有什么吩咐?” “让云华那个孽障过来!” …… 云华仙君踏入剑尊的洞府时,忍不住望了灵心一眼。 灵心神色淡淡,并未给他任何提示。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37节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顿时预感不太好。 果然,当云华来到空无一人的石室内,就感受到分神期修士的强大威压,铺天盖地,朝自己袭来。 “师祖!”他呼唤。 剑尊没有回应,一丝神识强行闯入云华的灵府,穿透元婴,直取魂魄深处的记忆。 这是‘搜魂术’。 云华顿时瘫倒在地,痛不欲生。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脆弱的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切割。 过了很久,剑尊的神识撤去,他才慢慢恢复了一点灵力,恍若将将溺死之人,终于摸到了河岸,脸色惨白没有生机。 “这竟然是真的。”剑尊缓缓道。 云华倒在石地上,被搜魂之后,每一根经脉,都痛不欲生。他抬起头,沙哑着嗓子问:“师祖,您……是要杀了我?” 剑尊沉默。 云华哭着道:“师祖,晚辈也是当年太过于要强,才被魔念迷了心。还望您看在同是玉虹峰的份上,宽恕我这一回吧!” 他声嘶力竭,剑尊只是叹息:“云华,你未免也太糊涂了!你天资虽不算最高,但资质也不错,为何贪图这‘天才’之名,造出这么多因果孽障?” “都是我的年少不懂事。”云华听他语气,似是会放过自己,急忙含泪道:“师祖,我也是为了玉虹峰着想,这些年,落霞、七星,处处压我玉虹峰一头,我不服!” 剑尊幽幽道:“这不重要。你已失了剑心。” “师祖?” “吾已决议,将你与涉事弟子驱除出七星剑宗。”剑尊语气悲凉:“即日起,你不再是玉虹峰之主。” 云华愣住了。 他知道剑尊不会杀他,他知道剑尊会责罚,却万万没有想到,剑尊会驱逐他出七星剑宗。 “师祖!” 剑尊道:“吾意已决。你走吧。” 云华痛苦地求饶,但是剑尊并不理他。他求了许久,也哭了很久,终于平静下来,瘫坐在地上,仿佛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既然剑尊赶我走,我不得不走。”云华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有些瘆人:“只是剑尊,您老人家知不知道,这些年我玉虹峰进贡给您的灵花、仙草,都是这样埋有尸骨的灵田里产出的呢?” 剑尊厉声道:“你说什么?!” 云华起身,扬声大笑:“我是说,剑尊您呐,也在吸食着那些妖修的骨血修行!” 他走远了,声音还幽幽地回响在洞府里,徘徊在剑尊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 剑尊心神不定,心魔滋生,整个人浑身腾起黑气。他不敢惊动灵心,用了很久才强行压下,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微微苦笑。 ‘剑尊’之名,假以时日,必落他人之手。 他需要传人。 虽然扶光剑阵未破,但上苍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剑尊心意烦乱,他走出洞府,遥望不远处的落雪。 忽然,他脸色一变。 扶光剑阵的雪光剑气,皆齐刷刷朝向一方,表现出从所未有的诡异。 他知道,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七百年了,那人,要来了! 第30章 第030章:主人 “师妹!师妹, 你醒了吗?” 三更半夜,梦回时分,宋恬在沉睡中被惊醒。她迷迷糊糊听出来这是二师兄的声音, 一睁眼, 窗纸透着红光, 将室内照得恍如黄昏。 “出什么事了?”她警觉。 “不是磐石峰出事!”桑竹先安抚了她的心,之后断断续续道:“远处似乎……有、有些异常。” 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大师兄、白萩也都被惊醒。宋恬系好衣带, 她推开门,入目便是漫天的火烧云。 桑竹站在院中仰着头, 此时虽是午夜, 却能清晰看清每一个人。他指着天,对众人道:“我夜里渴醒,起来喝水,就看到天有异象!” 宋恬凝眸望天。 这不是火烧云, 是火光。 在磐石峰以东的某个地方,不知是谁点燃了大火, 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烧得通红。 她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对他们道:“我们去高处看看。” 桑竹等人颔首,顺着上山的石阶,不多时就到了磐石峰石洞前。石洞位于半山腰上, 可以俯瞰这一带景致。 他们看到, 在磐石峰以东, 七星剑宗与有量山交界的某处, 燃烧着熊熊大火。远远望去, 似一片火海。 桑竹惊声道:“那里不是我们的灵田吗?” 前些时日白萩拜师时, 宋恬曾来过此处,火海之处,的确是磐石峰的灵田。 她想起那事,颇有些嘲讽地勾起唇角:“毁骨灭迹?” “原来,剑尊将云华等人逐出门派,再派人焚毁妖修的尸骨,这件事便算是完了。”桑竹稍稍一想,也明白放火烧田的缘由,愤懑地攥起拳头,冷笑道:“他们都白死了,始作俑者就这样轻飘飘走了,他们的冤屈,也随着这场大火,永远消失了!” 前几日,剑尊晓谕七星剑宗众峰,玉虹峰云华仙君等人,犯下滔天大罪,现免去峰主之位,逐出剑宗。那时桑竹笑得都要肚子疼了,昔日高高在上的玉虹峰峰主,也有沦为丧家之犬的一日。 他甚至想想去上门嘲讽一下严无炽,不过被大师兄给拦住了。 师父也说,此事尚未结束,还要核查枉死的妖修身份,还他们一个当年的真相。 他们耐心等待,然而短短几日,事情尚未结束,埋有无数妖修尸骨的灵田,就在夜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大师兄亦是怒道:“这些人!” 宋恬悲凉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眸光里,除了那无尽的大火,还有新的火光在跃动。 几人的情绪都不太好,白萩原本站着昏昏欲睡,但是此时,她却悄悄靠近了宋恬,被动地出声关心:“师姐,你怎么了?” 宋恬道:“直至此刻,我才明白他的话。” “嗯?谁呀?” “他,是剑尊身旁的灵心师兄。”宋恬回眸,望着隐匿在黑暗里的七星峰,想起那夜情景,淡淡道:“他说得对,剑尊,不会为任何外人做主。而我,要为我自己做主。” 白萩听得不明不白,但好在主人没有再问,所以闭上了嘴巴。 桑竹道:“师妹,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有一天离开七星剑宗。”宋恬非常平静道。 “啊?这?!” 她的话像是一个惊雷,瞬间将师兄们吓得不轻。但是惊愕过后,桑竹却道:“师妹是说,我们磐石峰集体离开剑宗吗?我倒觉这个主意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师父他答不答应。” 大师兄拧着眉,没有说话。 宋恬道:“是。” 她有这个念头,已经不是一日了。 早在秘境初试的时候,她见到掌门、剑宗众人,便觉得待在这样的宗门里,整日尔虞我诈,为一点蝇头小利斗得你死我活,毫无意义。 她想脱离七星剑宗,但是,师父、师兄们都在此,不如一道离去。 “此事暂时别在师父面前提。”大师兄思虑片刻后,吩咐道。 整个磐石峰退出剑宗是大事,宋恬深知师父不可能立刻接受,她淡淡一笑,点头道:“知道了!” 几人朝山峰下走去,路途中,大师兄走在前面,桑竹滞后,小声地对两位师妹道:“我跟你们说啊,大师兄之所以不愿意离开剑宗,其实是为了月……” “你们在聊什么?”大师兄猛然回头。 “没什么,没什么。”他们慌忙道。 大师兄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于是放慢脚步,跟他们一起下山,一路上安安静静,再无人八卦。 . 暮春时节,风轻云淡,燕草如丝。 悠悠白云下,宋恬在河畔旁,正在清洗煮过的树皮。 白萩蹦蹦跳跳走了过来,好奇地问:“师姐,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做纸呀。”她笑得温柔。 白萩道:“做纸?”她想了想,有些不解:“纸不是很便宜吗?” “纸有很多种,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家里就是造纸的。”宋恬的手指抚过水面,潺潺水流声中,她回忆起过去:“我家邻居是做颜料的,每年春天,我们两家的生意都很好……” “哦!就是梦莳花下那个颜师兄!”白萩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的神情很平静:“嗯,就是他。” 煮过的树皮都清洗完毕,宋恬提起竹篮,朝石磨走去。 白萩跟在她的身后,忽然问:“师姐,既然你那么喜欢纸,你喜欢做纸傀儡吗?” “傀儡?”宋恬想了一下,上古天河宗玉简里曾经提到过,说傀儡可以做得栩栩如生,蒙骗修士的眼睛。但是磐石峰都是剑修,无人擅长此术。 “没见过,因此谈不上喜不喜欢。”她如实道。 白萩趴在石磨上,目光呆滞了一会儿,又兴致勃勃道:“你有纸吗,我做给你瞧!” 宋恬不愿打搅她的兴致,便从袖中取出一卷薄纸,一支笔,一点颜料。 白萩拿过纸,装模作样折叠了几下,开始干巴巴地复述:“呃,是这样的,要先在纸上布列阵法,像画符一样,然后再……” 宋恬以为她在提醒自己下一步做什么,便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白萩翻来覆去说了两遍,却连一个像样的傀儡都没做出来。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38节 最后,她干脆道:“师姐,来,你先做一个。” 宋恬一愣:“我?” “对呀,这会你不都听到了吗?” 石磨上扔着好几团废纸,白萩一个都没做成。宋恬有些狐疑,但她还是按照白萩所说,提笔在白纸上布列阵法,然后笔锋轻点,用几根竹篾构起鸟架,一只栩栩如生的纸制雀鸟赫然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宋恬朝纸制雀鸟里汇入灵气,只见金光一闪,一只扑打着翅膀的鸟儿就飞起来了! “师姐好棒!”白萩欢呼道。 雀鸟飞入天空,不多时,又飞了回来,乖巧地搭在宋恬的肩头上。她伸手抚摸傀儡纸鸟,感受到羽毛的细腻触感,看向白萩,似是无意道:“是谁教你的?” “是——”白萩刚想说,身后有人在叫她。 “小师妹!师父叫你!” 大师兄从半开的槛窗里钻出脑袋来,打断了她们之间的谈话。 白萩朝她嘿嘿一笑,跑开了。 只剩下宋恬瞥了眼肩上的雀鸟,回想起灵田混战时,白萩对剑阵的独特见解,再联想起以及她最近的糟糕剑法,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 …… 白萩走入草堂。 “师父,怎么啦?”她活泼地问。 薛泓正在端详一把软剑,见她进来了,将剑递给她:“白萩,你试试这个如何?” “这是什么,师父?” “专门给你挑的剑。” 白萩好奇地接过剑,这把剑又长又细,拿在手里,尺寸正好。她的手指轻拨剑刃,谁料剑刃竟很柔软,甚至可以卷成好几圈。 大师兄在一旁笑道:“小师妹,你最近折断了太多的剑,师父觉得,普通的剑怕是不适合你。因此,师父特意找来了曇铁矿石,耗时一个月,给你重新炼制了一把软剑!” 薛泓笑吟吟道:“白萩,软剑柔韧且刚,很多人并不爱用。但是我想,软剑对于你来说,应当正好。” 白萩低头抚着剑,一向能言巧语的她,竟没说什么。 “好了,”薛泓起身,吩咐林苦寒:“我带你小师妹出去练剑,她是龙,我打算找个远离剑宗的地方。你近日冲击筑基,自己要多注意。” “师父放心。”大师兄笑道。 薛泓踏出门去,看到宋恬在石磨旁发呆,又关怀几句,才带着白萩御剑离开。 他决意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带着白萩练剑。 青山绿水从脚下飞过,穿梭云间许久后,薛泓终于找到了一片合适的山脉,带着白萩落了下去。 “在此练剑如何?”他问。 白萩今日忽然萌生出认真学剑的心境,她大声道:“好!” 徒弟积极学剑,薛泓乐得传授。一人一龙落到最高峰上,薛泓将软剑的要旨,一一传授给她。 “白萩,此地无人,你也可现出龙身用剑。”之前在磐石峰,白萩想要变回原形,都被薛泓制止了。 白萩兴高采烈道:“师父,那真的太好啦!” 于她而言,人身是束缚,不能随心所欲地摆很多姿态。当她现出龙身后,在金色的光芒下,白色鳞片闪闪发光。 她一只爪子提起软剑,刷刷几下后,将软剑缠在了自己的龙身上。 薛泓哭笑不得,只得上前指正。 小白龙再次练剑,她笨手笨脚,反反复复练习了大概一个时辰后,才终于不把软剑缠在自己的龙身上。 她非常高兴,甩出‘归心剑法’第一招后,就神龙摆尾,手舞足蹈地大叫道:“师父,我终于——” 白萩的尾巴甩到了薛泓的腰上,她是上古龙族,力量蛮横,薛泓猝不及防,被她的龙尾扫起,直接甩飞! 她兴奋的声音变得愈发惊恐:“师父——” 白萩朝悬崖下飞去。 师父在下面。 她着急地往下飞,渐渐地,白萩发觉这个悬崖,有些不对劲。 原本属于她的力量正在渐渐被抽空,法力也不能随意施展。白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朝下坠落,最后摔入一潭漆黑的江水里。 ‘噗通’两声。 她也落水了。 龙落水并不碍事,她本就是水族。白萩从湖面上伸出脑袋,正想呼唤薛泓,忽见江水尽头,飘来一叶扁舟,舟上立着一少年。 少年一身布衣,剑眉英挺,姿容俊美,浑然不似世中人。 他轻点竹竿,从江水里捞出了薛泓。 薛泓尚未苏醒,少年淡淡看了她一眼,吐字冰冷:“白萩。” 白萩猛地打了一个机灵,头浮水面,小心翼翼道:“主、主人?” 第31章 第031章:外门 薛泓醒了。 结婴以来, 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薛泓带白萩来此地练剑,但以他的修为,竟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师父, 你醒啦!”耳畔传来白萩欣喜的声音。 他微微觉得有些丢脸, 挣扎着起身, 才发觉自己躺在江心的一叶扁舟上,旁边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少年。 白萩指着少年,弱弱道:“师父, 是他救了我们!” 少年立于舟上,他逆光回眸, 侧颜绝美, 恍若神祇。 一阵风吹来,江水澹澹,倒映天穹。 薛泓的心头布满疑云,但他还是起身, 正欲道谢,对方已经抢先开口—— “救命之恩……” 薛泓心道, 这语气是要开口敲诈了吗? “……当拜师相报。”少年笑吟吟道。 薛泓:??? . 夜阑人静,宋恬在河畔练完剑后, 提剑朝厢房走去。 白萩与师父尚未归来,她并不担心。师父是元婴期巅峰修士,常年在外云游, 阅历丰富, 想必是白萩贪玩, 才迟迟未归。 夜风吹来, 衣袂飘飞。 她望见夜幕上的星芒, 想起剑尊洞府前的‘扶光剑阵’, 剑气似乎也随周天星斗而变幻。 宋恬凝望片刻,天地间太静了,静到后山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都听见了。 磐石峰后山有一片灌木丛,丛林深处有颜嵊的衣冠冢。今春草木疯长,浓浓夜色里,隐隐能看到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看背影似乎是大师兄。 另一人,身姿窈窕,不知是谁。 宋恬犹豫了一下,想要赶紧离开,声音已经自那边飘了过来。 那女修问:“苦寒,你半夜约我至此,可有要事?” 她的声音有些熟悉,宋恬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只听大师兄憨憨笑道:“我、我有事。去岁得到一块陨铁,我给你炼制一把新剑。” 他如同献宝般,将一柄长剑从身后抽出。月色下,剑刃折射耀眼的银光,也照亮了女修秀丽的容颜。 原来她是月明峰大师姐风如织。 宋恬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一个大秘密,赶紧猫着腰,打算悄悄溜回房。 没走几步,就听风如织轻叹道:“苦寒,我曾与你说过,我不缺剑。” 大师兄道:“呃,我知道。可是我想……” “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心向道,无意缔结道侣。”她冰冰冷冷道。 “我、我……”大师兄结巴道,他张着嘴,被怼的说不出话来,脸和脖子都涨得通红。 月华如水,宋恬透过灌木的缝隙,悄悄张望了一眼,看到大师兄手足无措,眼看着就要哭了。 风如织看着他,忽然温柔道:“对不起,我的话说重了。苦寒,你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师兄。好好修炼吧,我走了。” 她转过身,似是无意瞥了一眼宋恬的所在,轻轻扬起唇角。 风如织御剑离开,像是一道白虹,消失在夜色中。 月洒清辉,风淡淡。 林苦寒道:“师妹,你出来吧,我瞧见你了。” 