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女帝》 第1章 天煞孤星 大晋顺德十一年,皇宫。 月朗星稀的夜晚,突然乍起一声响雷,顺德帝笔下一停,微微皱眉。 一会儿功夫,便有人来报钦天监求见。 “传。”刚才的异象在脑海里一闪,顺德帝手下御笔微微一顿,吐出一个字。 得了旨意,钦天监忐忑走来,撩衣拜倒:“陛下……臣有……有要事启奏。” “说。” 望着依旧伏案的顺德帝,钦天监竟然犹豫了起来,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君墨黎心下烦躁微微蹙眉:“钦天监是不是该换人了,怎么话都不会说。” 钦天监心中一横:“请恕微臣冒犯,臣观天象发现东南有龙气。” 殿中冷了良久,钦天监笔直的跪着,后背的冷汗一直冒个不停。心中暗道,我命休矣。 不知过了多久,君墨黎面上的寒霜缓缓融化开来,放下了手中的御笔,抬头望了望眼前的钦天监道:“陈爱卿辛苦了,白泽,去,沏一杯新进贡的龙井茶,给陈爱卿尝尝。” 钦天监微微闭眼,都说帝王无情,如今他算是亲身体验到了,嘴角浮上一丝苦笑。 须臾茶便端到了他的跟前,他颤抖着双手接过茶盏,茶盏在他手中叮咚作响,滚烫的茶水迸溅而出,他却也没觉得烫。 “陈大人。”白泽尖尖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是不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在君前失仪。 心中一定,端起了茶盏,几乎是一饮而尽。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忠义? 一杯热茶下肚,他便觉得头昏眼花,望着帝王那深不可测的双眼,缓缓倒了下去。 东南方向,距皇宫最近的是相府,再远是驻守边境的大皇子,境外有魔教清乐教。这是眼下大晋朝最大隐患。 左相大权在握,桃李天下,大皇子,早年立太子时便心存不满,至于清乐教,教众众多,已然慢慢渗透大晋,也不得不防。 钦天监已然处置妥当,君墨黎缓缓起身,吩咐道:“拟旨,左相之女萧夕,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着即册封为才人,择吉日进宫!” 圣旨第二日一早到了相府,日子定在三天后,四月初八。 四月初八夜,皇帝君墨黎一身明黄进了她的云秀宫,宫人们都识趣的退了出去,寝殿中唯有二人。 她低头用余光打量着他,他有着四十出头的男人特有的魅力,若抛去皇帝这个身份,他应该是个睿智的邻家大伯。 他向前踱了一步,目光炯炯,关切道:“初来宫中,定然会有些不习惯,慢慢就会好的,现在没有旁人,你也不要太过拘谨。” 萧夕斟酌一番道:“谢皇上体恤,臣妾不敢。”此时她已不是那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了,若她就因为皇帝的这句话就真的骄纵了,那她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君墨黎像是赞许的一笑:“随你吧。时间不早了,为朕宽衣吧。” 两人一夜无话,各自安睡。 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她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在脑海里回旋。 她就是那个出现异象的晚上成了萧夕。若问她是谁,说出几乎没有人会信,她是被人称为天煞孤星的龙女。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恍然如梦,那日她正在自己池边喂鱼,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推,推进了水中,等她醒来,脑海里便涌进了千年的记忆,成了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龙女。 关于龙女,她记得只在古书上看过几句:世间只传龙之九子,却鲜有龙女的记载,唯野史杂记中有寥寥数笔可略观一二,言曰:“龙女,性洁情重。” 她苦笑,侧身摸出枕下的一串念珠,她不停的抚摸着,这是师父留给她的。 过往的记忆从脑海里浮现,当年她被罚于寒水之滨,师父曾去看她,临走时给了她一本心经和一串念珠,对她道:“若熬不住了,就默念这心经,还有这个念珠,也一并送给你。” 当时她并不知道师父为何送她这两样东西,只道是为了让她好生悔过,而今她才知道此间的真意。 这串念珠并非普通的念珠,它集了九个哥哥的心头血,能感应到他们的存在,而那本心经却藏着她的身世之谜,师父的用意就是要她苏醒之后找寻她的九个哥哥。 只是师父又怎这般笃定?是,她从未拂过他的意,有的事纵然她做起来很吃力,却也做的甘之如饴,因为她喜欢他。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入宫。 她不知何时睡去,只是一早醒来,皇上已经上朝去了。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着燕脂匀注。 从皇后处请安出来,萧夕没有即可回去,而是去了御花园,一来此时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总是闷在屋里,总有些辜负春意,二来她也着实苦闷,想散散心。 在宫女凝霜的陪伴下来到了杏花林,花开的甚好,只是一如词里说的易得凋零。 “咳咳……”忽然一旁传来一阵急咳,她不禁微微皱眉,缓缓向声音处走去。远远的看着一个人坐在小亭里不住的咳,一旁有人为她顺气,看那背影像是王婕妤,与她只见过几次,都是在皇后宫中。 她想转头离开,却看到王婕妤已经转过头来:“妹妹也来了。”说完又咳了两声。 她无法,只得走过去,行了一礼,坐到她对面:“姐姐有咳疾最好避开这些花,尤其是现在,四处都是花粉。” “萧才人说的是,不过我家婕妤身体一直很好,只是最近几日时常咳嗽,有时还会胸闷。”王婕妤身边的紫鸢说道。 王婕妤点头,这些天的确如此,只是紫鸢不知道自己进宫前,就会时常咳嗽,只是吃过一味药,好了很多,这会儿怕是旧病复发,她自然知道萧夕刚才说的话对,只是没想到她会直言不讳说出来,便生出一个心思来,她道:“妹妹,听说妹妹棋艺了得,姐姐无意中看到一个古谱残局,妹妹可有兴趣一观?” 第2章 入宫 萧夕本不想陷入这后宫争斗之中,但是身处后宫又怎能独善其身。 “姐姐过奖了,既然姐姐吩咐,妹妹去就是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宫门口。 踏入宫门,入目的是茂林修竹,看着满眼翠绿翠绿的,顿时心让人心旷神怡。 转入殿内,一株形如兰花状的紫红色盆花却让她微微皱眉,此花形如兰花,花香,有近似兰花的清香,被称为“兰花树”,盛开时繁英满树,倒是终年常绿繁茂。 “妹妹,可是喜欢此花?”王婕妤看到她目光落在一株花树上问道。 萧夕心中冷笑,满室都是绿植,唯有这么一棵花树,她多看几眼就是喜欢?但是面上不动声色,点头道:“是,这花开的真好,也好是清香。” 王婕妤微微一笑:“难得妹妹喜欢,我这遣人送到妹妹宫中。” 萧夕装作不好意思婉拒道:“姐姐,这怎么好意思,我怎好要姐姐的东西呢!” 她识得那花,那应该是紫荆花,它散发出来的花粉如果与人接触过久,会诱发哮喘症,也能使咳嗽症状加重,想必她也是晓得这个缘故,所以才要把它送她吧,还能一举两得,即送走了瘟神,又能在她那得个好。 所谓棋谱只是个幌子,要送走这盆花才是真的。 只是她没想到王婕妤还真拿出了一个古谱出来,两人研究了一番,也没想出个对策来,萧夕却觉得有些乏了,便告退回到了自己宫中,瞥了一眼一路上欲言又止凝霜道:“有什么就说吧,这样憋着多难受。” “是,奴婢听说那株紫荆花是宸妃娘娘赐下的,贸然到了我们宫里,宸妃娘娘会不会怪罪?”凝霜忧心的看着她。 萧夕抚了抚衣袖,心道:放心,你家才人堂堂一个龙女,还不会将她放在眼里,但这自然不能说与她听,只笑笑道:“在这宫中谨言慎行是对的,但是想要独善其身是行不通的,那样只会让人孤立你,排挤你,懂吗?”说着抬眼看向她,凝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深深的望着她,眼前的这位才人的眸子明亮清澈,却让人看不透。 宸妃,正一品夫人,位份仅次于皇后,是皇帝极为宠爱的妃子,孕有一子一女,六皇子萧永凌已被封为宁王,青阳公主也是早早赐下封号。 皇帝在十九个皇子中,除了太子,宁王也是他最看重的一个。 第二天,萧才人喜欢花的消息传进各宫的耳朵里,有花的无花的都着人送来了花,就是皇帝也特意赐了一些芍药,这个时节里开的最好也就是牡丹和芍药了,牡丹自然不合适。她看着满庭的花,站在中间犹如身至花海,她心中大笑不已,这就是因为得宠吧?如若父王当初能对她在宠爱一些,那么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她突然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萧夕依旧在院子里侍弄她的花草,而君墨黎竟然无声无息的就来了。他沐浴着晚霞出现在她的眼前,看着逆光而立的他,她突然怔住,只见晚霞铺于他的身后,西边点点的余光勾勒出他的身影,恍惚间犹如谪仙,甚至像足了那个他。 她没有行礼,他也没有怪罪,只是牵起她的手问:“怎样?这些花可还喜欢?” “喜欢。”萧夕娇羞点头,她喜欢花更喜欢眼前的人这样的宠爱,只是他握着她的手,让她的心微微有些乱,虽然她活的久了些,可是从未跟陌生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用过晚膳,已经起更了,君墨黎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月亮。 她也站在一旁陪着,“啊嚏”忽的一阵晚风吹来,她周身一颤,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 君墨黎闻声转过头来,握了握她的手:“可是冷了?” 萧夕摇头:“不冷,只是有点困了。” 皇低低一笑,牵着她的手向寝殿里面走去。 她一路低着头,暗骂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会怎么想? 她又想,要不要用个什么法术将他放倒,今日她真是昏了头。 前面的脚步停住了,她也跟着停下来,皇上的一双眼睛正肆意的打量她,慢慢落在了烧红了双颊上,手指轻轻在上面蹭了蹭,他大抵没想到她竟如此害羞。 萧夕也觉得丢人,丢大了。 “你今夜好好睡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了。”君墨黎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朕明天再来看你。” “皇上……”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君墨黎眉头微蹙:“还有事?”萧夕看着他的脸色不佳,微微一礼又道:“皇上政事繁忙,不必常常到臣妾这里来。” 自打她进宫起,一个月有余,皇上隔三差五都会来她的云秀宫,算算除去宿在养心殿的日子,十五在中宫的日子,他去其他妃嫔处,真是少之又少。 君墨黎挑了挑眉淡淡笑道:“怎么?你不欢朕来?” 萧夕连忙摇头:“不是,只是皇上日日在臣妾这里会招人非议的,说臣妾惑主。” “呵呵,原来是如此,朕知道了。” 看到君墨黎走了,她像是任务完成了一般松了口气,左相知道她在宫中受宠,但却也传了口信进来,说后宫得宠自然是好,但恩宠太过也会招来灾祸,还要她好生调养身体,早日诞下子嗣。 这个道理她又何尝不明白,至于子嗣,她突然想起在御花园听到的墙角,皇上娶她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左相,皇上宠她也就是如此,只怕她最后会和她的姐姐一样,一个生不出孩子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当时她没有在意,因为她压根不想有什么孩子,可是如今细细想来,此事定有隐情,萧家不会单单把这希望寄托在她一个人的身上,那么姐姐进宫那么多年又怎会一直膝下无子? 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只是这宫中的日子委实无趣,就连每每说话都觉得累人,这晚趁着宫人们都睡了,她捏了个诀,悄悄溜了出去。 第3章 和尚 宫中四处昏暗,只有西北角的一处依旧灯火通明,她不禁好奇的走过去,慢慢靠近却听到一声声的木鱼声,宫中有人信佛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她意兴阑珊,转头往回走,可是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炙热,低头一看,竟然是那串念珠,一颗念珠变得透明,散发着微弱的白光,里面似乎有什么不断地打转。 “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放肆!”猛地一声吼,砰的一声前面的门开了,萧夕连忙向后一退,隐去身形。 定眼看去,出来的是一个青年和尚,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须臾间佛咒便织出一张密密的青网,青网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笼罩而来,她没想到竟会遇到这等修为了得之人,匆匆挥袖一挡,阻了阻佛咒的来势,便不再耽搁,立即遁了。 回到寝殿,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好在她走的快,若被他发现了身份,真不知如何收场,现在她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她还有萧家,有个疼她爱她的李氏,不管怎样,不能连累他们。 只是不知那和尚是何许人,竟然会让念珠有反应? 她拿出念珠,一个个仔细看了看,却又看不出什么。 第二日,她正在修剪花枝,却看到小宫娥们一个个都在扎堆议论着什么,她不禁有些好奇,向着身边的凝霜问道:“近日宫中可是有什么趣事,她们都在说些什么?” 凝霜望了几人一眼低声道:“听说昨夜辰星宫出事了,闭关数月的慧德法师受到了妖物的干扰,险些入了魔障,听说现在正结法阵要捉那妖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 你可知那妖物就在你眼前,就是你家才人我?萧夕心底道,嘴上却惊呼不已:“竟有这等事?”想起念珠的事又问道:“只是那慧德法师为什么会在宫里闭关?” “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因为前些时候,宫中的小皇子去了,特请法华寺的慧德法师来做了场法事,做完法事似乎就闭关了。” 萧夕点头,原来是法华寺的法师,还要来捉她,依昨夜形势来看,他功力不凡,她得小心应付,只是不知道他与几个哥哥有没有关系,因为心经中说过,念珠会和哥哥有感应。 不过这宫中还真是有妖物,当然不是她,就在这天夜里,约莫过了子时,一个小鲤鱼精摸到了她的殿中,匍匐在她的床前。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躺在床上装睡,却不想那小鲤鱼精毅力惊人,跪在地上迟迟不肯走。 萧夕叹了口气:“这深更半夜的,你来我这做甚?” “玉莲求上神庇护。”小鲤鱼精微微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萧夕乐了,没想到这小鲤鱼精比那慧德法师有眼光,看出了她是神仙,而不是妖怪。 “我初初来到这宫中,又怎能庇护于你?”萧夕奇怪,她未进宫之前她不是在宫中过的好好的吗?难道也是因为昨夜之事?思及此处又道:“就算这宫中待不下去,你也可以出宫。” 却不想那玉莲露出一副娇羞的模样:“玉莲承过当今太子的恩情,报恩之后定然会离开。” 萧夕不想竟问出风流韵事来,但念在她知恩图报的份上,应了下来,但也和她约法三章,她不能给她惹麻烦,也不能跟人说她的身份,更不能插手她的事。 玉莲不住的点头,萧夕抬手,掌心生出一道柔和的白光,慢慢推入玉莲的眉心,白光消失,萧夕收回手道:“好了,我已将你的妖气遮住,只要你不动用法术,便无人能察觉。” 玉莲连忙道谢:“玉莲就在东宫的披霞殿,上神若有什么差遣,便可传话来,玉莲定当万死不辞。” 萧夕觉得这小鲤鱼精有点聒噪,毕竟清静了一千年,便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她们该寻你了。” 玉莲又是千谢万谢,萧夕连打了好几个瞌睡才将将把她送走。 宫中有妖物四下传开,好在除了这扑风捉影的谣言外,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这一日,那个慧德法师竟然找上门来。不知是顾及她的身份,还是对自己的道行有信心,慧德法师单枪匹马的来到了云秀宫。 慧德法师并没有进入殿中,只是远远地站在殿前的空地上与她说话。 “萧才人,万安。”他先是单手立于胸前向她一礼。 萧夕敬他是方外之人,点头一笑回礼道:“不知法师来访有何要事?” “回才人的话,贫僧几日前感受到妖物来袭,遂向陛下请了旨,在各宫各院探查一番。” “原来如此。法师请便。”萧夕双眼灼灼的看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慧德微微皱眉,可是他相信自己不会弄错,那夜的气息明明就在这里,那么就是眼前的人道法高深。 得令慧德微垂的眸子倏的一睁,一闪金光从眸子中射出,直逼萧夕而去。 霎时间两道身影腾空而起。 “果然是你!”慧德立于半空,手持禅杖皱眉看向萧夕。 “不错是我。”萧夕白衣飘飘立在他的对面,“但是你我俱是各按天命,你不该找上我。” 可就在此时,突然小臂上又传来阵阵灼热感,萧夕不由得眉头一皱,低头看去,只见云秀宫中的她的小臂上泛起一片华光,想是念珠的感应,她不由得抬眸看向了慧德,只见他眉头皱的更深,面上隐隐露出痛苦的神色,只是仿佛是在极力的克制,片刻功夫便又是面色如常,可是下一刻又开始挣扎。 萧夕微微一惊,他这是……心魔作祟! 想到刚才的异常,他可能就是自己兄长中一人,即刻闪身上前,姘起双指,射出一缕白光,直直刺入慧德的眉心,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慧德总算走出了魔障,缓缓睁开了眼睛。 萧夕见到他已恢复清明,迟疑道:“你有心魔?” 慧德缓缓点头,“多谢上神出手相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只是恕贫僧冒昧,上神这里似乎有些不妥,告辞。” 第4章 萧才人 说话间身影一闪落到了院中,萧夕也随之落了下去。 “贫僧查探过了,还请才人安心,贫僧告退。”慧德合掌一礼。 她已是萧才人,虽然满腹狐疑,却也无法再问,只得由他去。 只是他说的这里不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什么她没探查到的? “走吧,凝霜陪我四处走走,这些日子总呆在屋里也闷了。”萧夕微微垂眼道,她想看一看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两人顺了云秀宫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只觉一抹微弱的紫光在头上一晃,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她的宫门竟然不知是谁做了手脚,将一缕魔族气息留在了此处,这也难怪慧德会查到她这里,想到此处,她的心微微一沉,她来宫中已一月有余,竟然不知宫中还有魔族之人!是她太大意了。 忽的前方一闪,略过一个浅红色的身影,她双眼微眯,对着凝霜道:“凝霜,我的扇子忘带了,你回去取一下。” 凝霜微微一愣,还是转身去了,萧夕左右看了没人,身影一晃,便来到了拐角处,沿着气息一路追了过去。 “见过萧才人。” 忽的前路一阻,被人挡住了去路,定眼看去,原是与自己一起进宫的许宝林。 “许宝林好。”萧夕点头回礼。 “不知姐姐这样匆忙是要做什么?”许妗笑吟吟问道。 萧夕有些不悦,暗暗皱眉,“没什么,只是刚才似乎看到一个故人向这边来,想找她叙叙话。” “是吗?妹妹刚才倒是看到一个人影向那边去了。”赵琳玉指轻轻一指,指向了西北角。 “那就多谢了。”萧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匆匆走了过去。 渐渐地越走越偏,几乎看不到人影,她不禁皱了皱眉,最后停在一座宫殿前,因为宫门口上同样留有痕迹,她引自己出来难道就是为了在此见面?若真是见面,她也不惧。 拿定主意,缓缓走了进去,此处虽然偏僻,花草却修剪的整整齐齐,似乎是刚刚打理过的,她无心理会这些,径直去了堂前,抬手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推开了,只见面前一尊大佛正慈悲的将她望着,而佛前还跪着一个胡青底缎子绣月白色竹叶的素服,头上簪着一对祥云纹羊脂玉簪,素净而不失华贵,旁边默默立着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子,像个有些身份的姑姑,她只见一个背影,拿不准那人身份,一时便愣在了那里。 听到推门声,女子霍然转身,见到萧夕立在那里,呵斥道:“何人大胆,竟敢打扰太后清修礼佛?!” 萧夕暗道不好,连忙依足了礼仪深深一礼:“臣妾萧夕参见太后。” “哦,原来是你。”太后说着在女子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转身,凤眼微抬,在她身上一扫又道:“想来别人也没这个胆子。” 萧夕知道太后是怒了,忙跪下道:“太后恕罪!臣妾不是有意擅闯!”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太后直直的望着她,似乎要把她看穿。 “臣妾是误闯。”萧夕低头道。 “身为嫔妃竟然如此莽撞,哀家还如何指望你们侍奉好皇帝,你就在这思过吧,跪两个时辰再回去。” 太后说完也不看她,向着孙姑姑道:“你去看看柔儿那丫头怎么还没回来,去端个茶也要这么久。” 说话间,从外面走来一个娇俏少女,捧着漆盘道:“姑母,我来了。” 晴柔说着缓缓走了过来,将茶递到了太后跟前:“姑母,你尝尝。” 太后宠溺的看了她一眼,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满意道:“不错,不枉哀家在这里枯等。” 一身浅红从眼前绕过,她知道这便是自己要找的人,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是太后的侄女! 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小,知道她们已经走远,心下却万分懊恼,是她大意了。 天气转暖,身上的衣服也单薄,这样跪了一会儿便觉得隐隐的酸痛密密匝匝的爬上来,伸手揉了揉却痛楚却丝毫未减。 等她回到云秀宫时,天已擦黑,一进宫门便看到凝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才人,你总算回来了,真是急死奴婢了。”凝霜将她搀扶进了内堂,又吩咐人悄悄去请了太医。 凝霜扶她坐好,蹲在她的脚边,轻轻挽起了裤管,露出了膝盖,只见上面青紫一片,像涂了油彩的画,又轻轻放了下来。 “你们都知道了?”萧夕问道。 凝霜点了点头,含泪道:“都是奴婢不好,若奴婢时时在才人身边,也不会如此了。” 萧夕伸手将她扶起,扯出一丝笑意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好,不过你能如此待我,我也很高兴,快收起眼泪吧,让人见了成什么了,还当是我受罚感到委屈了呢。” 凝霜点头答应,胡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片刻之后,太监王平便领着太医走了进来。 “微臣张弼参见萧才人。”太医走到萧夕身边施了一礼,取出脉枕,请了脉,片刻道:“才人只是外伤,上点药就不妨事的。”说着从药箱里取了瓶药粉出来。 萧夕谢过,吩咐王平好生送了出去,凝霜轻轻将她的裤腿轻轻卷了起来,取过太医留下的药,“才人,你忍着点,奴婢给你上药。” 萧夕看着凝霜小心翼翼的上药,一声不吭,其实这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正上着药,王平突然走了进来,“才人,皇上来了。” 说话间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只穿了一身明黄色常服,眉眼透着焦灼。 “皇上……” 萧夕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来,起身想要行礼,却被他的大手按住了,“好了,身上有伤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 皇上很是自然的接过凝霜手上的药瓶,一点点涂到伤处,轻斥道:“你怎么偏偏去了雨花台?身边也不知道带个人。” 萧夕见他虽是责怪的话却也带着宠溺,不由得的想起从前的师父,便像个孩子一般低下了头。 第5章 异数 “好了。”皇上放下手中的药瓶,替她放下裤管,“早些休息吧。” 萧夕点头,可是她刚想起身,却突然身子一轻,人已经被皇上抱了起来。 “皇上!”萧夕惊呼一声,面颊唰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双手却本能的揽上了他的脖子,“皇上,他们都在呢。”可是转眼看去,偌大的寝殿之中,哪里还有其他人的踪影。 看到她娇羞的窘态,皇上低低一笑,“你行动不便。” 从软凳到床榻短短的几步,却让她感觉如坠梦中,万分的不真实,可是眼前的人却实实在在。 皇上将她安顿好,却没有留下过夜,匆匆离开了。 萧夕却有些辗转难眠,事情刚刚有点眉目,却又遇上了劲敌,还有虽然知道慧德就是她要找的人,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却丝毫没有头绪。 像是知晓她的心事,手腕间的念珠传来阵阵暖意,她拿出念珠细细端详,可是依旧看不出什么异样,单手结印,一团白光缓缓笼上念珠,终于一颗念珠开始变得透亮。 随着白光不断的注入,念珠里面渐渐开始变得流光溢彩,光点在念珠之中不断的流转,缓缓浮现出一个虚幻的身影。 忽然那人轻轻转头,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看到那熟悉的面容,一时间不由得五味陈杂,自她苏醒以来,虽然一直知道自己要找寻九个哥哥,可是太多的过往都不愿提及,也没有想象到底再次相见会是什么场景,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第一个遇见的竟然就是四哥! 在遥远的记忆里,四哥算是个异数,是她苍凉过往中的一抹温柔。 抬手轻轻的抚上念珠,似乎这样便能感受到四哥的气息,能离他更近一些,她暗暗对自己道:“四哥,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苏醒,不再轮回!”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还抱着念珠,仿佛正在和皇宫里的四哥相互依存,这个世间她不再孤独。 起身,隐约听着外面似乎有雨声,便唤了一声凝霜。 凝霜听到声音,知道她已经起身,领着众人侍候她梳洗打扮。 “外面可是下雨了?”萧夕问。 “是啊,现在入夏了,雨水也多了起来,到现在下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了。”凝霜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 正说着,珠帘微动,王平走了进来,“才人,皇后宫中的李玉来了。” 不知道这么早皇后安排人过来有什么事,连忙说,“快请。” 李玉走了进来,先是向着萧夕一礼,“参见萧才人。” “公公,这么早来可是有事?”萧夕笑问道。 李玉躬身道:“是,皇后娘娘体恤,今日雨大,免了请安。” “有劳公公雨中辛苦,王平好好送公公。” 萧夕吩咐。 “李公公,请!”王平替李玉打着珠帘,送了出去。 雨一直淅沥沥的下着,一直到了下午也没有停的意思,萧夕站在窗前出神的望着,她知道四哥就在眼前,可是她要怎么才能再见到他? 她是皇帝的妃子,他是高僧,怎么也没有交集,除非…… 猛地一个念头闪过,嘴角微微一笑,转身道:“凝霜,拿笔墨来,再给我寻本《心经》。” 凝霜有一丝迟疑,但很快就准备好了,只是一边磨墨一边问道:“才人怎么突然想起抄写经文了?” 萧夕嘴角噙笑:“没什么,我只是想讨太后个欢心罢了,太后喜欢诵经拜佛,我抄些经文也算是尽尽孝心吧。” “才人有心,太后一定喜欢。”凝霜见到她第一次这样主动,心下也欢喜,侍候更加用心。 抄了一下午的经文,差不多抄了七八十遍,吃过晚饭,又抄了一些,凑齐了百遍,才收了笔墨。 第二日一早,天已放晴,萧夕收拾妥当便早早来到了皇后的宫中。 因为时间尚早,只有王婕妤,许宝林,和几个女御,萧夕依礼一一见过,便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却听身边的许宝林关切道:“萧姐姐,不知姐姐的故人找到了没有?” 萧夕心中冷笑一声,那日如果没有她的指引她也不会到了雨花阁,面上却微微一笑道:“哪有什么故人,只是我一个慌神儿,看差了罢了,不过还是要谢谢妹妹的心意。” “姐姐客气,妹妹愿意为姐姐分忧。”许妗微微颔首。 正说着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宸妃,静妃几位也到了,只是宸妃似乎有意无意的向她这里看了看,静妃却打趣道:“今日萧才人来的倒是早,不过看脸色像是没睡好,不会是一直在等皇上去你云秀宫吧?” “静妃姐姐说笑了,妹妹再不懂事也知道,皇上自是要顾及后宫所有的姐妹。” “不错,后宫雨露均沾才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子嗣绵长。”一个庄重威严的声音从后堂传来,皇后扶着宫人的人走了出来,众人一见纷纷起身离座见礼:“参见皇后娘娘。” “萧才人初来宫中,皇上自然要多看望于她。”皇后目光一扫诸人,最后落到了萧夕的身上。 “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众人再拜。 “都坐吧。”皇后点头,雍容典雅的坐到凤坐上,众人才一一落座,又说了会闲话,但言语之间都谨慎了很多,有了拘谨,一会儿功夫请安的诸人便散去了,萧夕想着抄写的《心经》,便匆匆的向宫中走去,走着走着却脚下一顿,只见前面杨妃正笑吟吟的看着她,看样子是特意在这等她。 萧夕依着礼数见礼,杨妃轻轻一笑道:“萧才人,宫中本来就是个势力眼的地方,她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出身高贵,性子样貌又好,皇上自然会多加看顾你的。” 萧夕心下了然,原来杨妃是来宽慰她的,当下轻笑道:“多谢姐姐开解,妹妹不胜感激。” 杨妃听到她的话却心思飘忽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半响又道:“是我多嘴了,妹妹不必我来说这些。” 第6章 提防 “知道就好!”忽的一个凌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两人俱是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娇丽的身影缓缓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不是静妃又是哪个。 “是。”杨妃低头轻轻道。 静妃不理会她,只斜目看了一眼萧夕,施施然的走开了。 待静妃走远,杨妃才缓缓抬头扯出一个微笑来,“时候不早了,本宫先回去了。” “小心静妃。” 最后一句几乎微不可闻,萧夕诧异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她知道些什么让静妃那般提防。 萧夕看了一会儿,也回去了,她还有事要做。 回到云秀宫,萧夕和凝霜捧着写好的经文一路来到了太后的长乐宫。 太后听到萧夕来了,微微有些诧异,看了一眼旁边的阮晴柔道:“她来做什么?” “说是那日冲撞了太后,知道太后喜爱佛经,特意抄录了些《心经》,请太后指点。” 听到内侍的话,阮晴柔揉肩的手微微一顿,“姑母,我去看看小厨房炖的燕窝粥好了没。” 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些事就让下人去吧,你早晚是要侍奉皇帝的,免不了见面的。”又垂眼道:“让她进来吧。” 听到传唤,萧夕随着内侍走了进来,见太后正在软榻上斜斜的靠着,似眠未眠,心下捉摸不定,缓缓走过去向着太后行了一礼,又捧上了抄好的《心经》,“太后,臣妾抄录了些经文,请太后过目。”说着双手举过了头顶。 可是太后却迟迟没有做声,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萧夕原来膝盖上的伤没有好全,现在又跪了这么久,只觉得双膝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咬,双臂也开始酸麻不已,捧经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但太后没让她起身,她还是不敢动,又过了片刻,才听到头顶一个声音道:“柔儿,将那经文给哀家看看。”萧夕只觉得手上一空,双臂垂下,便在衣袖中不住的打摆,她没想到太后还会如此难为她,但也没有让她失望。 她悄悄的看向阮晴柔,只见她的手刚刚一触到经文,便猛地一抖,一束金光沿着她的双臂直驱而入,顿时游遍了全身,但金光转瞬即逝,替而代之的却是幽暗的紫芒,紫芒闪了闪,也归于平静。昨夜抄录《心经》时,她便暗暗施了清神咒,清神咒对普通人没有影响,却能逼迫魔族显露真身,她猜的没错,就是她。当然这些异常只有萧夕和阮晴柔看的到,长乐宫里还是一片祥和。 太后接过经文,随意翻了翻,见到上面字迹娟秀,干净整洁,徐徐道:“萧才人,你有心了,你的心意哀家会记着的。你起来吧。” “谢太后。”萧夕在凝霜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瞥了一眼一旁的阮晴柔,却见她并没有因为身份被揭穿而恼怒,只是眉毛微微一挑,有些挑衅的味道。 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明抢总比暗箭易躲。 太后又和她说了会话,便有些乏了,目光落到经文上道:“你把经文拿去慧德法师那吧,焚于佛前,也算是一点功德。” “是。”萧夕捧着经文退了下去,阮晴柔的脸上却微微一暗,暗道,“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很快萧夕便找到了慧德的住处,清和殿。 仰头看了看清和殿三个大字,她的四哥就在里面,突然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她记得,每每她惹父王生气时,四哥都会为她说情,在她被罚面壁思过时,也是四哥常去看她,他说过,有四哥在,别怕。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是最动听的话! “才人?你哪里不舒服吗?”见到萧夕一直裹足不前,凝霜试探的问道。 萧夕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进去吧。” 走进大门,却见里面正堂的大门紧闭,凝霜轻轻敲了敲,里面却也无人理会,萧夕不由得有些失望,四哥竟然不在! 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里面似乎隐隐有着痛苦的声音,萧夕皱起了眉头,凝神看去,原来四哥在门上做了屏障,他是不想让人打扰? 可是那痛苦的声音?心中一番挣扎过后,她向着凝霜道:“慧德法师不在,我们先回去吧。” 凝霜点头转身,可将将要走,猛地后颈一痛,晕了过去。 萧夕歉意的看着她,暗道:凝霜,而今对不住了,我也没办法。 扶着她的身子,缓缓地进了侧殿,萧夕把凝霜安顿妥当,一人悄悄的来到了正殿,伸手轻轻的在门上一弹,门上的封印就像冰雪融化一般,瞬间褪了下去。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空空的大殿上盘坐着一个人,她轻轻的唤了两声,他却没有丝毫回应。 绕到他的身前,却见慧德头上布着一层密汗,脸上亦是痛苦之色。 想起上次见面,慧德心魔作乱,这一次似乎更加严重! 萧夕关好殿门,又施了层层仙障,再次走到了慧德的身前,双手捏诀,一束白光从指尖发出,如一条白色的缎带,一头系着她的指尖,一头落在慧德的前额。 闭上眼,白光再次闪过,沿着缎带没入慧德的意识之中,那白光便是她萧夕的神识。 周身忽的一热,萧夕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火海,四周的火苗不断吐着火舌,想要把她吞噬,她一挥袖,结了个结界将自己护住,便去找寻慧德。 她是在火海中央找到了慧德,慧德依旧是盘膝而坐,四周的火舌不住的舔舐着他的僧袍,裸露的肌肤,他像是忍受极大痛苦而无动于衷。 走进看去,却见僧袍之下并非蒲团,却是触目惊心的刀尖! 这是他自己的造境,可是他将自己置身于刀尖火海之中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四哥!四哥……”萧夕走进,轻轻唤了两声。 慧德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她道:“上仙为何如此唤贫僧?” 萧夕却有些哽咽,“四哥说过我是为天命而来,四哥既能窥破天命,自然能猜到我为什么三番四次的来找你,会明白我的话。” 第7章 找人 慧德忽的一笑,如春风化雨,百花盛开,“不能,上仙定是寻错人了。” 萧夕将腕间的念珠取下,递到了他的眼前,“不会错的,此物可以为证。” 见到念珠内华光流转,慧德眉头一皱,下一刻却忽的满脸戾气,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发出一声阴鸷的笑声:“看啊!你妹妹来寻你了,你妹妹来寻你了,为了她,你是不是还能去杀人?!就像这样,拿着刀,向着那人的胸口,用力刺去……” “你闭嘴!闭嘴!”戾气渐渐散去,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却见僧袍之下的刀锋猛地向上窜起,齐齐刺入慧德的皮肉之中! 萧夕大惊,可是她想要出手阻止已经晚了,转眼再看慧德,他虽然痛,却如释重负,见到萧夕吃惊的模样笑道:“上仙还觉得我是你要找的人吗?” 萧夕笃定,掷地有声,“是。” 说着身形飘到了慧德的身前,与他一起盘膝坐下,刀山火海她与他一起罢了。 “不可!”见到萧夕不躲不避就直直坐到了他的对面,慧德不由得大叫一声,刀锋火海一刹那间都化作了烟尘,消散而去。 “四哥……”萧夕痴痴的叫了一声,伸手去触他的眉心,那里火舌吞吐之下已然印出一枚红印,妖娆妩媚,就像刚才那阴鸷的声音一般,与他共存。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如此不能释怀?他杀了人?那人又是谁?只要她再靠近一些,他过往的记忆她便能看的真切。 可是就在她以为自己触到了的时候,前面的人影忽的一闪,已经到了三丈之外! 其中的造境也随着主人的远去变成了一片混沌,萧夕无法,只得抽身离去。 萧夕缓缓睁开眼睛,慧德也结束了打坐,开口问道:“萧才人来找我有事?” 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却改口叫她萧才人,是不是为了逃避她,萧夕苦笑一声,将身后的经卷递了上来,“是,我抄录了一些《心经》,奉太后懿旨交于法师。” “才人有心了,佛祖定会保佑才人平安和顺的。”慧德起身,单手立于胸前微微低头道。 “好,谢法师慧言。”萧夕瞥了他一眼,眼下着急也没用,只能一点点慢慢来。 出了清和主殿,便寻了凝霜一同回了云秀宫,只是凝霜一路都在问,“我怎么就忽然晕倒了呢?” 萧夕有些头大,这是个较真的人,只能寻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可是到了晚上,她又有些难眠,想着白日里的慧德,她的心总是一揪一揪的,恨不得立马用个什么法术回到他的过去看个究竟。 这些日子她忧心慧德,总想再去看一看,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避而不见,推说身体不适,就是她特意抄录的经文也都是假以人手,连面都看不到。 几日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憔悴了,这天晚上又没睡好,早上起来气色便差了些,用脂粉遮掩了好一会儿才算好些,打起精神去皇后宫中请安。 刚一出宫门便遇上了从东边来的静妃,萧夕对着她屈膝一礼,却听她嗤笑一声道:“本宫听说前些日子萧才人去了清和殿,慧德法师便开始有些微恙,御医却都束手无策,据说就连几日后的皇上的寿辰长春节都不能起身前去,想不到今日萧才人自己也是精神不济,若真像法师那样,皇上可是会伤心的。” 静妃的话让她的心猛地一颤,看来慧德是真的病了,前几日便知道他有些不适,却没想到他竟然会病的如此严重,本以为他只是在躲避自己。 “静妃娘娘关怀,人吃五谷杂粮总有身体不适的时候。时辰不早了,让皇后娘娘等可不好。”萧夕对着她又福了福身,静立一旁,让她先走。 静妃没想到她会这样沉的住气,不像她的姐姐淑妃,倒是小瞧她了。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皇后的凤朝宫,因为路上的耽搁,两人去的时候,嫔妃们基本上都到齐了,只有宸妃的位子还是空着的,听说是因为要照顾六皇子,皇后特意免去了她的早晚请安。 萧夕挂念慧德,只跟邻近的几个嫔妃说了两句,便随着众人一起散去了。 到了晚上,萧夕对凝霜说要早早休息,支走了她,便一个人悄悄的来到了清和殿。 可能是因为慧德需要静养,清和殿看上去比平时更冷清了些。 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慧德的身边,借着朦胧的月色,可以看到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整个人似乎都消瘦了许多,本来面若冠玉的男子却变得憔悴不堪,甚至她来了这么久,他竟然浑然不知。 “四哥,四哥……”萧夕轻轻唤了两声,慧德才缓缓睁开眼睛。 “四哥,四哥……”萧夕轻轻唤了两声,慧德才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是她,缓缓地坐起身来,“萧才人半夜来贫僧这里不怕惹人非议吗?” 他不说话还好,虽然他放缓了语气,但她还是听出了他中气不足,伸手向他腕间探去,“你受伤了。” 慧德垂下了眸子,轻咳了两声,“还是没能瞒过你,几日前有人引我出去,我不知道那人的底细,和她交了手,被她伤到了。” “可看清了是什么人?”萧夕问。 “没有。”慧德思索了一会儿摇头,“但是和那次引我去云秀宫的人很像。” 萧夕默然的收回了手,这个阮晴柔奈何不了自己竟然来找慧德,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握了握,片刻后道:“我知道了,我先替你疗伤吧。” 慧德刚要拒接,萧夕的手已经落到了他的肩头,一股强而有力的真气随之流入体内,随着真气的流转,慧德渐渐觉得舒泰起来,面色也有好转。慧德既感激又无措,虽然萧夕说过他是她的四哥,可是他做了这么多年慧德,突然要他换个身份,又多个妹妹,是谁都会不适应的。 萧夕看着慧德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心中也松了口气,好在他伤的不是很重。 第8章 贺寿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身子也再经不起折腾,那日的情景忽的在脑海里一闪,便又生了个主意。 贴在慧德肩头的手暗暗捏诀,施了一个探灵决,进入了慧德的记忆。 慧德是七岁的时候随着法华寺的住持上了山,但是山上的生活波澜不惊,她探来探去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妥,难道是七岁之前? 突然法术受阻,慧德竟然强行阻断了她的探灵决,萧夕一惊,连忙撤回了手,若她还是强行索取,便是在拿他的性命开玩笑,但如此一来也是欲盖弥彰了。 “你不要命了?!”萧夕又惊又怒。 慧德嘴角却浮上一抹笑意,“上神都说你我各按天命,我怎么可能轻易死去?” “你!……” 萧夕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中有着一股怒气,恨不得将他一掌掀翻在地,可是她不能,便生生忍住了。 “你好好养伤,我日后再来看你。”萧夕拂袖离开,却听到慧德又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会自己惜命的。” 萧夕身形一顿,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大半,转身屈指一弹,一条锦带落到了慧德的腕间,转瞬又化作了无形。 从辰星宫出来已经是深夜了,萧夕披着斗篷四处看了看没人,便快步向着云秀宫走去。 却不想忽的一个身影从拐角处探出了身子,皱眉看着她。 一晃便是九月初九,皇上的寿辰长春节,眼下时间尚早,皇上还在前朝宴请群臣,后宫诸人则由皇后聚在一起,观看歌舞,静候皇上。 皇后将宴席设在霁月轩,四周早早便让人布置了彩画彩绸,目光所到之处无不绚丽夺目。 皇后端坐在主位,众妃嫔按品依次坐下,萧夕位分不高,坐在那里并不起眼,但她是皇上的新宠,前来寒暄的人也不少,众人说笑也十分热闹。 只是左侧一排还有虚位,听说是留与几位皇家宗亲和皇子的,一会儿便会随驾而来,此时坐着的只是几位王妃。约莫到了午时,听到外面传报:“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迎接,皇上率众大步走了进来,伸手扶起皇后,携手走向了主位,众人也跟着一一落座。 萧夕一一看去,左边第一席位坐着一位锦衣少年,气度不凡,皇上似乎极为器重,应该是皇上的嫡长子,十岁便被立为太子的萧永彦。 而坐在第二席的年纪稍长的应该是育王萧光宏,旁边是王妃孟氏,接着依次是恭王萧光业,宁王萧光泽。却不想他此时也正向这边看来,两人目光一触,萧夕连忙移开,看向别处。 这个宁王与她是相识的,在她未进宫前,在她成为龙女之前。 她还记得那年春花正好,她背着父亲去郊外踏青,却不想遥遥的看着父亲越来越近,慌不择路的她躲进了他的船中,忙乱之中鬓中的发簪滑落,一头青丝散落如绸,她红了脸,他却动了情。 恍惚间,已有人开始翩翩起舞,舞如莲花旋,回裾转袖若飞雪。 一番歌舞下来,眼见都有了倦色,皇后便提议,由后宫诸人献艺贺寿。 众人听闻都跃跃欲试,毕竟亲贵在场,又能在皇上面前露脸,求之不得。 因是皇后提议,众人便央求从皇后开始,皇后也不推辞,起身抚了琴,静妃作了麻姑献寿图,杨妃弹的琵琶,具是各有所长,但最令人惊艳的是宸妃舞的《绿腰舞》,只见一身烟青色的舞衣双袖飞舞,如雪萦风,低回处犹如破浪出水的莲花。衣襟飘起,似乘风而去。正如诗中写的:“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 接着亦有其他歌舞,萧夕看的有些腻了,便瞌睡起来,恍惚间听到一个泠泠的声音,“嫔妾早有耳闻,萧才人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却一直无福一观,不知今日可否借皇上的光,让我们亲耳目睹一番?” 萧夕缓缓站了起来,皇上也向她看来,眼中似有鼓励,“随便来点什么都行,你能为朕祝寿,朕便很高兴。” 皇上都这样说了,她也无法推辞,只得应了.......... 徐徐走到宴席中央,取了管萧,抵在了唇间,朱唇轻启,只听箫声清丽,一曲《碧涧流泉》使人仿佛置身于山水之间,山林幽涧,一派碧绿,看那千姿百态的奇峰异石之间,爆发出一股股清澈的泉水。尾声又清脆明亮,寥寥数音,使人觉得余音缭绕,意味无穷。 一曲罢,殿中一时奇静,听不到一丝的声响,直到萧夕收回玉箫,微微一礼,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响起,“臣妾祝皇上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皇上有些痴痴地看着她,连说了三个好,又伸手示意她走向前去,“来,坐到朕身边来...........” 萧夕有些窘了,皇上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夸赞,又拉她近坐,今日过后不知后宫之中又会平添多少怨恨。 更有人赞,“想必后宫舞无出宸妃之右,萧无人能及萧才人。” 皇上听闻,转眼又看了一眼萧夕,握着她的柔荑道:“嗯,夕儿,你进宫也有些时日了,也该晋一晋你的位份了。” 说着转头看向众人,“即日起,册封萧夕为婕妤,赐封号为娴。” 萧夕一惊,连忙离座拜道:“臣妾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妾资历尚浅,万万受不起。” 皇上却怜爱的将她扶起,“朕说你当的起就当的起。” 萧夕落座,只见一旁的皇后遥遥举杯,“恭喜娴婕妤。” 众人也纷纷随声附和,“恭喜娴婕妤。” 萧夕见已成定局,也举起眼前的杯盏一饮而尽。 丝竹声再起,却因珠玉在前,已经无心去听,只是其中的歌声却像由远及近,仿佛从那遥远的天边而来,果然片刻之后,便看到一叶小舟从碧芯湖缓缓而来。 遥遥只见一个一身碧色女子手捧莲花,轻歌曼舞而来,“萧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第9章 面纱 宛如水上仙子,但皇上却只是淡淡的看着,待她走上殿中,才命其去了面纱。 面纱一落,露出了姣好的面容,萧夕看去,不是别人,正是太后身边的阮晴柔,目光一触下,不由得生出寒意。 寿宴上,萧夕一时风光无限,以至事后有人说阮晴柔时运不济,她的歌舞也算出挑,却被人抢去了先机,虽然并没有言明是谁,但她也知道说的是自己。 宴席散后,各自便走了,萧夕也随着众人一起出了殿,忽的身上的念珠竟然有了反应,跟遇到慧德的时候极为相似,连忙抬眼望去,刚刚那个身影是太子,她不由得轻轻抚上了手臂,不着痕迹的跟在太子身后。 眼见太子的身影越来越远,突然斜刺里窜出一个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唬了她一跳,定眼看去却是宁亲王萧光泽。 “小王恭贺婕妤晋封之喜。”宁王迎面笑道。 “多谢宁王爷。”萧夕还礼。 “他待你好吗?”宁王突然走近她低声问道。 “好,皇上待我很好,宁王刚才应该也看到了。”萧夕向后退了一步又道:“宁王爷若没其他事,嫔妾就先走了。” 可是她刚走了两步,手臂却被他扯住了,“你爱的人是我,你应该和我在一起!你明白吗?!” 萧夕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样的话,皱眉甩开他的手,“我是皇上的婕妤,王爷请自重。”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还有……我早已不是从前的萧夕了,你就当她死了吧。” “夕儿,你当真就这样绝情?”宁王不死心。 “是!我就是这样绝情!宁王爷,告辞!”萧夕说着拂袖离开,她知道,不管以前有有过什么,眼下都不能作数了。 看着远去的萧夕,宁王突然笑了,她真的变了。 夜里,皇上不出意料的召了阮晴柔侍寝,第二天便封了宝林,赐住轻尘宫偏殿云霞殿,与杨妃同住,一时间赏赐不断。 云秀宫亦然,萧夕新晋封为婕妤,各宫几乎都送来了贺礼,似乎都嗅出了谁才是皇上捧在手心上的人,萧夕进宫短短三个月,便从五品的才人晋封为三品婕妤,是从来没有先例,就是原来萧夕的姐姐萧婉卿还是进宫一年后才晋封的,论恩宠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两年前因为小产而死。 但皇上的心思不是谁都能琢磨透彻的,要想在宫中无过,只消顺着圣意罢了。 萧夕看着一波又一波的赏赐和贺礼,可是这些里面,真心过来祝贺的又有几人,正出神时,却听到有人来报,“婕妤,阮宝林来了。” “哦?她来了?”萧夕眸子一转,没想到她竟然会来,现在她是皇上的新宠,若她直接拒之门外,传了出去,定然会被说成恃宠而骄,心胸狭隘,容不得人,她倒不是怕这些流言蜚语,单说她那日将慧德打伤,这笔账她怎么也要讨回来,便低声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一会儿阮晴柔便施施然的走了进来,看到她斜倚在榻上,矮身一礼,“参见娴婕妤。” 萧夕直了直身子,浅笑道:“阮妹妹坐吧。” 阮晴柔依言坐下,对于她的态度似乎有些意外,浅笑道:“妹妹虽然进宫有些时日了,但还是初见圣颜,听闻姐姐深得圣宠,便想来向姐姐请教。” “妹妹言重了,皇上把妹妹留在身边,自然是喜欢妹妹的。”萧夕偏头对着一旁的凝霜道:“去把我梳妆台上的锦盒拿来。” 凝霜依言去了,将锦盒递到了她的手中,打开是一串碧玺香珠手串。 萧夕笑着拉过阮晴柔的手,将手串套入她的腕间,眼见灿灿金芒不断的从手串上散发开来,阮晴柔不禁大惊失色,想要从她手中抽离,却不想手腕早已被萧夕箍紧,只听萧夕笑容晏晏的道:“这对手串是皇上赏给我的,今日我便送给妹妹了,妹妹可不能辜负姐姐的一片心意。” 说话间,金芒隐去,手串却也紧紧地扣在在腕间,阮晴柔只觉浑身一软,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知道这是萧夕暗暗封住了她的法力。 阮晴柔恨恨的看着她,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冷声道:“多谢姐姐厚爱,妹妹定当竭尽所能报答姐姐今日盛情!” 萧夕不以为意挑眉道:“记得就好。” “妹妹告退。” “慢走不送。” 阮晴柔几乎是靠着侍女的搀扶走出了云秀宫,云芷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忧心道:“宝林怎么了?要不要传御医来瞧一瞧?” 阮晴柔横了她一眼,冷声道:“不要生事,我没事的,只要回宫休息一下就好。” 正说着,原本晴朗的天渐渐暗了下来,眼见着就要下雨,阮晴柔知道以自己现在的速度下雨之前肯定回不了宫的,抬眼看着前面的醉棠楼,醉棠楼前是一片人工湖,平日里供嫔妃小聚休憩的地方,便道:“云芷,天要下雨了,我们先在前面醉棠楼避一避吧。” 进了醉棠楼,天阴的更沉了些,一会儿便听到外面吧嗒吧嗒的下雨声,醉棠楼里可供休息的软榻靠枕一应俱全,进了里间阮晴柔便躺到了软榻上休息。 她的法力被萧夕封了,虽然与身体上没有多大损害,但是也会令她一时不适,力不从心。 衣袖半翻,露出腕上碧玺香珠手串,手串上是被施了咒,想要拿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此事还需要圣君帮忙,可是她如今法力尽失,圣君又在宫外,所以她还要想办法尽快与圣君通信。 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开门,隐隐的听着一人道:“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人现在就只有杨妃了,但既然她知道事情的始末,就该心中有数,当年的事根本就怨不得本宫。” “是,娘娘说的是,而且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婕妤,娘娘不必担心。” 阮晴柔听完,缓缓起身转了出来,只见说话的人竟然是静妃,那么她口中的婕妤难道是萧夕? 她心下疑惑,笑脸相迎走过去,矮身福了福,“静妃娘娘万安。” 第10章 目的 静妃皱眉,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眉眼一横,独自向前落座。 阮晴柔嘴角微微一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试探道:“今天的雨真是突然,嫔妾刚刚在云秀宫的时候天还好好的,没想到走到这里就下雨了。” “云秀宫?呵呵,也是,娴婕妤是皇上的心尖宠,自然人人都想巴结一番。”静妃冷笑一声又道:“只是本宫觉得阮宝林是太后表亲,会与别人不同。” 阮晴柔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和不屑,不以为意的笑笑道:“谁说不是呢,只是现在娴婕妤入宫时日尚短,便恩宠不断,若是假以时日……”阮晴柔没有在说下去,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相信静妃娘娘会明白她的意思,转头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便道:“嫔妾突然想起,宫中还有事,先告退了。” 夏季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下过雨,御花园里的绿叶翠绿欲滴,花瓣带着水滴显得更加娇嫩,君墨黎看着看着,脑海里不觉闪现出萧夕娇羞的模样,是人比花娇,想着脚步便向着云秀宫走去。 萧夕现在心情大好,封了阮晴柔的法力,也算是为慧德报仇,她的日子也能能安生一段时间,只想着找个时机让慧德苏醒,若有了四哥的照应,她也不用这般孤苦,这般想着,嘴角不由得挂上了点点笑意,眼波流转,慵懒中带着骨子里的高傲,像是站在高处睥睨天下的女王。 这幅模样儿撞到了君墨黎的眼中,不由得让他无波无澜的心开始悸动,像个小小少年一般春心萌动。 “夕儿。”君墨黎缓缓走了过去,轻唤一声。 萧夕微微一怔,看清眼前的人又惊又惧,连忙收起适才的慵懒,下了软榻屈膝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君墨黎含笑伸手将她扶起,“朕刚才吓到你了?” 萧夕低头嗔道:“皇上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着实吓到了臣妾。那些奴才也是,都不知道通传一声,让臣妾这样陋颜面圣,实是罪过。” 君墨黎闻言闷笑了两声,抬手食指刮向了她小巧的鼻子,狭促道:“不是他们的错,是朕不让通传的,朕就想悄悄过来看看你。” 萧夕猝不及防,想着自己一个千年龙女竟然被当做小姑娘调戏了,脸上不由得唰一下就红了起来,将脸转向了一边,她不知道,她越是如此,君墨黎越是喜欢。 君墨黎突然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不能让她再像婉卿那样了,他柔声道:“告诉朕,刚才你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 萧夕自然不能告诉他她在想慧德的事,只随口道:“没想什么,只是有些想家了。” 却不想君墨黎的脸色微微一沉,但也只是一瞬,仿佛是她看花了眼,君墨黎伸手轻轻的把她揽在了怀里,下巴抵住她的头顶,沉声道:“嗯,朕知道了。” 君墨黎在云秀宫用了晚膳,并打算宿在这里。 萧夕却全当不知,只在一旁侍奉茶水瓜果,说着闲话。 “皇上尝尝这提子,甜的很呢。”说着剥开一粒提子送到了皇上的嘴边,皇上却迟迟没有张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春葱玉指。 萧夕犹在迟疑,“皇上是不喜欢吗?”说着便要收回,却没想到皇上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抬头望着她好笑道:“你就打算一直让朕吃吃吃,把朕吃成了胖子不说,难道你都不困吗?” 萧夕有些讪讪,装傻低头道:“臣妾不困。” 皇上挑了挑眉,“好,那你便侍候朕就寝吧,朕累了。”皇上说着低头向寝室里走去,萧夕无法也只能亦步亦趋,脑海里闪过好多个念头,最强烈的一个便是要不要用个什么法术将他直接放倒? 他知道她是在抗拒,顿时一颗火热的心犹如被浇了冷水,慢慢冷了下去,“你不愿意?” 萧夕没有做声,是,她不愿意,可是她纵然有一千个不愿意也不说出来,一时间,寝室里极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君墨黎松开禁锢她的手,翻身向里侧道:“你不愿意,那朕便等,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 萧夕听着那沉沉的声音从这个一国之君口中说出来,如同千年迟来的温柔俘获着她*的心,顿时眼圈一红,一行清泪便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翻身,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脸紧紧地贴到了那人的背上,却也抑制不住口中的呜咽。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不住的对她说,我愿意!我愿意! 感觉他的身子微微一动,却也没了下文,萧夕深深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切如旧,仿佛昨日的不愉快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便散了,一切如旧。 今天来陪她吃个午饭,明日来云秀宫下个棋,一个月里,几乎大半时间她都能见到圣容,这让她惴惴不安,也让其他人分外眼红。 “婕妤,怎么不高兴?” 这天她送走君墨黎,独自卧在长椅上发呆,她有些拿不准了,君墨黎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说她是沾了父亲的光才被看重,可是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又觉得他对她有种说不出的情愫。 “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萧夕垂眼,搭着凝霜的手臂,走到了软榻上,在她的服侍下躺了下去。 太久没去看四哥了,她有些想念他了,听着众人纷纷离去,她便悄悄起身,身形化作一道光去了辰星宫。 不同往日的冷清,慧德正在讲经,只见他盘膝而坐,侃侃而谈,见到她来,只淡淡的向她这里看了一眼,接着道:“佛曰: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好了,今日就到这,散去吧。” 待众人都散去,慧德才缓缓站起身来,向她道:“上仙现身吧。” 萧夕依言走到他的身边,“四哥的身体可好些了?” 慧德微微低头,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到了腕间的锦带上,“上仙何必多此一问,贫僧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上仙。” 第11章 口是心非 是,她给他的锦带的确能让自己知道他的近况,可是她无非是怕那阮晴柔再对他不利。 “四哥是在怪我?” “不是。” “不是就好。” 听出他的口是心非,她也全当不知,右手一翻,顿时手中化出一个瓷枕,递到了他的身前,“这是我几日前得到的南柯瓷枕,给你。” 相传南柯瓷枕是八仙吕洞宾之物,曾在小客栈里点化书生,难道她也想要点化自己? 思及此处,慧德深深皱了皱眉,“虽说贫僧愚钝,但大梦三生还是看的破,不劳上仙费心。” 萧夕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道他是误会了,便道:“四哥,你误会了,这东西虽然是宝物不假,但充其量不过是能让人安枕罢了,什么大梦三生,都是讹传,收下吧。” 看到她的笑颜如花,仿佛如沐春风,不由得有些怔住了。 从前……从前小妹也有过这样的笑容,可是不知何时再也看不到了,她的脸上只有凄楚。 往事浮上心头,那一幕似乎就在眼前,心底那个声音又跑了出来,“你杀了自己的父亲,不管做多少善事,如何悔过,都是徒劳,那是一辈子都偿还不了的罪孽!” 慧德无力反驳,紧紧握住了双手,不去听他。 可是那个声音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继续道:“看看,你的父亲,他还在那里受苦,身为人子,你就眼睁睁的看着,真是个好儿子。” “别说了。”慧德低声斥道。 “四哥?” 萧夕敛去笑容,收回了手,却见他双手紧握,头上密密匝匝布着冷汗,不由得眉头一皱,是心魔! 手上一挥,瓷枕便落在了一张幻化出来的榻上,姘出二指,点住了他的睡穴,一切做的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沓,慧德又是猝不及防,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当机立断,下一刻,她的身形化作了一道白光进了他的神识。 这是知道他的过去的绝佳时机,没有逼迫,才是潜意识里的真实。 这是个喧闹的小巷,一个小男孩儿手里摇着柳条欢快的走进了一个小院,可刚一进去便顿住了脚步,因为里面传来了咒骂踢打的声音。 他只愣了一瞬,便飞快跑了进去。 萧夕紧跟其后,只见屋里一个壮年男子正对着地上一对母女拳打脚踢,口中不断骂道:“让你护着她!你个没用的黄脸婆,还护着这个赔钱货,我打死你!打死你!” 小男孩见到也不说话,只伸手抱住了那对母女,默默地受着男子的拳脚。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也和我作对!” 男孩儿的举动再次激怒了他,那人转身拿起了一旁的木棍打了下去! 女子大惊,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个翻身,护住了男孩儿的身体。 “啊——” 一声惨叫发出,女子的身子缓缓软了下去。 “娘!娘!” 男孩儿大叫,泣不成声。 女子强行睁开了眼睛,挤出一点笑来,“娘……娘……没事……” 男孩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捧到女子眼前,“娘,你看,我挣到钱了,我给你去买药……” 可是他话刚落,手上便是一空,银子被男子抢去了。 “还给我!你还给我!爹爹!我求求你了!爹爹!” 男子脚步一顿,却没有停下,还是走了。 接着画面一转,似乎又是那个开端,只是这次人比上次多了。 小女孩儿被男子拖着双手拉出了门外,女子声声哀求,却只能一点点向院子里爬,院子里站着三个大汉,看到小女孩儿出来,个个两眼放光,垂涎不已,“没想到你赵癞子还能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啧啧……要是卖到青楼,说不定还真能卖个好价钱……” 男子嘿嘿笑了两声,“好说,好说。今天她就交给三位了,可是说好了,从此我们两清了。” “你个杀千刀的,还我女儿!”女子一听,用尽全身力气扑到了男子身上,死死攥住了他的手,“杳儿不能去那种地方。” 但终归是力不从心,让男子伸手一推,推倒在地,双手却扯住了他的衣襟,两人双双摔倒。 看到父亲再次殴打母亲,小男孩儿奋力冲了过去。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女子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把剪刀,等几人回过神来,剪刀已经插进了男子的胸口! 这就是他的心结吧?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而那个“伯仁”又是他的父亲,纵然他有百般不是,却也改变不了血脉之情。 萧夕缓缓退了出来,事情的确有些棘手,不过,知道事情的始末,总比眼前一抹黑的好。 “四哥,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 正说着,却突然听到门外砰的响。 “谁?!” 她猛地一惊,转头看去却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了一地茶杯碎片。 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不过,一定不能让他就这样走掉! 她脑海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右手一翻,一片瓷片飞入手心,碎片上还有那人残留的气息,她一定能够寻到! 人很快就被她找到了,那人正缩在炉灶旁,见到她的到来,更是怕的瑟瑟发抖,低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原来是个奉茶小沙弥,萧夕浅浅一笑,顺着他的话道:“是,你什么都没看法。” 说着双指轻轻点向小沙弥的额头,小沙弥便缓缓昏睡过去。 摸去了小沙弥的记忆,萧夕终于舒了口气,可是突然肩上一痛,让她狠狠皱了皱眉。 是了,以前听师父说过,不能无故对凡人动手,否则会受到天罚,这就是所谓的天罚吧? 不再停留,白光一闪回到了云秀宫。 现在她真的有些累了,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黄昏时分了。 凝霜见她醒来,递上一张帖子,“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说明日想请婕妤去赏花。” 萧夕淡淡的看了一眼,接了过去,扫了一眼时间地点,便放在了一旁,“皇后娘娘相邀,我们自然要去。” 第12章 落水 第二天,不出所料,六宫嫔妃几乎都来了,正三三两两赏花寒暄,看样子皇后还没到。 她正打算找个地方躲懒,却没想到静妃不知何时斜插了过来,她只能向她矮身一福:“静妃娘娘万福金安。” 静妃轻轻一笑,转头对着一旁的宸妃道:“瞧瞧,人都说人比花娇,说的不就是我们的萧婕妤吗?也难怪能得到圣心眷顾,盛宠不衰。” 宸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像是不愿多言,只敷衍道:“二八年华自然是好。”便匆匆离开了。 静妃正感无趣时,却突然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道:“静妃娘娘说的极是,只是嫔妾也听人说过,越是娇艳的花越经受不住风雨,婕妤姐姐可要好生珍重啊。” 两人顺着声音看去,阮晴柔已然走到了眼前,向着两人微微一礼。 虽然不怕她挑衅,可是还是被她的话刺的不舒服,不由得反唇相讥道:“珍重是必然的,不过若真有什么风风雨雨的,同在屋檐下,必定谁也逃不掉,不管是不是娇花。” 此话一出,静妃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不悦的瞥了阮晴柔一眼,阮晴柔却浑然不觉,只笑笑道:“嫔妾刚刚从莲湖路过,看到那一边的睡莲开的极好,两位姐姐是不是也过去瞧瞧?” 就在萧夕迟疑之时,见到阮晴柔突然抬起素手,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恰到好处的露出一节光洁的小臂,而她给她套入的碧玺香珠手串已荡然无存! 这是她故意要给自己看的! 不过既然她这么有诚意,她也不好辜负,便道:“好,既然妹妹盛情相邀,姐姐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见她答应,静妃也好奇的跟了过去。 睡莲的确开的很好,婀娜多姿,阮晴柔指着湖心的一株道:“姐姐快看,那是并蒂莲啊!” 萧夕不知她要耍什么花招,只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身边一声尖叫,接着便是噗通一声的落水声。 阮宝林落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的后宫,太后震怒,震怒之下,萧夕自然首当其冲。 此时她正跪在云霞殿外,太后发话,阮宝林不醒,她便不能起身。 太医鱼贯而入,但终究没有醒来的消息,众人也被遣走了,只留下了皇后,静妃,还有一宫主殿的杨妃,皇后是后宫之主,自然也得留下,而静妃却是见证人,毕竟去湖边的只有她们三人。 “太后,阮宝林这有我们守着就行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见到忧心忡忡的太后,皇后劝解道。 “是啊,太医说过了,阮宝林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暂时昏迷,若阮宝林醒了,我们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太后却不为所动,摇了摇头,弟弟只有晴柔这么一个孩子,交到了她的手里,没想到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事,若真有个好歹,让她怎么跟弟弟交代?! 转身看着静妃,肃道:“静妃,你在跟我仔细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妃虽然有些后悔,平白无故卷入了是非,但若能借此打压萧氏,她又觉得何乐而不为呢,便道:“臣妾……臣妾当时离得比较远,着实没有看到萧婕妤有没有推阮宝林,只听到阮宝林和萧婕妤说湖心的并蒂莲开的好,接着便听到了落水声,只是之前萧婕妤似乎和阮宝林有些口角……” “竟然还有此事!原本我还以为那些都是谣传,进宫之后便懂得规矩,没想到竟然还是这般惹是生非!”太后越说越怒。 皇后瞪了静妃一眼,连忙道:“太后息怒,也是臣妾的错,没有教导好新人。” “皇后,哀家不是要怪你,这不关你的事,也不必揽在自己身上,去,把她叫进来,哀家亲自问问她。” 萧夕此时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走路时双腿都有些打颤,听到太后传她,不禁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和这太后一定有前仇,否则怎么三番五次的撞在她的手里。 定了定神,随着宫人走了进去,只见太后坐在主位,一脸严肃,皇后三人则立侍一旁。 “臣妾参见太后,皇后娘娘。”萧夕屈膝跪了下去,也没指望她能让自己起身,只是想着殿内殿外跪着都一样。 却没想到太后并不满意,不悦道:“你该自称罪妾。” 萧夕微微一愣,继而抬头朗声道:“臣妾自问无罪,恕臣妾直言,太后如此听信一家之言着实不公,也该给个机会让臣妾辩驳。” 此言一出,换来了太后的一声冷笑,“瞧瞧,我只说了一句,她便有这么多话等着哀家,你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太后吗?!” 皇后摇头不已,她着实不该这样顶撞太后。 “萧婕妤,快跟太后认错。”皇后赶紧道。 “太后恕罪,臣妾并不是有意顶撞,臣妾只是想替自己辩解。” “好!好!现在哀家留给你机会,哀家问你,晴柔到底是怎么落水的?!”太后强压着怒火问道。 到底是怎么落水的,是她自己跳下去来嫁祸于她的! 当时她想抓住她的衣衫,却也晚了,又不能当着静妃的面施法,阮晴柔就是算准了会这样,才会肆无忌惮的陷害她。 可是如果她真的这样说了,别说是太后,任谁都不会相信。斟酌再三,她只能恨恨的违心道:“是阮宝林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 “是,的确是她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一个男声,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母后。儿臣已经过去看过了,莲湖四周经久未修,有几处的确容易滑倒。” 太后皱眉,但皇帝的话已经放在这了,她也不驳了他的面子,刚想要说什么,却又被他抢道:“朕都听说了,萧婕妤的确有错,不论如何,顶撞母后就该受罚,就罚她在殿外再跪两个时辰,抄百遍《女训》可好?”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这明显是偏袒萧夕。 第13章 力不从心 太后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不想为了此事和皇帝发生吧愉快,妥协道:“好,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吧。” “还不谢过太后。”君墨黎见太后妥协,连忙低头斥道。 “臣妾谢过太后。”萧夕叩了个头,便起身再次跪到了殿外。 更漏声声,等她回到云秀宫已经入夜了,只是早早有人守在门口。 “臣妾拜见皇上。” 萧夕没有想到他会来,会这样在门外等她,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用不着他这样上心,如果非要解释,只能是因为父亲。 她身子刚福下去便被他的大手给托住,“好了,快免礼。” 两人进了殿中,已早有太医在等候,见她来了,便上前请脉。 “皇上放心,婕妤并无大碍,腿上的伤也不要紧,只要调养几天就会痊愈。”太医诊完脉,便在君墨黎的示意下离开了。 “今天让你受苦了,可是她是朕的母后,朕……” 殿里只剩两人时,君墨黎轻轻的揉着她的手。 萧夕缓缓低下了头,目光只盯住了自己的指尖,做足了一个十五岁少女的模样,喃喃道:“皇上,不要说了。是臣妾不好,让皇上为难了。” “好了,朕是偷偷过来的,朕不能多留,你早点休息。”见到她的错愕又道:“朕虽然想陪着你,可是若太后那边知道了,终归不好,不过朕答应你,一定会给你惊喜的。” 萧夕轻轻点头,依依不舍的送他离开。 待他离开,脸色便冷了下来,伸手覆住双膝,暗暗施法,虽然跪的时间不长,但因为她千年时间里,久困寒水之滨,加上她初初不肯爱惜自己,便落下了一个毛病,腿受不了寒气。 可是她的手刚刚覆上,却隐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她试了一次又一次,三次过后,她便放弃了,莫非是几次进入慧德的元神,加上天罚让自己修为有损? 只能这样解释了,阮晴柔也是钻了这个空子,才挣脱了她的束缚! 萧夕暗暗咬牙,今日之辱,她定要加倍还回去! 宽衣睡下,迷迷糊糊到了第二天,头却昏昏沉沉的。 “凝霜……凝霜……” 她哑着嗓子喊了两声,却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头,“好些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萧夕猛地一醒,睡意全无,连忙想要起身请安,却被大手按住,“好了,你身子不爽快就别管那些虚礼了,快躺下吧。”见她依言躺下,又贴心的问道:“饿不饿,想吃什么?让他们去准备。” 萧夕本就没有什么食欲,加上身子难受,就更不想吃东西,任性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吃东西。” 君墨黎宠溺一笑,都说人病了,便脆弱很多,看着她这样的一副小女儿模样,心中莫名的一软,这才是她该有的模样,可是她进宫这几个月来,日日做出一副贤淑的模样,他看着都辛苦。 “臣妾失言,让皇上见笑了。”萧夕垂下眼睑,面上微红。 “没有。