宋恬只得站了起来:“大师兄,我……” “没事,”他神色黯淡,但勉强笑道:“其实我并不想要什么,我只想,对她好而已。” “嗯。” “可是,到底被她撞破不敢想的心事,我知道她并不是因为我修为低而厌弃我,可我心里还是难受。”大师兄苦笑道:“这样也好,彻底斩断我的妄念。” 他呆呆望着手心那一把没送出去的剑,心一狠,对宋恬道:“我今晚闭关,师妹,烦请你有空时,帮我将这柄剑送给落霞峰沈明灭。” 前一段时日,沈明灭曾委托他给落霞峰的师弟炼制一把剑,大师兄应了。今日多了这一把剑,见了就伤心,不如赠给落霞峰的道友。 宋恬接过剑,问:“师兄要准备筑基了?” “是。”大师兄失魂落魄道:“我心里苦的很,反倒觉得剑法可以纾解一二。”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39节 她听着,不由得想起那龙潭秘境里的梦莳花。 伤心至极,不是归处,是开始。 她握住剑,抬起眸,对大师兄道:“好!” …… 次日清晨。 晨色拂晓,朝露未干,宋恬练过剑后,就带着大师兄炼制的剑,御剑朝落霞峰飞去。 微风徐徐,不多时她就落到落霞峰下,背着剑朝山门走去。 守门的弟子倒认得她:“你是……磐石峰的宋仙子?” “是我。”她问:“请问沈明灭师兄可在?” “你找他呀!他在,当然在!”那弟子忽然兴高采烈,转身就朝山峰上跑去,跑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挠着头讪讪道:“宋姐姐,真不好意思,我激动过了头,请您随我一同上山。” 这个筑基期小弟子穿一身落霞峰外门弟子服饰,大约十四五岁,浓眉大眼,看着很讨人喜欢。 落霞峰的山道很长,来来往往有很多人。 他们拾级而上,小弟子忍不住跟她攀谈:“宋姐姐,我叫罗晓,我师兄他经常提起你。” 宋恬只好一笑。 “之前您从龙潭秘境回来的时候,我远远瞧见您一眼。”罗晓说完,忽然想起自己的外门弟子身份,赶紧解释:“那时我在远处给峰主牵坐骑,哈哈哈。” 落霞峰峰主衡阳子不爱御剑,喜欢骑乘灵兽,宋恬也曾听人说起过。她又从罗晓的唠叨中,得知他是负责看门、喂养灵兽的外门弟子。 “宋姐姐,你们磐石峰的外门弟子都做些什么呢?”罗晓问。 “我们磐石峰没有外门弟子。”宋恬摇头。 “咦?不都有吗?” “我的师父曾说,”氤氲雾气里,她停下脚步,凝望远方那一座孤峰,微微笑道:“都是修行之人,为何要分高下?” 罗晓瞪大了双眼。 过了会,他才如梦初醒,不可置信道:“……果真,会有不分内外门的师门?” 宋恬道:“当然。” 旭日高升,山间晨雾慢慢散去。 他们已经登上落霞峰的高处,举目望去,此处建有几十间雄伟壮观、金碧辉煌的宫殿。阳光洒落,金碧辉映,不愧是七星剑宗第一山峰。 罗晓到了这里,就收去脸上笑容,背也挺得不是那么直了:“宋姐姐请在凉亭处等我,我去丹房找师兄。” “好。”宋恬道。 罗晓穿过丹墀的右侧小路,奔后殿而去。 丹房青烟袅袅升起,他站在红砖碧瓦下,刚刚想敲门,忽然听到峰主衡阳子的声音。 “明灭,”衡阳子道:“听说你近日在炼制补气、凝神的丹药?” “是,师父,弟子想要冲击金丹后期。”沈明灭毕恭毕敬道。 “不急,你还年轻,基础要打稳。”衡阳子顿了顿,道:“为师最近也需要一些丹药……” 丹房内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半晌,才听到沈明灭打颤的声音,虽然很轻,却也很坚定:“……师父,我决意试一试。” 他勃然大怒:“怎么,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 罗晓在外听得是心惊肉跳,不敢出声。 丹房内外的弟子,都感受到峰主的怒气,个个俯首帖耳,不敢大声喘气。 沈明灭道:“师、师父,弟子不敢,弟子只是……” 衡阳子的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听闻你近日总是往磐石峰跑,莫非是想叛出我落霞峰不成?” “……” 过了片刻,衡阳子洋洋自得踏出门来,扬长而去。 罗晓赶紧猫着腰,溜进了丹房里。 他心知来得不是时候,师兄面如死灰,正枯坐在丹炉旁。 “师兄……”他忍住泪意,低声道:“磐石峰宋师姐来了。” 沈明灭愣了愣,绝望的眼眸里终于闪过一道光:“她来了啊,可我这样……” 罗晓难过道:“那我就说你临时不在,请宋师姐先回去,下次再来?” “……好。” . 罗晓离开了。 一刻钟后,罗晓在山峰下送走了宋恬。他正欲回来看师兄,再好好安慰他一番,就碰到几个内门弟子,使唤他做各种杂事。 他不敢拒绝,忿忿去了。忙完已经到了上半夜,才去丹房。 刚到丹房,就听到几个杂役弟子议论,好像提到了沈明灭。 “怎么了?”罗晓凑了上去。 几人跟他都熟,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来找师兄?可别找他了,他被他关了禁闭。” “啊?白日不还?”罗晓难以置信道。 一个丹房弟子低声说:“都说不是为了那件事,哼,可我看来就是那件事。今日晨时,师兄给丹药,不是给的不够痛快吗?他傍晚时又来了。他让师兄练剑,挑着刺儿,说师兄剑术不精,狠狠批了一顿,半个落霞峰都听见了。之后,他就把师兄关了起来,说不破剑阵,不得出。” 落霞峰的外门杂役弟子每每说起峰主衡阳子,都不提名字,只说‘他’。 他们资质不高,升入内门无望,平日里,颇受峰主和众内门弟子的冷眼。 只有沈明灭待他们和善,所以外门弟子都愿意亲近他。 “什么剑阵?”罗晓问。 杂役弟子摇头:“我怎知?不过听说很难,就连刚刚结婴的修士,都不可能破阵,更别提师兄这些年,大多在给他炼丹……” 罗晓奔出丹房。 他想起那位宋姐姐,是传说中的剑道天才,当下不顾劳累,下山后,朝磐石峰奔去。 浓浓的夜色里,罗晓穿过前往磐石峰的峡谷,忽见前面有一人,鬼鬼祟祟,身影诡异。 “谁?”他中气不足地喝了一声。 那人转过身,身量修长,是个年轻的金丹期修士。 “你又是谁?半夜三更,在七星剑宗鬼鬼祟祟!”对方先发制人,刷刷拔出一把长剑。 罗晓见他用剑,放下心来:“我是落霞峰的外门弟子罗晓,有事去磐石峰。请问,师兄是哪个山峰的?” “我是七星峰的人,也去磐石峰。”他道:“既然如此,一道同行吧。” “师兄怎么称呼?” 金丹期修士望了他一眼,慢慢将剑放回剑柄:“我叫,盛言。” 作者有话说: 本章出场人物颇多,我把本文所有爱恋女主的人,全写进了这一章。 一共四个,我爱玛丽苏。 开了订阅抽奖,晋江币不多,一点小小心意,谢谢大家。 第32章 第032章:相逢 磐石峰下, 草堂里亮着一盏明灯。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窗纸,透着温暖的橘色。人影从灯下闪过,随后传来宋恬欢快的声音。 “师父来信啦!” “师父说了什么?” “他说, ”她在灯下展开信笺, 捧起来读到:“途中遇到一事, 虽经小险,但得恩公相救。我与白萩均无恙,回来细说。” 宋恬纳闷:“恩公?” 桑竹凑上来, 接过信笺,又读了一遍, 道:“莫非师父路途中遇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然后传授他一身绝学?” “……” 宋恬瞧了瞧他扔到一边的话本子,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碎碎脚步声,轻声道:“有人来了。” “是谁?”桑竹透过槛窗的缝隙往外看, 夜色朦胧,看得不是很真切:“似乎是某个峰的外门弟子。” 她听着, 将信笺折起收入袖中。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桑竹边看边道。 磐石峰很少有人来访,更别提是深夜到访。不多时, 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以及一道略显紧张的声音:“请问,宋姐姐在吗?我是落霞峰罗晓, 有事求见。” 罗晓, 便是白日所见的落霞峰外门弟子。 她应了一声:“在。” 宋恬起身去开门, 傍晚沐浴后, 她穿着打扮都很家常, 只穿了白裙, 上罩藕色短衣。 这样一来,却是清水出芙蓉,淡淡如春樱。 她还梳着双螺,不过螺髻上,朴素无华,没有一点多余的点缀。 只听‘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夜风涌入,门前立着俩人。 一人是罗晓。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40节 一人从未谋面。 罗晓看到她时,泪珠子猛地就落了下来:“宋姐姐!” 他走了许久的路,腰酸腿疼,情绪激动时,差点腿一软,扑到宋恬的怀里。好在他身旁的修士不着痕迹扶了他一把:“罗师弟,小心。” “多谢你,盛师兄。”罗晓感激道。 宋恬瞧了他一眼,此人是金丹期修士,相貌平庸,面容有点说不出的僵硬。他穿着七星峰外门弟子的服饰,却用了青龙峰内门弟子的腰束带,头上戴的,是长水峰女修专用的银花玉冠。 他的剑柄崭新,不像是经常用过的。 她并未点破,只是问:“这位道友是?” “在下是七星峰盛言。”他按捺住激动之情,沉声道。 罗晓与他同行,这会也算是熟稔了,道:“盛师兄是来找桑师兄的!他听说,桑师兄很会种地,所以来请教一二。” 宋恬望了眼门外的夜色。 黑暗弥漫天地,阴云蔽月,不见一丝光亮。 盛言留意她的神情,见状,不慌不忙解释:“仙子,在下夤夜来磐石峰,正是因为有一种药草,名‘不眠花’,只能在月光下栽种,所以……” “真的吗?”桑竹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专程来找自己,还是谈论种地一事,十分感兴趣:“道友请进,我看看。” 他朝宋恬笑了一笑,抬脚迈入草堂。 她瞥了一眼盛言的背影,侧过身,给他们让了道。 盛言途径她时,又似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 这种眼神,让宋恬隐隐觉得很熟悉,又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她按捺住心中的这一丝疑惑,走到草堂外,用泉水煎了茶。等她端着茶回来时,盛言已经和桑竹热烈地聊到了一起。 “罗晓,”宋恬递过茶水,问:“你还未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宋姐姐,”罗晓双眼一红:“我师兄,他被……被关押起来了!” “嗯?发生了什么事?” 就连讨论种子的桑竹、盛言也朝他望去,罗晓顾不得喝水,将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师父?” 罗晓讲完今日丹房内发生的一切后,忍不住又多说了些过往的事情。原来这些年,沈明灭所炼制的丹药,大半都被衡阳子索要去。 草堂内沉默了一会,直到桑竹出声质疑。 “是的,可师兄他好歹是内门弟子,首席大师兄。而是我们,只配给峰主牵灵兽,连一声‘师父’都不配喊。”罗晓苦涩道。 桑竹愤怒道:“那你们是什么?不要钱的杂役吗?” “对,我们就是。” 七星剑宗的几座山峰都有各自的收徒规矩,其中落霞峰是弟子最多,管理最严格的。资质平庸的弟子,初来时只能在外门打杂,等待三年一次比试,优胜者入内门。 罗晓叹息道:“想当初,来落霞峰打杂都要挤破了头……我们是凡人出身,没有家世,想着总比去玉虹峰, 一辈子出不了头要强……唉,不说这些,这一次,峰主他是有心要整治师兄了。” 宋恬道:“你师兄的剑术,不也练得不错吗?” 她说话时,盛言一直紧紧盯着她,连她一个神情都不放过。他听宋恬提起沈明灭,还赞扬沈明灭,平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觉紧紧攥住,手上青筋暴起。 “我师兄,呵呵,平日哪有什么练剑的功夫。”罗晓苦笑道:“炼丹一时看似简单,实则最难,需要时时盯着炉火。别看师兄是首席大弟子,现在那么风光,他就像民间那句谚语,怎么说来着……” 他一时想不起来了,磐石峰的两位弟子接口—— 宋恬道:“像良弓。” 桑竹道:“是走狗。” 罗晓怒瞪了他一眼,桑竹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讪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你们峰主狗都不如……” 众人:??? 盛言难得开口道:“桑师弟,慎言,慎言。” 他骂的是衡阳子而不是沈明灭,罗晓并不生气。罗晓望着宋恬,可怜巴巴道:“宋姐姐,我听说困住师兄的剑阵,元婴初期的修士都解不开,你帮帮他吧!” 灯花爆开,宋恬凝神想了想,道:“你想我怎么帮他?” 罗晓不假思索:“帮他解开剑阵呀!” “这不行。” “为何不可?” 她淡淡笑了,捋了捋耳畔发丝,柔声道:“他们毕竟,还是师徒呀。” 盛言正端着茶盏,手一顿,瓷盖与杯身发生清脆的碰撞声。 “宋仙子思虑很周全。”他面无表情地笑着道。 没有人在意他这么一句话,罗晓焦急地问:“那怎么办呢?” “别担心,”宋恬道:“我们可以先去看看。”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趁着夜深人静,关押师兄的地方,应该无人看守。” 宋恬起身,白裙垂地,她要先去换一身道袍。 “你们现在就去吗?”盛言倏忽起身。 桑竹道:“呃,盛道友,你也要跟我师妹一起去吗?”他寻思着,这位热爱花草的道友,还是个热心肠。 烛光摇曳,盛言眸光闪烁:“天色已晚……罗师弟,也许你的师兄已经睡了。” 罗晓一愣:“嗯?”他自言自语:“盛师兄说得对,我师兄本来就心情不好,万一睡着了,惊醒也不好。” “我听我们峰主说,落霞峰禁室,平时也很少有人去。”盛言提议道:“不如,明日天将黑的时候去,你看如何?” “宋姐姐觉得呢?” 她已踏出草堂,闻言淡淡回眸,瞥了那七星峰弟子一眼,道:“都好。” “那就明日见吧!” “好!” 罗晓与盛言告辞离去,走出磐石峰地界后,他们又在落霞、七星峰的交界处挥手告别。 月黑风高,深山人静。 盛言朝七星峰走了几步,又回头,钻进一个密林里,摸出一张符纸,提笔画符。 不多时,符箓已经制好。 火光一闪,传音符化作一点金光,朝落霞峰飞去。 他望着符纸消失的方向,再想起那落霞峰沈明灭,不禁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 转眼间便到了次日傍晚。 宋恬换了一身深色道袍,将长发束起,提着剑,走出厢房。 绕山溪流旁,罗晓与盛言已经到了,正在等候她。 她换了新装,盛言定定地望着她,宋恬视而不见:“走吧!” 几人朝落霞峰行去。 夕阳西沉,暮色渐浓。 宋恬走在荒野里,她的身侧,就是盛言。 她弯腰,折断了几根狗尾巴草,问他们:“你们谁会编兔子?” 罗晓道:“我不会。” 盛言也道:“不曾听说。这一根小草怎么编兔子?” 她便笑了,手指灵活,将兔子编了起来。盛言看着她,不觉也笑了起来。 “你看,这就是狗尾巴草编的兔子。”宋恬将绿油油的兔子高高举起,对他们道:“你们要不要也试试?” 盛言兴致勃勃道:“我来试试。” 宋恬便又折断了几根狗尾巴草,亲手递给他。她看向罗晓时,后者兴致索然,只望着离落霞峰还有多远的路。 这遥远的路上,多了几个绿兔子。 罗晓看着他们的神情,忽然替师兄感到苦涩。 …… 天黑了。 落霞峰下,草木旺盛,沈明灭被关押在后山,更是人迹罕至的地方。盛言在前面用剑开路,宋恬与罗晓跟在后面。 借着夜幕上微弱的星光,罗晓朝前望了一眼:“再走不远,就到了!” 宋恬忽然停了下来。 她的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忽然伸手拉了一把罗晓,将他按头在草丛里。 “宋……姐姐?” 这里的草有半人高,天黑了,很容易隐匿行踪。宋恬从袖中取出两个纸傀儡,汇入灵气后,变成了她和罗晓的模样。 盛言离他们十几步,压根没发觉异常。 纸傀儡往前走,宋恬隐藏在长草下,往自己、罗晓的身上各自拍了一张符箓。 “怎么了?”罗晓放低了声音。 “他不是剑宗的人。”宋恬沉声道。 她的神识附在纸傀儡的上面,一起飘了很远。 大约过了一刻钟,盛言转身道:“罗师弟,宋师妹,我们到了。”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41节 纸傀儡们齐声道:“太好啦!” 他含笑让道,让‘罗晓’先走。他拉住‘宋恬’,在她耳畔低语:“我有话跟你说。” 纸傀儡道:“嗯。” 盛言见她如此乖巧,笑意愈深。 ‘罗晓’上前。 没走几步,两个落霞峰内门弟子从树后转了出来,长剑一甩,高声道:“是谁!” 纸傀儡瞬间自燃。 俩内门弟子面面相觑,忙收剑上前,草丛里,只有燃尽的灰烬。 他们只好自认倒霉,骂骂咧咧道:“靠,是谁搞得恶作剧啊!给师父传了密符,说今晚有人来此解救大师兄,师父还真信了!” “走吧走吧,大晚上的来喂蚊子。”另一人抱怨。 “奇了,就算此事是真的,大师兄不过是关上俩天,怎么就要‘解救’了?” “你还没看清?”弟子冷笑:“他得罪了师父,师父有心整他,以后还是离大师兄远点吧。” …… 落霞峰弟子走远。 站在盛言身侧的‘宋恬’,也化作灰烬,风一吹,彻底消散。 他这才知晓,中计的,是自己。 他转过身,无尽黑暗里,她手持长剑,用剑锋指着自己。 她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冰凉。 此人是个符修。 画符的手,与用剑不同。 想必‘盛言’,也不是他的真名。 盛言,倒过来,颜嵊。 宋恬的眼神,骤然一变。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 读者“karen”,灌溉营养液 +3 2023-04-07 14:37:18 读者“yyl”,灌溉营养液 +3 2023-04-07 10:09:01 读者“惜语惜颜”,灌溉营养液 +10 2023-04-06 23:36:41 读者“karen”,灌溉营养液 +3 2023-04-06 17:47:49 读者“青木三”,灌溉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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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嵊听到‘我们’,顿时瞋目切齿,道:“你们!!!”他的心被愤怒填满,这个‘我们’,莫非是指她和沈明灭! 他费尽心机,枉做小人,不就是要阻止她和沈明灭私下见面吗? “宋姐姐,不能放他离开啊,至少要查明他的来历和目的!”罗晓也着急大喊。 “走吧。”她轻声道:“我不愿多事。” 颜嵊死死地盯着她。 她并未回眸,只是收起长剑,插回剑鞘。 他的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宋恬不杀他。 怕是认出了他? 不对,不对。 他心乱如麻,并且反复告诉自己,他现在是盛言,不是颜嵊。权衡半晌,他终于狠下心来,转过身,道:“宋仙子,我们后会有期。” 宋恬抬眸凝望孤月,并不理他。 他频频回首,终于叹了一口气,身影消失在密林里。 罗晓不解道:“宋姐姐!为何不抓住他?” “盛言修为不低,若要斗法,那就耽误见你师兄了。”她淡淡道。 罗晓一拍脑壳,终于想通了:“啊对!” . 沈明灭被关押在落霞峰后山的石洞里。 石洞入口在一面峭壁上,此时乌云蔽月,夜色如墨,罗晓小声地唤了一声:“师兄?” 过了会,才听到峭壁上,传来沈明灭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你啊!”罗晓仰着头,想起师兄在受委屈,感到心酸。 他问:“师兄,你解开剑阵了吗?” “还没有。”沈明灭道:“罗晓,你回去吧,我平日里俗务缠身,正好趁此闲空,在这里悟道。” 罗晓看了宋恬一眼。 她会意,出声道:“沈师兄,剑道不同于丹道,处处小心谨慎,未必可行。” 峭壁上寂静无声。 良久,才听沈明灭道:“……宋师妹来了?” “是我请宋姐姐来的。”罗晓道。 月出云层,天地间有了一丝微弱的光。宋恬御剑飞到峭壁上,伸脚踏着一棵歪脖子树,抬眸便看到了关押着沈明灭的洞府。 她的一双黑眸,落到他的身上。 他浑身一震,既是欣喜,又是心酸:“宋师妹……” “别动。”宋恬盯着他,却不是在看他:“你挡着我看剑阵了。” 沈明灭:“……” 衡阳子留下的剑阵并不难,只是用剑气布成三绝阵,但每一道剑气,都用花里胡哨的法光遮掩。她与沈明灭比过剑,深知他的弱点。 沈明灭身为落霞峰的首席大弟子,即便他沉浸于丹道,剑法并不差。 但是,他不会变通。 昔日宋恬在七星殿台上比试,他在台下观看,已知如何应对磐石峰的归心剑法。但当她变幻剑招,凝光挥出剑气后,他便不会了。 宋恬道:“沈师兄,返璞归真。”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42节 沈明灭道:“宋师妹,此话何解?” 她淡淡地笑:“法光遮掩剑气,沈师兄,当你踏入剑阵时,是否觉得四面受敌,应接不暇?” “是。” “试想一下,你身边不过是穿着将军战袍的千万小兵,而真正的主帅藏于阵心,你被小兵迷惑,越发耗竭。” 月光落下,沈明灭凝眸望去,片刻后,忽然道:“我懂了!” 宋恬笑道:“好呀,我走了。” 她的长剑自剑鞘中飞出,化作一道银光,稳稳当当落到脚下。她一袭深衣,身姿挺拔,踏在剑上,像是来去匆匆的游侠。 “等等!” “沈师兄还有事?”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只是问:“宋师妹刚刚说,剑道不同于丹道,又是何解?” 夜风微凉,宋恬提起剑时,眸光中,似有星光闪烁:“丹道辛劳,需循规蹈矩,一步不敢走错。而剑道凶险,故而用剑时,不可墨守成规,需随机而动。” 她点到为止,微微一笑,踏剑离去。 沈明灭盘膝坐在洞府里,看着天色一点点变白,终于在日出之时,持剑破阵而出。 罗晓守在峭壁下,见他踏剑出关,不由得举臂高呼:“师兄出来啦!” …… “听说大师兄出来了?” “对啊,大师兄真是厉害,不到两日,就破了师父留下的阵法。” “原来大师兄的剑道也这么厉害啊。” “就是,只是不知道,师父没整成他,心里会怎么想。” 落霞峰上,内门弟子晨起练剑的时候,都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的大师兄,沈明灭破剑阵的事迹,已经顺着晨风飘到了所有弟子的耳中。 而在丹房、饲养灵兽的棚子,以及山门站岗的外门弟子聚集处,却流传着这么一件事。 “我听罗晓说,磐石峰没有内、外弟子之分!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无论是天才还是蠢材,只要入了磐石峰门下,都好好去教!”一人慷慨激昂道。 “真的?”有人问:“不用打杂吗?” “打杂?所有弟子都要自己动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那个外门弟子道:“哪像我们,还要像伺候大爷一样的伺候他们!” “原来还能这样。”他们羡慕道:“我也想去磐石峰。” “磐石峰没有灵田,没有矿,你想去?” “嗐,落霞峰的灵田和矿又是我的吗?在磐石峰,好歹活得有尊严。内外门之分,真是天壤之别。” 一席话落下,几个外门弟子纷纷点头称是。当初选择师门的时候,他们都冲着落霞是七星剑宗第一峰来的,然而来了数年,每日都忙碌在各种琐事里,虚度光阴。 忽然,有人悄声道:“他来了。” ‘他’就是落霞峰峰主衡阳子,外门弟子们赶紧散去,扫地的扫地,洒水的洒水,看门的看门。 然而这番刻意而为的举动,落入衡阳子的眼中,极其可笑。 他冷笑,并未当场发作。 外门弟子,他不屑一顾。 也就是他们资质低又愚钝,修士神识强大,他们以为,自己放低了声音,就不会被听见吗? 衡阳子骑着灵兽出门,随意瞥了眼那个牵绳的弟子,似乎就叫罗晓。 “你昨夜做什么去了?”他忽然问。 罗晓从未和峰主说过话,骇了一跳,左右望着都无人,寻思着应该是问自己,于是小心翼翼道:“没做什么。” “是么?”衡阳子压根懒得跟他废话:“你再说一遍。” “没、没做什么……” 衡阳子冷冷瞥了他一眼。 “嗷!!!”罗晓倒地,痛苦地呻.吟着。 他的修为很低,衡阳子的神识稍稍一探,就从他混沌的灵府里,搜寻到前几日的回忆。衡阳子看到了磐石峰,看到了那个宋恬…… “好啊。”他怒道:“磐石峰的人,竟敢怂恿我落霞峰的人叛逃师门!” 他让灵兽去践踏罗晓,然而灵兽是罗晓饲养的,不愿去踩踏他,衡阳子怒骂一句,骑着灵兽朝磐石峰飞去。 . 衡阳子途径七星峰时,意外地看到了薛泓。 他不可能亲自去找一个小弟子的麻烦,原本就是要去磐石峰找薛泓的。衡阳子降落云头,看到薛泓带着俩人,在七星峰下测灵根的灵泉前。 七星剑宗测灵根,用的是‘水法’。当修士引出一丝自身的灵气,打入水面后,灵水会随之变幻。 遇到水灵根的人,灵泉上会飘起雨雾;遇到火灵根的人,灵水会变幻成火焰的形态,在水面上起伏…… 当年磐石峰宋恬第一次测灵根时,奇异景象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灵水化作一柄长剑,五色神光旋绕剑身,冲天而起! 掌门查阅天河宗古籍,又请教了剑尊,才知这是千年难遇的天灵根。 不过后来那宋恬不识趣,就不说了。 至于杂灵根…… 衡阳子朝前望去,那站在薛泓身侧的布衣少年,刚刚引气入灵泉。 灵水之上,腾起四道小小的浪花,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原来他是四灵根,也就是所谓的杂灵根。 只听那少年轻快道:“师父你看,我是有灵根的!” 薛泓赞道:“恩公真不错!” 衡阳子逮到嘲讽机会,怎肯放过,当即落地道:“薛泓,你就这么喜欢收资质不好的杂鱼吗?” 第34章 第034章:灵根 磐石峰三人回首。 衡阳子眯起眼打量着他们, 他决意要把没有在沈明灭身上撒的气,都宣泄在磐石峰师徒的头上。 灵泉前,最中间站着薛泓。 剑宗几位峰主里, 衡阳子最瞧不上的便是他。薛泓天资愚钝, 为人又死板, 以前还有点自知之明,自愿放弃秘境试炼的机会,这一年倒是越发猖狂了。 看他神情惊讶, 衡阳子冷笑,他倒是会装。 薛泓身侧有一个垂髫女童, 此时此刻, 瞪大了眼睛,似是很惊恐。 衡阳子见她惧怕自己,心里很满意。 他的目光瞥向最后一人,是那个测试灵根的凡人少年。 只一眼, 衡阳子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看起来太寻常了,穿着布衣, 墨发用布条扎成马尾,没有修为,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可他看起来又太不寻常了,一双黑眸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唇角勾起, 似乎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话。 虽穿着布衣, 却一身贵气。 那张脸, 放在整个修真界, 都是惊艳绝伦。 衡阳子凝眸想了一下, 终于明白哪点不对:他太从容了, 初来剑宗,被鄙夷资质,竟然一点不生气! 这些年,在这里测出杂灵根的弟子,哪一个不是嚎啕大哭?遭到冷言冷语讥讽后,不都是羞愧难当,极其狼狈? 这倒有些费解。 “衡峰主,”薛泓脸上有怒容,道:“你是在说我的徒弟们吗?” “我只是随口一说,怎么,薛峰主倒上心了?”衡阳子阴阳怪气地笑:“谁敢说你的徒弟,整个剑宗谁人不知,你的徒弟宋恬是千年难遇的天灵根,啧啧,真是个好徒弟。” 他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让薛泓不由得怀疑,莫非是他离开的这几日,两峰发生了冲突。 薛泓正欲询问,忽听少年上前一步,笑吟吟道:“不错,我师姐是比你的资质要好。其实你也不过是个伪单灵根……” 所谓伪单灵根,其实就是双灵根,不过其中一个灵根灵气微弱,可以用秘法遮掩。 “你说什么?!”衡阳子登时大怒。 少年瞬间收去笑意,冷冷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大可不必上心。” “你胡说!”衡阳子厉声道。 他又惊又慌,他是伪单灵根的事情,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知道,这个只见了自己一面的凡人少年,是如何知晓的! 就连薛泓惊诧道:“恩公,你从未修行,此话从何说起?” “回禀师父,”他漫不经心道:“我都说了,我是随口一说。” “……” 艳阳天下,灵兽嘶吼。 衡阳子心神不稳,不觉揪紧了缰绳。他原本是来找茬的,但是被一个杂灵根少年一语道破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让他又疑又恐,对方,到底还知晓多少…… 他的余光瞥到灵兽,忽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薛峰主,你也是剑宗的老人了,也该管教一下自己的弟子,别让他出言不逊啊。”衡阳子转怒为笑,温和道:“我是不介意,但日后若是说错了话,得罪了旁人,那可就难说了。” 可是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很介意。 “衡峰主若无事,我们师徒先离开了。”薛泓并不搭话,他心系磐石峰,一门心思要回去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好,薛峰主慢走。”衡阳子笑容可掬。 几人朝东走去,少年跟在后面。衡阳子暗暗命令灵兽,灵兽不敢不从,当缰绳从脖颈上脱落后,忽然撒开蹄子,朝前冲去。 灵兽猛地撞到了少年的腰,将他直直地撞进了灵泉! 砰咚—— “恩公!”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43节 眼看着薛泓情急之下,就要跳水救人,白萩并不惊慌,她拉住师父的小手,道:“师父,他水性好,你忘啦!” 薛泓这才想起自己也是被少年从江水里救起,有些惭愧,但仍然神情焦灼地想跳下救人:“灵水不同于寻常的水泊,便是结丹的修士,也会……”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腾起三道小小的浪花。 分别代表金木水三灵根。 少年自己从灵泉里游了出来,他回眸瞧了一眼,淡淡笑道:“灵兽这一撞,倒让我洗筋换髓,成了三灵根啊。” 衡阳子瞠目结舌,连想好的灵兽失控托词都未说出口:“你这……我这……我……” 白萩使劲鼓掌:“哦,好棒哦!主……师父,你瞧!” 薛泓也望着灵泉,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若是剑宗灵泉的水有洗灵根的功效,恐怕天下修士的脚步,已经踏平七星峰了。 少年抖了抖衣袖上的水,怡然自若道:“衡峰主对灵根一事,确实研究颇深。” 他这话很是嘲讽,又在暗指衡阳子的伪单灵根。衡阳子脸色涨红,他顾不得别的,只在心里恨恨地想,这小子一次好运,未必次次如此了! 薛泓回过神来,皱着眉,有些不悦:“衡峰主,你这灵兽撞了我恩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 什么一会师父,一会恩公的?! 衡阳子在心里狠狠吐槽,但表面上,做出忧愁后悔的模样,踢了灵兽一脚,骂道:“孽畜!让你自行脱缰,还险些害了人!” “没事。”少年不在意道:“多谢衡峰主好心,让我变成了三灵根。” 他的长发半干,几缕刘海粘在脸颊上,金灿灿的阳光下,少年眉目俊美,身姿挺拔,那似笑非笑、浑不在意的眼神,让衡阳子觉得极是扎眼。 “不用谢,”衡阳子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走上前来,微微踮脚,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小子,来到剑宗,就好好修行……” 他的掌里蕴藏了雄厚的灵力,一掌下去,筑基期的弟子都能当场毙命! 少年稳稳站着,斜睨着他。 他咬了咬牙,又狠狠拍了一掌! 薛泓终于觉察到不对劲,衡阳子的脸色扭曲,不像是要跟恩公好好说话。莫非他想…… 少年短促笑了一声。 他朝灵泉走去,又依着薛泓先前教授的法子,引一道清气落入水中。 水面寂静。 倏忽间,一道水雾向上扬起,随后凝聚成一把利刃,插入灵泉之中! 这是单金灵根。 金,利器也,是练剑的最佳资质。只听少年扬声道:“多谢衡峰主,又帮我砍了灵根。” 衡阳子一个趔趄。 什么……砍、砍灵根? 他可没那么大的能耐!薛泓带来的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其余二人里,白萩很镇定,甚至还拽起呆若木鱼的师父衣袖:“师父,还不谢谢衡峰主?” 薛泓呆呆道:“谢……” 衡阳子受不得这番侮辱,他牵起灵兽的缰绳,腾云驾雾,果断奔回落霞峰。 薛泓回过神来,心情复杂。 他看着少年,欲言又止,最后道:“恩公,白萩,我们回磐石峰吧。” “好,师父。”少年爽快道,他似乎心情很好,一双黑眸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 磐石峰下,蜿蜒溪流旁,开满大片绣球花。 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绿海里落了无数个雪球,一簇簇盛开,又如积雪压枝,莹莹发光。 宋恬在花下练剑。 她在练‘凝光剑法’。 仔细看时,却发现她手里,是无剑的。 只有一簇开满绣球的花枝。 她一身白衣胜雪,在花下舞剑,日光落下,分不清此间是花是人。剑气纵横,片片花瓣如雪,纷纷扬扬落下,飘在河面上,吹到山谷里。 远处走来三人。 白萩早已看到溪流上的花瓣,欣喜道:“这么好看呀!” 少年却没有看花,他信步前行,望着绿海雪原里的人。 “那是我徒弟阿恬。”薛泓说起她时,语气也温柔了几分:“她剑法最佳。恩公若执意学剑,我让她先教你。” “好。”他笑了笑。 绣球树下,宋恬练完了剑。她正欲御剑回峰下,忽然看到不远处山坡上站着三人,为首的正是师父。 “师父!师妹!” 她遥遥喊了一声,踏剑直奔师父而去。临到山坡,才发现师父身边,还立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袭布衣,马尾随风飞扬,一双黑眸,炯炯有神望着自己。 他生得很好。 但不知怎的,宋恬看到他时,却觉得似曾相识。 她落剑,含笑道:“师父,师妹,你们回来啦?” “嗯,”薛泓笑道,给她介绍一旁的少年:“这是我恩公。呃……还未请教恩公大名?” 