朕没有笑话你,朕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好,但是即便是身子不舒服也要吃点东西,不然怎么会好起来呢?”君墨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吩咐道:“去!去弄点清粥来,再来两个开胃的小菜。” “我这是怎能么了?”萧夕望着一旁的凝霜微微皱眉道,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睡了一夜就浑身无力。 “婕妤,你受凉了,昨夜便起了高热,喝了太医的药才刚刚好转,皇上知道后,下了早朝便来看你了。”凝霜道。 饭菜很快就上来,君墨黎也坐下来陪她一起用了。 看着桌上简单的几道小菜,萧夕有些过意不去,“皇上,真是委屈皇上了。让他们去御膳房传膳吧。” “不必,这样就很好,免得坏了你的胃口。”君墨黎夹起一块嫩笋夹到她的碗中,“多吃点,快点好。” “多谢皇上。” 嫩笋吃到嘴里,暖在心里,纵然她知道皇上的用心,可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周到体贴是真的。 用完饭,又催促着她喝了药,像是生怕她嫌药苦不肯吃药一般。 见她用完药躺下之后,才放心离去,还不忘叮嘱她道:“这几天你就在宫里好好休养,皇后那里朕会去说,你不用担心,至于要抄的《女训》,晚些再抄也不要紧,身子重要。” 萧夕一一应了下来,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云霞殿里。 阮晴柔斜倚在软榻上,听说早上皇上又去了云秀宫,心中不由得有些愤愤不平,不论家室样貌,她都不比萧夕差,可是为什么只有萧夕能入皇上的眼,落水的人明明是她,皇上却守着她萧夕,没有来看她一眼。 只有太后来看过她,还劝她不要争一时长短,可是魔君给她的时间就那么多,还有,看萧夕的样子,那慧德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人,虽然他究竟是哪一位,她不得而知,可是如果真的让他苏醒,那又会给她萧夕添个帮手,到时就会更加棘手。 不过好在让她知道了萧夕的弱点,她自然有办法对付她。 萧夕自高热起已经用了三天的药,可是非但没有什么气色,反而觉得身子越来越弱,很是无力,她不由得觉得奇怪,本来她就非普通人,按理说应该比寻常人好的快些才对,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天她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双手结印,想要查探一番,可是她试了好几次,都以深感无力而告终。 她不禁皱了皱眉,垂眼看着自己无力的双手,难道是药出了问题? 心中涌起一阵不安,药就是太医送来的,太医肯定查不出什么来,如果是阮晴柔动的手脚,她应该也能看出端倪。 偌大的皇宫,能帮她的只有慧德。 入夜后,趁着宫人们都睡熟了,萧夕披上了黑色斗篷,悄悄出了宫门。 小心躲避着巡逻的侍卫,一路来到了慧德的住处,辰星宫。 这里依旧和别处不同,在四周都昏暗一片时依旧亮着一盏宫灯。 “谁?!” 第14章 法师 听到脚步声,慧德皱眉轻斥了一声。 “四哥,是我。”萧夕走向前去,掀开了兜帽,露出了脸。 “上仙,你……”慧德见她这样一副形容,微微有些惊讶,缓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我有事请四哥帮忙。”萧夕说着从食盒中拿出一碗药来,“四哥可否识得药理,我现在法力全失,不知和这药有没有关系。” 慧德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上前接过药碗,放在鼻下用力闻了闻,仔细辨着药材,可是并没有什么不妥,继而又端起药碗送到了嘴边。 “四哥!不可!” 萧夕一见,连忙伸手制住了他。 双手相触,慧德只觉她的手上绵软无力,心下不由微微一动,推开她的手,“一点点,不要紧。” 慧德抿了一口,便觉身上慢慢开始酸软,果然如他所料! 把药缓缓倒入一旁的花盆,将空碗递到她的手道:“上仙,的确是药出了问题,这药里混了十香软筋散,能让人内力全失,浑身酸软无力,所以,上仙失的也并非法力,停药了,自然会……” 慧德说着突然一顿,“不好,有人来了,你快走!” 萧夕的心忽的一沉,连忙扣好兜帽,向后院走去,但刚走了两步,便顿住了,眼下是有人故意给她设了圈套,说不定后门正有人在等着她呢。 门外,静妃娘娘和许宝林带着人一下一下的扣着宫门,“慧德法师可在?我们家静妃娘娘想请法师帮忙。” “娘娘请回吧,现在夜已经深了,多有不便,请娘娘见谅,待到明日,慧德定当登门拜访。” 听到慧德的回话,静妃扬眉看了一眼许宝林,原本她还不信,可是看眼下这情形,十有八九像是真的。 心下不由窃喜,想着若今日她能打开这扇门,找到萧夕,她就不信,皇上还能那样护着她! 她向前一步,走到门前道:“法师,嫔妾知道,深夜相见,确是有些不妥,但太后近日来总心神不宁,今夜尤为严重,迟迟不能安枕,嫔妾恐有邪物作祟,所以恳请法师赐宝,以求太后安睡。” 良久,门终于打开了,慧德立在门前,双手合十,微微一礼,“娘娘请进吧。” 静妃和许宝林前后进了大殿,只见偌大的殿中只有一尊供人参拜的金佛,地上整齐的摆着几个蒲团。 “静妃娘娘稍候,贫僧这就为娘娘去取佛宝。”慧德不疾不徐道。 静妃浅笑道:“劳烦法师了。”见到慧德转身去了东侧室,又偏头向着许宝林道:“还不跟上法师。” 两人身影一进东侧室,静妃便对着身边的人轻轻一点头,众人立即散开,四处查找起来。 可是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查找了半天,竟不见一个人影,可是她明明得到消息,萧氏进了这辰星宫。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慧德和许宝林也出来了,见到走在慧德身后的许宝林轻轻对她摇了摇头,静妃暗暗咬牙,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没想到竟然还是让她跑了! “静妃娘娘,此物乃天竺佛珠,只要请回去供奉,便可不让祟物近身。”慧德轻轻打开锦盒,只见佛珠上闪着柔柔的佛光,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静妃欣喜,似乎忘了来此的目的,伸手便要接过去,却扑了个空。 只听慧德清明的声音道:“贫僧说过,佛宝需要请,望静妃娘娘能屈尊降贵。” 见到她还有些不情愿,又道:“娘娘,心诚则灵。” 静妃不得已只能双膝跪地,叩拜一番才接了过去。 “夜已深,望太后身体康泰,静妃娘娘福泽深厚。”慧德双手合十,对着离去的身影道。 见人已走远,慧德向着空空一处道:“人走了,你们出来吧。” 话音一落,便有两个身影从虚空中走了出来,正是萧夕和小鲤鱼精玉莲。 刚才那一幕就发生在两人眼前,看到慧德惩治静妃,萧夕不由得上前打趣,笑嘻嘻道:“想不到四哥也会拿佛祖来压人?” 却没想到慧德听后,竟然狠狠皱了皱眉,冷冷道:“上仙不要乱说,贫僧从来不会拿佛祖压人,希望上仙也不要在佛祖神像前说这种话,污了这清静之地。” 萧夕知道自己失言,敛去笑容,歉意道:“四哥,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 “这话上仙不该对贫僧说,该向佛祖说才是。” 慧德神情清冷,整个人就像罩了一层冷光,让人靠近不得。 萧夕无法,只能转身,虔诚的跪在了佛像前,默道:“佛祖恕罪,小仙绝无轻慢之心。” 慧德和玉莲也在她的身后跪了下去。 “诚不在于形,而在于心,世间万法皆是如此。” 突然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萧夕不由得一惊,抬眼望去,只见金佛竟然微微扬起了嘴角,似乎正冲她笑。 “谢佛祖教诲。”萧夕再次扣拜。 三人起身,再无多话,玉莲陪着萧夕回到了云秀宫,宫中跟她走时没什么不同,众人还在安睡。 “今夜谢谢你,玉莲。”萧夕拉起她的手道。 当时萧夕没了法力,不禁有些慌了神,还好有慧德在一旁提点,“上仙在宫中除了贫僧再无可信之人?” 萧夕这才想起玉莲来。 “贫僧可助你一臂之力!”慧德说着一手轻轻抵住她的后心,萧夕顿时觉得法力似乎一瞬间又回来了,连忙密语召唤,“玉莲!速来相助!” 玉莲不敢耽搁,速速来了辰星宫,助她隐藏了身影。 不过经此一遭,她也不必在避讳慧德,也算帮了他一次,得了人情,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上仙客气了,当日玉莲受上仙恩惠,便答应受上仙差遣。”玉莲微微垂眼恭敬道。 “不论何事?” “是,不论何事。”玉莲不知她为何这样问,但还是低头答道。 萧夕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暗暗道:如果有一天她要对付的是她的心上人太子殿下呢?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养心殿,落下一地斑驳,御案后,君墨黎一身常服埋头在一堆奏折后面,大殿上悄无声息。 第15章 计划提前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在门口探了探头,白泽见状,悄悄走了过去,把他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小太监凑到他的身前道:“是云秀宫的人来了。” 白泽轻轻点头,“把人带进来吧。” 一会儿功夫,人便带到了他的身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跟咱家进去吧。” 白泽带着人走进了大殿,轻轻走到御案前,禀道:“皇上,云秀宫的人来了。” 君墨黎没有抬头,只沉声道:“说吧。” “是。”那宫人恭敬道:“婕妤没什么不妥,每天还是按时吃药,身子也一日日见好,只是三天前,去了辰星宫。” “哦?她去那里做什么?”君墨黎丢下手中的奏折,微微抬起了头,“你确定她是去了辰星宫?” “这……奴婢只是见到婕妤向那个方向去了,至于进没有进去……奴婢实在不知……”被他这样一问,宫人又有些迟疑起来,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事,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断然不会相信。 “不知?那朕要你何用!” 君墨黎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下去,骇的白泽连忙跪了下去,那宫人也跪下请罪,颤声道:“陛下容禀,奴婢的确是看到婕妤走进了辰星宫,但是……” “有什么话就说!”君墨黎加重了语气,不耐的道。 “但是当晚静妃娘娘和许宝林也进去了,却没有看到萧婕妤,奴婢在宫外候了许久,也没见萧婕妤出来。所以……奴婢说的都是真的!请皇上明察!”宫人说完便深深伏地,僵在那里。 事情确实蹊跷,就是他君墨黎一时也想不出其中的关窍。 “东南方向有龙气……” 之前钦天监的话忽的耳边响起,他的心猛的咯噔一下,前朝女帝的事迹也浮上了脑海,难道说…… 君墨黎只觉身上一阵阵的发凉,以至久久没有说话,就是手上的奏折掉落在一旁也没有发觉。 大殿上一时极静,跪在地上的白泽两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良久才听到赦免之声落了下来,“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来他得早有行动,计划提前了。 日头渐渐西沉,宫中也陆续点起了蜡烛,萧夕用过晚膳,也无所事事,只坐在一旁发呆。 经过那天晚上的事,说明有人已经注意到她了,是静妃还阮晴柔她说不好,但她现在已不能再无所顾忌,再者,唤醒四哥的事她也毫无头绪,眼下只要他安康无事,她去或者不去也就无所谓了。 半响,她缓缓地抬起了头,慵懒道:“凝霜,去把棋盘拿出来吧,陪我下盘棋。” “婕妤太抬举奴婢了,做点针线什么的,奴婢会,可是这下棋……奴婢实在不懂……”凝霜委屈的看着她为难道。 “好了,好了,我不为难你,你把棋盘找出来就是了。”萧夕摆了摆手,她想要下棋也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自己和自己下也可以。 黑白子交替落下,寝宫里就只有棋子落下发出来的哒哒声。 “婕妤,时候不早了,想来皇上是不会来了。”凝霜见她眉头微蹙,百无聊赖又心事重重的样子,上前小心翼翼的道。 闻言,萧夕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也不反驳,捻起一颗白子落了下去,“我还不想睡,你们累了就下去休息吧。我有事再叫你。” “不,奴婢不累,奴婢就在这陪着婕妤。”凝霜坚定的看着她。 两人正说着,却突然听到外面唱道:“皇上驾到——” 两人俱是意外,连忙起身出去迎接,“臣妾拜见皇上。” “快起身吧,身子刚刚好,别在着凉了。” 君墨黎微微伸手,虚扶了一把。 萧夕顺着眼前的手看去,只见他穿了一件深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淡淡的月光洒下来,衣袖上的云纹随着晚风的吹动,仿佛飘动了起来。 她一时看的出神,直到君墨黎走上去,伸手将她扶起,她才回过神来,微微低下了头,“皇上,怎么这么晚了,还来臣妾宫里?” 君墨黎携着她的手一路走进去,不觉莞尔,“夕儿这是嫌朕来的晚?下次朕一定早来。” “不是,臣妾不是那个意思。”不知为什么,萧夕有一种错觉,每每在跟前,虽然她时时小心应对,但还是容易在他跟前丢脸。 看出她的窘迫,君墨黎轻轻一笑,“好了,朕不打趣你了,朕是无意路过这,见你宫里还亮着灯,就进来瞧瞧你。不知道夕儿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 见到小桌上的棋盘残局便了然,“你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是。臣妾闲来无事,便由此打发时间。只是皇上怎知臣妾是自己跟自己下棋?”萧夕有些狐疑。 君墨黎指着棋盘道:“这有何难?你自己看,这冲、断、压、挡手法都是一样,不就是出自一人之手吗?” 萧夕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没在意这些,听他这样一说,果然那个样子,黑白子不论是布局还是防守,都是一个路子下来了。 “好了,一个人下棋很是无趣,来,朕和你来一局。”君墨黎说着撩衣坐了下去,两指夹起白子便落了下去。 萧夕也只能坐在他的对面,手谈起来。 君墨黎的棋艺精湛,一炷香的功夫,萧夕便感觉有些吃力了,但下子速度还是不减。 君墨黎心中暗暗吃惊,人都说,下棋如排兵布阵,想不到她萧夕小小年纪便有此谋略,渐渐地两人下子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想不到夕儿棋艺如此了得。”君墨黎赞了一声。 萧夕猛地惊醒,差点忘了自己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下着下着竟然一时忘了形,不知皇上如何看她,便道:“皇上谬赞了,皇上的棋艺才是精湛。” 说完,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凝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凝霜小心翼翼道:“婕妤,快到子时了。” 君墨黎将手中的棋子丢进了棋盒里,轻轻扣了扣案桌道:“居然这么晚了?这棋先留着,走,我们安寝去吧。” 第16章 偏爱 萧夕一阵头痛,却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向床榻。 细心的给他宽衣脱靴,服侍他躺下,却见君墨黎正看着她,似乎再说,你怎么不上来? 萧夕只能硬着头皮宽衣躺在他的身侧,却见君墨黎满意的一笑,转身兀自去睡了,只含混不清的说了句,“都累了,快睡吧。”便没了声音。她也缓缓闭上了眼,睡下了。 睡着睡着,她觉得有人在抚摸她的脸,微微皱了皱眉,睁开眼睛,却看到君墨黎正福身亲吻她的额头。 见她醒来,君墨黎唇角微微扬了扬,宠溺道:“朕吵醒你了?” “不是。”萧夕坐了起来,却发现君墨黎已经穿戴妥当,看样子是临走前跟她道别。 “你再睡会儿吧,昨夜睡的晚。”君墨黎神秘的看着她又道:“朕告诉你个好消息,姜俞斌要回来了,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姜俞斌是她的哥哥,常年带兵在外,她见过的次数真的不多,如果能见到他,她的确应该高兴,可是总觉得事情有些突然,心里有些不安。 但在君墨黎的面前,她还是做出一副欣喜的模样,“当真?” “自然当真,别忘了,君无戏言。”君墨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臣妾替哥哥谢过皇上。” 萧夕起身,向着君墨黎深深拜了下去。 “好了,朕该去上朝了。” “恭送皇上。” 送走皇上,萧夕脸色慢慢暗了下去,下个月初就是父亲的寿辰,若兄长能回来为父亲祝寿自然是好,可是她总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若说这是隆恩浩荡,却也太浩荡了。 一连好几天她都在想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傍晚,她收到了一张字条:亥时辰星宫外见,有急事。 不知道字条是怎么来的,她从皇后请安回来后,便看到有人放在了茶桌上,问了一圈人,谁也没有看到到底是什么人放的。 眼见到了戍时三刻,凝霜问道:“婕妤去吗?” 萧夕深深地看着窗外道:“拿出我的斗篷,我们走。” 穿戴整齐,两人一路向着辰星宫外走去,可刚走出云秀宫,凝霜便心里不住的打鼓,她想不出是什么人会这么晚约婕妤去辰星宫,也想不明白,婕妤为什么这么痛快的就去了,“婕妤,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们明日再去不好吗?这深更半夜的……” 萧夕不为所动,淡淡道:“我去自有我去的道理。” 说完便加快脚步去了辰星宫,因为再晚些宫门就要上锁了。 远远地只见一个萧萧的身影立在宫墙边上,一身僧袍被夜风吹的飘飘摇摇,仿佛下一刻,那人就会乘风而去。 那人听到脚步声,微微转头看向她,却因为多了一个身影而微微皱眉。他正想开口询问,却听萧夕笑道:“慧德法师,不知慧德法师约嫔妾来此有什么事?” 慧德眉头皱得更深,缓缓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张字条,递到了她的眼前:“我收到一张字条,说婕妤要约贫僧在这,有事要说。” 萧夕面上微微一惊,凑上前去看了看,趁机在他耳边道:“因为上次的事,有人想试探我们,如他意。” 看完之后,萧夕也拿出了纸条,两张纸条放在一起一看,看字迹,明显是出自一个人,两人不由得同时变了脸色,齐声道:“我们中计了?” “怎么办?”萧夕忧心忡忡,“真是,都怪我太大意了。” “婕妤不要太过忧心,趁眼下无人,还是快回去吧。”慧德左右看了看。 可是他的话刚刚落下,便听到东边有脚步声,下一刻,便看到静妃伴着太后缓缓而来,两人见到慧德和萧夕都是一愣。 “你们在做什么?”太后怒斥道。 萧夕低头向前见礼,“太后吉祥。嫔妾是中了他人的圈套才来这里的,太后请看。” 说着将字条呈了上去,静妃接过去,递到了太后的手中。 太后接过字条瞄了一眼,又深深地看着她,冷冷道:“来人!” 接着便不知从何处冒出一群宫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架起萧夕便走。 慧德也被几个太监迫着进了辰星宫,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萧夕忽然不知今天这步棋走的到底对不对。 她被几人押到了附近的宜兰阁,萧夕跪在太后身前,分辨道:“太后明察,嫔妾真的是因为收到字条才去的!” “呵呵,你一个婕妤就为了这样一张字条便和别人会面?你让哀家怎么相信你!”太后怒意更盛。 “太后容禀,臣妾确实不知是何人约嫔妾去的,嫔妾只以为是宫中姐妹,去了才看到慧德法师,而且法师也是受人蒙蔽的!请太后明鉴!” “简直是一派胡言!”太后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哀家绝不允许后宫有你这样的人。”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孙姑姑又道:“孙茹,去!给萧婕妤奉杯好茶。” 孙姑姑低头道:“是!” “孙姑姑,这夜深了,就不劳烦姑姑了。” 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接着便看到一抹明黄走了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君墨黎跪在萧夕身边,对着上座的太后施了一礼。 一旁的静妃也连忙向皇上见礼,皇上却并没有看她,只是伸手拉起了地上的萧夕,向着太后道:“此事不怪萧婕妤,因为是朕留的字条,邀婕妤出来的。” “是皇帝你?可是和她在一起的为什么是慧德?”太后闻言皱了皱眉,从皇上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今天的事又要不了了之了。 “母后,今日夕儿来此的确是因为看到了字条,因为那是儿臣的意思。”君墨黎说着微微低了低头,“前几天,儿臣听慧德法师说过,今夜月有月晕,在月下观赏《春山图》,能看到图中隐藏的山水,本来朕只想一睹奇观,突然想起夕儿可能会喜欢,便也邀了她一起,却没想到出了今天这样的事。”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皇上对她的偏爱,可是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也都见怪不怪了。 第17章 招待 太后被他这样一哄,即刻气都消了,轻轻一笑道:“好了好了,母后又不是小孩子。” “走,母后,朕陪您回宫。”君墨黎回头看了一眼萧夕便陪着太后走了。 “恭送太后、皇上!” 静妃也深感无趣,冷哼一声离开了。萧夕也由着凝霜扶着回到了云秀宫,一路上,萧夕冷眼瞧着,凝霜丝毫没有怕的样子,看来她所料不错,给那人传信的就是一直跟在自己的凝霜! 此事之后,人人都道她萧夕是皇上的心尖宠,眼下还有另外一重恩典,萧家的大公子回朝了,皇上还特意下旨,准许他去云秀宫探望。 有多少人进了宫之后就从未见过家人,只有少数有封的夫人可以进宫,再者就是怀有子嗣临产的时候,像萧夕这样将将进宫不足半年就获此恩宠的真真是后宫第一人。 “婕妤,怀化大将军到了。”听到外面的通传声,凝霜喜滋滋的道。 萧夕也欢喜的点头,对着小宫女道:“快请!” “臣萧俞斌拜见婕妤,婕妤万安。”萧俞斌走进殿内,单膝跪在了萧夕的面前。 “哥哥快快请起!”萧夕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前,虚扶了一把,又指着一旁的座椅道:“哥哥请坐!” 接着又吩咐凝霜,“快把备好的茶端上来,让将军尝尝.........” “婕妤不必如此。”萧俞斌轻轻笑道。 萧夕见他早已不是记忆里的容貌,面色黑了不少,也成熟了很多,对于他的记忆,她还停留在个翩翩少年郎,梅下舞剑,梅花零落一身,真真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哥哥难得来一次我宫里,我自然要好好招待哥哥。”萧夕说着端起一碟点心送到了他的身前,“哥哥从前就喜欢这酥饼,快尝尝吧。” 萧俞斌刚刚想要拒绝,却见一个小小的竹筒滚进了手心,他只能接过去吃了起来。 本来外臣进后宫的时间就有限,加上神秘的竹筒,两人只说了一些寒暄的话,萧俞斌便离开了。 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她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但尽管如此,她还想去慧德那里一次,她怕以后机会就不多了。 当天晚上她便又想去一次辰星宫,但刚出云秀宫便被人挡在了宫外。 “让开!” 萧夕看着眼前的阮晴柔斥道。 “呵呵,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是谁惹着你了?”阮晴柔娇笑道。 “明知故问。快让开,我不想和你动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萧夕眉头一皱,她只想让哥哥们早日苏醒,至于和魔族的恩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瑶瑶,如果是我呢?” 忽的阮晴柔的身影一闪,露出一个冷情的男子幽幽道。 见到他萧夕有些头疼,开口道:“明王,恕瑶姬直言,明王不该与魔族混在一起。” “瑶瑶,你错了,本王从不需与任何人一起,本王只是想找到你。”大明王孔宣深情款款,突然飞身而来握住了她的手,“瑶瑶,跟我走吧,别管什么龙族,什么使命了,你难道都忘了,当初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吗?” “明王,你别说了,我没忘,但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论以前如何,但现在需要我做的,我都会去做!” 萧夕挣脱他的手,坚定的道。 “瑶瑶,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你看看你现在对于萧家是什么,对于皇帝来说又是什么,就只是他们互相利用的棋子,就像在龙宫时一样!你是龙王的棋子,是他玄阳的棋子!” “不!我不信!我也不许你这样说我师父!”萧夕怒道,扬手一道白光闪过,劈向了孔宣,孔宣却一动不动立在那里,白光闪过竟然毫发无伤。 “呵呵,都道明王痴心瑶姬,今日终于有兴看到了,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阮晴柔见此,柔柔的掩唇一笑,却被孔宣一记冷眼给瞪了回去。 “好,我不说,这是我的尾羽,希望能帮到你,但我也希望你永远没有用到的一天!”孔宣再次走近,将一根翠色闪着七彩光芒的羽毛递到了她的手中。 “我不要。” 萧夕刚刚要拒绝,却发现到她身前的不过是一个虚影,轻轻一碰便化作了泡影四散而去,只听他浑厚的声音还荡在空中,“我孔宣今日有言在先,若如谁伤了龙女青瑶,便是与我孔宣过不去!” 阮晴柔看到孔宣走了,动手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又有孔宣这么个棘手的大神在,实在是多留无益,向着萧夕酸了几句便也离开了。 萧夕紧紧地握了握手中的孔雀尾羽,还是向着慧德的辰星殿去了。 “你没事吧?” 慧德见她脸色不佳,不待她开口,率先问道。 萧夕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萧家……萧家可能要出事了。” “萧家?”慧德狐疑,“何以见得?”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有人想要试探我们吗?我以为只是因为我们前几次见面,可是最近我才知道,原来皇帝只是因为不信任萧家,才让我进宫的,更是从一开始便在我身边安排了人。”萧夕望着慧德幽幽的说着,“如果我今后真的有什么,四哥……四哥能否来看顾我?” 慧德口中有些发苦,人人都说神仙好,可是神仙也有所谓的劫数和天命,看着她祈求般的眼神,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好的,我会的。” 萧夕亦然点头,飘然而去。 时间过的很快,后宫诸人还沉寂在萧家哥哥进宫探望的隆宠之中,皇上却又有了新的恩典。 明日便是萧左相的六十大寿,皇上一早便下了旨意,要携着萧夕一起去相府参加寿宴! 这事前所未有,是本朝的第一桩,众人纷纷道贺,萧夕却感觉到了物极则反的味道。 直到回了相府这一天,萧夕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由君墨黎牵着手坐上了鸾车。 “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君墨黎用力握了握手中柔荑道。 第18章 催命药 “没事,只是想到能回府见到家人有些激动。”萧夕不能吐露真言,只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好在君墨黎也没有追问,只是一路就那样握着她的歌,没有松开,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街道两旁众人回避,鸾车很快便到了相府,因为早早下了旨意,相府也有所准备,门口早早派了人等候,远远地看到鸾车来了便一层一层的通报,待鸾车到了相府门口,众人便立在门口迎接圣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见到君墨黎下了鸾车,纷纷跪地山呼。 君墨黎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该来的都来了,就不知这里面是看在左相的面子上的多,还是因为他亲临而来的人多。 还有站在后面的那些莺莺燕燕,他心中暗笑,自己是不是宠出来一个杨贵妃,让众人生出了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心思来。 “众爱卿平身,今日是左相寿辰,大家该怎样就怎样,别因为朕来了便拘束起来。”君墨黎轻轻抬手,虚扶了一把。 “谢皇上。” 众人谢恩起身。 远远地萧夕便能看到一个热切的眼神向她看来,不是她的母亲周氏又是何人,但碍着规矩礼法,两人也只能就这样远远地望着。 直到众人拥着两人进了前院,坐定后,待众人离去,君墨黎才拍了拍萧夕的手道:“不用总陪着朕,去见见你母亲吧。” “皇上……”萧夕做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多谢皇上恩典。” 起身向着皇上微微一礼,便转身去了后院。 相府对她并不陌生,怎么说也住了十余年,很快便找到了家眷们的宴席,但是她一处一处的看去,都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 “婕妤这是要找谁?妾身可以帮你。”她正寻着,却见一华衣女子扶着满头珠翠妖娆的走到了她的身前。 萧夕记得,这是父亲的妾室柳夫人,因深得父亲欢心,常常凌驾于众妾室之上,有时候甚至还会暗地里给母亲难堪。 所以她一过来,萧夕便皱起了眉头,冷眼看着她道:“我要寻我母亲,不敢劳烦柳姨娘。” 柳氏却掩唇一阵娇笑,“婕妤说哪里话,劳烦?能为婕妤分忧是我等的荣幸。姐姐嘛,姐姐因为身体不适,正在院子里休息,您去她就是。” 萧夕不想和她多言,越过她向着母亲的院子走去。 可是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她都进了院子里面,可是还是冷清一片,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影,直到走到屋前,才看到两个小婢女在侍弄花草。 “见过婕妤。”小婢女见她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见礼。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萧夕四处看了看。 两人互看了一眼,刚要回话,却听到屋里有人出来了,“见过婕妤。” 转头看去,是笺儿姑姑扶着母亲出来了,见母亲向她行礼,她连忙走上前去扶起了周氏,“娘,你这是做什么?” “夕儿,礼法不能废。”周氏摆手。 “外面有风,我们进去吧。”她有太多的不解要问母亲。 两人进了屋,萧夕扶着母亲坐好,便问道:“娘,我看你气色不是很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周氏微微摇头,“不用担心娘,娘没有什么大碍,倒是你……”周氏说着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在宫中不比家里,要凡事谨慎,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用记挂娘。” “夫人,该吃药了。” 两人正说着,却见一个小丫头不知何时立在了门旁道。 萧夕微微皱眉,心道这丫头怎么这般不识规矩,她和母亲正说话,她怎么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进来了。 可是她刚一动,便被周氏拉住了,周氏偏过头去道:“好,我知道了,你先放下吧。” 小丫头却直挺着不动,握着托盘的手更是紧了紧,道:“夫人,老爷吩咐过,奴婢必须看着您喝下才行。” 萧夕皱眉听着,缓缓站了起来,不动声色问道:“为什么?” 小丫头立即跪了下去,“婕妤,婕妤不要为难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本来一进院子她就觉得奇怪,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便转头问笺儿,“这多久了?” “婕妤,一个多月了。” 萧夕的目光又落到了周氏的身上,缓缓走到她的身前,握住她的双手,蹲下身子,仰头看着她哄道:“娘,告诉我,为什么?” 周氏摇头,眼中满是隐忍和不可言说,最后对上她的眼睛,“夕儿不要问了,不要再问了。” 看到周氏眼中满是祈求,萧夕也不再为难她,缓缓站了起来,走到门前,接过小丫头手里的药,缓缓倒进了一旁的花盆里,“好了,夫人已经喝过药了,你可以走了。” 小丫头满是惊恐的看着她,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奔出门外。 “娘,好了,不想吃就不吃。”萧夕柔柔一笑,就像周氏以前对她一样的宠溺。 周氏眼中的泪再也藏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 “夕儿,夕儿。”周氏喃喃唤了几声,又道:“夕儿来这也有些时候了,快些回去吧,别让皇上等。” 萧夕一边伸手为她拭着泪水,一边点头道:“好。夕儿这就回去,母亲也要好好保重。” 周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频频点头,见她离开,又守在门口,直到看不到她的影子。 “夫人回去吧,当心身子。”笺儿劝道。 周氏轻轻摇头,别人不知道她吃的是什么药,可是她自己清楚,那样一碗一碗喝下去的都是催命的药,只因她无意间听到了他的秘密。 萧夕并没有回去找皇上,而是找到了父亲,悄悄将他叫到了假山后面,开门见山问道:“父亲,娘她得的是什么病?吃的又是什么药?” 萧父见到她一副质问的样子,狠狠皱起了眉头,捏住她的小臂,沉声喝道:“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萧夕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父亲请放手,否则夕儿不好跟皇上解释。” 第19章 刺客 萧父眼中的杀意闪了又闪,最后狠狠一甩手放开了她,“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都请你记住,你姓萧!” 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谜团终究还是没有解开,但有种直觉告诉她,娘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回到宴席上,萧夕就像什么事没有发生一样,端庄的坐在君墨黎的身边,君墨黎也什么都不问,只淡淡一笑,为她夹菜,“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吧。” 诸人见此又一遍遍的恭贺萧左相,萧左相也只能一一应付。 眼见酒过三巡,萧左相起身言道:“皇上,酒多伤身,可愿赏赏歌舞?” 君墨黎转头看了一眼萧夕,唇角一弯,仿佛是在说,瞧瞧,你父亲是不是又给朕物色美人了? 见到萧夕脸上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的刻意询问,竟然泛着微微的绯红色,都说女子可以艳若桃李,今日他真真看到了,不由得心情大好,遂放下杯盏道:“好,朕总不能辜负左相一片心意。” 左相闻言,连击几掌,便有女子袅袅婷婷的走了上来,有的怀抱琵琶,有的手捧瑶琴,亦有手拿笙箫的,也有只挽彩色披帛的,一共十二人,姿态各异,将将一入场便令人惊艳不已。 声乐起,原来手挽披帛的女子手中的披帛一一散开落下,如若盛开的花海在风中翻起的花浪,一浪一浪的翻向众人。 加之女子个个身轻如燕,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便旋到了半空,落下时,披帛彩绸翩翩飞舞,恍若天外飞仙乘风而来。 就在众人看的出神时,一名女子直直飞向了君墨黎。 众人痴痴地看着,也有人窃窃私语,说女子大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送入君怀。 反观君墨黎,他只把玩着酒杯不动声色的看着向自己飞身而来的人儿。 坐在一旁的萧夕却微微皱了皱眉,身子也不易察觉的向他靠了靠,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女子来者不善。 就在这时,突然蓝光一闪,女子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柄幽蓝的短刀,直直的刺向君墨黎的胸前。 萧夕一惊,刚刚想要出手,却见君墨黎酒杯一旋,飞了出去,当—— 酒杯竟然不偏不倚的撞到了女子的短刀上,匕首应声脱手而去,又夺一声插进了一旁的柱子上。 萧夕将将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这女子只是个幌子,在君墨黎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时,另一名女子突然衣袖飞起,两枚柳叶镖便向他飞来! 她没有思索,身子向旁边一移,挡在了他的身前。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皇上绝不能在萧家出事,否则萧家上下将无一人幸免!其中便包括她的母亲周氏和她自己! “护驾——” 白泽连忙上前,却没想到早已有人抢在了他的前头。 “噗——” 一枚柳叶镖没入了她的胸口,她的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众人谁都始料未及,萧左相更是一阵惊慌,连忙指挥着众人将剩下的女子一一制伏。 地上也跪了黑压压一片,俯身请罪。 但是皇上却看都没看,只紧张的抱起了萧夕飞快地向后院奔去,只留下一句话:“留活口!朕要亲自审问!” 萧夕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她很想跟他说,我不要紧,真的不要紧,一枚小小的毒镖并不能奈她何,她只是不想他在萧家出事,不想连累萧家满门。 可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很快她便一阵虚弱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却是满眼的陌生,既不是宫里的云秀宫,也不是相府。 “这是哪?”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向外喊道:“有人吗?” 一会儿,便有人推开了房门,“婕妤,你醒了。” 她寻着声音看去,是她的婢女凝霜。 “凝霜?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她坐直了身子,转头问道。 “这里是皇上的外出行宫,是皇上安排婕妤住下的。”凝霜答道。 “行宫?”萧夕微微皱眉,她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把她安置在这里? “那皇上呢?皇上去哪了?还有相府,相府如何了?”她接着问道。 “这……奴婢便不知道了。”凝霜怯怯的看着她摇头。 萧夕泄气,这些她本也不指望能从她的口中知道。 “婕妤饿了吧?奴婢这就给你准备吃的。”凝霜像是怕她再问一般,不等她发话,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萧夕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有些好笑,像是自己能把她吃了一般。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便觉察出了异样,不管是谁,在她跟前总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可是她问了又都不肯说,众人口中只有一句话,奴婢不知。 一天,两天,三天……七天过去了,她的伤口已然慢慢愈合,身体也慢慢恢复了,但却从未见过君墨黎的身影,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仿佛与世隔绝了。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慧德来了。 这天晚上,同往常一样,立在窗前,专注的看着漫天星象,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由得心生不悦,斥道:“我不是说过吗?没有我的传唤,不要进来。” “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传入她的耳中却像是天籁之音。 近来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总有一些不安,她担心相府出事,可又问不出结果,掐指捻算,又算不出,她从来没有这样烦躁过,慧德来了,心中的疑惑应该就有了解答。 “四哥,你怎么来了?”萧夕喜出望外,转身迎了上去。 “我听说了相府里发生的事,知道你受伤了,便过来看看你。” “我没事。”萧夕展颜一笑,她很高兴慧德能来看她,说明他心里还是在意她的。 但想到相府,她的笑容便悄然褪了下去,她伸手拉住慧德的衣袖恳求般的问道:“四哥,你可知道相府现在如何了?” “相府……相府暂时还在收押待审,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慧德的目光落到了她的手上,又伸手轻轻拂开。 第20章 收押 “什么?!已经收押了待审了?”萧夕垂下双手喃喃道:“他们终究还是被我连累了。” 慧德摇了摇头,“此事与你无关,是左相反了。刺杀过后,左相便带人悄悄把后院围了起来,迫使皇上禅位。” “什么?!怎么会这样?”萧夕大惊。 “嗯嗯,事情就是这样,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种了什么样的因,便会有什么样的果,因果循环乃是天理。”慧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萧夕没有说话,是啊,因果循环,为什么她就接受不了呢?是因为她与这些人有感情,十余年的朝夕相处? “婕妤,婕妤你没事吧?”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慧德问道。 萧夕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只是想不明白,父亲……萧左相怎么会谋反?” 又过了数日,宫中来人了,君墨黎似乎终于想起她来,要接她回宫。她想,事情应该是尘埃落定了,昨夜北面的文曲星已然暗了下去,那是不是代表着他萧左相已然定罪了,所以下一个就是她!想到此处,她突然朗声笑了出来,看的众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向前催促。 最后还是她吩咐下去,让人为她梳妆,凝霜才命人捧了脸盆,帕子进去。 萧夕坐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了一番,又精心挑选了一件粉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配了一条雪青撒花百褶裙,本来娇嫩的人,此刻打扮起来更是明艳胜如桃李。 回到宫中,内侍直接把她带到了君墨黎的身前,君墨黎正背手立在窗前,似乎在想什么。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跪在他的身后,深深一礼。 君墨黎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目光锁在她的的身上,沉声道:“想必你父亲的事你已经听说了,你不要怪朕,朕也是没有办法。” 她的确已经知道了,就在她进宫的时候,金吾卫正压着周氏柳夫人等一群女眷从她身边走过。 周氏看起来更加憔悴了,想来收押待审时也受了不少苦。 “娘!”萧夕推开众人走到了周氏身边,替她拂开面上的散发,“娘,你受苦了,夕儿……” 她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周氏伸手抵住了双唇,周氏摇头,“夕儿,不要让皇上为难,不要说。”说完扭头便离开了。 萧夕怔怔的看着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周氏,暗道:难道娘早就知道了父亲要反? 是了,就是因为周氏知道了左相这个秘密,所以左相便一碗药一碗药的杀人灭口! “婕妤,婕妤我们走吧,皇上还在等着呢,相府的事情奴才路上说给婕妤听。”内侍脸上堆笑走到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道。 萧夕点头,其实事情的大概她已经从慧德那里知道了,现在不过是多知道了些细枝末节,无关紧要。 “是,臣妾已经知道了。”萧夕缓缓抬眼,对上了他的眸子,“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臣妾?” 君墨黎皱起了眉头,目光却似乎没办法从她的脸上移开,半响才道:“朕不会处置你,你回宫吧,好好养伤,朕会记得你的舍身相救。” “皇上,臣妾不要皇上记得,臣妾只有一个不情之请,臣妾恳请皇上让臣妾见父亲一面。” 萧夕再次叩拜,她想弄清楚,父亲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魔族女子,或许只有找到她们她才能找到魔族的圣草秋毫。 “你……” 君墨黎的食指在她头上点了点,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想说,本以为她会跟她的母亲周敏一样,是个识大体的女子,又或者会去看看她的母亲周敏,怎么说,她都是她的母亲周敏永性命保下来的! 可是他答应过她的母亲,不要告诉她这些,他恨恨的一甩袖,“好,朕就成全你!” 萧夕俯身叩拜,“谢皇上恩典。” 再次抬头,君墨黎却拂袖离开了。 天牢里,萧左相背对着牢门盘膝而坐,听到脚步声,朗声笑了起来,“想不到我萧某人临了临了了,还有人肯来看我。” “是我。”萧夕停在牢门前,吩咐:“把牢门打开。” 萧左相转过身来,见到是她,脸色猛地一变,沉了下去,恨恨的道:“萧夕!是你?你来做什么?你走,我不想见你!” “父亲,你是我父亲,难道父亲就这样恨我?”萧夕听后也不恼,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又将一个鼓鼓的荷包塞到了牢头的手里,“大人辛苦,这是一点小心意,大人不妨拿去给弟兄们喝酒吧。” 牢头把荷包在手上颠了颠,离开了。 “是!我恨你!我知道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萧左相站了起来,手上的锁链也跟着当当的响了起来。 一些陈年往事就像开了闸的水一般,涌了出来。 那是三十年前,当今的皇上还是先皇的七皇子,萧左相和从前的镇北大将军,因为和他年岁相仿,便进宫做了他的陪读,三人在外人眼里是主仆,可是私下里却是十分要好的兄弟。 三人一起读书习武,后来他俩更是一步步助他坐上了皇位。 可是就是那个人人争夺的龙椅宝座,就像有着魔力一般,人一坐上去就变了,君墨黎就是这样。 十八年前,君墨黎就因为镇北将军功高震主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最后更是听进谗言,夺其兵权,最终使其一年后郁郁而终,而他的妹妹周敏也遵着他的遗愿嫁到了相府。 但两人所不知的是,就在周敏十三岁时见过君墨黎后,便芳心暗许! 就在他萧左相筹谋为镇北将军复仇时,周敏无意中闯了进去。 “他是你的哥哥啊!他最后是怎么死的?!你就不想为他报仇吗?!” 萧左相用力按着周敏的肩头咆哮着。 “不!萧哥,你变了,你口口声声要报仇,可是你要向谁复仇?他是君,你向他复仇便是谋反,想我周氏满门忠烈,怎能背负上这样的罪名?!况且,哥哥……哥哥是郁郁而终,不能都算在他的身上。”周敏亦是激动。 第21章 疑心 也就是从那次以后周氏便被他软禁起来,只等抓住机会,给他致命一击,可是没想到最后竟然功亏一篑,他君墨黎竟然早就怀疑提防他了! “那歌舞伎是从哪里找来的?”萧夕皱眉听着他的愤怒咆哮,最后问道。 “呵呵。” 萧左相冷笑两声,斜眼瞥了她一眼,“歌舞伎?是她们主动找上我的,若不是有她们的事情逼迫在前,我也不会在那一天动手。现在想来,她们或许就是他君墨黎的人!哈哈,枉你还要替他挡暗器!” “什么?竟然是她们主动的!”萧夕缓缓闭上了眼,真的是冲她来的,她不由得唏嘘起来,就算事情是因她而起,但他终究还是存了那样的心思,行了那样的事,就怪不得人了。 “夕儿,夕儿,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我知道你的心还是向着我的,否则也不会借着斌儿的手提点我们是不是?”见到她唏嘘不已的样子,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道。 萧夕睁开眼轻轻拂开他的手,摇了摇头,“是,我的确是想告诉你,让父亲小心行事。可是父亲误解了我的意思。有些话我不想说,可是父亲万万不该糊涂至此!皇上让我进宫,目的就不言而喻,是想通过我牵制萧家,父亲也有一样的心思吧?所以,皇上早就疑心过你,可是他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你!可是父亲……父亲,你把皇上最后的信任都辜负了!” 萧夕一直相信她能看出来的,他萧左相也一定能看出来,可是他却被仇恨蒙了眼。 “还有,我要告诉父亲,那歌舞伎和皇上并无关系,她们本意在我。”她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按住胸口,那里似乎还有柳叶镖入体时的痛,“父亲,不要恨了。” 说完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瓷瓶,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身前离开了。 萧左相怔怔的看着瓷瓶,良久拿了起来,仰头喝了下去。这样的死,或许还能留些体面。 萧左相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一层一层的报了上去,一直传到了君墨黎那里。君墨黎将手上的奏折用力甩到了御案上,“什么时候的事?” “回皇上,据说是萧婕妤离开后,左相便饮毒自尽了。”小太监不敢看他的脸,低头一股脑儿的说了。 竟然是她! 君墨黎冷哼一声,沉声道:“传朕密旨,今日牢中见过婕妤的人如数为左相陪葬。” 小太监的腿猛地一软,差点倒了下去,好在一旁的白泽抓住了他的肩膀,提了他一下,骂道:“没用的东西!”直接给撵了出去。 但是此刻白泽也不清楚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按理说,左相犯的是谋逆的大罪,早晚都是一死,皇上为什么还在意他是怎么死的?又要那么多人为他陪葬呢? 这些或许只有君墨黎自己知道,是,他并非第一天知道萧左相有谋逆之心,可是他更清楚他为何生了这样的心思,他是在为周瑾鸣不平! 周瑾,他的镇北大将军,他曾视为手足的兄弟,甚至比他的那些亲兄弟都要亲,他一次次帮他攻克难关,助他一步步夺得帝位,可是他…… 那时他初初登上帝位,根基不稳,可是军中却只知他镇北大将军的名号,不知皇帝。 虽然他亲如兄弟,可是他还是忌惮害怕,他的那些亲兄弟不都一个个跟他争的头破血流吗? 所以他夺了他的兵权,让他闲赋在家,可是没想到,不到一年的光景,他竟然瘦脱了人形,郁郁而终。 他不想他的另一个兄弟也死在他的手中,可是那个女人…… 云秀宫。 萧夕换了一身素服,肃穆的立在窗前,默默念着往生咒。 父亲去了,她总要尽一尽身为人子的义务,只是这要落到别人的眼里,又不知该怎么说她了,她的父亲是罪臣,罪臣的死似乎不配受人祭拜。 可是这些没有落到别人的眼里,只是让君墨黎看到了。 没想到他能来,怒气冲冲的来到了她的宫里,她只做不见,福身一礼。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殿中响起。 脸上一片火辣,身子也一个不稳,跌倒在地,她忍着痛爬了起来,再次跪好,强忍着不去伸手捂那红肿的面颊,挺直身子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萧夕,那是你的父亲,你竟然也下得去手!”君墨黎怒道。 萧夕微微一怔,他在怪她给父亲自裁的机会?又或者他并不想父亲死?可是人的戏做多了,就分不清哪是真的哪是假的,或许他这也只是试探,想要知道她的立场?那好,她就告诉他。 她挺了挺腰板朗声道:“是,他的确是臣妾的父亲,可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妾自问无愧于心。” 她口中这样说着,可是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不!不是这样的! 我该和母亲那样早点阻止你,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份田地! 看着她的脸,他不由得想起了她的母亲,当日周敏也是这样跪在他的身前,将一封密函交到了他的手上。 除去蜡封,一节绢帛露了出来,展开是一封与匈奴来往的信。 大意是写着要左相引皇帝出宫,他与左相以兵力相助。 当时他就问她,为什么要把信交给他? 她道:“我们周氏一门世代抵抗匈奴,我决不会看着匈奴踏入我大晋国土。” 一样的大义凛然,甚至比他这个皇帝的做的都好。 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他祝寿一行。 “好!好!好!”君墨黎带着怒气连说了三个好,随即又道:“婕妤萧氏,淑慎性成,性行温良,淑德含章,兼之救驾有功,着即册封为贤妃,特赐住长信宫椒房殿以与养伤,养伤期间不许有人打搅,白泽,此事即刻晓谕六宫。” 君墨黎说完便拂袖离开。 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来,又恼怒而去,明明是气她自作主张让父亲死于狱中,却又让她一跃为妃,她真真是看不懂了。 不懂便不懂吧,她真的是累了,颓然的跌坐到了地上,伸手抚了抚红肿的侧脸,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疼。 第22章 献上一计 “娘娘,奴婢帮你敷一敷吧。”见她瘫坐在地上,凝霜走了过来,将她扶起。 刚才里面的声音她也听到了,本以为皇上会罚主子,可是没想到竟然封了贤妃,以后便真真当得起娘娘两个字了。她紧紧地握了握双手,萧家是倒了,可是她萧夕呢?皇上就不怕她伺机报复吗?! 封妃的消息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静妃斜倚在长椅上,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以为萧家倒了,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可是想不到她竟然一下子爬到她的上头,以后见了她,还要向她行礼。 不过梁子已经结下了,她退缩也没用,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就在她烦闷不已时,有人来报,阮晴柔阮宝林来了。 静妃本不愿见她,可是碍于太后的面子上,还是挥了挥手,“让她进来吧。”说完坐直了身子等她进来。 阮晴柔走进来,向她浅浅一礼,“静妃姐姐。” 见到她神色恹恹,便知她所料不错,这后宫最见不得萧夕好的,非她静妃莫属了。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不过,看姐姐的神色,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静妃微微蹙眉,“阮宝林是个聪明人,本宫烦心什么你难道不知吗?” “妹妹自然知道,所以便来了姐姐这里,为姐姐献上一计。”阮晴柔笑着起身凑到了静妃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便看到静妃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已是初的早晨,空气里有着特别的清凉,萧夕昨夜似乎睡的很沉,早晨醒的也晚,太阳已然升起,没了前几日的清冷。 因为皇上冠冕堂皇的养伤的旨意已下,她在这里不能出去,别人也进不来,同时也免了她早晚请安等事宜,她实在是与冷宫废妃也相差无几。 所以她早上醒来的晚,凝霜也没有叫醒她,而是任由她睡到日上三竿。 “凝霜~”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凝霜才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安排人侍候她梳洗打扮。 到了穿衣服的时候,她总觉得那里不对,她忽的挽起了衣袖,当她的目光落到空空荡荡手臂上时,她才惊觉念珠竟然不见了。 她仔细想了想,昨夜她并没有摘下念珠,她的习惯,若非皇上在她这就寝,她不会让念珠离开自己! 她的心里突然慌了起来,她不敢想,没了念珠的指引她如何才能找到哥哥们? 还有那也算是师父留给她的念想,她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弄丢了。 “娘娘怎么了?”凝霜见到她突然翻起衣袖,神色慌张,奇怪的问道。 “我的念珠不见了,凝霜,快来帮我找找。”萧夕丢下服侍的众人,一边翻看床榻一边吩咐凝霜。 见她着急,凝霜也指挥众人一起找,“你们去那边,每个角落都要找,别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可是长信宫里上下几人一起找了半天,几乎将椒房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 萧夕疲惫不堪的坐到了床边,看着跪在脚下的众人,半天才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众人如蒙大赦,都暗暗松了口气,秉着呼吸退了出去。 但到了殿外便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你说那个什么念珠有那么重要吗?你看娘娘急的。” “不知道。可能是吧,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哎,若东西在咱们宫里丢了,娘娘会怎么处置我们?” “好了好了,别说了。让娘娘听到……” 萧夕坐在里间,听到零零散散飘进来的话,突然狠狠皱了皱眉,是了,在普通人眼里,跟普通的念珠没有什么两样,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一般人根本不会拿!除非那人是有目的的! 这样一想,她不由得想起了凝霜,上次她能私下里去皇上的养心殿,这一次…… 萧夕颓废了一阵,便轻轻的打开了殿门,阳光透过殿门洒在她的身上,让她玲珑有致的身段镀上了一层金光,仿佛一朵金莲摇曳生姿,让人看了一时竟然挪不开眼。 “凝霜,我饿了,传膳吧。”她淡淡的道,目光却不着痕迹的扫过凝霜。 凝霜闻言微微一怔,才轻轻一笑,吩咐人去膳房提膳。 萧夕有了查找方向,便不再焦虑,该用膳用膳,该睡觉睡觉,一切都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可是这样一来,凝霜却突然不安了起来。 这天她终于沉不住气,待侍候她睡下后悄悄出门了,听到声响,萧夕也悄悄跟了上去,她一路跟在凝霜的后面,却越走越狐疑,这根本不是去养心殿的路,她要去哪? 不过不管她去哪里,她都要看个究竟。 轻尘宫。 抬头看了看宫匾,凝霜进的竟然是轻尘宫的后门! 轻尘宫里住着的,除了杨妃便是阮晴柔,没想到她竟然勾搭上了她阮晴柔,真是好本事! 萧夕转身折了回去,坐在殿里等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凝霜回来了,她蹑手蹑脚的推开殿门,探头看了看,见到没人才轻轻的走了进去,可是她没想到,她刚刚关上殿门,一个冷冷的声音便刺痛着她的耳膜,“你回来了。” 她猛地一抖,却见正殿里忽的一明,萧夕由三人拥着坐在上头等她。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萧夕问道。 “奴婢……奴婢……” 见她支支吾吾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萧夕声音一沉道:“要不要本宫提醒你一下,有人在轻尘宫看到了你,说说吧,你去哪里做什么了?” “娘娘,娘娘恕罪!”凝霜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连忙跪了下去。 “恕罪?怎么恕?原本我不想与你为难,你偷偷的去养心殿,说是做奴才的本分也无可厚非,可是没想到你今天竟然去了她的宫里!说吧,她都让你做什么?”萧夕冷笑道。 凝霜闻言,缓缓抬起了头,也不再是刚才的卑微求饶,而是冷冷一笑看着她,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捏在了手里,“阮宝林的话便在这里,请娘娘过目。” 第23章 约定 此话一出,三人都吸了口凉气,她们实在想不通,她身为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为什么还要去攀附一个小小的阮宝林?难道就因为她是太后的侄女吗? 萧夕面色一沉,示意身边的铃铛,铃铛意会,将字条呈到了她的身前,“娘娘。” 看到上面的字眼,萧夕只觉胸中猛地窜起一股怒气,额头上的青筋也跳了又跳,她恨恨的将字条捏成了一个纸团,咬牙问道:“凝霜,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背叛我?!她阮晴柔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心替她卖命?!” 凝霜知道有些事今日不说便没了机会,她痴痴地笑了两声道:“娘娘真的想知道吗?那好,那奴婢就告诉你!”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像听天方夜谭一般,萧夕也凝起了眉。 “因为你有一个好父亲!你的好父亲萧左相!”凝霜攒足了力气,恶毒的道:“我本以为你父亲大胆谋逆,你们萧家便是完了,可是皇上非但没有治你的罪,还晋封你为贤妃,呵呵,贤淑良德……” “父亲他……他怎么了?”萧夕一直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整日里不过是与同龄人一起扑蝶赏花,最多不过一起研习诗词书画,加上萧父的刻意隐瞒,对于外面的其他事情,她知之甚少。 但听凝霜的言下之意,定然是父亲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可是究竟是什么,让她竟然连自己也不肯放过? 只听凝霜跪坐在地上断断续续的说着十年前的事情。 原来凝霜的父亲原本大理寺丞,主要复审各类案件,因为一次事涉萧父,凝霜的父亲便在众同僚的推选中与萧父交涉,却没想到萧父对其避而不见,最后更是将其撵了出去。 凝霜父亲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明察暗访,收集证据,最后赫然发现,萧父的确参与了收受贿赂的贪污案。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弹劾的奏折刚刚递上去,便被萧父截了下来,看到奏折的内容,萧父更是恼羞成怒,暗地里偷偷调换了大理寺的卷宗,凝霜父亲背上了失察之罪,锒铛入狱,在狱中备受折磨而死。 那一年凝霜才刚刚五岁,父亲获罪入狱,母亲也被充入了官妓,可是那时母亲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人凌辱而死,那时她就暗暗发誓,这仇她一定要报! 后来她便辗转来到了宫里,遇到了萧夕。 凝霜说完阴测测的看着她,“奴婢还可以告诉娘娘,你的好姐姐也不是病死的!” 说完便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柱子上! 萧夕闭了闭眼,没想到她与凝霜竟然还有这样的牵连,她似乎能看到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对世间的恨意。 已经记不起来那时自己多大,大约只有一二百岁吧,按凡间年岁算,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那时她跟母亲刚刚来到龙宫,对那里的一切既陌生又好奇,可是母亲却不让她四处乱走,整日将她约束在自己殿中,可是那一次,她趁母亲不注意还是溜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真好,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许她出去。 直到她发现似乎总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说些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她不解的走过去,却见几人嘴巴闭的紧紧的,只一个劲的摇头。 “你们怕什么?她本来就是罪臣之女的女儿。” 远远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转头看去,是一个生有两只龙角的白衣小童,应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可是她怎么能这样说她的母亲?她很不服气,上前和他理论,“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娘?!” 小童也很是霸道,“我说了就说了,你能奈我何?”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她的三哥睚眦。 当时她很是生气,便上前推了他,小童应该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敢与自己动手,更生出了要好好教训一番的心思。 就在两人扭做一团时,她被匆匆出来寻她的母亲找到了,母亲没问缘由,拉开她劈头盖脸的打了她两个巴掌,并命她向男童道歉。 “泠妍,怎么打了我儿子道个歉就完了吗?”忽然一个美艳的女子款款走来。 “茹夫人,对不起,求你饶了瑶儿吧,她年纪小不懂事。”泠妍跪地道。 “她小不懂事就可以随意欺凌人吗?还是她不懂事,你泠妍也不懂事?”茹夫人皱眉斥道。 最后她看着母亲不住的向着茹夫人叩头请罪,额头都磕破了,茹夫人才勉强答应母亲替她受过,挨了一百鞭。 那时她知道了什么是恨! “好好安置她吧。” 萧夕有些累了,吩咐完便回了内殿,却没想到凝霜的魂魄也跟了进去。 “我真是有眼无珠,娘娘竟然并非凡人之躯,我真是不自量力!不过不管你是仙是魔,我都会诅咒你,不得善终!” “凝霜,左相的确是对不住你们,让你和你娘无辜受累,可是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下呢?”萧夕道。 “应有的惩罚?可是我觉得还不够!我遭受过的痛,要让他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凝霜说着化作了一道荧光飞了出去。 萧夕一遍遍的颂着往生咒,可是凝霜并不领情,执意不肯往生,她只能作罢,思量如何应对阮晴柔。 凝霜给她的字条上写着,阮晴柔竟然要她去金銮殿上盗取圣旨! 是,皇上已经拟好了处置萧家其他人的圣旨,只是迟迟没有颁布,阮晴柔给她理由是,萧夕想要救自己的母亲,所以夜半去了金銮殿,盗取圣旨,篡改旨意! 她这分明是欺她没有法力,又忌惮明王孔宣,所以要借皇帝的手致她于死地! 摊开手心,白光一闪,掌心多了一支翠色的孔雀翎,是那夜孔宣送她的信物。五指并拢,她轻轻握住了孔雀翎,可是如果真的承情于他,就势必要跟他走,到时这皇宫她也是留不得的。 她思量了好久,也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阮晴柔也没有给她太多的世间,与她约定的就是明天晚上! 第24章 铺路 一夜未眠,白日又她在椒房殿里枯坐了一天,眼见就要到了,她缓缓站了起来,穿好斗篷,走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就是金銮殿的守卫也不知去了何处。 萧夕讥讽一笑,这算是阮晴柔帮她铺的路? 轻轻推开殿门,入眼的就是皇上处理公务的御案,上面一旁放着一摞奏折,而另一旁放着一个明黄的卷轴,看样子像是圣旨。 放慢脚步走过去,打开,的确是处置萧家的圣旨,可是上面给父亲定的罪名只是,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判决也只是革职流放,哥哥亦然,而家眷则是充辛者库。 想起狱中父亲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而自尽身亡,拿着圣旨的手忽的一抖,圣旨便啪一声落到了地上,滚了出去。 声音惊动了门外守卫,守卫推门而入,看到了呆在原地的她。 “贤妃娘娘?” 不知为何,最终来的竟然是太后和皇后两人。 “贤妃?你半夜在这做什么?”皇后看似埋怨的道。 “呵。做什么?不管做什么,私闯金銮殿都是死罪!”太后瞥了一眼皇后接口道。 “可是……”皇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太后打断了,“怎么?皇后是觉得哀家不能处置贤妃吗?” “不是,当然不是。”皇后道。 “那便好。来人,贤妃萧氏,夜闯金銮殿,意图不轨,即刻杖毙!” 太后一声令下,萧夕便被两个内侍给押了下去,而动手的却是孔武有力的金吾卫,廷杖落下,一阵阵的钝痛便越演越烈,最后几乎骨头都要断了,突然听到一个威严从头顶传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是君墨黎来了,他面色冷清的看着脚下的萧夕,她还在忍,似乎下唇都咬破了,却始终没有叫出声来。 听到他的问话,很快就有人上前回话,“皇上,贤妃娘娘私闯御书房,太后下令要……要杖毙娘娘。” 君墨黎眉头狠狠一皱,大步踏入殿中,向着太后微微一礼,“母后。” “皇帝来了,这些不知轻重的狗奴才,还是惊动了你。”太后道。 “母后,贤妃她……”皇帝走到一旁坐下,斟酌开口,却被太后打断,“怎么皇帝是想说,是皇帝你要她来御书房的吗?” 君墨黎蹙眉,知道上次他替萧夕遮掩的事,便惹的太后多有不满,若此次还用这个理由,未免过于牵强。 君墨黎深沉的目光向外看了看,凤眸中似乎闪过一丝的不忍,但是想起适才他见到的眼神,他的心又狠了下去,沉声道:“不是。”半响又道:“只是朕曾允诺贤妃,她可以随意出入御书房,算不得私闯,只是她三番五次的冲撞母后,的确是罪该万死,传朕旨意,贤妃几番冲撞太后,着令杖责六十,以儆效尤!” 说完便缓缓站了起来,皇后看的分明,他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是在为她担心吗? 是了,以前他还能说顾及萧家,可是如今萧家已然获罪,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一味的替她开脱。 “皇帝!”太后不满喊道。 君墨黎连忙应声,“母后,这么晚了,让儿臣送您回去休息吧,为了一个贤妃,不值得您这样大动干戈。”说着上前伸出了手,太后睨了他一眼,由着他搀扶着站了起来,“好了,哀家走了,皇后也走吧。” 君墨黎扶着太后离去,再也没看她一眼,只是皇后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的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下,是了,一个娇生惯养的后妃有几人能受的住这样的廷杖,就算是六十杖,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萧夕只能安慰自己,你是堂堂龙女,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况且四哥也说过,他们各按天命,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自我安慰已经没用了,仿佛下一刻她就要去地府报道了,她觉得自己的七魂三魄似乎都一缕一缕的跑了出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突然身子一轻,她被人抱了起来。 那人很是小心,生怕一不小心碰触她身上的伤,接着便是一股精纯的灵力像涓涓泉水一样流过四肢百骸,她觉得周身一暖,缓缓睁开眼睛,是孔宣。 孔宣环抱着她在半空中设起了一道仙障,将两人遮的严严实实,将她与嘈杂的凡世隔离开来,仿佛世上只有他们二人。 他怜爱的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眼里满是心疼和宠溺,“瑶瑶,你本就是天生龙女,不需要为任何人卑躬屈膝,只要有我孔宣在,踏碎九霄云殿又如何?” 话音一落,一道惊雷骤然从天而降,孔宣却视而不见。 萧夕只觉得眼前一阵阵耀眼的白光闪过,惊雷就像蜘蛛网一样缠在仙障上,却始终没有穿过仙障。 萧夕哽咽,“明王,青瑶不值得你这样相待,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你值得,你当然值得,不过你不让我说,我便不说了,我听你的。”孔宣轻轻一笑。 “放我下去吧,不然我……”萧夕想说不然她怕自己没办法留在宫中,可是她承了他的大恩,便不忍再拂他的意。 孔宣伸手点向她的眉间,轻轻揉了揉她的眉心,“不要忧心,凡事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不要总是委屈自己,你要记得,你就是你,世间独一无二的自己。好了,我这就送你回去,放心,今晚发生的这些他们一会儿就会忘了。” 她的心思他竟然都明白,原本她以为他只是一贯的率性而为,放荡不羁,不计后果,可是现在他却事事为她考虑周全,而她又无以回报,因为她的心已经满了,让那个人装的满满的,虽然恐怕一生都没有结果。 孔宣一路抱着她去了长信宫,为了减轻她的痛楚,他施法将她从仙体里提了出来,“放心,有孔雀翎护着你,谁也伤不到你,我去去就回,等我。” 虽然他没有说明要去做什么,但她也猜的到,他能把自己救下,便也能知道她中了魔毒,此去八成是为了去取圣草秋毫,她既然阻止不了,那就由他去吧。 第25章 谋反 大不了以后为了他,她也舍命相陪就是。 太后宫里。 君墨黎将太后送回宫里便打算告辞离去,太后却叫住了他,“皇帝,等等。” 君墨黎转身,目光只与太后轻轻一触,便垂下了眸子,“母后,早些歇息吧,身体重要。” “皇帝,哀家知道你怪哀家当初逼你杀了周瑾,可是你若不杀他,说不定今日就是他为刀俎,你为鱼肉!不要跟哀家说什么兄弟情深,你看看你那些好兄弟,当初哪个不想要你死,还有他萧澈,是不是等他的刀子捅在了你的身上,你才肯认清楚!”太后言辞锋利,像是一柄柄尖刀刺进他的心里。 他的目光扫了一下太后身边的孙姑姑,孙姑姑意会,向他福了福身,带着一群侍婢退了下去。 “母后,你难道不知萧澈到底为什么会反?当日的歌舞伎是怎么去了萧府,母后心里最清楚!”君墨黎迎上太后的目光,一字一顿的道:“是母后你比的!” 太后重重一拍桌子,“是又如何?可是如果他没有反心,单单凭着几个刺客又能成什么事?!” 说到萧澈,太后就拱火,先前皇帝三番五次替萧夕遮掩开脱,她真是差点就信了他的顾全大局! “这次萧澈他当众谋反,群臣要你下旨处决,可皇帝呢,迟迟不肯批复,甚至还想掩盖事实,又加封萧夕为贤妃,皇帝这是打算告诉群臣你要对他袒护到底是吗?!” “不是!朕不是为了袒护他到底,而是朕不希望寒了老臣的心!”君墨黎还想告诉她,前段时间钦天监夜观天象的结果,可是话在嘴里转了几转,又咽了下去,天象所示,难以撼动,就算说了也是枉然。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又道:“随你吧。你是皇帝,哀家该说的已经说了,夜也深了,皇帝回去休息吧,小心身子。” “母后也早点休息。儿臣告退。”君墨黎缓缓退出了长乐宫,抬头望了望天,人人都想做皇帝,可是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才发现皇帝有太多的无奈和身不由己。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就像有人把夜空用力扯出了一个口子,瞬间合上了。 君墨黎抬头望了望天,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天雷,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是上天给他的暗示? 第二天,朝中对昨夜的晴天雷议论纷纷,都说这是天罚,天不容他萧澈! “皇上请速下决断,否则有损我朝气运!” “恳请皇上速速下旨,处斩萧澈!” 一个起头,众人一一附和。 君墨黎看着跪在地上的众臣,他们还不知道,萧澈早就在三天前自尽,是他封住了消息,若没有他萧澈,这天罚又是罚的谁? “好了,朕知道了。白泽宣旨吧。”君墨黎淡淡的看了一眼白泽道。 “是。”白泽领命,打开圣旨,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相萧澈,怀化大将军萧俞斌,蓄意谋反,罪在不赦,判其斩立决,萧府家眷流放闽南,仆从充入辛者库,钦此。” “皇上圣明!” 长信宫。 