少年眉眼带笑,他立于高处,神定气闲,只看向她,道:“师姐,我名梦玦。” 宋恬被这称呼搞懵了,疑惑地看向师父、师妹。 白萩淡定道:“没关系,他们各论各的。” 宋恬:“……?” . 今日落霞峰的山门,快被剑宗的弟子给挤破了。 他们聚集在落霞峰下,叫嚷着要进去,落霞峰的内外门弟子齐出动,这才能勉强将众人拦在山门外。 有人高呼:“让我们进去,求见衡阳子峰主!听闻他可以砍灵根,能将杂灵根,变成单灵根!” “对,我出一万块灵石,但求砍一下灵根!” “砍灵根,砍灵根!” “你们都疯了吗?”沈明灭在外维持秩序,他热得满头大汗,且苦口婆心劝诫众人:“这怎么可能呢?灵根乃苍天赠与的天赋,哪有砍灵根的道理。” “沈师兄,你是没听说吗?”有人一边挤,一边嚷嚷道:“听闻前俩日,你师父给磐石峰新来的小徒弟砍了灵根,就在七星峰下的灵泉那里!你们不能有好处,就瞒着不告诉别人呀!” 沈明灭怔了一怔:“还有这种事?” “是啊,求求你了,就让峰主给我砍一刀吧!” “求砍,求砍!” 人声沸鼎,险些掀翻了落霞峰。衡阳子立在山巅,烦躁地瞥了眼峰下的那一场闹剧,随后盯着磐石峰的方向,冷冷眯起眼。 来日方长。 他想。 作者有话说: 灵田篇结束。 剑阵篇开始。 第35章 第035章:师弟 天之将亮时, 宋恬已起身练剑。 她换了一件宽敞的素衣,紧束腰带,三千青丝扎成长辫, 高高束于脑后, 发间用红线交错点缀。 自她以为颜嵊‘死了’后, 很少会对镜理妆,在乎妆容。后来得知他没死,她的心中又只剩下了剑。 宋恬提剑推开门。 孤星残影, 天边染着一抹红晕。磐石峰下寂静无声,她朝东行去, 忽见河畔, 立着一瘦削少年。 “你是……”她手握剑柄,剑未出鞘,夜风吹得她宽大的衣袖鼓起。 她凝眸细看,道:“梦玦?” 自从得知他被衡阳子‘砍灵根’的事迹后, 宋恬就对梦玦的来历,满是怀疑。偏偏他是师父的救命恩人, 她不好说什么。 “师姐早。”他回眸,黑眸里尽是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 “我睡不着, 想来看看朝阳。”他淡淡笑道。 宋恬想,真巧,她也想要去山巅看朝阳。 自师父带他回磐石峰, 已有三日, 梦玦并未真正拜入师门。师父坚持不肯收他, 尊称他为‘恩公’, 还说让自己教他一点入门的剑法。 既然师父发话, 教剑倒也无妨, 只是这几日有事耽误了。 她想了想,问:“我想去山巅练剑,你来吗?” “来,”他立刻答应。 俩人朝东走去,宋恬不爱与生人说话,一路上不曾开口,他倒也安静。只是途径绣球花时,她忽然想起,梦玦无剑。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44节 一簇簇绣球花盛放,宋恬停了下来,伸手折断一枝,递给梦玦。 “给你当剑。”她说完,又转过眸去。 夜风习习,花枝颤动。 梦玦接过花,垂眸不知想些什么,过了会,又快步追上宋恬:“多谢师姐。” 宋恬不语。 她朝前走去,绕过半个磐石峰,后山坡度较缓,利于攀登。宋恬已经结丹,平时又练剑,身轻如燕,爬山对她来说并不难。 她想起还未炼气的梦玦,回眸望了一眼。 梦玦将绣球花抱在怀里,瞧见她望着自己,展颜一笑。 看起来,他十分悠闲,大气都不带喘的。 宋恬越发怀疑他,但是没有证据,又不好说什么。她转过身去,一眼望见那峭壁下,还立着颜嵊的衣冠冢。 只剩竹架的纸鸢挂在树上,坟前杂草丛生,已经很久没来人了。 “师姐,那是谁的墓?”梦玦问。 宋恬收回目光:“我的墓。” 梦玦一怔:“什么?” 他隐隐猜到一些,心中一动,没有再问。俩人攀登到陡峭处,梦玦不得不勉强装出来艰难的样子,咬住绣球花枝,双手抓住石缝里的杂草。 宋恬忽然瞧了瞧他。 正当梦玦以为,她要带自己一起到山巅,不必演戏的时候,宋恬伸手拿走他的绣球花,好心道:“好好攀岩,绣球花娇柔,还是我替你带上去。” 梦玦:“……” …… 终于到了山巅。 远山云雾,万里霞光。朝阳尚未出,但耀眼的金辉红光,已染红半边天。 宋恬手持一枝绣球花,眺望远景。 自从悟道‘凝光剑法’,她便追光而行,在不同的光下,练剑修行。今日见朝阳,不觉心念一动,也许下山后,她又要闭关修行了。 她凝望了不知多久,梦玦终于上山了。 宋恬不做声,等他抖了抖身上的土后,才将绣球花递给他。 “学剑吗?” “学。” 她教剑,当然从师父的‘归心剑法’开始教起。宋恬提剑使了几个剑招,就将剑收起,淡淡道:“梦玦,你来。” 他手持花枝,乜了朝阳一眼,随意使了几招。 宋恬看着他。 她的神情,逐渐凝重。 梦玦的剑法,看似是归心剑法,又像是凝光剑法,但却又都不是。他的剑气里,每一缕光芒都瞬息万变,细细密密的织成大网,万丈光芒中,透着无尽生机与神力! 宋恬看剑不语,终于忍不住道:“你练的什么剑?” “剑招动作不准,师姐勿笑。”他轻笑,收起绣球花,此时日出光芒万丈,他与花皆渡上一层金色,微风吹过,宋恬的脑海里蓦然浮现一个词。 拈花而笑。 但她只是想了想,就正色道:“这不是我教你的剑法。梦玦,你懂剑。” 她怀疑自己并不能教梦玦什么,她虽然只学剑十余年,但是看剑的眼神很准。 但梦玦不像是剑修。 他可能也成不了一个剑修。 宋恬不解,她用探寻的眼神望着他,他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师姐,我确实没学过几日剑,我嫌剑太沉,曾经练了几日,就搁下了。” “果真?”她狐疑。 梦玦信誓旦旦:“骗人长灵根。” “……” 旭日出远山,天地间亮了起来。她看到不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踏剑朝磐石峰飞来。 宋恬看了片刻后,出声道:“沈师兄!” 沈明灭遥遥望见她在磐石峰的峰顶,不由得目露欣喜之色,不多时,便落到宋恬身侧。 他远远的,就看到山巅多了一个白衣少年。临近了发现少年尚未炼气,怀里抱着一枝绣球花,风吹花动,一双黑眸里尽是冰霜和矜傲。 沈明灭凝眸想了一下,有些迟疑道:“宋师妹,这位师弟可是那日在灵泉边上……” “是我。”梦玦冷冷道。 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宋师妹,这位师弟,我今日正是奉了师命,专程来磐石峰道歉的。不知薛峰主在吗?我要郑重道歉。” 道歉? 宋恬虽未目睹那日场景,却也知梦玦所受的侮辱,皆因自己半夜探访沈明灭而起。她心知衡阳子不是心胸宽阔的人,但是这话也不好直说,于是问:“你师父怎么说?” “我师父说,那日灵兽失控,惊扰了这位师弟。”沈明灭如实道:“师父还说,这位师弟因祸得福,实在不是他的功劳,也许是天意如此,替他补偿了这位师弟。” 梦玦忽然笑了一声。 他立在宋恬的身侧,比她高了一头,垂眸便能看到她的高束长辫。他懒洋洋道:“不必。转告你师父,这两掌之恩,来日我一定相报。” 明明是谢辞,沈明灭却听得心惊肉跳,隐隐有一丝不安。 宋恬道:“沈师兄,你跟你师父和解了?” 她还记得,罗晓所说索要丹药一事,以及之后的剑阵囚禁。 “师徒无隔夜仇。”沈明灭笑道:“师父也跟我解释了,他说,过去是对我寄予太多期望,要求严苛了一些,以至于造成误解!话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了。” 宋恬沉默。 片刻后,她淡淡道:“和解了便好。” 她转过身,朝磐石峰下走去。梦玦凝视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起身跟上。 只留下沈明灭在山巅,他刚刚想问‘宋师妹你为何不御剑’,再看到那未炼气的小师弟,心里一酸。他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宋师妹曾月夜探访,对自己百般关心,他为何还觉得,难以走进她的心里? 他不知。 太难了。 宋师妹之心,坚如磐石。 沈明灭朝山峰下望去,见那小师弟慢慢腾腾往下走,途径陡峭处,万般艰难,宋恬都冷眼旁观,不伸援手,心里忽然又好受了很多。 …… 宋恬回到磐石峰下的厢房里。 自从大师兄闭关筑基,磐石峰便无人做饭了,大家都开始辟谷。只有白萩每日饿得嗷嗷叫,在溪流里自己抓鱼吃。 她想起有客来访,沈明灭在草堂里跟师父说话,于是推开门,没有阖上,去煎茶。 大约过了一刻钟,宋恬回来了。 门半开着。 她不以为意,踏入室内,忽见一簇簇绣球花,插在白瓷瓶里,摆在窗下的木桌上。 纯白似雪,淡淡幽香。 她微微一怔,竟说不出话了。 . 时光飞逝。 转眼间,盛夏已过,秋日转瞬即逝,七星剑宗的山脉,又被皑皑白雪覆盖。 宋恬对光阴的流逝毫无察觉。 自那日山巅观日出后,她再度闭关了。 潜心悟道半年多,她没有依靠任何灵草仙丹,平稳地到达了金丹中期。 磐石峰石洞里,她睁开双眼,任凭寒风凛冽,她一身单衣,都不觉得冷。 有剑气护体,又何惧北风? 宋恬起身,她在想,这半年,也不知道大师兄筑基了没,二师兄种的菜能吃了吗,小师妹还天天嚷着饿么,小师弟…… 哦,她没有小师弟。 梦玦,不知道还在不在磐石峰。 她踏出石洞,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模糊了视野。宋恬听到了清脆的敲打声,好像是大师兄在锤炼兵器。 雪花飞舞,宋恬纵身一跃,落到磐石峰下。她朝前望去,果然从半开的户牖里,看到大师兄熟悉的身影。 “大师兄!”她唤了一声。 “哟,是阿恬呀!”林苦寒朝窗外瞥了一眼,高兴地放下手里工具,推开门奔了出去:“我筑基了,我筑基了!” “大师兄,恭喜你!” 大师兄笑呵呵拂去她肩头的雪花,拉着她踏入温暖如春的室内:“冷不冷?师父去七星峰议事了,我在这里给恩公师弟打造一把新剑。” “恩公师弟?” 他左顾右盼,忽然手指前方,道:“不就在这吗?” 宋恬朝前望去,果然看见梦玦坐在熔炉旁,斜对着她,半边脸被炉火照得发红。他好像睡着了,闭着眼,侧颜俊美绝伦。 大师兄搓着手,喜滋滋道:“师妹,你先烤烤火,今日你出关,我去市集里买点肉,做一桌好酒菜!” “不用——” 她的话还未说完,大师兄已经阖上门走远了。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45节 宋恬只得留下。 她看了一会儿大师兄新炼的剑,又将目光停留在梦玦的身上。 半年了,他还在炼气一阶。 好奇怪。 宋恬想,他的灵根,到底是怎样骗过灵泉的呢?她从不信衡阳子能够砍灵根,也许梦玦,一开始就是单金灵根。 她慢慢走近,梦玦还在沉睡。 他睡得是心满意足,忘乎所有。他盘膝坐在丹炉旁的小蒲团上,一袭白衣落地,墨发披在肩上。火光下,他眉眼如画,甚至唇角还带着笑意。 梦玦的一只手搭在书页上,洁白如玉。 宋恬寻思了一下。 莫非他的经脉也遇到了问题? 她缓慢而犹豫地伸出手,探上他的经脉,她仔细感受,却什么都没有觉察到。 他在睡梦中,忽然动了一下。 宋恬并不在意,但又看到他鸦羽般的睫毛扑闪,轻轻地打了个哈气,好似要醒来了。 她赶紧收回手,想往后退去。 梦玦的苍色衣带垂落在地上,宋恬慌忙中踩到时,恰好他醒来,睁着惺忪的睡眼,似乎是没看到她在,便要起身。 宋恬脚下一滑。 她猝不及防地,落入他的怀中。 作者有话说: 绣球花无香味。我们为了氛围需要,假定修真界的绣球花有香味... 第36章 第036章:灯笼 草堂外北风呼啸。 草堂内, 她急促地喘着气,眸中划过一丝尴尬。 原来修行至此,还能脚滑…… 宋恬匆匆别过眼, 强作镇定:“梦玦, 你醒了啊。” “师姐为何在我怀中?”他狐疑道。 炉火噼里啪啦燃烧, 宋恬被烫得红了耳畔。她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起身溜到炉子的另一边,这才正正经经道:“踩到你的衣带了。” 他垂眸看了看衣带。 宋恬顿感惭愧:“我给你洗。” “不妨事, ”一阵寒风吹来雪花,落入梦玦的发间, 他似乎清醒了很多。他含笑看着宋恬, 柔声道:“师姐出关了。” 宋恬道:“嗯。” 她稳了稳心神,自梦莳花下见颜嵊后,她很少再有失控的时刻。她想起刚刚所触碰到的,梦玦的经脉, 很奇怪。 像是一个空谷,没有灵气流转。 按理说, 不该如此。 除非他不想修行。 梦玦来了已半载,虽然相处时日不多, 宋恬却相信他。她见过梦玦练剑,那不是一个妖邪之徒能使出的剑法。 “你为何不修行?”她轻声问。 他愣了一愣,忽然笑道:“师姐是在关心我?” 宋恬道:“我是好奇。” 梦玦笑了笑, 并不逗她, 只是漫不经心地捏起窗棂上的雪, 道:“我遇到了瓶颈。” 她难以理解:“炼气期的瓶颈?” 他将雪花揉成团, 细心地捏成了一只兔子, 垂眸道:“总归是瓶颈。我想了很久, 后来想通了:先不修了。” “……” 梦玦的话模模糊糊,似是而非,宋恬并不追问。 她走向木门:“我先回去了。” “等等,”他出声,将一个雪兔放到宋恬的手心,道:“师姐,这个送你。” 雪兔落到温暖的掌心,两个长长的耳朵上,被梦玦用毛笔点了粉色。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过上元节,家家户户都会用面团包花灯、捏兔子,做老鼠偷油……辗转入剑宗,修行十余载,再想起那一幕,恍如隔世。 她盯了很久,雪兔慢慢化了。 梦玦察觉到她神情不对:“师姐?” 宋恬抬眸,望着他,抿唇一笑:“谢谢你。” 他的黑眸里,似碎石落潭,激起层层涟漪。 她打开门,片片雪花飞入,宋恬想了想,回眸道:“临近年关,我会做几个竹灯笼,过去两位师兄都不太感兴趣,你来吗?” “好啊!”梦玦饶有兴致道:“师姐记得喊我。” 她一笑,转身离去。 梦玦凝视她的背影消失,正欲关上门,忽然钻进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白萩看左右无人,方才仰着头道:“主人,刚刚师姐喊你做什么呀?好玩吗,我也想去!” “跟你无关。”他说着,顺手打算将门带上。 她使劲往里面挤:“多我一个又怎么啦!主人,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想单独跟她相处,不然为什么不带我!” “怎么可能。”梦玦嗤笑一声,只听‘砰咚’一声,白萩的头撞到了门板上,她‘哎呦’一声,滚落到雪地里。 梦玦阖上门,又去熔炉旁坐着,闭着眼,脑海里又徘徊着白萩说过的话。 喜欢? 他活了多少年,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他怎么可能为一个女子动心。 他轻笑一声,不再想此事。 . 傍晚时分,雪停了。 师父也归来了。 大师兄去了很久才回来,回来时带了一头傻孢子,整了一桌好酒菜。草堂内酒香四溢,磐石峰师徒几人,在举杯庆贺。 “为大师兄筑基,碰一杯——” “为阿恬师妹迈入金丹中期,碰一杯——” “为二师兄种的菜发芽了,碰一杯——” 觥筹交错,众人都欢声笑语。 白萩大口啃肉,不敢喝酒;梦玦只抿了一小口,脸颊上就腾起红云,将酒盏放在桌上,不喝了。 偏偏桑竹还给他满上,道:“来来来,不醉不归!” 梦玦淡淡瞧了他一眼,举杯一饮而尽。 桑竹笑道:“这才好嘛。” 他忙不迭给梦玦倒酒,一杯接一杯。只是最后,桑竹醉倒在桌上,梦玦的眼神,却越发清明了。 白萩啃骨头之余,不忘鄙夷的看了桑竹一眼,心道这傻子,找谁麻烦不好,非找他…… 其余几人都很少饮酒,宋恬只小酌一杯。她托腮望着那酒壶,心头猛地想起去岁的往事,幽幽叹了一声气,抚了抚白萩的头。 “怎么了?”白萩含含糊糊地问。 “可惜他喝不到了。”她道。 白萩有些糊涂:“你说谁?” 宋恬道:“梦莳花中,你的……” 桌子对面,大师兄正与师父高谈阔论,没留意她们;二师兄喝多了,还在趴着睡觉;只有梦玦敏感地瞧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说什么?” “哀悼一个亡人。”宋恬将半盏酒洒在地上。 清冽的酒气扑来,白萩清醒了一下,忽然心里咯噔一声,慌里慌张放下骨头:“没……没什么!” “闭嘴。”梦玦在神识里命令她,随后望向宋恬,恍若漫不经心地问:“梦莳花怎么了?” “我曾在梦莳花中遇到一缕亡魂。”宋恬借着一点酒意,低声道:“他虽然高傲自负了些,却也算是个君子。万法绝妙,不失为一代大能。” 梦玦的眼角都带着笑意,刚想再听她的夸奖,就听她幽幽叹道:“只可惜天妒英才,令他魂飞魄散。而我一心走剑道,怕是难以完成他的夙愿。” 他的笑容凝滞:“你说什么?” 宋恬道:“他陨落了,你瞧,我刚刚祭他一盏酒。” 梦玦:“……” 他忍了又忍,最后乜了白萩一眼。只是白萩的头,都快钻进桌子洞里了。 “多谢你。”他凉凉道。 宋恬不以为意,又独酌了一小口,道:“不过他的陨落,放了白萩出禁制,倒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梦玦还沉浸在愤怒与感动交错的复杂情绪里,闻言,愣了又愣,心里有火气:“你说什么?” “他刚愎自用,自己陨落了,还强行囚禁他人。”宋恬从不背后说人坏话,但酒意上头,就数落了几句:“我也险些被困。” 梦玦一声不吭,起身离席。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46节 宋恬浑然不觉,又饮了一盏酒。对面大师兄与师父欢声笑语,他们在谈论今日七星峰议事的内容。 只听薛泓道:“明年开春的天河法会,掌门已经下了帖子,邀请天河遗脉,以及当今修真界几大有名的剑宗,还有附近交好的几个宗门来参加。” 大师兄道:“咦,怎么请了这么多?” “天河法会每隔五十载举办一次,你们都不曾经历过,本就是剑宗历年来最大的盛宴。”薛泓道:“听闻这一次,剑尊要选出传人。” “传人?剑尊是要招新弟子吗?” 薛泓道:“算是,也不算是。七星剑宗开山立派以来,几代剑尊都是经由天河法会,脱颖而出的,从未听说历代剑尊收过弟子。我听掌门的意思,似是担心剑尊之名,落入别的剑宗之手,所以提前选出传人,悉心培养,以成为下一代剑尊。” 他边说边摇头,似乎不太认可剑尊的做法。 大师兄脱口而出:“莫非剑尊他老人家……不太行了?” “这个谁都不知道。”薛泓叹道:“既然选拔传人,必有比试环节,怕是我磐石峰,也得参加……” 他不觉望向宋恬,几个弟子里,数她修为最高,剑法最好。他见宋恬在听,便出声询问:“阿恬,若是如此,你想去试试吗?” 大师兄也望着她。 烛火通明,锅里热气氤氲,模糊了宋恬的眉眼。她放下酒盏,漫漫想了一想,这似乎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剑尊,天下剑修之表率,剑道第一人。 旷古以来,未曾有一个女子,登临剑尊之位。 她想做这样第一人。 但她并不想留在七星剑宗,被扯进掌门与峰主们的尔虞我诈之中,浑浊了一颗清明道心。 她垂下眼眸,淡淡道:“不想。” 大师兄见状,道:“师父,这等好事,应该轮不到我们,不必为此操心。” 薛泓沉吟:“倒也有道理。便是提到了我们,拒绝便是了。” 她起身,给师父、师兄倒满酒,盈盈一笑,道:“何必在意这些无关的人与事?今夜,不醉不归!” 他们大笑,举杯:“不醉不归!” . 雪停之后,晴空万里。 草堂上积雪尚未融化,但是草堂内外,都被打扫一新。桑竹在裁剪红纸,准备请师父写春联。 大师兄劈好了上百根竹篾,又扎成了灯笼的框架,堆在宋恬的厢房门前。 “师妹,竹灯笼准备好了,就等你糊纸了。”他朝里喊了一声,道:“我去炸丸子了,白萩跟我帮忙。你若忙不过来,就喊一声恩公师弟。” “我跟他说过了。”宋恬抱着一叠厚厚的纸,推开门,走了出来。 “好。”大师兄说完,就匆匆忙忙走了。 宋恬搬进来一个竹灯笼,放在窗下的木桌上。她摆好颜料、洗净了毛笔,这才去喊梦玦。 这几日梦玦不知在忙些什么,并未见到他的身影。 “梦玦,”她轻轻叩门:“我要糊灯笼了,你来吗?” 梦玦的厢房就在她的隔壁,很快,她听到梦玦的回复:“不去了。” 她顿了顿。 寒风萧索,宋恬淡淡道:“嗯。” 她转身离去,不再多说一个字。 过了会,梦玦才推开门,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迷茫。 她竟然都不央求他一下…… 他生气了好几天,都没人搭理他。好不容易今日等到她上门了,问了一句,就走了。 梦玦咬牙切齿地想着,余光瞥了瞥隔壁的厢房。门口堆着几个竹灯笼,她门窗敞开,应该在里面忙。 去吗? 他的脑海里只短暂地浮现了这个念头,就被更强烈的念头压制住。梦玦一声不吭,转身回房。 …… 同一片晴空之下,在七星峰后,掌门拜会了剑尊,共同商议天河法会的相关事宜。 他详尽地说了法会的各项事宜,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并且不会让外人发觉,剑尊是因为身体不适,才挑选传人。 剑尊听着,并未提出质疑。 只是最后,他问:“参与初试的弟子,都是各峰选拔一人参加吗?” 掌门笑道:“有的山峰弟子们都很优秀,只选一人,怕是会错过很多好苗子。晚辈想,让各峰自愿参加,名额可放宽……” “几人,吾不在意。”剑尊淡淡道:“吾只要一人,必须参与。” “敢问是谁?”掌门脑海里蓦然浮现一人的身影。 “磐石峰,宋恬!” 第37章 第037章:除夕 “剑尊, 您见过宋恬吗?” 尽管早有预料,但掌门还是忍不住问。 “吾没见过她的人。”剑尊道:“只是听人说起她的剑。” 积雪消融,天寒地冻, 他走出阴冷的石洞, 望向远方那座丑陋的磐石峰。 掌门紧跟着他踏出洞府, 与他一同眺望。 朝阳照得远山雪顶发亮,金灿灿的,光辉万里。 只听剑尊轻声道:“十年前, 宋恬入门时,你曾提到过她, 说她是千年难遇的天资, 吾那时并未在意。” 掌门道:“后来呢?您是如何改变了心意?” “十年,她在磐石峰修行艰难,筑基后未进一步,未成金丹。”剑尊叹道:“龙潭秘境归来, 她突破瓶颈,进步飞速。天才并不罕见, 但有如此心性之人,才最难得。这也是吾当初, 为何坚持让薛泓成为磐石峰之主的缘故。” 几十年前,若非剑尊力荐,以薛泓的出身和修为, 是万万当不上一峰之主的。 剑尊看重的, 从来不是‘天才’二字。 然而这番话落入掌门的耳中, 却有些不适。 “原来剑尊早有心怡人选。”他幽幽道, 不免想起自己的得意弟子, 看来是无望成为剑尊的传人了。 “并不, 吾的传人,还需通过‘问天剑阵’。” 此剑阵是剑尊独创,便是七星峰几位峰主只身闯入,也很难全身而退。掌门讶然,道:“剑尊,只怕是……” “你放心,剑阵并无性命之忧。”剑尊望着他,沉声道:“为剑宗未来计较,还望你替吾办到这件事。” “剑尊放心。” 掌门郑重承诺,告辞离去,独留剑尊一人望着扶光剑阵。那日异象早已消失,阵法上空的雪花,仍纷纷扬扬飘落。 . 竹灯笼都糊好了。 宋恬提笔,凝思片刻后,在棉纸上画下山水花鸟,还在一个竹灯笼上,运笔点染青山,一条小白龙从山间飞过。 还剩一个空白的竹灯笼,她不知画些什么,就搁置到了一旁。 她提起灯笼出了房门,油炸丸子的香味已经飘来。正好桑竹贴完了春联,便过来帮着她挂灯笼。 “梦玦呢?怎么没来帮你。”他有些奇怪。 “不知道。”宋恬淡淡道。 桑竹前些时日被梦玦灌醉,心道这个小师弟可不是好招惹的,闻言也没说什么。他将竹灯笼悬挂在每个人的屋檐下,这才发现,宋恬给每个人画的灯罩都不同。 淡黄色的棉纸上,她给白萩画了龙游青山,给师父画了一只翱翔的燕子,给大师兄画了磐石峰的远景…… 他饶有兴致道:“师妹,你给我画了什么?” 宋恬笑着指了指,原来她在灯笼上画了一片菜园子。 “好啊,果然师妹懂我!” 桑竹喜滋滋地去挂属于自己的菜园子灯笼,宋恬的手里,还剩着两个。她垂眸望了一眼,将那个画着玉兔捣药的灯笼,挂在自己的门前。 另一个,则是等桑竹回来,挂到了梦玦的屋檐下。 …… 夜幕降临。 磐石峰下重归寂静,众人忙碌了一天,都早早歇息了。 明日,就是除夕。 梦玦推开门,寒风涌入,他一袭白衣略显单薄。峰下亮着数个灯笼,随着夜风,微微晃动。 他的屋檐下,亦是有一盏灯笼。 泛黄的棉纸上,绘着一只歪着头的猫儿,圆圆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爪子,憨态可掬。 天穹寒星孤寂,梦玦的唇角勾起,他的眼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似乎又开心,又欣喜,笑了很久,连他都没有意识到。 猛然,他又想起一件事。 梦玦不顾夜色深沉,来到每一个人的屋檐下,看他们的灯笼,是否与自己的相同。 每个人的都不一样。 为何他的偏偏是只猫? …… 次日清晨,磐石峰师徒早早就起来了。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47节 修真界的年味很淡,但磐石峰不一样,他们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修行。 因过年的缘故,宋恬换了件新衣。她有一件天青色的留仙裙,还是几年前,大师兄从山下的集市带回来的,一直叠好压在箱子里。 磐石峰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她难得听到,大师兄骂骂咧咧奔了出来:“桑竹!你又将硝石放多了吧!” 桑竹在狡辩:“大师兄,爆仗声大,预示着我来年会经历雷劫,一定能顺利结丹……” “……” 俩人在外吵吵嚷嚷,宋恬取出铜镜,吹了吹上面的尘埃。她凝视着镜面上的自己,依旧是十六岁时的模样,青丝如瀑,眸光粲粲如星。 过去那一缕淡淡的愁绪,不见了。 她勾起唇。 铜镜里的少女,也对她莞尔一笑。 宋恬给自己扎起了螺髻,又用绒线点缀,系了结。她推开门,早已候在一旁的梦玦立刻道:“师姐早。” “早。”她微微诧异地瞧了他一眼。 怎么又改了心性了? 却见梦玦抬起眸,忽然怔住了,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宋恬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过去她也曾总见到他人惊艳的神情,但他们的眼神,似乎与梦玦的,不太一样。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若非被什么压抑住,恐怕能即刻将她熔化。 梦玦回归神来,见她要走开,又跟了上来,低声道:“师姐,昨日没来帮忙做灯笼,实在是我……” “你有事,对吗?”不知为何,宋恬想起了颜嵊,年少时相约同游,有几次他推说不来,都是突然有事,实在走不开。 “……实在是我的不对。”他似乎有些诧异,她为何要那么说。 宋恬淡淡道:“并不是什么大事,你无需如此。” 她朝河畔走去,对岸有一片梅花林,她要去折几枝,插在草堂的瓷瓶里。 梦玦在身后道:“以后我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 她有些纳闷,心里实在不知,梦玦对此事为何如此执着。 梅花疏影,风送花香。 宋恬踏剑过了河,落入梅花林中,开始挑选花枝。忽觉有人靠近,她回眸一看,梦玦衣衫未湿,不知用来何法,也渡河跟了过来。 她并不在意,折好花枝,就放入他的怀中。 俩人走走停停,折了不少花。 忽然,梦玦低声道:“师姐,有人来了。” 在无量剑宗、有量山的交界处,梦玦早已察觉到修士的气息。他散去神识,见此人一直朝磐石峰行来,正在不远处,眺望他们。 “不管他。”宋恬并不在意,连头也不抬。 即便是颜嵊,也无妨。 风吹花落,梅花落青衣。梦玦捻起她肩上落花,放在指尖轻轻一吹,又落入春泥之中。 . 颜嵊在高处,望见这一幕,呲目欲裂。 他愤怒,想要咆哮,但是顾虑到她在,不敢高声。他恨不得立刻现身,告诉她,颜哥哥没死,她的未婚夫,还活着。 但是考虑到有外人在场,颜嵊没有动。 这一次,他没有遮掩面容,他不是盛言,是颜嵊。 离月下仓惶离去,已过半载。这几个月来,他想了很多,他觉得如果那件事没有问清楚,会影响他的仙途,成为他的心结。 所以,他来了。 梅花林外,宋恬与那少年已经走远。尽管颜嵊知道,那少年可能是她的师弟,却在看到那少年的容颜时,难以抑制地生起嫉妒之心。 没了一个沈明灭,又多了一个小少年…… 他望着,身后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你是谁?” 元婴期巅峰修士的威压袭来,颜嵊被压制住,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闯入七星剑宗的地界,自知失礼,急忙道:“晚辈是有量山弟子,有事来磐石峰拜访友人……” “哦,原是邻居啊。” 威压撤去,颜嵊终于得以喘息。 他转过身,只见身后的半空中,一个相貌威严的修士,骑着灵兽,正在云上看着他。 颜嵊上次离去后,仔细研究了七星剑宗各个山峰的服饰及等级区别,他只望了一眼,就行礼道:“晚辈颜嵊,见过落霞峰峰主。” 衡阳子手持缰绳,俯视着他,饶有兴致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有量山弟子,倒认得我。你在磐石峰前面做什么?” 他迟疑道:“晚辈……” “你要知道,私闯我七星剑宗,可是一项大罪。”落霞峰峰主冷冷道。 颜嵊急忙道:“晚辈与一位磐石峰弟子是旧友,今日除夕,特来相见!” 衡阳子想起刚刚离去的背影,沉吟片刻,道:“可是宋恬?” 他点了点头。 衡阳子忽然笑道:“看你年岁,与她相当,怎么,你跟我们的阿恬,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情谊吗?” 颜嵊忽然不知该说有,还是没有。听这位峰主的语气,似乎也很看重恬妹妹。他想起那沈明灭,似乎也是落霞峰门下…… 他诚恳道:“衡峰主,晚辈与阿恬,曾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晚辈此行,就是来见她的。” 衡阳子笑意愈深:“那她可知道你来?” 颜嵊摇了摇头。 “今日磐石峰师门欢聚,你去见她,倒有些不合适。”衡阳子和蔼地笑道:“本峰主也是过来人,给你提个建议,不如趁着夜色,约她到一个月光怡人处……” 他详尽说完,颜嵊感激不尽:“多谢衡峰主!” “去吧。”衡阳子摆了摆手,道:“你们青年人见面,莫要提起我,可就无趣了。” “晚辈谨记。” 等到沈明灭消失在视线里,衡阳子这才收去脸上的笑容,眸里闪过一丝阴毒。 就在刚刚,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剑尊,想要在天河法会上,挑选宋恬作为唯一的传人! . 傍晚时分,宋恬与梦玦一道,练完剑,回磐石峰。 霞光洒落,晚风徐徐,一个竹灯笼在屋檐下晃动,空白的棉纸上,多了几行诗。 她从灯笼下走过,忽然停下脚步。 这似乎是唯一空白的竹灯笼。 “师姐?” “帮我取下这个灯笼。”她轻声道。 梦玦伸手摘下,递到她的面前。宋恬凝眸望去,泛黄的棉纸上,是熟悉的字迹。 是故人。 故人提了一首故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翻过灯笼,望着上面的字迹,慢慢读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作者有话说: 最后四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出自纳兰容若《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第38章 第038章:见面 残阳沉落, 暮色苍茫。 宋恬垂眸望着灯笼,冷冷道:“……他怎么敢说!” 若不是她在梦莳花中见得一切,今日, 怕是要茫然无措, 不知‘变心’二字从何说起。 四行诗下还有一列小字, 约她今夜,在月明峰下相会。 宋恬松了手,灯笼落到地上, 火苗吞噬棉纸,迅速将整个竹灯笼烧成灰烬。 她转身朝厢房走去。 梦玦问:“师姐会去吗?” “不去。”她头也不回。 梦玦‘哦’了一声, 恍若什么都不知的样子:“莫非是今日清晨, 在梅花林附近偷窥我们的人?” ‘偷窥’二字,让宋恬停了下来。 她微微侧首,望那一地余烬,黑眸里尽是冷光。她想起半年前, 颜嵊曾化名盛言,来此处陷害沈明灭。 虽不知他的用意, 但宋恬不希望,他搅扰自己的师门, 迫害无辜之人。 “我会去的。”她望着远山,似是自言自语:“为何是月明峰……” 恰好桑竹路过,闻言, 便道:“师妹和梦玦要去月明峰吗?听说今夜, 月明峰要办一场华灯展, 还能乘坐玉兔升天, 我也想去!” 宋恬淡淡‘哦’了一声。 他热情道:“师妹, 你们去了一定喊我啊!” 桑竹走远, 天穹掺了墨,正晕染大地。梦玦的身影也变得模糊,她走出厢房,凝眸望向月明峰,今夜那里,人一定很多。 颜嵊怎会知晓月明峰的庆典?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48节 或许……他只是避开磐石峰,找了个最近的地方。 月明峰因地处七星剑宗边陲,且景色怡人,常有人在那私会。 宋恬不做声地望着,直至梦玦过来。 “我们折梅花回去时,衡阳子来了。”他散漫地笑道:“他们似乎聊得还很投机。” 她眸光一动,倏忽望向他。 修士虽然有神识,但梦玦尚未炼气。他半遮半掩的狐狸尾巴,终于在不经意间,露了一点。 “你只管放心去。”梦玦笑道:“余下的交给我。” 溪水泠泠,天黑如墨,宋恬望不见他的神情,她抿唇一笑,道:“我怕弄丢了师父恩公的性命。” 她这一笑,氛围顿时轻松许多。梦玦悠悠哉哉道:“师姐不是总怀疑我吗?怎么,不放心我去展示一下?” 宋恬忽的愣住了。 她是怀疑梦玦,但没想到他猖狂至极,都懒得演戏了。 “你确定?” “我都说了。”梦玦轻声道:“我答应师姐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他的语气不似戏谑,倒有几分让人安心。但宋恬淡淡一笑,却道:“不必了,梦玦。” 梦玦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他有些不悦,强忍着道:“你不信我?!” 宋恬道:“并不。”她顿了顿,又迎着夜风道:“我不会将自己,交于任何人的手中。” 回头望,茫茫夜色里,似乎浮现了剑尊洞府前的那一幕。 她想起了坑底的皑皑白骨,想起了灵心师兄。 不要指望任何人为自己做主。 凡事,都要靠自己! 梦玦的眼神忽变,似是没想到她会那么说。磐石峰下,草堂的灯笼亮起,大师兄遥遥喊道:“阿恬,恩公师弟,回来吃年夜饭啦!” “来了。”宋恬应了一声。 她朝前走了几步,见梦玦没有跟上,回眸朝他招了招手。他这才跟上,很安静,只是途径他的厢房时,瞥了一眼那个竹灯笼。 “为何画猫?”他突然问。 宋恬望了一眼,好似漫不经心道:“性情跟你一样古怪。” 梦玦:“……” 他想生气,但是好像这么做,就跟她说的一样了。 梦玦顶着一张冷脸踏入草堂,白萩、桑竹赶紧往边上坐。他坐在蒲团上,伸手一碰酒盏,清冽的酒水,顿时结上一层冰霜。 好在众人在忙着端菜,没瞧见。 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被端到桌上,宋恬无意间瞧了他一眼,见他霸占了一面长桌,没人敢靠近。 