萧夕一早起来,便听到宫人们在窃窃私语,说什么皇上最终还是处置了萧家,可怜她们娘娘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也没有办法替萧家求情。 圣旨她见过,心道:若按慧德的说法,君墨黎实在是在偏袒萧家,就算她要求情也无从说起。 此时的她众人看不到,她也无法与人说话,等她知道真正的旨意后,她的心情是不能自已的。 父亲死了,哥哥也死了,母亲被流放…… 她的悸动,带动的本体也缓缓流下泪水,铃铛伏在她的身旁低低抽噎着,喝止众人的议论,“不要再说了!娘娘还在昏迷,不要在娘娘身前说这些!” 几人鄙夷的看着她,彩蝶却小声的嘟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 萧夕睨了她一眼,在她甩手离开时,忽的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她狼狈的爬了起来,却见不知是谁掉了一颗珠子在地上,她只能自认倒霉,一跺脚离开了。 孔宣没有让她久等,只去了两天的光景便回来了。 这天夜里,他趁宫人睡下,悄悄来到了长信宫,向着半空中的萧夕喊道:“瑶瑶,我拿到了。” 说着摊开手掌,一颗细长叶子的仙草出现在他的掌心,正是魔族圣草秋毫。 萧夕飘飘摇摇的落在他的身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谢谢你。” 孔宣亦是清风朗月的一笑,“你我不必说这个谢字,来,坐好,我替你治伤。” 萧夕点头,依言躺到了肉体上,孔宣伸手一挥,她的魂魄便融入了身体里,顿时身上的痛楚便传遍了她的每一寸神经,她不由得微微蹙眉。 “你且忍忍,一会儿便好。”孔宣说着手上一抹柔柔的白色光芒包裹住了圣草秋毫,慢慢的秋毫化作了一颗泛着金光的丹药。 “张嘴。” 萧夕依言张开了嘴,那颗丹药就像有人托着一般,缓缓向着她的口中移去。 丹药入口,她便觉得一点点暖意慢慢在体内聚集,仿佛隆冬天气里突然云散雾开,暖阳一点点从云层中露出头来,洒到身上让人懒洋洋的,通体舒泰。 “噗——” 就在这时,噗的一声,一抹温热喷在了她脸上,她猛地一惊,睁开了眼睛。 只见对面的孔宣面色苍白,正伸手擦着唇角的血渍。 见她担忧的看过来,他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不要紧,只是跟魔君斗了斗,损了一些修为罢了。”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她却能看出他是故作轻松,但既然他有心瞒着自己,她权当不知。 她也明眉皓齿的一笑,“明王辛苦了,我也该休息了。” 萧夕下了逐客令,孔宣也不再言语,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孔宣离开后,萧夕在殿门前站了很久很久,默默的向着他离去的方向说了声谢谢,对于他,除了这种方式外,她真不知还能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 第二天早上,她幽幽转醒,铃铛一见,喜极而泣,道:“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快!快去告诉皇上去!” 第26章 棋子 宁儿应声转身欲走,却被萧夕叫住了,“不必去了。” 她昏迷了两天两夜,可是那人从未踏进长信宫一步,甚至连一声问候都没有,醒了与否那人并不关心,她又何必去自讨没趣。 是,或许孔宣说的对,在他们眼里她就只是个棋子,用完之后,便可弃之不顾。 既然他那么无情,她也再无顾忌,那么她又何必去讨好他,看他脸色过活。 只是见到众人诧异的眼神,她又敷衍的说了一句,“皇上日理万机,不要给皇上添麻烦了。” 正说着,却突然听到一个深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谁说这是给朕添麻烦了?” 铃铛和宁儿一听,连忙跪了下去,“恭迎皇上圣安。” 萧夕皱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的大手按住了,“你身上有伤,就躺着吧。” 萧夕见他穿着一身朝服,显然是刚刚下朝就来了她的宫中,不知他这么急着来是为何事? 就在她疑惑不解时,君墨黎突然问道:“朕来此就想问你一件事,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养心殿里?” 萧夕心中冷笑一声,看,盼着他来长信宫做什么?他来了一句关心体贴的话都没有,有的只是兴师问罪。 “皇上心中不是早有定论了吗?还来问臣妾做什么?”萧夕冷冷的道。 她只知君墨黎赏了她六十廷杖,并不知道他在太后跟前替她分辩,是,六十廷杖,莫说她是个女子,即便是换成男子也受不住,她也就是孔宣来的及时,否则她的一条命很有可能就交代那里了。 从来没人敢跟他这样说话,君墨黎眉头一皱,脸色也沉了下去,“贤妃,你确定是在跟朕说话吗?” “是!”萧夕目光笃定,“臣妾就是在跟皇上说话,刚才除了皇上发问,再无第二个人!” “你!”君墨黎怒的说不出话来,他当日为了替她开脱,只道她是经过自己允许的,可是他心里却明白,那些话他从未说过,而且她萧夕又在禁足中,怎么会突然去了御书房? 为了萧家?那就更不可能!私闯御书房就是死罪,如果真的是为了萧家,她就不该这个时候触怒他,可是除了这些理由,他实在想不出她到底是为何事,直到他在御书房里看到了一串念珠,他依稀记得她手腕上挂着一串,便问一问她,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待他! 君墨黎从衣袖里拉出一个珠串,在她眼前一晃,“好!是朕自作多情了!” 他说着便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念珠在她眼前一晃,她便认出来了,那就是师父留给她的! 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她也去了御书房,为什么就没看到呢?还有刚才…… “皇上!臣妾——” “啊——” 她一时情急,竟然忘了身上有伤,她稍微一动,便疼的呲牙咧嘴,可是她也忘了她的身子已经到了半空,重心一偏,又重重地落到了地上,身上刚刚想要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让她狠狠吸了一口凉气。 “活该。” 听到身后的声音,君墨黎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去,见她跌倒,似乎很是解气。 “娘娘!”铃铛和宁儿一惊,连忙上前去扶她,她却咬牙推开了二人,放软语气向着君墨黎道:“皇上,皇上可否将那东西还给臣妾?” “你这是在求朕吗?”君墨黎也不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萧夕咬牙道:“是,臣妾求皇上,求皇上将念珠还给臣妾。” 他记得,萧夕从进宫起,从来没有求他,纵然是太后罚她,也不见她这副模样,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手上的念珠,“这东西对你就如此重要?” 为了它,不惜擅闯御书房,为了它,可以跪地求他? 萧夕沉默了,如果他知道这是其他男子送她的东西,她又如此宝贝,那他将如何想她? 君墨黎见她低头不语,又道:“好,现在朕不与你计较,等你养好伤,再来找朕。这东西,朕先替你收着。” 君墨黎说着示意两人将她扶起,“这个给你。”说着将一个青色的瓷瓶放到了桌上后,便大步离开了。 萧夕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绪有些复杂,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忽的孔宣的脸在她脑海里一晃,那时她问他,“我怎么总是看不懂母亲,她本应该恨父王的,可是偏偏又狠不下心离开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只见他抬头望了望远方,笑如春风的对她道:“看不懂,不看就是,活的那么累做什么?” 是啊,他只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又何须花那么多的心思在他身上? 只是念珠怎么会在御书房?难道是她阮晴柔怕她不去吗?是,只要她的念珠在那里,即便她不出现,她也能让人怀疑到她的身上! 不过现在既然在君墨黎的身上,那也是暂时安全的,她相信整个皇宫里没人敢打君墨黎东西的主意。 至于她阮晴柔,她魔毒已解,也不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她还是得谢谢君墨黎,有了他的药,她总算有理由早早康复了。 三天后,她就能下床走动了,她在床上待的都快不会走路了。 这日她在长信宫里由铃铛扶着一路走到了宫门口,望着外面一群内侍匆匆而过。 从她“醒来”的那天开始,铃铛就代替凝霜成了她的大宫女,现在凡事都由她打理,她也很是满意。 “发生了什么事?”看几人去的匆忙,她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宫门口的侍卫可能是可怜她一直困在这里,有些同情她,便道:“听说是静妃娘娘宠物狗不知为何,突然四处乱跑,静妃娘娘便命人将它逮住,免得伤着人。” “是啊,宫里都是贵人,冲撞了哪一个都不好,还是早早抓住的好,总不能等它伤了人在后悔莫及。”铃铛听后接过来道。 萧夕闻言突然脑中闪过一句话—— 猛虎伤人,欲救人就势必杀虎! 佛尚且除魔! 这句话不断地在她脑海里回响,她突然觉得,她可以去找四哥了。 第27章 戒心 因着她身上有伤,本来就行动不便,她也无事可做,几日下来,她就早早的把人撵走,自己或坐或卧也自由快活,就算是哪天想喝口小酒,也没人在一旁絮絮叨叨个没完。 今天依旧是这样,天刚一擦黑,她便在铃铛的服侍下用了晚膳,晚膳之后便由着她们服侍她净了面卸妆躺下。 待到宫中陷入一片寂静时,她才悄悄起身,盘膝而坐,双手捏诀,朱唇轻启,一瓣瓣只有她才能看到的莲瓣缓缓飘出,串成一串,像春天里被风卷起的落花,一路飞向了窗外,在寂静的夜里缓缓而去。 许是慧德对她的气息已经没了戒心,所以她毫不费力的将他带进了梦里。 这是一处荒山,树木葱茏,就是脚下的野草都没过了大腿,慧德四处看了看,寻着萧夕的人,却并没有发现踪影。 “上仙——” 他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没法他轻轻跃到了一棵树上,从高处往下看,却突然听到一阵哭喊声从树林传来。 慧德依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只见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女孩手拿着一段枯枝,被一只灰狼逼到了一棵大树下。 女孩儿满眼的恐惧,一边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枯枝,一边扯着嗓子喊救命。 听到他来的脚步声,警惕的望了一眼,见到他,突然面上一喜,“师父,救我!” 灰狼看到又有人来,微微向后退了退,但见他迟迟没有动静,灰狼又一点点向女孩靠近。 “师父!救我!救我!”女孩哭着向他道。 慧德手上捏诀,刚想要制伏灰狼,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悠远震人心魂的声音:“我佛慈悲,应以慈悲为怀,放过它吧!” 慧德手上的动作一滞,他不可以杀生!狼也是生命,可是就在他罢手时,狼一下子扑倒了女孩,张嘴咬向了她的细颈! 女孩满是绝望的闭上了眼,曾经他也看过这样的绝望!是他的母亲,看着女儿将要过着受人凌辱的日子,她也活不下去了。 那眼神就是要和父亲同归于尽吧? 慧德闭上了眼,长臂一伸,挡住了狼的嘴巴,救下了女孩。 “快走!”他冲着女孩儿喊道。 女孩儿有些懵了,没想到他竟然舍己喂狼!女孩也没有走,回过神来不住的拿着手中的枯枝抽打着灰狼,“我不走,我不能看着狼把你吃掉!”女孩坚定的道。 灰狼吃痛!松开慧德,引颈长啸! 慧德暗叫一声不好,如果狼群来了,他们真的就没命了。 “快走!”慧德拉起女孩的手,一路向前冲去,不管去哪,远离狼群就好。 最后他们躲到了一个山洞里面,慧德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狼的叫声已远,应该没有追来。两人相视一笑,可是就在此时,突然一只体型巨大的灰狼腾空向他扑来! 原来狼群早已沿着路上的血迹找到了他们,只在等攻击的机会。 他一把推开女孩,向着灰狼的方向迎了上去! “我身为你食,你放过她好吗?” 狼似乎听明白了他的话,缓缓点头,慧德见此不再反抗,灰狼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 “不要!不要!”小女孩声嘶力竭的喊着,却也无能为力。 反观慧德却有着一种解脱的轻松,他眼里含笑的看着女孩,如果他能说出话来,应该是在对她说,好好活着。 可是就在他将将要闭眼的时候,另一只狼突然从洞口窜进来,张口向着女孩扑去。 “你答应我的,放过她?!” 运起最后一丝法力,将话传进了狼的心里,却没想到狼低沉而狡黠的道:“是,我答应了你,可是其他的狼并没有。” 狼的话说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像一把钝器一下又一下的锤落在他的心上! 眼看着小女孩被狼一口咬断了脖子,他的心又像被人刺了一把长剑,钻心的痛! 可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后看着一群狼将两人分食殆尽。 女孩从一开始的感激便成了怨怼,她看到了他手上泛起的白光,可是最后就因他的不杀生,让她失去了性命。 慧德懊恼,心中一遍遍的问自己,我做错了吗?我做错了吗? “是,你错了,你忘了狼的本性贪婪!” 画面一转,他似乎是来到了地府,阎罗殿上,阎王高坐,一旁的判官手持判官笔在生死簿上画了一笔,似乎在回答他的疑问。 慧德愣住,他真的错了吗? 突然他口中发干,几次张了张嘴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殿下何人?可有冤屈罪过?” 阎王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过往的一幕幕就像画册一般,一页页翻过。 慧德缓缓跪了下去,“贫僧未有冤屈,罪过实有两桩。” “与本王道来。” 慧德低头,简单的说了他是如何误杀父亲,还有刚才发生的事。 说完阎王向着一旁的判官看了一眼,“他所说可都是实情?” 判官摇了摇头,“非也,据生死簿记载,郑三当时并没有死,而是死于十年后的服役中。” 判官的话一落,在他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父亲不是他杀的?! 天旋地转中,他还是不敢相信,“判官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本官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欺你作甚?”判官正气凛然的看着他。 顿时慧德心中一松,仿佛是无形的枷锁瞬间分崩离析,敲了个粉碎。 缓缓地一道白光从他的心里一缕一缕的折射出来,慢慢的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龙吟—— 白光突然腾起,化作一条白龙盘旋在殿中,三圈过后又落回了原处。 阎王面露喜色,“恭贺牢蒲神君重回世间。” 慧德心中亦是欣喜,面上却只云淡风轻的一笑,“多谢阎王,我等让阎王费心了。” 阎王摆手,“不妨,不妨,快去看看青瑶吧,也让她高兴高兴。” “告辞!”慧德一拱手,转身而去。 原本他以为这只是梦境,可是现在他才知道,青瑶竟然请了阎王帮忙,为了他这个哥哥,真是让她费心了,听说她几日前开罪太后受刑了,也不知眼下如何了。 第28章 完好如初 萧夕自然是已经知道了慧德苏醒,见他此时立在自己身前,更是难以自持,竟哽咽的哭了起来。 慧德如沐春风般的笑了笑,走到她的身前,轻轻的将她拥在了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好了,四哥回来了,以后有四哥在,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萧夕用力的点了点头,她终于有了结结实实的依靠,不是君墨黎那样的让她去猜的宠爱,也不是总让她有愧疚感孔宣那样的恩情,这是她的哥哥,她可以不用亏欠,不用掩饰,在他跟前可以尽情欢笑,可以大声哭泣的哥哥。 第二天早上,铃铛发现她家娘娘是笑着醒过来的,嘴角总是挂着笑,甜的就像吃了蜜一样,就是待她们也温柔,她不禁暗暗感叹,娘娘嘴上说,不在意皇上,可是知道皇上对她的心意,就不一样了,不过皇上送来的药真的很好用,四天下来,伤口愈合了不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她从来不知道有的药还可以让肌肤完好如初。 转眼又过了三天,萧夕依旧闷在长信宫里,虽然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但是她还是没有急急的去找君墨黎,她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就像当初的凝霜,越是着急越能让人拿住不放。 直到这一日夜里,君墨黎来到了她的椒房殿,她其实不知,君墨黎几日来都在等她,去问他要念珠,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她的踪影,他又担心是不是她的伤还没有好?可是那是上等的金疮药,按理说不该如此,所以这日便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来到了长信宫。 宫门外,他远远地瞧着铃铛宁儿几人都在院中,不知里面有没有人侍候,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他止住了将要通禀的内侍,他突然想看看,她私下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君墨黎悄悄的推开了门,见到殿中静悄悄的,以为她不再房里,可是越过殿门,却见到她正在怡然自得的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神情洒脱超然,虽说她身为女子,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他看了一会儿,顿时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出,他在左思右想,担心她,可是她却在这里悠闲地喝着小酒,简直岂有此理!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举步走了过去。 萧夕听到声音一愣,见到是他,更是惊讶不已,放下手中的杯盏,走到他的身前屈膝道:“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君墨黎静静地看着她,并有没让她起身的打算,她暗暗咬牙,心中腹诽:你到底要怎样? 不管怎么说,她都要先从他手中把念珠拿回来,所以不能惹怒他,他要她服软,她就暂且做个小低伏。 “你居然在喝酒?身上的伤好了吗?”良久君墨黎才责怪道。 “是,臣妾的伤已经好了,多谢皇上挂碍。” “嗯。可是朕也说过,你的伤好了,便可以过来找朕拿念珠,你为何不来?”君墨黎道。 “臣妾……臣妾……”萧夕抬头,“念珠不过是臣妾闲来无事拿来把玩的,皇上如果喜欢,皇上多留几天也好。” 君墨黎见她说的真切,沉声嗯了一声,脸色稍霁,“起来吧。” 萧夕在缓缓站起了身子,跟在他的后面走了进去,“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臣妾这里?” 她虽然不出宫门,但是外面的消息却一样也没落下,都传了进来。 前一段时间,阮宝林因偶染风寒,一连数日缠绵病榻,皇上出于关心还去看望过,可是阮宝林似乎是病中更有风韵,勾的皇上近日常常去她的云霞殿。 “怎么?你不愿朕来吗?”君墨黎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是,当然不是。”萧夕赶紧接口道。 “嗯嗯,不是最好,你喝的什么酒,给朕也斟一杯。”君墨黎坐到她原来坐着的案桌前,吩咐道。 萧夕略略踟蹰,这是她好不容易从酒仙那里讨来的,今日是要便宜他君墨黎了。 看到她这副形容,君墨黎不由得挑眉,怎么?她这椒房殿里限酒吗?还是有哪个奴才敢与她过不去,克扣她的份例? “铃铛,拿酒杯来。”君墨黎吩咐道。 酒杯来了,萧夕肉疼的为他斟了一杯酒,君墨黎举杯轻轻咂了一口,只觉满口香气四溢,随着琼浆的缓缓吞下,又滑爽无比,回味无穷,他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声,好酒。 怪不得她不舍得给。 缓缓放下酒杯,抬头问道:“贤妃,这是什么酒?朕从前怎么从未饮过?” 萧夕暗暗撇嘴,你当然不曾喝过,我都不常喝。 但眼下她只能编个理由敷衍过去,“哦,这是臣妾自己酿的酒,皇上自然不曾喝过。” “哦?贤妃还会酿酒?”君墨黎眉头微微一挑,示意她又倒了一杯。 “是。”萧夕硬着头皮道,又不舍的倒了一杯。 君墨黎把她肉疼的神情尽数收到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多喝一些。大不了再酿,她需要什么,他如数给她就是。 这样一杯一杯喝下去,渐渐地便上了头,就是看萧夕的眼神都开始迷离了,他轻轻拉着她的手,口中喃喃的叫着婉儿。 萧夕眉头微蹙,轻轻收起他的酒杯,温言道:“皇上,皇上你喝醉了。” “不,朕没醉。”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你和你姐姐真的很像,可是又不像。婉儿,她善解人意,温婉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而你,表面上看似平易近人,可骨子里却冷清的很,总给人疏离神秘的感觉,让人琢磨不透,可是你越是如此,朕便越想得到你,夕儿,今夜朕就宿在你这里,你服侍朕就寝可好?” 萧夕一怔,手臂已被他攥在了手里,她用力抽了抽,却纹丝不动。 “夕儿,你不愿意吗?还是你还在恨朕下旨杀了你的哥哥?”君墨黎凝神看着她,似乎 萧夕暗道:她的确该恨他杀了她的亲人,可是换做谁,都会这样做,而且她还应该感激他,不以父兄之过迁怒于她。 第29章 念珠 可是萧夕懒得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她只有两个心愿,要么他赶紧离开,要么他倒头就睡,看她这个样子,离开可能性不大,那她就只能抱希望于第二个。 “臣妾没有,臣妾服侍皇上就寝。”萧夕说着便扶着君墨黎去了寝室,铃铛则识趣的退了出去。 萧夕扶着他一边走一边想,到底该怎么才能让他倒头就睡?暗暗思量着,要不就这样一个手刀下去?不动用法力,不会有反噬的,她也不担心。 说做就做,等君墨黎刚刚走到床边,她便开始为女主宽衣,可是她刚刚绕到他的身后时,他突然转身,竟然踉跄的把她抱了起来,丢到了床上。 她很奇怪,自己没有再躲,一颗心竟然不住的狂跳,她都快被自己吓到了。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君墨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伸手想要去褪她的衣服。 萧夕不由得的大惊,连忙伸手去挡,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她的双手被他擒在大掌中,根本动弹不得。 可是……决不能失身于他! 拼着遭受反噬也不能! 手上暗暗捏诀,点点白光笼上了指尖,可是当白光触到他的身体时,竟然被骤然出现的金光一阻,逼了回来。 她心中大惊,从前她听人说,自古帝王有天命,天命所归之人自有神灵相护,神魔动他不得。 就在这个空档,他的手缓缓抚摸着她的伤疤,让她不自觉的有些战栗。 “以后不要那么傻了,什么事都冲在前面?”他的手摩挲着又道:“我看看你的背。” 他抱着她,迫着她翻了个身,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见到他愣住,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她身子轻轻一翻,滚到了锦衾里,脉脉含情的看着他。 君墨黎似乎忘了他惊奇什么,看到锦衾里的她,立即贴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锦衾里的她早已不是她只是她的衣衫幻化出来的人。 萧夕暗暗松了口气,披上衣衫,便悄悄的离开了。 夜凉如水,她悄然立在屋顶,望着满眼的雕栏玉砌,这里面又有多少女子想要他的恩宠,等待着他的临幸,就像当年的母亲。 多少个夜晚,她都会立在门前,等到龙宫一片寂静,等到天已经放亮,从天黑等到天明。可是从未等到过父王。 这就是王的女人的悲哀,所以她不要爱上王,不愿做那个枯等的女子,虽然她已等了多年! 待她回去时,已经是四更天,她悄然躺在了他的身边,她知道,很快他就要去早朝了。 果然一会儿他便转醒,似乎转头向她这里看了看,见她睡得熟,也没有惊动她,只是轻轻的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便轻声唤来了宫婢,替他更衣。 临走的时候似乎把一个东西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枕边,待所有人都走了,她缓缓睁开眼睛,是她的念珠! 她紧紧地把念珠握在手里,就像找回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暗暗道:以后绝不可以再弄丢了。 待她起身梳洗时,一旁的铃铛总是咧着嘴笑,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她高兴成这样,她不禁问道:“铃铛,你在高兴什么?” 铃铛却贼嘻嘻的低头道:“这是娘娘封妃以来,皇上第一次留宿,而且还免了娘娘您的禁足令,眼见就要到了中秋节了,娘娘也可以出去热闹一番了。” 萧夕唇角溢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望着外面幽幽的道:“是该好好出去热闹一番了。”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中秋节很快就到了,既是中秋佳节团圆的日子,众嫔妃是该来的都来了,还包括她这个在众人眼中消失已久的贤妃。 上首坐着皇帝君墨黎和皇后姚舒宜,下侧便是宸妃和她陪坐,接着便是静妃和杨妃,婕妤才人依次排下。 在坐的除了一众后妃外,还有皇帝的一众皇子,以太子萧永炎为首,也坐了七八人,只是中间还空了一个位子,不知道是谁竟敢迟迟不到席。 她的目光在空位上停留了一会,余光便看到阮晴柔正向她看来,她的不由得转向她,适才她没有细看,阮晴柔的座位竟然紧挨着王婕妤,看来皇上对她也很是看重呢。 她浅浅一笑,遥遥举杯示意。 面对她的挑衅,阮晴柔也不肯示弱,亦是笑吟吟的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能看出来,她似乎受过重伤,虽然面上厚重的脂粉可以遮盖住她苍白的脸色,可是却难以掩饰她举杯虚浮的手。想来她的那场偶感的风寒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她嘴边的笑容又大了许多,开口言道:“许久不见阮妹妹,今日一见,竟然别有一番韵味。” 她此话一出,身边的静妃也道:“是啊,贤妃娘娘果然好眼力,只是阮妹妹今时不同往日,阮妹妹已是阮婕妤了。” 静妃原本是想借此刺她一刺,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丝毫不以为意,只再次举杯道:“那姐姐就在此恭贺了。” 阮晴柔暗暗咬牙,一杯酒也灌了下去。 “好了,柔儿的身体还要好好调养,你们就别再让她吃酒了。” 听到她狭促的声音,君墨黎的目光扫过她,淡淡的道。 “看看,就喝了两杯酒,我们的皇上心疼了。”君墨黎的话刚刚一落,宸妃便捻起了酸。 最后还是皇后出来打了圆场,“好了,皇上自然是心疼阮妹妹,可是你们哪个有个头疼脑热的皇上不记挂的?” 君墨黎感激的看了一眼皇后,桌底大手暗暗裹住了她的手,细细的捏了又捏。 说话间,一个温润如玉的锦衣少年走到了殿前,向着皇帝皇后一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皇帝微微有些不悦,沉声问道:“你去哪了?怎么这么迟才来?” 宸妃也不知他整日都在忙些什么,听到皇上的轻斥,衣袖下的五指缓缓收紧。 可是萧夕却看的真切,少年虽然低着头,但依旧能看到他嘴角扬起的轻笑。 第30章 飞龙 只听他玉石般的声音道:“父皇恕罪,儿臣知道父皇为草圣的《知问贴》心有所憾,儿臣有幸找到了。” “当真?”君墨黎闻言一喜,迭声道:“快!快呈上来让朕瞧瞧。” 少年转头向着外面喊了一声,“呈上来。” 一会儿一个小太监便捧着一个紫檀锦盒走了上来,一旁的白泽连忙接了过去,呈到了皇上眼前打开,君墨黎欢喜的看了一眼,又满意的看了看殿前的儿子道:“还杵那做什么?不赶紧入座。” 说完又吩咐白泽道:“给朕收好了,等散席了,永临你来朕这里,一起观摩。” 萧夕知道这是宸妃所出的六皇子萧永临,少年又是拱手一礼,低低道:“是。” 说完便向着空座走去,待他走到萧夕身前时,她手臂又传来一阵阵的温热,是,这次是温热,不像四哥那次那么强烈,她不禁有些皱眉,有些拿不定主意。 皇上的话音一落,十皇子似乎有些失落,羡慕的看着他的六哥缓缓在他的前排坐下。 这些落到了君墨黎的眼里,不由得又道:“当然,《知问贴》是好东西,太子,还有你们兄弟都一起来。” 皇后心中这才舒服了些,可是她的太子总归排在萧永临的后面!但这些她只能放在心里,面上一丁点儿也不能露。 萧夕的目光一直在萧永临的身上打转,她一直都在想刚才的事,她是皇上的后妃,能见皇子的机会不多,上次有反应的是太子,没想到就是六皇子可能也是她要找的人,可是为什么念珠对他的感应那么弱呢? 手上暗暗蓄了仙力,今日机会难得,不能就这样让它溜走。 打定主意,便暗暗催动法力,白光离手,眨眼间便落到了萧永临的眉心。她想要探一探他的本体,可是没想到的是,她刚刚一出手,便被人截住了。 她微微惊愕的转头,却发现人生还有更大的惊愕在等着她,出手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萧永临的生母宸妃。 她想不到身边还有深藏身份的人,她吃惊的看着她,却听到她秘密传音道:“临儿不是你要找的人,离他远一点!” 她深深皱眉,她不但隐身于后妃中,连她的目的都知道?可是她如此一说,似乎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让她原本犹豫的心更加坚定了起来! 萧夕收手,亦然密语问道:“你到底何人?又怎知我要找什么人?” “我是谁你不用管,只要记得我的话就行了!”宸妃道。 萧夕冷冷一笑,她这是什么口气,凭什么这样跟她说话?! 阮晴柔冷眼看着,殿中歌舞升平,只有两人剑拔弩张,她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一弯,向着一旁的萧夕道:“贤妃姐姐,怎么你的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到她的话,君墨黎也向着她这里看来,询问道:“贤妃,你不舒服?” 君墨黎问话,她不能不答,只得放弃和宸妃的纠缠,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回皇上,臣妾很好,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嗯,没事就好。”君墨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别过目光,与他人说话。 萧夕恨恨的瞪了阮晴柔一眼,也不再说话。 眼见酒过三巡,歌舞也看了几遍,君墨黎已有倦色,皇后见比,便只转头向着他道:“皇上,祭台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大晋延古风,有祭月的风俗,每年中秋都会有大型的祭月仪式。 “走吧,这就过去。”皇上点头,说着便站了起来。 众人见皇上起身,也连忙站了起来,跟随在皇上和皇后的身后,一路向着祭台走去。 此时月色正好,一轮圆月高悬长空,洒下一地银辉。而祭台上也摆放好了祭品,香炉一应祭祀之物,慧德也静静地立在一旁,见众人走来,目光不由得寻着萧夕的身影,可是她的目光只是与他微微一触便移向了别处,慧德暗暗思量,她到底是何意,却听到她密语传来,“试探六皇子。”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到另一束凌厉的目光向他看来,不由得让他心神一震,却也是平静的迎了上去,也就是他的定力好,若换做普通人,定然会吓的不知所措。 从前只听说这位宸妃很得皇上宠爱,却不曾想,竟然是这样厉害的人物! 而青瑶刚才说的六皇子,应该就是这宸妃之子,他们的仗不好打,也不知六皇子到底是他的哪位兄弟,寻了这么厉害的母亲! 他正思索着,众人已经走上了祭台,由礼官宣读祭文,而他的目光则落到了不远处的萧永临的身上,只见他温润如玉,月光淡淡洒在他如玉的脸上,让眉目如画的他,就像是从画中走出的少年。 祭文宣读完毕,慧德将点燃的香依次递到了皇上和皇后的手中,两人缓缓跪拜,身后的众人也纷纷跟着叩拜。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祭月上,这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 慧德暗暗转手扣起中指,中指轻轻一弹,顿时一束金光直直落到了萧永临的身上。 光束骤现,照亮了黑夜,也吸引住了众人的注意力,众人惊愕回头—— 君墨黎站的最高,看的最清楚,一道闪电似的光骤然在萧永临的背上穿梭不止,上下游动,慢慢的金光似乎有了形状—— 那是—— 那是飞龙! 仿佛正有一条龙在他的身上游走! 是了,角似鹿,头似驼,眼如兔,爪如鹰……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惊愕不已,君墨黎也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可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龙,真真切切的龙! 这些自然也落到了萧夕的眼中,她猜的没错,他的确是,只是仍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她面露喜色的看着慧德,慧德也遥遥颔首,只有宸妃对两人怒目相视。 皇后心中一凉,一直凉到指尖脚尖,就如顿时落入了冰窖之中,哪里都是凉的。 只有萧永临还浑然不知,他只见到一道金光在他的身上闪了又闪,接着便看到众人吃惊的看着他。 第31章 天命不可违 接着就是他的父皇,那个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男子,突然小心翼翼的向他走来,轻轻的把他扶起,专注的看着他。 “父皇。”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却见君墨黎只艰涩的点了点头,便缓缓地离开了。 萧夕缓缓走到皇后身边,握住了她颤抖的手,让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有了依靠。 一点暖意从指尖传来,她也略略回过神来,颤着嗓子道:“臣妾恭送皇上。” 众人也连忙矮身附和。 祭月仪式本来就到了尾声,现在皇上走了,祭月也草草结束了。 朝阳宫。 萧永临有好多话想问宸妃,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怎么了? 可是宸妃只轻轻的抚着他的头发,温柔一笑,“没什么,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母妃都在你身边,有母妃在,不怕。” 萧永临也淡淡笑了笑,“孩儿知道了。” 萧夕回到长信宫时,已经起更了,除去一天的疲惫,她还很是欣慰,这一次居然一下知道了两人,遣退众人后,她便像第一次一样,法力缓缓注入念珠,两颗珠子便缓缓泛着柔和的光,只是一颗明显比另一颗弱了些。 那颗是六皇子的命珠,刚才慧德试探他时,她就知道,六皇子身上应该有封印,慧德的试探便激起了他本体的反应,所以才有了众人看到的那一幕。 也正是因为他的封印,所以对念珠的感应也是微弱的,只是她看不出宸妃到底是什么人,与她交手时,她能感觉到她的法力不在她之下。 轻轻的摩挲着手中的念珠,暗暗叹了口气,本来有一个阮晴柔她都要小心应付,眼下又出了一个宸妃,原本喜悦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忽的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抬头看去,见到是慧德,不由得展颜一笑,“四哥,你来了。” 慧德缓缓落到她的身边,见到她手边的念珠,道:“还在想刚才的事?嗯,你也看到了,六皇子身上有封印,不知是谁布下的。” “是宸妃。我与她——”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打断了她的话。 “谁?!”慧德拉着萧夕侧身避了过去。 那人转过头来,冷冷的道:“是我。” “宸妃?!你到底是什么人?”慧德放开萧夕问道。 宸妃冷眼看着他,“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管你们之间的事,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要动六皇子。” 萧夕皱眉,上前一步,“宸妃,你这强人所难,你明明知道六皇子是我的兄长的转世,我又如何能放任他不管?” “他是你兄长的转世?他还是我的骨肉呢?一个母亲如何能让自己的骨肉任人摆布?”宸妃反问道。 萧夕无法反驳她,可是她又不能妥协,又道:“宸妃,我知道一个母亲的心,可是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有些事不能强求,天命所归不是谁执意强求就能改变的,你们成为母子是有母子缘分,可是缘起终有缘灭的时候,即便没有我,凡人的寿命也是有限的。” 宸妃闻言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是,这些她何尝不知道,可是她只是想在这凡世与他相守,和普通人一样,即便是短短数十载,也将成为她漫长一生的美好回忆,何况她与他还有了孩子,当时有孕的时候她就在想,两人之间有了这一层联系,他们会不会就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可是没想到,他从出生起,身上便有着龙的印记,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她不要!所以她便在他的身上布下了封印,可她没有料到,萧夕还是找到了他! “不要跟我说什么天命不可违!凡人还道人定胜天!我是不会放手的!今日之事我暂且不与你们计较,可是如果你们再来,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宸妃说着,身形一晃,没了踪影。 萧夕和慧德互看了一眼,慧德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今日时候已晚,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寻你,一起想办法。” “好。”萧夕点了点头。 昨夜的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没几日宫外也传的沸沸扬扬,更有甚者,皇上的御案上渐渐出现了支持皇上改立储君的折子。 皇上虽然没有表明态度,可是皇后还是整日忧心忡忡,也正因为皇上的这种态度,让她更加害怕,若是无心易储,就应该制止这种折子,而不是置之不管! 这日皇后便简衣素服的来到了佛堂,缓缓地向着身前的大佛跪了下去。 她十三岁时就嫁给了君墨黎,陪着他一路从翼王到了亲王,又从亲王到了储君,到最后坐上皇位,她陪了他一路,也实现了他的诺言,立了她的儿子为储君,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她本以为就这样到白头,可是偏偏又生出那么一出来。 她抬头看向威严而慈悲的大佛,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她不求佛祖宽恕她犯下的罪孽,只是若真的有什么因果报应,请报应到她的身上,哪怕千倍百倍,可是不要牵连到她的孩子,她的永炎并没有错。 她深深叩拜。 “求佛是没用的。”忽的一个声音从佛像后面传来,她不由得一惊,凤眼倏的一睁,看向声音的来处。 皇后身后的秋茗则是出声喝道:“是谁?!谁在那里?” 闻言,萧夕缓缓地从佛像后面转出来,向着皇后微微一礼,“嫔妾参见皇后。” “大胆贤妃,竟敢对佛祖无礼。”皇后缓缓站了起来,不怒而威。 萧夕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道:“嫔妾不敢,只是如果求佛真的有用的话,人人都来求一求岂不美哉?” 皇后知道她说的有理,可是如果不是她别无他法,她有怎会寄希望于这虚无缥缈的神佛? “贤妃说的甚是,只是本宫听说,贤妃初入宫时,曾为太后抄写《心经》,并焚于佛前,难道就参悟出这样的道理吗?” 第32章 神秘 皇后也不恼,面色素淡的看着她。 “非也,只是佛曰:不可说。”萧夕看了看她身后的秋茗神秘的道。 皇后微微偏头,吩咐,“秋茗,你先出去。” 秋茗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不敢拂皇后的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退了出去。 “现在可以说了吗?”皇后锐利的双眼直直的看着她,像是在说,若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定然让她好看。 萧夕走近她,轻而又轻的在她耳边说着,慢慢的皇后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秋雨沥沥,已然下了一个时辰了,萧夕坐在听雨阁里,也学起了文人雅士的“留得残荷听雨声”。 只是心境不同,她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他君墨黎。 雨一会儿就停了,再抬眼,君墨黎也缓缓向她这里走来。 “娘娘,皇上来了。”铃铛轻声道。 见到君墨黎缓缓向她走来,萧夕起身一礼。 君墨黎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怎么在这里做什么?” 萧夕淡淡一笑,“枯荷听雨。只是这雨听完了,臣妾的确该走了。” 听到“枯荷听雨”四个字,君墨黎的心情似乎即刻大好起来,目光也在满池的枯荷上扫了扫,见到里面似乎还有几尾金鱼,正欢快的游着,不由得露出了羡慕的目光,感叹道:“庄子曰:‘条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若能活的如此,便也无憾了。” 萧夕嘴角微微一抽,诚然皇上不是要跟她探讨子非鱼之说。 就在她不知如何开口,那鱼儿就像听懂了他们说话一般,欢快的身形竟是狠狠一顿,掉头钻进了荷叶之下。 两人惊讶不已,对望了一眼,听君墨黎又开了腔:“走,跟过去瞧瞧。” 萧夕微怔,他们的皇上亦可怜,这可能是他见到过最有意思的一件事吧。 不作多想,亦步亦趋跟着他,顺着回廊一路向前,就在两人匆匆跑路的时候,忽的君墨黎身形一顿,像足了刚刚的那条鱼。 萧夕忍住不轻轻一笑,可当她越过君墨黎的高大身影向前看时,却意外的看到了一幅美男醉酒图,而那醉酒的赫然就是眼下是非一身的六皇子萧永临。 君墨黎看到自己的儿子,心中还是略略认可的儿子,竟然在这里大醉不省人事,那种心情又是怎样的一个恨铁不成钢。 就在这盛怒之下,眼风一扫,却见那不孝子广袖之下竟然还龙飞凤舞的写着什么,心中微微一转,压下适才的火气道:“去,拿过来看看,看看他写了些什么。” 萧夕向后觑了觑,应是刚才走的太快,后面竟然空空如也,现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萧夕不得不玉步轻移走向萧永临,小心翼翼的抽出被他压在身下的杰作。 上面的字,她虽然认得的不多,但那句话她却耳熟能详,脸色微微白了一白,不知皇上看了要作何反应。 缓缓将手上的宣纸递到了皇帝的手上,下一刻她就像看到了别人放炮仗一样,十分的想要堵上耳朵,但是理智又告诉她,要是你堵上耳朵,你将会被炮仗炸的粉身碎骨。 “竖子!”怒吼在耳,自然也在萧永临的耳,只见那个身躯微微一抖,缓缓抬起头来。 朦胧的小亭,亭子里站着两个人,那个盛怒的似乎是他的父皇。 忽的一下酒醒了一半,连忙起身参拜:“儿臣参见父皇。” 已是盛怒的皇帝却是一脚踢在了萧永临的右肩,让他直接一个趔趄仰了过去,这般酒已全醒,迅速的爬起,规规矩矩又跪了过去。 萧夕微微闭眼,心中暗暗辩解,兄长不要怪青瑶,青瑶也没有办法。 可是眼见父子大打出手,她知道自己也不能在那愣着不管,连忙忙给君墨黎顺气:“皇上息怒,小心身体。” 扶着他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却见他仍是怒气不减:“看看他都写了些什么!”说着将手上的宣纸仍在地上。 诚然萧永临醉了,捅了什么篓子他真不知道,就在这个档口,不由得用眼风去瞄,这一瞄,忽的身上猛地一个激灵。 那纸上飘飘然写着几个大字:“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儿臣酒后胡言,罪该万死,但请父皇息怒,保重龙体。” 君墨黎连连摇头,最后叹了口气,沉声道:“你随朕来。” 说完又瞄了一眼身后的萧夕,萧夕意会,福了福身,告退了。 君墨黎两人一路到了御书房,萧永临心中打鼓,本以为父皇是要罚他,却没想到竟然把他带到了这里。 君墨黎走到御案前,拿起两本奏疏丢到了他的身前,道:“有时间花在那些浓诗艳词上,不如多关心关心民政。” 萧永临愣了愣,即刻又跪了下去,“儿臣不敢,儿臣自幼只爱诗书,无心于政事,请父皇明察。” 君墨黎压了压心头怒火,道:“正是如此,朕才要你学这些,不管日后如何,你始终生于皇家,肩上有着自己的责任。” 从前他的确是喜欢他这样无争的性子,可是自那天晚上起,他便不能了,就算他怎么无心,可是挡不住“热心人”的附庸,可是要在这争储的路上走下去,又谈何容易? 虽然他不愿见到儿子相争,早早立下太子,可是他也不愿看到太子登位后,其他子嗣凋零殆尽,他想这也是天选的原因吧。 萧永临微微点头,不管他如何不愿,也不能总拂父皇的意,何况他也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胸中都有一腔热血,只是母妃一直告诫,不要他走储君这条路。 记得当初他问过母妃,为什么?母妃便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你命中没有! 可是他不信,命中的事又有几人能说清楚的?他质问母妃。 没想到母妃大怒,对他用起了家法,直到他打消念头为止,从那以后,他便只醉心于书画,仿佛天生就是那样样无争的人。 可是中秋节的那日起,从前的热血似乎又回来了。虽然他没有看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宫中口耳相传,他也知道了始末,眼下父皇也愿教他,他又怎能辜负? 第33章 枯木逢春 他深深一拜,“是,儿臣谨遵教诲。” 君墨黎半喜半忧的看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萧永临进了御书房,一直到了晚上才出去! 消息传到宸妃的耳朵里,她是又惊又怒,惊讶君墨黎的心意,怒萧永临的不听人劝! 这萧永临一出御书房便被宸妃叫去了朝阳宫。他一进殿,便看到了脸色铁青的宸妃,但知道她为何事恼怒,也面无惧色,立在下首,微微一礼,“母妃。” 宸妃使了个眼色,众人便纷纷退了下去,殿中只有母子二人。 “临儿!你是不是忘了母妃当初跟你说过的话?”宸妃眉头一竖,大步走到他的身前。 “儿臣没忘!”萧永临亦是丝毫不肯相让。 “儿臣没忘!”萧永临亦是丝毫不肯相让,“儿臣现在想来背上还是会痛!可是儿臣不明白,为什么母妃那么笃定儿臣没有那个福气?还有,母妃,你为什么不问问儿臣是怎么想的,是,儿臣知道,争储路上千难万险,可是就算不争,儿臣就可保此生无虞了吗?况且,儿臣也有抱负,想要一展平生所学,搏一把,纵然他日是死,也好过这样碌碌无为的苟活于世。” 博一把,纵然是死,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是,要说漫漫人生长路,都是望不到尽头的苍凉,还不如轰轰烈烈一次,到了真的魂归太虚时,总有那么一件两件事可以回忆也好。 她缓缓地抚上萧永临的面颊,柔声道:“好,母妃知道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从前……从前是母妃错了。” 萧永临没想到母妃竟突然转变了想法,微微怔了怔,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儿臣知道母妃都是为了儿臣好。” 宸妃却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怆,缓缓流下眼泪,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要去学那飞蛾扑火,她是这样,她的儿子竟然也是这样! 她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烈火灼烧着他的身躯,灼烧着她的心! 宸妃也不愿再留他,挥手让他离开了。 她的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心中无尽的悲痛。 窗外月凉如水,几点星子闪着寒光,萧夕静静地立在门前,本以为君墨黎看到六皇子出言无状会恼他,可是没想到竟然让他在御书房呆了一个下午,宫人们都说,皇上这是有心易储,不管怎么说,皇子是不能随意进御书房的,何况这么久。 她暗暗叹了口气,她估算错了皇帝的心思,只怕皇后娘娘那里不好交代,只能再想办法,可是她刚想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树丛后面有声响,喝道:“谁?!出来!” 慢慢的一个小丫头从树丛后面颤颤巍巍的走出来,跪在了她的身前,“奴婢参见贤妃娘娘。” “你叫什么名字?躲在那里做什么?”萧夕见她眼生,问道。 “贤妃不认得奴婢了吗?”小丫头缓缓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委屈和不甘。 萧夕微微皱眉,暗暗思索,怎么?她应该认识她吗?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铃铛,铃铛亦是摇头。 “本宫不记得了。你到底是谁?”她又问道。 “贤妃娘娘忘了奴婢也是情理之中的,奴婢进宫时娘娘还小,奴婢是大小姐身边的涟歌啊!”她似乎有些不能自已,微微有些哽咽。 萧夕努力回忆着,可是正如她所说的,姐姐已经离家六年了,那时她才九岁,姐姐当初带谁进的宫,她也记不清了。 “你起来说话吧。你现在在哪当差,怎么突然跑到我这里了?” 涟歌看了看她身边的铃铛,萧夕知道她的顾忌,便道:“她是我身边的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涟歌点头,又向前走了两步道:“大小姐小产是人为的,奴婢记得当日静妃送来一些点心,大小姐当天晚上便小产了,之后没了几日便去了。” 涟歌说着又有些哽咽,双手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袖,哀求道:“娘娘,娘娘一定要为大小姐报仇啊!” 萧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本宫这些,姐姐的仇我也一定会报!你先回去吧,自己小心些。” “是。” 涟歌收起了眼泪,轻轻点了头,末了又道:“奴婢现在浣衣局,娘娘有什么吩咐,差人来说一声就行。” 萧夕点头,“好。” 看着涟歌慢慢走远,萧夕的目光一直都锁在她的身上,铃铛见此,小心询问道:“娘娘,要不要奴婢暗暗留意她?” “好,本宫不想出现第二个凝霜。”萧夕说完便转身进了殿中。 来吧,来吧。你们尽管来吧。 她摩拳擦掌,只有把这些人收拾的服服帖帖,才能让自己少些麻烦,如果只是退让,只会让她们觉得她软弱可欺,从今往后,她萧夕就不是了。 翌日,萧夕便早早去了皇后的宫里,见到皇后果然脸色不佳,待众人离开后,皇后又单独把她留了下来。 皇后坐在上首,冷冷的瞧着她,“贤妃,现在这个结果贤妃是不是觉得很好。” “皇后娘娘恕罪,天威难测,是臣妾鲁莽了。”萧夕离座,请罪。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本宫不要听这些。”皇后不悦道。 “娘娘,预先取之,必先予之。六皇子虽然深受皇上看中,但毕竟比不得太子的根基稳,娘娘不必急于一时。六皇子有天命所归,太子亦可。”萧夕抬头望着她缓缓道:“臣妾从前听闻,有贤者,可令枯木逢春。” 皇后的眸子转了转,摆了摆手,“你坐下回话吧。这话本宫也有耳闻,只是枯木逢春可非常人之力能为,你又有什么办法?” 萧夕淡淡一笑,“我等自然无法,可是宫中现在住着的那位,或许可以。” 皇后将她的话在心里一转,会意道:“你是说……” “是,辰星宫,清和殿。”萧夕定定的道:“娘娘不必担心,嫔妾此次定然不会让娘娘失望。” “好,那本宫就等你的好消息。” 第34章 惊喜 萧夕从皇后宫里出来,已经快到了晌午,抬头望了望天,原本晴朗的天空,也变得风起云涌,而搅动风云,翻云覆雨的,就是她的这双手! 东宫。 东宫的南侧有一棵古树,传言是当初西周时期周公姬旦亲手种下的。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先祖因为这个传说,便把它圈在了东宫的一角,一直设有专人看护。 这日看护的小太监如常给它浇水,却突然发现已然枯死的枝干上竟然微微泛着绿意,他惊喜不已,连忙报给了太子,太子亦是不敢相信,随着他一路去了树下,看到枝头上的绿叶,他才激动的派人禀报了皇上。 君墨黎站在树下,仰头看了很久很久,枯木逢春的确是吉兆,可是他心中却总有些不安,今年的不寻常似乎一件接一件,不知道这到底是代表着什么?上天究竟要给他什么提示? “白泽,传旨钦天监,朕要见他。”君墨黎转身,离开了东宫。 太子默默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躬身道:“恭送父皇。” 他看的出来,他的父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似乎对于这些异象并不太过在意,捎带着他六弟身上的龙也不再执着,这对他是个好消息。 白泽匆匆去了一处地宫,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想做什么,虽然不能事事都明白,但也能揣测出三分,皇上要见的并不是现任的钦天监,而是半年前幽禁在地宫里陈阙。 说是地宫,实则是一处废弃牢房,由地面向下挖就的地牢,四面都是潮湿的土墙,只有上方设有一处铁栏牢门,午时能射进来一缕阳光。 同时夜晚他也能在此观星象,东南方向有龙气,他没有看错,只是现在又多了一分。 “陈大人。” 突然头顶传来一个陌生的称谓,他缓缓抬头,但除了一点点光亮什么都看不到。 慢慢的视野暗了下去,是他白泽。 他缓缓低下了头,自嘲道:“白总管在叫谁?这里没有什么陈大人,只有罪臣陈阙。” 白泽轻轻一笑道:“陈大人,若是皇上召见呢?” 陈阙一怔,真的是皇上要见他,可是半年前他就是因为直言进谏,才落得这个下场,若是此次……难保他还有活命的机会! 他这厢想着,白泽已经命人开了牢门,在出口处望着他:“陈大人,与咱家走一趟吧。” 纵然他再怎么不愿意,皇上召见,他也没有不去的道理,顺着从上面顺下来的梯子一点点的爬了上去,“白总管,劳烦你带路。” 白泽轻轻笑道:“劳烦不敢当,陈大人请。” 两人来到御书房时,君墨黎正在看书,听到白泽的禀报,把书轻轻丢到了一旁,开始打量地上跪着的陈阙,见他似乎沧桑了许多,便知道他这半年过的并不太好。 “陈爱卿请起吧,起来回话。” 陈阙叩谢,“谢皇上。” “这半年委屈爱卿了。只是朕想知道,眼下星象可有什么新的预示?”君墨黎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却见他迟迟不语,不由得皱眉道:“有什么话就说,朕恕你无罪!” “多谢皇上,只是罪臣久居地宫,夜观星象不易,实不敢轻率妄下言论。”陈阙微微低头,道。 君墨黎沉吟片刻,转头看向白泽吩咐道:“去,让人在御书房外收拾一间屋子,供陈大人日常居住,记着,要开阔的地方,以便陈大人观星。” “是。”白泽应声退了下去,陈阙也跟了过去。 是,皇上还是软禁,只是换了地方,陈阙苦笑。 君墨黎望着离去的陈阙,深深皱了皱眉,据他所知,地宫里他常常自言自语剖析星象,今日却闭口不言,不过,他不说,他有的是办法让他说。 他正思量着,突然有人来报,边国怀南国有书信过来。 “呈上来。” 君墨黎揉了揉眉心,将信接到了手中,原来怀南国的玉珩王子作为使臣不日将来大晋,想要求娶他的公主为妻,让两国结秦晋之好。 君墨黎看完把信丢到了御案上,他的公主里,适龄的也就宸妃的青阳公主,可是他又怕宸妃不肯,当初她是如何宝贝这个女儿的,他都看在眼里。而且,如果真的选定青阳,那又会给永临添一份助力,打破他和太子的平衡。 太阳一点点偏西,慢慢隐去,天暗了下来,君墨黎晚膳后,便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更漏声中,白泽悄悄走到了他的身边,“皇上,宸妃娘娘来了。” 君墨黎放下手中的奏折,“让她进来吧。” 宸妃得到准许,款款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了一盅薏米红枣汤,递到了他的手上,“皇上,天凉了,喝碗汤暖暖吧。” 君墨黎接过汤盅,满眼柔情的看着她,“辛苦你了。” 宸妃温柔一笑低下了头,“臣妾不辛苦,臣妾说过,只要皇上好,臣妾便好。” 甜汤在口,暖在心里,原来的一些烦心事似乎也不翼而飞了。 一盅汤很快就喝完了,宸妃收起食盒,递到一旁的宫人手里,自己却走到了君墨黎的身后,为他按起肩来。 君墨黎舒服的靠在了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宸妃的手法似乎很独特,每次经她这样一揉一按,他总觉得浑身都轻松不少,也会精神不少。 他不知道,宸妃每次见他疲惫不堪,便会心疼不已,就在那次他那次病倒时,她一时激动,暗暗将自己仙力渡进了他的体内,意外的他便快速的康复了。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只要他能少受痛苦,她损失一些仙力修为又何妨?从那时起,每每见他力不从心时,她都会暗暗渡他仙力,这也便是他倍感轻松的原因。 抬手轻轻握住了她揉肩的手,慢慢将她拉到了身前,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揉了揉她的双手“月儿,手酸了吧,朕给你揉揉。” 柔荑握在手中,柔若无骨,心仿佛在一瞬间也化了,“月儿,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第35章 俘获 不知道君墨黎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可是她的心突然突兀的一跳,当初她有永临时,已经用了半条命,再要一个,恐怕她是要不起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莞尔一笑道:“好啊,臣妾不嫌孩子多。” 君墨黎也是低低一笑,抱起她的身子,向着里面的寝室走去。 记不清是多久以前,他就是这样抱着她,闯过千军万马。也就是那一刻,她的心里便住下了他。 是,他是她的英雄,是世人口中传颂的战神,是千万女仙心中的好儿郎,只是他俘获了万众女仙的心,也寒了她们的心。 君墨黎似乎很累,一番*后便沉沉睡下去了。 枕边的宸妃轻轻的唤了两声,他依旧没有反应,宸妃这才缓缓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他的面颊,喃喃道:“玄阳,你会不会怪我?” 说着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她只敢在这深夜他睡熟以后跟他说些心里话。 “玄阳,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我也没有办法,能在这人间陪你一场也好。”她说着轻轻吻上了他的唇角,暗暗道:“睡吧,你累了,该好好睡一觉了。” 说完便缓缓起身,下了床,避过宫人,闪身来到了御案前,拿起奏折细细看了起来。 朝臣不知从何时起,已分做两派,一派支持太子永彦,一派支持六皇子永临,若这些人整日在朝堂上争论不休,也难怪皇上会头疼不已。 她正想的出神,却见外面似乎闪过一丝华光,她蹙了蹙眉,定然又是那萧夕在生事,她一旋身,化作一道光出去了。 那一丝华光的位置是在太子的东宫南侧,是那棵长出绿叶的枯树! 宸妃落定,便看到萧夕正悬于半空,双手捏诀,仙力源源不断的输进了古树内。 这就是枯树逢春的原因! 宸妃衣袖一挥,带着一股强大的仙力袭向萧夕,萧夕无法,只能收手侧身避开,怒道:“宸妃!你三番五次阻挠于我,到底想要怎样?”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你说要顺应天命唤醒兄长我不反对,可是你不该牵扯到那些无辜的人,你肆意妄为,制造异象,搅得朝中上下鸡犬不宁,你想过要怎么收场吗?”宸妃道。 萧夕微微落了下去,冷笑道:“呵呵,无辜之人?哪个无辜?后宫人人都想自己的儿子能坐上皇帝宝座,前朝更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生怕站错队!那些异象不过是他们为心中所思所想找的理由罢了,我为他们制造了机会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怨恨呢?” “那皇上呢?你不为别人想,难道皇上你也不管不顾吗?”宸妃握紧了双手,问道。 “皇上?我为什么要管他?他杀我哥哥,流放我母亲,我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吗?”萧夕觉得她有些好笑,竟然会拿出君墨黎来压她。 “你……”宸妃微微一怔,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就是玄阳,否则也不会对他推三阻四的。 宸妃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本宫劝你,凡事不可做尽做绝,免得将来有一天后悔,好了,我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萧夕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抬头望了望树枝上的绿叶,叶子又浓密了许多,她满意的笑了笑,离开了。 待她走后,一团黑雾缓缓从古树中一点点渗出来,慢慢在空中聚成了一个人形,慢慢的收紧双手,得意笑道:“上仙的仙力果然不同凡响,三日便让本座有了人形,哈哈……” 时已入了深秋,昨夜因为要让古树继续长出绿叶,消耗了她很多仙力,也让她疲劳的很,铃铛叫了她好几次,她才恹恹起身,由着众人伺候她梳洗打扮,去了皇后宫中请安,待她踏入皇后的凤朝宫时,发现众人都已经到了,只有她的位子还是空着的。 静妃见她姗姗来迟,出言讥讽道:“听说昨夜在御书房留宿的是宸妃姐姐,不知贤妃怎么看起来更疲惫?莫不是昨夜孤枕难眠,没有睡好?” 萧夕面色微微一冷,道:“是,嫔妾的确是孤枕,而且孤枕难眠的也决不是嫔妾一人,不像静妃姐姐,纵然没有皇上,依然有人相伴在侧,只是不知昨夜静妃姐姐是何人相陪?”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一惊,纷纷看向静妃,似乎也想到知道萧夕口中之人到底是谁。 静妃被众人看的头皮发麻,噗通一声跪到了皇后娘娘的身前,极力辩解道:“皇后娘娘,不要听信贤妃的一面之词,她这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秽乱宫闱本就是大罪,谁也从未听过静妃与什么人有私情,一瞬间,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萧夕的身上,却见她捋了捋她的衣袖,嘴角含了一缕笑道:“嫔妾只是跟静妃姐姐开个玩笑,静妃姐姐这么认真做什么?” “胡闹!”皇后斥道:“贤妃怎可拿这种事来玩笑!” 静妃心中愤恨不已,望着皇后红着眼道:“皇后娘娘,请娘娘为嫔妾做主,贤妃她在您面前就敢这样消遣嫔妾,背地里还不知如何编排嫔妾。” “静妃姐姐这是哪里话,嫔妾只是见了面跟姐姐开个玩笑,姐姐不要见怪。”萧夕缓缓走到静妃身前,上前去扶她,趁机在她耳边轻声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只见静妃身子微微一颤,便由着她扶了起来。 扶起静妃,萧夕又转身向着皇后一礼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刚才真是一时口快,口不择言了,还望娘娘见谅。” 皇后眼下正用着她,自然不愿因为这种小事跟她置气,看了看静妃的神色,又瞪了她一眼道:“姐妹间开个玩笑什么的固然不是大事,但凡事都有个度,贤妃再不可有下次,否则本宫严惩不贷。” “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萧夕又向着皇后一礼,回到了座上。 只是此事一出,众人也没了寒暄的心思,皇后也不强留她们,吩咐散了。 众人鱼贯而出,萧夕也缓缓向着长信宫走去。 第36章 姻缘 可是刚走上甬道,便听到后面有人叫住了她,“贤妃,请留步。” 萧夕闻声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去,竟然是宸妃。 “宸妃娘娘有事?”萧夕唇角含笑狐疑的问道。 宸妃挥退左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青瑶,你变了,变得让人不认识你了。” 萧夕心底一惊,她认识她?知道她是青瑶? “哦?是吗?可是沧海桑田那么多年过去了,谁有说谁一点都没有变呢?”萧夕反问道。 “好,就当本宫什么都没说,只是本宫最后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师父知道了这些,你不怕他寒心吗?!” 师父?! 萧夕身子微微一颤,向后退了两步,定定的看着宸妃,她不仅认识自己,还知道她的师父! “告辞。”宸妃不顾她的惊讶,转身离开。 不,师父不会怪她的,她这么做都是在履行师命! 萧夕紧紧地握住了双手,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她本来也不想与静妃为难,可她总是没头没脑的撞到她的手里,那便怪不得她了。 也就是昨夜,萧夕去东宫的路上,却见到静妃一人悄悄的向着住着金吾卫的侧房走去,她没兴趣去管这些闲事,可没想到静妃竟然来招惹她! 秋风瑟瑟,吹起一地落叶,怀南王子玉珩抬头望了望前面繁华的街道,他们一行总算来到了京都,从前只听人说,大晋的京都繁华的很,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子,我们今日就进宫面见他们的皇帝吗?”随行的大将军闵戎问道。 玉珩摆了摆手,道:“不必,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逛一逛这京都再去也不迟。” “我们……不住驿馆吗?”闵戎不解道。 “将军,我们如果去了驿馆,皇帝陛下不就知道我们来了吗?”玉珩还没说话,一旁的小书童清辉插嘴道。 闵戎瞪了他一眼,小声道:“就你话多。” 几人按照玉珩的吩咐先找了客栈,又吃了点东西,便在京都四处闲逛。 清辉虽然一直跟在玉珩身边,但总归是年纪小,见了什么都欢喜的很,闵戎不悦的看着他道:“我们怀南虽然不如这里繁华,但好东西也不少,你别这样没出息给我们怀南丢脸。” 清辉讪讪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编的精致的蚂蚱,悻悻的放到了原处,却被另一只手又拿了起来,“老板,这个怎么卖?” “哦,客官,那个只要两文钱。”手的主人从怀中掏出两个铜板递到了那人的手中。 “王……少爷,你这是……”闵戎知道主子对清辉好,可是这样总不成体统。 玉珩抬手,“你不必这么紧张,我们只是普通的行商,你这样才有行商的样子嘛,就像你那样,总板着一张脸,让人还以为你怀里藏着什么宝贝呢。”玉珩说着煞有介事的弹了弹他的胸口。 闵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不再多言。 三人走着走着,却突然发现好多人都匆匆向着一个方向奔去,玉珩前前后后来回看了一会儿,拉住一个男子的手臂问道:“哎,兄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兄台是刚刚到京城的吧?”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却听那人又道:“那就难怪你不知道了,前一段时间,这里突然来了一个算命先生,算卦算的奇准,不过一天只算两卦,这不这些人都赶着过去,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我得走了。” 那人说着便随着人群去了。 玉珩转身看了看两人,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好啊!好啊!……”清辉一听便来了精神,就差拍手跳脚了,只是被闵戎看的渐渐没了声音。 “少爷,那里人多眼杂,我们还是不去为妙。” 玉珩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定在了他的身前,闵戎很不自在的退了退,道:“好,我们去,不过少爷,万事小心。” 玉珩点了点头,三人便快步跟上了人群。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那人口中的算命先生,打眼看去他似乎和一般的萧湖术士不太一样,他的眼中没有太多的世俗,他手中的算命幡也与人不同,一般人都会写着什么“算命摸骨”之类,最多也就是“十卦九不准”,而他的算命幡上却写着一行字,“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他觉得很有意思,便暗暗使用内力,一点点挤到了前头,那人似乎注意到他了,缓缓抬头向他看了一眼,接着起身向着众人一揖,笑道:“承蒙诸位厚爱,今日赵某又来了,规矩照旧,一日两卦,一卦十金。” 话音一落,人群中便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有人说他的卦太贵,可也有人说,若能通过先生指点发财,区区十金又算得了什么。 须臾便有一富家少爷走上前去,将十两金子咚一声拍到了他的案桌前,嚷道:“算命的,给本公子算算,本公子何时才能得到了了小姐的心。” 算命先生将他的金锭轻轻推到他的身前,哂笑道:“赵某是算命先生,不是月老。” 众人一阵轰笑,富少涨红了脸,赖皮道:“我不管,算命的也能算姻缘,你就得给我算。” “好,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你想要得到了了小姐的心,此刻起多做善事,下辈子可能会在一起。” 周围人又是一阵轰笑,对着富少指指点点,富少有些恼羞成怒,手一挥便上来四个人,冲着算命先生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 就在众人都为他捏了把汗的时候,却见他就像不倒翁一样坐在椅子上前后不断的摆动,四人累的气喘吁吁,也没有碰到他一片衣角。 众人不由得拍手叫好,玉珩也暗暗佩服起他来,那富少见自己占不到便宜,便灰溜溜的走了。 算命先生再次起身,向众人摊手道:“今日还有一卦,哪位还想算上一算。” “我来。”玉珩缓缓走上前去,将十两金锭放到了他的身前。 “这位公子要算什么?”算命先生问道。 “姻缘。”玉珩开门见山道。 第37章 求仁得仁 众人一听,又乐了,怎么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 “好。”算命先生拿出竹筒,放入铜板,依次起卦成六爻,做释道:“公子姻缘注定不能为一己之私,其间波折不足为外人道,不过,公子有利器在手,定得求仁得仁。” 玉珩闻言,心中突兀一跳,像是被人不经意间就看了个精光一般,浑身不自在,但他万万不能在众人面前露出这种情绪,只沉眸看着他,沉声道:“承先生吉言了,玉某谢过,若真能如先生所言,玉某必当登门致谢。” 玉珩闻言,心中突兀一跳,像是被人不经意间就看了个精光一般,浑身不自在,但他万万不能在众人面前露出这种情绪,只沉眸看着他,沉声道:“承先生吉言了,玉某谢过,若真能如先生所言,玉某必当登门致谢。”玉珩说完便匆匆走了。 三人回到客栈,玉珩便吩咐人,即刻去驿站。 马车里,闵戎见他脸色不佳,不由得好奇问道:“王子,怎么这么急?” 玉珩转了转中指上的戒指,“那个算命先生不简单,我怕时间久了,我们的身份便会暴露,还是早日进宫,觐见皇帝的好。”玉珩淡淡一笑瞥了他一眼又道:“反正我们也没事,进宫就进宫是不是?” 闵戎也是淡淡一笑,“是。” 玉珩一行人到了驿馆后,很快便受到了皇帝的召见。 进了宫,一行人随着内侍一路向着金銮殿走去,清辉一路上还是四处左看右看,玉珩微微皱眉轻斥道:“清辉,不要左顾右盼,这是紫禁城。” 清辉却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拉着他的衣袖小声道:“王子,你看。” 玉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僧人打扮的男子正沿着甬道向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 是昨天为了起卦算姻缘的算命先生! 可是昨天他并不是这样一副形容,昨日的他仙风道骨,一头黑发如墨,就是女子见了也要嫉妒,可是他…… 玉珩暗暗皱眉,不动声色,“看什么看,跟上。” 虽然清辉的声音很小,可是内侍还是听到了两人的谈话,看了一眼清辉所指的方向,解释道:“王子殿下,那是慧德法师,是太后请进宫中讲经说法的。” 玉珩点头轻轻一笑,“多谢告知。” 内侍微微拱手,“王子客气。” 看样子这慧德法师应该是得道高僧,否则也不会入太后的眼,他暗暗摇了摇头,不去想他,既来之则安之。 长信宫。 萧夕正斜依在软座上捧着书看,不过书上写了些什么她并没有看进去,看书只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铃铛拿了个软枕放到了她的身后,小声道:“娘娘已经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了,歇歇眼睛吧。” 萧夕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书道:“也是,让你这样一说,我还真的有些倦了,扶我去那边躺躺吧。” 铃铛应下,扶着她去了寝殿,服侍她躺下便轻轻的退下了,因为她知道,娘娘不喜欢睡下的时候有人在身侧。 听到身边没了声音,萧夕知道身边的人都已经退了出去,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起身走了下来,向着空中道:“四哥,出来吧。” 话音一落,空中便出现一个大的光晕,慧德缓缓从光晕中走来,一步步临空走到她的身边,“好了,一切都布置好了,只等怀南王子献宝了。” 萧夕微微一笑,“好,那我们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宸妃也会感激我们的。辛苦四哥了,谢谢你。” 想必那场面她也能有幸看到。 慧德摇头,轻轻按住了她的肩头,道“瑶瑶,你我本是兄妹,说什么谢不谢的,至于辛苦,你才是最辛苦的那一个。” 慧德有些欲言又止,最近他总觉得青瑶哪里不对劲,她的行事做风…… 或许是她压力过大,所以才会激进一些,看着她如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萧夕甜甜笑道:“有四哥在真好。” “是,记得有四哥在,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四哥说。”慧德认真的看着她,叮嘱道。 “好。” 萧夕嘴上这样说着,心底却冒出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要你管我,才不要!” 她被这个声音一惊,却又不想让慧德看出她的异样,催促道:“四哥,快些回去吧,若有人发现你不在,不好言说。” 慧德一点头离开了。 过了片刻,门外便传来一声轻唤,“娘娘,娘娘……” 萧夕知道铃铛唤她肯定是为了那事,低低应了一声,“何事?进来。” 铃铛进来后,见到她已然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便上前为她梳头,一边梳一边回道:“娘娘,怀南王子来了,皇上在清风殿上赐宴,邀娘娘一起出席。” 萧夕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听到铃铛这样说,心中顿时萌生出一种万分激动的期待感,唇角也不由得微微翘起。 铃铛见到镜中的人眉间隐隐有着煞气,不由得有些害怕,她小心翼翼的唤了两声,她都没有应声,最后才听她沉声道:“怎么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铃铛赶紧道:“娘娘想梳个什么发髻?” 萧夕微微蹙眉,道:“随意弄个坠马髻吧。” 铃铛依言,又为她挑拣了一件绯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配上一条月白缎子菊花刺绣马面裙,虽然已然入秋,但她们的娘娘似乎并不怕冷,依旧喜欢这种淡雅的衣裙,在深宫中也成了一抹春色。 一切打点妥当,萧夕便由铃铛跟着一起去了清风殿。 入殿时,殿中已经聚了不少人,宸妃,静妃都已到场,就是太子六皇子一众也都在席。 她向着宸妃微微一礼,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她刚刚坐定,却见宸妃缓缓转过头来,向她寒暄道:“贤妃,我见你这身打扮,配上这支步摇才更加艳丽夺目。” 宸妃说着拔下头上的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想要插进了她的发髻。 萧夕因着之前送过阮晴柔手串,所以心中十分警惕,可是宸妃却已拉住了她的手腕。 第38章 看戏 暗暗蓄力让她动弹不得,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此次宴会关系到两国之间关系,牵扯甚广,你不可造次。” 萧夕没想到她要说的只是这个,浅浅一笑道:“宸妃姐姐所言极是,多谢姐姐了。”说着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暗暗道:殿上她已不需做什么,只等着看戏便可。 说话间,听到外面唱道:“皇上驾到——” 众人一听,连忙纷纷起身迎接。 “平身。” 萧夕缓缓起身,遥遥的看到君墨黎率众走了进来,其中有一位二十上下的异族男子,生的气宇不凡,朗眉星目,应该就是怀南王子玉珩了,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心思流转间,皇上已然入座,她也随着坐下。 待众人坐定,皇上便吩咐开宴。 宫人如穿花蝴蝶一般行走诸人之间,满目菜品不仅多而且精致,这不仅是要招待贵宾,也是彰显大国富饶。 玉珩遥遥举杯望着君墨黎道:“玉珩多谢陛下设宴款待。”说着便一饮而尽,君墨黎也淡淡一笑,“王子客气。” 却听那玉珩又道:“我怀南也为皇帝陛下准备了礼物。” 只见玉珩连击三掌,道:“呈上来。” 话音一落,便有两名侍从抬着一个红色木箱走了上来,放到了殿中,退了下去。 木箱缓缓打开,一个妙龄女子如一缕青烟旖旎而出,随着骤起的管弦舞了起来,杨柳蛇腰下一抹修长若隐若现,眼角眉梢俱是风情万种,一颦一笑摄人心魂,场上的男子看的俱是心神一震。 萧夕微微瞥了一眼君墨黎,却见他虽然目光不断地在女子身上停留,但也不似其他人那般迷离,不由得暗中感叹,不知他是定力过人,还是阅花无数。 就在此时,女子突然纤手一扬,轻纱略过众人的眼睛,露出一节女子光洁的背,众人不由得微微垂眼,避开不看。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大胆,君墨黎亦是惊讶,微微皱眉,因为殿上不仅有妃嫔,还有一些皇族大臣,更不必说尚未定心定性的皇子们。 舞毕,弦乐停,大殿上顿时一片寂静,只听殿中女子莺莺沥沥的声音道:“婢子听闻贵国陛下深爱碑帖,便大胆纹到了背上,希望陛下能够多看婢子一眼。” 经女子这样一说,有人便出于好奇,偷偷拿余光去瞥她的背,却见她背上微泛金芒,隐隐似乎有字,果然是要近身细看才能看到。 君墨黎也看到了其中的玄机,却暗暗心生厌恶,碑帖本是供人鉴赏之物,却被她以这种方式呈现,免不了有对碑帖的亵渎之感。 但他也不愿当众驳了怀南的面子,唇角含了一缕笑道:“嗯嗯,真是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赏!” 只是刚才匆匆一瞥,已有数字映入眼帘,粗略的判断已然惊起了他心底的一圈涟漪,不由得又道:“不过眼下天气寒凉,怀南王子若是有意,何不拿出原玉供大家一起欣赏。” 玉珩本意是想让舞姬迅速得到君墨黎的宠幸,没想到弄巧成拙,刚才君墨黎的神色他已尽数收到眼底,是他太过急于求成了。 但好在他的消息不假,君墨黎虽然对舞姬有所不满,但终究还是喜欢他的碑帖,便即刻吩咐身边的人去取原碑。 眼见石碑入殿,众人一片惊呼,小声议论着。 因为这《明召帖》只在古本文献中见到提过,见过的碑帖也不过是残章断句,今日不仅见到了全貌,竟然还是碑文! 君墨黎眼中也露出一丝欢喜,吩咐道:“快!拿来给朕瞧瞧。” 石碑呈到了他的身前,他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又道:“也拿去让众爱卿看看。” 看着石碑被抬下去,萧夕暗暗一喜,她的目的就要达到了。 眼见石碑走过众皇子的眼前,突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六哥,看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呢。” 众人闻言一惊,前一段时间关于六皇子的真龙附身似乎又涌进了众人的脑海,不由得纷纷向着那个声音看去,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像是受到了质疑一般辩驳道:“你们看,这样看。” 他伸手在石碑上轻轻一指,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有“永临”两个字,可是接着看下去,众人又纷纷吸了口凉气。 “发现了什么?” 君墨黎听到小儿子说到六哥的名字,他的心仿佛就被一只看不到的手紧紧地捏住了,又见众人这样一副模样,不禁握紧了案桌下的手,问道。 “这石碑上写着:永临真……”十三的话刚说到一半,却突然被一块糕点塞住了嘴,“十三弟,快吃吧,这里面你吃的最少。” 十三皇子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的七哥,想问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萧夕冷眼看着,在场诸人,十三皇子绝不是第一个看出端倪来的,因为十三皇子那个“真”字一出口,她便看到了有人脸色一变。 君墨黎的目光锁在石碑上,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宸妃更是眉头狠狠一皱,转眼看向萧夕,却见她一副见怪不怪,看戏似的神情,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看来她的话,她都当成了耳边风! 玉珩见到皇上的脸色不佳,连忙上前告罪,“玉珩无意冒犯六皇子,请皇上见谅。” 说着便命人收回石碑。 君墨黎却缓缓展颜一笑,“无妨,想必这只是巧合,你们退下吧。” 之后的宴席上,诸人似乎都各有心事,很快宴席也便散了。 萧夕功成身退,满眼欢喜的向着长信宫走去。 “站住!” 却冷不防被人在身后叫住,她住了脚步却也不愿多留,转身道:“宸妃姐姐,妹妹有些累了,姐姐想要找妹妹叙话的话,还是改天吧。” 宸妃心中一怒,不再与她多话,身形一动,顿时两人上空多了两个身影。 萧夕从来没见到宸妃显露真身,此次一见不由得大吃一惊! “惊鸿上仙!” 她惊呼一声,竟然也忘了闪躲,生生受了宸妃一掌。 宸妃见她不还手,亦罢手而立,颔首道:“是我。” 第39章 大胆的念头 萧夕忍着胸口的隐痛,向她微微一礼,“青瑶见过上仙。” 宸妃竟然是惊鸿上仙,怪不得她总觉得她说话的口气有些熟悉,只是…… 她抬眼看向惊鸿,从前她就听人说过,惊鸿上仙一心爱慕她的师父玄阳,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的一腔柔情蜜意,付诸东流。 只是回想宸妃往昔待君墨黎的神情,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萌生!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萌生,如果宸妃就是惊鸿,那么她会守在谁的身边……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宸妃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劝告。” 宸妃说完便落下了身子,离开了。 萧夕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是,宸妃早就跟她说过,她初次试探六皇子时,她曾质问她,“那皇上呢?你不为别人想,难道皇上你也不管不顾吗?” 她以为宸妃是在用皇上压她,可是如今想来,那时她就想告诉自己,皇上的身份吧? 她还曾说过,“本宫劝你,凡事不可做尽做绝,免得将来有一天后悔,好了,我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是,现在她就有些后悔了,那人就是她的师父,而她却在颠覆他的王朝,挑拨他的皇子。 最后她问她,“如果你师父知道了这些,你不怕他寒心吗?” 她喃喃自语道:“师父,你会怪我吗?” 铃铛远远地看到宸妃已然离去,萧夕还痴痴地站在原地,西风吹起她的衣角,原本单薄的身子仿佛被风一吹便会随风而去。 “娘娘,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铃铛轻声问道。 萧夕点了点头,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了长信宫。 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此时却满满的都是君墨黎的影子,他曾坐在桌旁喝茶,他曾站在窗前望月,他曾抱着她为她上药,他曾拥着她入睡…… 她抚过那桌子,站过那窗前,一遍又一遍的寻找着他的身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告诉自己,这不是梦,师父就在她的身边,虽然他没有了原来的记忆,不认得她,可她心里还是敬他爱他。 她浑浑噩噩的过了三日,就是去皇后宫里请安,与别人说话时也会答非所问。 到了第四天,她就病倒了。 许是她在宫中树敌太多,人缘太差,她病倒了之后,除了皇后宫中的大宫女代皇后来看过她,只有过来诊脉的太医,她宫门前门可罗雀。 多少次她像书上说的白头宫女一般盼着君墨黎能来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就好,可是几天下来,连一声关心的话都没有,还有四哥……或许他们都忙吧。 她失望的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似乎也同她一样寂寞。 “铃铛,扶我出去走走吧。”她向着铃铛道。 铃铛有些为难,可是看到她哀求似的眼神还是不忍再劝。 萧夕一路由铃铛扶着,她不愿被人打扰,不想与那些人周旋,便捡着无人的小路走着,可是走着走着,她隐隐听到有人似乎在角落里哭,她循着声音走过去,却见一个华衣女子独自坐在亭边幽幽低泣,本以为是个受了委屈的宫女,却没想到竟然是青阳公主,她认得她,曾在聚会的时候见过。 “青阳,你怎么了?”萧夕缓缓走向前去问道。 青阳似乎不意这里还有人来,转过头去,胡乱的抹了几把脸上的泪痕,冲她扬了扬脸道:“我没怎么,我好的很。” 那样的倔强让她想起了在龙宫里的自己,虽然有尊贵的身份,却也有着不能与人说的无奈和孤寂,她们都是失意的人。 “那好,铃铛我们走吧。”萧夕本就在病中,情绪不高,她既不愿说,她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就在她想要转身离开时,青阳突然叫住了她,“你……等等。”青阳说着看向了她身边的铃铛,萧夕知道她的意思,微微偏头看向铃铛道:“我和公主说会儿话,你先回去吧。” 铃铛忧心的看了她一眼,却也在她的坚持下退下去了。 “我就在这附近,娘娘有事随时叫我。” “好。” 看着铃铛离开,她转眼看向倔强的小姑娘,“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不想嫁到怀南去……”青阳小声的说着。 萧夕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虽然没有明确的旨意,但是皇上似乎已经决定了要青阳嫁到怀南,而同时淮河地带又发生了*,出现了灾情,皇上正命六皇子萧永临前去救灾。 萧夕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望着远方幽幽道:“你是我们大晋尊贵的公主,但是作为公主,你不能只享受着公主的尊贵优渥,等这个家,这个国需要你时,你还要肩负起你的责任。” 就像她一样,待到知道事情的真相时,她不能恨,不能愿,父王也好,师父也好,都有各自的不得已,所以当他们需要她时,她便挺身而出。 “不……”青阳缓缓地退了一步,绝望的看着她,吼道:“我宁愿自己不是什么公主,用一辈子的幸福换取十余年所谓的锦衣玉食,我宁愿粗茶淡饭,与心爱的人相守一生……” “可是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选择生在什么样的家庭!”萧夕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事到如今她没有选择。 “好了,你也不要太悲观,毕竟皇上还没有下旨,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真的吗?”青阳一喜,破涕为笑。 萧夕替她擦干了眼泪,用力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看着青阳缓缓离去,她的嘴角慢慢浮上一丝苦笑,她险些忘了,让淮河地带出现*正是她的主意吧? 就看皇上让谁去处理,看来皇上还是看中她为他选的人,不过,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驿馆。 关于六皇子中秋夜里发生的事,玉珩已经有所耳闻,看来碑文出现六皇子的名讳并非偶然,他也看到了当日皇帝看到碑文时的反应。 第40章 古怪 但与其说是真的有所谓的命由天定,他更相信一切都是人为,比如那个奇怪的算命先生。 不过撇开这些不论,如果六皇子萧永临将来真的继承大统,那么他娶了他的亲妹妹,大晋就是他的最有力的后盾,只是那青阳公主对他似乎没有什么好感,他定要想想办法才是。 清辉一直跟在玉珩身边,天天闷在驿馆里,他觉得自己都要闷的发霉了,忍不住想要出去走走,他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应声,便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道:“王子,我想出去走走。” 玉珩收好手上的密信,转头见到他一副扭捏的样子,心中一乐道:“好,本王子也想出去走走。” 说着便站起了身子,向外走去。 “王子,你要去哪?” 他的腿刚迈出房间,便撞见了从另一边走过来的闵戎。 “出去走走散散心,闵将军要不要一起?”玉珩心情很好的看着他。 闵戎眉头一皱,劝道:“王子没有重要的事,最好不要外出,这里毕竟不是怀南。” 清辉闻言嘴一瘪,祈求般的看着玉珩,只听玉珩道:“没事的,有你闵大将军跟着,本王子不会有事的。” 说完便也不给闵戎再开口的机会,抬脚大步走了出去,闵戎瞪了清辉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 闵戎见到玉珩虽然看似漫无目的的走着,但三人走着走着却来到了大理寺门前,好巧不巧的撞上了从里面匆匆出来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被他撞的勒马向后一仰,收住了马蹄,接着马鞭一甩,抽了过来,“什么人找死?!” 闵戎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向前握住了马鞭,沉声道:“看好了再说话。” 大理寺卿皱眉细看,看清他的脸时,微微一怔,向他抱拳道:“原来是玉珩王子,刚才冒犯了,对不住。本官还有急事要入宫一趟,告辞。” 玉珩轻轻点头,冲着闵戎使了个眼色,道:“大人去吧。” 闵戎重重地哼了一声,甩手放开了马鞭。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闵戎刚想劝他回去,却没想到他还要去凑热闹,但玉珩似乎看出他的不满,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已得到消息,宫中出了怪事,我想去一探究竟。” 闵戎一愣,“王子的意思是?” “你还记得那个算命先生吗?如果他日他若能为我所用,何愁成不了大事?”闵戎点头,三人便一同来到了宫中。 玉珩得到密报,就在昨夜,宫中有数人离奇死亡,所以一早便喧了大理寺卿入宫,他出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能有一个进宫的理由,从大理寺卿口中得知此事是最好的办法。 宫中显然是封锁了消息,但是他还是嗅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东宫的上空总萦绕着一团雾气,灰蒙蒙的,他打着拜访太子的名义去了东宫,却赶上太子不在,他便趁机问起了东宫的小太监,“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一棵古树,前一段时间还长出了绿叶?” “是,就在那边。”小太监似乎很高兴,兴匆匆的带着他去了那古树下,玉珩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这树有问题,他和闵戎对望了一眼,悄悄拿出了一个罗盘,只见罗盘上的指针不断摆动,最后指向了北方。 他赞了两声古树的神奇,托词太子不在,便离开了东宫,按照指针的指示一路寻去。 辰星宫。 最后他停在了辰星宫外,因为小沙弥告诉他,慧德法师正在闭关,谁也不见。 可就在此时,罗盘的指针突然一转,指向了他的身后,他皱眉转身,却见一女子盈盈立在前面,仰头望着眼前的辰星宫,难道罗盘指针所指的是她? 他收起罗盘,向她走去。 女子听到脚步声,先是一喜,但见到他之后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难道她也是在等慧德法师? 走近他才看清,那女子他也见过,竟然是皇帝的贤妃,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他手中的罗盘转的飞快,这一切都在说明,这贤妃有问题,便上前寒暄道:“贤妃娘娘,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您,不知您在这做什么?” 萧夕微微一怔,他们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他还是过来与她寒暄,便浅浅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凑巧路过这里,本宫宫里还有事,先行一步。” 玉珩见她有意躲避,便伸手一拦,试探道:“贤妃娘娘可知宫中出了大事,有人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萧夕闻言一怔,皱眉转身,“不知玉珩王子跟本宫说这些做什么?有命案自然有大理寺处理,玉珩王子似乎是找错人了。” “是吗?可是我的罗盘带我来到这里。”玉珩说着祭出了罗盘,可是罗盘只是绕着萧夕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玉珩有些讪讪,和闵戎对望了一眼,又向着萧夕致歉道:“是玉珩鲁莽了,贤妃不要见怪,实在是事出有因。” 萧夕微微皱眉,目光落到了他的罗盘之上,问道:“你这乾坤盘是哪里得来的?” 玉珩一惊,没想到她竟然识得此物,萧夕见到他惊讶的神情,解释道:“从前我见过这个罗盘,是本宫的师兄之物,你可是识得白溪风?” “弟子拜见师叔公!” 白溪风的名字玉珩只听自己的师父提过,从前师父曾救过一个奇怪的人,后来才知道他竟然身怀异术,因感念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所以点拨过他道术,送了这个罗盘给他,使他的师父名噪一时,而就在前几年师父出去云游时,把这罗盘又转送给了他。 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师叔公。 玉珩和闵戎连忙见礼。 “玉珩王子请起吧,这在宫里有的只是玉珩王子和贤妃,没有什么师叔公,你这样让人看到了成何体统。”萧夕皱眉道。 “是,是玉珩考虑不周。” “对了,你刚才说宫中发生什么大事?有人死于非命?” 玉珩点头,把他知道的一一说给了萧夕听。 当他说到古树的异样时,萧夕的心忽然一沉,露出了忧色。 第41章 素手无策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去查看的。” 玉珩见她面有倦色,便告退了。 萧夕却不敢耽搁,在无人处隐去了身形,急急赶到了东宫,一探究竟。 这里果然如玉珩所说的一般,一股灰色的瘴气正从古树中慢慢冒出,萦绕在树的周围。 这里果然如玉珩所说的一般,一股灰色的瘴气正从古树中慢慢冒出,萦绕在树的周围。 她也知道了玉珩为什么找上了她,这古树吸取了她的仙力,隐隐有着她的气息。 可是这只是冰山一角,古树里似乎还有更大的力量,正一点点壮大,他也就是为了壮大自己,才吸了人的精元吧? 萧夕紧紧握了握拳,身子也缓缓升到了半空,双手捏诀,一股强大的仙力向着古树逼去—— 古树周身一颤,叶子簌簌作响,片刻以后便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上仙这是做什么?是你让本座苏醒,怎么又想本座沉睡吗?” 萧夕听她自称本座,微微蹙眉,“虽然是我让你苏醒,但绝不会让你伤人性命!” “伤人性命?那些人对本座来说跟蝼蚁有何区别?何况是他们自己送上门的,本座看的上他们是他们的福气!”那声音说着缓缓从虚空中化出一个人形,但也只有一个黑影,萧夕看不出他是什么来头,但不管他是个什么来头,既然此时由她而起,就该由她结束! 暗暗扣起食指蓄力,在指尖结成了一个金丝绳,趁他不注意,倏的缠上了他的腰间。 金丝越来越长,圈圈绕绕的缠住了那人的手脚,可是他却忽然仰头大笑,“哈哈,你以为这样便能制住本座,真是太天真了。” 萧夕狠狠皱眉,只见密密匝匝的金丝被他轻轻一震便变成了絮状,纷纷落了下去。 “还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黑影叫嚣道。 萧夕手掌摊开,掌心缓缓浮出一朵梅花,随着梅花的一点点升起,一片柔柔的光晕慢慢晕染开来,随着她仙力的推动,缓缓升到了黑影的头顶,黑影微微一颤,收起了刚才的不可一世,在身前筑起一道屏障,原本跃跃欲试的梅花骤然被他一阻,便再也近不了他的身,即便她再怎么催动法力,都无济于事! 黑影见她招数已尽,忽的周身一震,梅花就像突然失了水一样,萎靡落了下去。 随着梅花的落下,萧夕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她的身子也如一片叶子一样,飘飘摇摇的坠了下去。 “青瑶!” 突然她被人轻轻一揽,把她揽在了怀里,见她受伤,皱眉道:“你先在这休息。” “惊鸿上仙……”萧夕拉住了她的衣袖,“上仙小心。” 惊鸿放下萧夕便步步踏虚而上,同时袖中彩绸飞出,一缕一缕的缠向了黑影。 黑影却是轻蔑一笑,“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都不能来点新鲜的吗?” 惊鸿神情清冷,不与他多言,反手捏诀,一层层咒语沿着彩绸而上,慢慢的将黑影罩了起来。 黑影被缚住,身形开始扭动起来,但彩绸上的咒语越来越密,黑影眼见就要被束缚的动不了了,却突然见到黑影骤然变小,化成了一缕烟向着东方遁去。 “本座还会回来的!” 萧夕看着远去的黑影,暗暗的松了口气,走向惊鸿感激的道:“多谢惊鸿上仙出手相救。” 却见一抹*顺着惊鸿的唇角流了下来。 “惊鸿上仙!你受伤了?!”萧夕一惊。 惊鸿抬手,轻轻拭去了嘴角的血渍,道:“我不要紧,只是让他逃了,日后怕是后患无穷。” “上仙怎么这么说?他……他是谁?”萧夕不解的问道。 “你可听说过伏月魔君?”惊鸿问道。 萧夕点头,她听师父说过,伏月生来便是魔王,从出生起便能吞噬一切,六界对他都很是忌惮,好在万年前,仙界联合妖界,鬼蜮,还有神界一起将其封印,才让六界有了数万年的太平。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株古树里呢?”萧夕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误打误撞释放出了伏月魔君! 惊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一切皆是劫数罢了。” 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的伤也不轻,快些回去吧。” 萧夕点头,和宸妃分道扬镳各自回了自己宫中。 淮河畔,萧永临一路走来,满目疮痍,本应热闹非凡的镇上却犹如空镇,了无生机,到处都是感染*的镇民,虽然他带来了大夫药材,可是人数太多,加上疫病极易感染,已有数人染上了疫病。 他心里着急,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寄希望于几个太医,希望他们能研制出抵御疫病的药。 一日两日……七天过去了,疫病已然扩散出去,死于疫病的人也越来越多,就是萧永临因为长时间去探望病者,也感到了头昏乏力。 他仰头望了望天,在京都时,都说他是什么真龙,虽然中秋夜,他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那天宴席上他却看的真切,那碑文上赫然写着“永临真龙也”。 他想,如果他真的是什么真龙的话,受上天眷顾的话,他何不向上天求一求呢? 萧永临吩咐下去,斋戒三日,三天后设坛祭天。 三日后,萧永临沐浴焚香,率众跪到了祭坛前,祈愿:“愿民萧永临,时逢*之灾,祈求上天垂怜,早日解救众人于水火……”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慧德,见到他一连两日不吃不喝,跪于祭坛前,不由得替他的身子担忧,他本来就染上了疫病,若再这样下去,说不好会怎样。 慧德缓缓摇了摇头,这是瘟神布下的*,想要解决,就必须要先驱逐瘟神。 慧德伸手在空中一捏,凭空化出一方绢帛,写道:“尔等虔诚祭拜,感天动地,天知汝心,定成汝愿。” 众人只见绢帛缓缓从空中飘落到了祭台上,萧永临拿起细看,更是喜极而泣,哽咽道:“我们有救了。” 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 随行的礼官一惊,连忙传来太医,可是萧永临是因感染疫病,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第42章 说话算话 慧德深深皱眉,十分担心他的身体,便伸手轻轻在他的眉心一按,将法力缓缓注入了他的体内。 见他悠然转醒,才悄然离开,去寻瘟神。 慧德去了郊外的瘟神庙,望着眼前的神像道:“牢蒲请瘟君出来一见。” 须臾便见瘟君神像华光微微一闪,走出来一个黑衣男子,跟神像不同,瘟君生的面目俊朗,高鼻薄唇,眼角眉梢还有一丝风流,只是眉间一点利剑似的暗紫印记,让人看了不舒服。 “牢蒲,你找本君干什么?本君不是已经助你们散播了*吗?”瘟君缓缓走到牢蒲的身前,弯起唇角道。 牢蒲抿了抿唇,道:“是,不过牢蒲此次前来是想请瘟君大发慈悲,解了他们的*之灾。” “你说什么?本君没有听错吧?你是要本君解救他们?”瘟君闻言朗声一笑,又道:“半月前也是你们来求我出手,帮你们兄弟渡劫,可是这才几天,你又要本君收手,你把本君当成什么人了?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 慧德嘴中发苦,他应该一早阻止萧夕这样做!但是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六皇子萧永临已经到了淮河,他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万万不能再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瘟君,不是这样的,只是看着尸横遍野,家家举哀,瘟君忍心吗?”慧德道。 “哈哈哈……”瘟君突然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 一会儿才道:“牢蒲,看看本君,本君可是瘟神,人人避之不及,为什么,因为本君只会给人带来疫病,不会悲天悯人,要救人,牢蒲你找错人了!” 瘟神后退了一步,摊开手掌在庙中转了个圈,“你看看本君这庙宇就行,本君不奢求什么香火鼎盛,但起码干净整洁啊!” 慧德微微蹙眉,看了一眼神像前的蜘蛛网和破破烂烂的帷幔,商量道:“我让人为你修葺庙宇,进香参拜可好?” 瘟君挑了挑眉,“好啊,百人进香之日,便是*去除之时。” “好,一言为定。”慧德伸出手掌,两人凌空击掌为誓。 “本君等你的好消息。”瘟君戏谑的道。 淮河驿馆。 萧永临正在屋里喝药,却突然听到有人来报,“六皇子,外面有个人想见你,说他有办法解救*。” 萧永临将药碗递到随侍人的手里,一喜道:“当真?!快!快把人请进来。” 那人应了一声,一会儿便带进来一个人,萧永临上下打量着他,见他做道士打扮,满面红光,长须美髯,身穿一件灰色道袍,手持一柄拂尘,见他目光看过来,微微颔首向他一礼,“贫道见过六皇子。” 萧永临点头,“道长不必多礼,听说道长有办法解救这*,不知道长有什么办法?” “回六皇子,贫道适才路过城郊的瘟神庙,见庙宇破乱不堪,若能有人修葺一新,再进庙参拜,便可化解此次危机。” 萧永临蹙眉,心道:且不说这办法能不能解救众人,眼下人人对瘟神都是唾之骂之,哪里还有人肯为他修葺神庙,进庙参拜? 可是他还没说话,一旁的道台便开口斥道:“你是哪里的臭道士,要我们去参拜瘟神,门都没有!来人!把他给撵出去。” 道士微微皱眉,希冀的看着一旁的萧永临,却没想到他也摇了摇头,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六皇子,请您相信贫道,贫道知道,六皇子也是身染疫病,设坛祭天,祈求上天垂怜……” 是,道士便是慧德变化的,他相信只要自己说出萧永临得到上天垂怜之事,他便会相信自己,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即刻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把他架了出去。 慧德有些挫败,不能得到萧永临的帮助,他便只能靠自己的力量。 他开始把百姓召集起来,游说百姓,可是众人一听他要修整瘟神庙,人群便开始躁动起来,更有甚者,向他抛起了菜叶。 “臭道士,快滚出去!” “不要让我们再看到你!” “快滚!……” 慧德盘坐在石阶上,微微闭上了眼,不辩解也不躲避。 “怎么样?还要继续吗?”忽的头顶响起了瘟君的声音。 “要!”慧德斩钉截铁。 瘟君却为他不值,咂嘴道:“你看看他们,你为了救他们苦口婆心,可是他们呢,居然恩将仇报。你还坚持什么?不如去我那喝两杯多好不好?” 慧德缓缓摇了摇头,不,他让众人染上疫病已然是错,不能再这样放任不管,纵然再难,也不能半途而废,他端坐着,任凭众人打骂,若是这样能让他们消气,他愿意承受。 “好。本君还真想看到自己庙宇焕然一新的样子,告辞。”瘟君说着便闪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众人似乎是累了倦了,便纷纷转身而去。 慧德缓缓起身,伸手弹了弹道袍上的污渍,瞬间便又干干净净。 瘟君说过,只要有人为他修葺庙宇就行,并没有说他不行!主意一定,慧德便起身去了郊外。 驿馆里,萧永临见到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便问道:“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今天上午,他虽然不看好那道士的做法,但是看他也不像是招摇撞骗的萧湖术士,倒真像有些本事的得道之人,便暗暗派人跟踪了他,他也知道了他聚众说法的事,便命人继续跟着。 “他一人去了郊外瘟神庙,再为瘟神修葺庙宇。”那人道。 萧永临皱了皱眉,手指不断敲着桌子,良久才道:“继续跟着,他有何举动,你再来报。” “是。” 这样过了两日,萧永临知道慧德一个人不休不眠在修葺瘟神庙,他突然想要赌一赌,便带人一起去了瘟神庙。 慧德见到他来,像久旱逢甘霖一样终于看到了曙光。 见到瘟神不敢相信的在一旁摸着下巴,向他淡淡一笑,道:“瘟君可要说话算话。” “这是自然。”瘟君说完便隐了身形,看他修葺一新的庙宇。 第43章 染病 庙宇很快就修缮完毕了,慧德向着萧永临一礼道:“多谢六皇子相信贫道,但万不可功亏一篑。” 萧永临看了看身边的人,为难道:“本宫手下就这些人,远远不足百人,所以还要道长想办法。” 慧德点头,走出了瘟神庙,他再次来到了上次聚众说法的广场,不过这一次是萧永临帮他聚集的人群。 可是尽管如此,众人见到是他,还是忍不住的喊打喊杀。 “他一定是和瘟神是一伙的!” “是!我们都染上了疫病,为什么就他没事?” “让他也尝尝染病的滋味!” 众人越说越气,纷纷走到他的身边,抓住他的双臂便走。 躲在后面的萧永临皱眉走了出来,劝道:“大家不要激动,或许道长的办法真的有用呢?大家试试又何妨?” 一人听他这样说,慢慢放开了手,却没想到人群里又冲上来一个人,喘息着道:“不行!不要听他在这说风凉话,我……我们吃了那么多药都不管用,我就不信……拜了他瘟神就好了。” “张老头,你……” 众人见他脸色苍白,行动无力,也像是染了疫病,纷纷让开,免得被传染。 萧永临看了一眼身边带着隔离遮面的两人,两人意会,上前架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下走。 那人却拼命的挣扎,“你们放开我!我不去那里!就去了就没命出来了!” 为了防止更多的人染上疫病,萧永临刚到时就命人把染病者单独聚到了一个地方,集中发放药物管理,外面的人都能看到,每天都有人从里面被抬出去。 慧德见此,缓缓站起了身子,道:“贫道与你同去。” 众人都奇怪的看着他,纷纷让开了路。 “贾道长!……”萧永临也皱眉喊道。 慧德回头宽慰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没事,不用担心。 到了聚集地,慧德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拥挤在一处,有人躺在简易的榻上,有的人就在榻边斜斜歪着,更有甚者,就窝在墙角,,眼神迷离。 “起来了!起来了!发药了!发药了!”外面传来一阵吆喝声,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慧德跟着走过去,看到几个带着口罩,手套的士兵在门口分发药,里面的人走过去,一人领一碗,喝完再把碗递到那些人手里。 “还有人吗?” 士兵见到眼前没人了,又吆喝了一嗓子。 慧德连忙上前道:“有!有!” 那人见到是他,却冷冷一笑,道:“有人可是没药了。”说着把药递给了旁边的人。 慧德默然,看来众人对他的怨怼不止一星半点,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贫道可以不喝,可是里面还有好多人,他们出不来,可否让贫道把药拿进去?” “你有这么好心?”那人睨了他一眼。 “请相信贫道。” 一旁的人将药递到了他的手中,看了一眼刚才的人道:“你何必为难他,他都进了这里面,你不给他药喝,不就等死吗?” 那人目光却一直盯着他,冷冷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妖道,就连六皇子也被他蛊惑着去修庙。” 两人见慧德走到一个病者身边,扶起他给他喂药,默默的互看了一眼,等慧德再次回来的时候,又默默地递给了他一碗药。 如此,慧德一一喂了那些起不了身的人药,便再没有出来,却听外面有人喊他,“道士,你出来!” 慧德不明所以,还是走了出去,却见那人又递了一碗药给他,慧德垂眼看了看,“都已经喝过药了。” “傻子,给你的!”那人将药往他手里一送道。 慧德舒心一笑,接了过去,“谢谢。” 这样一直到了第三天,聚集地的人终于被他说动,趁晚上守卫睡熟,偷偷来到了瘟神庙。 慧德伸手化出香烛,在众人的诧异中,捻出三支香,走到神像前,拜了起来。 众人犹豫了一番,但想到如果没有他,自己可能还躺在原地等死,心一横,便也拿起了香走了进去。 听着身后参拜的人越来越多,三十,五十,八十…… “六皇子……” 听到声音,慧德转头,萧永临也也来了,见他回头,迎着烛光对他淡淡一笑,慧德这才看到,萧永临身后还跟了人,二十人足足有余。 慧德欣喜万分,向着神像道:“已足百人,请瘟君履行诺言。” 瘟君不敢相信的看着大殿上的人,啧啧称奇,还挨个儿数了数,“一,二,三……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好,本君赐他们良药就是。”瘟君说完,便转身一挥手,在神像前变幻出一个大鼎,洪亮的声音道:“你们要我庇佑,本君自然责无旁贷,特此赐下良药。” “瘟君显灵了!” “多谢瘟君!” 众人没有想到瘟君竟然会赐下医治*的药,纷纷感激道。 慧德起身,拿起一旁的碗和药勺,为众人一碗一碗的盛药。 萧永临也吩咐人将染上疫病的人都带到瘟神庙,等待分发汤药。 “六皇子,用药吧。”慧德将药递到了他的手中淡然一笑。 “多谢道长。”萧永临接过去,一饮而尽。 眼见淮河*问题已然解决,萧永临也要准备回京,便向着慧德道:“此次多亏了有道长在,本宫在此谢过。” 萧永临说着深深一揖,慧德连忙用手托住,“六皇子不必如此,*已经解决,贫道也该走了,六皇子,就此别过。”慧德说着一拱手,便大步离开了,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化成了一道虚影。 “哎,牢蒲,恭喜你了。”忽的身后又传来了瘟君慵懒的声音,慧德茫然的看着他,刚想问恭喜什么,便看到自己的身上泛起了淡淡的金光,接着手上又多了一柄金刚橛,这是…… 原来他只是苏醒,现在却已是功德圆满归位了。 皇宫。长信宫。 萧夕突然看到衣袖中泛起一道华光,轻轻抬手,却看到一团华光正在一颗念珠中打转,她暗暗一喜,那是代表四哥归位了。 第44章 吉人自有天相 “娘娘,该吃药了。”铃铛掀开水晶帘走了进来,见到她满脸喜色便问道:“娘娘在笑什么?” 萧夕却一指窗外道:“看,外面下雪了。” 铃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却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不由得低低一笑,心道:娘娘这意不在雪吧,是看到皇上来了,又不好跟她说才说的雪吧? 萧夕也看到了那抹身影,怔怔的愣在那里,这是她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师父后,第一次见他,她突然心跳的厉害,紧张的手脚冰凉。 “娘娘。”铃铛见她迟迟不动,低低叫了一声。 萧夕这才回过神来,匆匆起身前去迎接。 她是在殿门口迎上了他,她矮身跪在他的身前,努力的让自己放松下来,恭迎道:“臣妾见过皇上。” 她暗暗地告诉自己,眼下自己是他的妃子,他便是自己的夫君。 “起来。”君墨黎轻轻抬了抬手,便大步走了进去。 “你这怎么这么冷,入冬了也不生个火盆。”君墨黎责备般的口气道。 被他这样一说,萧夕便低下了头,低声道:“臣妾不冷。” 刚说完似乎又反应过来,师父是不是觉得冷?连忙抬头吩咐铃铛道:“铃铛,去取个火盆来吧。” 君墨黎见她这样小心翼翼的讨好,轻轻一笑,将她拉了过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与君墨黎这样亲密过,但她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的飞快,身子也忍不住微微一抖。 君墨黎微微诧异的看了看她,双手裹住了她的柔荑,道:“看看你的手多凉,还说自己不冷。” “皇上。”萧夕被他圈在怀里,很是不自在,虽然他转世投胎,可他始终都是自己的师父! 可这落到了君墨黎眼中,却成了少女的娇羞之态,忍不住伸手蹭了蹭她绯红的面颊道:“夕儿,好好养病,等过些日子雪大了,朕带你滑雪溜冰去。” 萧夕僵硬的道:“多谢皇上。” 此时铃铛已然回来,将火盆放下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火盆虽然温度有限,但是萧夕却觉得自己更加燥热起来,轻轻挣脱君墨黎的束缚,道:“皇上,臣妾闲来无事,找到了一个古谱,皇上可要听听?” 得到了君墨黎的允许,萧夕便取了琴,玉指拨弄,只听曲音清幽,音节愉快,一种孤高现于指下,恍惚间似有冷香沁进肺腑,似乎能看到一枝梅花踏雪来,一回眸,天地芳菲都消尽,一断魂,一片冰心等君来。似乎还有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一遍遍的问,谁是我知音,谁解我情怀。 听过她的箫,箫声清丽,回味无穷,没想到她还善弹琴,君墨黎静静地看着她,一时竟然看的出神,良久才一下又一下的拍起了手,“好!好!” 君墨黎向她招了招手,把她叫到身边,柔声问道:“夕儿喜欢琴?” 萧夕点头,以前她是喜欢弹琴,因为师父喜欢听琴,所以她特意去学了琴技,师父闲来无事时,就会坐到她的对面,听她抚琴,两人不需任何言语,便可以一坐半天的时光,她觉得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是。”萧夕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两人正说着,却见白泽悄悄立在了一旁,君墨黎放开萧夕,瞥了他一眼。 白泽意会,轻轻走到他的身前,躬身道:“好消息,皇上,淮河那边来消息了,*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六皇子也将不日回京。” “哈哈……好!” 君墨黎朗声笑道:“果然是好消息!”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了萧夕,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好。朕知道了。你现在病着,好好休息,朕改天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 送走君墨黎,萧夕才暗暗松了口气,察觉到慧德来了。 可是她却不愿见他,直到夜里慧德将她带出了宫殿。 “瑶瑶,为什么不愿见我?” 慧德迎着夜风立在长信宫的屋顶,定定的看着她。 “我没有。”萧夕却矢口否认。 “瑶瑶,我知道,你之前之所以会做下那些事,都是因为受到了魔气的侵染,并不是你的本意。”慧德微微垂眼,“你不必自责。还有接下来的事情我也安排妥当,你也不要过于忧心,不管何时,都有四哥在。” “四哥!” 萧夕突然叫住了他,她想说,不要再安排什么了,她不敢想想,如果师父知道了这些都是她做下的会怎样,她也不愿看到师父失望痛恨她的样子,可是她又说不出口,这件事她不能打退堂鼓,因为这往小里说关乎四海,往大里说,也是关乎天下苍生! “你怎么了?”慧德见她有口难言的样子,柔声问道。 “我没事,只是累了。” 她真的好累,似乎从来没有这般为难过。 慧德见她不愿说,也没有多问,只叮嘱她好好休息。 七天后,京中又得到消息,萧永临就在回京的路上遇刺了。 萧夕知道时,正在杨妃宫里喝茶,甫一听到消息,端着茶的手不由得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 “妹妹怎么了?”杨妃见她面色突然一变,关切的问道。 “呵呵,没事,只是有些替六皇子担心罢了。”萧夕抿了口茶道。 “六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杨妃虽然安慰道。 萧夕也跟着点头,扯了扯嘴角道:“是,姐姐说的极是。天色不早了,妹妹就不打扰了,多谢姐姐的招待,妹妹下次再来。” “好,随时欢迎。” 萧夕与她客套了一番后,便匆匆离开了。 可是她刚刚离开轻尘宫,便遇上了同样神色匆忙的宸妃。 “宸妃娘娘。” 萧夕退后一步向她见礼。 宸妃面有愠色,低斥道:“你们还是不肯放过他是吗?” “是!我早就与宸妃娘娘说过,这本就是势在必行,谁也不能阻止,娘娘应该比嫔妾更明白这中间的道理。”萧夕口中发苦,她知道,这一定是四哥做的手脚,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她缩在这里,那么只能由四哥动手。 “好!既然你这样说,那么,日后就别怪本宫无情了!走!我们走!”宸妃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第45章 巫蛊之术 萧夕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暗暗摇了摇头,她为什么就不能放手呢。 宸妃匆匆来到了养心殿,却见白泽守在门外,便问道:“有人在里面?” 白泽躬身上前一礼,堆笑道:“是,皇后娘娘在里面,正与皇上说话呢。” 宸妃心中虽然着急,但也不能不顾礼数,只能在外面等,等皇后出来了再进去。 “谁在外面?”可是她刚站了一会儿,便听到里面皇上在问。 白泽转身,向着里面一揖,禀道:“回皇上,是宸妃娘娘。” “让她进来吧。”里面又道。 白泽应了声是,上前替她推开殿门,恭恭敬敬说了个请。 宸妃点头,抬脚踏了进去,进了殿,她才看到,里面不止有皇后娘娘,还有一人身穿朝服立在大殿中央。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能先见礼,立在一旁。 “宸妃,你来的正好,前段时间宫中有宫人无辜丧命,也有两名是你宫里的人,也来听听张大人怎么说。” 宸妃微微垂眼,竟然是为了这件事,这件事她再清楚不过,那几人都是因为被魔君吸走了精气而亡的,但这样说,皇上必然是不信的。 “是。”宸妃应道。 “张炳,你继续说吧。”皇上又向着张炳道。 “是。”张炳一拱手又道:“据微臣查问,这些人都曾与人结怨,而且都在东宫附近出现过。” 因他的言语中涉及到东宫,皇后的脸色微微一沉,但是没有下定论,她又怕自己一开口反而落人口实,只冷眼看着张炳,只听他又道:“微臣早年听闻,苗疆有一种蛊术,蛊虫附身,能令人殚精力竭而死,跟宫中几人死法很是相似。” “蛊术?”君墨黎皱眉,“宫中向来严查巫蛊之术,又怎会有精通巫蛊之术的人进宫?!” 宸妃暗暗摇头,这绝非人力,也是难为他了。 却听他又道:“除此之外,就还有一种可能。” “是什么?”君墨黎见他支支吾吾不说,眼睛微微一眯,沉声道:“朕恕你无罪,你说便是。” “是。”张炳抬头,“是妖孽作祟。” 几个字重重地砸在了君墨黎的心上,常言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频频异象,难道…… 还有之前钦天监也说过,眼下双龙同现,也是从未有过的天象。 宸妃见皇上脸色不佳,知道他在忧心什么,连忙问道:“宫中有慧德法师坐镇,妖孽又怎会在宫中作乱?” 没想到张炳却皱眉道:“先且不论慧德法师道行如何,就算是能镇住妖邪,但凡人总有疲乏之时,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经他这样一说,君墨黎也皱起了眉头,向着外面喊道:“白泽,宣慧德法师觐见。” 一会儿慧德便进了殿,一一见礼。 “不知皇上召贫僧来有何吩咐?”慧德问道。 君墨黎不说话,只抬眼看了看殿中的张炳,张炳意会,转身向着慧德问道:“敢问慧德法师,近日是否觉察到宫中有妖孽作祟?” 慧德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头雾水,却听到宸妃传过来的密语道:“魔君不知何时藏身在东宫古树里,青瑶误打误撞将他唤醒,让他吸了几人的精气。” 知道了始末,道:“几日前因寺中有事,曾离开皇宫几天,有妖孽趁机作乱也不无可能,不知可是出了什么事?” 张炳皱眉,将他查到的事情与慧德说了,慧德朗声念了个佛号,道:“罪过,罪过。请皇上恩准贫僧为无辜死去的宫人超度,贫僧也一定会追查到凶手,还诸人一公道。” 君墨黎嗯了一声,“有劳法师了。” 宫人命案暂且告一段落,张炳和慧德也双双退了下去,只是临走时,张炳深深地看了慧德一眼,从前只听说宫中有这么一个得道高僧,却不曾见过,今日一见,却也觉得不过尔尔。 殿中还剩下了皇后和宸妃,皇后不是不知道宸妃匆匆而来是为了什么,便向着皇上一礼道:“臣妾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君墨黎又叮嘱了两句,雪地路滑,要她走路小心之类的话。 皇后一一应下,转身离开。 宸妃见人都走了,才匆匆上前,急切问道:“臣妾听闻临儿路上遇到了刺客,皇上可知他伤势如何?” 君墨黎看到她焦急的样子,拉过了她的手安慰道:“临儿不会有事的,有那么多人跟着,何况……” 君墨黎说着一顿,又道:“朕相信他。而且临儿已经到了城外,说不准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君墨黎这本是安慰她的话,可没想到他话音一落,外面的白泽便进殿禀道:“皇上,宸妃娘娘,六皇子求见。” “快宣。”君墨黎和宸妃对望了一眼,宸妃走下丹陛,一时担忧喜悦交杂在一起,却又碍着后宫不得干政,只得违心向皇帝辞行。 可是她这些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君墨黎又岂会不知,他向着她招了招手,道:“宸妃,一起见见儿子吧。” “多谢皇上。”宸妃感激涕零,又深深一礼,退到了一旁。 萧永临得召走了进来,发现母妃竟然也在,他犹豫的看了看君墨黎,却听他道:“你母妃担心你的身子,特地过来看你。” 萧永临面朝宸妃微微欠身,“是儿臣不好,让母妃担心,母妃快回去吧,儿臣并无大碍。” 宸妃欣慰的点头,又向着君墨黎一礼,“臣妾告退。” 君墨黎微微颔首,便不再看她,示意萧永临叙述报告。 萧永临简要的说了当地政务和*情况,又呈上了一个折子,“具体的都写进了折子里,请父皇过目。” 君墨黎接过折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满意笑道:“辛苦你了,对了,你伤到哪了?让父皇看看。” 萧永临轻轻掀开袖子,只见大臂上裹着一层白纱。 “可知道是什么人?” “那人蒙着脸,没有看到。” “好了,去看看你母妃吧,免得她心里记挂。” “是,儿臣告退。” 君墨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脸色突然沉了下去,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刺杀皇子?隐约又觉得,或许这只是个开始。 第46章 深夜访客 萧永临从养心殿出来,便直接去了宸妃的朝阳宫。 宸妃一听他来了,便连忙让人请了进去,把他拉在身前,仔细的左看右看,“让母妃看看,刺客有没有伤到你?” 萧永临轻轻一笑,反握住她的手,道:“母妃,我没事。有母妃的护身符纵然遇险也能逢凶化吉不是吗?” “哪有那么灵验?油嘴滑舌。记着母妃的话,护身符只是以防外一,临儿还是要自己多加小心,知道吗?”宸妃见他没什么大碍,放开他叮嘱道。 “是,儿臣记下了,只是不知母妃是从哪里求得的护身符,儿臣也想为母妃求一个。” 萧永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他之所以能避开要害,还是靠的母妃送他的护身符,说来也怪,当时他觉得自己就像被人定住了身子,怎么都动不了,眼见一柄长剑就要穿胸而过,却没想到胸前突然泛起七彩光芒,硬生生别开了长剑,使长剑只是擦着他的手臂而过! 不说是他,在场的人都惊住了,那人似乎也万万没想到,见到众人围了上来,便闪身离开了。 宸妃苦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只要心诚,哪里都是一样的,你有这样一份心,母妃就心满意足了。母妃常年都在宫中,也用不上那东西。” 宸妃有一子一女,人人都道她爱孩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能有这么两个孩子有多不容易。 当初她刚刚知道玄阳已经投胎转世时,就是又惊又喜,自三千年前四海的那场浩劫过后,她便寻不到了玄阳的踪影,本来以为他是有意在躲着自己,却没想到竟然投胎转世,到了凡间。 那时他已然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她远远地看着他,忍不住现身走到了他的身前。 “你是何人?见了本宫怎么不跪?”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那时她便有了这个心思,他不记得自己,或许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机会,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她便化作了凡人守在他的身边,可是她始终不是凡胎,入宫三年,一无所出,看着身边一个个都有了孩子,她也羡慕不已,可是她日求夜求总是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因为宁贵人不幸小产,君墨黎才让她抱养了青阳公主。 那是他们的孩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可是总归像寻常家庭那样,她有了夫君,有了孩子,所以对青阳很是宠爱。 直到最后她也未能免俗,想要自己的孩子,求到了送子观音的身前。 观音最终被她的痴心感动,赐她一子,也便是现在的永临,是,从他一出世,她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便耗损仙力,替他封印,遮掩他的身世,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命运。 就在他显露真身的那一晚,她的心便一直悬着,负屃,当初书生意气,一身傲骨,也得罪过一些人,她不能不防,便亲手做了一个附身符让他随身带着。 “好了,你一路颠簸,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为了永临,为了她自己,或许她都不该这样自私的把他留在身边,可是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放开她和君墨黎的这一点联系,何况,当初她也答应了观音菩萨,负屃苏醒归位之日,也便是她功成身退之时。 * 朝堂上,萧永临遇刺的事也慢慢有了眉目,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太子。 刺客之事不仅牵连出太子与萧湖势力有勾结,还扯出了太子贪污公款,结党营私之事。 证词一份份递了上去,君墨黎震怒不已,当天便将太子软禁起来。 太子也是百口莫辩,在易储风波之时,他的确私自联络当朝百官,拥护自己,更许以好处。 皇后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贪污公款?!简直就是笑话,只要他不出什么差错,这整个萧山就是他的,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夜里,皇后换了妆容,一身宫人打扮,走向了东宫,她还是要当面问他一问。 太子被软禁,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可是当守卫见到皇后,却放行了。 “母后?!”太子正披衣站在窗前,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母后竟会深夜到访。 皇后却一脸肃容,色厉内荏道:“跪下!” 太子一愣,但还是缓缓的跪了下去。 “啪!” 紧接着面上一疼,太子惊愕的抬头看着皇后,略感委屈道:“母后,儿臣没有做那些事。” 皇后却是眉头紧锁,有些恨铁不成钢,怒道:“本宫自然知道你没有做那些事,不然本宫也不会深夜到这来。” “那么母后……”太子有些不解。 “你不应该让这种事发生。让那些小肖无中生有!”皇后的话再次刺痛了太子的心,母后每次都是这样。太子缓缓的低下了头。 “你好好想一想,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皇后看着身前的太子道。 奇怪的事?太子皱眉想了好一会,可是却没有什么头绪。 “皇后娘娘,儿臣参见母后。”忽的两人被一个柔柔的声音吸引过去,皇后微微转头,看到从一侧缓缓站出一个人来,皇后微微皱眉:“你也在这?” “是,母后。”太子妃颜若兮恭敬道:“儿臣一直都在太子身边。” 皇后心里忽的一转,眉头微微一疏道:“你接着说。” “是。就在数日前,臣妾便发现库房似乎常常被人打开过,儿臣留意,时常出入库房的便是赵意,据儿臣所知,赵意还有一兄弟在宫中当差。”颜若兮低眉顺耳,皇后的眉头却是皱了皱,以前她怎么没发现。 “颜若兮!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说!”皇后斥道。 颜若兮却只是缓缓跪了下去,不在说话。 “好了,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你们好自为之吧。”皇后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只剩下了跪在地上的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殿下,快快起身吧。”看着皇后离去的身影,颜若兮轻轻抬手扶起了太子,太子却是深深的皱了皱眉,此事之后,母后是不是会更觉得自己不中用? 太子一夜无眠。 第47章 赏梅 众人的目光虽然都落在了萧夕的身上,但都竖着耳朵想听君墨黎如何发话。 萧夕也微微握了握袖中的双手,男人为了所谓的子嗣,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果然听到君墨黎轻轻笑道:“这有何难?”接着又吩咐白泽道:“拿琴来。” 一会儿,白泽便捧上了一床古琴,放到了萧夕的身前。 君墨黎发话,她不得不照做,缓缓走到琴桌旁,十指一落,琴声便悠扬响起。 一曲毕,阮晴柔抢先笑着道:“姐姐的琴音果然了得,不听倒罢了,这一听可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只是若日后妹妹再想听可就难了。” 阮晴柔的言外之意人人都听的出来,她这是想把萧夕当作她的私人琴师。闻言,君墨黎的目光在萧夕的脸上转了转,又看向阮晴柔道:“柔儿想听也非难事,大晋第一琴师风祁公子就在宫中,贤妃的琴还是师承于他,你若是哪天想听琴了,将他传到你的宫中弹奏也无不可。” 萧夕听后,暗暗松了口气,暗道一声,皇上英明,总算没有因为阮晴柔的肚子陪着她一起折辱她。 阮晴柔看着君墨黎的眼神,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便连忙装糊涂谢恩,道:“多谢皇上恩典。”说完又向着萧夕看了一眼,“贤妃姐姐可不要怪妹妹耽误你学琴哦。” “没事,妹妹高兴就好。”萧夕也笑的得体。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纷纷散去,最后君墨黎还把那床古琴赏赐给她。 回到长信宫,铃铛闷闷不乐的按萧夕的吩咐把古琴挂在了她的殿中。 “怎么了?”萧夕问道。 铃铛低头,小声嘟囔道:“娘娘为何要把琴挂在殿中,那岂不是一见到琴就会想起今日的事,那阮婕妤明显是要娘娘难堪……” 铃铛说着突然捂住了嘴,又连忙自己掌嘴请罪道:“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 “好了,有什么失言不失言的,阮晴柔的言外之意谁都听的出来,这话再说不说出来又有什么要紧的?”萧夕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第二日,天又下起了小雪,萧夕默默地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今日风祁公子也没来,估计是被阮晴柔传过去了。 就在她看的出神时,铃铛悄悄走到了她的身前,将一个花帖子递到了她的手里,“娘娘,宸妃娘娘送来了请帖,说沁园的梅花开了,让娘娘前去赏梅。” 萧夕接过去匆匆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你去跟宸妃娘娘说,本宫一定会去。” 她摩挲着手中的请帖,想必宫中最不愿看到阮晴柔有孕的人就是宸妃了,何况她知道阮晴柔的身份,定然容不下她! 到了下午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只有枯枝上浅浅的一道道白痕还在提醒着人们上午的雪。 而各个甬道上的月早已被宫人清理干净,跟平常没有两样。 两人很快便到了沁园,满园的梅花虽然都是打着朵的,却红梅似火,白梅胜雪,红白相互交映着,说不出的好看。 可是她只见梅花,却不见人影,想来是她来的早了,便细细赏起了梅花。 “贤妃娘娘。”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人叫她,转身看去,原来是宸妃身边的花穗,便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宸妃娘娘呢?” 花穗微微一福身道:“贤妃娘娘,正是宸妃娘娘让奴婢来的,宸妃娘娘刚才有事耽搁了,要晚一些过来,娘娘遣奴婢来告知一声,免得贤妃娘娘等的着急。” “好,本宫知道了。”萧夕微微蹙眉,却听那花穗又道:“这里冷,娘娘可以去那边的翠微苑里等。” 萧夕一直记挂着阮晴柔的事,没有多想,外面也的确是冷,看着一旁铃铛冻的泛红的手便道:“走,我们去里面等吧。” 到了翠微苑里果然暖和多了,这里虽然不常有人来,但可能也是防着贵人们过来赏梅时歇脚,里面被火盆烘的一片暖意。 萧夕只等了一会便觉得周身燥热,有些不耐的向外望了望,道:“铃铛,你去看看,宸妃娘娘怎么还没来?” 铃铛依言走了出去,萧夕却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暗暗的催动仙力,看看宸妃到了何处。 她寻来一面铜镜,伸手一挥袖,铜镜便出现了宸妃的身影,似乎正向这边走来。 可是她只匆匆一瞥便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 “铃铛是你吗?”萧夕一边向外走着一边问道。 见那人却迟迟没有说话,萧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待她见到那人的身影时,不由得大吃一惊,“风祁,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不是铃铛,也不是宸妃,而是风祁公子。 风祁也是微微一怔,皱眉道:“贤妃娘娘也在这里?” 萧夕的心突然砰砰跳的厉害,身上的也觉得越来越热,竟然忍不住去扯自己的外衣,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她心底划过,可是……宸妃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风祁见她脸上浮现着异常的红,她又在伸手扯自己的衣服,便猜出了些许端倪,便上前按住了她的手,劝道:“贤妃娘娘,不可!快!快出去透透风!” 可是萧夕此时身体似乎不受自己控制,只一味的贪恋那一丝丝的凉意,竟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贤妃娘娘!快住手!”风祁一怔,连忙抽回了手,离开了她。 可是萧夕就像没了骨头一样,竟然斜斜的靠了过去,他一动,便差一点摔倒在地,风祁只能伸手将她扶住,一点点往外走。 可是两人刚刚走到门口,却隐隐听到有人正往这边来,风祁只能再退回去,低头再看萧夕,却见她眼波迷离,软软的偎依在他的怀里,口中似乎还在低低的唤着,“师父,师父,好热……” 他的心突然突兀的一跳,暗道:这贤妃唤的是他吗?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殿门突然一下被人推开,两人顿时狼狈的出现在那人的眼底。 风祁一见,立即松开了手。 第48章 心虚 萧夕一时失去了依靠,顿时又要倒下,却被君墨黎眼疾手快的揽在了怀里。 “贤妃妹妹这是怎么了?”走在后面的宸妃凑上来,惊讶的看着两人。 君墨黎眉头一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宸妃被他看的有些心虚,便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见她远去,君墨黎才沉声吩咐道:“白泽,传软轿来!” 众人只见一顶软轿抬进了沁园,又匆匆去了养心殿,秘密召了太医。而一同进去的宸妃却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众人纷纷猜测,软轿里的人究竟是谁,直到晚间,君墨黎翻了萧夕的绿头牌。 养心殿。 萧夕面色潮红的躺在床上,眼色迷离,身上如有万蚁噬咬一般,难受难忍。 “宋院判,她这是怎么了?”君墨黎皱眉看着床上的萧夕问道。 “回皇上,贤妃娘娘是...……是用了媚药...……”宋院判说着把头低的更低了一些,不敢看君墨黎的脸色。 “媚药”两个字一出,君墨黎的目光猛地一寒,半响冷声徐徐道:“此事不许声张,若有半点消息走漏出去,小心你的脑袋..........” “是……”原本噤若寒蝉的宋院判颤声道。 见君墨黎挥了挥手,连忙退了出去,走到殿外,被风一吹,才觉得后背一阵冰凉,里衣已被冷汗浸透,他抬手轻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匆匆离开了。 殿内,细汗已然密密的爬上了额头,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贴在了面上.......... 君墨黎知道她难受,却也不急着帮她脱离痛苦,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似乎在气愤她偎依在那人怀里时的眼神。 她从来没有拿那种看过他,看他时,她的眼神要么是疏离清冷的,让他一度以为她就是个冷清的人,可是前几日她又是那样的恭敬和小心翼翼。 但是今日,他知道那眼神是爱意!而那个男人还是他替她寻来的! 他紧紧地握了握手,却不妨萧夕突然抬手,轻轻缚上了他的手臂。 萧夕已然没有了神智。 眼见身下的她肤如凝脂,肤光胜雪,加上双颊酡红,媚眼如丝,纵是阅人无数的他也难再把持,慢慢的俯身下去。 萧夕的双手顺势攀上了他的脖颈,犹如抱了一块凉玉,半响听到那凉玉沉声在她耳边道:“我是谁..........?” 她定了定神,找回一丝神智,软软的道:“皇上~” 君墨黎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吻上了她的唇。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边的人也没了踪影,她轻轻起身,却发现这里并不是她的长信宫,扫到床边的龙纹,她知道这是只有皇上能用的,这应该是皇上的养心殿。 昨夜她身边的人竟然是师父.........! 脸上忽的一阵燥热,若眼前有一面镜子,她定然能看到她红到耳根的脸,举起双手捂住了脸,带去一点点凉意,可是一颗心却狂跳不已。 “贤妃娘娘?”外面听到声音,轻轻的唤了一声。 她却猛地一拉被子,又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里,她不能让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可她不知道的是,君墨黎已然下朝,正大步走进了殿中,怕吵醒她,也没让人通报,只径直的走了进去,见到她还在睡着,而且还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便皱着眉去拉被子,宫中女子俱是睡有睡相,他从未见过这样不顾形象的。 可是他拉被子,下面的人亦是用力。 “夕儿。” 沉沉的声音透过锦被传到了耳朵里,她的身子又是一抖,是师父来了。 “皇上,臣妾陋颜不敢见君面,请皇上稍等片刻。” 君墨黎缓缓松开了手,低低一笑,“好。” 说着转身去了外殿..........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萧夕便迅速的收拾完了自己,不管怎样,她还是不敢让他多等。 “皇上。”她缓缓走近君墨黎,矮身跪到了他的身前,“臣妾君前无状,请皇上恕罪。” 偎依在别的男人怀里确实是无状,君墨黎沉吟不语,半响道:“你为何会在那里?” “宸妃娘娘请臣妾前去赏梅,因为臣妾怕冷,便进了翠微苑,后来臣妾便身感无力,想要出门求救,遇上了风祁公子……” 萧夕微微仰头,双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衣角,祈求般的道:“皇上,请皇上相信臣妾,也相信风祁公子。” 君墨黎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缓缓道:“你起来吧。以后也别再学琴了。” “是。”萧夕低低应了一声,师父还是信不过她。 轻尘宫。云霞殿........ 宸妃再次来到了这里,见到阮晴柔正在修剪一株细叶文竹,只见那文竹原本单薄的枝叶更加稀薄。 “阮婕妤,你不好好养胎,竟然还有心情侍弄花草?” “宸妃娘娘,不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阮晴柔将剪子递到了身边人的手里,缓缓转身浅笑道。 “你明知故问。”宸妃不愿与她兜圈子,直言道。 阮晴柔也不恼,挥了挥手示意殿中人退出去,宸妃也禀退了花穗。 “嫔妾已经按娘娘的意思布置了翠微苑,这次让她逃脱,只能说明她运气好,若再有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阮晴柔说着伸手抚上了小腹,凑到宸妃的耳边道:“宸妃娘娘就等着好消息吧,合作愉快。” 宸妃的目光在她的小腹上一扫,已然明白她所指何事,遂冷声道:“好,不过你记住,此事一了,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我们两人,再无瓜葛..........!” 阮晴柔唇角一弯,“这是自然...........” 最后宸妃甩袖离开,却未曾想过,有的事,一旦沾染,再想撇清摘干净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翠微苑之事君墨黎虽然没有再追究,但也难免心生芥蒂,并命人暗中调查此事........... 第49章 小产 很快便发现当日翠微苑里的火盆被人动了手脚,里面竟然放有欢迷香,这也解释了当时萧夕为何会身中媚药,可是宫中怎会有这种东西?! 而那风祁公子之所以会到翠微苑,也是因为有人相约,而那人就是六皇子萧永临。 据风祁回禀,他曾在宫外的浣韵馆里因为诗词与六皇子相识,那时他还不知道他的身份,直到宫中偶遇,才知道他玉临竟然是皇子! 君墨黎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挥手让那人退下,按下此事不提,但这还是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 今天又是初一,按宫中规矩是由皇后侍寝,君墨黎因为这段时间因为一些乌七八糟的事冷落了皇后,今日便早早去了皇后的凤朝宫。 去时皇后还在用晚膳,见到他来,连忙吩咐人拿来碗筷,亲自为他布菜。 看着忙碌的皇后,君墨黎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愧疚,皇后,他的结发妻子,从两人相识起,她便为他筹谋,一步步登上皇位,他荣登大统后,她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后宫,虽然她性格强硬了些,但终归不是个容不下别人的女子,才让他子嗣众多吧。 而最近因为他在太子和六皇子之间摇摆不定,她没有少伤神吧? 他轻轻握住了皇后忙碌的手,闻言道:“皇后,这些事让下人们去做吧,你就好好陪朕吃顿饭。” 皇后见到他眼中脉脉含情,一颗紧绷着的心突然一松,软了下来,心上几日来的冰封瞬间融化,眼中不由得也慢慢湿润起来,温婉一笑道:“好。” 放下诸多的怨恨和算计,或许她也该像普通人家那样只坐在一起安心吃个晚饭。 可是温馨的画面持续了不久,便被一个坏消息打破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云霞殿的阮婕妤突然肚子疼,小产了。” 皇上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皇后也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低着头,不敢看皇上脸上的严霜,“就在刚才,用过晚膳后,阮婕妤便有些不适,没想到越来越不舒服,竟然见了红,太医去了也于事无补。” “走!去看看。” 君墨黎起身大步向外走去,皇后睨了那人一眼,也跟在了他的身后,急急去了云霞殿。 两人刚刚走到云霞殿前,便见到一盆盆的染红的水向外端,而殿中更是传出了女子痛呼的声音。 君墨黎瞥了廊下的杨妃一眼,杨妃意会,小声禀道:“虽然阮婕妤的月份还小,但还是要将未成形的孩子排出来……” 孩子两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虽然他已有诸多子嗣,可是这也是他老来子,从知道的那一刻,他也是寄予厚望的,可是这才短短的几个月,孩子竟然就没了。 他举步就要进殿,却被皇后拦住了,“皇上,产房乃污秽之地,皇上金贵龙体,万万进不得!” 见到他眸中似有怒意,皇后又连忙道:“让臣妾和杨妃进去替皇上守着,也是一样的。” 君墨黎这才住了脚步,缓缓闭上了眼,沉声如水道:“查!给朕查!最近阮婕妤吃过什么,用过什么,一一都给朕去查!” “是。”皇后微微低头,敛身一礼。 继而又带着杨妃匆匆进了殿中。 她和杨妃俱是生养过的,见到阮晴柔声嘶力竭的模样,仿佛自己产子的痛楚就在昨日,只是她们还有孩子得以安慰,而阮晴柔…… 引胎终于告一段落,阮晴柔就像在水中捞出来一般,鬓边的碎发已然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脸上,见到一旁的皇后,向她伸了伸手,却无力的垂下,皇后见状走向前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本宫在这。” “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嫔妾的孩子……不能说没就没了……”阮晴柔似有不甘的道。 “好了,你好好养身体,至于孩子的事,若真是有人故意而为,本宫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多谢皇后娘娘!” 阮晴柔小产不仅惊动了皇上皇后,妃位之上的都陆续来到了云霞殿,前来探望,除了萧夕。 她本来就不信她有孕,听了她小产,只道她是害怕假孕被人识破,不得已而为之,也没放在心上,直到这日,皇后宫里的李玉过来,传她到凤朝宫问话,她才暗暗心惊。 等她到了凤朝宫才发现,该来的都来了,太后沉着脸坐在上首,一旁坐了君墨黎和皇后,依次往下坐着宸妃,静妃和杨妃,而阮晴柔则脸色惨白的坐在了末位,见她进来,一把扯住她的衣领红着眼睛恨恨道:“贤妃娘娘,就算是嫔妾哪里得罪过你,你冲着嫔妾来就是,为什么要残害我的孩儿!” “你放开!”萧夕皱眉拂开她的手,不知道她抽什么风,厌恶道:“阮婕妤,说话要有凭有据,不可这样血口喷人!” 却见阮晴柔突然得意一笑,随着她的手一推,竟然顺势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我见犹怜的低泣起来。 “萧夕!你做什么!” 见到阮晴柔摔倒,上首的太后沉声喝道。 萧夕不再与她纠缠,缓缓走上前去,屈膝一礼,“臣妾见过太后,皇上。” 君墨黎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让她起身,看向了别处。 “贤妃,你可知罪?”最后一旁的皇后问道。 她是后宫之主,阮晴柔出事她也有失察之责,纵然她有意放过萧夕,但还有太后皇上在,万万存不得私情的。 萧夕挺着腰板,朗声道:“臣妾不知,还请娘娘示下。” “贤妃!若是你无心为之,朕念你年纪尚轻,还可从轻处置。”君墨黎见她这副模样,厉声喝道。 “皇上,臣妾实在是愚昧,不知身犯何罪!”萧夕不相信,纵然她想把小产之罪强加于她的身上,但是自阮晴柔有孕以来,她只去过她的宫中一次,却已是月余以前,怎么也扯不到自己身上。 “好!看样子贤妃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皇后也不必顾着她的体面了,传证人上殿吧,好让她死心。”太后有些不耐的道。 第50章 热锅上的蚂蚁 皇后向着一旁的李玉递了一个眼色,只见李玉轻轻击掌两次,一会儿张太医和许太医便走了进来。 接着便由凤朝宫的侍女端上来一只碧玺香珠手串,还有一套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 皇后向着堂下的萧夕问道:“看看,是不是你赠予阮婕妤的东西?” 话音一落,手串和妆奁匣子便拿到了她的身前。 萧夕皱眉,这的确是她送的,可是这就是普通的首饰,妆奁,与阮晴柔小产又有何关系? 她轻轻点头,“是。” 太后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你认便好。” “太医。”皇后又唤了一声太医,两位太医意会连忙上前查验。 两人将将把东西拿到了手里后,便暗暗地互看了一眼。 “有什么不妥,说。”君墨黎目光如炬,见两人神色有异沉声道。 “是。”许太医拱手,低头道:“这手串和妆奁里都有麝香,只因是用量少,又有其他香气的遮盖,所以不易察觉,但虽然量少,但如果长期使用佩戴,会使女子难再有孕,若有孕之人使用,则会使其滑胎小产。” “贤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后道。 “手串和妆奁都是臣妾送给阮婕妤的,但臣妾确实不知有里面含有麝香,若真的有,麝香味道浓郁,断然不能无人发觉,况且,手串和妆奁谁都可能接触,不知为何要臣妾来背这个罪名!”萧夕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宸妃亦是疑惑的看着皇后,皇后也不急,缓缓道:“是,贤妃所言有理,只是本宫查看了太医院的记录,只有贤妃有领取过麝香。” “我没有!”萧夕反驳道,她自问从来没有去过太医院,更遑论领取什么麝香。 皇后有些失望,微微摇头,“拿给她看。” 她话音一落,便有人捧着太医院的记录走到了她的身边,“贤妃请看。” 宫里有人要用药,必须在太医院里签署何宫何人。 萧夕低头看去,白纸黑字,那上面赫然写着长信宫,萧夕,连笔迹都与她别无二致。 可是她的确没有去过,却听一旁的张太医道:“贤妃娘娘,月余前您的确是去过,问微臣要过麝香。” 听他这样一说,萧夕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时杨妃曾问过她,适才才看到她去了太医院,可是怎么眨眼就到了御花园,当时她没有在意,想不到那时她就开始布局。 是,若有人幻化成她的模样,她自是百口莫辩。 见她久久不说话,皇后再次问道:“贤妃,你可认罪?” 萧夕知道再多言无益,只仰头痴痴地看着上座的君墨黎道:“虽然一切都指向臣妾,但臣妾还是请皇上相信,臣妾确实没有做过。” 君墨黎却满脸沉痛,缓缓闭了闭眼又道:“朕也想相信你,可是事实摆在那里,朕也不得不信。” “传朕口谕,贤妃萧氏,善妒成性,残害龙嗣,罪不可赦,即日打入冷宫。” 