不得不说,梦玦乖巧的时候,看着是个人畜无害的美少年;梦玦生气的时候,像是寒冰地狱走出来的野猫,浑身散着恐怖的气息。 “恩公怎么了?”薛泓试探地问。 梦玦道:“我挺好的。” 白萩不敢说话,大师兄去下饺子了,桑竹明哲保身。宋恬原本不想理他,但唯恐他破坏年夜饭的氛围,扯了下他的衣袖。 梦玦立刻瞧她,动作之快,连他都觉得尴尬。 他又把头扯了回去,淡淡道:“怎么了?” “等下一起去月明峰吗?”她问。 大师兄给每个人端上了一碗饺子,梦玦专心地用筷子拨弄碗里的水饺。 “不去算了。” “我去。” . 年夜饭后,磐石峰并无守岁的习俗,各自都散了。 宋恬先回厢房拿东西,梦玦立在外面,望着天幕。 “主人,”识海里传来了白萩的密音:“我已经去查清楚了,落霞峰的衡阳子找了三个金丹期巅峰的修士,混入月明峰花灯节,跟踪那个颜嵊。” “好,都杀了。”他冷冷道。 白萩犹豫着问:“主人,都吃了可以吗?” 既然杀了,不如吃了,省得浪费。 梦玦没料到这条龙的凶性还这么强,又想起一事,吩咐道:“你不要妄动,此事我来做。” “哦。”白萩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抬眸,灵府里飞出一缕神识,朝月明峰飘去。 神识似雾如幻,转眼间就找到了那三个修士,跟踪他们到了隐蔽处。修士们只见雾气弥漫,来不及思考,就软绵绵倒下,神魂被搜刮一遍。 雾气里,一道金光虚影闪过,随即三个修士的金丹,被碾作碎末。 神识归来。 白萩一直在暗处观察,见状,倒吸一口冷气,赶紧谄媚道:“主人,您真是老当益壮,神采不减当年!” “闭嘴。”他无情道。 “好吧,”白萩自讨没趣,灰溜溜道:“主人,祝您当好护花仙使,我在月明峰下给您留了一头大兔子。” 他鬼使神差,来了一句:“不必。” “嗯?” “我所做的,皆为了突破瓶颈,早日渡劫飞升。”梦玦并不是在对她说话,而是自言道:“我极力促成她与颜嵊见面,也是我想知道,她当初是如何破劫。” 早在龙潭秘境,梦莳花中,他留意到宋恬,是因为她十年磨剑,徘徊不前,却在情断之时,突破瓶颈。 而他离仙门只有一步之遥,却耽搁千年。 情、惧。 所以梦玦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来磐石峰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也要弄明白其中关键。 恰好此时,颜嵊又来了。 他很好奇。 黑夜里,宋恬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梦玦抬眸去瞧她,并未在意,白萩在识海里的碎碎念:“哎,那这个大兔子我还送不送回去呢……算了算了,留这里吧,我总觉得他们用得到。” …… 宋恬一袭黑衣,踏出房门。 她看了梦玦一眼,有些歉意道:“让你久等了,我准备了一些东西。” 他问:“什么?” “一些符箓。”宋恬按住剑柄,目光冰冷:“今夜,若是他们妄动,我也绝不留情。” 梦玦想,她可没机会了,被捏碎金丹的修士现在任人鱼肉。他恍若什么都没发生,笑道:“我们走吧。” 除夕夜无月,梦玦便提起那一盏猫猫灯笼,走在前面。 宋恬安静地走着。 远远望去,月明峰上灯火辉煌,华灯初上,恍若群星闪烁,嬉笑声远远传来。 颜嵊所约之地在月明峰后,那里人迹罕至,极其偏僻。宋恬走到月明峰后山,忽然顿住脚步,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没有人?” 她说的‘人’,指的是不怀好意之人。 “没人还不好吗?”梦玦道。 宋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触碰到他的目光,又收了回去。她原本不想带梦玦来,但来都来了,只得道:“你待会离远些等我。” 梦玦没做声,将灯笼递给他,反正以他的神识,就算在磐石峰也听得到。 她摇了摇头,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峡谷孤树,分岔路口。 颜嵊果然等待在那里。 他提着一盏灯。 峡谷风大,他的灯笼晃动,空白的棉纸上,无字无画。其实年少时,颜嵊原本也爱作画,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就搁下笔,不画了。 她已经悄无声息站在了他的身后。 “颜道友。”宋恬唤了一声。 她的修为已经高出颜嵊一阶,他一惊,竟然没有察觉到宋恬已经到了。颜嵊回眸,望着朝思暮想的人,却只有苦笑:“如今你这样叫我?” 宋恬道:“不然呢?” 她的神情并不惊讶,仿佛早就知晓他还活着。在‘浮生宴幻’中,颜嵊虽然有所怀疑,但并无证据。 看她的神态,再想起白日所见那一幕,颜嵊不由得怒道:“你果然是变了心!” 宋恬眸光冷冷,转身就走。 “恬妹妹!” 颜嵊心中一急,懊悔不已,连忙追了上去。只是他的手碰不到宋恬的衣袖,她轻轻一闪,转身立于十步以外。 “我本是不愿见你的。”宋恬淡淡道:“但我更不想你打扰我的师门。你有话,尽可以说。”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 听她的意思,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颜嵊心慌意乱,但他还记得此行的目的,悲凉笑了一声,道:“恬妹妹。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49节 她颔首:“我记得。” 颜嵊道:“那一年,你初入七星剑宗,在众星拱月中,乘着云舟出行。你可还记得,怀安镇外,芦苇丛中,我朝你挥手?” 宋恬诧异道:“你说什么?” “你怕是忘了,或者不敢承认,”颜嵊叹道:“你怕别人以为,你有个乞丐一样的未婚夫,毁了你的仙途!” 第39章 第039章:挣扎 宋恬微微一怔。 十二年前, 怀安镇…… 对那一年,她印象深刻;但对这个小镇,她只有零星一点回忆。 但颜嵊所说的场景, 不可能发生在她入磐石峰后。在她刚刚跟着师父、师兄回到七星剑宗, 测出天灵根时, 的确有一段众星捧月的回忆。 那时每个峰主都想收她为徒,掌门也是。她说要加入磐石峰,众人只是大笑, 让她再考虑考虑。 她心中惦记着颜嵊,郁郁寡欢。有一日, 玉虹峰的云华仙君忽然说要携众徒外出游历, 宋恬急忙跟上。 那时,他们的确途径一个叫做怀安的凡人小镇。 豪华的云舟上,宋恬被众人簇拥着,问东问西, 百般拉拢,疲惫不堪。她想要寻找下云舟寻找颜嵊, 但是云华仙君不同意。 他们彻夜狂欢,笙歌燕舞, 不是游历,是游玩。她在云舟之上,放眼望去, 城镇被战火烧成废墟, 野外荒草丛生, 有无数个芦苇荡。 芦苇荡里, 浮着无数具尸首。 她回忆起很多细节, 却想不到颜嵊的存在。她觉得好笑至极, 道:“就为这?” 颜嵊盯着她:“你承认了?” 宋恬道:“我压根没有看到你。” “……” 夜风送来月明峰顶的欢声笑语,在寂静的峡谷,显得格外刺耳。宋恬顿了顿,又不解道:“你当年既然看到了我,为何不来找我?” 颜嵊冷笑:“你是剑宗的旷世天才,谁敢来找你?我一条杂鱼,还有点自知之明!” 宋恬道:“你——” 她猛地收住了话头,忽然觉得眼前云雾拨开,前面豁然开朗。她冷静地想,原来颜嵊早就知道她还活着,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早。 那一年,他们失散。 宋恬被薛泓救走,颜嵊在芦苇荡里,望见了她。 后来,他应该也是有了一番奇遇,测出了灵根,入有量山修行。 整整十二年,他就在隔壁的有量山,与自己隔着十几里。 她早就怀疑,那一封信,到底,是不是颜嵊写的! 宋恬冷冷道:“信。” 他烦躁道:“什么信?” 宋恬提醒他:“你给我的绝笔信。” 颜嵊愣住了。过了半晌,他忽然急促地喘着气,似乎又惊又怕。 “其实压根没有所谓老乡,没有所谓拔剑自刎。”她苍凉地笑了一声,不为颜嵊,只为自己曾经倾注的感情:“颜嵊,你骗我说,你死了。” “我……” 她一字一句,复述那封信的内容:“……我赶到时,颜嵊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他痛苦万分,拔剑自刎,临终前,嘱咐我将此信带给你,他的骨灰,皆撒入河海。” 宋恬看着他,淡淡道:“你恨我。” 颜嵊泪光闪烁,看着她。 上百盏灯笼漂浮在夜空之中,将峡谷照得半明。 宋恬的神情竟有一丝怜悯,她缓缓:“芦苇荡里,你恨我不肯认你,于是写来此信,乱我道心。整整十年,我在痛苦中挣扎。” “不是我……”他哑声道,泪流满面。他知道,一旦承认,他和宋恬再无半点可能。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这样想,但是过去之事,我不想再谈了。”宋恬道:“机缘巧合,我知道你已经有新的归宿,从此你我之间,各自修行,莫提前尘吧。” 风吹过,她一袭黑衣,立于华灯之下,神情是说不出的冷漠。 颜嵊看着她,恍惚中觉得离她越来越远,却拼命想抓住:“恬妹妹,我没有!” 她叹息一声,轻轻道:“浮生宴幻,上元佳节,你忘了吗?” 他不可置信,浑身一震,猛地看着她。 “果、果真是你?!” 宋恬道:“你在梦莳花下,与师妹互定盟约,许下终身,我都看到了。” 她不忍打击他,但为了彻底割舍过去的情谊,还是道:“龙潭秘境,你问沈明灭我的事,我也知道。” “当你得知我有难,回来寻我,我都看到了。” “……” 宋恬道:“请你相信,我虽然不爱你了,但我从不骗你。龙潭秘境,我在机缘巧合下看到这一切,你我之间,早已结束了。” 骤然听到她亲口说出不爱,颜嵊浑身颤抖,话已经说不出口。 他的纸灯笼跌落在尘土里,蜡烛倒下,火苗吞噬棉纸和竹篾,迅速将其燃成灰烬。 其实宋恬还有一件事不知道。 芦苇荡里,他侥幸活命,又侥幸被另外一个小宗门,有量山带了回去。他拼命修行,并想着筑基以后,就去七星剑宗找她。 有量山离七星剑宗很近,剑宗天才少女的故事,很快传到他的耳朵里。 颜嵊入了道门,才知道天资的差距,有多么大。 他灵根普通,在剑宗什么都不算。 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比不上宋恬! 颜家卖颜料,从小他就爱作画。他也愿意教给邻家恬妹妹,指点她一点点成长。 可当她的画技快超过自己时,颜嵊就弃笔,不画了。 他是个男人。 他不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妻,比他还强。 所以芦苇荡里的事情,其实不值一提。后来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想着自己一条杂鱼怎能配上天才少女,才提笔写下那样一封癫狂的信,害了她整整十年。 夜风中,宋恬心平气和道:“颜哥哥,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对你,我有抱歉,有感激,也有无奈。你我……” 颜嵊打断了她:“可你我之间,有婚约。” 她仰着头,望着夜幕,道:“一入道门,前尘尽抛,我过去的所有感情,给的是过去的颜嵊。” 颜嵊道:“恬妹妹,我是不会放弃的!” “随你。”她并不指望说服他,转过身,淡淡道:“切莫打扰我的师门。” 宋恬大步朝前走去,她的脑海里,忽然浮过那化作灰烬的灯笼纸,隐隐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走了。 宋恬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峡谷里,颜嵊这才失声痛哭。 他哭着,喃喃道:“对不起恬妹妹,对不起……” . 月明峰下,梦玦执一盏明灯,还在那里等着她。 宋恬只觉得疲惫不已,连话也懒得多说:“我们回去吧。” “嗯。”他轻声道。 走了几步,风一吹,宋恬想起了别的事情:“奇怪,你说衡阳子与他聊得很投机,难道没有一点别的事吗?” 梦玦道:“我并不想骗你。但是……” “怎么了?”她看着他。 梦玦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你来吧。” 宋恬跟着他朝前走,在一个隐蔽处,看到三个金丹期巅峰的修士横七竖八躺着,人没死,金丹却碎了。 “谁做的?” 梦玦道:“在下。” 捏碎修士的金丹,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宋恬垂眸,道:“他们是来杀我的吗?” “嗯。” 宋恬转眸看着他:“可你,到底是谁?” 烛光下,他眉眼缱绻,声音低沉:“我们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宋恬疑惑地摇了摇头。 她整日不出门。实在是不知道,从何处认识一个陌生人…… 除了龙潭秘境。 可龙潭秘境里,已经来了一个白萩,梦莳花中的那道金光虚影,白萩说,早已湮灭…… 出关那日醉酒之言,白萩平日的恐惧,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宋恬眸中闪过惊诧,道:“神花浮影阵的主人?” 他颔首。 宋恬惊出一身冷汗,手不觉握住了剑柄。虽然她很快松开了,但是这一幕并没有逃过梦玦的眼。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50节 他轻声道:“你怕我害你?害你师门?” 宋恬沉住气,道:“阁下不会的。” “这么快就换了对我的称呼?”梦玦微微冷笑。 他居高临下,美得像一位神祇,又冷的像冰雕。她在他的威慑下,丝毫不惧,冷静地问:“那你来磐石峰,图什么?” “为了历劫。”他似乎发觉她并不是真的害怕,略略收了锋芒。 “历劫?”她不太能理解。 梦玦道:“我看你十年磨一剑,觉得十分钦佩,所以遇到瓶颈,想来学学。” 宋恬看着他:“我总觉得你在嘲讽我。”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随口道,似乎更具嘲讽意味。 她无奈,转过身道:“我告诉师父他老人家,然后请走你。” 他唇角勾起,似乎有恃无恐:“我毕竟是他的恩公。” 宋恬心里最后一丝恐惧也消失了,满满都是无语:“你为老不尊。” 梦玦瞬间炸毛:“你说什么?!” “我说我尊老爱幼……”她凝神望着远方:“快走吧,我累了。” 夜阑更深,一个白滚滚的东西,顺着斜坡,咕噜噜滚了下来。 宋恬刷一下拔出剑,却发现那个白滚滚是一个兔子灯笼,两个红通通的眼睛是灯,后面还有供修士踩扶的地方。 这是花灯,也是能载人飞行的纸鸢。 “这就是桑竹说的大兔子吗?” 她第一次见,抬手打入灵气,兔子花灯飘了起来,大概可以容纳俩人。 俩人默不作声地,互相看了一眼。 宋恬恍若无事:“走吧。” 梦玦心思一动,他的耳尖刚刚冒红,就见宋恬折了回来,看着那三个昏迷的修士。 他们不是剑宗的弟子。 他说得风轻云淡:“我搜了魂,他们是邪道散修,接了私活,来找你。” 对方隐藏的很深。 就算他们怀疑衡阳子,也无铁证。 宋恬想了一想,在隐蔽处留下留影石。她想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做完这一切,她才登上兔子灯。梦玦早已在那等着她,俩人挨得太近,谁也没说什么。 兔子灯乘风而起,倏忽飞到云间,俯瞰天地,无边无际。 梦玦转眸看着她。 她历经情断,又与颜嵊说清一切,眸中道心愈发清明。情之一字,她已迈过。 人有七情六欲,缺一,都难飞升成仙。 而他万法兼修,唯独修无情道失败。他是否也该认真考虑渡一渡,这个情劫? . 月明峰下。 靛色衣角随风扬起,一个身影出现,被半空的华灯光辉照亮面庞。 是沈明灭。 他在草丛中寻找,终于在一个灌木丛里,见到三个昏迷的金丹修士。 沈明灭疑心他们死了,一缕神识探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人还活着。 金丹碎了。 便是元婴期巅峰的修士,也很难在无声无息中,捏碎三人的金丹,全身而退。 是谁? …… 峡谷岔路,雾霭沉沉。 一个少女不知从哪里,跌跌撞撞奔了出来:“颜师兄,颜师兄?你在吗?” 她寻觅不到人,崩溃大哭:“为什么,你又偷偷来七星剑宗,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想知道吗?”黑暗里,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我告诉你。” 第40章 第040章:分别 峡谷风起, 刺骨凛冽。 姚枳枳瘫坐在地,满脸泪痕,抬起头, 颤颤道:“你是谁?” 雾霭里淡出一道身影, 灵兽的蹄子扬起新的尘埃, 靛衣修士端坐其上,和蔼可亲道:“你找颜嵊吗?” “你见过他?”姚枳枳见他都修为明显高于自己,有些畏缩。 “不要怕, 我与你父相识多年,我乃落霞峰峰主。”衡阳子昔日曾见过她, 柔声道:“今日恰好途径此处, 见了你颜师兄。” 她急迫地问:“他在哪,做了什么,又见了谁?” 衡阳子心里冷冷一笑,他有心将这一团乱麻理的更乱, 于是叹了口气,道:“他见了磐石峰宋恬。” 姚枳枳一愣, 喃喃道:“磐石峰……宋……” 她猛然想起,有量山曾前往灵田的弟子, 说起过一个磐石峰女弟子。 她失声道:“是她!” “对。那宋恬,与你的颜师兄青梅竹马,曾有婚约。”衡阳子道。他来时, 颜嵊已走, 但他们之间的事情, 他也能猜个大概。 婚约? 姚枳枳的脸 色很差。