君墨黎说完,便像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缓缓站起身来,“朕累了,都散了吧。” “恭送皇上。”众人见皇帝离座,也连忙站了起来。 皇帝走了,太后和皇后和也离开了,接着宸妃和静妃也起身离开了,杨妃却在她身前顿了顿,轻轻将她扶了起来,“好好保重。” 阮晴柔看着众人都已离去,慢条斯理的走到她的身边,低语道:“你还是输了,想不到吧,惊鸿最后帮的是我。” 萧夕苦笑,她的确没想到。 “贤妃娘娘,请吧。”一人走到她的身前,引着她去了冷宫。 刚刚来的时候还没有落雪,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地上已经下满了雪,空中的雪飘飘洒洒落下,落在她的肩上,落进了她的心里。 三天后,萧永临遇刺的事也慢慢有了眉目,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太子。 刺客之事不仅牵连出太子与萧湖势力有勾结,还扯出了太子贪污公款,结党营私之事。 证词一份份递了上去,君墨黎震怒不已,当天便将太子软禁起来。 太子也是百口莫辩,在易储风波之时,他的确私自联络当朝百官,拥护自己,更许以好处。 皇后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贪污公款?!简直就是笑话,只要他不出什么差错,这整个萧山就是他的,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夜里,皇后换了妆容,一身宫人打扮,走向了东宫,她还是要当面问他一问。 太子被软禁,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可是当守卫见到皇后,却放行了。 “母后?!”太子正披衣站在窗前,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母后竟会深夜到访。 皇后却一脸肃容,色厉内荏道:“跪下!” 太子一愣,但还是缓缓的跪了下去。 “啪!” 紧接着面上一疼,太子惊愕的抬头看着皇后,略感委屈道:“母后,儿臣没有做那些事。” 皇后却是眉头紧锁,有些恨铁不成钢,怒道:“本宫自然知道你没有做那些事,不然本宫也不会深夜到这来。” “那么母后……”太子有些不解。 “你不应该让这种事发生。让那些小肖无中生有!”皇后的话再次刺痛了太子的心,母后每次都是这样。太子缓缓的低下了头。 “你好好想一想,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皇后看着身前的太子道。 奇怪的事?太子皱眉想了好一会,可是却没有什么头绪。 “皇后娘娘,儿臣参见母后。”忽的两人被一个柔柔的声音吸引过去,皇后微微转头,看到从一侧缓缓站出一个人来,皇后微微皱眉:“你也在这?” “是,母后。”太子妃颜若兮恭敬道:“儿臣一直都在太子身边。” 皇后心里忽的一转,眉头微微一疏道:“你接着说。” “是。就在数日前,臣妾便发现库房似乎常常被人打开过,儿臣留意,时常出入库房的便是赵意,据儿臣所知,赵意还有一兄弟在宫中当差。”颜若兮低眉顺耳,皇后的眉头却是皱了皱,以前她怎么没发现。 “颜若兮!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说!”皇后斥道。 第51章 定夺 颜若兮却只是缓缓跪了下去,不在说话。 “好了,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你们好自为之吧。”皇后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只剩下了跪在地上的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殿下,快快起身吧。”看着皇后离去的身影,颜若兮轻轻抬手扶起了太子,太子却是深深的皱了皱眉,此事之后,母后是不是会更觉得自己不中用? 太子一夜无眠。 皇后也是,夜审太监赵意和他的哥哥赵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有了结果,两人供出,的确是他们二人做的手脚。就在她准备呈报皇上时,突然听到一个低低的嗤笑声。 “谁?!”皇后四处看了看,哪有什么人影,可是耳边却还有人说话声,那声音很是低沉,却也雌雄难辨,“皇后娘娘以为就推出去两个阉人顶罪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吗?” “什么人在那装神弄鬼的,给本宫出来!”皇后只能听到声音却见不到人影,心中不由得有些慌,只是她不愿自己在人前露怯,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喝道。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你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行,难道你就不拆穿宸妃的把戏,还太子一公道?六皇子有高人相助,你便由本座帮忙不好吗?” 那个声音继续道。 皇后心下思索着他的话,难道说所谓龙身,真龙都是人为?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人低低一笑,能问出这句话便是信了三分,便道:“你不用现在就相信我,我只说三件事,一,东宫古树常绿不衰,二,六皇子将被识破真身,三,宸妃不再是你的阻碍。一切半个月后见分晓,皇后娘娘静候佳音就是了。当然,我能让六皇子身败名裂,太子也是一样。哈哈……” 话音一落,皇后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便没了踪迹。 皇后缓缓走出囚室,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那人的话,显然那人并非善类,不愿与他为伍,可是他用太子的前途要挟,她又得慎之又慎。 折腾了一夜,眼见就要天明了,皇后却丝毫没有睡意,早膳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在她忐忑等着皇帝下早朝的时候,却传来了前朝的消息,皇帝决定要废除太子! 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喝道:“走,去金殿!” 后宫不得干政,宫人大惊,跪了一地,但是却没有阻拦住皇后的脚步,无法,慧兰只得跟上。 走到金殿前,皇后抬眼望了一眼天,缓缓的一步步踏上了石阶,原本还有侍卫去拦,但是一触到皇后的眼睛,却都纷纷的退了下去。 随着步子的移近,金殿上的声音隐隐传入耳中。 “太子收受贿赂一事人证物证俱在,还请皇上定夺!” “请皇上定夺!” “众爱卿可有其他看法?还有没有其他的话要说?” “臣妾有话要说。”就在这时,皇后缓缓的踏进来,双眼直直的看着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君墨黎。 君墨黎微微皱眉,十分不悦道:“皇后,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皇后却没有丝毫不快,只昂头朗声道:“臣妾只是有些话要对皇上说,说完就走。” 君墨黎锐利的眼神闪了几闪,最终还是吐出一个字,“说。” “皇上,臣妾想要说的话都在这份供词上,还请皇上过目。”皇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慧兰,慧兰捧出一份供词,李文连忙接过去,呈到了皇帝的眼前,众人纷纷议论,不知皇后的供词都说了些什么。 君墨黎拿过供词,粗略的看了一遍,这无疑是皇后想要替太子开脱的托词,可是自古以来,储位之争都是一场战役,皇后有此心,宸妃也是。 皇帝看完把所谓的证词丢到了御案上,又抬眼目光在满朝大臣扫了一遍,吩咐白泽道:“拿下去,给诸位大人也看看。” 白泽应了一声,将供词递到了右相姚广的手里,姚广暗暗摇头,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这不过是皇后找来的替罪羊,可是既然皇上都闭口不言,他也只默默看完,递到了其他人手中,供词便在朝臣中传阅。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更是汗颜,纷纷告罪,他们猜不透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假装糊涂想放太子一码,还是另有打算? 君墨黎冷眼看着两人,摆了摆手道:“这份供词你们也好好看看,其中涉及到的人也要好好盘问,不可只听取一面之词。好了,早朝就到这里了,散了吧。” 众人纷纷退出,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互看了一眼,又不禁的看向了手中的供词,竟没有想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据供词所述,所有的贿赂只是太子身边的太监赵意私自收的,当然,在外打的还是太子的旗号,所以那些人都说是太子收的贿赂也没有错。 还有中间还扯出了慧德法师。 按皇帝的意思,他们当天审问了赵意和赵力两兄弟,又找到了慧德问话,可是慧德只道见过赵意,并不知道太子收受贿赂一事。 但是赵意却执意说是慧德知情,甚至还供出,慧德是宸妃娘娘授意,让他用此法陷害太子,原本他也不敢,但是由于自己的哥哥赵力还是宸妃妃娘娘宫中当差,如果他不做的话,哥哥就会性命不保,所以他也是不得已。 而且慧德还同他道,六皇子是上天注定的真命天子,日后定能继承大统,那日后他也是有功之臣。 慧德说过六皇子是真龙,尽人皆知,就是天鉴官的预言都是如此,这般赵意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再看赵力,身上也有着不少的伤疤,一条腿骨头应该是断了。 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到了慧德这里就卡住了呢? 两人不由得对望了一眼,这两人是皇后夜审之后交到他们手上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谁都不好说。 而且这太子和六皇子他们谁都惹不起,眼下却只能保住一个! 那么如今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慧德了,若是他一直保持这个口供,那么就要再查,若是…… 第52章 试探 两人心领神会,接着审问慧德。 此时萧夕也得到了消息,没想到她落难后紧接着便是慧德,她想去狱中看望他,可是她身在冷宫,只能到了晚上再去。 看着太阳一点点偏西,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冷宫已是一片寂静,她寻了一面铜镜,伸手在上面轻轻一划,想要探一探慧德在什么地方。 可是任凭她怎么试探,都寻不到慧德的身影,她的心不由得一阵慌乱,这是—— 若她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有人在这殿外施了结界,在结界里任何法术都施展不开。 起身走出殿外,轻挥衣袖,殿外果然有一道厚厚的结界。 阮晴柔的话再次在耳边想起,“惊鸿最后帮的是我。” 她以为惊鸿只是助她把自己引去沁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后招,与魔族为伍,她不怕坠入魔道吗?! 萧夕挫败的回到了殿中,不成想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她像一只无助的困兽,痴痴地看着天上的圆月星空。 钦天监说的没错,双龙同现的确是事实,只是这双龙是她和她的四哥罢了。 天牢中。 慧德盘膝坐在干草上,就在前天,辰星宫突然闯进去一队金吾卫,说大理寺要找他问话,便直接把他带到了这里。 可是大理寺卿张口就问他是否识得宸妃娘娘,虽然两人不曾单独见过,可是诸多法场之上肯定见过,说不认识难免招人猜忌。 可是当他说了认识后,那人又问他,是否认识赵意赵力兄弟。 一串问题下来,他才知道竟然有人说他受人指使用贪污受贿的罪名陷害太子。 他苦笑,这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是转念想到,青瑶已然被打入冷宫,为的便是那阮晴柔小产之事,这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他们! 他只能咬紧牙关,不能让他们得逞,现下想要找到青瑶,跟她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是他用尽办法,却始终联络不到她。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四哥……” “瑶瑶,是你吗?” 慧德睁开眼四处看了看,却也没有看到她的踪影,只听那声音又道:“是我,冷宫被人布下了结界,所以我现在是用念珠与你联系。” 冷宫里,就在萧夕心急如焚时,脑海里突然想起师父给她的心经里说过,那念珠里有她几个哥哥的心头血,除了能够让她感应到哥哥们的存在外,还能与他们心灵相通,只要她把自己的血也滴到念珠上,再催动法力,即便隔着千里的距离,也能让她寻到哥哥,隔着千里的距离和惊鸿的结界,她想要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四哥,他们为什么抓你?” 慧德把事情的始末简单跟她说了,萧夕也沉默了起来,没想到皇后竟然把四哥也牵扯进来了,纵然这的确是她和四哥故意为之,可是她一介凡人又怎会知道? 除非有人相助,可是那人是谁? “玉莲就在东宫的披霞殿,上神若有什么差遣,便可传话来……” 是了,玉莲,事关太子,她又怎会坐视不管,何况她的确是个知情人,萧夕轻轻摇了摇头,上次在听雨阁时,她还帮助自己引着皇上去见萧永临,那时她还觉得玉莲是个有觉悟的小鱼精,说不定哪天也可以修的正果,位列仙班,可是如果她此时再掺合进来…… 萧夕突然有些后悔,她不该就那样放走风祁,否则此时她也不至于这般无助。 她细想着慧德跟她说的始末,宸妃,六皇子,皇后,太子,四人像围了一个圈一样,不停的在她脑海里转。 突然她灵光一闪,缓缓说道:“四哥,或许我们稍稍改变一下,问题便迎刃而解……” “如何改变?”慧德皱眉。 “我们何不如了他们的意?太子和六皇子两个人都我们要找的人,两人不管是谁先苏醒,对我们来说都一样。”萧夕低低一笑,道。 “好。”慧德了然。 原本他们只想着先让太子放下荣华,早日悟道,现在想来,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既然他们动不了太子,那么还有六皇子!这样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第二天,慧德的态度突然来了个大反转,不但坦言与宸妃密谋陷害太子之事,更说出了六皇子真龙附身和石碑上谶言的由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慧德做下的,因为宸妃也曾暗示过他,只要他助六皇子登上大宝,日后他便是位高权重的国师! 慧德的一席话就像是一块巨石丢进了湖里,在朝中激起了滔天巨浪!朝上一片哗然! 宸妃听说时,正在喝茶,闻言手上猛地一抖,啪一声,茶盏摔了个粉碎。 “娘娘……”花穗轻轻推了推呆住了的她,“娘娘,娘娘是冤枉,娘娘快想想办法啊!” 宸妃的身子却一下子软了下去,像经了霜的花儿,萎靡不振。 “没用了,一切都是命……”宸妃喃喃道。 萧夕说的对,她违不了天命,临儿终究要离她而去。 “花穗,替本宫更衣吧。”宸妃缓缓站了起来,她留在他的身边已经够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花穗奇怪的看着她,却也没有多问,按她的吩咐穿上了她最华丽的衣服,梳了一个繁复的发饰,她要把最好的自己留给他,不管她做过什么。 梳洗妥当,宸妃望着镜中的自己,淡淡一笑,吩咐道:“花穗,去跟皇上说,我要见他。” “娘娘……”花穗有些为难。 “本宫让你去,你去就是了。”宸妃说着又将妆台下面的锦盒递到了她的手上,“把这个带上,皇上会来的。” 花穗半信半疑的来到了养心殿,把来意跟侍奉的太监说了,小太监也是一脸为难,花穗轻轻将手中的锦盒递到了他的手中,哀求道“麻烦公公了。” “谁在外面?” 两人说着话,里面却传来了一声轻斥。 小太监埋怨的看了她一眼,恭恭敬敬的道:“是宸妃娘娘身边的花穗,宸妃娘娘想见皇上。” 第53章 虎毒不食子 里面一片寂静,久久没有声音。 白泽见到君墨黎脸上一片寒色,悄悄走到了殿外,轻声斥道:“皇上不见,快走!快走!不要在这让皇上心烦。” “白总管,求求你,求总管把这个锦盒呈到御前,若皇上还是不见,花穗也就死心了。”花穗求道。 “什么东西,拿进来。”白泽正为难时,突然听到里面道。 白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捧着锦盒快步走了进去。 君墨黎看了一眼那个锦盒,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册,一时间似乎回到了那时你侬我侬的时候,那时的宸妃身姿绰约,看他的眼神满满的都是爱意,是,宸妃不同后宫其他女子,她没有复杂的身世,没有所谓的家族利益,她就像空谷里的幽兰,暗自开放,只等着遇上他,遇上之后便是一生一世,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她渴望着为她生儿育女,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便把其他妃子的女儿交给她抚养,全了她当母亲的心,可是她说女人一生没有孩子是不完整的,他便陪她去求了送子观音,知道自己有孕时,她喜极而泣,他便许诺于她,赐她一个同心结,许她一个愿望,不管是什么,只要不涉及萧山社稷,他都会答应,眼下她只想见他一面,他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白泽,摆驾朝阳宫。”君墨黎缓缓站了起来。 白泽躬身应下,安排轿撵,一路去了朝阳宫。 还没进殿却听到里面有丝竹之声,君墨黎下了轿撵,一步步的走了进去,白泽几人识趣的没有跟过去。 大殿上,宸妃一身盛装,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 她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花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如小巷中的晨曦,如荷叶尖的圆露,使我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 君墨黎一时看的不由得有些痴了,最后声乐戛然而止,宸妃却是一个向后折腰看向了君墨黎。 君墨黎却只是皱眉站在原地,不肯向前一步,她用他的信物只求他来观舞吗? 突然一道血红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流了出来,让她洁白如玉的面孔衬得格外刺目。 “宸妃!” 君墨黎大惊,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抱住了她的身子,“惊鸿!” 一边伸手替她擦拭着唇角的血,一边命人去传太医。 宸妃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凄美的弯起唇角,“皇上,你很久没叫臣妾惊鸿了。” 惊鸿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他说初见惊鸿,她说,那皇上就叫臣妾惊鸿吧? 君墨黎又低低叫了两声,“你怎么这么傻,朕……” “皇上是舍不得杀惊鸿?可是他们不会放过惊鸿,惊鸿不要皇上为难,也不愿背上祸主的罪名……” 惊鸿只是想与你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君墨黎用力抱住她的身子,眼角微微泛起了红,“不是的,你没有……” “皇上,臣妾再求皇上一件事,临儿他什么都没做过,求皇上放过临儿好吗?” 君墨黎有些沉默,就在此时,青阳突然闯进了殿中,望着君墨黎怀中的宸妃,呜呜哭了起来。 “母妃!母妃……” 宸妃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摇头道:“青阳不哭,没了母妃,还有你六弟……” 君墨黎抱着宸妃的手又加了些力气,似乎在做难以抉择的选择。 青阳望着他的清冷神情,突然跪在他的脚下叩头道:“求父皇放过六弟,青阳愿意嫁到怀南,让两国不再起纷争!” 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宸妃,和眼前不断叩首的青阳,君墨黎的心突然就软了下去,原本他也没有杀他的打算,虎毒不食子。 “皇上!”宸妃又唤了一声,君墨黎缓缓点头,“他是朕的孩子,朕不会杀他。” 宸妃得到了答案,转头望向了窗外,幽幽的道:“臣妾一生都在渴望纯净而美好,臣妾想,待臣妾死后,臣妾想要随着水流而下,去看那碧海蓝天……” 宸妃说着手臂缓缓地垂了下去,君墨黎抱着她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喃喃道:“好,朕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宸妃殁了,却也没有葬入妃陵,而是按宸妃的遗愿顺流而下。 竹筏载着宸妃缓缓而去,渐行渐远,飘在半空的宸妃,回想着这十余年的光阴,恍然如梦。 到了无人处,宸妃缓缓落下,想要回到躯体里,却见到躯体突然一闪,化作了一点白光落到了一个的手里。 看清来人,宸妃大怒,“阮晴柔,你做什么?!” 说着便闪身而上,去夺取躯体。 可是阮晴柔的身子突然一闪,身后便出现了一个黑影,黑影长袖一挥,顿时生出一阵疾风,宸妃被那疾风一卷,便被收进了一柄长剑中,黑影伸手在剑身上一弹,便发出一阵龙吟之声,接着便把宝剑丢到了阮晴柔的手中,“拿着,有了这斩龙剑,你便不必惧怕她。” “多谢魔尊大人。”阮晴柔拿着剑,抱拳一礼。 “不过你也别忘了答应本尊的事,否则……” “是,魔尊大人放心,定然不会让魔尊大人失望的。” “好。”黑影说着一闪,不见了踪影。 阮晴柔提着剑,也回到了皇宫。 冷宫。 萧夕正在同徐太妃一起绣着绣活,看到冷宫外的结界突然像风中的烛光一般,忽明忽暗的闪了几闪便消失不见了。 萧夕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丢掉手中的绣活道:“太妃,我有事,先出去一会儿。” 说着不等徐太妃接话,便匆匆走了出去。 只剩下徐太妃幽幽的声音在风中晕开,“这么急着去哪?又不是皇上要来召你见驾……” 仙者下的结界消失,要么仙力损耗殆尽,要么是仙者撤回,她想寻一寻宸妃的踪迹,可是茫茫人海,她又去哪寻找? 接着六皇子借妖僧制造天命异象的大案也尘埃落定了,六皇子萧永临被判流放。 第54章 玉佩 而他的姐姐青阳公主为他恕罪,也请旨甘愿嫁到怀南国,同怀南王子玉珩定下日子,只待吉日一到,下嫁怀南。 而罪魁祸首妖僧慧德,也被判了火刑,焚于祭天台,慧德有了妖僧的名声后,宫中还流出了这样的谣言,宫中无辜死去的几人都是被慧德吸了精元。 旨意颁布下去后,君墨黎的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时候批着批着奏折便发起呆来,这一日他正在养心殿里听琴,可是听着听着,突然一头栽了过去,不省人事。 众人都说皇上是因为失去了宸妃,伤心过度才病倒的。 萧夕听到消息时,已经是两天后,待夜深人静之时,她悄悄的来到了养心殿。 君墨黎已经沉沉的睡下了,只是两宇之间还蹙着眉,似乎梦到了什么烦心事。 她伸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眉间,替他揉开眉心的褶皱。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朦胧间他似乎消瘦了不少,手上慢慢聚了仙力,轻轻按入他的眉心。可是她刚刚探入,却发现他的体内似乎本来就有仙力在维持着什么。 她不由得暗暗心惊,继续探去,那股仙力平和而醇厚,还有一丝丝的熟悉,是,是惊鸿上仙! 可是惊鸿上仙怎么会把仙力传送给师父? 她正想着,手却突然被他握住了。 “惊鸿,是你吗?” 床上的君墨黎迷迷瞪瞪的唤道。 萧夕一惊,连忙收回了手,捏了个隐身诀,站在了一旁,只见君墨黎吃力的坐了起来,茫然的向四处看了看,可是入目都是薄凉的月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里,也是空无一物,是,惊鸿已经死了,再也不回来了。只是刚才她在梦中…… 他轻叹了一声,又躺了回去,只是望着凉凉的月光如何也睡不着了。 萧夕静静地看着,想走过去,却又不敢,守了一会儿,便悄无声息的回去了。 可是君墨黎的病却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太医院也束手无策。 太后发了好大的脾气也于事无补。 萧夕也只敢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过来守了一会,那个问题也一直萦绕在她脑海,这日便大着胆子,想要一探究竟。 双指蓄起仙力,指尖微微泛起一片柔柔的白光,抬手轻轻按在了他的眉间,缓缓闭上了眼,随着他的记忆回到了过去。 那眉眼间似乎还是双十年华,军帐中君墨黎一身戎衣指挥若定。 “左前锋,率一队人从正前方诱敌。” “周将军,大军分为两翼,左右包抄。” 大战将及,君墨黎在做着最后的部署。 “出发!”一声令下,众将领鱼贯而出,准备大战,夜幕中,大军训练有素的向着敌军大帐进发。 五里,三里…… 敌军终是发现了敌情,鸣号警示,但终究是为时已晚,眼见大军杀了过来,一片慌乱,君墨黎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高举手中的长剑,高喊一声,“冲啊!” 突然夜空一亮,火把照到了他的脸上,只听敌军中一声喊:“他们的皇子就在这!杀之赏金百两!” 一时间所有的敌军都向着君墨黎的方向奔去,将他围了起来! “保护将军!” 周将军亦是高呼,但敌军似乎不在乎自己死伤无数,眼中就只有君墨黎一人! “七皇子!这边走!”忽的一人脚尖一点,腾空而起,落到了他的身边,将他护在了身后。 一场战役虽然部署完善,但终究因为两军相差悬殊,君墨黎一方以对方一半的兵力,以夜袭险胜,但是君墨黎也负伤而归,一支羽箭插进了他的胸口! 因为箭上有毒,让他昏迷了三天,也留下了残毒,即便他登基后,每每夜里批改奏折时候久了便会力不从心,头疼不已。 太医只要他休息,不可疲劳过度,可是朝堂之上那么多事在等着他,他不可能置之不管。 惊鸿上仙的仙力就是缓解他这种痛楚,眼下惊鸿走了,这种力不从心便又回来了。 仙力可以缓解他的痛,可是这是治标不治本,惊鸿走了,或许哪一天,自己也会离开…… 她要想个长久之计才是。 萧夕缓缓坐到了他的床边,想要伸手抚一抚他的脸庞,可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冒出来,“他是你的师父!” 手便又缩了回去。 可是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她的手突然被人捉住了。 床上的人也倏的睁开了眼,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但看到她的脸时,似乎有些失望和吃惊,他松开了手,问道:“怎么是你?” 是,她身在冷宫,万万不该出现在他的养心殿! 她缓缓跪在了他的床边,低头道:“皇上,臣妾听说皇上病了,便过来看望。” “皇上?” 外面听到里间有人说话,在门外轻轻问道。 “没事,不用过来。”君墨黎缓缓坐了起来,向着外面道。 “你有心了,起来吧。”君墨黎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只是朕身边的人真是不中用了。” “皇上!”萧夕猛地抬头。他的意思她明白,她萧夕能犹入无人之地来到他的身边,也着实让人心惊。 君墨黎摆了摆手,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的看着她,“以后你就是朕的暗卫,不必回去了,冷宫那里朕自有安排。” “是。”萧夕心中又惊又喜,能守在师父身边就好。 四更时分,冷宫的一间房子突然走水了。 虽然是冷宫,却也惊动了合宫上下,经金吾卫查探之后,发现是贤妃萧氏所住的地方,并在屋里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只有一旁掉落的玉佩能辨认出她便是萧夕。 金吾卫将结果报给了皇后,皇后却将信将疑,请示了君墨黎。 君墨黎唔了唔,“好生安葬吧。”便没了下文。 但是这些瞒过了皇后诸人,却瞒不过阮晴柔,她不会轻易的相信,她萧夕就那么容易死去,可是说来也奇怪,宫中的确没有她的踪迹。 同时,牢蒲终于找到了流放的萧永临,当日他被处以火刑,焚尽的只是他幻化出来木桩,而他则是一路去寻那萧永临。 萧永临流放之地乃是边陲的无毛之地,这是他到此地的第二天了,两天下来滴水未进。 第55章 见招拆招 牢蒲暗暗摇头,此时已然入冬,当地人都是冬日之前储备粮食,像萧永临这样的只有挨饿的份。 到了第三日,萧永临已然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最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晕倒在一个破庙前。 “那里有人!”一个小乞儿喊道。 可是他身边的人微微摇了摇头,“我们都是泥菩萨过萧,自身难保,哪有东西给他吃?” 小乞儿摇摇头,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拂开他面上的乱发,推了推他,从怀中掏出半个饼,掰了一块,递到了他的嘴边,“给你吃。” 萧永临悠悠转醒,看到眼前的饼,一把夺了过去,塞进了嘴里。 “水。”小乞儿见他吃的太急,噎住了,连忙跑回去拿了一碗水出来。 吃了东西萧永临总算有了力气,但看到小乞儿脏兮兮的手时,胃中又是一阵剧烈的翻腾。 良久才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木然的看着他,“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狗儿。” 萧永临也是一阵沉默,打量了他半响才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乞儿眼中一片雪亮,一会儿却又暗了下去,“名字什么的,叫什么都好,你随便给我起一个就好。” “好。叫扶苏可好?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萧永临念道。 “扶苏……扶苏……”小乞儿把名字在口中反复回味了一番,喜道,“大哥哥,你取的名字真好听,我喜欢。” 萧永临见到他欢喜雀跃的模样儿也淡淡一笑,其实他想说的是后两句,“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世间还是多一些扶苏、荷华的好。 “大哥哥,你起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扶苏高兴的拉着萧永临的手。 萧永临也欣然接受,不知他要带他去哪?一路由他拉着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远远地便看到一群人排着队在等着什么,走进才看到是有人在施粥。 “快走!我们也去等着。”扶苏道。 “那施粥的是什么人?”萧永临来到这已经三天了,他看到这里除了几户贫苦百姓的人家外,就是像他这样被流放的人。 扶苏摇了摇头,“他呀,是我们这有名的大善人,今天是家里的老夫人八十大寿,所以就在这施粥。” 萧永临点了点头,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离去,他离着粥桶越来越近,心中也有些激动,天无绝人之路。 前面只有一个人了,就要轮到他了,却听到那人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上仙保佑老夫人长命百岁。” 他不由得转头问扶苏,“什么上仙保佑?” “哦,前几年啊,老夫人得了怪病,多亏了一个云游仙人路过,给了灵药才治好了病,老夫人也是感恩仙人,常常施粥救人。” “呵呵,什么仙人不仙人的,都是骗人的。”萧永临想起宫中所谓的得道高僧慧德,不由得冷冷一笑道。 又是什么仙人,都是些招摇撞骗的骗子! 却没想到他的话一落,众人都冷眼看着他,就是前面的施粥的也重重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饭勺,冷冷道:“你走吧,这没有你的粥。” 萧永临也挺了挺背,径直走开了。 背后都是诸人的议论声。 可是他脑海里回荡着却是慧德怎么一步步引他去参与争储,真龙附身,石碑暗示,又诬告他私制龙袍,还有大臣手中的妖书,一切都是他妖言惑众! 看穿了慧德的真面目,再让他拜什么仙人,他是万万不肯的。 “他在那!” 突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拳头便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中间还有人不住的说着,“让你对上仙无礼!” 身上虽然痛,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呵呵冷笑。 “疯子!” 几人打完便离开了,嘴中不住的咒骂着。 萧永临笑着张开双臂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雪一片片的落了下来,落到了他的脸上。 “老天,你也觉得我错了吗?呵呵,是!是我错了!错信了你!错信天理昭昭!错信上天自有公道!” 话音一落,一道道天雷滚滚而下! “哈哈哈……老天无眼!你劈死我吧!让我去死吧!”萧永临不住的大笑。 一旁的牢蒲暗叫不好,但要阻止也来不及了,只见上空隐隐出现一行字,“骂天三声,轮回三世。” 皇宫。 萧夕自那日起便一直跟在君墨黎的身边,说来也奇怪,他那一直让太医头疼的顽疾也渐渐好了起来。 可是皇上也说过,虽然他有心要她成为他的暗卫,但是暗卫也有暗卫的筛选规则,而她要做的便是到紫影暗卫门进行特训。 这是她来的第十三天,眼下她要接受的考验便是赤手空拳躲过数十人的暗杀。 可是一个上午,她都在城外随意走动,却没看到一个刺客的影子。 突然手腕间又传来一阵炽热,她皱眉翻起衣袖,却见一颗念珠突然泛起了白色的柔光,接着白光越来越盛,她的眉头也皱得更深一些,念珠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见到白光大盛之后,就像燃尽的烛火一样,噗的就灭了。她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再抬头,前方已然有数十个黑衣人奔驰而来。 他们都是凡人,她不能动用法术,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一个劈手,一个挥袖,倒也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眼见最后一人已被她打翻在地,从一旁的大树后面转出一个人来,笑吟吟的拍手道:“好,姑娘好俊的功夫!项某佩服!” 萧夕微微一颔首,谦卑道:“项大人谬赞了。” 是,他们知道萧夕是白总管送过来的人,其他一概不知,暗卫也不需要名字,现在他们只有编号,就算是正式的暗卫也只有代号,由皇帝亲自来取。 “姑娘,恭喜姑娘,紫影暗卫门的考验已经通过了,下午便安排姑娘面圣。”项辽道。 “是,一切听从大人安排。”萧夕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是想到能回到君墨黎的身边,还很是期待。 第56章 阴魂不散 下午时分,她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出来便看到了等在一旁的白泽。 她向着他微微拱手,“白总管。” 白泽却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必,走吧。” 皇上的心思他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别人不知道她萧夕的身份,可是他清楚的很,她一个左相家的千金小姐,竟然身怀绝技!皇上还要执意将她留在身边! 君墨黎是在听雨阁等她,可是现在的已然没了雨听,满池的残荷之上是白茫茫一片,君墨黎一身墨玉长衫身姿挺拔的站在廊下,目光深远,似乎正越过重重飞檐望向了宫外。 白泽把她带到地方就默默退下去了,萧夕则是在他的五步远处站住,低头道:“皇上。” 君墨黎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前方道:“你回来了?” “是。” “紫影暗卫的规矩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萧夕,以后你还是叫萧夕吧。” “是,谢皇上赐名。”萧夕拱手道。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白色身影,只见那白影一晃便直接向着皇上奔去,萧夕不由得一惊,身影一动,已然闪到了君墨黎的身前,将他护在了身后。 可待她看清眼前的人,出掌的手突然一顿,停在了半空,但是那道白影却没有迟疑,眼见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了她的胸口,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身后就是师父,她不能躲!不能躲! 就在她做好受伤的准备时,白影的掌心却倏的停在了半空,白泽轻轻一笑对着她道:“恭喜,你现在可以去见皇上了。” 萧夕听后一头雾水,却见身后的人微微一颔首,伸手在耳后轻轻一扯,扯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萧夕才知道刚才又是一番试探,来突袭的是白泽,她动作有所迟疑也是情理之中,当白泽的掌风到来时,她便只有躲闪才能躲过袭击,只有一心想护皇上周全的人才会站定不动。 她暗暗苦笑,身为帝王,处处都是算计,可是师父,青瑶对你的心不必这样试探。 可是两人刚刚离开听雨阁,便看到一人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白泽看清来人后,连忙住了脚步,恭敬的立在一旁道:“奴才见过阮婕妤。” 萧夕也随着立在了一旁,微微低着头。 却见阮晴柔的目光越过前面的白泽,落到了她的身上,好奇道:“白总管,这位是?怎么这般眼生,从前似乎从未见过。”说着还向着她的身前走了两步。 白泽心中暗叫不好,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只得微微侧身挡在了她的身前,告罪道:“阮婕妤,这是刚来的新人,阮婕妤看着眼生就对了。皇上还在养心殿等着呢,婕妤恕罪,老奴怕皇上等久了着急,老奴先行告退。” “是本宫不懂事了,白总管有事就去忙吧,不能让皇上等。” 白泽微微一躬身,便带着萧夕向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养心殿。 进去的时候,君墨黎正在御案后面写着什么,白泽则带着一群宫人都退了下去,殿中只有她和君墨黎两人。 半响君墨黎放下手中的豪笔抬眼看了看她道:“能跻身紫影暗卫的女子你是第二个,就看你日后如何了。” 君墨黎说着拿出一块玉牌,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示意她向前。 待她走近,君墨黎才不舍的将玉牌递到了她的手里,叮嘱道:“这是你身份的象征,要妥善保管。”说完才缓缓放开了手。 “朕知道,你一直在查你姐姐的死因,朕现在给你时间和权利,去查吧。” 君墨黎坐回龙椅上又道。 “皇上?” 萧夕惊讶的看着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做这样的安排就是为了让她去查姐姐的死因? “怎么?不愿意,你不愿意朕也不勉强。” “不是的,皇上……皇上是相信萧夕是冤枉的了?”萧夕迟疑的问道。 “并没有,只是朕知道,你去了冷宫后,杨妃曾告诉朕一件事,一天她明明见你去了太医院的方向,却几乎同时在御花园遇到了你,还有你的贴身宫女也说过,当日你的确在御花园,不曾去过太医院。” 但这种事情说出来没人会信,就像他的替身行走在宫中,替他试探,总有一些事情是不能公诸于众的,他又意外的发现了她身手了得,便用了这种办法放她出冷宫,留在身边。 虽然他没有明言,她却知道他是信自己的,萧夕感激一笑道:“多谢皇上。” “嗯,你去吧。”君墨黎说完不再看她。 萧夕心情复杂的走出了养心殿,手里紧紧捏着玉牌,不管怎样,留在师父身边就好。不过,还有眼下还有一事迫在眉睫,她要给师父治伤,她真的怕自己哪一天跟宸妃那样离开,师父便…… 她摇了摇头,不会的!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在她未完成使命之时。 紫影暗卫跟金吾卫一样,也是轮值,都有着自己单独的房间,她根据玉牌上号码,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是她刚刚一进去,便发现了房间里有人。 “出来!” 她轻喝一声,只见一个人影缓缓地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不是阮晴柔又是哪个? “你真是阴魂不散!”萧夕怒目相视。 阮晴柔却轻轻一笑道:“呵呵,宫中人人都道你萧夕早已葬身火海,可谁能想到你还留在皇上身边呢,阴魂不散四个字应该是留给你自己才是!” 阮晴柔说着脸上的笑容一敛,右手反手一握,便多了一柄长剑在手,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倏的便欺身而上。 萧夕没想到她说打就打,快速一个侧身将将避过一剑,剑身擦着她衣衫刺了过去,但纵是如此,她也被仙剑的剑气所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阮晴柔见此欢喜的咯咯一笑,姘起二指在剑身上一划,只见一道紫色幽光闪过,接着便一路沿着剑身蜿蜒而上,如一朵紫罗兰在剑身上盛开。 “斩龙剑果然不同凡响。” 听到斩龙剑三个字,萧夕的心突然突兀一跳,从前她曾听六哥说过,世间有一柄剑,名字就叫做斩龙剑,是他们龙族的克星,见了斩龙剑一定要躲开。 第57章 面具 不过当时六哥还说,现下的斩龙剑不过是一躯壳,空有斩龙其名罢了,因为斩龙剑需要一位仙者的元神做祭,才能发挥出其威力,而哪一位仙者能为魔族所用? 不过当时六哥还说,现下的斩龙剑不过是一躯壳,空有斩龙其名罢了,因为斩龙剑需要一位仙者的元神做祭,才能发挥出其威力,而哪一位仙者能为魔族所用?可是刚才那股摄人的剑气,绝不是六哥口中的空壳,难道是缚了谁的元神? 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海里浮现——难道是宸妃?! 萧夕目光灼灼,扫过她手中的斩龙剑,摊开手掌,掌中即刻悬浮出一朵盛开的五瓣白梅,随着她的仙力催动,层层叠叠的白梅纷纷从掌心溢出,在她的身前形成花海,将她裹在中间,只见她双指姘出,顿时花海便如利剑一般直指阮晴柔胸前。 阮晴柔敛去脸上的笑容,挥动长剑欲拦下她的来势,却猛地见到花海形成的剑锋忽的一偏,竟向着她的手臂刺去! 阮晴柔皱眉,手上一震,顿时剑身霞光万道,凌空一斩,白梅不由得纷纷散落,但随着萧夕意念的催动,落下的白梅顿时又一片片的浮起,像海浪一般卷上了长剑! 长剑发出呜呜的长鸣之声,似乎不甘被束缚,剑身上的霞光也变得忽明忽暗,像是不断挣扎的困兽。 “哼!想夺我宝剑,可没那么容易!” 看出她的意图之后,阮晴柔突然冷哼一声,一手持剑,一手捏诀,口中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随着她口中不断念诀,斩龙剑忽的霞光大盛,几欲覆盖住整个房间,倏的凌空而去,劈向了萧夕! 身边的白梅受到戾气的冲击,纷纷向两边翻去,她想要再次聚集,却也来不及了,眼见长剑劈头而来,她不由得举臂去挡。 但剑气越来越盛,她渐渐开始支撑不住,身子慢慢矮了下去。 龙吟—— 萧夕的身子忽然化出一道白光,接着便听到一声龙吟,她已化出原形,盘旋于半空中。 但长剑却像生了眼睛一般,不管她如何躲避,都在身后紧追不舍。 我命休矣。 萧夕长喝一声,发出一阵悲鸣—— 就在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之时,突然她被一个仙障一罩,阻去了斩龙剑的来势。 她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白袍男子盈盈立在她的身旁,她不由得一喜,喊道:“四哥!” 牢蒲向她淡淡一笑,点头道:“嗯,我来了。” 说着便祭出了手中的轮回索,萧夕也化成了人形,拉住他的手道:“四哥,夺下她手中的斩龙剑!” 牢蒲不解的看着她。 “我怕那剑中缚有仙友的元神。”萧夕道。 牢蒲一听,也不敢硬搏,却不想他的去势一弱,阮晴柔便得了空子逃脱了,空中只留下她得意的大笑声。 两人失望的对看了一眼,也缓缓落了下去。 牢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瑶瑶,有没有受伤?” 萧夕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今天幸好四哥来了,不然……”她说着一顿又道:“对了,八哥如何了?” 牢蒲轻轻叹了口气,将萧永临的境遇简单说了一番。 “骂天三声,轮回三世。再无转圜之地了吗?”萧夕听完怅然道。 牢蒲轻轻摇了摇头,“天命已定,自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愿他将来两世能诚心向道,早日修的正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牢蒲又看向她的身上问道:“你这身打扮是?” 萧夕口中发苦,苦涩一笑道:“原本我已成了皇帝的弃妃,身居冷宫,但因为……因为我去寻风祁公子,被他看到,又做了他的紫影暗卫。” 牢蒲眉头微微一蹙,不知她为何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却也抓住了关键词,问道:“风祁公子?何许人?” “我还是贤妃时,见过他,念珠也给出了指示,只是当时我忧心太子和六皇子之事,未曾理会,却没想到失去了机会。”萧夕微微低头,摆弄着衣袖。 “那太子殿下?”牢蒲记得她说过,太子和六皇子都是他们要找的人,下一个为何不度化太子? “不可!”萧夕一听,猛地抬起了头,继而又缓缓摇头道:“不可。” “为何?” “四哥跟着负屃一路去了流放之地,看的东西应该比我多。太子乃是储君,国之根本,若贸然撼动,又将引起朝中大乱,到时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我等也不会安心,大晋也需要休养生息。 再者,因为前一段时间六皇子之事,众人都已疲惫不堪,若想再有所作为,恐怕不易。” 牢蒲看着眼前的滔滔不绝的萧夕,突然会心一笑,道:“瑶瑶,你长大了,是为兄愚钝了,竟未想到此中关窍。好,就依你。” 萧夕听后脸上微微一红,暗暗惭愧,她总不能告诉四哥,她不愿师父背上一个昏庸无道的罪名,也不愿看到他为此焦头烂额,憔悴不堪。 “我现在就在郊外的碧叶湖中,你若有事要我去做,便可来找我。”牢蒲说着转身欲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掌一翻,在空中凌虚一捏,幻化出一个精巧的银色面具,递到了她的手中,“这个小玩意儿送给你,你有那一层身份,日后行走多有不便。” “多谢四哥,还是四哥想的周到。”萧夕欢喜的面具接了过来,甜甜一笑道。 牢蒲伸手轻轻划了一下她的鼻尖,嗔道:“怎么还跟四哥客气。好,你且去寻风祁公子,那斩龙剑的事,就交给四哥吧。” “嗯嗯,四哥小心。” 送走牢蒲,萧夕暗暗松了口气,好在四哥被她的鬼话哄住了,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相她刚坐定,有听到门口有咚咚的敲门声。 “谁?” “是我,白泽。皇上有事,宣你去一趟养心殿。”门外声音道。 萧夕微微蹙眉,不知师父又有何事唤她,她连忙应声,“萧夕知道了,萧夕即刻就去。” 萧夕轻轻的将面具扣在了脸上,出门一路随着白泽去了养心殿。 第58章 念念不忘 “萧夕参见皇上!”萧夕单膝跪地,跪在了他的御案前。 御案后面君墨黎听到声音,缓缓抬起了眼,但一见到她时,唇间的笑意猛地一僵,慢慢凝成了一朵霜花。 “你起来吧。”半响才冷冷的让她起身。 萧夕局促的站在原地,不知何处得罪了他,却听君墨黎凉凉的声音道:“你脸上的面具哪来的?” 萧夕伸手轻轻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道:“这个……这是卑职的一位好友送的,如若皇上不喜欢,卑职不带便是。” 闻言君墨黎脸色一沉,却也不愿置气让她拿下来,只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便让她退了出去。 萧夕莫名其妙的走了出去,却暗暗留意着殿中的声音。 待她走到殿外十步远时,便听到里面君墨黎沉闷的声音道:“去,把这个丢了吧。” 那人似乎有些迟疑,“皇上,这是您特意准备的面具……” “可是她已经有了,不需要朕的了!” 听到这些,萧夕的脚步不由得一顿,从来都不知道,师父还是在意她的,这次还细心的为她准备了面具。 她细心留意着,待白泽将将把面具丢出来,她便轻轻拾了去,拂去上面的泥土,放进了怀里。 回到房间才细细打量,这面具虽然也是极薄极轻的材质,做工也甚是精致,但终究比不过四哥给的,他动怒也是因为这样吧? 没想到师父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萧夕抱着面具不由得开心一笑。 接着手掌一翻,将面具收了起来。 眼见天色已晚,她随着诸人一起吃过晚饭,便回房休息了,临睡前,又将面具拿了出来,细细抚摸了一番,才满足的一笑,收了起来,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天上的上玄月慢慢爬上了中空,满天的星辰也无比闪亮,她一人独自漫步在星空之下,脚低踩着波光粼粼的海水,外人眼中,她就是那凌波仙子。 可是突然脚下一软,海水猛地一翻,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就在她快要滑进海水中时,突然身子一轻,她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有一双比星辰还亮的眼睛正在看着她,关切的道:“你没事吧?”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似乎被那双眼睛摄了神魂,“没事。” 他轻轻将她放到了岸上,接着飞身而去,缓缓落到了海面上,洪亮的声音道:“海中何人无故起波澜?” 那时,她才知道眼前的人便是四海八荒万人敬仰的战神玄阳。 最后父王亲自将他迎进了龙宫,她却听他如泉水玉石般的声音道:“我见令爱仙骨极佳,有意收其为徒,不知龙王可否愿意?” 从此她便是他最小的弟子,人人都说他,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可是今日她成了他的弟子,她嘴角浮上了欢喜的笑容。 可是忽然画面一转,人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青瑶,你竟然喜欢自己的师父,真是恬不知耻!” 她就像过街的老鼠,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声音,最后他也走到了她的身边,声色俱厉道:“你可知错?” 她茫然抬头,知道师父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她跪伏在他的脚下,以头触地,低声道:“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梦戛然而止,萧夕猛地睁开了眼睛,但彼时的心痛似乎也跟着延续过来,让她的心也像有着浓到化不开的痛,撕扯着她。 脸上微微泛凉,伸手摸去,才知眼底已一片冰凉。 “青瑶不哭。” 她暗暗地对自己道,强逼着自己将泪水收住。 窗外已然放亮,只有三五个星子还倔强的挂在头顶,她挺直的立在屋顶,痴痴地望着前方,看得到的,看不到的,似乎都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流转。 突然她远远地看到一股白烟袅袅升起,极目远眺,却是有人在烧纸钱,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宫中不让人烧纸钱,那里怎么会…… 几个起落,她的人已经到了那人身边,看清那人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因为这个人她见过,她记得,她叫涟歌,说是姐姐的贴身婢女。 “你在做什么?”她走上前去轻喝道。 涟歌一个慌乱,将将把手中的火盆打翻在地,火星一窜,爬上了她的衣袍。 涟歌不由得大惊,连忙伸手为她拍打,空气中顿时也弥漫起一股烧焦的味道,不知是她的袍子,还是她的手,好在火星俱已扑灭。 涟歌却在她跟前磕头如捣蒜,求她饶恕。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烧纸钱?不知道宫里规矩吗?”她轻声问道。 “宫里规矩奴婢自是知道,只是……只是今日是……是贤妃的七七日,奴婢想为娘娘尽一尽心意。”涟歌低头小声道。 “贤妃?哪里还有什么贤妃娘娘?还有,贤妃娘娘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念念不忘?”萧夕又道。 涟歌茫然的摇了摇头,“不曾,只是贤妃娘娘是我家主子的妹妹,便也是奴婢的主子。” 萧夕的心忽的一暖,原来她死后还是有人惦念的,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好了,你起来吧。看在你忠心为主的份上,我今天就当没看到,不过以后不许在荒唐了,否则我必定捉你去皇后面前,治你的罪。”她暗暗摇头,幸好她今日遇上的是自己,否则,不死也得脱层皮。 “是,多谢大人。”涟歌又向着她叩了个头。 萧夕轻轻点头,但她抬脚欲走时,却觉得脚下一沉,低头看去,却是涟歌拉住了她的裤脚! “你这是做什么,我有心放过你,你为何还要阻挠我离开?”萧夕微微一跺脚,甩开她的纠缠。 却见她仰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她道:“奴婢知道大人是好人,求大人为我家主子做主。” 萧夕本来心系姐姐的死因,可是自父亲死家人流放,对于家几乎就是空空的壳子,进了冷宫之后,更是无心这些。 不过既然遇上了,做个明白人也好,她便耐心的听着涟歌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姐姐真的是受人迫害! 第59章 凤头钗 就在两年前,萧婉卿很高兴自己有了身孕,宫中姐妹也纷纷到她的宫里道贺,一时皇上皇后的赏赐也不断。 萧婉卿满脸幸福的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经四个月了,她已经不能忽略他的存在了。 这天春日正好时,皇后邀了后妃一起去御花园赏花,萧婉卿也在受邀之列,她本不愿去,但想到太医嘱咐她,她已经过了危险期,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出去走走,对胎儿也有好处。 她便在涟歌的搀扶下去了御花园,花园里花开的姹紫*,她也高兴的很,跟杨妃说了好一会儿话。 她在这边正赏玩的高兴,却突然听到一旁有人在不住的喊着什么,她和杨妃互看了一眼,便携手向着声音的源头走去,走进才看到是五岁的九皇子不知怎的爬到了树上,树下一群太监宫女着急的唤他下来。 九皇子远远地见到她们两人,笑着喊了声萧娘娘,杨妃娘娘。 她也着急的向他招手,“九皇子,快下来,小心摔着。” 就在此时,九皇子的脚突然一滑,人便从树上掉了下来,树下的人手忙脚乱的想要接住他。 可就在这时,她觉得自己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便一个不稳向前一个趔趄,挤到了人群里,慌乱之中被人撞倒在地。 当时她便腹痛难忍,很快便见了红。 皇上知道后,大发雷霆,杖毙了当时树下的一群宫人,就是九皇子也被罚禁足三个月,就连九皇子的生母也受到了斥责。 只有她知道,自己是被人推过去的,可是众人都说她是为了救九皇子心切才上前的。 但当时的情景却被不远处回宫为她拿披风回来的涟歌看到了,可是无凭无据,纵然说出来也是枉然。 但涟歌也没想到,她家娘娘就这样没了,事后,她才在收拾娘娘遗物发现娘娘早已中毒,她小心收好证据,想要为娘娘讨回公道,可是她一介侍婢也人微言轻,好不容易将事情告诉了贤妃娘娘,可是贤妃娘娘也遭遇了不测。 萧夕静静看着眼前匍匐在她脚下的涟歌,她只是姐姐的陪嫁宫女,却总想着为姐姐出头,可是她…… 她握了握垂在身侧的双手,问道:“遗物在哪?” “大人,请随我来。”涟歌引着她一路去了沁园的一棵梅树下,拨开积雪和泥土,渐渐出现一个铁盒,涟歌将铁盒拿出,递到了她的手中,“就是这个。” 萧夕打开铁盒,里面竟然只是一支凤头钗,她不解的看着涟歌,却听涟歌道:“大人请看凤头钗上彩凤的眼睛。” 萧夕依言看去,原本以为那只是不知名的黑色宝石,可是仔细看去,却能看出来,那并非什么黑色宝石,而是一种干涸的药! “好了,我知道了。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呈报给皇上。” 涟歌又是重重谢过,萧夕微微点头,拿着铁盒便大步离开了。 回到房间,她轻轻拿出了凤头钗,在手中转了转,或许她真的该为姐姐做点什么。 “姐姐。” 她轻轻的闭上了眼,伸手握住了凤头钗,瞬时眼前便浮现出凤头钗的主人。 凤朝宫。 这日静妃和杨妃结伴去了皇后的宫中,向皇后请安,陪皇后闲话家常,皇后也十分高兴,命人拿来了两支点翠花枝凤头钗,笑道:“两位妹妹风华正茂,这两支钗最适合妹妹这样的花儿一样的人,收下吧。” 有了皇后的赏赐,两人自是高兴,为了显示娘娘的厚爱,两人几乎天天佩戴,可是没有多久,静妃便觉得有些头晕嗜睡。 她本来身子就弱,还畏寒怕冷,这日便在火炉旁睡着了。等雨禾把她叫醒,她却惊奇的发现,衣袖上不知何时竟然染上了污点,她正想斥责身边的雨禾不尽心时,却见她张大嘴看着她的头顶。 “做什么?本宫头上有什么?”静妃不悦的斥道。 “娘娘,您的凤头钗……” 雨禾小心的把凤头钗摘下,递到了她的眼前,只见凤头钗的凤眼几欲落泪! 静妃悄悄的命人去请了太医过来,却也不敢拿出凤头钗,只在凤眼上取下一点点,让太医辨认。 太医拿在手中,胡须一颤一颤的道:“这里有麝香,附子,红花……”太医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娘娘在哪里得到的药?” 听到麝香附子,她的心便已经凉了,连忙道:“哦,是我不知在何处蹭到的,说着举起了手臂。” 太医见她衣袖上的确有一点相似的痕迹,便不再多言,告退了。 待太医走后,她整个人如同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冰水一般,冷了个彻底,可是那人是皇后,单凭一支钗根本奈何不了她,她伸手想要砸碎那凤头钗,却又缓缓收了手,吩咐雨禾收好。 三天后,凤头钗不见了,静妃责问雨禾,雨禾却不住的摇头,最后有人在雨禾的柜子里搜出了十两文银,更有人看到雨禾偷偷求出宫的宫人帮她送东西出去,几经查问下来,竟然是雨禾偷了她的凤头钗,在宫外换了银两。 雨禾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含冤而死。 雨禾死后,静妃却悄悄拿出了凤头钗,只是凤头钗已变了模样,雨禾的确委托人把凤头钗带出宫,可也是得了静妃的令,静妃让她出去让人雕琢一番留下备用,却也容不下她这个知情人。 后来,凤头钗也以同样的方式流到了姐姐的手中,只是那里的药已变成了害人性命的毒药! 萧夕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早就知道,宫中的尔虞我诈甚是猖狂,却未想过竟然可以这般肆无忌惮!而姐姐只是那个无辜受累的人! 静妃之所以推姐姐,只是想向皇后复仇,而复仇不成便害了姐姐性命,杀人灭口! 而今她又害怕自己知道了当年的事,所以才在宫中处处与她为敌吧? 可现如今,姐姐和自己都已不在了,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不,一个凤头钗就能牵扯出那么多的人命,她也该偿还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第60章 冤枉 最近宫中有一些流言,有人在岚晔宫附近见到了死于两年前的萧婕妤萧婉卿。皇后虽然严令宫人不得传播这些流言蜚语,但是流言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止也止不住。 静妃更是不许自己宫里的人议论,这日便让她撞见两人正在说萧婉卿的事,还说的有鼻子有眼。 “你听说了吗?小胜子他们都看到了,听说啊,萧婕妤就现在岚晔宫宫外,痴痴地看着东边呢。” “看东边?东边有什么?” “不知道,只是我听老人们说,人死了以后,不肯跟阴差走,是因为人间还有放不下的事。” 此时静妃已经走到了两人身前,只是两人正说的入神,她走过来两人都没察觉。 两个小婢女的头已然凑到了一起,其中一个好奇的问:“可是她都死了两年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另一个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哎,你忘了,那个冷宫的贤妃,不是刚刚没了吗?可能啊,姐妹两个在地下见到了,都觉得死的冤枉呢……” “你们在说什么呢?!”静妃甫一进宫门,便听到两人在小声的议论着,不由得眉头一竖,呵斥道。 “娘娘!娘娘恕罪!”两人见到眼前的静妃,吓得脸色骤然一白,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两人的话却不断的在她脑海里回荡,她越想忘了,越是忘不掉,她用力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望着两人恨恨道:“来人,掌嘴!给本宫狠狠地打!” 话音一落,两人便被几个太监拉到了一旁,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很快两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印,若再这样下去,就难免伤了面皮,一旁的兰芷看到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她们都是无心的,娘娘饶了她们吧,再打下去恐怕就不能在宫里当差了。” 静妃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兰芷连忙示意两人停手,她也快步跟了进去。 两人已经哭的梨花带雨,想伸手摸一摸脸,却又不敢碰。 殿中,兰芷轻轻的将一盏茶递到了静妃的手边,“娘娘,喝杯茶消消气,两个小丫头不值得娘娘生气。” 静妃接过茶盏,横了她一眼,道:“是,她们的确不值得本宫生气,去,把她们打发了,去辛者库,浣衣局都好。” 兰芷看着她的脸色,也不敢求情,只得按她的话去做。 萧夕把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冷笑,她刚刚有一点点行动,便把静妃吓得听不得一点消息,可是这才刚刚开始。 这天夜里,她便化成了姐姐的模样想要进入她的梦中,可是突然手腕被人一拉,她不由得一怔,回头看去,却是牢蒲。 牢蒲见她回头,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接着便把她拉出了房间,来到了外面。 “青瑶,你要做什么?”牢蒲问道。 萧夕面容衣饰骤然变化回来,抽出手来,道:“四哥,你找我有事吗?” 见她避而不答,牢蒲轻轻掰过她的身子,道:“青瑶,你要注意你的身份,不要过多的牵扯进这些凡人的恩怨之中,更不能动用法术!” 萧夕冷冷的看着远方,声音也变得飘渺悠远了一些,“四哥,你说的我都知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我在外面看到皇宫方向似乎有些不寻常,便想问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我在你房间里没见到你,便找到了这里。”牢蒲见她这个模样,轻轻叹了口气道。 萧夕微微皱了皱眉,转过头来,软下声音道:“四哥,谢谢你。” “好了,既然你自己知道分寸,四哥也不多说了,你好好保重,我回去了。”牢蒲道。 “好。”萧夕点头,末了又想起一事,抓住他的衣袖,道:“对了,斩龙剑的事……” 牢蒲轻轻摇了摇头,“是我低估了斩龙剑的威力,你我二人联手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两人一阵沉默,不知该去哪寻求谁来帮忙,良久牢蒲才告别离开。 见牢蒲已然远去,萧夕轻轻一挥袖,又变成了姐姐的模样,只是她不再进入她的梦中,只是贴着静妃的床边缓缓滑过,垂下的衣带轻轻抚过了她的脸。 静妃早已是惊弓之鸟,衣带刚刚一触到她的脸,她立即便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萧婉卿”,惊得瞪大了眼睛,喉咙却像被人卡住一般,只发出咯咯的声音却叫不出声来,直到她幽幽飘走,才猛地大口吸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喊人。 萧夕知道她只能逗留一会儿,又在房间里转了个圈便飘出去了。 守夜宫女听到声音,猛地一惊,睁眼便看到了窗外飘着衣带,她也惊得连连后退,夺门跑出了房间,四处叫人。 很快静妃宫里的人都被惊动了,分两拨守在殿中,静妃的房间里也都点满了蜡烛,亮如白昼。 但她依旧不敢入睡,只睁眼瞧着四周,盼着天亮,也下令,谁也不能把今夜的事说出去。 可是终究纸包不住火,第二天早上,她去皇后宫里请安,离她最近的王婕妤便问道:“静妃姐姐昨晚怎么了?是不是梦魇了?我原以为天要亮了,没想到却是姐姐的殿中烛光。” 经她这样一说,皇后自然要关怀几句,其他人也都纷纷安慰她,甚至还有人悄悄的问了一句,“静妃姐姐不会是见到萧婕妤了吧?” 一听到萧婕妤三个字,静妃的身子猛地一抖,晕了过去。 皇后看在眼里,深深地皱了皱眉,又吩咐人好生照料,并请了太医,开了安神汤。 但经此一事,流言便传遍了整个宫里,甚至还有人暗暗揣测,当年萧婕妤的死是不是跟静妃有关。 流言一阵风似的在皇宫刮起,慢慢的刮到了君墨黎的耳朵里。 他听到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萧夕,他相信,这十之八九就是萧夕动的手脚。 “白泽,去,把这个带给萧夕。”说着将一个锦盒递到了他的手中。 白泽躬身接下,缓缓退出养心殿,去了萧夕的房间。 萧夕正拿着凤头钗,思量着到底该把它交给君墨黎还是放到那静妃的梳妆台上时,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第61章 任务完成 她侧耳听去,这应该是白泽,她悄悄的把凤头钗放进了原来的铁盒里,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待白泽进门时,见到她手里正握着茶杯。 她转头见到是白泽,便连忙放下杯子,起身问道:“白总管?不知白总管来此有何要事?” 白泽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左看右看不过是个寻常女子,放在后宫,也就不算是绝色,只能称得上中上姿色,看说话态度,也不是个温顺柔和的性子,可是皇上到底喜欢她什么? 见她问他有何事,便把手中的锦盒递到了她的身前,“皇上让咱家把这个带给你。” 萧夕接过锦盒,淡淡一笑道:“有劳白总管了。” 白泽见她收了锦盒,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便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萧夕打开锦盒,见里面只是一张字条,拿出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既已知真凶,如何处置随你吧。 她缓缓抬头,望了望前面养心殿的方向,他已经知道了,还要自己处置。 她紧紧地握了握拳,小心的将字条收好,连着锦盒放到了床边的柜子里。 第二天她便早早的拿出来凤头钗,悄悄向着静妃的宫里走去。 只是君墨黎已然知道了她的行动,她便不能跟以前那样做的来无影去无踪,她只能在早晨宫人们还在熟睡之时,悄无声息的摸进殿中,将凤头钗悄悄放到了她的梳妆台上,她第一次有了做贼的感觉。 慢慢的天开始微微放亮,宫人也纷纷起身,穿戴好之后,悄悄等在殿外,准备侍候贵人们起身。 静妃喝了太医开的安神汤,晚间倒也能入睡,只是殿中还点着红烛,一夜过去,红烛已经快要燃尽了,静妃幽幽转醒,捏了捏手中的黄符,见黄符依然静静地躺在手中,也安心了很多,她缓缓坐起身来,向外喊了一声,“兰芷……” 兰芷听到声音,领着一群宫人缓缓走了进去,侍候着她穿好了衣服,扶着她向着梳妆台走去。 可是走着走着,静妃的手突然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怎么都不往前走,看到她的异样,兰芷不解的问道:“娘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静妃惊恐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费了好大力气才缓缓抬起似乎有千斤重的胳膊,定定的指着梳妆台上的凤头钗。 兰芷看了一眼,只道是昨天收拾的人疏忽了,连忙向着身后的兰若道:“怎么落了一支钗,还不赶紧收好!” 兰若见到那钗有些眼生,但是近日娘娘脾气不好,她们有一点过错都会被重罚,所以也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一声便上前去收拾。 可是她刚走上前去,却被静妃一把抓住了手腕,只听静妃颤着声音厉声道:“不许过去!谁都不许过去!” “娘娘?”众人不解的看着她。 静妃却在殿中四处疯了一样的一边走,一边大笑着道:“她来了,她真的来了……哈哈哈……” 几人对视了一眼,连忙报给了皇后。 皇后来时,见她已然疯癫,简单问了几句事情的经过,便让人拿来了所谓的凤头钗,当她看向那彩凤的眼睛时,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面上却也看不出异常,只命人毁了那钗,又望了望床上被人按住手脚的静妃,摇头道:“不中用了,把她安置到冷宫里去吧。” 静妃去了冷宫,没了宫人的细心照顾,没几天也香消玉殒了。 宫中的人也都暗地里议论,说静妃定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被一支钗子吓掉了魂魄,只有涟歌知道她是罪有应得,暗道:改日一定要谢谢那位出手相助的大人。 萧夕也悄然来到了君墨黎的身前复命,将静妃如何残害姐姐的事简单的说了。 “好了,婉卿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朕会传唤你。”君墨黎微微抬眼道。 “是。”萧夕慢慢退下,转身走出了殿外,可是她刚刚走下石阶,却见一个人影从正前方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见到她柔柔一笑,继而又走进了殿中,只有萧夕听到了她传过来的密语:午时三刻,沁园里见。 萧夕微微皱眉,不知她又在耍什么把戏,但这未尝不是他们夺剑的好时候,如果八哥在的话,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惊鸿深陷斩龙剑之中,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有母子之情,可是八哥还要再轮回两世,那么这份恩情就由她来报吧。 拿定主意,她便走到了无人处,双手轻轻一捧,顿时手中便多了一只彩蝶,她轻轻的对着彩蝶道:“去找四哥牢蒲,告诉他午时过来寻我,我有要事相商。” 彩蝶微不可微的点了点头,振翅而去,在空中留下星星点点彩光。 不到午时,牢蒲便早早过来了,关切的看着她道:“出什么事了?” 萧夕倒了一杯茶递给了牢蒲,邀他一起坐下,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缓缓道:“阮晴柔要我午时三刻去沁园相见,我不知道她有何事,但……”她说着顿了顿,抬眼望向牢蒲道:“但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迫她交出斩龙剑。” 牢蒲微微皱起了眉头,“就我们两人……”但看到她坚定的眼神又道:“你是不是知道斩龙剑里缚的是谁?” 萧夕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但是我隐隐能感觉到惊鸿的气息。” 牢蒲一听,也默然了,半响才道:“好。”如果真的是惊鸿上仙,他们不能坐视不管。 转眼便已是午时三刻,萧夕如约而至,她刚刚站定便看到阮晴柔也施施然走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萧夕,又向着一旁的梅树后面看了看,知道牢蒲就在梅树那边,却也不说破,只缓缓走到萧夕身前道:“青瑶,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此次约你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告诉你的好消息。”说着示意萧夕靠近一些。 萧夕将信将疑的凑了过去,却听阮晴柔轻轻的道:“青瑶,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萧夕眉头微微一皱,“什么?” 第62章 胜负难料 “呵呵,哪个人能让你和惊鸿两人这样守着,不惜用自己的仙力替他续命?”阮晴柔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她的反应。 萧夕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知道她不可能知道君墨黎就是玄阳,她只是在炸她,便镇定自若的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一样也在这宫里吗?” 萧夕说着便右掌轻翻,掌中立即浮出一朵白梅,继而仙力催动,白梅便片片向着阮晴柔缠去。 阮晴柔一惊,身子骤然向后面飘去。 萧夕却也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知道阮晴柔已经怀疑到了皇帝的身份,知道他就是师父玄阳就是早晚的事,她确定之后,难保不会就此威胁她,倒不如现在就解决了她! 牢蒲见到两人已经动手,便也闪身而出,和萧夕一起抵抗阮晴柔。 而阮晴柔也是反手一握,祭出了斩龙剑。 萧夕和牢蒲两人对视了一眼,也纷纷祭出了兵器,萧夕就是掌中的五瓣白梅,而牢蒲也祭出了轮回索,白梅花海像海浪一般一点点向着阮晴柔涌去,轮回索则不断的向着斩龙剑缠去。 可是斩龙剑本就是龙族的克星,不论是花海还是轮回索,斩龙剑都能轻易的摆脱两者的束缚。 “哈哈,量你们二人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今日便让你们魂断斩龙剑!” “休要口出狂言!” 虽然她不肯认输,但看来四哥说的没错,只有他们二人果然是无法夺回斩龙剑,可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办法,萧夕不由得恨恨的皱了皱眉。 就在她愁眉不展时,突然听到翠微苑里传来泠泠的琴音。 这是——这不是普通的琴音,而是伏魔琴! 五瓣白梅和轮回索都是实物,因为斩龙剑而无法靠近阮晴柔,可是琴音却不同,可以越过斩龙剑直指阮晴柔。 有了第三人的助战,两人不由得精神一震,一人佯攻扰乱她的视线,另一人攻其不备,很快便夺下了她手中的斩龙剑。 斩龙剑脱手,阮晴柔不由得大惊,转身欲走,却被白梅拧成的花藤缠住了手脚。 “朝莲,我们打了这么久,怎么让你这么轻松的就回去了。”萧夕将花藤收紧,用力一拉,将阮晴柔从云端拽入了平地,让她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速速回到魔族老巢,不要在这扰乱人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话音一落,花藤又是一紧。 阮晴柔闷哼一声,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却满不在乎,冷笑一声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敢杀我,我不仅是朝莲,还是太后的侄女,皇上的阮婕妤,你要动我,必当引起他们的怀疑,到时你就休想留在这宫中!” “朝莲,你少在这信口开河,你不过是占着凡人的身躯,苟且在这人世罢了,我就不信你走了阮晴柔就会死!”萧夕说着手心向下,白梅花瓣便一点点推向了阮晴柔。 “不信你就试试!”阮晴柔一副引颈受戮的神情,“我不妨告诉你,我和你一样,也是托生凡人苏醒的,今日之事,圣君早早就推算过,所以早就做了安排,哈哈……” 牢蒲闻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冲着她摇了摇头。 萧夕恨恨的收了手,但就这样放过她,她又实有不甘,掌心一个翻覆间,五瓣白梅瞬时变成了五道寒光,噗噗几声,没入了她的身体。 阮晴柔也终于撑不住了,晕死过去。 牢蒲轻轻叹了口气,“我们也走吧,去看看道友是谁。” 萧夕点头,是了,刚才没有那人的琴声,他们便胜负难料。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翠微苑,只见一个白衣男子正仰头喝酒,身边放着一床琴,刚才应该就是此人。 两人互看了一眼,向他抱拳微微颔首,道:“刚才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那人听到两人进来,却也没有回头,只顾着自己喝酒,“我只不过看那魔女太过张狂,帮你们一把,可惜……”那人说着一顿,轻轻摇了摇头,又灌了一口酒,不再说话。 萧夕见他说话只说一半,又一副孤傲清高的模样,不由得有些不悦的道:“道友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我们洗耳恭听!” 那人闻言轻轻一笑,“几日不见,贤妃娘娘的脾气似乎变大了。” 两人不由得一惊,互看了一眼。 “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萧夕问道。 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风轻云淡的一笑道:“贤妃娘娘,是我。” “风祁!是你?!”萧夕又惊又喜,全然忘了他刚才的傲慢和轻视。 风祁慵懒的点了点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萧夕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这是已经苏醒了? 牢蒲看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 “贤妃不必这样的看着我,这不过是微末的法术,不过我师父也曾告诉过我,我本是仙君转世,时机到了,自然便会知道自己是谁。”风祁春风一笑又道。 闻言萧夕和牢蒲相视一笑,“今日便是那时机,我就可以告诉你你到底是哪位仙君转世。” “哦?是吗?”风祁微微挑了挑眉。 只见萧夕轻轻摘下腕间的念珠,虽然那念珠与寻常的并无二致,可是细看之下,其中一颗里面似乎不断的闪现着精光,而另一颗里面则有一丝金线不断在里面游走。 萧夕姘起双指,指尖柔柔的白光便像水渠中的流水一般,缓缓地淌进了念珠之中。 慢慢的念珠之中便窜出一束白光,三人看去,只见白光之中,一白发青衣男子,正端坐于月下抚琴,可纵是他专心致志的抚琴,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眉眼之间的风流潇洒。 这清雅俊逸,风流韵致的不是他们的大哥赑屃又是哪个! 华光慢慢散去,萧夕却忍不住心中的喜悦,扯住了牢蒲的衣袖道:“四哥,他是我们的大哥!” 风祁皱眉看着她,“哎哎,好好说话,我怎么就是你们的大哥了?” 牢蒲很能明白这种感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太激动。 第63章 晕倒 接着又转向风祁道:“风祁公子,您刚才也提过尊师曾说您是仙君转世,现在就是时机已到,您便是我们的大哥赑屃。哦,对了,我忘了说,我是老四牢蒲,她是小妹青瑶。” “哦哦。你们好,幸会幸会。” 三人一时高兴,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萧夕也知道,当时风祁公子虽然受到了皇上的斥责,但依旧留在宫中,如此他们便又可以守望相助,待他们走出翠微苑时,已经快到了酉时,阮晴柔不知何时也已经走了。 牢蒲虽然已经不是当初慧德的模样,但也不便现身,与两人辞别后,便带着斩龙剑回了碧叶湖。 萧夕和风祁也一前一后各自回去。 远远地观景台上,君墨黎将两人的身影全都收进了眼中,双手捏的卡卡作响。 白泽侍候在侧,见他眼中怒气翻腾,小心翼翼的劝道:“皇上,这里冷,我们回去吧?” 君墨黎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夜悄然而至,阮晴柔披了一件黑色斗篷,悄悄来到了冷宫附近的一个废弃的小院,四下里看了看没人,才悄悄走了进去,满院的积雪无人清扫,踩在上面发出了吱吱的响声,越过庭院,推门而入,里面只放了一张长案,一个香炉,正对着墙上挂了一幅画,画里面是一个神色俊美的黑袍男子。 阮晴柔恭敬的走到画前,向着香炉里伸手轻轻一弹,香炉便生出了袅袅婷婷的紫烟。 望着紫烟一点点腾空而起,阮晴柔缓缓地跪在了案前。 只见挂在墙上的画就像受了紫烟的滋养,一点点生动起来,慢慢的便从画中走出了一个人来,但所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个立体的影子,因为他只能看出人形,却看不到脸,一双眼睛也犹如微微凸起的黑石。 “这么快就来了?”黑影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但见到她的神情又冷冷的道:“怎么?事情办砸了?” 阮晴柔深深低头,低低道:“是。斩龙剑被他们夺去了。” “废物!”黑影用力一甩衣袖,恨恨道。 阮晴柔连忙伏地深深一拜,“属下办事不利,请魔尊责罚!” 魔尊眉头处微微动了一动,伸手一扬,将阮晴柔掀翻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你身上中了白梅冰针?”魔尊见她无力软在那里问道。 “是。”阮晴柔凄楚的望了望他,只见魔尊轻轻抬手,便有一团黑气在他的指尖凝聚,慢慢凝聚成一粒黑丸,落到了她的口中。 “吃了它,七日之后,冰针自销。” 阮晴柔大喜,“多谢魔尊大人!” 魔尊轻轻抬手,又道:“眼下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魔尊大人敬请吩咐。” “我要皇帝出宫一趟。” “要皇上出宫?可是眼下没有什么出宫的理由?”阮晴柔有些为难。 “附耳过来。” 阮晴柔轻轻靠近魔尊,听他在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嘴角慢慢的浮上了一丝笑意,连声道:“魔尊英明!” “好了,快去吧!”魔尊向她挥了挥手,黑影便一点点开始变了一团黑雾,融进了画中。 第二天,君墨黎突然接到密报,找了一年多的素有灵猊之称的慕容家的后人终于找到了。 君墨黎捏着手中密信,慢慢收紧,一会儿又向着一旁的白泽道:“吩咐下去,三日后朕将去天坛祭天祈福。” “可要什么人随行?”白泽踟蹰问道。 君墨黎手上动作一顿,“不需要。带上她就好。” 白泽轻轻点头,一旁的小路子正好过来上茶,待白泽走出去时,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满脸堆笑道:“师父,皇上去祈福到底要带谁去啊?” 白泽白了他一眼,小路子又连忙帮他捏了捏肩,求道:“师父,你就说嘛。” 白泽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好,去帮师父跑个腿,告诉后面的第三个房间的人,准备三日后出宫。” “是!师父!”小路子一听,连忙打了个千笑着去了。 小路子来时,萧夕正拿着念珠细细端详,大哥赑屃她是找到了,可是他本就是玄门弟子,难道就是这样一直修行直至功德圆满? 小路子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这里住的都是皇上的紫影暗卫,便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大人,皇上口谕,要大人准备三日后随驾出宫祭天祈福。” 萧夕见到并非白泽,而是皇帝身边的小路子,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有劳。 可是现在离冬至还有将近十日,三天后,还有七日,师父为什么这样着急呢? 放下念珠,皱眉掐指掐算起来,忽然她面上一喜,灵猊之称?慕容后人? 可是再多就算不出来了,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位慕容后人可能与仙家有着什么渊源,而她的五哥的名字便是狻猊,有一种直觉告诉她,这位慕容可能就是她的五哥! 不过眼下她也需和大哥四哥说明情况,免得他们担忧。 三日后,萧夕以紫影暗卫的身份骑马跟在君墨黎软轿边,连着一干官员浩浩荡荡出了皇宫。 皇后看着渐渐远去的仪仗,轻轻一笑,皇上出宫,由太子监国,皇上终究是信他的。 可就在这时,突然有宫人来报,太子身体违和,刚刚在东宫晕倒了。 皇后眉头一皱,扶了宫人的手忧心忡忡的去了东宫。 路过东宫南侧时,皇后的心突然突兀一跳,抬眼望向了那郁郁葱葱的古树,眼见就是冬至,古树却成了独树一帜的风景,虽说古树逢春是吉兆,可是现在看来,却觉得益发诡异。 还有前些时候,那神秘的声音,他说:“一,东宫古树常绿不衰,二,六皇子将被识破真身,三,宸妃不再是你的阻碍。一切半个月后见分晓,当然,我能让六皇子身败名裂,太子也是一样……” 想起那人的话,她的心不由得跳的厉害,抬起脚步匆匆向着太子宫中走去。 皇后到了太子宫中时,太子妃颜若兮守在一旁,太医正跪在床榻旁诊脉。 见皇后进来,纷纷见礼。 “参见皇后娘娘。” 第64章 帮忙 皇后没心情计较这些,匆匆道了声平身,便快步走到太子身边,轻轻推了推太子的胳膊,叫了声,“彦儿!彦儿!” 只见太子眼皮微微动了动,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见到皇后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皇后按住了,皇后怜爱的看着他,关切的问道:“彦儿,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萧永彦轻轻抬手,揉了揉额头,道:“没有什么不舒服,母后不必担心,只是头有些疼,刚才似乎……” “怎么了?”皇后皱眉。 太子看了看皇后身后的人,皇后意会,轻轻对着身后摆了摆手,诸人识趣的都退了出去。 “刚才我似乎看到了一个黑影,说什么古树常绿不衰是需要代价的,母后,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太子缓缓坐起来道。 皇后的心猛地一惊,太子叫了她好几声也没有说话。 “母后,你怎么了?”太子凑到她的身前,拉了拉她的手问道。 “哦哦,没事。”皇后嘴上说着没事,可是脸却一下子变了色,搪塞道:“什么黑影不黑影的,是不是最近累着了,幻听了,好好休息休息,政务虽急,但身体也同样重要!” 皇后抬手轻轻抚了抚他额头,“你是母后的希望,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些事放手让下人去做就是。” “是,母后,儿臣知道了。”萧永彦慎重的点了点头。 皇后欣慰一笑,末了又唤进来了太医,确定太子身体无碍后,才柔声道:“既然你身体无碍,母后便走了,记着母后的话。” “是。”萧永彦应下,定定的看着皇后离去的身影,今日母后对他笑了,还笑的那么慈爱,他不知道几时没见到母后笑了。 皇后回到凤朝宫后,依旧心有余悸,想着萧永彦对她说的那句“古树常绿不衰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的心就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一定是那个神秘的人! 她禀退众人,换了身素净的衣服独自去了冷宫附近废弃的小院里,上次他说过若想找他就来这个院子,可是她四处看了看,除了杂陈的乱物外,只有未化的积雪。 “你出来!我知道是你!有什么你冲我来,不要动太子!”皇后望着四周说道。 “呵呵,皇后这是哪里话,本座只是跟他说了两句话而已,皇后娘娘不必紧张。”声音还是飘飘渺渺,分不出方向。 皇后转了一个圈也没有见到人影。 “你引本宫来此到底要本宫做什么?”皇后紧紧地握了握双手,皱眉问道。 “皇后娘娘不要紧张,本座要的不过是娘娘帮我一个小忙。” 话音一落,皇后的身前便多了一支树的枝桠。 “皇后只要将这枝桠找个人多的地方种下,让人在树前参拜即可。” 皇后见到眼前似乎活着的枝桠,身子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这枝桠和古树是一样的,它枯了,古树便也会跟着枯死,如何做,皇后看着办吧。”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只是飘渺的难以扑捉。 见到皇后思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那声音又道:“皇后能等,可是古树等不了,皇后可要三思而行。” 皇后知道他不是善类,不愿与他纠缠,可是她也不能拿太子和整个家族的明天开玩笑,只能先答应他,在想办法。 “好!本宫答应你!”皇后说完,缓缓走向那棵小树,决然的一把握住了枝桠,掩到了斗篷后面,匆匆回了凤朝宫。 皇后悄悄拿了一个锦盒,把枝桠放了进去,并附上一封信,让人送出了宫。 君墨黎的车马很快便出了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便到了城郊的驿馆,金吾卫统领邵文德便按照行程的安排勒令全员停顿修整,君墨黎也由着白泽扶下了马车,而萧夕也被他唤到了身边。 应是提前做了准备,君墨黎等人一进驿馆,驿馆的人便井然有序的捧上了午膳,众人上过菜后都纷纷退了下去,君墨黎禀退白泽只留下了萧夕。 萧夕不知道他为什么单单留下了自己,就算白泽也被赶了出去,她想上前为他布菜,却总觉得自己的身份已经不是后妃,怕自己有所僭越。 她还在百转千回,却听君墨黎不悦的道:“这里只有你和朕两个人,你帮朕布菜吧。” “是。”萧夕应了声,上前为他布菜。 可是她将将把一块冬笋玉兰片,却见他皱了皱眉道:“这笋不够新鲜,看着就倒胃口。” 萧夕半空中的手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听到君墨黎又道:“算了,赏给你吧。” 萧夕只得谢恩,另找来一个碗,放了进去。 一次受挫,萧夕下筷便踟蹰起来,凭着记忆又选了道燕窝炒烧鸭丝,君墨黎却又嫌弃鸭丝过于油腻,鸭丝再次进了萧夕的碗中。 接下来嫌酸味重的西湖醋鱼,过于清淡的野菌野鸽汤…… 眼见君墨黎身前的空空如也,而自己的身前堆积如山,萧夕突然想哭,还想大声的问一句,“皇帝大人,你到底想吃什么?” 或许是她的表情取悦了皇帝,萧夕竟然看到他在笑,笑意正像春风一样,吹过他的眼角眉梢。 “你也坐下来吃吧,快点。”他如是说。 萧夕受宠若惊的坐到了他的身边,开始与身前堆积如山的食物拼个你死我活。 有时余光偷偷看向一旁的君墨黎,他的眼神里都是狭促,她终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是她自问,她没有什么事惹怒他。 “走,你跟朕来。”终于吃完了一顿饭,她却又被君墨黎叫到了后殿。 这里软枕锦被样样俱全,看样子应该是给皇上午休的地方,渐渐地跟在君墨黎身后的她,脚步慢了下来。 一会儿,君墨黎便发现她并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帮朕。” 萧夕却呆呆看着宽衣解带的他踟蹰不前。 君墨黎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的脑子又想到别出去了,他有心想再逗逗她,可是又怕误了正事,于是上前拉了她一把道:“快!快点进来更衣!” 第6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夕面上微微一红,却又不好在他身前捂脸,只能由着脸上红的像火烧一般。 她走到君墨黎的身边,轻手轻脚的帮他脱下了明黄的皇帝外袍,换上了一身暗紫色的常服。 君墨黎换完衣服,又向着一旁的一身紧身常服努了努嘴,“你也换上。” 萧夕微微皱眉,不知他是何意,却又听那人说:“紫影暗卫就是这样服从命令的吗?” 被他这样一说,萧夕连忙抛弃脑海里的各种猜测,麻利的换上了衣服。 君墨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拉起她向里走去,萧夕的心又开始慌乱起来,眼见着床榻越来越近,她不由得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是手却被他拽的死死的,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挣脱不掉。 君墨黎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窘态,佯怒道:“去,躺上去!” 萧夕的脸刷一下便红了,不能!不能! 这是她的师父,从前不知也倒罢了,可是往后…… 君墨黎皱眉看着她,又道:“同样的话朕不想说第二遍。” 萧夕怯怯的看着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皇上!皇上恕罪!这……微臣万不能从命……” 见到她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君墨黎真的怒了,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手上不断用力,迫着她抬起头来,“你看着朕!跟朕说,你就这样讨厌朕吗?!” 萧夕觉得自己的下巴就要被他捏碎了,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望着他暴怒的眼睛微微的摇头。 她怎么可能讨厌师父,只是他们名分已定,又怎能做出这样僭越的事,还有,她不想师父再赶她走,那样的分别她不想再有第二次!纵然她爱他,却也只能让那份爱埋于心底,她不能在让师父失望,受过千年却不思悔改!她只要守在他的身边就好。 慢慢的下巴上的钳制松开了,接着大手却握住了她的肩头,用力一提将她放到了床榻上,接着身子便被他一压,缚在了身下。 两两相望,君墨黎又想起了她刚进宫时的样子,她也是这样的哭泣,可是现在的她眼中却多了一份无助和深情!她到底在逃避什么?! 慢慢的萧夕闭上了眼,眼泪缓缓地流向耳后。 萧家蒙难都不曾见她这样伤心流泪,可是眼下…… 伸手轻轻抹去她流出的泪水,缓缓吻上了她的额头,“好了,朕不逼你了。” 尾音一落,眼前突然完全黑了下去,身子也在不断的下落,腰间还是他的大手! 萧夕缓缓睁开了眼,发现他们的确是在下落,慢慢落到了一个地下洞穴里。 原来床榻之上设有机关,君墨黎本意在此,她突然有撞墙的冲动! 两人落地,君墨黎也不说话,只大步的向前走,萧夕也知道自己惹怒了他,只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以至君墨黎停下了,她还未察觉,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觉察出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连忙低头后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再次抬头,眼前已是一片大亮,原来君墨黎已然打开了一扇门,是里面的光透了出来,里面的人听到声音,也连忙出来迎接,“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此时君墨黎的脸色才将将好看一些。 几人拥着君墨黎走向室内,萧夕这才看清几人的样子,一人神情清冷,身着鸦青色杭绸素面袍子,是她见过的金吾卫副统领冷谦,还有一个身着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刚刚瞥了一眼,斯斯文文的应该是个文官,还有两人穿着黑色劲衣,应该和她一样,是紫影暗卫。 见到自己已然落后,萧夕连忙加快脚步跟了过去,见君墨黎坐在了上首,她便立在了她的身后。 几人猜不到她的身份,说是后妃,她做了一身武者的打扮,他们并没有听说后宫哪位妃子身怀绝技,若是侍卫?那么这女子便很不简单,皇上的紫影暗卫都是百里挑一的,这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君墨黎坐定问道。 冷谦上前一步道:“回皇上,都准备好了,到了未时应该就出发了。” 君墨黎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我们也出发。” 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这一行人不跟着大队车马去祭天?要单独行动,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了,出了这里我们就以主仆相称吧,冷谦,你们还是侍卫,季同,你就做朕的管家吧。”君墨黎看着下面的人道。 听到君墨黎这样安排,萧夕心里在不断的打结,不知道他会给自己安排什么样的身份。 君墨黎终于在冷谦的提示下想起了身后的萧夕,沉吟片刻道:“你——你就做七爷的丫头吧。” 丫头,丫头好。真的。 萧夕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只淡淡应了一声,“是。” 几人正说着,听到头上有轰隆隆的声音碾过,君墨黎抬头望了望,道:“走吧,他们走了,咱们也走。” “是!皇上!”冷谦道。 君墨黎皱眉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便立即知道自己失言,连忙改口道:“是,七爷。” 傅季同看着他的窘态淡淡一笑,“冷统领要记得七爷的身份。” 他话音一落,众人也都纷纷看向了他,傅季同呵呵一笑,歉意道:“对不住。是冷侍卫。” 皇上的御驾浩浩荡荡的向着天坛的方向走去,而君墨黎几人则坐了马车向了南边驶去。 马车里,君墨黎不知在想什么,一直闭目不语,萧夕却总忍不住用余光去瞄他。 一旁的傅季同看在眼里,虽然他猜不到萧夕的身份,但是也觉察出自己的多余,一会儿便微微矮身凑到君墨黎的身前禀道:“七爷,小的有些不适,想要出去透透气。” 君墨黎微微抬了抬眼皮,沉吟片刻道:“管家可要想清楚,外面可是冷的很。” 萧夕在一旁也祈求般看着他,千万不要出去啊! 但傅季同似乎没有听到她的祈求,他不着痕迹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道:“小的知道。” 见他那样执着,君墨黎也不再阻拦,“那随你吧。” 傅季同经过他的允许,逃一般的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坐到了车辕上。 第66章 心有余悸 “啊——”她大叫一声,却又立刻住了口,预计的疼痛也没有来,只是腰上一紧,她已被人揽在了怀里,而那滚烫汤水也砰一声砸到了马车的木板上。 “七爷!”赶车的冷谦和张炳一惊,纷纷贴到了马车壁上,低声唤了一声。 “没事。”马车里面应了一声,是君墨黎的声音,两人对视了一眼,继续赶车。 君墨黎看着脚下撒的到处都是的汤汤水水,满地狼藉,微微闭了闭眼睛,松开环着萧夕的手,挫败的道:“收拾会吗?” 萧夕连忙点了点头,蹲下去捡拾破碎的碎片,君墨黎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像是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总算收拾妥当,萧夕暗暗舒了口气,见到君墨黎一直在看她,便小声问道:“七爷……七爷是不是后悔带婢子出来了?婢子什么都做不好……” 君墨黎似乎真有此意,坐在一旁默不作声,良久才淡淡道:“我答应一个人,要带她去滑雪溜冰,君无戏言。” 萧夕一愣,继而又是鼻子发酸,百转柔肠的唤了一声:“七爷……” 君墨黎却不在看她,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 外面渐渐暗了下来,马车也驶进了一个镇上,只是这镇上有些奇怪,天并没有全黑,但家家户户似乎都是门窗紧闭,路上只有几个人也是匆匆而去。 “驾!”冷谦用力一抖缰绳,催促着马儿快走,看这情形,怕去晚了,客栈都关门了。 果然,一路走来,几家客栈都闭了门,就算他去敲门,店家也会告诉他,店内都住满了,没了空房。 他不由得拧眉,眼见天就要黑了,断然不能让他们的七爷露宿街头。 “驾!”催动马儿继续向前,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没有关门的客栈,眼见那人就要挂上客满的牌子,被他一把抓住了,“店家,劳烦给我们开两间房。” 店家的手突然被捉,惊恐万分的看着他,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这的确客满了……” 看着店家要哭了的样子,张炳有些看不过去,他暗暗摇头跳下了马车,向前道:“店家不要害怕,我们并非歹人,只是途径此地,想要在此住一晚,还望店家帮帮忙。”他说着向着马车那里看了一眼,又轻声的道:“我们几个倒是无所谓,只是车里还有夫人。” 店家的神色这才好看了许多,仔细看了看两人,又道:“这位公子说话还算中听。”店家说着抹了抹头上的汗,“你们进来吧。” 说着打开了店门,迎着几人进了客栈,“这边请。” 几人甫一进店,便看到正在用餐的几人纷纷回头看向掌柜。 掌柜连忙解释说:“大家不要紧张,他们只是路过的,还有女客,大家行个方便?” 掌柜解释了一番,众人才纷纷收回目光,萧夕看去,那些人中间不乏一些内家里手,桌下的刀光也隐隐若现。 掌柜安抚了众人,又带着君墨黎一行人上了二楼去看了房间,看着空了许多的房间,冷谦又有些怒了,“店家,你这明明有房,为何说谎?” 店家似乎对他还是心有余悸,怯怯的看着他压低声音道:“哎,你们几个客官是从外面来的,不知道我们这太平镇上的古怪。” “哦?镇上有什么古怪?”君墨黎好奇道。 店家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要打听的好,只记住一样,晚上不要随意出去走动就是。客官要哪个房间?” “两个上房就是。”君墨黎见掌柜不愿多说,也不勉强,定下了房间又道:“还有,麻烦掌柜给弄点吃食。”他看了一眼身下的大堂道:“也不必端过来,就在大堂里就好。” 君墨黎的话音一落,冷谦便阻止道:“七爷,这里还有……夫人,在大堂里总不方便,还请七爷和夫人在房间里用饭,我等在大堂里凑合凑合就行。” 别人不知道君墨黎的身份,但随行的几人却再清楚不过,都十分赞同冷谦的话,但他们也知道,决定权还在君墨黎那里。 看着诸人殷切的目光,君墨黎也微微垂了垂眼,“好吧。我和内人就在房里,有劳掌柜了。” 君墨黎为了隐藏身份,只要了几个简单的菜式,和萧夕一起用饭。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似乎另有玄机,君墨黎侧耳听了一阵,也没问是谁,便喊了一声,“进来!”萧夕抬眼看去,走进来的是张炳,暗暗记下了他敲门的手法。 “七爷,堂下那些人的确不简单,他们的警惕性很高,我和冷侍卫并未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君墨黎微微一沉吟,便道:“不管怎样,既然遇上了,就要看个究竟。” “是。”张炳低头应道。 到了晚间,萧夕没有再躲,乖乖上了床榻,她知道,君墨黎有要事在身,根本顾不上她。 果然,约莫到了三更天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隔壁似乎有动静,而同时,君墨黎也睁开了眼睛,仔细听着下面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出去了,隐隐能听到几人商议着要去什么地方为民除害。 君墨黎看了一眼萧夕,小声道:“走,我们也跟上去看看。” 两人悄悄起身,萧夕刚刚要去拉门,却被君墨黎按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又指了指窗户。 萧夕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心中却还是打鼓,她自己可以轻松的下去,可是要再带着一个人…… 就在她犯难时,却见君墨黎身如大鹏,几处借力已然落到外面,还在望着傻站着的自己,她连忙也追了上去。 待她落地,身后又追上两人,她只瞄了一眼,便看出了是冷谦和张炳。 她心惊无比,她不知君墨黎还有这等身手,还有那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张炳,都同时刷新她的认知。 三人很有默契的一点头,便发足向前追去,萧夕只能紧随其后。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第67章 手下留情 他们有拿着清风剑的,也有拿着日月宝刀的,中间还立着一位手拿禅杖的僧者,似乎被什么挡住了去路。 几人互看了一眼,冷谦身形一飘,稳稳的落到了前面的一棵树上,极目远眺。 待他看清前面的事物,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阻去那些人去路的竟然是一只公鸡,只是那只公鸡高有五尺,鸡冠如火,一身羽毛红的发亮,抬头引颈一叫,叫声震耳欲聋。 看来不必他去禀报,君墨黎等人也知道这里有什么了,他双足在树枝上一点,树枝轻轻一荡间他已经落到了地上。 “七爷,是只硕大的公鸡。”冷谦走到三人身前道。 君墨黎点了点头,“走,我们去看看。” “可是……七爷,前面凶险,七爷还是不要去涉险。”冷谦道。 “不妨。朕……我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子民身陷水深火热中而不管不顾了。”君墨黎却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言罢便大步向前走去,萧夕用力握了握双手,也跟了上去,不管你去哪,我都和你在一起,若有危险,我护着你就是! 冷谦和张炳互看了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 待四人过去时,那个手拿禅杖的和尚已经开始做法,只见他双唇不断的张张合合,虽然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但听起来却也令人振聋发聩,随着他的不断颂念,泛着金光的密密麻麻的经文也在公鸡的周围形成了一张网,一点点向着公鸡身上收紧。 萧夕暗暗摇了摇头,虽然佛家真言对降服这等妖物甚是厉害,只是眼前这人的功力尚浅,若强行收服,只怕会激怒它,反而害了诸人的性命,她不由得缓缓向前,挡在了君墨黎的身前,手上暗暗结印。 可是就在此时,她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不要轻举妄动,那是妖物!” 有时机会就是这样稍纵即逝,原本那公鸡只是好奇的看着周围的经文,可是现在它已经让自己感到不舒服了,便振翅一扇,原本围绕在它身边的经文的金光突然闪了闪,忽的咔嚓一声,就像被击碎的玻璃一般,一点点破碎开来。 下一瞬,公鸡又是引颈一声吼,只是这一次明显是带着怒气,半空中它如同火凤一样,张口吐出三个火球,滚落到诸人中间,人群中顿时便有了嚎叫声。 萧夕见状,如果她在不出手,伤亡将更多!但她又不能在诸人面前显示出真身,就在她着急时,见到那和尚也在极力补救,只是此次他是在众人面前用真言设了一面墙,试图阻隔妖鸡和诸人。 “七爷,我去救人!” 萧夕说着用力挣脱君墨黎的手,暗暗催动法力,身影迅速移到了和尚的身边,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得到她的相助,和尚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萧夕微不可微的摇了摇头,一边救着被火烧到的人,一边暗中相助和尚。 只见原本铸成的真言墙壁越来越厚,继而又慢慢的从中分出一缕,如捆扎东西一样,一圈圈的绕上了公鸡的身子,又以眼前的速度一点点收紧,最后妖鸡竟然就在真言的束缚中一点点便成了农家大公鸡的大小,噗一声吐出一个小小的绿芽,便如寻常公鸡一样,喔喔叫了两声,向一旁觅食去了。 见危机已然过去,诸人也都暗暗松了口气,张炳和冷谦的目光却不约而同的看着萧夕,知道她救人心切,可是皇上在此,她身为紫影暗卫竟然擅自行动! 萧夕感受到不善的目光,也微微低下了头,快步走回了君墨黎的身边,见他并没有责怪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宰了你这个*!”突然一人举刀上前,作势要杀了公鸡泄愤。 “阿弥陀佛!施主请手下留情!” 就在那公鸡被他赶上提在手里欲杀之时,那人的手突然被人按住了。 那人见到竟然是刚才出手相救的大师,骂人的话才没有说出口,只是埋怨的道:“大师,你别拦着我,老子刚才差点被它烧死,一定要宰了它才能出这口恶气!大师慈悲为怀做不得,我吴老三不怕!” 和尚轻轻摇了摇头,将一个小小的枝桠放到了他的身前,解释道:“这怨不得这公鸡,它只是误食了这个绿芽才会伤人的,原本它只是只寻常的公鸡罢了。” “就这个?!”吴老三将信将疑的看了看。 和尚郑重的点头,“不错,贫僧之前还见过一只麻雀,也是如此。” 吴老三见此便也不再坚持,手上一松,放开了公鸡,公鸡顿时一跃,窜了好远。 听到和尚这样说,君墨黎也缓缓走了过去,目光灼灼的看着和尚道:“大师,可否将那绿芽给我看看?” 和尚曾在客栈见他和萧夕是一起,心道他可能也是世外高人,微微一笑,“当然可以。”说着便将手中的绿芽递给了他。 小小的绿芽,像是春天大树刚刚冒出的春芽,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小,却盈盈泛着绿意,像是从什么树上刚刚取下的,寒冬腊月,还这般绿意盎然—— 突然间东宫的参天古树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施主可是见过这种绿芽?”和尚见他神情忽变,问道。 君墨黎摇了摇头,“不曾。” 他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宫中的,虽然都绿的古怪,但终究还是不同。 说着又将绿芽还给了和尚,问道:“大师的意思是,若有动物误食了它便会变成妖物?” “是!” “可有办法化解?” 和尚摇头,“目前贫僧也未找到化解之法,只是把它放于佛宝中,密封镇压,慢慢寻求解决之法。只是……” “只是什么?”君墨黎问道。 “只是据贫僧判断,这绿芽只是某棵树上的一个嫩芽而已……”和尚说着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如果这只是无数嫩芽中的一个,那他们就必须找到这棵树才是,不然治标不治本!君墨黎的眼中不由得也染上了忧色。 “哎,累死老子了,要老子说啊,咱先别管那么多,先回去睡个好觉,等明天一早再商量该怎么办,中不中?” 第68章 万事大吉 君墨黎看了看一旁还有受伤的人,也点头道:“是,我们先回去吧。” 说着看向了张炳和冷谦,两人意会,上前搀扶起受伤的人,夜色中,一路向着客栈走去。 一番折腾,几人也都累了,一回到客栈便各自回屋了,萧夕也跟在君墨黎的身后进了房间。 只是一进房间,君墨黎的脸色便有些沉了下去,背着萧夕冷着脸待她过来。 萧夕很是自觉的给他宽衣解带,可是她刚刚触到他的外衣,君墨黎便突然双手捏住了她的手臂,斥道:“你觉得自己的功夫很好是吗?!” 萧夕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轻轻点了点头,“小的通过了紫影暗卫门的测试,应该……” 感觉到锐利的目光摄来,后面的话被他这样一看,知道他问这话不是为了知道她有多厉害,而是在怪她擅自行动,下面的话便生生吐了回去。 君墨黎目光一寒,霸道的道:“还有,记住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七爷的夫人!” 萧夕微微一怔,低头道:“是,七爷。” “叫夫君。” 闻言萧夕猛地抬头,两个字在舌尖上绕了好一阵,却怎么也说不出,最后憋的脸通红也没叫出这两个字。 “看着我!”握住她双臂的手忽的一用力,将她向前一带,迫着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跟我说,夫!君!” 望着他黑如深潭的眼睛,萧夕就像被他摄了心魂一样,突然她的手紧紧一握,指尖的刺痛让她猛地一醒! 不!不可以!他是师父! “皇上恕罪!”萧夕突然心一横,笔直的跪了下去,师父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可唯独这个……不可以! “你!……”君墨黎的耐心已经用尽了,恨恨一甩手,冷冷道:“好!你愿意跪就跪吧!只是别在这碍眼,去外面远远地跪着!” “是。”萧夕微微握了握双手,起身向外走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君墨黎心烦意乱的皱了皱眉,打开窗户,看到萧夕远远地跪在了后院里。 只是不知何时天空已经开始落雪了,她将将跪了了一会,头上肩头已经落了一层白雪,他说他要带她去滑雪溜冰,可是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记得她初初入宫时,她对自己就是淡淡的疏离,可是她还是个十五岁的丫头,他暗暗对自己说,不要紧,总有一天,她会和后宫的其他人一样,求着嚷着要他宠,可是她没有,为了萧山也好,为了自己那一点点征服欲也好,他也真真假假的宠着她,就算太后几次为难,他也一次次的伸出援手,可是她还是冷淡的很,似乎并不在意。 只是待他更加恭敬了一些,他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见过慵懒惬意的她,见过潇洒恣意的她,见过忧伤落寞的她,可是这些都是稍纵即逝,在他眼前的萧夕永远就是那个疏离如菊的女子。 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父亲是朝中权臣,她便觉得帝王的宠爱都不是真的,萧家出事后,她又觉得自己是罪臣之女,亦是得不到宠爱。 那他便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可是她依旧抗拒! 那么是不是他的宠爱太多,让她有恃无恐了?! 愤愤的关上了窗,不再看她,让她吃吃苦头才懂得珍惜! 这样想着,便也心安理得的躺到了床上,闭眼睡去。 就在他沉沉睡去时,突然跌进了一个迷迷茫茫的梦中。 一切似乎都是那样的不真切,他一个人独自站在飘渺的殿宇前,脚下是漂浮不定的云,巨大的雪亮似乎就挂在眼前。 一会儿,耳边传来一个甜甜的叫声,“师父——” 他慢慢的转过身来,可是待他要看清来人时,突然就醒了,只朦胧的看到了一角白衣。 是到了五更天了,他还是这个时候醒了过来,看着身边空空荡荡的床铺,想起昨夜的事,暗暗咒骂了一声,披上外衣便急急的向外看去。 雪下了一地,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独独那个像孩子堆起的雪人一样,突兀的杵在那里,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的心也突然一紧,开门走了下去,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慢慢走到她的身后,见她整个身子都覆在雪下,已经看不到眉眼,只模糊的看到一张面孔,她这是一夜未动! 他的心突然就像被人用力一揪,痛楚便一点点蔓延开来,可是这是自己要她跪的,看到她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他应该满意才是,不过这样也够了,他紧紧捏了捏衣袖下的手指,故意淡淡的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想让大家都看到朕苛待你吗?” 萧夕吃力的抬头,头上脸上的雪一点点落了下去,只是还有一部分的雪已经融化,在头顶上结成了冰凌,她抬眼望了望眼前的男子,“皇上……皇上气消了是吗?” 君墨黎的手捏的咯咯作响,气的他想一把把她掐死,*道:“你给朕起来!” “是!”萧夕一低头,伸手触地想要起身,可是手脚都已麻木,不听使唤,她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突然身子一轻,她被人轻轻一拽,拉了起来,“走!” 可是腿脚都已麻木,最后她就在他的半拖半拽中进了房间。 甫一入温暖的房间,已经冻透了身子便开始刺痛不已,她是神龙转世,但终究是借助了肉体凡胎,她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子,这样一点点痛楚便让她痛的难以忍受。 君墨黎见到她的样子,大步踏出了房间,吩咐小二提来了热水。 君墨黎先将热水倒进了脸盆中,浸湿毛巾,一点点的为她擦拭身体,可是他刚刚要去脱她的鞋袜,她却制止了他,“七爷,贱妾不敢劳烦七爷。” 他心中一怒,甩开了手中的毛巾,走开了。 他身在高位,几曾这般服侍过人,可是他还是怜她行动不便,可是她却不领情! 望着他恨恨离开的样子,她伤心又欣慰,不管怎样,她最后还是守住了。 转眼看去,屏风后面的浴桶里已经倒满了水,她只需走过去,爬进浴桶就万事大吉了。 第69章 妖术 一会儿,君墨黎只听到噗通一声,接着便是低低的抽气声。 约莫到了寅时二刻,门外便有人过来敲门,依旧还是有节奏的敲门声,君墨黎知道是他们两人,便直接走到了门前,打开并不让二人进来,“有什么事?” “七爷,我们几时启程?”冷谦问道。 君墨黎略略沉吟,他们本来就是时间紧迫,虽然大队那边有替身在,出不了问题,可是有些决策终究要他拿主意,所以所谓祭天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要在御驾进宫时,赶上车马。 “七爷是在顾虑妾身吗?”说话间萧夕已然穿戴整齐,俏生生的立在了他的身边,叫他回头,嫣然一笑道:“萧夕怎么也是习武之人,雪天上路不要紧的。” 萧夕话音一落,只觉得君墨黎看她的眼神里似乎飞射出了两把飞刀,要将她刺死在原地,但他是大晋的皇帝,有他要肩负的责任,她万万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好!那我们就用过早饭,卯时出发。”君墨黎道。 “是,七爷。”两人轻轻点头应下。 为了方便,萧夕已然换上了男装,和三人一起在大堂里吃饭,昨夜与他们一起制伏妖鸡的几人也在,有了昨夜的共患难,几人也算有了点交情,见了面都互相点头示意。 用了饭,四人又备了干粮和水等日常消耗品,因为接下来他们要去的便是桃源,据说那个地方偏僻的很,这太平镇就是离那最近的落脚点了。 开门,外面的风雪已经变小了,但道路上还是有昨夜的堆积,马车走起来还是缓慢的很。 马车内,君墨黎还是微微闭着眼,因为昨夜的事,他睡的不是很沉,清晨又折腾了一番,所以也有疲了。 再就是,他不愿再看到她萧夕,一见到她,他便会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不愿想起。 萧夕知道他在生气,也不去招惹他,只窝在火炉旁,贪婪的享受着火炉的温暖,再就是到了饭点,为几人热饭。 这样走了一天的光景,他们终于看到了村庄,眼见天就要黑了,他们定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住的地方。 可是天不遂人愿,马车终于进了庄上,却突然停住了,君墨黎猛地睁开了眼睛,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七爷,我们的去路被人挡住了。” 闻言,君墨黎抬手掀开了车帘,抬眼向外看去,只见将将能让两辆马车并列通过的街道上,竟然聚满了人,神色麻木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这定然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联想到太平镇上的事,心下一计较,便要一探究竟,“走,我们也去看看。” 因为按密报上的消息说,慕容后人就在这个地方出现过,所以冷谦二人也没有阻止,点头一跃,便下了车,拿好随身之物便跟上了人群。 君墨黎和萧夕也跟了过去。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众人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停在一棵小树苗前,慢慢俯身叩拜。 看到那在冰天雪地里一抹奇异的绿意,四人不由得互看了一眼,这就是和尚说的那一棵树! 可是奇怪的还有,四人眼见着那树的枝叶竟然随着诸人的叩拜,一点点伸展开来!原本刚刚只到大腿的小树,竟然以眼见的速度抽枝发芽,长到了与人胸口齐平的高度! 妖术! 萧夕紧紧握了握拳头,终于见到本尊了,别人不知道,可是她清楚,这本就是东宫那棵古树的一个枝桠所化! 万万没想到他在宫中受了阻挠,便把主意打到这里来了! 见到她紧握的双手,君墨黎心中的怒意又蹭的一下窜起了老高,她还是这样一副模样! 末了又暗暗摇了摇头,吩咐冷谦二人道:“立刻联络暗卫,了解情况。” “是!” 冷谦得令,转到一旁无人处,掏出怀中的烟花,轻轻一拉引绳,天空便散开了紫色烟花。 须臾之间,几个身影也快速的向他靠拢,来了一共四人,四人齐齐一低头,“大人!” 冷谦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四个?他们两人呢?” “大人。”其中一人上前道:“几日前这里出现了一棵怪树,卑职恐有蹊跷,便令二人去查,可是……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一去不回,最后我们在树林里找到了两人的尸首。”冷谦一阵沉默,“那树都有什么古怪?” “卑职也说不清楚,只是……” 他看了看前面的人,忽然惊呼一声道:“那树近不得身!” 闻言冷谦亦是一惊,连忙飞奔上前,护住君墨黎离开,“七爷,快跟我走!” 见两人离开,萧夕和张炳也快速跟了上去。 “发生了什么事?”君墨黎皱眉看着他,冷谦却看向了那人,只听那人低低禀道:“这树似乎有一种邪术,人盯着它看的久了便被它摄了心魂,一点点像行尸走肉一般没了灵魂。” “那……那些人?”君墨黎回头看着叩拜的诸人问道。 可这话刚出口,那些人似乎已经完成了叩拜,缓缓站了起身来,当他们转身时,却看到他们脸上的死气! “这都没人管吗?当地官员去哪了?!”君墨黎皱眉怒道。 那人张了张口,半响才道:“衙门已然派人来过了,可是单凭几个衙役根本没有什么用!” “为什么不上报?”君墨黎脸色一暗,沉沉的声音让几人周身一寒,虽然他没有明指,可是他们也知他是在怪他们办事不力! 四人齐齐跪地,“七爷,消息小的早就报过,就在灵猊消息之后,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似乎遭到了拦截……” 君墨黎的胸中怒气翻腾,竟然有人拦截消息!那么这便不是寻常的妖魔作怪,而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行事! “好!去!马上给朕去寻能人异士,朕就不信破不了这妖术!”君墨黎命令道。 “是!”四人齐齐应道。 “七爷,太平镇上就有现成的人。”冷谦微微一蹙眉道:“七爷,你们先休息,我快马加鞭,相信明日便能回来。” 第70章 打探消息 看着冷谦一上马,萧夕暗中轻轻一弹指,一道白光便悄然的射入了他的背心。 寻求和尚帮助的冷谦渐渐走远,君墨黎、萧夕和张炳也上了马车,其他四人紧随其后,缓缓地向桃源镇里面走去。 一路上虽然也有行人,但都是面色麻木,各处也都是一片狼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客栈,也是无人经营,张炳问了几声也无人应答。 “算了,我们还是去驿馆吧。”君墨黎若有所思的看着张炳又道:“我们这样,张炳你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去,我和其他人都充作你的侍卫随从。” “七爷,这……小的不敢。”张炳有些为难。 君墨黎见状微微蹙了蹙眉,“怎么?七爷的话你都不听了?” “小的不敢。”张炳微微躬身,“一切听凭七爷安排。” 做事都要做全,眼下换成了萧夕和君墨黎驾车,马车里坐着张炳,他与冷谦两人一路冒着风雪而来,身上早已冻透,此时坐在火炉旁,一种惬意慢慢的袭上心头,但一想到前面赶车的是君墨黎,他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马车后面,萧夕和君墨黎混在侍卫中,她偷偷转头看向他,只见他虽然眼下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但身上的那种威严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即便是他有意隐藏,也掩盖不了那种锋芒。 好不容易到了驿馆,天都完全黑了下去,马车刚刚停下,驿馆里便有人出来迎接,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吏。 “敢问大人是?可有鱼符?”穿着圆领皂衣的小吏向前问道。 张炳眉头微微一皱,递上了一个鱼状证明身份的鱼符,小吏见到那上面写着大理寺卿四个字,腿不由得一抖。 “可以了吗?”张炳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大人请进!”一边伸手将张炳往里让,一边轻轻擦着头上的冷汗,最后迎上为首的管事大人侯文宇,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侯文宇立马变了笑脸亲自迎了上去,“大人远道而来,小的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张炳淡淡一笑,“不妨,不妨,现在迎接也是一样。” 闻言侯文宇一怔,他本来也就是客套一番,却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还要摆谱?! 但既然钦差大臣已经开口,他也只有照做的份。 这是几人临时决定的,君墨黎就是想亮明他的身份,给那些人一些顾忌,也是借此打探一下虚实,是以,虽然已经是晚上,但当地的大小官员都知道了京城来了一个钦差大人! 张炳被人请进了上房,而君墨黎则和侍卫们安排在了一起,倒是萧夕自己占了一间。 到了夜深人静时,张炳悄悄来到了君墨黎的住处,却见君墨黎还没有睡下,月光之下,他身影萧萧的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而其他人也都陪侍在一旁。 他悄悄走到他的身边行了一礼,“微臣参见皇上!” 君墨黎缓缓转过身来,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可打探出什么消息?” 张炳轻轻摇了摇头,一会儿又道:“不过依微臣看来,他们虽做了些功夫,但对那妖树似乎并不上心,只是做了些样子,倒是对我们的到来惊讶不已。” 君墨黎用力握了握拳头,眼睛微微一眯,杀气骤起,“果然!给朕查,到底是谁这样大胆,竟敢鱼肉百姓!” “是!”张炳低声应道,顿了顿又道:“夜深了,请皇上去上房休息吧。” “不必。”君墨黎抬手,“你也不必顾虑朕的身份,放手去做就是。” “是。” 第二天早上,冷谦便不负众望,从太平镇带来了和尚空逝,只是见到几人的装扮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君墨黎和萧夕还跟着众人见礼,“大人。” 陪侍在旁的侯文宇也有些懵,又来了一位大人,不知这位是谁?不由得拿目光去瞄张炳,却见张炳目光淡淡,在他身上一瞥道:“嗯,言统领,人找到了吗?” 冷谦一怔,见张炳对他微微一眨眼,随即应道:“是,这位便是大人要找的空逝大师。” “好!辛苦你了,言统领果然神速。” 冷谦嘴角一抽,“大人过奖。” 从前在朝时,不少同僚都拿他开玩笑,说他明明姓冷,还要叫谦,可偏偏说话又不中听,便有人都私底下叫他冷言,也有了今日的言统领。 萧夕转眼看向他的身后,飞云印果然还在,他临行前萧夕弹指飞出去的便是飞云印,他能如此迅速的回来也是归功于此,但此时他已回来,她便要收回,以免被人发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几位大人这是要做什么?”侯文宇见几人模样,连忙上前问道。 “自是去收了那妖树,本官奉命而来,体察民情,却见百姓受妖树蛊惑,本官怎能坐视不理!” “是!是!大人所言极是!”侯文宇连忙和道。 送走几人,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又连忙招来一个小吏,在耳边吩咐了一声,转身回到了驿馆。 君墨黎几人再次来到了树前,发现那树又长高了一些,已经过了人的头顶,而且树前还站了一个身着紫袍的人。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在张炳几人身上一扫,微微低头,让开一步。 “你是何人?”张炳见他有些奇怪,问道。 却见那人微微一礼,“小的只是一介草民,不足挂齿。” 张炳见他言语不凡,便对他有些兴趣,“那你在此地做什么?” 那人看了看眼前的树,又看了看张炳身边的空逝道:“或许是和大人一样。” “你知道本官?” “是,大人昨夜好大的杖势,想不知道都难。”那人笑容淡淡,面如春风,但说出来话却直刺人心。 “这么说你是知道本官要做什么,不知阁下可有什么办法,本官愿闻其详。”张炳也不恼,微微挑眉道。 同时身在张炳的护卫中的萧夕也在暗中观察他,因为她的手臂上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若他是她的哥哥,那是不是师父要找的慕容后人呢? 第71章 印记 “此树非比寻常,我等一般人自然无法可解,但在下曾在一本书上见过,‘有妖树吸人精气而长,常年翠绿不衰,多被妖物用作敛人精气于无形,但万物俱相生相克,树五行属木,五行中克木者,金也,金者,上古神剑轩辕也’。”紫袍男子侃侃而谈。 “可是轩辕剑,大家只闻其名,不见其实,这一时间去哪找?”张炳脸上的笑容不减,心中却暗暗腹诽:这男子肚子里是有些文墨,可是莫不是读书读傻了,书中扯的那些东西他也信? “呵呵,大人若是不信也无妨,大人大可按自己的方法一试,若是失了先机,只怕非但妖树未除,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人说着若有若无的看了君墨黎一眼,又淡淡一笑负手离开了。 此时张炳心中也有了些动摇,不由得看向了身后的君墨黎,却见君墨黎的目光落在了空逝的身上。 只见空逝沉吟片刻道:“刚才那位施主说的也不全无道理,但大人既然找到贫僧,妖物在前,贫僧也没有退缩的道理,贫僧愿意一试。” “好!”张炳点头,“有劳大师了!” 空逝也重重一点头,大步走向了树前,一手紧握禅杖,口中念念有词。 萧夕微微蹙眉,忧心忡忡的看着前面的空逝,空逝如何降服妖鸡的她比谁都清楚,而妖鸡又只是误食了一点绿芽而已,此时要对上这妖树,恐怕真的是以卵击石,他万万不该如此托大! 就算加上她在一旁相助,恐怕也难办!在东宫之时,还是有惊鸿相助,也不知此时她如何了。 无法,她只得暗暗催动法力,看看能否请来四哥帮忙。 就在这个空档,空逝已然在空中结出了一张真言网,泛着金光的六字真言一点点从空中落下,一一漂浮在妖树的周围,慢慢的真言越来越密,渐渐地将妖树包裹在其中,眼见妖树上似乎有一缕缕的白烟腾空而起,恍若传说中的失魂。 可是只在片刻之后,白烟顿时被一团黑雾笼盖,慢慢黑雾越来越浓,几乎就要冲破了真言的束缚。 萧夕眉头一皱,元神忽的腾空而起,落在妖树上空,双手快速结印,相助于空逝。 如此,真言结出的金网才在空中一晃定住了,黑雾也有所收敛。 但这只是一时,萧夕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妖树的力量不断再壮大,似乎是遇强则强,但看到不远处师父殷切的目光,她也只能一鼓作气把妖树毁掉。 如此她便再次祭出了五瓣白梅,半空中白梅附着六字真言一点点蜿蜒而下,渐渐又结出了一张白网,与六字真言的金网相护呼应着。 可是那团黑气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慢慢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是他!就是他! 魔尊! “呵呵,青瑶,又是你!”魔尊冷冷一笑道。 “是!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扰乱人间!”萧夕说着再次催动法力,朵朵白梅的花瓣都微微泛起了柔光,与六字真言的金光交相辉映,慢慢筑起了一道仙障。 “呵呵,这样就想困住本座?你也太小瞧本座了!” 话音一落,只见仙障里的黑影衣袖一卷,仙障就像流动的水流一般,不断流向黑影。 他这是吞噬!!! 萧夕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连忙想要收回仙力,但她觉得自己的手就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黏住了一般,竟然无法收放自如。反观空逝,他也与自己一般无二,只是他终究只是个肉体凡胎,很快就面白如纸! 她心中一阵阵的害怕,怕真的如那紫袍男子所说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噗——” 空逝突然身子向前一倾,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到了仙障上,仙障仿佛又染上了一层红光,萧夕知道修道之人的精血可以加强法力,可是—— 可是这仿佛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而是那魔尊蓄意而为,这是! 他要做什么?! 萧夕大惊!从前她听师父说过,魔族可以以血为媒介,魔化人,即便此人心中无魔,也能堕入魔道! 萧夕微微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君墨黎,不行!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师父堕入魔道!哪怕她拼尽这一身修为! 她微微张开了嘴,一个泛着金光指尖大小的珠子缓缓从口中吐出。 “瑶瑶!不可!”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霸道的仙力袭来,生生的将两人弹开!妖树也微微一震,失去了适才嚣张的气焰。 魔尊更是一皱眉,黑袖一挥,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一道绯色的光晕如湖中的涟漪一般,一层层荡开,冷谦张炳睁大眼睛看着那波及过来的光晕,大喊:“保护皇上!” 两人的身子便不约而同的挡在了君墨黎的身前。 萧夕虽然只是元神,却也像失了周身的力气,飘飘摇摇的像风中的落叶一样落了下去。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落地,而是落到了一个人的怀抱里,抬眼看去,是四哥。 四哥来了。 可是刚才……她微微转头看向君墨黎的方向,那是……已经看不清哪个是哪个,全都被震到了三丈之外!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牢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数丈远的地方横竖躺着一些人,抱着她缓缓走了过去。 找到她的躯体,缓缓将她放了下去,待她的元神躯体合二为一,又将她缓缓扶了起来,伸手按在了她的后心,为她渡入了一些修为,萧夕才缓缓睁开眼睛,叫了声四哥,便神色慌忙的去寻君墨黎。 “皇上在这里。”牢蒲扶起一人道。 萧夕缓缓看去,是师父,只是他的眉间多了一道暗紫色的印记。 她颤抖着手,轻轻抚上了那道印记,指尖一点点抚过,那印记就像灼热的火苗一样灼烧着她的手,燃烧着她的心。 她伸手抱住他的头,又将自己深深埋了下去,埋进他的颈窝里。 “对不起……” 慢慢眼中有了水汽,两行清泪缓缓流入那人的颈窝。 “瑶瑶,不要这样,我们先把他们带回去再想办法。” 第72章 一文不值 牢蒲见她如此悲痛,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头。 同时惊鸿的话也不断地在他耳边响起,“你还不知,皇上……皇上便是玄阳的转世,我一直守在这里也是因为如此……只是事到如今,也算是我的执念受到了该有的惩罚,我该走了,相识相爱一场,我也知足了,只是青瑶……” 牢蒲在碧叶湖中为惊鸿做法,惊鸿终于脱离了斩龙剑的束缚,得了自由,寻回了本体,离开了,只是她临走的时候,也担忧青瑶会步她的后尘,陷于情爱之中无法自拔。 青瑶缓缓抬起了头,脸上的泪水还未干,便抱起了君墨黎一路向着驿馆走去,牢蒲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轻轻的摇了摇头,挥袖化出一辆车马,又轻轻抬手,将剩下的几人凭空托到了马车上,紧随其后。 快要到了驿馆时,牢蒲轻轻挡住了她的去路,“瑶瑶,你不能就这样进去!” 萧夕不快的抬眼看着他,伤心,悲痛,仇恨,后悔,种种情绪已然占据了她的心,牢蒲对她说什么,她几乎都听不进去,只深深的皱眉看着她,仿佛世界都不能于她说不! “为什么?” 牢蒲的目光在她和君墨黎身上一扫道:“若我猜的没错,马车里的那位张大人才是正主,你就这样抱着一个侍卫进去,该怎么解释?再者,他们都受伤了,为何单单你安然无事?驿馆那么多人,你解释的清楚吗?” “是,四哥说的是,那我该怎么做?也和他们一样躺下什么都不做,听天由命吗?”萧夕红肿着双眼紧紧的盯着牢蒲,不像是在看待亲人,而是仇敌。 “青瑶!” 闻言牢蒲心中的怒火也被激起,怒吼了一声,“你清醒一点好不好?!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这样执意而为,只会把事情搞砸!” 牢蒲终于也看出了惊鸿的担忧不无道理,关心则乱,一切都会便乱! 细细思量最近发生的事,瑶瑶真的是变了。 “让开!”萧夕依旧不肯妥协,面色一寒冷冷道。 呵呵。 牢蒲苦笑,看来他们这些所谓的兄长,与她的师父相比,真是一文不值! 不过,此时也不是与她计较这个的时候,她的心乱了,他不能这样任由事情乱下去。 突然牢蒲出手如风,姘出二指,直直点向了她的眉心,萧夕便在愤恨中缓缓闭上了眼睛,缓缓倒在了牢蒲的身上。 牢蒲伸手抹去几人额间的印记,又将两人一起放到马车上,在马儿的耳边轻轻说了两句,便轻轻一拍马的屁股,望着马车缓缓向着驿馆走去。 守门的小吏见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正疑惑这是哪来的马车,想要赶走时,却突然看到一个人的腿露在外面!这马车里有人! 他壮着胆子一掀车帘,见到里面的人不由得大惊,高声叫道:“快!快来人啊!” 管事的侯文宇听到他大呼小叫,有些微怒的道:“你在鬼叫什么?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小吏将他引到车前,轻轻的掀起了车帘,侯文宇向里面看了一眼,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大人抬进去?还有你们,快去请大夫!” 他的神情看起来着急,却丝毫没有吃惊,仿佛这个结果便是再正常不过,但既然这位张大人是皇上特派的钦差大臣,那么他也没有不管的道理,他只是这驿馆中一个小小的头目,上面有什么吩咐,他就照做就是,因为他谁也得罪不起。 大夫很快就来了,可是他们不是寻常的病,大夫也是为能无力,只是开了一些补气养血的药,说来也奇怪,几人喝了药,竟然也悠悠转醒了,只有空逝大师伤势严重,依旧昏迷不醒。 萧夕是第一个醒来,见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驿馆的房间,一把抓住一旁的侍女的手,“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其他人呢?!” 侍女惊恐的看着她,“大人,听人说你们是被一辆马车送回来的,至于其他人,都在各自的房间……” 萧夕微微蹙眉,慢慢松开了手,翻身下床去了其他人的房间。 虽然她很担心君墨黎,但还是管住了自己的脚,只在那门前逗留了一会儿,便一路去了张炳的屋里。 “大人!”她在门外喊了一声,便听到里面张炳应道:“进来!” 她微微一惊,他已经醒了?! 推门而入,看到房间里只有张炳一人,见她进来,不由得冲她淡淡一笑,顿时她便觉得,他的那双眼睛灿若星辰,眉宇间也生出一股舒朗之气,这种感觉……不像朝廷中的官员,倒有几分快意恩仇的侠客风范!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试探的又叫了一声,“大人?” “嗯,你醒了?其他人呢?”张炳问道。 萧夕摇了摇头,“大人感觉如何?” 张炳轻轻叹了口气,“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怪怪的。”说着他不由得伸手按了按眉心,萧夕看到,他的眉心竟然有些忽明忽暗,似乎有什么在闪烁,不由得好奇道:“感觉什么怪怪的?” “力量和记忆。”张炳缓缓站了起来,拿起挂在一旁的一管玉箫,以箫为剑,在她面前虎虎生风的舞了起来。 萧夕看着那熟悉的一招一式,仿佛正在与脑海里的那人一点点重叠。 他也曾一剑在手,管尽天下不平事。 他便是她的七哥狴犴。 “这个……我从未习过,可是醒来之后,便一直在脑海里呈现,还有……”舞毕,张炳恹恹的放下了箫,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一柄长剑……”张炳微微皱眉。 “什么样的剑?” 七哥两个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是她还是握紧了双手,抑制着心中喷涌而出的喜悦! “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张炳一边思索着一边道。 这个形容是—— “轩辕剑!” 两人异口同声! 同时,那紫袍男子的话也不由得浮上了心头,两人俱是一阵沉默。 第73章 不寒而栗 两人对视了一眼,匆匆赶了过去。 果然是君墨黎。 君墨黎已然转醒,两人俱是一喜,可是看到地上被砍断了手臂而晕死过去的侍女,两人又是一阵惊心。 张炳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后,轻声道:“七爷,发生什么事了?” 君墨黎微微转头,就在这一瞬,萧夕看到他的眼里竟然已有了血色,连忙上前。 “没什么,只是她弄脏了朕的袍子,朕略表惩戒罢了。”君墨黎目光淡淡瞥了他一眼。 张炳眉头紧锁,上前谏言,“七爷,我们现在驿馆,不宜大动干戈,而且她只是过来服侍您用药,七爷一向宽厚仁慈,怎可如此行径?” “你是想说朕残暴是吗?你可知天子之怒,可以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君墨黎转身怒目相向。 “是!微臣自然知道,只是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张炳闻言却挺直了腰板,毫不畏惧的道。 “哈哈,你张炳是想谋杀朕吗?”君墨黎大笑两声,又道:“信不信朕现在就可以下令,摘了你的脑袋!” 君墨黎的震怒,加上房间里充斥的血腥之气,让人俱是不寒而栗。 张炳心中大惊,却也面无惧色,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萧夕一把拉住。 萧夕对他缓缓摇了摇头,又向着君墨黎缓缓跪了下去,“张大人绝不是有心冒犯,请皇上恕罪。” 说完又拉了一把张炳的衣角,迫着他跪倒在一旁。 房间里动静很快也惊动了其他人,侯文宇听到声音便带人上来一看究竟,却没想到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当时秦王想要用方圆五百里换取安陵君的封地,但安陵君以守护先祖封地为由拒绝了秦王,并派唐雎出使秦国,面见秦王,秦王知道后很是生气,便问唐雎可知天子之怒? 秦王说,天子之怒,可以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而唐雎却问秦王可知布衣之怒,唐雎说“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侯文宇一时便愣在了那里,那张炳的话的确是大逆不道,只是事出在他这里,难免不被牵连。 直到见君墨黎的目光扫过来,才战战兢兢的过来参拜,一时间小小的房间里极静,众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半响才听君墨黎冷冷道:“张炳出言无状,藐视君威,来人,拖下去杖责八十,以儆效尤!” “皇上!”闻言萧夕以头触地,道:“求皇上开恩!” 别人不明白,可是她知道,君墨黎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魔气侵染所致,杖责八十,轻则留下残疾,重则性命难保,就像刚才的侍女,如果哪一天他醒来,定然会为自己的作为所悔恨,还有张炳,虽然她后宫对前朝之事知之甚少,可是此次出来,师父只带了他和冷谦两人,她便知,师父还是看中他的,所以她不能让师父做日后后悔的事,还有他们还得靠张炳拿到轩辕剑! 君墨黎微微瞥了她一眼,又道:“若有人求情,则与其一同治罪!” 萧夕口中发苦,知道他是铁了心,心一横,强行催动法力,想要迫着君墨黎改口。 就在此时,君墨黎突然双眼一闭,缓缓倒了下去。 萧夕大惊,连忙起身扶住,却见牢蒲的身影悄然立在半空,见她看过来,微微皱眉道:“瑶瑶,该出手时就不要犹豫,他现在只是君墨黎,不是玄阳,你不必拿对玄阳的恭敬诚恪来对他。” 萧夕怔怔的看着他,原来四哥已经知道了,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男子,他的眉目神情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可是她终究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师父转头柔声的唤着她的名字,“瑶瑶。” “皇上无事吧?”张炳见她抱着君墨黎一直未动,皱眉问道。 萧夕连忙收起思绪,“应该没事,许是刚醒的缘故。” 地上跪着的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皇上的命令到底执不执行?眼下又该听谁的?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只见萧夕轻轻把君墨黎扶到了床榻上,从容不迫的吩咐道:“好了,皇上没有大碍,只需静养,你们都退下吧,张大人留下。” 萧夕一直都是以侍卫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眼下见她竟然对张炳发号施令,不由得又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炳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也知道此时需要一人来主持大局,但显然他不合适,只能由萧夕出面,便道:“这位是皇上身边的贤妃娘娘,大家安吩咐去吧。” “是,贤妃娘娘。”众人对着她一礼,方起身退出去。 可将将走到门口又听萧夕沉声道:“还有,这里事,本宫希望诸位都能守口如瓶,否则休怪本宫无情!” 诸人又是诺诺应下,退了出去,侍女也被抬了下去。 见众人都已退去,张炳才向着萧夕一礼,“多谢娘娘相助,张炳感激不尽,只是不知皇上为何变得如此这般。” 萧夕轻轻抬手,苦笑一番道:“张大人太看的起我了,其实我早已不是贤妃了,贤妃已经死在冷宫里,我不过是一个暗卫罢了。”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君墨黎道:“皇上应该是被魔气侵染,心中生了戾气,才会这样,若魔气消除,皇上自然会好。” “魔气?”张炳皱眉。 “是,就是那棵妖树所致。” “那是不是斩了那棵妖树,皇上就能恢复如常了?”张炳虽然不解萧夕为何会知道这些,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他正满怀期待时,却见她缓缓摇头,“妖树一定要除,只是皇上身上的魔气也要再想办法,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当时那个紫袍男子,或许他能知道轩辕剑的下落。” “好,下官这就去安排。”张炳说完,和萧夕一起将君墨黎移到了上房,才着人去寻人。 第74章 片刻的温存 待房间里只剩下萧夕个君墨黎后,牢蒲才缓缓从虚空里走了出来。 “四哥,对不起。”萧夕想起上午对他说的话,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见他走来,微微垂下了头,低声道。 牢蒲却没有说话,只是严肃的一步步的向她走去,最后停在她一步远的地方,眼睑微垂看着她,“告诉我,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萧夕就像被他看穿了心事一般,猛地抬起了头,她紧紧地握了握双手,鼓起勇气道:“四哥,你知道的,这魔气只有一人可解……” “如若他不肯呢?”牢蒲没有打算放过她,又道。 “那我就只有求他,直到他肯为止……”萧夕亦是眼神坚定。 “你!……”牢蒲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她的脾气,如果她那么容易妥协,也不会有当年的事,牢蒲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叹道:“好吧,你去吧。我会替你守着他。” “当真!谢谢四哥!”萧夕说着像个孩子一样扑进了他的怀里。 到了晚上的时候,冷谦和其他两个暗卫也陆续转醒,他们和君墨黎差不多,都是容易冲动愤怒。 萧夕也过去一一看了,和牢蒲一样,只见她屈指一弹,几人便在白光中缓缓闭上眼睛,再次沉睡下去。 张炳在一旁看着,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张大嘴看着她,他办过无数的案子,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 萧夕被他的表情逗的轻轻一笑,玩笑道:“张大人,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妖怪?” 张炳不置可否,一本正经的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就算是妖怪也有善恶的。”他说着顿了顿又踟蹰的道:“你说过他们如此是因为受魔气侵染,可是当时我也在,为何安然无恙?” 萧夕收起脸上的戏谑,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这是何故,还有他的记忆,这明明就是要苏醒的前兆,难道说他能抵御魔气就与此有关?可是若说他真的是狴犴,为何她的念珠丝毫没有反应呢? 但眼下这还不是最紧要的问题,现在他们要解决妖树和诸人身上的魔气,思虑至此她问道:“那紫袍男子可有消息?” “暂时还没有,不过一有消息我就会告诉娘娘的。”张炳道。 “好。”萧夕伸手将一张药方递到了他的手中,道:“张大人,我有事明天要离开几天,这里就辛苦张大人了,这是安神药的方子,大人记得要他们喝药。” 张炳应下,伸手接过了药方,却见她的手十个指尖上都是烫伤。他不敢想象萧夕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落下这样的伤。 只记得吃晚饭的时候,他从君墨黎房间前路过,似乎听到清脆的巴掌声,他驻足顿了一会儿,再没听到什么,便走开了。 “好。”张炳只是在她的指尖上微微一瞥,便移开了目光,他觉得既然萧夕不愿让他知道,他便权当不知。 萧夕交代完之后,她放心不下君墨黎,便匆匆回到了房间。 待她回到房间时,发现君墨黎竟然醒了,悄然立在桌前,手里拿着茶壶,正在倒水,见她回来,有些不悦的道:“这么晚了,你不好好睡觉去哪里了?” “我……我去了茅厕……”萧夕一时语塞,随意找了个理由。 远远的只见君墨黎放下茶壶,幽幽的看着她向她招手,“你过来。” 他嗓音微微有些嘶哑,却有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又带着一丝丝的魔力,让她情不自禁的挪动着步子。 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但他要她过去,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只是她的一颗心还一直悬着。 突然她的手臂被他用力一扯,扯进了他的怀里,他伸手抱住她的腰身,将下巴抵住了她的头顶,接着一只大手不断的在她身上游走,缓缓按在了她的肩上。 她不由得周身战栗,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他的挑逗,她自己也分不出来,此时她也不愿去分辩,只缓缓地闭上了眼,也抱住了他的腰,紧紧捉住这片刻的温存。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贪恋着他的怀抱,那时她法力低微,外出时不慎被魔族缠住,就在她闭眼认命的受了那一掌时,突然一人飞身而来,她只觉周身一轻,已被那人一把揽在了怀里。 是师父救了她,她侧头默默注视着他的侧脸,他眉如笔画,目若寒星,高挑的鼻梁,只是薄薄的紧抿着的唇有些凉薄的味道,让她不由得有些黯然,因为她听说过,薄唇的男子大多薄情,忽的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在想什么! 她还沉寂在过往,突然肩上一阵剧痛,让她收住了思绪,回到了现实。 她听到头顶有阴沉的声音传来,“你竟敢骗朕!” “我没有……”她咬唇忍着反驳道。 可是她单薄的辩驳却加剧了君墨黎的怒意,肩上的大手也加大了力气,几欲要捏碎她的肩骨,冷汗密密匝匝的爬上了额头。 “你自己闻一闻身上的辟寒香,那是张炳才惯用的香!你还敢说没有骗朕吗?” 话音一落,只听咔嚓一声,是从她的肩头传来的,痛也跟着到了极致,她双眼猛地一睁,身子向后仰去,心也跟着一沉,沉向了万丈深渊。 最后耳边是君墨黎阴沉的声音,“记住,以后千万不可骗朕……”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天已蒙蒙亮,转头看向一旁,君墨黎还在沉沉的睡着,她想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可是她的手刚刚一动,便觉得有些不对,偏头看去,她的双手竟然被细细的皮筋缠住,束在了床头。 萧夕一阵苦笑,他这是要做什么?她缓缓坐起身来,想要伸手解开那皮筋,却没想到一不小心碰到了君墨黎的胳膊,君墨黎便倏的睁开了眼睛,淡淡道:“你又想去哪?” 她突然觉得,四哥说的对,她就该一个镇魂术将他放倒,这样真的能省去好多麻烦,可是当她对上他那幽深的黑眸时,又缓缓垂下了眸子,略略委屈道:“不是,只是天亮了。” 第75章 一言为定 君墨黎微微蹙眉,看到天果然就要亮了,可是她那微微瘪着嘴委屈巴巴的样子却很勾人,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她昨夜欲拒还迎的样子,他不禁又一把把她按下,“再睡会儿,还早。” 说着便拥住她。 萧夕大惊,连忙伸手去挡,却忘了双手已被皮筋束缚住,动弹不得。 她惊慌的看向君墨黎,却见他邪魅一笑,低头吻在了她的肩头。 柔柔而微凉的唇瓣触上肌肤,让她周身一颤。 疼! 突然肩头一痛,他已张嘴咬了下去,沉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记着!你是我的女人!身子是我的,心也不能在别处!这就是印记!” 