她颤颤道:“那……后来呢?” 只听他叹道:“宋恬入剑宗后, 便抛弃了你师兄。只是后来, 她修炼不利, 便再度勾引了他,企图重归旧好。唉!旧情复燃,也就那么回事。” 他故意放松语气,然而这番话落到姚枳枳耳中,却是晴空霹雳。 “他负我!”她愤怒指控。 衡阳子却语重心长劝她:“颜嵊是个男人,一时被蒙了心,迷了眼,也不是他的错。你呀,要提防点别的女修,懂吗?” 这句话有些耳熟,姚枳枳忘了在哪里听到过,呆呆地点了点头。 衡阳子观察她的表情,满意极了,一扬鞭,哒哒声响起,灵兽离去。 离开峡谷,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月明峰下,沈明灭将三个修士唤醒,这才带他们去隐蔽处见师父。 简陋的石洞里,衡阳子吩咐:“你去外面守着。” “是。”沈明灭退下。 洞内无外人,他假意悲伤,询问道:“三位道友,你们的金丹,是被谁捏碎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说不知。 “当真不知?” “是……”一人含泪道:“我们跟着那姓颜的小子,什么都没发现,就、就多年修为都毁了!” 衡阳子又惊又恐,牙齿也在打颤。他沉吟许久,才平静下来,轻描淡写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去死吧。” 捏死没有金丹的修士,有如踩踏蝼蚁。 三人尖叫道:“你要做什么?” “我们来给你杀人,你要杀我们?!” 衡阳子笑了一声,长袖一展,一道剑气无声无息,取了三人性命。 一把火燃起,石洞内,腾起旺盛的火焰。 石洞里传来呛人的气味,沈明灭离很远,察觉到不对,传音道:“师父,怎么了?” “没事。”他安然道。 沈明灭放下心来,继续守在石洞外。不多时衡阳子出洞,不见那三人身影。 “他们走了。” 他不敢质疑师父,见师父骑着灵兽腾云去了,急忙御剑跟上。 . 纸兔子停在宋恬的厢房前,她从兔子身后跃下,雾霭弥漫,看不清远山。 七星剑宗。 徒负虚名。 终有一日,她要带着全师门离开剑宗,现在只缺一个恰当的时机。 她的眼神里淬着寒冰,梦玦正在将大兔子放飞,瞧了她一眼,又笑道:“我说了,我能帮你。” 他邀功似的显摆:“今夜你总能信我了?” 宋恬并不回答,淡淡道:“目的呢?” “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51节 “怕是无利不起早。” “我日行一善,积攒功德。” “那你可以给七星剑宗建山门,铺地砖。” “……” 他气得捶了下柱子,低声道:“你怎么对我,就是牙尖嘴利,对别人,就是温柔好师妹?” 宋恬也不知为何。 她认真内省了一会儿,诚恳道:“那我以后,会尊重您的。” 梦玦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也不想再提那事,闷了闷,忽然道:“你自己多小心,我走了。” 他提的很突兀,宋恬怔了一怔:“今晚?” “嗯,”梦玦说完,望着她,心却怦怦跳了起来,眼神里也多了一丝别的期待。 宋恬想了想,道:“你放心,我明日会替你告知师父、师兄们的。” 她安排的周到,这样,梦玦便不算不辞而别了。 谁料他的脸上又有怒意,低哑着嗓子道:“宋恬,你!” 宋恬这才惊觉,她忘了尊称,于是改口道:“您放心。” 梦玦的一腔怒意被冷风扑灭,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我走了。” 他走得干脆利索,只提了那个灯笼。 宋恬没有出声。 灯笼的光渐渐变成一个小点,随后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 次日。 宋恬平静地将梦玦离去的消息,告诉了师父、同门们,每个人都神色各异。 大师兄惋惜道:“他怎么走得这么突然?唉,我给他炼的剑还没好呢!” “他也不爱剑。”她淡淡道。 薛泓犹豫了一会儿,问:“恩公说做什么去了吗?” “不知。” 阴云遮住天穹,草堂外,又飘起了雪花。桑竹见宋恬的神情冷淡,疑心那梦玦对她做了什么,俯身过来,悄声道:“他是不是辜负你了?跟师兄说说!” “辜负什么?”宋恬道:“你别胡说,他自己要走的。” “那……是你负了他?” 宋恬难得白了他一眼。 桑竹起了疑心,昨夜他醒来时,还模模糊糊看到,他们共同乘坐兔子花灯归来。短短一宿,梦玦就走了。 他们之间,肯定有猫腻。 他朝白萩招了招手,等宋恬离开草堂后,才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 众人都各自去忙,白萩赶紧在神识里问:“主人!您怎么突然走了?” 梦玦并不理她。 白萩等了一会儿,又鼓起勇气道:“听说我阿恬师姐……” “她怎么了?”他散漫地问。 “……” 白萩心想,果然,召唤主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提师姐。 “听说师姐有些不高兴。”她如实道。 他微微冷笑:“她会吗?她都快无情道大成了,可喜可贺。” 白萩听他说得酸溜溜的,心道主人是在师姐那里碰到了什么钉子,心中大喜。她虚情假意地问:“那主人您做什么去?可要跟随?” “渡情劫去了。”他道:“以后没事不要找我。” 她瞠目结舌:“啊?情……情劫?跟谁啊!” 梦玦道:“正在找。” 白萩道:“那您还回磐石峰吗?” “又没人邀请我。” 小白龙想,她肯定不够分量,怎么说也得阿恬师姐。但她并不希望主人回来,于是假装没听见。 梦玦还未忘记先前的话,在神识里问:“你说她怎么了?” 白萩没编好,于是岔开话题:“主人,您在外渡情劫,还想知道阿恬师姐的事情吗?” 他不言。 过了半晌,才冷冷道:“不必了。” …… 傍晚时分,宋恬孤身一人,又到了月明峰下。 金丹修士已经不见了。 她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灌木丛里,找到了自己留下的留影石。 宋恬迅速收起,她并未当场查看,而是在附近又闲逛了一会儿后,才慢慢朝磐石峰走去。 夕阳西沉,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宋师妹!” 她回眸望去,原是月明峰风如织。 自那夜,风如织婉拒大师兄的赠剑后,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宋恬朝她点了点头,道:“风师姐。” “远远瞧见了你,既然来了月明峰,又为何不来找我?”风如织从玉兔上落下,嗔怪道。 “路过采草,不知师姐在。” 风如织轻声道:“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伸手碰了碰宋恬的肩,一道密音已经传入宋恬的耳畔:“你要小心落霞峰。” “怎么了?”宋恬朝后退了一小步。 风如织凝眸看着她,笑了笑,又严肃道:“我只能说这么多,宋师妹,你凡事要多留意。” 她说完,飘然离去。 宋恬垂下眸。 风如织的话中似乎别有深意,也许,是知道一些什么。 她回到磐石峰,这才看向留影石。然而里面只留下沈明灭和三名修士的身影,并无衡阳子的出现。 他果然很狡猾。 宋恬收起留影石,望向窗外。积雪落到灌木丛上,像是一簇簇纯白的绣球花。 她心念一动,提笔在泛黄的竹纸上点了几点,春日的绣球花便跃然纸上,也很像当初插在瓷瓶中的那一株。 夜色笼罩,宋恬点燃蜡烛,烛光一晃,她起身将画好的竹纸放在灯芯上,一丝极细的黑线升起,竹纸很快化作灰烬。 . 冬去春来,不觉已至二月末。 天河法会召开在即,七星剑宗各峰的弟子,都在为琐事忙碌着。 磐石峰人少,分到的杂事并不多。他们主要负责招待一些小宗门,如附近的有量山、花词门等。 薛泓在草堂里给各个弟子分活:“苦寒,你安排一下他们的饮食起居,阿竹,你负责接人,阿恬……” 他想了一下,道:“如果客人想在剑宗走走,你带着他们便是。” 宋恬神色不变:“是,师父。” 白萩看起来年幼,薛泓便没有给她分配任务,也是怕她搞砸了。 他又想起一事,神情有些烦躁:“还有一事,便是各峰参与天河比试的弟子,掌门要求金丹期以上弟子,尽数参加。” “啊?”大师兄问:“需要这么多人吗?” “他们说,有一试、二试,以及终试。”薛泓道。 磐石峰只有一个金丹期弟子,便是宋恬。 她思索了一下,不想让师父为难,便道:“没事,我去吧。只是我第一轮被刷,师父、师兄可别责怪我。” 第41章 第041章:祭拜 三月柳树成荫, 桃李芬芳,迎风绽放。 这几日,天河遗脉、当世几大剑宗, 以及受邀的邻近小门派, 都陆陆续续抵达七星剑宗。 七星剑宗山门前, 挤满了各峰前来接人的弟子。 宋恬一身白衣,系着苍色衣带,束高马尾, 从剑上落下。 她凝神朝人群里一瞧,便看到二师兄桑竹的身影。 “师兄, 水。”她走到桑竹的身旁, 取出竹筒,递给他。 “多谢师妹。”桑竹在日头下,热得满头大汗,两眼发晕。他接过竹筒咕咚一声饮完, 用衣袖擦着汗,道:“刚刚送走花词门, 累死个人哟,估摸着, 有量山也快到了……” 宋恬柔声道:“师兄辛苦。” “不辛苦。”他放下竹筒,巡睃左右,小声道:“不过剑宗这狗眼看人低的毛病, 一如既往。” 她问:“怎么了?”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52节 桑竹冷笑, 道:“给人家安排的, 啥都是最次的。人家的眼也不瞎, 倒让我们磐石峰背这个骂名。” 他在日头下站着, 在树荫下, 是落霞峰弟子,他们挂起了竹帘,摆下了藤椅。落霞峰负责迎接天河遗脉,所谓天河遗脉,便是上古天河宗覆灭后,门下弟子成立的数个宗门。 这些宗门里,以七星剑宗为首。 宋恬顺着二师兄的目光瞧了过去,正巧和沈明灭打了个照面。 他忙的不可开支,但看到她后,还是放下手里的活,急匆匆走了过来。 “宋师妹,”他打着招呼:“许久不见。” 她见沈明灭神采飞扬、容光焕发,于是点了点头,顺着话道:“沈师兄近来还好?” “好,挺好,就是忙了些,没空去磐石峰看师妹。”沈明灭听到关心之词,不由得笑逐颜开,忽想起一旁还有桑竹,忙道:“以及薛峰主、两位师弟。” 桑竹没吭声,眼神里有一丝戒备。 此处人多,宋恬不便和他多说什么,只装作漫不经心提了一句:“没事,沈师兄忙自己的事,就挺好。” 沈明灭笑着道:“师妹说哪里的话,剑宗的事便是自己的事,都一样!毕竟这可是天河法会,五十载才举办一次。听闻剑尊……” 落霞峰那里,有人急匆匆叫了声:“大师兄!” 他只得道:“回头再聊。宋师妹,桑师弟,我先回去了。” “沈师兄慢走。” 沈明灭走后,桑竹忧心忡忡地传音道:“师妹,此番天河比试,沈师兄怕是你的劲敌啊。” “师兄,我都说了,我只是去走个过场,怕是第一轮就被刷掉了。”宋恬毫不在意道:“若沈师兄得了第一,我也为他感到高兴。” “可我今日听人说起,这一次比试,是为了选出剑尊的传人。”桑竹的语气里隐隐透着激动:“若你能成为剑尊的传人,以后还有谁敢轻看我们磐石峰!若有一日,你成了新的剑尊……” “那我就解散了七星剑宗。”她开玩笑道。 桑竹吃了一惊,道:“为何?” “若我是剑尊,”宋恬莞尔一笑,道:“那我看不惯的人和事太多了,看不惯我的人就更多了。” 桑竹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他又想起一事:“今早接花词门前,我听人提了一嘴,说是有七星峰弟子漏考题,但是要一千块灵石!唉,真贵。” “你看,这就是我说的看不惯的事。”她道。 山门下又走来一队人,宗门上下都穿着雪青色道袍,普遍修为平平。宋恬瞥了一眼,转过身去:“二师兄,我先回去了。” “好,怎么这么着急?”桑竹道。 “我有事。” 她转身踏入密林之中,几步没了踪迹。桑竹正有些疑惑,忽见有量山门主姚衡,已经带着众门徒走了上来。 去年争灵田时,他们见过面。 他心里还念叨着旧事,面上不冷不热道:“姚门主。” 姚衡也神色淡淡,介绍了一下身后人:“这是我徒弟颜嵊,我女儿姚枳枳。其余的,你都见过。” 桑竹方才注意到那俩人,闻言朝他们点了点头。 他将有量山一行人带到客房,正欲告辞,那个叫颜嵊的金丹期修士叫住了他。 “桑道友,”颜嵊询问:“请问贵宗在何处设有集市?此次天河法会,我们想用符箓换一些材料。” 桑竹刚想回答,姚枳枳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都来了这么多次了,还不知道吗?” 她当众给颜嵊没脸,但他只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反倒是姚衡叱责道:“枳枳,为父在宗门时就叮嘱你,不要说没根据的话。还不向你的师兄道歉?” 只听姚枳枳大声道:“凭什么让我道歉!他来了不止一次,见那个谁,就是磐石峰,宋——” 姚衡脸色一变,飞出一张符箓,贴到了姚枳枳的嘴上。 “呜呜呜!” 又有两个有量山女弟子上前,连哄带劝,将她拉了下去。 桑竹听到了那个‘宋’字,心中疑惑,但是气氛诡异,也不好多问。他告知颜嵊此次天河法会的交易集市后,赶紧告辞离去了。 他走后,姚衡才遣散弟子,到了姚枳枳的房里,取下符纸。 “你闹得也太不像话了!”他阴沉着脸,道:“在家整日编排你师兄的不是,也就罢了,到了七星剑宗,人家的地盘上,还乱说什么?!” 他看着姚枳枳的泪容,叹了一口气,语气放缓了许多:“关于嵊儿,为父知道你喜欢他,他虽然没什么根基,倒也上进。但你不可自持身份,太过娇纵……” “可他曾有未婚妻,他还忘不了她!”她激愤道。 “你说过,为父记得。”姚衡不在意道:“便是真的,又如何?你不要整日瞎闹,好好歇着吧,没事别出去了。” 他阖上房门,只留下姚枳枳在厢房里。 此情此景,依稀有些熟悉。 她瘫倒在地,满脸泪水,喃喃自语:“为什么,我说的明明是真的,都说我在闹……” 她想起幻境里,那陪在身边的梦花宗女弟子,而如今身边空无一人,更是无人信她,不由得再次放声大哭。 . 天穹一碧如洗,俯瞰山川,绿意盎然。七星峰上,行人如梭。 今日,是一个大日子。 七星剑宗将携天河遗脉众宗门,祭拜天河宗历代大能。 七星殿前,所有掌门、峰主、弟子都着天青色道袍,头戴银冠,做上古修士的打扮。列队弟子中,七星峰领先,磐石峰垫后,七星剑宗的弟子,占据了天河遗脉里修士的半数。 人多了,便没有那么静。 几位掌门在前面庄重地祭拜天地,后面的弟子们窃窃私语。 有个天河遗脉的外宗弟子抱怨道:“天河宗都覆灭上千年了,还祭拜个啥啊!还穿这道袍,又厚又闷,真没意思。” 另一人道:“那是你不知道天河宗有多厉害。想当年,天河宗飞升的修士,比如今世上的合体期修士还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今世上压根没有大乘期修士。天河宗在时,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宗门,繁荣昌盛……” “那为何还会覆灭?” “嗐,还不是因为内讧,后来又遭逢魔宗入侵么。” 宋恬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关于天河宗,她了解的也就这么多。 但是每个七星剑宗的弟子都对‘天河宗’三个字耳熟能详,因为剑宗的历代掌门都以此为傲,自诩为天河宗的嫡脉,经常搞各种庆典活动。 对此,桑竹曾评论:“有那闲钱,不如给大家多发两块灵石。” 她移开目光,朝另一侧望去,那便是玉虹峰的弟子。 他们沉寂许久,最近又活跃起来。 尽管云华仙君被逐出宗门,但严无炽、任皎月这样年纪轻轻的弟子,并未被灵田妖骨事件波及。他们都在密音交流天河比试,神情充满戒备。 只有严无炽在大声嚷嚷:“龙精丸,龙潭秘境的龙精丸,想要赢得比试,必须来一枚上古的龙精丸!” 旁边的青龙峰弟子很感兴趣:“严师兄,怎么卖?” “密音,密音问价。” 宋恬很困惑,这‘龙精’到底是什么,她用探究的眼神看向白萩。 白萩道:“师姐,你看着我做什么?我是母的!” “那是……”宋恬想:“掉落的鳞片?似乎也不太对。” 鳞片,也对不上一个‘精’字。 白萩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黑,恶狠狠看向那严无炽,小声骂道:“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啊!” “那是什么?”桑竹也问。 白萩气鼓鼓道:“就是……进食后的遗留之物!” 她的脸有些红,宋恬想了一想,恍然大悟。 桑竹琢磨了半天,也明白过来,乐不可支:“哈哈哈!我没听错吧!那可好了,以后我们每日都能卖给他许多了……” 小白龙嗷嗷叫去打他,一人一龙追打嬉戏,被大师兄给拦住了。大师兄忍着笑意道:“别闹了,要去祭拜天河宗先祖了。” 最前面,落霞峰弟子已经列队入殿祭拜。 宋恬道:“是祭拜天河宗的历任掌门吗?” “嗯,开宗先祖,历代门主,以及飞升、迈入大乘期的强者。”大师兄道。 剑宗弟子依次前进,很快便到了磐石峰。宋恬屏气凝神,迈入从未踏入的天河殿。 殿内烟雾缭绕,悬挂着十几幅金边画像,下方设有香案,摆有香烛和祭品。 桑竹低声道:“他们能吃到吗?” 宋恬凝望着画像,摇了摇头。 修士飞升之后,到了仙界,从此便天地同寿,日月同庚,与下界彻底断绝来往。 她顺着人流,慢慢朝前走,看到天河宗最后一位门主,名唤司空烨。 此人是个剑修,相传七星斩月剑,便是他的剑。 司空烨并未飞升,在天河宗覆灭之前,就陨落了。在往前,又有一幅画像,画中人容貌稚嫩,看着最多十三四岁。 “此乃天河混世顽童,孟决。”一旁的七星峰弟子介绍道:“诸位别小看他,他可是天河宗最后一位大乘期修士。” 