君墨黎一边说着,一边不断的在她的肩头摩挲着,淑妃和宸妃都已经去了,他不能在失去她。 接着他又在那个地方轻轻吻了吻,才满足的放开了她。 萧夕服侍他穿戴整齐后,才唤人端水进来,服侍两人梳洗。 待她坐到梳妆台前才发现自己的脖子有多吓人,白皙的肌肤上紫痕密布,他到底做了什么?! 她立马起身,想要找了一件领子高的衣服换下,可是她刚走到衣柜前,手就被他按住了,“不用换,这件就很好。” “不是,臣妾还要出去查探妖树的事情。”萧夕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是和他一起吗?” 君墨黎话音刚落,握着她手臂的手便一松,再次闭上眼睛倒了下去,萧夕连忙伸手扶住。 萧夕抬头,牢蒲已从虚空中走了出去,目光在她身上一扫,便看向了别处,皱眉道:“昨天怎么说的?你就由着他的性子这样胡来?” 见到牢蒲躲避的眼神,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脖子上紫痕,脸上立即一红,连忙将君墨黎扶到了床上,手上捏诀,褪去了身上的印记。 “皇上他还没用过早膳,所以我才没有……”萧夕解释道。 牢蒲突然咳了一声,淡淡看了她一眼,不想与她讨论这个问题,“好了,你去做你的事吧,这里交给我。记着,凡事尽力而为,不要逞强........!” “知道了,多谢四哥!”闻言萧夕心中一暖,感激道。 别了牢蒲,萧夕身形一闪便出了驿馆,来到了药师佛殿前。 可是她还没入殿便被人一拦,阻去了去路,“这里不欢迎你们龙族,请速速离开........!” 萧夕抬眼,是那迷企罗阿揭拏方护法大将,知道他与二哥有些不愉快,便好言求道:“迷企罗,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见药师佛,还请你行个方便。往日的种种有我二哥不对的地方,我在此替他给你陪个不是。”萧夕说着拱手一揖到底。 迷企罗却微微一侧身避开,冷冷道:“你们龙族天生尊贵,我等怎敢受你们之礼........!” 迷企罗是药师佛的座下十二神将之一,排行第三,驾龙,一日与睚眦相遇,发生口角,从此便生出了芥蒂。 “迷企罗,你要怎样才肯让我见药师佛?”萧夕心中着急,索性开门见山问道........ 迷企罗扬了扬脸,觑着蜿蜒而上的石阶道:“你要有诚心的话,便从这山下行三拜九叩之礼,若你上得了这山,我便不再拦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萧夕说着伸出手,与那迷企罗击掌为誓,说完便飞身而下。 迷企罗见她离开,嘴角微微一扬,噙了一抹笑意盘膝而坐。 萧夕来到山下,便开始三步一跪三叩头,慢慢向那山上走去........ 可是她刚刚走了一会儿,突然山风呜呜作响,接着便是乌云压顶,片刻之后便飘下了鹅毛大雪,一会儿便铺满了整个石阶........ 萧夕微微皱眉,知道这是迷企罗的故意刁难,但还是毅然决然的跪了下去,叩头。 冰冷的触觉让她周身一颤,但想起驿馆里的师父,她还是咬牙站了起来,再跪,再叩头........ 这样一直走到了半山腰,脚下的石阶已被大雪填满,整座山犹如一座雪山,风雪交加中,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稍有不慎便会滑倒。 萧夕尽量减慢脚步,可是纵使如此,还是不慎脚下一滑,整个人便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一路的叩拜中,她的身体已经冻透,露在外面的肌肤几乎与雪一个温度,即便连番的滚落,她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只是这些路她还要重新来过! 她一路滚到了山底,风雪也停住了,就是眼前的山路也恢复如常,没有一丝白雪的痕迹! 她紧紧握了握双手,再次向上而去,不管怎样,她一定要见药师佛!一定要救师父........! 可是她的膝盖跪伤了,头也磕破了,还是每每到了半山腰便滚落而下。 “师父——” 她心中大恸,一声龙吟化出了真身,在空中盘旋了片刻,便直冲云霄。 “迷企罗,都说佛家以普渡众生为己任,药师佛更是发下十二大愿,愿为众生解除疾苦,使具足诸根,趋入解脱,而你却因私怨,一味阻挠,你有何脸面面对我佛?”萧夕盘旋于他的头顶控诉........ 迷企罗却也不为所动,淡淡道:“是,佛家是已普渡众生为己任,可是何为度化?也不是人人都有佛缘,你若连此山都过不了,见了我佛也没用。” “可是你这是故意刁难!满山风雪,上山都难,何以能驻足叩拜?”萧夕愤愤不平。 “呵呵,亏你还是龙女,难道没有听说过卧冰求鲤的故事吗?”迷企罗冷笑道。 闻言萧夕一愣,难道真的是她不够诚心........? 慢慢的她又变回了人身,从山底再次叩拜而上,风雪再来,无处驻足,她便缓缓俯身而下,以自己微弱的体温去融化身下的雪,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雪终于开始变薄,有了踏足之处。 第76章 宛如刀割 如此不知行了多久,天已经慢慢变暗,风雪中她已看不清路,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渐渐地她便觉得不论怎样都融化不了身下的雪,整个人也冷到了极点,仿佛体内流动的血都是冰的,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自己的身体早已不受自己的支配,眼睁睁的由着自己身子一僵重重地向前倒去。 倒下时她就在想,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冻死在这雪山上? 那么哥哥们怎么办?谁去寻他们?师父又该怎么办? 驿馆。 牢蒲一直担心萧夕,便在她走时,便伸手在屋里的铜镜中一划,时时关注着她,待他看到她一次次滚落山底时,他的心宛如刀割,可是他太了解她的脾性,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只能暗暗祈祷,五指慢慢收紧,默默为她打气。 可是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她还在那里慢慢用身体融雪,他的心也跟着起起落落,被折磨的痛不欲生。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希望萧夕能够上山见得药师佛,那样君墨黎也能得救,但见到她额前磕出的鲜血,又像有一把小刀,不断的剜着他的心,他不愿她受那样的苦! 就在她身子噗一下倒下去时,他便再也看不下去,身子一闪,到了她的身边。 可是当他到时,却发现山路上的雪早已无影无踪,而萧夕身上的伤也消失不见了,她正立在药师佛的殿前,手持一粒宝珠笑吟吟的看着他,“四哥,成了。” 牢蒲眉头微皱,不解的看着她道:“这是什么?” “走,我们回去说。”萧夕拉住他的胳膊,两人身形一闪,便再次回到了驿馆。 两人回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君墨黎还在睡着,萧夕摊开手掌,一颗泛着佛光的珠子缓缓浮在了君墨黎的头顶。 珠子里的佛光突然大盛,佛光慢慢包裹住了他的身体,君墨黎整个人镶了一道金光。 渐渐地一缕缕黑烟缓缓地从君墨黎的身体里溢了出来,缓缓飘进了珠子中。 “这是药师佛的无价珠。”萧夕解释道。 原来她在山路上倒下后,便到了山顶大殿,见到了药师佛,不管是三拜九叩也好,鹅毛大雪也好,都是对上山人的考验,只是因为迷企罗的关系,她走的路比别人长一些,当然这些她并没告诉牢蒲。 慢慢的黑气越来越少,佛光也渐渐收回,融进了无价珠里,最后无价珠也缓缓落到了萧夕的手中。 牢蒲轻轻挥袖,君墨黎缓缓睁开眼睛,额间的暗紫印记也消失不见了。 见他睁开眼睛,萧夕手掌一翻,收起了珠子,牢蒲也隐去了身形。 萧夕伸手将他扶起,柔声道:“皇上,你醒了?” 君墨黎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房间,问道:“我这是在哪?发生什么了?” 看到他的神情,萧夕心中有些庆幸,他这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但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失落,毕竟他们在这短短的两天里经历了那么多,听他跟自己说了那么多“情话”。可是现在他都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 她这样对自己说,只要师父好了就行。 “皇上,您在收服妖树时受了伤,臣妾一时慌张,不小心说出了您的身份。”萧夕缓缓跪在了他的脚下,“还有……臣妾还私自以贤妃自居,求皇上责罚。” 君墨黎半坐在床榻上,看着脚下的人,沉默了好长时间,似乎在犹豫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君墨黎低声喊道,门外的人一怔,推门却见萧夕跪在地上,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扫,便看向了君墨黎。 来人正是张炳,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打探到了那紫袍男子的下落,可是他刚想来告诉萧夕,却见到君墨黎已经醒了。他便犹豫起来,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却听到君墨黎淡淡的道:“张爱卿,有事说就是,贤妃娘娘听听也无妨。” 君墨黎本想用话刺一刺萧夕,却没想到也让张炳扑捉到了他已然苏醒的信息。 他心中一喜道:“是,皇上。微臣已经找到了紫袍男子的下落,妖树之事想必不日可解。” “当真?”君墨黎闻言大喜,心中压着的大石也有所松动。 “是!微臣已经到了他的住处,只是他始终不肯相见。”张炳道。 君墨黎沉吟片刻道:“无妨,朕亲自去请便是!” 他说着便掀开被子想要下地,可是双脚刚一落地,身子便微微一颤,双手快速的抓住了床头。 张炳一见也慌了起来,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君墨黎扶着他的手坐到了床边,伸手轻轻按了按眉头,问道:“朕这是怎么了?” 张炳目光微微瞥向萧夕,见她微不可微的摇了摇头,便道:“皇上应该是饿了,皇上三天前在收服妖树时,受了重伤,贤妃娘娘在药师佛佛前求了一天一夜,皇上才将将醒来。” 君墨黎闻言静静地看了看跪在脚下的萧夕,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也起来吧,总是跪着也不怕跪伤了膝盖。” “是,多谢皇上。”萧夕缓缓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君墨黎,又道:“现在厨房里应该还温着粥,臣妾去给皇上拿粥。” 说着不待君墨黎发话,便退出了房间。 她要在君墨黎察觉到异常前除去剩下几人的魔气。 走进侍卫的房间,看到冷谦三人还在沉沉的睡着,张炳似乎把他们照顾的很好,只是可惜了空逝大师和其他两名侍卫。 手掌翻转,无价珠再次绽放起佛光,将冷谦三人笼在了里面,三人便像君墨黎一样,褪去了周身的戾气,悠然转醒。 萧夕也在三人转醒的瞬间隐去了身形。 “瑶瑶。”当她刚要离去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声。 萧夕转头,却见身后空空,不见人影,只有一只纸鹤徐徐飞到到了她的手上。 展开纸鹤,只见上面写到:“有个消息想跟你说,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便让纸鹤带给你,宫中风祁因为放荡不羁,招惹了许宝林,被皇后驱逐出宫了。” 第77章 别有洞天 看完之后,萧夕将字条轻轻在手中一揉,纸张便化作了一团烟,没了踪影。 风祁,她的大哥,虽然平时随性了些,但终究还是有分寸的人,定然不会无故冒犯什么许宝林,只是她不在宫中,自然也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只能回宫后再做打算。 放下这些事,她便快步去了厨房,现在还是用早饭的时间,厨房里果然还有粥,她问厨子要了一碗便匆匆去了房中。 可是当她刚走到门边上时,突然听到里面有一个绵言细语的声音道:“皇上,奴婢为您布菜可好?” 萧夕止住了脚步,贴在门上仔细看去,只见那女子生的娇娇怯怯,行走间如弱柳扶风,此时正捏着一双银筷怯怯的看着君墨黎,仿佛生怕做错了什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见到君墨黎微微点头,便小心翼翼的为他布菜。 萧夕缓缓走开,她从未见过此女子,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来的,就在她出神时,险些撞到了张炳的怀里。 “对不起,张大人。”她报羞一笑道。 “没事,贤妃娘娘为何不进去?”张炳微微奇怪的问道,见到她的脸色,心中意会,“那女子不过是侯管事找来服侍陛下的,但按陛下的意思是想把她留下服侍娘娘。” 萧夕一愣,竟然是这样,继而又面上微微一红,感激道:“多谢大人。” 萧夕并着张炳冷谦二人用过早膳,便一同随着君墨黎去了那紫袍男子的住处。 原来这男子住在郊外,几簇翠竹的掩映下,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通向了一个小小的庭院。 四人沿着小路走到了门前,张炳在君墨黎的示意下,轻轻扣下了院门。 一会儿一个小童打开了门,见到门口的张炳微微皱眉道:“怎么又是你,我家先生说了,他不见你,因为你说话不算。” 小童口齿伶俐,一顿抢白让张炳面色微微发苦,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君墨黎便走了上来,淡淡一笑道:“嗨,小家伙,你跟你家先生说,说了算的人来了,看他还见不见?” 小童一见君墨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用力的点了点头,应声道:“好,我这就去。”小童说完转身跑了进去。 “七爷,我们就在这干等着?”冷谦见到小童就这样走了,也不请他们进去,微微有些不悦。 张炳挑眉看了他一眼,他没说,这比自己的待遇好多了,他来时,小童只是开门看了他一眼,就砰的把门关上了,说他家先生不见人,等他在门口说明了来意,小童才进去请示先生,今日他还大大方方的开了门,与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呢。 “等着吧,当年玄德去请卧龙还三顾茅庐呢,我们这才来了一回。”君墨黎看着院落悠悠的道。 “卧龙,他是谁?又岂能与卧龙相比?”冷谦还是不满的小声嘟囔着,冷不防张炳轻轻撞了一下他的手臂,“刚才你没看到那小童的服饰吗?” 看着冷谦一脸迷茫,又指了指衣袖,“小童这里纹了字的。”说完又做了一个口型,“慕容。” 冷谦暗暗吃惊,他自恃目力惊人,奈何不及他张炳细心如发,说不定皇上也是发现了这个玄机,才说出了刚才的那番话。 四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到有脚步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是那个小童又回来了。 只是此时的他不像刚才那样孩子气,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大人,走到四人身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四位久等了,四位里面请!” “好。”君墨黎淡淡一笑,大步踏了进去,萧夕三人互看了一眼,也随着走了进去。 萧夕一走进院中,心中便暗暗称奇,院里竟然别有洞天,院子似乎是按五行八卦布置的,而且在有限的空间内点缀了假山、树木,安排了亭台楼阁、池塘小桥,虽由人作,宛如天开。 绕过这些林林总总,穿过曲折迂回的长廊,终于见到了院子的主人。 那正坐在一个小红泥火炉旁,一壶香茗似乎刚刚煮好,氤氲的水汽遮住他半张面孔,却让他给人一种世外脱俗的感觉。 “先生,他们来了。”小童把他们带到了他的对面道。 那人闻声才缓缓抬头,伸手让了让对面的蒲团,道:“请坐。” 君墨黎缓缓坐了下去,萧夕三人立侍在一旁。 “请喝茶。”那人又递上了一杯茶,君墨黎伸手接过,便送到了嘴边,冷谦刚想阻止,却被张炳拦下了,冲他摇了摇头。 再转眼看去,君墨黎已然抿了一口,陶醉道:“先生好茶。” “呵呵,招待贵客自然是要好茶。只是不知阁下来此有何要事?”那人轻轻放下茶杯道。 “既然先生已经猜到我的身份,那么咱们也就开门见山的说,我来找先生有两件事,其一便是解这桃源镇的燃眉之急,其二,我想请先生出仕,共创盛世。”君墨黎说着轻轻举起了茶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却没想到他微微一低头,浅笑一声道:“抱歉,二者慕容只能答应皇上一件,”慕容高朗说着一顿,见众人脸色微微一变,才端起了茶杯又道:“慕容决意出仕,自然凡事由皇上吩咐,再者,解决桃源镇的问题的关键也不在我,否则也不必等到现在。” “你真的就是慕容后人?”冷谦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闻言萧夕和张炳不由得暗暗为他的智商捉急,还是没拦住! “冷谦,不可对先生无礼。”君墨黎微微侧头轻斥了一声。 “先生能肯出仕,萧某在此谢过,只是不知先生口中的关键人是谁?”君墨黎再次问道。 “皇上也不必忧心,那人就近在眼前。” “皇上也不必忧心,那人就近在眼前。” 慕容高朗说着目光在萧夕身上一扫又落到了张炳的身上。 就在刚刚与他眼神一碰撞时,萧夕突然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仿佛里里外外尽在那人的眼里。 她不由得暗中打量着眼前的慕容高朗,记得初次相见时,念珠还有感应。 第78章 做决定 可是现在她离他如此之近,念珠却丝毫没有异样,她不由得有些心慌,就像她看到张炳舞剑,那明明就是七哥狴犴的剑式,可是念珠却没给她一丝的提示,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缘故? 她不由得想起去还无价珠时,药师佛对她说的话,他说:“尔有此善心故然可贵,然当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方可功德巍巍。” 身如琉璃,内外明彻,难道是说她因为处处思虑师父,已经心有杂念,所以就连念珠也跟着受到影响,不复从前? 她想的入神,两人再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待君墨黎起身欲走,她才回过神来。 君墨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带着众人离开了。 四人回到驿馆,商议了如何去取剑,按慕容高朗的说法,上古神剑之所以神秘,寻常人无缘得见,是因为上古神剑大多已年代久远,久而久之,便只能在古本记载中看到,慕容家正巧有这样的古籍。 据记载轩辕剑里有女娲补天留下的五块神石,还有黄帝的全身灵力,所以轩辕剑已然有了剑灵,是会自己选择主人的,张炳之所以会梦到轩辕剑,就是因为他便是轩辕剑选定的下一个人。 慕容高朗已经将古籍和梦魇罗盘都给了他们,眼下只要张炳进了罗盘,通过了轩辕剑的考验,他便能拿回轩辕剑。 君墨黎看着眼前的梦魇罗盘,总觉得这就是事情有些离谱,可是妖树就在眼前,他又不能这样放任不管,不管什么办法,总要一试才好,只是张炳…… 他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他,他很怕张炳会变成第二个空逝大师。 萧夕也看到了他的踟蹰,轩辕剑的事她也听过,它的确曾是黄帝的佩剑,说它修出剑灵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后来轩辕剑便辗转到了人间,只在商汤之时似乎见过其芒,可从那以后便再也不知去向。 所以当张炳看向她,寻求意见时,她也犹豫了起来,有时做决定的人最是为难。 张炳见到两人眼中的犹豫,淡淡一笑道:“皇上,就让微臣去吧,若让妖树一直这样祸害人间,不止是桃源镇,太平镇,不知有多少地方都会遭殃,或许下一个就是都城,我们谁也逃不掉。” 君墨黎的心一沉,缓缓地闭上了眼,轻轻的点了点头,沉声道:“爱卿大义,朕深为感动,朕与你一起去!” “皇上!万万不可!” 张炳萧夕异口同声,上次的事情发生一次就罢了,他们不想那种事再发生! 君墨黎皱眉看着他们,不知从何时起,他总觉得两人有什么事瞒着他。 “有何不可?就像张爱卿所说的,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君墨黎坚定的道。 听到君墨黎这样说,冷谦也坐不住了,萧夕也要跟在他身边,这样四人便决定一起进入梦魇罗盘。 张炳点头,一只手轻轻将手按在了罗盘之上,另一只手握住了冷谦,冷谦亦然,一手握住张炳,另一只手握住了君墨黎,君墨黎牵了萧夕的手。 萧夕坚定的看了君墨黎一眼,缓缓闭上了眼。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见到眼前竟然是一处闹市,道路两旁商肆林立,招牌旗帜随风飘扬,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四人互看了一眼,却也都有默契的既来之则安之,随着人流在路上走着。 可是四人走着走着,突然见到前面的人突然慌乱起来,大喊着,“快跑!快跑!妖怪来了!” 君墨黎一听妖怪,心下一沉,仿佛已经对这两个字有了抵触,举目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绿意葱葱的人影在半空中向这边飞来,随着她的到来,一枝枝绿色的藤曼也从她的手中飞出,不断地缠向众人的身上,把人吊在了半空。 那是花妖,萧夕眉头微微皱了皱,手上暗暗捏诀,但是却突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她试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发现,原来这幻境中她是使不出法力的,也就是说,在这里她与常人一样! 可是几人都是手无寸铁,要赤手空拳打败花妖简直是异想天开!就在她为难之时,却见到冷谦已然飞身而上,大喝一声:“妖怪,休得伤人!” 可那花妖却大笑几声,“就凭你也想阻我,简直是不自量力!”花妖说着藤蔓一卷,将他带到眼前,冷谦与她只有一尺之隔,都能看到她脸上淡淡的花瓣纹路。 萧夕轻轻摇头,冷谦到哪里都改不了那股冲动,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听到张炳高声道:“那边就是铁匠铺子,说不定有兵器!” 话音一落,张炳和君墨黎两人便不约而同的向着铁匠铺子奔去,而萧夕却已向着花妖飞去,因为冷谦已经要到了花妖的口中,这里虽然是通过梦魇罗盘进来的幻境,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在这里受伤便不算数! “你们去拿兵器,我先去缠住花妖!”她向着两人喊道。 花妖见到有一人向她靠近,不由得咯咯一笑,“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一个个都送到老娘的嘴里来了。” 萧夕不愿与她废话,也不主动攻击,只是灵巧的躲避着她一次次的攻击,她在拖延时间。 终于听到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喊道:“接着!” 伸手一抓,是一柄长剑,有了利器在手,几人便如虎添翼,花妖的花枝很快便在零落了一地,冷谦也和被花妖抓住的诸人也很快的被解救出来,但虽是如此,四人也奈何不得花妖半分,花妖就像一棵不死树,将将断了的花枝眨眼功夫便又完好如初。 四人不由得眉头紧锁! “老张,快想先办法啊!平时就你的点子多!”冷谦一着急,向着张炳喊道,没有看到君墨黎已然黑着的一张脸。 张炳一边用剑斩着袭来的花枝,一边苦思冥想着,就由于这样不能一心应敌,手上的剑不由得慢了下来,为了不被花妖缠住,她只能不断地闪躲,闪躲一会儿便看到,花妖的手臂竟然被自己缠住了。 第79章 借助外力 看着那缠绕的花枝,他脑海里不由得灵光一闪,喜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大家不要用剑!这样!”他向着冷谦和君墨黎比了个手势,两人立即意会,弃了手中的剑,萧夕皱眉,但默默看了一会,却也看出了门道,他是想让花妖自己把自己缠死! 花妖见四人只躲不攻,还道他们气数已尽,当她醒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然缠成了一个青藤球,动弹不得! 四人缓缓落地,相视一笑。 接着冷谦不知从哪弄来了火把,向着青藤丢去,火焰瞬间便沿着下面的青藤蹿了上去,花妖也立即露出痛苦的神色,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面目狰狞不甘的道:“我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话音一落,巨大的青藤球突然像火药爆炸一般四散开来,散落在地,顿时街道两旁的旗帜,布庄的布匹都燃起了火苗!一阵风来,火苗便迎风而长,片刻之后,四人又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冷谦懊恼的挠了挠头,用力的跺了跺脚,愤恨不已! 张炳看了一眼身边的君墨黎和萧夕道:“皇上,趁现在火势尚小,我们送你和娘娘先出去!” 是,四人虽然都是身手了得,却也不是神仙,能够平地而起,他们总归是要借助外力。 见君墨黎还在迟疑,便向着萧夕使了个眼色又道:“娘娘知道哪里有水源,皇上,微臣在这等着您回来救臣!” 萧夕微微一怔,见到君墨黎探寻的目光,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四人走到了火焰的边缘,两两一一点头,便踏着那人的肩头腾身一跃,跳出了火海。 “水源在哪里?”君墨黎问道。 萧夕微微闭眼,她是龙女,虽然她已然没了法力,对水有着天生的敏感,只觉微风浮动,湿润的空气是从南边飘过来,便忽的一睁眼睛指着南边道:“这边!” 君墨黎将信将疑看着她,却突然听到火海中发出一声惨叫声! 两人猛地回头,远水救不了近火!纵然他们能找到水源,也来不及救张炳两人!张炳这只是为了让他们先走,把生机留给他们! 君墨黎忽的脸色一寒,眉头深深皱起,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根本就没有什么水源是不是?” 萧夕紧紧握了握双手,想要反驳,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卡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皇上!”就在此时,两人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张炳! 两人纷纷转头,果然是他,身边还有冷谦!他们都没事! 就在两人疑惑张炳二人是如何出来时,却突然觉得大地不知为何竟然摇晃起来,脚下越来越软,接着四人身子一歪跌了进去。 本以为会掉到泥潭里,却没想到脚下却稳稳的站在了河边,张炳发现身边站满了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却不见君墨黎他们三人。 他四处张望,依旧不见踪影,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来了。” 接着便听到了大婚时吹吹打打的声音,转头看去,果然是来了一顶红色小轿,他微微蹙眉,这是有人办喜事?可是为什么要在河边呢?还有引着轿子而来的与其说是喜婆,更像是神婆。 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谁家在娶亲,而是要生祭河神! 他曾见过有的地方就因为年年水灾,便有人说是河神发怒,只有每年祭祀才能保族人平安。 就在他皱眉沉思时,头顶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已被请下了轿子,只是那新娘双手被红绳绑着,脚下踉跄着跟着神婆一步步向着河边走去,显然是被人胁迫,突然盖头被风轻轻一吹,飘了下去,张炳无意间一瞥,那是…… 他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贤妃娘娘怎么会在轿中,成了新娘? 同时萧夕也看到了他,神色哀怨的向他求救,“张大人,快救我!” 眼见萧夕就要被人推入水中,张炳大步走到她的身前,伸手挡住了两个大汉的去路! 见他拦住去路,两个大汉皱了皱眉,“快让开!小心耽误了时辰,河神怪罪!”一人说着已然上来扭动他的手臂。 河岸的人看着也对他指指点点。 “那人莫不是看上了这小娘子,生了贼心?” “我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跟河神抢人?” 说话间便有人从人群中走过来,慢慢向他逼近,那种直勾勾的眼神,就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张炳依旧挡在新娘的身前,被迫着一点点往后退,这些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他是不可能与他们动手的。 慢慢他们已经退到了水里,河水已然漫过了脚面,新娘害怕的抓住了他的衣襟,躲在他的身后,不断的小声道:“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止住了后退的脚步,高声道:“众乡亲听我说,我们谁也没见到什么河神,河水泛滥,我们可以修筑堤坝,一样可以挡住洪水,而且我们谁都有儿女,若今日用自己的女儿去祭河神,你们也愿意吗?!” “我愿意!”突然一个男子举手高声道:“你不是我们这的人,你没见过河神,可是我见过,河神怒则山村平,用她一人的性命换取众乡亲的命我愿意!” 男子说的义正言辞,很快便受到了众人的拥护,人群也开始沸腾。 “我们愿意!” 又有人说,“若他再拦着,我们就把他一起沉河!向河神赔罪!” “好!” 说着一顿有人上前推搡他,甚至还有人上前按住了他的双臂。 张炳暗暗摇头,想不到这些人竟然这样冥顽不灵,他便只能出手了,双臂灌入内力,抬手猛地一震,将按住他的人震向了一旁,伸手在那那新娘的腰间一揽,双脚同时轻轻一点地,人便拔地而起,越上众人的肩头,脚尖接着在众人肩头借力,眨眼间已经到了众人的身后。.................................. 第80章 异想天开 众人吃惊的看着他,半响没有回过神来,突然一人高呼了一声,“神仙啊!” 众人便纷纷向他跪了下去,叩拜着大声喊着神仙来了。 刚才上去推搡他的人也吓坏了,不住的向他求饶道:“神仙饶命!神仙饶命!我们不是有意的!是我们有眼无珠……” 张炳摇了摇头,伸手扶起身边的一个老汉,“乡亲们,你们先起来,我不是什么神仙,我只是……” 老汉受宠若惊的看着他,喃喃道:“会飞还不是神仙吗?”继而又拱手作揖道“神仙啊,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去生祭儿女……否则……哪个父母舍得啊!”老汉说着抬手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 张炳皱眉,轻轻扶住他的手,道:“老丈,你慢慢说,这里到底出现了什么人?什么事没有办法?” 老汉叹了口气,细细说了一遍。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早上,老汉的儿子和几个乡亲到这里捕鱼,看着几人上了渔船,老汉便转身回去了,可是刚走没多远,却听到河面上风浪大起,老汉和岸上的几人不断的向着渔船招手,渔船却在风浪中飘飘荡荡,越来越远。 忽的风浪再起,慢慢的在河水中央形成一个漩涡,老汉便眼睁睁的看着渔船一点点进入了漩涡。 老汉捶胸顿足,可是不管怎样呼天抢地,儿子就是回不来了。 但这还没有完,漩涡吞噬了渔船之后,漩涡的中心又腾起一阵浪来。 老汉以为是自己眼花,他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影拿着鱼叉站在了浪尖上,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若要太平,进献生祭。” 言罢,又是一浪涌来,浇湿了岸上诸人的衣衫。 只怕那不是什么河神,而是水怪。 张炳暗暗苦笑,以他凡人之躯如何斗得过那水怪?可是看到众人期冀的目光,他又不忍让他们失望,况且真的是他打断了他们的祭祀,如果真的惹怒水怪,让村子遭殃,那他也将会内疚一辈子。 他向着众人拱了拱手道:“大家先回去,这件事我一定会管,但是现在我和几个朋友走散了,若能找到朋友,一定会替大家制伏水怪!” “哈哈哈……”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怪笑远远的传来,可仔细听去,那声音是—— 从水底传过来的! 众人听到那声音更是不寒而栗,大声的叫喊着,“河神来了!河神来了!快跑啊!” 见到众人争先恐后的往回走,几人已经被人推到在地,踩踏过去。 张炳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的人道:“你先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罢不等她回话便走到了人群里,飞身一探手,将被人推到的人提了起来,几人谢过,也匆匆跟着众人躲到了远处。 张炳回来时,“萧夕”还在原处等他,而原本平静的水面却泛起了一层层的水花,慢慢的出现一个人影,不!是两个! 两人并立而站,脚尖就踩在水花之上,慢慢向他靠近。 两人越行越近,张炳的心跳的也越来越快,因为他看到那两人是他认识的,正是与他失散的君墨黎和冷谦! 脑中一片混乱,好像被人扯着麻绳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整个人也呆在了原地。 “我听说有人要找我的麻烦,是你吗?” “君墨黎”声音嘶哑,在河水上站定脚步,手中的鱼叉指向了他。 是,单看那张脸的确就是君墨黎,只是耳后有鳍,颈上有鳞,看起来更像是鱼怪。而旁边的冷谦看上去更滑稽,就像活脱脱的一个人缩在了虾壳里。 见他愣在那里不答话,微微一怒,手中的鱼叉一竖,触到了水面,只见他脚下的水面竟然一点点上涨,一浪浪的拍着河岸。 河水很快便涌上了河岸,“萧夕”离得最近,河水一来,便尖叫一声。 这声尖叫仿佛就像一记天雷,让张炳回过神来,他狠狠地皱了皱眉,按住她的肩,将她向上一提,带她去了更高的地方,与其他村民站在了一处。 因为他的这一举动,村民又是一阵欢呼,却再次惹怒了河神。 “君墨黎”手中的鱼叉向着水中一杵,水浪在一浪浪的袭来,巨大的浪花翻起,打向了四周的众人,已有几人猝不及防被卷入了水中,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众人不由得大惊,齐齐的看向了张炳,张炳也是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可是他已经弃了剑,两手空空肯定不行,目光瞥到“萧夕”头上的发簪,轻轻一抬手,握在了手中,道了声,“先借来用用!” 说着便飞奔而下,冲向了“君墨黎。” 眼见簪子逼近了“君墨黎”的脖颈,“冷谦”突然挡在了他的身前,“张炳!你竟敢对皇上不敬!你想造反吗?” 张炳一听立刻又停了下来,“君墨黎”的鱼叉却突然刺出,张炳只觉胸中一闷,身子便像风中的落叶一样,飘飘荡荡的落到了水中。 “噗——” 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一片水域,岸上一片惊呼。 张炳紧紧地握了握手中的簪子,暗暗地告诉自己,那是水怪,不是皇上!他只是空有一副面孔罢了。 双手在身侧用力一拍,身子猛地弹了起来,不再犹豫,向着“君墨黎”飞身而去。 “君墨黎”冷冷的看着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拿女人的东西就想杀我,简直是异想天开!” 张炳屏气凝神,不为所动,因为他在山中学艺的时,师父曾说过,到了武学中的超凡入圣的境界,便能草木竹石均可为剑,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虽然他不敢说自己已经达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但为了这身后的百姓,他也要尽力一试! 他心中抱有此念,手中的簪子仿佛也受到了感染,突然在他的手中华光大绽,华光中簪子慢慢变长变宽,隐隐的已能看出雏形,那是…… 一柄长剑! 慢慢华光开始凝结,落到了长剑之上,在长剑上刻上了日月星辰,山川草木! 这是…… 他得到了轩辕剑! 第81章 似曾相识 剑身向前一送穿过“君墨黎”的身体,“君墨黎”微微一怔,身子便像碎片一样,一片片飞起,消融在空中。 慢慢的一切都在一点点的消融,“冷谦”,“萧夕”,岸上的百姓,他们仿佛一瞬间就定住了,又被人一点点抹去,渐渐地山川河流都不见了。 就在他瞠目结舌之时,突然听到耳边有一个深沉的声音道:“你能心细如发,又能在危机时刻打破常规,另辟蹊径,肯牺牲自己去救同伴,为了百姓又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畏强权。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你是……”他怔怔的看着手中剑,是他在说话?就在他想要问个究竟时,眼前一花,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小镇,脚下还有火烧过的痕迹。 只是眼前只有君墨黎和冷谦二人,独独不见萧夕! 他放下手中的轩辕剑,轻轻扶起君墨黎坐好唤了两声,君墨黎悠然转醒,见到是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又四处看了看,道:“贤妃呢?贤妃去哪了?” 刚才他梦到萧夕正悲伤的看着他,却也不说话,他叫她,她却越走越远。 张炳摇了摇头,“微臣不知。” 两人说话间,冷谦也睁开了眼,爬起身来,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又看向两人哈哈一笑,“太好了,你们都在,我刚才梦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把剑,吓坏我了……” 只是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下去,声音也变得细如蚊蝇,因为他看到了张炳紧皱的眉头,和君墨黎沉下去的脸色。 “皇上不用担心。微臣这就去找贤妃娘娘,皇上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张炳轻轻地把君墨黎扶起,问道。 君墨黎摇了摇头道:“朕只记得见到你和冷谦从火海里出来,那时贤妃还在朕的身边,再就是突然脚下一软,陷了下去,之后……之后朕便梦到贤妃离朕越来越远,再就醒了。” 刚才听到冷谦说自己变成了剑,现在又听君墨黎说梦到了贤妃,难道他们都是各自做了一个梦?他是在梦中得到了轩辕剑? “我们都在这个镇上,相信贤妃娘娘也还在这个镇上,我们分头去找。” 萧夕也是随着脚下一软,陷了下去,她出于本能的去拿君墨黎的手,一般仿佛只要拉住他,不管遇到什么,她都都不会害怕惊慌。 待她站稳脚步,便侧头向身边看去,果然看到了君墨黎棱角分明的侧脸,她心安的淡淡一笑,用力的握了握他的大手。 君墨黎也转头轻轻一笑,回应了她一番,萧夕看去,那笑容不似朝阳如火,却能给人温暖,眼角虽然爬上了淡淡的细纹,留有岁月的痕迹,却让人觉得他的肩膀更加宽广,有着满满的安全感。 “这是哪里?”君墨黎四处看了看,也不见张炳冷谦二人,问道。 听他轻声问了一句,便看到他眉头习惯性的一皱,在眉心处形成一抹暗影,转头打量着这个地方,发现这里竟然的山头开满了桃花,放眼望去,灼灼的桃花开遍了整个视野,而另一边却疏疏落落的盖着一些小屋,住着十来户的人家。 她伸手轻轻一指,“那里可能有人,我们去问问。” 君墨黎点头,两人便向着最近的一个小院走去,小屋的门是虚掩着的,萧夕伸手推开,见到里面是两排翠绿的修竹,中间一条小径蜿蜒着通向了里面的小屋。 她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有些觉得不太真实。 两人踏着弯曲的小径,一路向前走,“有人吗?”走到小竹屋前,萧夕轻轻敲了敲门问道。 还是没人应声,两人互看了一眼,轻轻推开了小屋的门,走了进去。 只见小屋里只简单的摆放着桌椅,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旁边挂着一管箫,在往里走是卧房,也只有一张床,还有一间是书房,里面有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有书籍,也有卷轴。 房间还很是整洁,也不像没人住的地方,可就是不见人影,两人失望的走了出去,刚走到小院,却见到一个老丈迎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向前问道:“老丈,请问这是哪里?” 老丈笑着捋着胡须道:“两位是从外地来的吧?这里桃源镇,你们看,外面那么多的桃花,桃源镇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老丈说着回头一指满目的桃园。 这里也是桃源镇?不过他们的确是在桃源镇里,只是和这里不太一样。 老丈见两人不说话又道:“怎么样?在这儿住下吧?这间屋子就是老朽我的,我和老太婆就住在隔壁,这里平常就一直空着,有外人来,就充当客栈。” “对了老丈,除了我们以外,老丈还有没有见过外来的其他人?”君墨黎问道。 老丈思量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两位还有什么朋友吗?” 君墨黎轻轻点头,“是。” “两位是和朋友走散了?不过不要紧,这十里八乡的老朽都熟悉,老朽去问问便知。”老丈又热情的道。 “咕噜。”突然萧夕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君墨黎侧头看了她一眼,向着老丈道:“好,麻烦您再给弄点吃的。” 老丈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小院,一边走一边喊着,“老太婆,来客人了,快准备些吃的。” 两人回到了小屋,一会儿饭菜就来了,虽然只是几样家常小菜,但眼下只有两人,没有宫中那么多的规矩,两人倒是吃的更舒心一些。 两人吃完饭后,便决定出去找张炳冷谦两人,虽然老丈答应他们帮助找人,可是他们也不能就这样干等着。 两人出了小屋,遇人就向他打听两人的下落。可是两人把小小的镇子转了个遍,也没有见到他们两人。 最后他们的目光不由看向了山上的桃园,会不会在那里? 打定主意,两人便向着镇外走去,很快便来到了桃花园里,萧夕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一身玄袍没入那层层叠叠的桃花中,被风吹起的花瓣落在了他的肩头,似飞舞的蝶,又似纷飞的雪,美丽缠绵。 第82章 格外不同 突然她有一种自私的想法,想要在这桃园里一直这样寻找下去,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人一边走一边喊着两人的名字,可是桃园就像一个迷宫,两人走着走着竟然发现自己一直都在一处打转。 夕阳一点点落下,眼见天就要黑了,适才还没觉得冷,太阳一落,萧夕便觉得身上有些凉了,不由得伸手抱起了双臂。 君墨黎看到,暗暗皱了皱眉,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伸手劈在了她的身上。 “皇上,这使不得,臣妾冷些无妨,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 萧夕说着脱下了外袍,却没想到手被人按住了,“给你你就穿着,朕是男人,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女人挨冻受饿,你在这等着,朕去去就来。” 君墨黎说着转身便走,萧夕想追过去,却要给他回头一眼,瞪了回去,她只好在原地乖乖等着。 好在君墨黎并没有让她等多久,一会儿便见他回来了,只是手上多了些柴火,还有几只麻雀。 看着君墨黎熟练的架起了火堆,又将麻雀架在火堆上烤,萧夕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他。 原来他那双宽厚有力的手,不仅握得了长剑,指点得萧山,也能为她生火煮饭。 “怎么你以为朕只会批奏折,什么都做不了?”见她看的出神,君墨黎打趣道。 “不是。”萧夕讪讪一笑。 她的师父自然是什么都做得,可是他现在是在为她做,便格外不同。 “别怕,万事有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君墨黎抬起了深潭般的黑眸,定定的道。 萧夕也用力的点了点头,心中一暖。 两人吃过烤好的麻雀,身上虽然已经暖和了一些,但山里的天气还是冷,两人便一直守在火边。 “你还冷不冷?靠近朕一些,还会暖和点。”君墨黎见她缩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萧夕微微一怔,她不是很冷,可是看到君墨黎宽厚的臂膀,心底却有个声音不断的在催促她,快去吧!去吧!那里又软又暖和。 她便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君墨黎的身边,缓缓坐下,小心翼翼的靠在了他的肩头,却没想到君墨黎竟然用力将她一揽,抱在了怀里,下巴颏儿抵住她的头顶道:“你看这月亮多好,花前月下,且顾眼下吧,莫要辜负好时光。” 萧夕缩着的双手终于抱住了他的腰身,脸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是,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就静静的享受这时光吧。 萧夕缓缓闭上了眼,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纯粹的爱意,只有在这里,他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没有什么朝政,没有后宫诸多妃嫔! 嗯,且顾眼下。 不知过了多久,萧夕看到外面有星星点点的火把,似是有人来寻他们。 缓缓放开君墨黎,站了起来,向着火把的方向大喊:“我们在这里!” 原来到了晚上,老丈便过来找他们,却见屋里空空,等了很久也不见踪影,直到有人看到了桃园里有火光,几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才一路结伴过来寻他们。 几人将他们送回竹屋,看到老丈还在等他们,还说他都问过了,谁也不曾见过其他人。 两人一筹莫展,最后却是老丈的话提醒了他们,“你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要不我明天让人沿路找找?” 两人对视一眼,总不能告诉他,他们是从空中落下来的,萧夕感激道:“不用麻烦了,正如老丈说的,或许他们还正在路上,我们只需在这等着就行。” 话虽如此,可是送走老丈后,两人的心里却打起了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两个桃源镇呢? 可是现在夜已经深了,萧夕已经有了倦意,两人便不再想,上床睡去了。 君墨黎转头看到乖乖躺在身边的她,伸手轻轻将她揽过来,在额头上吻了吻,宠溺道:“累了,快睡吧。” 萧夕点头,闭上眼便沉沉的睡下了。 可是她睡着睡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睁开眼看去,夜幕之下,七哥狴犴执剑而立,面容严肃的道:“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会把事情都告诉皇上,还六皇子一公道!” 他在说什么?他要把什么告诉皇上? 如果皇上知道了六皇子争储的来龙去脉…… 不行!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七哥!不要告诉皇上!”萧夕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摇头哀求道。 如果皇上真的知道了,那么她也就不能在留在他的身边了。 不!她不要! “青瑶!你应该知道我的,我手中拿着这把剑,就要履行职责,不能让一人含冤受屈,也不能因为你是我妹妹,便放任不管。”狴犴眼中绝决,是非分明。 萧夕知道求他没用,便缓缓地站了起来,手掌一翻,祭出了五瓣白梅。 “你要和七哥动手?”狴犴蹙眉。 萧夕点头,“是!是哥哥逼我的。” 两人的打斗声终是吵醒了一旁的君墨黎,君墨黎缓缓坐起身来,狴犴已经化回了张炳的模样,在他身前缓缓地跪下,“微臣参见皇上!” 君墨黎一喜,让他起身,“冷谦呢?怎么就你一个?” “回皇上,冷谦就在外面。微臣漏液打搅皇上是因为有事要向皇上回禀。”张炳起身,站在了床脚道。 “何事?”君墨黎蹙眉。 萧夕默默的立在一旁,看着张炳的嘴一张一合,将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慢慢的君墨黎的目光转向了她,幽深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她,冷冷的道:“告诉朕,这是不是真的?” 听着君墨黎的质问,萧夕只觉得口中发苦,仿佛吃了满满一嘴的黄连,一直苦到心里,她缓缓闭上了眼,两行清泪缓缓地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闭上眼,眼前似乎还是那片桃林,可是桃林却在她的眼前一片片落下,慢慢的消融殆尽,带走的还有昨天晚上他的温情和呵护。 “都是真的是吗?你一直都在骗朕!”君墨黎用力一锤床沿,怒吼道。 萧夕点头,强忍着心中的痛,哽咽着只吐出一个字,“是。” 第83章 得道多助 或许是她心中的悲痛达到了极点,慢慢的衣袍开始无风而起,吹起她额前的秀发,身上也开始渐渐笼上一层青光。 “贤妃,你做什么?”张炳大惊,将君墨黎护在了身后,一面警惕的看着她,一面侧头对君墨黎道:“皇上,皇上快跟微臣离开!” 君墨黎便这样在她眼前消失。 “皇上!” 待两人身影越走越远,她才反应过来,闪身追了出去,可是张炳不知何时已经化身成了狴犴,带着君墨黎乘风而去,越行越远…… 云端之上,突然像迷路的孩子,失去了方向,任由身子从云端慢慢的下坠,下坠…… “夕儿!” 是谁在叫她?是谁还在叫她? 缓缓地侧眼看去,不是师父又是谁? “夕儿,你醒了?”君墨黎轻轻的把她揽入了怀里,萧夕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也缓缓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头,暗暗去瞧那张炳,他虽然得到了轩辕剑,却还不是七哥,只是张炳…… 这里已不是那个竹屋,也不是那个桃源镇,她才意识到,刚才她只是陷入了梦境,不过梦境太过真实。 “皇上,不要离开臣妾,臣妾以后都听你的。” 她用力抱紧了君墨黎,轻轻在他耳边道,这话是说给君墨黎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上天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便要抓住,且顾眼下,她是他的贤妃,她就应该好好珍惜,好好爱一场。刚才那只是梦,那只是她的梦魇罢了。 君墨黎感受到了她手上的力气,刚才看到她眉头紧蹙,眼角还有泪痕,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是不是和他一样,梦见彼此越来越远而不舍难过? “皇上,这里是梦魇罗盘,既然贤妃娘娘已经找到,我们先出去吧?”冷谦道。 “好。”君墨黎轻轻拍了拍萧夕的后背,松开了她。 萧夕也柔柔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四人再次盘膝而坐,一一握住了彼此的手,张炳默念法文,“出!” 出字音一落,四人便觉得眼前一晃,再次睁开眼,几人便如开始一样坐在了驿馆里。 与一开始不同的是,桌子上多了一柄长剑,剑身上的山川草木栩栩如生。 张炳大喜,双手把剑捧到了君墨黎的身前,道:“皇上,我们真的拿到了轩辕剑!” 君墨黎伸手轻轻抚了抚剑身,剑身上的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都清晰无比。 看着眼前的剑,他欣慰的笑了笑,人都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今日有幸能拿到轩辕剑,也算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吧? 这样想来,往日的种种异象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好,既然我们已得轩辕剑,就不能再让妖树猖狂!”君墨黎信心满满的站了起来,“今日就让他伏诛剑下!” “是!”张炳冷谦重重一抱拳应下。 四人再次来到了树下,张炳握着轩辕剑,依着记忆中的剑式,向着妖树劈去。 萧夕在一旁看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那剑是轩辕剑不假,只是似乎少了点东西,所以握在张炳手中虽然舞的虎虎生威,可是像是缺了点灵气。 “呵呵,有了轩辕剑又如何?你还是奈何不得本座。”轩辕剑一剑剑落下,却一次次被妖树挡了回来。 萧夕想要帮忙,可是她上次与魔尊对抗,还没有恢复,元神出窍恐怕是不行了。 冷谦也在冷眼看着,见到张炳一次次挫败,胸中热血一冲,举剑冲到他的身边道:“张炳,我来帮你!” 说着便和张炳一样,举剑挥向了妖树。 “不自量力!” 只见妖树上黑雾一出,冷谦便像流弹一般飞了出去! “冷谦!”张炳大叫一声,飞身而去,接住了他下落的身子。 冷谦看到他却轻轻一笑,“兄弟,对不住了,说是来帮你的,却……什么都没帮上……” 冷谦说着只觉得胸中翻腾的厉害,刚一说完,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鲜血喷了张炳一身,也喷到了他手中的轩辕剑上,只见鲜血顺着剑身上的刻痕缓缓流动,慢慢的泛出一道红光。 萧夕微微惊呼一声,前一刻看到冷谦还在笑,这一刻却见到冷谦的身子已经被柔光包裹住,渐渐变得透明,缓缓升到了半空,笑着看着下面的张炳,“我来了,你也该醒来了。” 君墨黎吃惊的看着,冷谦的身子竟然忽的变成了一道光,融进了轩辕剑中。 轩辕剑有灵,莫非如此? 只是从此世上再无冷谦! 君墨黎缓缓闭上了眼,双手也紧紧地握了握。 再看张炳,他也像变了一个人一般,重重一握手上的轩辕剑,轩辕剑便开始慢慢泛起了金光,随着他向前的脚步,一点点变盛变强。 张炳的身子也随着缓缓上升,与树同高,抬手,轩辕剑再次挥下,只见一道金光纵贯天地,向着妖树劈头斩去,只听妖树立即发出一声痛呼,慢慢的在金光中缓缓倒去,随之而去还有一缕缕的黑烟,也一并在金光中消散的无影无踪。 成功了!他们成功了! 看着眼前的黑雾都散去了,君墨黎紧握的手才慢慢松开,张炳也拿着轩辕剑走到了他的身边,“皇上,臣不辱使命,特向皇上复命。” 君墨黎用力的点了点头,“好。人我们已经找到了,也是时候回京了。” 张炳起身,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萧夕。 萧夕与他对视一眼,便发现了他的不同,是七哥回来了,顿时那个可怕的梦似乎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出来的时候是四个人,回去的时候是三个人,晚饭过后,君墨黎看着那空空落落的位置,一阵一阵的伤神。 萧夕看在眼里,心中也跟着难过,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末了只用手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 君墨黎长长叹了口气,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朕没事。” 是,他只觉得少点什么,没有那么一个直言直语的人在他眼前晃。 君墨黎缓缓站了起来,携着她走到了窗边,“朕答应过你要带你出来看雪,可是现在雪已经没了,朕就陪你看一看月亮好不好?” 第84章 压制住 “好。”萧夕浅浅一笑,偎依在他的怀里,暗暗打量他的眉眼,感受他的体温,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突然见到他的眉忽的拧在了一起,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她不由得一惊,探出身子来,“皇上,您怎么了?” 她的话刚问出口,便也觉得周身无力,这是…… 上次在宫中时,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四哥说她是中了十香软筋散。 “他们在饭菜里动了手脚!”君墨黎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快!去看看张炳如何了?” 说着便与萧夕相护搀扶着往外走,可是两人一推开门,便看到了外面的侯文宇。 “皇上,娘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要不要微臣送你一程?”侯文宇说着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人上来架住了两人。 “大胆侯文宇!你想做什么?竟敢对朕无礼!”君墨黎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人的束缚,却因为浑身无力反而被狠狠地压制住。 “皇上!”萧夕见他受辱,心中血气一冲,想要挣脱那人的手,也被人紧紧掐住了手臂,手臂上的剧痛让她猛地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侯文宇见状冷笑一声,“哟,娘娘对皇上还真是深情啊!只是可惜了,你有眼无珠,跟了个假皇上。” “你胡说什么?”萧夕怒道。 侯文宇却挑了挑眉,“我胡说?众所周知,皇上是去了天坛,祭天祈福,”说着拱手向天坛的方向拱了拱手,“他又算得了哪门子的皇上?” 两人不由的互看了一眼,的确皇上是去了天坛,万万不该出现在这里,此话一出,两人的确是无法反驳,神色不由得暗了下去。 侯文宇这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凑到萧夕的眼前道:“美人儿,怎么心虚了是吗?”说着竟然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但伸到一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缩了回去,只冷声道:“带走!” 两人便这样被押了下去,一路七转八绕,两人被带到了一个地下暗室里,想必这里是驿馆,并没有牢房,便把两人临时押到了这里。 地下室没有窗户,唯一的亮光就是墙壁上点着的油煤灯,除此之外,里面似乎还有两个人影,听到开门的声音,齐齐向外面望了望。 萧夕这才隐约的辨别出,两人便是那张炳和慕容高朗,没想到他们连慕容高朗也不放过。 两人被粗鲁的推进了暗室,张炳和慕容高朗连忙迎了上来,“皇上,娘娘,你们没事吧?” 君墨黎摇了摇头,目光如炬的看着两人道:“没事。只是我们被困在这里,还要想办法出去才是。” 四人一阵沉默后,君墨黎看向了张炳道:“对了,朕记得你带了鱼符,他们怎敢连你也抓?” 微微皱眉,“是,今日容娘说要帮我整理房间,回来的时候,鱼符便不见了。” “简直是岂有其理!他们竟然早就想对我们动手了!”君墨黎怒道。 “皇上息怒。”萧夕轻轻抚了抚他的胸口,开解道:“我们只是中了十香软筋散,看来他们眼下只是想困住我们,想必他们还不敢怎么样,先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吧。” 张炳听后,也微微一点头,和萧夕两人扶着他坐到了一旁的草堆上。 “皇上,让您受委屈了。”张炳歉意的道。 君墨黎摆摆手,“无妨,大家都休息吧,休息好了才能想办法应付他们。” “是。”张炳道。 三人依言也坐了下去,缓缓闭上了眼睛,萧夕静静地靠在了他的肩头,揽住了他的手臂,暗暗道:师父莫忧心,青瑶定然会让你出去的。 因为十香软筋散能制住她一时,只要过了今晚,便可行动自如。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手臂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她警惕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前面竟然是张炳,他正在示意她跟自己走。 轻轻放开君墨黎的胳膊,跟着他去了角落里,“张大人,有何事?” 张炳却淡淡一笑,“青瑶,是我狴犴。” 从前她很希望哥哥们苏醒,可是看到眼前的狴犴,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扯了扯唇角,唤了一声七哥。 张炳见她愁眉不展,轻声问道:“青瑶,难道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萧夕摇了摇头,“七哥现在也算是睡醒了,也是有法力的人了,我们都一样……” 萧夕说着猛地一惊,瞬时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我们都一样! 她本想说他们都一样是有法力的人,可是现在她却意识到,她跟狴犴一样都只是苏醒,并没有归位,所以他们依旧会受制于人! 可是曾经她一度以为,自己早已是龙神! 萧夕觉得这定是上天跟她开个玩笑,罔顾她一直用青瑶的身份束缚自己。 “呵呵……”她突然冷笑一声。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谁也没有理由阻止她和君墨黎在一起!只要她还是萧夕! 看着她突然冷笑,张炳皱眉的看着她,“青瑶,你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哦。我们都一样,虽然苏醒有了法力,但是还依旧是人身,要功德圆满才能归位,所以我们还是会受人制约,所以七哥,记得要多修功德。”萧夕淡淡一笑道。 张炳轻轻点头,可是他总觉得今天的青瑶有些不同,或许是千年已过,沧海桑田都变了,何况是他们。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察觉到,草堆上正有人冷眼看着他们。 不知睡了多久,萧夕被开门声惊醒,转头看去其他三人,也和她一样,都警惕的看着门口。 这次来的不止有侯文宇,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青绿色朝服的男子,约莫五十上下,留着一把山羊胡,那男子向里面看了看道:“候大人是说他们便是种妖树,害我桃源镇百姓的恶徒?”说话时,山羊胡一翘一翘的。 “正是。”侯文宇向着里面一指,“陆大人,你看那个人就是前几天冒充刑部张炳张大人的人,还有他们竟然自称为皇上和贤妃娘娘,还在我驿馆里大施淫威!” 第85章 按兵不动 他说着向虚空中拱手又道:“谁人不知皇上正在天坛祈福,岂会在这桃源镇?” 陆友思听后不住的点头,“大人说的正是!”末了又看向侯文宇道:“大人放心,我定将他们带回去,好好审问。” 说着一侧身,几个拿着锁链的衙役便走了上来。 张炳见状连忙挡在了君墨黎的前面,怒斥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几个衙役被他的气势所慑,愣在了原地。 君墨黎却冷冷一笑,伸手按住了张炳,低声道:“莫急,先跟他们去看看。” 张炳迟疑了一会,缓缓移开了身子,由着他们把自己锁了起来。 张炳暗暗看了萧夕一眼,萧夕却用余光看了看君墨黎,密语道:“皇上或许有自己的打算,我们贸然出手也不好,先听他的便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炳微微点头,四人便又由着衙役牵着,一路去了衙门大牢。 这里是真正的牢房,一进去便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还混杂着一股臭水沟的味道,萧夕不由得连连皱眉。 随着一点点向前,她终于知道了那厚重的血腥味是从何而来,一路只见狱中的木桩上帮满了人,而且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有的伤口的血迹已经干涸,有的却是旧伤添新伤,血迹染透了衣衫,一个个像是精神不振,七倒八歪的歪着。 “看什么看,快走!” 难以见到几个人的目光停留在那些人身上,不满的催促着。 “不过你们也不用着急,早晚也有那一天。”其中一人道。 萧夕也将头扭到一边,不忍再看。 “哎,你过来,跟我走!”萧夕正往前走着,却突然被人一扯,扯了过去。 因为手腕上套的铁链,这样一扯,便将她的手腕狠狠一勒,她不由得吃痛闷哼一声。 “你要带她去哪儿?”君墨黎听到后,挡在了她的前面。 那人冷冷一笑,“你管的着吗?老子自有老子的安排。” 君墨黎一向知道这些人常常是柿子挑软的捏,这些人里面就萧夕一个女子,怕是要拿她开刀。想起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人,仿佛那些伤痕都已经挂在萧夕的身上,一颗心不由得紧张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走。 萧夕却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臂,似乎在说,没事,我不会有事的。 但君墨黎还是担心不已,道:“你要问她什么,我代她去!” 那人冷笑一声,“看不出你还是个多情种,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是大人要见她,我也做不了主。” 说着便一把推开了君墨黎,引着萧夕去了别处。 萧夕跟在那人的后面,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带出了大狱,那人也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刚一出来,便拿出了腰间的钥匙,替她解开了锁链,一边解一边道:“刚才迫不得已,贵人莫怪,这边请。” “你们大人在哪见我?”萧夕揉了揉被勒疼的手腕道。 “前面就是,请!”那人突然变得卑微起来,点头哈腰道。 萧夕为了配合君墨黎也只能暂时以不变应万变,一路跟在那人的后面。 最后见他把自己带到了一个房间前,推门把她让了进去。 萧夕走进去,环顾四周,明媚的阳光从竹窗洒下来,在桌子上洒满了阳光。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 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才有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还有一把犀牛角梳。挑起璎珞穿成的的珠帘,那一边是寝室,高床软枕一应俱全,这是…… 她正想着,却听门突然被人关上,还上了锁。她不由得一惊,快步走出去,伸手一拉门,门已经被锁死。 “你这是做什么?”萧夕怒斥道。 “贵人莫怪,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贵人先屈驾在这住几天,时机到了,自然知道。” 萧夕听这声音应该是那陆友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听他这么说,还有幕后主使,也难怪君墨黎要按兵不动。 接着又听他道:“贵人若有什么需求,也可尽管讲出来,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办到。” “我想出去走走。”萧夕道。 “这唯独……这个不行。”陆友思为难道。 萧夕的手轻轻在衣袖中摸了摸,没有做声。 京中。 一深门大院里的回廊下,一男子正站在阳光下逗弄着架子上的鹦鹉,一个小厮轻轻走到他的身前,立在他的三步远处,低头道:“爷,有消息了。” 男子微微一偏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来,“呈上来。” 小厮将一个小小的竹筒放进了他的手中,他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蜡封,见到上面清晰的印着一只飞鹰,才大步走进了书房,拿起小刀,轻轻的切开了蜡封。 接着从竹筒中取出一张纸条,见到上面的字,朗声一笑,“哈哈,算是老天有眼!” 他身边的心腹见状,也开心一笑,问道:“爷,成了?” 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将字条轻轻的揉成一团,丢到了那人端来的火盆中,被火舌一卷没了踪影。 那人把火盆放好,不解的道:“爷为何这般费事?让那人死在了路上,岂不是一了百了?” 男子斜眼睨了那人一眼,“那样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不说,还容易误事,还有……” 男子说着一顿,又道:“我再且问你,如果现在那案子有了结果,谁来定案?” “是太子!”那人恍然大悟。 若那人被定案死了,太子也会背上弑君的罪名。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萧夕熄了蜡烛,静静地在窗前发呆,君墨黎最后将求救的烟花弹给了她,是不想让她有危险吧?若有危险,放出烟花弹他就会来救自己?还是说他另有安排? “青瑶。”突然背后有人叫了她一声,她轻轻的转过身来,是狴犴,她知道他定然会来找她。 狴犴先是四处看了看,道:“知道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萧夕轻轻点头,问道:“你那边情况如何?” 第86章 审案 她担心君墨黎的情况,但又不能在他面前透露出紧张的情绪,只能淡淡的问了一句。 狴犴摇头,“不来这里我都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审案的人。” “怎么了?” 心里突然一紧,虽然尽量克制,一遍遍告诉自己,七哥在师父身边,师父便不会有事,可是他的声音里还是透着慌张,微微颤抖着。 “你在担心皇上?”狴犴蹙眉,这种慌乱,他只见过她曾为一人有过。 “没有!”萧夕立即反驳。 这看在狴犴的眼里却有些欲盖弥彰了,近日来,萧夕和君墨黎的种种不断的在他脑海里闪过,突然一个大胆的猜测从心底冒出,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萧夕,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变化,淡淡道:“青瑶,你不用瞒我,我知道的,皇上就是玄阳的转世。” 萧夕心底一片慌乱,惊愕万分的看着他,继而又缓缓的摇头,“不!你怎么会知道?” 他猜的果然没错,可是他也没想到,青瑶知道后竟然会这样慌张,像犯了错的孩子,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伸手按住了她的双臂,她脸上的惊愕、慌乱看的他心里一疼,柔声问道:“瑶瑶,瑶瑶你怎么了?” 萧夕心中慢慢定了下来,缓缓抬头看着他,“七哥不会怪我和自己的师父在一起?” 狴犴心中狠狠一痛,知道当年的事对她伤害很大,他很想告诉她事情的始末,但又怕徒增她的怨恨,只淡淡一笑道:“不会。你现在是他的妃子,自然要和他在一起,七哥知道你对他的心,七哥也不是那么不同情理。” 萧夕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颗慌乱的心,渐渐定了下来,展颜一笑道:“谢谢你,七哥。” 狴犴也淡淡一笑,宽慰道:“你也放心,有我在玄阳身边,断然不会让他受伤,只是夜长梦多,今夜我们还是要探一探这府衙。” “好。”萧夕点头,又想起他之前的话,拉了拉他衣袖道:“七哥,你刚才说从未见过这样的审案方法,他到底是怎么审的?” 狴犴嘴角一抽道:“呵,他什么也没问,直接让我们在一份提前写好的供词上签字画押。” “什么?那……你画押了吗?”萧夕皱眉道。 “自然。那人说了,不画押就大刑伺候,我们怎敢不画押。”狴犴微微挑了挑眉,似乎不拿这当回事。 萧夕微微惊讶的看着他。 “不过我们也不是白白画押,本来嘛,这就是一桩玄案,别说是他小小的府台,就算是从前的我也不行,但是有时上面却不这么认为,觉得破不了案就是没有尽心,施压不够,那么在上头的频频施压后,他们也只能找个替罪羊来结案,况且我们的确在别人面前施展了法术。” “可那是为了收服妖树!怎么能做替罪羊呢?”萧夕不解。 狴犴也摇头一笑道:“可是他们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说是我们栽了妖树,也正是因为他们抓住了我呢,所以才制服了妖树。” “这分明是黑白颠倒!”萧夕怒道。 狴犴摇头,“若真是单纯的黑白颠倒也倒罢了,怕只怕被有心人利用。” “此话怎讲?”萧夕道。 “若真只是被迫结案,又怎会将你单独安排在这里,把我们几个全都杀了,不是更好吗?而且现在看来,他们也并非冲着你的美色而来,只怕他们是明知道皇上的身份,而执意为之。”狴犴徐徐道。 “那皇上……” “是,皇上很危险,所以我们要快!” 两人正说着,突然看见一个黑衣人,匆匆忙忙的向着殿中赶去,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便暗地里跟了上去。 只见那人一路去了正院,门外的守门人一见到他,便微微点头一礼,上前去叩门,“大人,有消息了。” 话音一落,便见到里面的灯亮了起来,片刻之后,陆友思便披着外衣穿衣走了出来。 “大人。” 黑衣人双手捧上了一封信,陆友思接了过去,转身关门走了进去。 萧夕和狴犴互看了一眼,也隐了身形跟了进去。 “什么事?这大半夜的。” 两人刚刚进了房间,冷不防一个女子衣衫不整的走了出来,埋怨道。 狴犴瞥见,脸上刷的一红,连忙转过身去,就差念着非礼勿视了。 看着他脸上的飞红,萧夕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揶揄道:“真不知道张大人办案时遇到女子怎么办?” “那不一样!”狴犴道:“快去看看,信上说了什么。” 萧夕知道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收起脸上的嬉笑,缓缓走到了陆友思的身后。 陆友思轻斥了一声,“你懂什么。来来来,把灯给我拿过来。” 女子把手中的烛火递到了他的身前,只见他拿着信封对着烛火看了又看,末了才慢慢拆开了信封。 信展开,萧夕立在他的身后,只见上面写道:斯冒充皇上,罪在不赦,恐引起动荡,遂先黥面也。 看完,陆友思心中忽的一震,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什么吸走了,虽然他资质不高,但也不啥,大人为什么非要毁了他的容貌? 细细思量那人的一举一动,着实不像一般人能有的气度,只是白日里,他觉得那是他有意而为,但现在想来…… 他心中一阵阵的发凉。 “老爷,怎么了?”女子见他迟迟不动问道。 陆友思被她这样一叫,才回过神来,小心的把信收进了信封,又放到了一个匣子里,淡淡道:“没事,睡觉吧。” 萧夕看到那一行字也暗暗的心惊,七哥说的没错,这极有可能是一场阴谋。 见两人去了卧房,萧夕将信中的内容跟狴犴说了,狴犴蹙眉,恨恨道:“他们在这就要动手了!真是心急!可知是谁的来信?” 萧夕摇头,继而又轻轻一笑,“不过这有何难!” 说着一手伸向了匣子,只见匣子并未打开,信却从匣子的盖子上穿了出来,缓缓落到了她的手里,接着手上慢慢泛起一抹柔柔的白光,将信笼在了里面,下一刻,柔光中渐渐出现了一个锦衣男子。 第87章 一石二鸟 正在伏案写着什么,画面一点点清晰,笔下的字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便是这封信的主人,只是看不见他的脸。 萧夕眉头微蹙抬起了另一只手,姘起双指,向着柔光中一点,那人的脸便清晰了起来。 看到他的脸,两人都是一怔,没想到竟然是他! 瑞王——萧光泽! 这样一切都有了解释,他的目标就是皇上,但又不想伤害她,便将她单独软禁,一朝成事,谁又能去在意一个妃子? 只是没了皇上还有太子,除非他还要借她的口证实皇上的身份,那样定案的太子就成了弑君杀父的罪人,是一石二鸟! 这也是他迟迟不肯露面的原因? 萧夕一阵后怕,缓缓收了手,手掌一翻,把信也收了起来,可她刚想走,却被狴犴按住了手,“这信,我们不能拿。” “为什么?这可是证据!” “是证据不假,但这个信放在他的手里,说服力更大。” 萧夕还是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如果你收到这种机密的信,看完你会怎样?”狴犴又问道。 “毁掉。”萧夕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那他为什么要留着?”狴犴循循善诱。 “他是……”萧夕张大了嘴。 “是,多半是他察觉到了什么,要把这当作证据。”狴犴的手覆住了她的手,拿出信封之后又在上面轻轻一指,信上便多了一道金光,接着又重新落到了匣子里,“我们要做的就是护着它。” 萧夕点头,心道:七哥这个大理寺卿果然没有白做!让他察人于微,也善于分析谋局。 “好了,我们走吧。” 萧夕点头,只是临走时,她又想到了那烟花弹,问道:“七哥可知这里还有皇上的人吗?他给了我这个,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萧夕拿出了烟花弹。 狴犴轻轻摇头,“我也不知,你先收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就此分开,各自回去了。 第二日,陆友思果然要对他们动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了退路,成与不成都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但是君墨黎已经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偏头看了张炳一眼道:“张炳听旨,桃源府台陆友思,多次以下犯上,蓄意谋反弑君,杀无赦!” “是!臣尊旨!”