宋恬隐隐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并未多想。 桑竹看到人与画,背地里跟她吐槽:“师妹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都大乘期了,还童心未泯,徐娘半老!” 她愣了又楞,缓缓道:“师兄……你这词用得不太对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扬州,在东关街外,瘦西湖中,见到不少木绣球树,一簇簇花团像雪球,很漂亮。 眼前顿时浮现,我们的阿恬在树下练剑的场景。 其实写到绣球花下相见情节的时候,我并未见过这种花,只在网上看过图片,今日忽然见到,感觉很美、很巧。 ———— 感谢最近几日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53节 读者“karen”,灌溉营养液 +3 2023-04-13 18:00:34 读者“哼,人类”,灌溉营养液 +1 2023-04-10 20:45:45 读者“karen”,灌溉营养液 +3 2023-04-10 18:59:25 读者“青木三”,灌溉营养液 +1 2023-04-09 15:08:34 读者“karen”,灌溉营养液 +3 2023-04-08 01:02:50 第42章 第042章:萝卜 桑竹不以为意, 道:“那有什么,人都飞升了。” “并不。”一旁的七星峰弟子忽然道:“天河混世顽童在几百年前就消失了,再也无人见过他, 应该是陨落了。不过他的确是个天才, 号称万法兼修, 无一不通。” “为何叫这名?”大师兄问。 桑竹笑道:“一定是他在天河宗时,无恶不作……” 天河殿内,几人谈笑风生, 只有白萩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安静极了。 只有宋恬微微一叹, 想起修真之途艰险, 便是大乘期也会陨落,不由得道:“英年早逝,确实可惜了。” 她手里还拈着一根香,便点燃后, 插在混世顽童的香炉里。 青烟袅袅,天河殿外, 喧嚣鼓噪。 只听一个熟悉的嗓音道:“天河法会,但凡是天河遗脉的弟子, 皆可参加,凭什么我不可?” 又有一人道:“你已经离开了七星剑宗,便算不得是天河遗脉。云华, 还请离开吧。” 玉虹峰前峰主, 云华仙君连连冷笑, 质问道:“这又是何道理!我与剑尊同出一脉, 今日剑尊挑选传人, 天河遗脉里, 金丹期以上的弟子皆可参加,难道我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还比不上他们吗?!” 七星剑宗掌门有些愠怒,道:“云华,我不准你参加!” …… 宋恬踏出天河殿,望见不远处,云华仙君带着同被逐出剑宗的修士,在与掌门对峙。 玉虹峰弟子个个沉默不语。 桑竹看到他,就想起那被焚毁的灵田,很是恼怒,跟宋恬密音道:“他还有脸回来!再者,他一个元婴期修士,要跟金丹期的弟子们抢机遇吗?” 宋恬凝望远处,没有出声。 掌门坚信家丑不能外扬,所以云华屠杀了近百妖修的事,除剑宗寥寥几人外,无人知晓。他也笃定掌门不会当众说出口,于是更加肆意猖狂。 其余几位天河遗脉的门主不想管闲事,最后还是衡阳子出来打圆场:“掌门,想来是云华师弟思念剑尊,才有此请求。既然如此,不如破例让他参加,成与不成,皆看他自己了。” 掌门沉吟:“怕是对其他弟子不公正……” 衡阳子道:“这又何妨?请云华师弟压制修为至金丹期,想来天河遗脉的诸位道友,也不会有异议。” 天河遗脉的其余几宗向来以七星剑宗为尊,闻言,都道:“不妨事。” 云华仙君得意洋洋,踏入天河殿祭拜先祖。 就连玉虹峰的弟子,都露出不悦的神情。 他们都低声道:“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还是元婴期的前峰主!” 宋恬面露喜色,道:“太好了,我的排名又要靠后了!” “……” . 祭拜过后,次日便是天河比试第一场。 天河遗脉里参与初试的金丹期弟子约有百人,还有寥寥几位压制了修为的元婴期修士。七星殿前设了上百个蒲团和桌案,供参与比试的弟子使用。 微风乍起,杨柳轻飞,宋恬迎着风,落了剑。 远远望去,大半的弟子都已经到了,只有前排还有几个空位。 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身旁都空着。 很快初试时辰已到,全场肃静。 第一场,比的是‘画剑’。 规则一经公布,所有人都窃窃私语,满是质疑。照理说,他们宁愿相信剑尊让他们炼剑,也不敢相信让他们画剑啊! 宋恬听到有人在高声道:“掌门,这考题莫非是逗我们玩吗?我是剑修又不是画修,我拿剑的手拿笔都抖!” 掌门沉声道:“拿笔都发抖,还怎么拿剑?” 众人哄笑。 纸笔都在案上,宋恬提笔,眼前却浮现那绣球花。但她却不愿再画绣球花,想了一想,在纸上画了一根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本是很容易画的,但是她画的很慢,很细。她画了深秋时节,万物枯萎,狗尾巴草也变得干黄,仿佛手一搓,就会碎掉。 然而这一株狗尾巴草,却始终迎着风,孑然屹立在草丛中。 哪怕终有一日会凋零。 剑宗给的纸很长,宋恬铺平了纸,只用了很小的一部分。等她画完后,一炷香也差不多燃尽了。 她起身,恰好严无炽上前交卷,途径此处,看到了她的画。 “狗尾巴草?”他不敢猖狂大笑,但忍不住挖苦:“天才剑修不会觉得,随随便便画个草也能入围吧!” 宋恬并不理他,将画卷起。 她走出考场,在天河殿外等待。 …… 初试的画已经收齐,送至剑尊的洞府里。 掌门立在一旁,忍不住道:“您为何独辟蹊径?要知道,剑宗弟子多不善作画,更是不理解您的苦心。遇到不省心的,都说本掌门不够公正,故意刁难他们,想要挖什么……萝卜坑……” 阴冷的洞府里,剑尊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剑意无处不在。画中,一样可见。” 上百幅作品,他并不一一展开查看,只用神识飞速扫过。天河遗脉弟子们的画作五花八门,有的人画了随身佩戴的剑,有的人画了剑阵,还有的人将剑画成了泥鳅…… 他留意到一幅画,剑刃锋利,却略显锋芒过盛。 再看署名,是任皎月。 掌门催促:“剑尊,您老人家快点选,还要等着开第二场呢。” 近百个长卷堆积在一起,剑尊不言,神识朝数十幅画中扫去,忽然停留在一幅……狗尾草图上。 看得出来,作画之人,必定深谙画技。但是吸引他的并不是高超的画技,而是狗尾草图中,透着难言的坚毅与沉稳。 人在天道之下,亦如人眼中的狗尾草,何其渺小。人有一生,草木一秋,纵然修士,也难逃雷劫,天人五衰。他望着那幅画,忽然深深以为,那草便是自己。 剑尊想,这可是宋恬之作? 他的神识朝下扫去,果然。 他不愿再看了,道:“留下宋恬,余者随意。” 掌门吃了一惊,忙去看宋恬的画作,却只有一根草。他万般不解,但也照着剑尊的话去做了。 . 第一场比试的入选名单,很快张贴在七星殿前。 近百人里,取前二十名,入选第二场。 宋恬还在天河殿外的垂柳下,跟师兄们闲聊,没有去凑热闹。忽然,她听到有人高声道:“磐石峰宋恬,第一名!” 众人齐刷刷朝她望来。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啊,这也成?” 就在刚刚,她还十分笃定地告诉两位师兄,自己画了一根狗尾巴草,等着出局了。 若不是师兄们坚持在这里等待结果,她早就回磐石峰补觉了。 桑竹大喜过望:“师妹,我就说了,你行!” 宋恬想,不急,还有第二场,她还能被刷下。 名单已出,一刻钟后就是天河比试第二场。来来往往的弟子都露出羡慕的神色,严无炽走过时,张了张口,但什么都没说。 桑竹嗤笑:“你看他,踩高捧低,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入选。” 宋恬不知为何,心中起了一丝疑惑,道:“也许……比试只是走个过场。” “什么过场?” “你记得刚刚第一场前,有人大喊,掌门设萝卜坑吗?” 他们没听过这个词,都问:“什么是萝卜坑?” 她道:“也许剑尊心中已有人选,其余的十九人,都是陪考。” “那可就糟糕了。”桑竹顿时垂头丧气,道:“难不成就是那个云华?再不济,也是玉虹峰的人,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七星峰后云雾缭绕,宋恬一时看不透,淡淡道:“看看再说吧。” …… 第二场,比御剑。 入选的修士都是天河遗脉里的翘楚弟子,宋恬望见沈明灭、任皎月等人,云华也在其中。 她原本想和沈明灭打了招呼,但沈明灭太过于紧张,一直攥着剑,盯着掌门,全然没有发现她。 掌门道:“……方圆百里,每个山巅,都插有一面剑宗的旗帜。三炷香之内,取得旗帜数最多的前六名,将进入终试。” 七星剑宗连绵百里,除了几座主峰,还有无数个山峰。众人闻言,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宋恬微微一笑。 这比试,太好糊弄了。 线香燃起。 剑修她从不回头 第54节 天高云淡,十九名剑修都迫不及待地御剑飞上空中。才飞出七星峰,他们便很有戒备地互相躲避,唯恐被他人偷袭。 在七星峰上,宋恬方才不紧不慢地踏着剑,飞入空中。 风和日丽,万物复苏,她似春游一般,欣赏七星剑宗的风光。她踏着剑,白衣随风猎猎作响,忽然想起剑仙,本就应该如此快活,畅游天地间。 她踏着剑,唱着歌,游览山河。 恰好途径一座山头,山巅上,插着一面七星剑宗的旗帜。 宋恬并未多想,一个天河遗脉的弟子远远瞧见,横飞了过来:“我先看到的!是我的!” 他很激动,唯恐宋恬先动手。 她眼也不抬,倏忽飞过。 天河遗脉的弟子摘下旗帜,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不争不抢,这是怪人吗?” 三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宋恬御剑很稳,也很快。为了不显得太过刻意,她还摘了一面旗帜,揣在怀里,慢悠悠回去交差。 她踏剑飞得很高,穿过一片云层时,一群鸟儿,叽叽喳喳朝她飞来。 相遇时,鸟儿围住了她。 宋恬察觉到不对,但是群鸟是幻术,并未有敌意。她凝神望去,鸟儿扑打着翅膀,忽然摇身一变,变成几十面剑宗的旗帜! 几十面旗帜刷刷落到她的怀里,像是黏住了她一样,怎么都丢不掉。 她方才明白过来,神情复杂望向七星峰后。 “原来,我才是那个萝卜啊。” 第43章 第043章:剑阵 三炷香即将燃尽。 七星殿前, 十九名修士都已归来,拿出旗帜,正在计数。 桑竹与大师兄在一旁等待, 不由得焦躁万分:线香只剩一点点了, 可阿恬师妹还未归来。 他们不在乎排名, 只担心她的人。 天穹之下,忽有群鸟从七星峰后飞起,冲着旭日飞去, 转眼间消失在厚厚的云层中。 无人留意这一幕,只有严无炽看着香, 数着手里的旗帜, 忽然觉得他又行了。 他与云华仙君并肩站着,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讥讽道:“有的人运气再好,遇到这等情景, 也不能滥竽充数了。” 桑竹怒道:“你!” 他洋洋得意,挤眉弄眼:“来打我呀?不敢了吧。” 大师兄死死拖住桑竹。 “再等等, 再等等。” 天朗气清,掌门负手而立, 望着远方,余光瞥了眼那即将燃尽的线香。 忽然,远处遁来一道白虹, 落入七星峰上。 是宋恬, 她踏剑归来! 磐石峰两位师兄欢呼一声, 余者, 皆面色沉重。 他们望着宋恬怀里那数不尽的七星剑宗旗帜, 仿佛是压在众人脊椎上的大山, 一瞬间,将他们都比了下去。 严无炽更是活见鬼了一般,牙关颤动,眼睛瞪得贼大,却说不出话来。 掌门的心落了下来,他亲自上前迎接。 谁料她落地,第一句话就是:“掌门,我这是……” “第一,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掌门虽然心中发酸,但还强撑着笑容,道:“大家都看到了,本掌门向来公平公正,天河比试第二场,前六名,已出!” 前六名,分别是宋恬、云华、任皎月、沈明灭、严无炽,以及一位天河遗脉的弟子。 沈明灭满心欢喜,走过来,低声道:“宋师妹,我们晚上见!” 终试,在晚间。 宋恬却笑不出来,但又不好露出太过失望的神情,只得颔首道:“晚上见。” “还有,宋师妹,我有要事告诉你。”他传音道:“第三场比试,是剑尊自创的‘问天剑阵’!” “沈师兄怎知?” “这本就不是秘密。”沈明灭笑了笑,传音道:“无论你我之间,谁成了剑尊的传人,我都很高兴。” 但宋恬看他憧憬的神情,就知道,他对这场比试,寄予了很深的期望。 她想了想,决意还是不把‘萝卜坑’这件事告诉他。 她知道,剑阵,才是一决胜负之战。 即便剑尊有意于她,自己闯不过‘问天剑阵’,也无法入剑尊的眼。 这样一想,宋恬又放松了很多,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谢谢,祝你成功。” …… 傍晚时分,七星剑宗各峰、天河遗脉、当世几大剑宗,以及邻近的小宗门,都到了七星峰上。 晚霞漫天,七星殿前筑起高台,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人。 修士们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有量山门主姚衡带着众徒和爱女,一边往前走,一边扭着头道:“听闻此次比试,是剑尊亲自出题!待会我们坐着,可以旁观整场比试,你们虽不是剑修,但也要从中学习、感悟。” 姚枳枳被关了几日,终于被放出厢房,闻言雀跃道:“是,爹爹!对了,剑尊他老人家出了什么题呢?” 夕阳西沉,日渐昏暗,七星峰上空飘起了一盏盏灯笼。他奋力挤开人群,回头道:“不知,许是……” 话音未落,前面的人骂道:“挤什么挤啊!没看到这里都有人吗?” 姚衡脸色一沉,颜嵊见状,上前道:“这位道友,这是我们有量山的姚门主,有量山受邀来到七星剑宗……” “什么有量山?”那个天河遗脉的弟子不屑道:“没听说过这等杂七杂八的小门派。” 姚枳枳大怒:“你说什么?!” 有量山师徒被莫名讥讽,加上人多又挤,都是满心烦躁,个个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忽见那天河遗脉的人都聚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他们的修为都在金丹后期往上,还有两三个元婴初期的弟子。 有量山师徒的气场,一下子就弱了。 正巧这时,桑竹奋力挤了过来:“喂,喂喂!姚门主,颜道友,你们的坐席在这边。” 天河遗脉见他来了,认出他是磐石峰宋恬的师兄,这才离去。 姚枳枳泫然欲泣,道:“爹,我们……” “别说了。”姚衡低声道。 桑竹好不容易带着他们找到了坐席,就匆匆告辞:“对不住了各位,我先走了啊,我师妹今晚比试。” 颜嵊神色一动,面色平静:“桑道友,不妨事,你先忙。” 四下里依旧嘈杂。 有量山师徒被安排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抬眸望去,只能看到七星殿前高台的偏角。 他们是不入流的小门派,这样安排,倒也无可厚非。只是颜嵊想起‘浮生宴幻’,在那幻境之中,他曾立于山巅,一剑,击败了剑尊! 他是新的剑尊。 他是旷世奇才。 他是,天下第一! 颜嵊闭上眼,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内心已是翻江倒海。‘浮生宴幻’太过于真实了,倘若他不曾经历过,也不会这样,念念不忘。 他甚至不愿睁开眼,唯恐入目,尽是失望。 . 华灯初上,弯月似钩。 宋恬换了一袭天青色道袍,长发高扎,青丝如瀑。她手持长剑,缓缓步入高台。 她本就生得很美。 虽然不施粉黛,不佩金玉,却有冰肌玉骨,在寒冽剑光下,透着非凡的英气。她朝台下淡淡瞥了一眼,顿时有人起头欢呼:“磐石峰,宋恬!” 为她振臂高呼的除了磐石峰同门,月明峰弟子,还有受邀前来的一两个剑宗。不知是谁,将她昔日龙潭秘境前后发生的事情,在人群里宣扬了一遍,她便多了些拥护者。 放眼望去,台下人山人海。角落里,半空中,屋檐上,全是人。 七星剑宗的弟子,大多为沈明灭摇旗呐喊,玉虹峰,多数是为了任皎月。明明是一场普通的比试,却像是在打擂台。 她想起临行前,师父曾说,‘问天剑阵’是剑尊凝聚毕生心血创立的,想要破阵,就要懂‘扶光剑阵’。 她并不想赢。 但是她对剑阵,很感兴趣。 高台之上,另外五人都已经到了。今夜终试,剑尊会出关,亲自坐镇。 所有人都在等待。 终于,宋恬听到掌门高声道:“七星峰掌门携天河遗脉,恭迎剑尊!” 璀璨的烟花在夜空绽放,台上台下,欢呼声不绝于耳。宋恬凝眸望去,只见一位同样身着天青色道袍的中年修士,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了出来。 寒风刺骨,空中飘落雪花。 宋恬想,这就是分神期的剑尊吗?他虽然气色不错,面容儒雅,可她总觉得,剑尊像是个老人。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也许梦玦比他还老。 老了不要紧,还非得扮嫩,喊她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