张炳应着站起身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 “哈哈……” 陆友思见状突然大笑起来,“皇上,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已经是笼中之鸟,众人张大人神武不凡,但您以为单凭他一人就能飞出这个牢笼吗?” 陆友思面上慢慢变得狰狞起来,喊道:“来人!” 话音一落,便听到数十人的脚步声纷沓而来,眨眼工夫,便把牢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君墨黎见他们都是一样的身着黑色劲装,黑布裹头遮面,手持利刃,这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想不到平日看着唯唯诺诺的陆友思,还有这样雷厉风行的一面。 张炳知道眼下是场硬仗,早早便和萧夕定下了暗号,只要他祭出轩辕剑,她便放出烟花弹,不管有没有其他布防都要一试。 “镇南将军何在?” 突然君墨黎运起内力,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当场不止是陆友思愣住了,就是张炳也没有想到,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安排,所以他才敢只身踏入这龙潭虎穴之中吧? 张炳顿时生出一种折服,是,他们应该相信皇上。 陆友思微微怔了一会儿,又冷冷道:“虚张声势罢了!拿下他,我们还能有筹码握在手中。” 一声令下,众人便亮出了兵刃,齐齐围了过去。 张炳五指慢慢收紧,握住了长剑,锐不可当的冲了上去,挡住了围攻而来的诸人。 可虽然他勇猛无比,但终归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君墨黎见到后,也参加与了进去,空手夺过一人的刀,与张炳互为后盾,与人厮杀了起来。 萧夕看到了轩辕剑发出的金芒,再也按耐不住,破门而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路打入了大牢,却见君墨黎三人已经脱险,正被众将士围在中间,而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个黑衣人,陆友思也被押到了一旁。 一人单膝跪在他的脚下,“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镇南将军请起。”君墨黎伸手将他扶起,笑了笑道:“将军来的正好。” 原来君墨黎在太平镇时,来桃源镇前,就安排了镇南将军在镇外扎营待命,就在他察觉出自己中了十香软筋散后,便让暗卫去联络了镇南将军,让他带着精锐潜伏在附近。 成王败寇,陆友思连着驿馆的侯文宇一起被带走,回京待审,其家人也都被看管起来。 君墨黎等人则是由着镇南将军一路护送去了天坛,但都是以张炳的身份与御驾回合。 御驾因为没有得到君墨黎的指令,一直在天坛外面徘徊,待与君墨黎回合后,才在礼官的安排下,进行了祭天仪式,萧夕也变回了她紫影暗卫的身份。 回京的路上,马车里,君墨黎轻轻握着萧夕的手,柔声道:“夕儿,朕想册你为妃,你可愿意?” 萧夕用力的点了点头,“臣妾自然愿意,以前都是臣妾不好。” 君墨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也有朕的不是,以后便不会了。” 从前他们之间总有绕不过去的权术和制衡,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和心底的那抹身影一点点重合,他和她仿佛已经认识了千年。 更何况,此番经历了这么多事,彼此的心意也都得到印证。 瑞王府。 萧光泽正在书架前翻阅书籍,心腹西风匆匆走了进来,伏在他的耳边道:“爷,不好了,刚刚收到消息,那边出事了。” 萧光泽脸色一沉,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案桌后面,西风也慢慢跟了过去,细细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萧光泽轻轻转着中指上的扳指,嘴角慢慢浮上一抹冷笑,“没想到他竟然提前安排了人!不过,那人是留不得了!记得要做得干净点。至于他,不要紧,我们来日方长。” 第88章 御敌 何况我们的大皇子回来了,日后宫中也要热闹一番了,我们不怕没机会。” “是!” 萧光泽轻轻挥了挥手,西风离开后,萧光泽缓缓闭上了眼睛。 二十三年前,他眼睁睁的看着太后毒杀了他的母妃,那时他才四岁,姑姑不要他出面,要他只当不知情,否则就会白白搭上一性命,是,四岁的他只能成为别人的鱼肉,面对强大的太后和七哥,他只能顺从,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只会遛鸟斗鸡,不学无术的纨绔王爷,就在一年前,他还抢走了他心爱的女人,忍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了。 皇上的御驾已经到了郊外,天却又零零星星的飘起了雪,张炳一身官服骑在马上,紧随在御驾马车之后,再后面便是坐在囚车里的侯文宇和陆友思。 现在他虽然不像之前那样怕冷,但是裹在风里的雪豆,拍在人的脸上却微微犯疼。 可是突然他觉得风骤然小了不少,雪豆几乎都顿在了半空,这是—— 杀气! 猛地转头看去,只见一蓝袍男子已经缓缓落了下来,双脚稳稳的踩在了一枝枯枝上,那袍子是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的茧绸,如墨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束着银冠,眉眼间却有着说不出的风骚,见他看来,沉声道:“狴犴,想不到你竟然藏在这里!” 张炳拧眉,这样的面容,似乎只有一人当得,他思索了一会儿,道:“你是……蓝凤?” 蓝凤轻轻点头,“不错!是我!” 说着便欺身而来。 “护驾!” 金吾卫统领邵文德一见,连忙亮出了兵刃,高呼道:“保护皇上!” 张炳眯了眯眼,双脚在马镫上一借力,身子便腾空而起,迎上了蓝凤。 一边与他交手一边将他引去了别处,“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不要连累无辜凡人。” “好。”蓝凤也不想伤及凡人,应声几个起落便去了别处。 马车里,萧夕也觉察出了那股异样的杀气,听到金吾卫统领高喊的护驾,神情不由得一肃,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见她这样紧张,君墨黎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别怕,不会有事的,朕就在这里。” 觉察到那股力量已经走了,她才缓缓的放松下来,向着君墨黎一笑。 可就在这时,树林里还埋伏着令一波人,见蓝袍男子引走了张炳,为首的人也轻轻一挥手,嗖!嗖! 冷箭瞬时如雨一样射了过来! “快!在那边!”邵文德指挥着众人御敌,将御驾马车密密的围了起来。 “啊!” 突然一声痛呼传来,邵文德转头看去,一支冷箭已经穿透了陆友思的喉咙! 不好!他们的目标是两个囚犯! “你们几个护住马车!其他人跟我来!”邵文德一夹马肚,掉头向着冷箭来的方向奔去。 那人知道已经暴露,也弃了弓箭,拔出了腰刀,与金吾卫缠在了一起。 “记得留活口!”邵文德吩咐道。 听到外面的打斗声,萧夕抽出了手,“皇上,让臣妾出去看看。” 君墨黎轻轻一笑,按住她道:“夕儿,朕在这里,哪有理由要你抛头露面的,你就安心坐在这里就好。” 萧夕有些讪讪,可是虽然君墨黎不允她出去,但她还是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慢慢的打斗声小了起来,邵文德也策马回来了,停在马车外面禀道:“皇上,贼人都已伏诛,只是张大人还未回来。” “无一活口?”君墨黎微微皱眉。 “他们早在口中放了毒药,一旦被擒便咬破了毒药,气绝身亡了。”邵文德道。 君墨黎沉沉应了一声,又道:“好了,我们走吧。” “可是张大人……”邵文德一愣,就这样走了,不管张炳了吗? “我们先走,他自然会跟来。”君墨黎不知为何,虽然他在马车中,却能察觉出那股力量的不同寻常,他也不知自己几时有了这样的力量。 邵文德虽然不知皇上为何这样笃定,但还是依言策马向着都城驶去。 张炳和蓝凤一路来到了一个无人处僵持了起来。 “蓝凤,当初我只是拦了你,未让你追上那水仙花妖,你便一直追着我不放是何道理?”张炳道。 蓝凤闻言却大怒,身子缓缓升到了半空,双手捏诀,瞬间手上蓝芒大盛,咬牙切齿道:“你只是拦着我,可是水仙她却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张炳微微皱眉,他记得当初…… 当初他游走在蓬莱仙岛之上,无意间看到了蓝凤在追一女子,他见女子惊慌失色,便上前管了一管,拦住了蓝凤的去路。 说话间,强大的蓝芒已经到了身前,他只能凝神应战,祭出了轩辕剑,顿时金芒大绽,与蓝芒交织在一处。 蓝凤皱眉冷哼一声,“当真以为自己能断这世间是非曲直,竟然手持轩辕剑!”他说着怒气更盛,手上的蓝芒也强了一倍。 “我狴犴虽然不能断尽世间是非,但只求问心无愧!”狴犴手中的轩辕剑一横,再次挡住了他的攻势。 “问心无愧?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罢了!”蓝凤越说越怒,“你可知她当时便命不久矣,若不是你阻我向前,我又怎会来不及救她!” 原来他是要救她! 张炳心中一惊,没想到他无意中竟然害了他人的性命,难怪他追了自己这么久!这倒真是自以为是了。 突然他手上的法力一松,轩辕剑的金芒也渐渐暗了下去。 蓝凤见他如此,也不由得一惊,连忙收手,但张炳还是在一片蓝芒中生生受了他一掌。 看着张炳连退数十步,呕出一口鲜血,蓝凤虽然懊恼自己下手过重,却也只收紧了五指,冷哼一声,道:“这只是警告,从今往后,你要善待水仙,否则我还会找你拼命!” 张炳再次愣住,茫然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蓝凤皱眉,知道他不知情也不愿多说,只道:“你回去便知,记着我的话。” 说完便飞身而去。 张炳轻轻擦去嘴角上的血迹,不知他蓝凤又发什么疯,说话也是说一半留一半,让他很是头疼。 第89章 荣宠 不过他既然说他回去便知,那他回去就好,当务之急还是要赶上皇上的御驾。 这样想着便提步上前,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赶上了队伍。 “大人没事吧?刚才那是什么人?”邵文德见到打马而来问道。 张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目光扫过众人,见到囚车上竟然有羽箭擦过的痕迹,一辆囚车上还有血迹,不由皱眉问道:“有人劫囚?” 邵文德摇头,面色一暗低声道:“是灭口,陆友思被灭口了。” 张炳恨恨的一甩马鞭,低低的咒骂了一声,陆友思死了,再有所谓的证据也意义不大了。 马车缓缓驶入了宫门,路旁是众臣跪迎,由太子领头,邵文德张炳等人也都下了马,马车停下,君墨黎缓缓走了下来,接着是萧夕,太子一见到她不由一愣,却也不敢君前失仪,压下心头的诸多猜测,高声道:“儿臣恭迎父皇回宫。” 身后的诸大臣也跟着纷纷山呼万岁。 君墨黎上前,轻轻抬了抬手,“众爱卿平身。” 太子起身,陪在君墨黎的身边,轻轻对着一旁的大皇子点了点头,萧永康也是微微颔首,一路向着养心殿方向走去。 桃源镇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幸好他只是接到消息并未发出定罪的旨意,否则他背上了杀父弑君的罪名!每每想到此处,他都是一阵后怕。还有令他没想到的是,危急时刻,父皇会向大哥求救,想必父皇还是信任大哥的吧?只是不知日后,父皇究竟是信自己多一点还是大哥多一点。 此时后宫也得到了消息,皇上回来了,不仅如此,回来的还有一直镇守南疆的大皇子萧永康,除此之外,她们更在意的还有一个神秘女子,听说她是皇上在路上认识的,陪着皇上一路去了天坛,此时更是直接被皇上带去了养心殿。 翠亭宫的裴充媛在意的和别人不同,她的儿子回来了,她盼了三年的儿子终于回来了,从前她不同那些位份高的妃嫔,能够常常见到自己的孩子,她位分低,一个月只能见三次,再者就是过年过节,或是她的生辰能见到一次,可是自从那年他请缨去了南疆后,他戍边有功,她也提升了位份,可她却再也不曾见过他。 她与婢女水清一直守在宫门外,不知自己的儿子能不能进来看她一眼,就算进不了殿中,就这样远远望一眼也好。 同住的许宝林立在殿前,看着她痴痴地等着,心中微微泛着些酸意,她虽然位份不高,却也有个儿子可以等,心中总有个盼头,不像她,要家世没家世,容貌也不过算是中等,在宫中又无依无靠,好不容易结交到了阮婕妤,却连阮婕妤都不得宠,还得罪了贤妃,她摸着平平的小腹,心中不由得一阵凄楚,不愿再看,别过头去,踏进了殿中。 “充媛,你先回去吧,奴婢在这等就是了,若见到大皇子,奴婢就立刻去叫你。”水清刚刚触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已经冰凉,再这样下去,怕她的身子会受不了。 裴充媛缓缓摇了摇头,“没事,我就在这里等就是了。” 在这里等,他从石板路那头一出现她便能看到,若能进去叙话更好,若不能,她便祈求他走慢一些,或者那条石板路能更长一些。 终于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匆匆的向这边走来。 “来了!”见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裴充媛一喜,握住了水清的手兴奋道。 水清也跟着欢喜,两人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人,那人终于走到了她的跟前,见她冻的泛红的鼻尖,微微嗔怪道:“母亲,你怎么站在这里,这多冷。” 裴充媛笑笑,伸手抚上了他的面颊,“我不冷,真的不冷。” 萧永康心中默然,母亲不说他也知道原因,大手覆住了她的手,携着她一起向翠亭宫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母亲,以后你便不用在这等了,父皇已经赐下恩典,让孩儿年前就留在京中,只要母亲想孩儿了,随时都可以传孩儿进宫。” 裴充媛红着眼点头,她有着很多话想说,可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指着备好的点心让他吃。 萧永康看着满桌的点心,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这是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你小时候最爱吃,还有这个奶油松瓤卷酥……” 他的眉头便不由得皱了起来,小时候他或许真的爱吃,可是现在看来却觉得发腻,只是碍于她的殷勤,才勉强拿起一两块入口。 最后起身道:“母亲,时候也不早了,再晚宫门估计就要落锁了。” 裴充媛见他要走,有些不舍,但也知道成年皇子不得在宫中留宿,依依不舍的送走了他。 萧永康见她几欲落泪,轻轻一笑道:“母亲,孩儿明日再来看你。” 裴充媛却连连摆手,“不用了,这样见一面我就知足了,免得让人说闲话。” “母亲!”萧永康重重地唤了一声,双手抓住了她的双臂,目光炯炯的看着她,“母亲,我现在已经是镇南将军,我们不用像从前那样看人脸色过日子了,明白了吗?” 裴充媛呆呆地看着离开的萧永康,是,她的儿子长大了,还有了军功,她在宫里的日子的确好过了一些,可是就算这样又如何,那宸妃何等的荣宠,可是最后又是一个什么光景? 养心殿。 君墨黎离开了十数日,虽然有太子监国,但是许多事情还需要他来定夺,今日回富案桌上便堆积如山,眼见已经到了深夜,可是那座小山才将将下去一半。 他又拿起一本奏章看了起来,这只是一个地方的月报,可是看到那一行字时,他的心便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 恰在这时,萧夕从后殿转了过来,将手里的食盒放到了一旁的案桌上,端出了一碗粟米百合红枣羹,送到了他的手边,“皇上,这都三更天了,国事要紧,皇上的身子也要紧啊。” 第90章 平平无奇 君墨黎接过枣羹,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迷离的问道:“夕儿,你说朕是不是太过无情?” 萧夕微微一怔,不知这是何意,片刻之后摇头道:“不是。皇上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萧夕奇怪,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了这个? 却见君墨黎缓缓将手中的奏章递到了她的手边。 “臣妾……”萧夕有些迟疑,她是后妃,不能也不愿掺合前朝的事。 君墨黎却满是疲惫,只是点头示意她,看看无妨。 接过奏章,可是上面的事也都平平无奇,只是…… 中间的一行字上星星点点的落着几笔朱赤,是他见了手指颤动落下的吧?她能想象出他看到这个消息时的心痛,也是这样,他才问出了那个问题吧? 萧永临去了。 他的六儿子死了,永永远远的离开了他,而且造成这个结果就是因为他的旨意。 萧夕的心也微微一沉,上次只记得四哥说,六皇子骂天三声,要轮回三世,从那以后便没了他的消息,没想到今日得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如果哪一天师父知道,他的六皇子是被人陷害,被自己误杀又当如何?她不敢想。 那时他会恨毒了她吧? 她一阵缄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最后只呐呐的道:“皇上节哀。六皇子定然不愿看到您这样伤心难过。” 君墨黎缓缓抬眼,“嗯嗯,希望他来世能投一个好人家,千万不要再进帝王家。” 说着将红枣羹递到了她的手里,低声道:“朕乏了,扶朕去休息吧。” 因为六皇子去世的缘故,君墨黎几日下来都郁郁寡欢,萧夕的事情他也一直拖着,左右她都是陪在他身边,但后宫的人却不这么想,都纷纷在猜测皇上到底带来了什么人,竟能让皇上数日不进后宫。 皇后曾旁击侧敲的问过太子,多少心中有数,只由着众人暗中猜测,最后还惊动了太后。 这日午后,太后便带着孙姑姑一路来了养心殿。 君墨黎将太后迎了进去,又奉了茶,才在太后的对面坐下,“近日是儿臣疏忽了,从回宫后竟未去探望母后,还望母后恕罪。” 太后抿了口茶,轻轻摆手,“哀家知道,皇帝是忙,只要皇帝有这份心就行,探不探望的无所谓。” 太后说着向他身上一瞥又道:“这数九的天气,皇帝怎么穿得这样单薄,是不是这些奴才都不尽心?”说完目光已经移到了一旁的白泽身上。 白泽一见,连忙跪地请罪,“太后明鉴,伺候皇上,奴才哪敢不尽心尽力?” 见他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好了行了,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也不止你一个,后宫那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个提醒皇上要添衣裳的吗?” 君墨黎心下明了,听出了太后的弦外之音,想必太后也是听到了外面的闲言碎语,跟后宫那些人一样,都想看看他这金屋藏着谁。 “母后说的是,儿臣以后自当多添衣服,不叫母后挂心。”君墨黎微微颔首。 两人又说了一些体己的话,太后才离开,君墨黎将她送到了殿门外,不经意的却瞥见了她鬓角的华发,突然又唤了一声,“母后。” 太后转头,“皇帝还有事吗?” 君墨黎轻轻一笑,“没事,就是想跟母后说,母后也要多注意身体,记得多加衣服。” “好。哀家记下了。”太后也笑了笑,转身扶着孙姑姑走了。 到了无人处,才抬手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她和皇帝虽然是母子,但因各种的意见不合,闹了许多不愉快,很少有这种温情的时刻。皇上慢慢上了岁数,这种话更是说不出来。 “孙姑姑,你说皇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太后缓缓转头,看了孙茹一眼,却见孙茹缓缓低下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色微微一冷,“怎么?你有事瞒着哀家?” “奴婢不敢。只是……”孙茹觑了觑她的脸色。 “说吧,还有什么是哀家承受不了的。”太后淡淡的道。 “是六皇子去了。”孙茹低声道。 太后的身子微微一颤,缓缓闭上了眼,孙茹连忙扶住了她,连声叫着太后。 太后轻轻的摆了摆手,“我没事,我们走吧。” 太后走后,萧夕从里面走了出来,给他披上了一件袍子,又转身拨了拨君墨黎身前的炭火,幽幽道:“都是臣妾不好,没能照顾好皇上。” 君墨黎向她摆了摆手,道:“不是怪你,是朕没有去后宫,那些人又开始乱嚼舌根了。” 他向着她招了招手,又在身边的地方拍了拍,萧夕从善如流坐了过去,君墨黎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朕想把你留在身边,却又不愿你与那些人去争。可是现在太后出面了,你也不得不去了。” 萧夕轻轻一笑,仰头看着他,“只要能见着皇上,在哪都好。” 君墨黎也笑了笑,柔柔的看着她道:“青青草色沐瑶光,以后你就叫青瑶好不好?” 萧夕一怔,青瑶两字一出,她的身子便不由得微微一颤,又将两个字在舌尖上滚了一遭,“青瑶?” “是,朕这几天脑子里一直都在转着这两个字,朕想了想,是不是因为这句诗的缘故,你就是朕的那抹瑶光。” 萧夕点头,“好,我听皇上的。” “嗯。青瑶听旨,青瑶淑慎性成,勤勉柔顺,克娴内则。着即册封为宝林,钦此!” “是。谢皇上恩典。”萧夕缓缓跪在了他的脚边深深俯首低头道。 第二日一早,合宫上下便得到了消息,皇上带回的人已经封了宝林,赐住从前宸妃的朝阳宫。 宝林,位份确实不高,可是朝阳宫却是离养心殿最近的,后宫的人哪个不是人精,皇上这是个什么意思,都十分的明了。 据说那女子是个孤女,没有家世,自然不能一进宫便身居高位,只能从末位慢慢熬,可是皇上又不愿委屈了她,便把人放在了眼皮底下,似乎就要看看,你们哪个不长眼的要与她过不去。 第91章 非池中物 皇后知道后,冷冷一笑,按那黑衣人说的,这位青宝林就是从前的萧夕,是,从她萧夕一进宫,有事皇上便明里暗里的护着她,是,那时她是左相爱女,皇上护着她都是对政局的考虑,她听之任之。 后来左相死了,说她救驾有功,再次提了她的位份,左不过是个贤妃,她也忍了。 可是终究她酿成大祸,残害子嗣,翻不过去,他只能将她囚于冷宫,可谁曾想,冷宫失火竟然是她的脱身之计! 说什么祭天祈福,怕不是要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吧! 就是钦天监也曾批语,她非池中物! 非池中物?难道还能爬到她的头上做凤凰? 皇后紧紧地握了握五指,啪一声,因为太过用力,指甲竟被生生拗断了一节。 “啊!” 因为指尖的痛,她不由得微微一低头,而正在为她梳头的秋云却没想到她会动,生生扯断了她的两根青丝,让她轻声叫了出来。 “啪啪!” 李玉一见揪住她的头发反手就甩了几个耳光,秋云的脸上顿时肿了起来,李玉一松手,便砰的一声跪了下去,不住的叩头,“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皇后抬手,“罢了,以后你便出去侍候吧,别再进屋了。” “多谢娘娘。”秋云连忙叩谢,退了出去。 见到皇后发怒,谁也不敢上前,但眼见众嫔妃就要来凤朝宫请安,耽搁不得。 云裳只能自己上手,缓缓上前,拿起了角梳轻轻的为她梳起了头发。 她是皇后的贴身婢女,知道皇后为何恼怒,特意梳了一个高耸入云的凌云髻,将皇后的威严贵气彰显出来。 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当她看到眼角眉梢的细纹时,她的心突然发现自己老了,特别是和那些花儿朵儿的新进妃嫔们相比,是,她跟那些人斗了半辈子。 她早已没有年轻美貌,她有的只是权势和地位,所以她只有紧紧抓住这两样,她才能在这后宫立于不败之地! 是,谁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思虑间,她已梳妆得当,由着云裳扶着她的手臂去了前殿。 青瑶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宫殿,可是昨夜还是宿在君墨黎的养心殿,君墨黎早早就起身去了早朝,留她一人在殿中,她见天色还早,冬日里又犯懒,所以待他走后,她又重新躺了回去睡了个回笼觉,这几日她都是这样过的。 可是她刚躺下睡的迷迷糊糊时,却听到身边有人唤她,“青宝林,青宝林……” 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见到是平日里服侍她的绿萝,迷茫道:“有事吗?” 绿萝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都怪奴婢,宝林初来不知宫中规矩,宝林的册封已晓谕六宫,宝林今日该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了。” 青瑶脑中一片空白,诚然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初来乍到的新人,怎么把这事也忘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青瑶猛地爬了起来,向着绿萝道:“快!快给我梳妆!” 绿萝点头,麻利的为她梳了个坠马髻,穿了一件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的长袄,配了一条翠绿烟纱散花裙,怕她冷,出门又给她披了一件粉红色云锦斗篷。 她一进皇后的宫中,众人仿佛看到了一树春枝,她缓缓步入,众人觉得仿佛就像一阵春风抚过,冬未尽,春已来,就算她们都是女子,看到她都这样神往,何况是皇上。 还有她那张脸,简直就是从前的贤妃娘娘,众人心中的猜测更甚,慢慢的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青瑶缓缓跪下,向着皇后行了个大礼。 “青宝林,地上凉,快起来吧。以后大家都是姐妹了,不需这样拘束。”皇后虚扶了一把。 青瑶谢过,却见皇后又向一旁点头示意,“这是德妃,杨妃,徐妃。”青瑶一一见过,德妃和杨妃两人含笑应下,只是到了徐妃时,徐妃睨了她一眼,扶了扶鬓边的海棠簪子,道:“皇后娘娘真是宽宏大度,我们的青宝林第一次拜见就这样迟来也不怪罪,只是知道的说是皇后娘娘大度,不知道的还道这凤朝宫没有规矩呢,娘娘赏罚分明才好呢。” 青瑶闻言,淡淡一笑,向着徐妃欠身一礼,道:“多谢徐妃姐姐提点,只是妹妹想这里是凤朝宫,什么规矩自然是由皇后娘娘来定。” 皇后静静地看着她,她那张脸是萧夕没错,可是她的性子却和那萧夕有些不同,虽然两人脸上都是淡淡的疏离,但是眼前的她似乎自视很高,并不把她们一干人放在眼里,今天的姗姗来迟,和刚才的针锋相对就是最好的证明。 “两位妹妹所言都有道理,俗话也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罚奉三个月吧。” 不管她到底是谁,给她个警示也好,免得让人觉得她真的软弱可欺。 “谢皇后娘娘。” 青瑶也不在意,谢过后在末位的位子上坐下,记得从前她还跟凝霜说,来到这宫中不可能独善其身,可是现在的她却再也不愿委屈自己,与人虚与委蛇。 好不容易等到皇后遣散了她们,青瑶便快步走向了朝阳宫,却冷不防被人拦住。 “青宝林,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阮晴柔笑吟吟的看着她道。 “劳阮婕妤挂心了,我自然无恙。”青瑶不知她来做什么,冷冷的看着她。 “青宝林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过是好心过来告诉你一声,昨天我看到了你的琴艺师父风祁去了魔界。” “青宝林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过是好心过来告诉你一声,昨天我看到了你的琴艺师父风祁去了魔界。”阮晴柔凑近她低声道。 “你说什么?”青瑶大惊,大哥怎么回去魔界? “青宝林,你这是对我该有的态度吗?”阮晴柔微微沉了脸。 青瑶亦是恼怒,冷哼一声道:“抱歉,我还有事,就不陪阮婕妤说话了。” 青瑶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大哥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匆匆的回到了朝阳宫,遣退了房中的诸人,匆匆去了牢蒲的碧叶湖。 第92章 怀疑 碧叶湖是城外的一处湖泊,因为其形远远看去像一片树叶而得名,青瑶施了一个避水咒,便纵身跃进了水中。 行进深处,便看到一道仙障,依约罩着一个小屋,便向着那边走去,进了仙障,喊了几声四哥,却也没人应她。 四哥不在这里? 是,原本她进了他的仙障里,他就应该有所察觉才是,就在她失望的时候,突然看到桌子上竟然有一张字条,上面隐隐的有着金光流动,她伸手在上面轻轻一划,金光便瞬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字,“我在张府,有急事可去找我。” 字条看完便慢慢消融,化成了一团烟消失不见。 张府?哪个张府?四哥去张府做什么?是张炳。 知道了去向,青瑶便也闪身去了张府。 可她还未到张府门前,便看到了张府周围已经是张灯结彩,可是现在离年还有一段时间,难道是有喜事吗? 轻轻抬手,掌中便立即化出了一个纸鹤。 “去找四哥。” 她轻轻地说了一句,纸鹤便在前面为她引路,走过前院,越过花园,她在一处小亭看到了两人。 张炳似乎被什么事难住了,一筹莫展的坐在那里,牢蒲也陪着默不作声。 “四哥,七哥,原来你们在这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青瑶好奇的走过去问道。 张炳见到是她,连连摇头,倒是牢蒲替他说出了他的难题。 张炳是出身世家,世家中就有着这样那样的牵扯,就在他出门的这几日里,张炳的父母便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廖采萍,没有苏醒没有记忆也就罢了,可是他现在已经是狴犴了,又怎能与凡尘女子有牵扯,父母有养育之恩,他不得不报,可是若再娶妻生子? 青瑶看了看四周的彩灯,终于知道是为了哪番,她淡淡一笑道:“七哥,你又不是四哥,娶妻生子再正常不过,你看我还入了宫呢?” “瑶瑶,莫闹。”牢蒲轻轻斥了一声。 看着两人的表情,青瑶又皱起了眉头,“我没有闹啊,我是认真的,怎么只有我一人在红尘中打滚多不公平,有七哥陪着我才不寂寞嘛,再者,让我有个七嫂嫂不好吗?” 见到两人脸色难看,又连忙道:“那么还有一个办法,七哥也学着四哥出家得了。” 两人又互看了一眼,俱是面露难色。 三人沉默一会儿,牢蒲道:“对了,瑶瑶,你来找我是为什么事?” 青瑶将风祁去了魔界的事告诉了他,牢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看了张炳一眼,“或许瑶瑶说的对,你这是尘缘未了,待尘缘了了,就自当解脱了。” 张炳也只能作罢,问道:“风祁公子又是谁?” “他是大哥赑屃。”牢蒲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张炳不解道。 “是瑶瑶。瑶瑶能感应到我们的存在,你不知道吗?” 张炳摇头,青瑶也紧紧地握了握拳,此事还不能让他知道,她也轻轻摇了摇头,“七哥是因为轩辕剑苏醒的,不是因为我,念珠也没有感应。” 她轻轻撩起衣袖,念珠果然毫无异样,跟普通的念珠一样。 “对了,还有六皇子……”青瑶想告诉牢蒲六皇子的死讯,让他知道他可能已经转世投胎去了,可是看到张炳在此,又生生的吞了回去。 张炳见她说话吞吐,皱眉问道:“青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青瑶连忙摆手,“没有,我只是觉得七哥你大婚当前,说这个不吉利。” 她以为这样说便能瞒过张炳,可却忘了张炳的本职,他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的,而且在他知道了慧德法师就是牢蒲时,已经对那件事有了怀疑。 但青瑶既不愿让他看破,他也不提,真要知道真相,他自己去查就是,他轻轻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要紧的,不过眼下应该先去查探一下大哥下落才是,我这里就让我自己应付吧。” “好。”两人轻轻一点头,便离开了张府。 “六皇子如何了?” “死了。” “那我们该去寻他的下一世?” “是。” 张府。 张炳的婚事就定在第二日的腊月初六,因为他与父亲闹过,为了防止他逃婚,张父还特意在他房外派人驻守。 第二天一早,便被人套上了大红喜服,拜过父母便向着骠骑将军府赶去,是为迎亲。 “新郎官来了。” “听说啊,这新郎啊年纪轻轻便做了大理寺卿,还是个审判呢。” “谁说不是呢。” “不过你看新郎似乎不太高兴呢。” “是哦,从没见过这样的新郎呀。” 将军府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都夸将军挑了个好女婿,闲言碎语传入他的耳中,让心烦意乱的他更是烦闷。 就在此时他目光一凌,突然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蓝凤。 他怎么在这?想起回京那天他对自己说的话,难道这廖采萍就是当年的水仙? 思及此处,他顿时生出一种挫败和无力感,或许青瑶说的对,他真的是尘缘未了。 “迎亲喽!”随着一声喊,张炳微微闭了闭眼,便被人扶下了马,跨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进了后院,便见到一个红衣女子被人簇拥着缓缓向他走来。 透过大红盖头,女子的脸一点点和脑海里的人融合在一起,仿佛又是那个面色仓皇的女子缓缓掠过他的身旁,留下一抹幽香。 将新娘迎入轿中,他的一颗心似乎也开始慢慢沉进去,打马回府,马蹄哒哒,喜乐声声,寻常的一条路似乎将他引入了另一个世界,熟悉而又陌生。 熙熙攘攘中进了府门,耳边都是吉祥祝福的话,他却满腹心事不足为外人道,本来婚姻讲究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自己做主。他也想过逃避,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两家因此交恶,就算和牢蒲那样遁入空门,难保皇上不迁怒张家,何况还有那个吃了他的心都有了的蓝凤! 思量间,耳边已传来了一声,“夫妻对拜!” 第93章 尘缘 他望着眼前的人深深一拜,心中暗道:从今往后,他们便休戚与共。 接受安排,难免心中苦闷,唯有饮酒醉。 突然手上的酒壶被人一夺,抬眼看去,却是那蓝凤。 他苦笑两声,“阁下是来陪我喝酒的?” 蓝凤执着酒壶坐到了他的对面,另一只手虚空一握,手中顿时多了一个酒杯,与他一杯杯的喝了起来。 张炳见他双颊开始慢慢变红,让他的高冷瞬间大打折扣,话也变多了,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与水仙的事。 可是听他说他与水仙是兄妹,张炳不由得皱眉,一株水仙怎么能和凤尾竹成为兄妹?听他反反复复的说了几遍才明白,原来两人曾是青帝院中所生,待他们修出人形后,便学人兄妹相称,这兄妹之情便一直持续了千年。 “那水仙受伤又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我。那时我惹上了青丘的一只小白狐,渐渐明白了我和水仙之间的感情,便与那白狐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白狐却不依不饶,发现了水仙,便开始找水仙麻烦,水仙受伤,却也不愿让我知道,不愿让我为她疗伤,就那一次遇上你……” 是,那次他拦下了蓝凤,蓝凤以为他和白狐是一伙的,便直言要他别多管闲事,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但当他击退蓝凤去找水仙时,却见她已是气息奄奄,他欲救她,却发现水仙已经没了生的念头,已是心死如灰。施救无法,他也只能带她入了轮回。 张炳不听还好,此时越听越觉得头疼,只能一口一口的灌酒。 青瑶坐在水镜后面看着张炳痛心疾首的样子,不由得吃吃笑了两声,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是断着断着把自己搭进去了,那水仙心灰意冷之际投胎转世,回眸一瞥,眼中尽是狴犴的身影,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总算有机会了了当年的尘缘。 “青瑶,在高兴什么呢?” 君墨黎走进来见到她一人坐在那里发笑问道。 青瑶心中一惊,衣袖不着痕迹的在镜面上一扫,压在了妆台上。 “皇上不许看。”她说着狡黠一笑,两只手都压了上去。 “什么好东西不许朕看?”君墨黎探了探头,狭促的伸手将她抱起,挪到了一旁,只见她手臂下压着的是一副梅花,只是一部分梅花染成了红梅,还有一部分是空白的。 “怎么?这是红白同株?”君墨黎不解的问道。 青瑶纤手抵唇,低低一笑道:“皇上怎么不问‘怎不食糜肉’?” “你说朕是那昏君?”君墨黎拉住她,将她钳制在怀中,佯怒的看着她。 青瑶看着他认真的想了想,又向着点头,“不然呢?皇上一连七天都宿在臣妾这里,难道是明君?” “呵呵,这样三千宠爱在一身不好吗?就像明皇和贵妃?”他的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 青瑶也不说破,只幽幽的道:“那梅妃又当如何?” 君墨黎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宠溺的看着她道:“好,朕听你的,从明天开始。” 青瑶轻轻一笑,倒在了他的怀里。 君墨黎看着她花一样的面孔,目光却悠悠的看上了远方,今日他在养心殿时又咳血了,她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可是他已经老了,不知道这样的时日还有多久,他想着眼前这样的岁月安好,能多一时便多一时。 “好了,告诉朕这到底是什么?”君墨黎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这个呀,就是用来数九的,在立冬那一日画出八十一朵梅花,每过一天便涂一朵,待全部涂完也便冬去春来了。”青瑶幽幽的道,当初他送她的念珠也是这般,她默默告诉自己,千年说长也不长,只要把手中的念珠转上千万遍,也就过完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朕看?” “因为……画的太丑。”青瑶窘。 君墨黎仔细看去,的确,那梅花空有其形,而无其神,确实算不上什么佳作。 “哈哈,不妨,明日朕为你重画一幅就是。今日晚了,我们睡去吧。” “好。” 两人携手去了卧房,君墨黎听着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转头压低声音轻咳了一声,拿开帕子一看,夜幕之下,还是一片猩红。 只是咳上来之后,便舒心许多,闭眼睡了过去。 只是朦朦胧胧中,他似乎看到了太子,只是他身穿龙袍,头戴玉冠,缓缓地一步步向他走来。 而他却被人刺了面,涂了墨,无力的匍匐在他的脚下,想要说话,嗓子却也被人毒哑了,不管怎么用力,发出的都是啊啊的声音。 “乱臣贼子,竟然胆敢冒充父皇,实在是罪大恶极,左右!立刻推出午门凌迟处死!” 明黄的衣袍一转,坐上了龙椅,平日里的一众大臣也瞥来了鄙夷的目光,就是他的一众儿子也在耳边向着龙椅上的那人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反了! 他们都反了! 他心中大叫着,可是四肢无力,只能任人将他拖了出去。 眼见被绑到了行刑台上,褪去了破碎的衣衫,幽蓝的刀刃一点点贴近了胸膛…… “啊。”他惊呼一声,睁开了眼睛,看到熟悉的房间,知道那只是一场噩梦! 青瑶也被惊醒,坐起身来,一触到他的身子,却触了满手冷汗,伸手摸去,他的里衣已被冷汗沓湿。 “皇上?您怎么了?”青瑶喊人点了蜡烛,烛光下见他脸色苍白,被冷汗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看上去那么狼狈,不由拿起帕子为他擦干。 “没事。只是做梦了。”君墨黎摇头,望了望天色,向着外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丑时三刻。”外面一个声音低低应道。 “朕该上朝去了,你再睡会儿吧,时辰还早。”君墨黎轻轻握住为他换里衣的手,温言道。 青瑶点了点头,“让臣妾服侍你穿好朝服吧。” 见君墨黎默允,向外面扬声道:“都进来吧。” 话音一落,白泽便带着四人轻轻走了进来,有人手捧龙袍龙靴,有人端水拿脸帕,有人捧簌口水…… 第94章 “杰作” 虽然人多东西多,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青瑶也没有假人之手,凡事亲力亲为,为他穿好衣服靴子便为他束发。 散落在肩头的头发一一顺好,只是看到鬓边的丝缕银丝,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但又怕君墨黎察觉,只能迫着自己假装没看到。 一切打理妥当,君墨黎缓缓站了起来,轻轻在她额间一吻,“朕有时间再来看你。” 青瑶点头应下,君墨黎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东宫。 下了早朝,太子便心情沉重的回到了东宫,到了书房,遣退了所有的人,只留下一个小婢女玉莲。 铺开案桌上的宣纸,沉声吩咐道:“研磨。” 玉莲见他心情不好连忙上前,小心侍候。 豪笔沾满了墨汁,落在了宣纸上,只见那字刚劲有力,写得却是一个“省”字。 原来朝堂之上,皇上不知为何只因他出的预案稍稍迟了一点,便将他训斥了一番,要他反省,还将户部的监管之权给了大哥萧永康,父皇这是要提携大哥? 手上的豪笔一顿,墨汁瞬间晕湿了宣纸,看着那污了一角的“省”字,伸手一揉,揉成了一团,丢到了地上。 与六弟萧永临的储位之争,似乎就在昨日,可是他总于不是威胁的时候又来了大哥,是,人人都想来争一争,这样才不枉生在帝王家吧? 可是争是一回事,宠又是另一回事! 玉莲在一旁看着,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心中有事,手上便慢了下来,就是太子目光看过来,她也没有察觉,直到太子的笔触到了她的脸上,她才一个激灵,刚想躲,却被一个威严的声音压住了,“站好,别动!” 步子顿住,僵僵的站在那里,只觉得凉凉的感觉不断的在脸上游走,不知道他在上面写着什么,却也实在不敢动,待那笔意一停,她才敢抬头觑了觑太子。 太子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望着她的脸,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半响又道:“不许洗,去,把这收拾了。” 见她面露委屈,又道:“反正这里没人,没人笑话你,拿火盆来,把这些都烧了。” “是。”玉莲应声去了。 玉莲拿了火盆,将地上的纸张一一放在火盆里焚了,又按太子的意思传了午膳。 但是午膳来了,太子却不肯用膳,却把她按在了桌前,“吃,八分饱。” 她狐疑的看着太子,太子却按住她的肩哄道:“快吃,吃了便可以去洗脸。” 她只有乖乖坐下吃东西。 晌午过后,外面便有了这样的传言,太子从下朝后,心情不佳,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就是午膳也用得很少。 玉莲后来才知道他的用意,他受了皇上的申斥,自然是心情不佳,但如果表现得太甚,便是对皇上的不满,若是不放在心上,又是对皇上的轻视,果然皇上知道消息后,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心下却暗暗一松。 月老祠中,一女子虔诚的跪在月老像前,双手合十,默默祈求着,而她身后却默默站着一个男子,听着她的诉说,紧紧的握紧了拳头。 是,这女子便是廖采萍,而默默站在他身后的便是蓝凤。 原来自她嫁入张家后,张炳便对她避而不见,先是每每迟迟归家,她为他奉茶磨墨,他都很是冷淡,有时甚至还把她赶出来。 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问他他有什么都不肯说,她只能跑到这里,向着月老诉说心事。 蓝凤在一旁听着一边暗暗庆幸两人并无夫妻之实,有深深心疼她的苦闷。 突然身形一闪,便化身成了月老,安慰道:“你不必苦闷,你们本是姻缘前定,顺其自然便好。” 廖采萍满心欢喜,向着月老又拜了拜,才由丫头扶着下山去了。 回到张府时,看到张炳已然下朝,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见她来了淡淡瞥了她一眼,“听说你出去了,去哪儿了?” “我……我去了月老祠。”廖采萍低头道,见他脸色不佳,又道:“若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去了。” “嗯嗯。”张炳点头应了两声,他的确不喜欢,因为她去月老祠,蓝凤那个神经病又找他麻烦,还说他不履行承诺,说什么他竟然娶了她,就该对她负责。 他也第一次见过这么奇怪的男人,明明是自己的喜欢的女人,却要别人来负责。 不过他有一句话是说对了,他是张炳也好,他是狴犴也罢,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不该娶了她,又把她只当作摆设,不闻不问。 不论如何,他都应该试着与她相处。 “我有点饿了,你去拿些点心给我吧。”张炳看着杵在一旁的廖采萍道。 “好。我这就去。”廖采萍闻言,脸上一喜,应声走了出去。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才发现,廖采萍不像普通的女子那样,她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她还会武。 那日他无意中从她的后院经过,偶然听到里面竟然有剑气破空的声音,他不禁住了脚步,一看究竟。 走进一看,竟然是她在舞剑,一树梅花树下,手握长剑,红衣翻飞,像是翩然起舞的彩蝶,剑气如虹,一剑当空劈下,梅花簌簌而落,落到了她的头上肩上,她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收了剑。 “你在练剑?”张炳微微惊讶。 “是啊!我练好了剑,便能保护你了。”她明媚一笑道。 张炳皱眉,面上不说话,只默默心道:我不用你保护,你开心就好。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嗤笑从上面传来,抬眼看去,是牢蒲过来寻他。 “好了,现在天凉,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小心着了风寒。”张炳轻轻道。 “好。”廖采萍见他虽无心与她圆房,但言语之间都透着暖意,娇羞一笑,转身进了房里。 见廖采萍走了,牢蒲才缓缓落下,现出了人形,笑道:“七弟也尝到了这中间的乐趣了?相处不错嘛?” 张炳苦笑,“四哥,你又来挖苦我,你不知道……” 第95章 清理门户 张炳将蓝凤的事情简单说了,那边是蓝凤相逼,这边是母亲相劝,他只能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 “可是……你这样是骗人家姑娘?”牢蒲揶揄道。 张炳摇头,“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待找个时机,我会告诉她一切的。” “嗯嗯,这样也好。”牢蒲望了望天,又道:“若人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怎么了?对了,上次听说大哥去了魔界,你见到他了?” 牢蒲点头,“我来找你就是想要商量一下对策的,大哥他似乎入了魔道。” “怎会这样?” 牢蒲长叹一声,“只言片语也说不清楚,这是轮回镜,你看看吧。”牢蒲说着拿出一面宝镜,在上面轻轻一拂,上面便隐隐出现了人影。 张炳看去,只见一男子血迹斑斑的被宫人丢出了宫外,他匍匐在地上,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清俊的脸,那便是风祁公子。 慢慢的撑起身子,一步步的向前走,走到破庙被人驱逐,靠在客栈墙角,被人咒骂踢打。最后他倒在了寻欢楼前。 “姐姐,你看这里有个人!”一个女子惊道。 “哎,真是晦气,大清早的遇到了死叫花子。” 说话间从里面又走出一人,身着窄罗衫子薄罗裙,显得腰身盈盈一握,粉面含春,似喜还嗔,只见她盈盈走到众人前面,眉头微蹙道:“翠儿,去拿碗水来。” 一个小丫头点头应下,匆匆转身取回了一碗水,女子不嫌他满身的血迹和污秽,竟轻轻将他扶起,让他斜倚在怀中,接过翠儿手中的碗,送到了他的嘴边。 身后的女子见此都对她指指点点,她却毫不在意,水一点点的流入了嘴中,风祁也悠然转醒,只是看到眼前的女子微微一愣,继而便挣扎着起身离去。 “这人怎么连句谢谢也没有。”翠儿埋怨道。 “是啊,流苏!你枉做好人了!”一女子妖妖娆娆转身的在那女子的身上拂了一下。 风祁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向前,只是暗暗记下了那女子的名字,流苏。 似乎就是那碗水的支撑,竟然让他慢慢恢复了一点体力,找了个无人处,盘膝坐下,双手捏诀,微微闭眼,周身的真气终于开始慢慢流转,身上也有了力气。 再次睁开眼,就像换了一个人,身上的血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先前的颓废一扫而空,起身神清气爽的向着城中走去。 “风祁!” 闹市中,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转身见到竟然是他的大师兄莫浩然,他不由得一喜,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臂,“大师兄!你也下山了?” 可是他的惊喜只在一眨眼的功夫便变成了惊恐,因为他的手刚搭上大师兄的手臂,便被莫浩然锁住了命脉,莫浩然满脸严肃,接着姘出二指,点住他身上的几处要穴,“走!跟我回师门受罚!” 风祁被他封住了大穴,便只能像木偶人一样,任人摆布,莫浩然身后的三个师弟们见他一招制住风祁,也纷纷上前压住了他的双臂,“三师兄,得罪了。” “敢问大师兄,我犯了何罪?竟这般对我?”风祁愤愤不平。 莫浩然转身冷言道:“你自己不知吗?行为不检点还非要人说出来吗?” “呵呵。”风祁冷笑,“大师兄是说我秽乱宫闱吗?想不到我堂堂白於山也甘为他人爪牙!” “你说什么?”莫浩然大怒,大手猛地捏住了他的肩胛骨,“你再说一遍!” “三师兄!”擒住他的师兄弟们都暗暗对他使眼色,要他别说了。 但风祁似乎是天生反骨,忍着肩上的剧痛,咬牙一字一顿的道,“我说,我堂堂白於山也沦为了他人爪牙!” “大胆风祁!你这是质疑师门吗?今天我就替师父清理门户!免得日后再给师门招灾惹祸!”莫浩然说着身影闪动,拂开制住他的师弟们,众人都没看清他如何动手,只是待他站定,风祁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人也软软的倒了下去。 “三师兄!”几人齐声惊呼,却见莫浩然将三人伸手一拦,“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你们的三师兄了!” 说着拿出了一块玉牌擎在手中,“弟子风祁,出言无状,不受师门约束,犯下大错仍不知悔改,今奉师命,若有反抗,废其武功,逐出师门!” 说完便大步走开,三人见他根基被废,心中怜悯他,却也不敢有违师命,也纷纷跟上莫浩然的脚步离开了。 最后还是小师弟轻轻将他扶起,偷偷在他嘴中塞了一粒丹药,默默离开。 丹药入口,缓缓滑入腹中,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暖意,若有若无的像春日初阳,他望着小师弟的身影默默道了声谢谢,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狴犴手中的轮回镜也跟着一暗,接着又看到了他在一个房间里醒来,只是那房间紫纱帷帐低垂,不远处还垂着半人高的粉色珠帘,这是女子的闺房,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可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调,教之物,心头便是一暗,这里不是平常女子的房间,而是青楼。 起身下床,将将走了两步,便见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你醒了?” 只听那声音软糯绵柔,像一阵春风拂过他的心头,即使他自恃定力过人,心神不由得也是微微一荡,接着便见她莲步轻移走了过来。 只听那声音软糯绵柔,像一阵春风拂过他的心头,即使他自恃定力过人,心神不由得也是微微一荡,接着便见她莲步轻移走了过来。 女子的脸一点点映入眼帘,不是流苏又是哪个? 风祁抱拳轻轻一礼,“多谢姑娘相救,请受在下一拜。” “公子不必客气,小女子不过是举手之劳。”流苏轻轻伸出手,只见她手如柔荑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眼如秋水,被她这样望了一眼,他便不由得一怔。 “流苏,你在跟谁说话?你房里有人?”突然门外有人问道。 被她这样一扰,他才回过神来,刚想说话,却被流苏轻轻捂住了嘴,顿时只觉一丝香风迤逦而来,让他熏熏欲醉。 第96章 破例 见她对着自己摇了摇头,风祁便没有再动,流苏将他推至榻上,放下了帷帐,又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缓缓走到门边,拉开门道:“妈妈,你听错了吧,我这哪有什么人,马上就到了晚上了,我让翠儿准备准备迎客呢。” 钱妈妈探头向里面看了看,的确没有什么人,又听到她要接客,笑的合不拢嘴,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连声道:“好!好好准备吧,少了什么尽管跟妈妈说。” 流苏点头,“多谢妈妈。” 钱妈妈这才满意的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风祁缓缓走了出来,“在下在此让姑娘多有不便,风某这便离开。”说着便转身欲走,却没想到流苏突然凄楚喊道:“公子!” 一声公子百转柔肠,风祁的步子不由顿住,转身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流苏欲言又止,最后仿佛用了好大勇气才道:“流苏求公子带我离开这里!流苏知道公子定有好身手,求公子带我走,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 “这……”风祁有些踟蹰,他眼下自身难保,带着她不一定是好事。 流苏见状唇角扯出一丝笑意,用力揉着手中的帕子,才让眼中的泪没有落下来,“公子不愿就算了,是流苏唐突了。公子想要离开,便随公子吧。” 流苏说着便转过身去。 风祁看着她柔弱的肩膀,如果真带她走,她也未必能受的了奔波流离之苦,便向着她又是一礼,大步离开了。 夜幕降临,路上商铺几乎都已打烊关门,只有清平街上还是人头攒动,往来与那寻欢楼间。 风祁双手抱臂静静的站在隔壁的屋檐上,默默的看着寻欢楼里发生的一切。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此时一女子正在锦瑟声中漫舞,她虽以紫纱覆面,他却认得她那双如波秋水,只见她舞步轻盈,像穿花蝴蝶一样,在众男子身边穿梭。 “美人儿,来!” 忽的她的裙带被人一扯,生生将她拉入了那人的怀里,当那人的手轻轻抚过她的*时,让她不由得一阵厌恶,面露嫌恶之色,她一直都是卖艺不卖身,但也免不了总有人对她动手动脚。 那人一扫她脸上的不情愿,眉头不由得狠狠皱了一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怎么?爷还碰不得你吗?”他环顾四周,看了一眼其他人,又道:“我们来此就是为了寻欢作乐的,怎么还有人摆出一幅三贞九烈的模样?”那九爷虽然笑着,可是眼中却透着一股恶寒。 钱妈妈也连忙上前劝解,“九爷,流苏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只要是我这的姑娘,九爷想要哪个都成。”说完又向流苏使了个眼色。 流苏却充耳不闻,倔强的看着那位九爷,仰头默然道:“流苏向来是卖艺不卖身,这想必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流苏也绝不会单单在九爷这里就破例。” “哈哈哈……”九爷闻言突然大笑起来,又向着钱妈妈看了一眼,“流苏姑娘果然够胆色,名不虚传,今日钱妈妈不妨让我帮你调教一番。” 钱妈妈面露难色,别人或许不知,但他却知道这位九爷的来头手段,从前的飘香阁的一位头牌,也是仗着略有姿色才情,迟迟不肯接客。 但只在九爷的房间里待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收起了一身的傲气,乖乖下楼接客去了,只是她不过三五年的光景,年纪轻轻便去了。 钱妈妈虽然也想让流苏接客,却也实在不愿借这位九爷之手。 “九爷,这流苏刚来没多久,不懂事,我自会好好教导她,就不劳九爷……”钱妈妈满脸堆笑向前道。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了,他抬手道:“不!越是这样倔强的人爷就越喜欢,调教起来也越有成就感。”九爷说着伸手掏出一沓银票,递到了钱妈妈身前,“这是银票一万两,够不够?” 钱妈妈眉开眼笑的接过银票,不住的点头,“够了,当然够了,流苏姑娘是九爷您的了。” 听到她这句话,九爷才松了手,让钱妈妈将银票接了过去。 “流苏姑娘,请吧。”九爷看着流苏道。 流苏站在原地,即便是最后的靠山钱妈妈已经放手,她也不愿认命,想要跟他耗到底。 “呵呵,看来姑娘是想当众受教?”九爷突然淡淡一笑,凑到她的耳边道。 “你!……”流苏见他要她当众受辱,只能恨恨道:“好,九爷请。” 说着愤愤的走上了楼,九爷淡淡一笑,也跟着走了上去。 站在外面的风祁微微皱眉,虽然不知青楼里的勾当,但察言观色他也知道那九爷不是什么善类。 脚尖在青瓦上轻轻一点,便跃上了寻欢楼的楼顶,脚步轻移,找到了流苏的房间,轻轻揭开一片青瓦,房中的情形便收入眼内。 “流苏姑娘莫怕,不管怎么说,九爷也是惜花之人。”九爷说着手缓缓伸到了她的肩上,在她的肩头游走。 “今天我们就来打个赌好吗?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任你选一样,只要能通过我的考验,我便还姑娘自由身可好?” 流苏见他虽然举动轻佻,但眼前着实只有一床琴,一枰棋,再者便是笔墨纸砚,便也点头应下,“好,我和你赌。” “若你输了呢?”九爷追问道。 “由你处置。”这场游戏她本来就被动,这只是自己险中求取的一线生机,输了自然无话可说。 风祁也好奇的看着,不知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选琴。”流苏指着一旁的琴道,她自恃琴艺超群,没几人能胜得过她。 “好。”九爷伸手轻轻在琴弦上一拂,便有悦耳之声发出,九爷赞许道:“不错,是把好琴。” 九爷缓缓走到案桌前,拿起了笔纸,低头唰唰写着什么,流苏走过去,他却把上面的字迹盖住,“姑娘请稍后。” 流苏只能狐疑的退回去,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见他终于写完,拿起来轻轻吹了吹,递到了她的手中。 第97章 井底之蛙 “这是我新普的曲子,你要在半盏茶的时间里记熟,然后弹出来便是。” 流苏皱眉看着他,这是要短时间强记,也难不倒她,便欣然拿在手里,暗暗记下。 “好了,时辰到了。”九爷将她手中的宣纸轻轻一按,收了起来,接着又捏起一条三寸宽的黑色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 牵着她的手放到了琴边上,道:“开始吧。” 流苏默默依着刚才的曲子,弹了起来,琴声声声入耳,倒也分毫不差,九爷闭着眼听的入神。 就是上面的风祁也觉得她稳操胜券,却没想到突然一旁箫声骤起,丝丝绕绕与琴音缠在了一处,渐渐地琴音便突然一转,又有声音闯了进来,是一番吟唱。 流苏顿时觉得自己的手似乎不受控制,直接被他的箫声带远。 几次她想要走出那曲子,但那曲子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让她越陷越深,慢慢的竟然不知身在何处。 风祁远远地看着,险些也坠入其中,他连忙默念《清心诀》,睁开眼却见流苏已衣衫褪尽,风祁见了连忙转过头去。 箫声一停,流苏也缓缓醒了过来,见到自己的窘态,连忙去拾自己的衣服,但她刚刚伸手却被一管箫挡住了,“流苏姑娘,我们可要愿赌服输,你赢了,我还你自由身,你输了,便由我处置。” 流苏只能咬唇僵在那里。 九爷满意的笑笑,从一旁拿出了一根竹条,那竹条本就是为了增添情趣为客人而备,美其名曰:香闺责。虽然她不曾用过,但也见过恩客用在其他姐妹身上,在那些客人的眼中,见她们受香闺责,梨花带雨似乎是第一乐趣,想不到这九爷也有此嗜好。 香闺责不断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游走,她的身子也便跟着不断战栗,可是求饶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牢蒲见狴犴迟迟没有说话,不由得低头看去,却见他似乎被那箫声扰乱了心智,连忙在他肩头一按,念道:“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终于有一丝清明涌上灵台,再看轮回镜中哪里还有什么风祁流苏。 想起刚才看到的情形,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牢蒲却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不必自责,你和流苏一样,是因为箫声才陷进去而不自知。” “箫声?”他只是看了虚像便沉浸其中,也不知那九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牢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道:“那九爷本就非寻常人,声音能让人产生幻像,具体来历我也不清楚。” “那后来如何了?” “风祁不忍看她继续受辱,把她带走了,但因为白於山和那九爷的逼迫,两人便去了魔界。” 朝阳宫。 掌灯时分,宫灯一盏一盏的亮起,青瑶静静地站在了宫门口,似乎在等那个身影,虽然是自己把他推出去的,可是还是一心想要他来,算着日子,从那日皇上离去,已经过了十天了,年关将近,是不是有好多事情要忙? 他人不来,答应给她的梅花描图也没有踪影,他是不是转眼就把她忘了? 青瑶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一天,想从前的母亲一样,站在门口痴痴地等。 “宝林,外面风大,进屋去吧。”一旁的绿萝劝道。 绿萝曾在养心殿侍候过她,待她住进了朝阳宫,便也跟了过来。 青瑶缓缓转身走了进去,果然是在风口上吹的时间久了,一进屋便觉暖风扑面,接着头便微微疼了起来。 绿萝见她神情恍惚,眉头微蹙,只道她是在盼着那人,缓缓道:“奴婢听说,近日皇上正在为大皇子和太子的事烦心呢,所以很少进后宫,只去了皇后和裴充媛两人宫中各一次,也只是在里面坐坐就走了。” “哦?大皇子和太子?”青瑶皱眉。 “嗯嗯。听说太子近日诸多不顺,上次皇上宣召,足足让皇上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朝中也有人开始弹劾太子了,皇后也正是因此忧心忡忡,连着免了几日的早晚请安。” 绿萝本是御前的人,有她在身边,她的消息也灵通一些,只是她从前不太在意,可现在想来,事情便有些不对。 她暗暗掐指一算,果然是有人动了手脚,抬眼看了看绿萝,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笑道:“绿萝,谢谢你,没有你,我就是那井底之蛙。” 绿萝报羞一笑,“宝林说哪里话,这是奴婢的本分。” 青瑶轻轻打了个哈欠,歉意道:“我有些困了,安置了吧。” 绿萝应声为她铺好了床,服侍她睡下。 待绿萝退下,青瑶便突然睁开了眼,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她再次来到了碧叶湖,找到了牢蒲。 见到牢蒲时,他正坐在庭院中喝茶,见到她似乎也并不惊讶,伸手在她面前化出一哥茶杯,又替她倒入了茶,“坐,喝茶。” 青瑶缓缓坐下,却没有心情喝茶,开门见山道:“四哥,你进宫了?” 牢蒲点头,“是,不能再拖下去了,魔尊已经修出人形了,可是大哥还在魔界,六皇子还要转世投胎,单凭我们三人的力量绝不是魔尊的对手,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其他人才行。”牢蒲说着看向了她的腕间。 青瑶明白他意思,左手轻轻拢上了右手的腕间,黯然道:“四哥说得极是,可能只是时机未到吧。” 她本想质问牢蒲,当初说好的不动太子,太子是大晋国之根本,可是若真到了魔君出世,又无人能制约时,别说是大晋,就是普天之下都会受到牵连。 牢蒲见她不说话又道:“我动太子也不是单单因为要他苏醒。” 青瑶皱眉,“四哥此话何意?” 牢蒲用茶盖轻轻拂了拂茶水中的茶叶,徐徐道:“你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皇宫似乎笼着一团黑雾?我追查时无意发现,皇后身上似乎也沾染了不少,我怀疑,魔君还在宫中,与皇后有牵扯,若真是那样,太子有事,魔君又怎会坐视不理,只要魔君现身,我们便可在他功力恢复之前除掉他。” 第98章 强敌 青瑶点了点头,问道:“你见到大哥了?” “嗯嗯,不过你放心,他只是在魔界逗留,也无人知道他的身份,不会有事的。” 牢蒲将他如何被逐出师门,遇上强敌九爷一一告诉了她。 青瑶心事沉重地出去了,又心事重重地回来了,一路上都在想牢蒲和她说的话,若真到了那一步,她真是万死也难以赎罪! 想着想着,突然看到前面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可是眼下已经到了深夜,谁还会在此活动?她暗暗跟上那人,只见那人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袍之中,头脸被深深和黑袍一体的帽兜遮住,虽是如此,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而且…… 他似乎发现了自己! 可是在他身上她也觉察不出任何妖气或是魔气。 青瑶心中微微一惊,此人身份不简单,可越是如此,她的好奇心越盛,手上捏诀,脚下速度一快,片刻便将那人拦了下来。 “阁下是什么人?宵禁之时还在此逗留?”青瑶问道。 黑袍男子却淡淡一笑道:“青宝林似乎比我还不该出现在这里不是吗?” 青瑶的心突兀一跳,他竟然认识自己? 如此她更不能轻易放过他,先下手为强,伸手向前去抓他的帽兜,“既然相识,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黑袍男子却早有防范,在她出手的瞬间,身子轻轻向后一飘,竟然荡出了她的掌控之中,她扑了个空,就那样看着他消失在她的眼前,只留下一个飘渺的声音,“青宝林你放心,我们河水不犯井水,今夜的事过去也就忘了。” 看着人已走远,青瑶没法,也只能回去。 回到宫中,她躺在床上,缓缓拿出了念珠,仔细看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药师佛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然当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方可功德巍巍。” 她的杂念太多,已然不再是琉璃之身,所以才感应不到哥哥们了。 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念珠,缓缓闭上了眼,她,哥哥们要寻,师父也要留住。 第二天早上,青瑶梳洗完毕,左右没有什么事,便将诸人都遣走了,盘膝默默念起了《清心诀》。 《清心诀》一遍遍念了下来,心中怨恨焦虑似乎也淡了许多,灵台慢慢清明起来,睁开眼,似乎眼前的阳光都格外明媚,就算是要她再等十日,她也觉得没那么难熬。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门口有脚步声,连忙坐好,端起了一旁的茶抿了一口。 “宝林,皇上身边的白总管来了。”绿萝缓缓走进来禀道。 青瑶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心切道:“快请!” 一会儿绿萝便引着白泽走了进来,青瑶见他身边的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匣子,便暗暗猜到了他是为何事而来,心里不由得一甜,笑问道:“这大冷的天,怎让白总管您亲自来了,有什么事让他们通传一声就是,何苦跑这一趟?” 白泽淡淡一笑,道:“能为宝林传话,是奴才的福分,何况这是皇上吩咐下来的,奴才又岂敢假他人之手。” 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分量,他可是清楚的很。 他说着向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将匣子打开,呈到了青瑶的面前。 “青宝林,皇上说了,这是皇上答应给您的画,请宝林收好。” 青瑶探头看了一眼,果然是一幅墨梅,那梅花画的栩栩如生,就这样望着,仿佛便能闻到阵阵花香。 她看了绿萝一眼,绿萝意会,接下了那人手中的匣子。 “奴才还有其他的事,就不打扰宝林休息了,奴才告退。”白泽行了个告退礼退了出去。 “白总管慢走。”青瑶点头,又向着一旁的绿萝道:“去送送白总管。” 两人走后,青瑶小心翼翼的将那幅墨梅图拿了出来,墨香淡淡,她数了数上面已经填过的红梅,不多不少,正是今日。 突然她狭促的想看看他画的墨梅的神情,她的手在墨梅图上轻轻一按,缓缓闭上了眼睛,睁开眼便看到君墨黎在伏案画图,白泽静静地守在一旁。 他神情认真,一笔一笔似乎都很是用心,仿佛那并不是给她的画,而是在处理国家大事,画完枝干,便开始画梅花,画画停停,似乎在数画了几朵。 青瑶嘴角微微一笑,画梅花还要常常数来数去,那批复奏章岂不更得反复。 就在她看的出神时,君墨黎的眉头突然一皱,接着便用力咳了起来。 白泽连忙送上一个帕子,君墨黎接过去,掩住了嘴,但向着那画看去,还是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落了上去。 君墨黎将帕子递给了白泽,只是一瞬,青瑶却也看到了那白色的帕子上印着一片污血! 青瑶的心一阵钝痛,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地砸了一锤,久久未消。 “再给朕拿些纸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君墨黎也不在意,丢了染上血迹的画,吩咐道。 如此反复,不知画了多少,终于画出一张满意的墨梅图,吩咐白泽给她送过来,也便是她手中的这一幅。 她心中大恫,泪水不知何时也落了下来,打湿了画的一角,看着画中的红梅渐渐变淡,她连忙用袖子将它擦干。 到了晚间,君墨黎亲自来了,他表面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还是同往日那般精神奕奕,步伐矫健。 “臣妾恭迎皇上。”青瑶在殿门口迎了上去。 君墨黎轻轻将她扶起,轻斥道:“出来做什么,小心着凉了。” 青瑶默默低头,走在他的身侧也不说话,只侧耳聆听着,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印在心里。 君墨黎以为她不高兴,携着她的手走进去,坐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怎么了?朕来了,你不高兴?” 青瑶抬眼对上他的眸子,柔柔一笑道:“臣妾哪有不高兴,皇上能来臣妾自然是高兴。”她知道皇上既然不愿让人知道他身子有恙,她便也隐去了眼中的担忧,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第99章 不满 君墨黎见她说的真切,眼中又是情意绵绵,便又道:“朕送你的画还喜欢吗?” 可是一提到那画,她的鼻子又是微微一酸,假意娇羞低下了头,依偎到了他的怀里,“臣妾很喜欢,只是等了数日,臣妾以为皇上忘记了呢。” 君墨黎淡淡一笑,抚了抚她的头顶,悠悠道:“不会的,朕答应过你给你,自然会给的。”君墨黎说着又向外面喊了一声,“白泽!拿进来!” 青瑶缓缓抬头,从他身上离开,不解又期待的望着他。 一会儿白泽便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金笼子,里面躺着一只白色小兽,只见那小兽通体*,没有一丝杂毛,耷拉着一双尖尖的耳朵,似乎在诉说着被关在笼子里的不满。 “这是什么?”青瑶看了一旁的白泽问道。 “宝林,这是白狐,是千钥国进献的贺礼,皇上见它似乎有灵性,便送来供宝林消遣。” 青瑶看了君墨黎一眼,见他笑笑,又上前去瞧那白狐,只见它嘴巴尖尖,一双乌黑亮丽的双眼似乎充满着不屑,见她凑过来,像人一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又将头扭了过去,闭上眼,让自己深深的埋在松散的尾巴里。 青瑶被它的样子逗笑了,一抹由心而发的笑意在脸上绽开,宛若春天里的一抹艳丽的海棠花,转头向着君墨黎看去,他也是一副就知道你喜欢的样子宠溺的看着她,“很喜欢?” 青瑶用力的点了点头,又向着君墨黎盈盈一礼道:“多谢皇上。” “喜欢就好。”君墨黎看着高兴的像个孩子的她,心中的那抹担忧又重了起来,不知为何,青瑶自从桃源镇回来后,便不愿同后宫其他人来往,除了去皇后宫里请安外,都一个人闷在屋里,以她这样孤傲的性格,要怎样在宫中立足,现在由他护着,可待他百年之后,又该怎么办?他突然有些困惑,这样把他留在身边,到底是对还是错? 近日她很少踏出她的朝阳宫,就是不愿给她在后宫树敌,但又怕她一个人在宫中寂寞,所以才命人寻了这样一只白狐送给她,别人都道他忧心太子和大皇子,可是他却清楚的知道,大皇子不过是他来制衡太子的,可是太子却真的让他有些失望了。 青瑶见他面上有些疲惫,轻轻的转到他的身后,双手按上了他的肩头,轻轻揉了起来,同时也将自己的绵绵的仙力缓缓输入他的体内,君墨黎顿时觉得心神一畅,缓缓闭上了眼。 白泽见此向着绿萝一使眼色,悄悄的退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了君墨黎和青瑶两人。 君墨黎觉得精神好了些,便轻轻拍了拍她手,接着将她拉到了身前,“好了,朕好多了,你陪朕说说话吧。” 青瑶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仰头望着他道:“皇上想说什么?” 看着她姣好的容颜,君墨黎轻轻问道:“瑶瑶,朕要你进宫,你可曾怨过朕?朕要听实话。” 听着他略带嘶哑的声音,透着丝丝的诱惑,青瑶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初入宫廷她是有些不愿,被人当作棋子,可是她并不是萧夕,而是青瑶,况且还让她遇上了师父,一切都值了。 “若说一丝也没有也是假的,但是能得到皇上的垂怜,臣妾也没有什么可怨的了。”青瑶轻轻伏在了他的膝头。 君墨黎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她的头发,默默道“待朕百年之时,你随朕一起可好?” “什么?”青瑶心里发酸,他是要她殉葬?她面上却假意不知他说的是何意,仰头问道。 “没什么,朕就是随口一说。” 夜里,君墨黎又忍不住,见青瑶还在睡着,便悄悄起身,走到了外间,压抑着咳了起来。 却不知青瑶一早便知道了,听着他一声声虽然压抑住了却依然清晰在耳的咳嗽,不由得抓紧了被角,捂住胸口,试图减轻那里的痛楚。 渐渐地咳嗽声停了,君墨黎又悄无声息的走了回来,青瑶连忙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继续睡着,却听到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吵到你了?” 接着便有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她的眼角,轻轻地为她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 青瑶知道,没有办法再装下去了,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他,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瑶瑶不哭,朕没事。”君墨黎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拍着,像哄孩子一样安慰着她。 顺德十二年除夕夜,顺德帝大封后宫妃嫔,在妃位的都封为了贵妃,像阮婕妤等人则封了二品昭仪,青瑶,许妗则封了才人。 要说最大的恩典,便是裴充媛,从正二品充媛封为四夫人之一的淑妃,更是为大皇子赐了婚事,婚配从二品尚书令嫡女秦子衿。 朝野之上一片哗然,皇上这是有意提携大皇子,最心急的莫过皇后,好不容易除去了一个萧永临,可是又来了一个萧永康,不止如此,后面还有一群皇子虎视眈眈,争储的路上,这些障碍就像韭菜一样,一茬接着一茬。 而且太子最近总有些反常,她也是终究上了年纪,心力不如从前。心力不足之时,他不由得想起了冷宫里的那个男人。 张府。 张炳从桃源镇回来,便一直在追查那个案子,可惜让陆友思死了,那么他保留着那封信也没有多少意义,只能把重心放在了侯文宇身上。 可是那侯文宇就像一块艮刀肉,大理寺废了好多力气都不能撬开他的嘴,就在他们一筹莫展时,突然又看到了转机。 因为大皇子的到来,那瑞王似乎又看到了时机,又有些按耐不住,想要蠢蠢*,而他要做的便是引导他,告诉他,时机真的来了。 看着事情发现的顺利,张炳近日的心情也很好,就像外面的沐浴着春风的花草。 此时他正坐在书房里,整理一些文书,却突然听到敲门声。 “进来。”他向着门外道。 第100章 相敬如宾 “大人,将军府的廖将军想邀你明日下午一起去踏青。”心腹关玉走进来,将一张请帖递到了他的手中。 张炳接过来看了看,嘴角微微一笑,听到廖将军,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把帖子放到了一旁,道:“去告诉廖将军,明日我一定准时到达。” 关玉应声退了出去。 张炳却摇了摇头,轻轻一笑。 门再次被推开,只不过这次进来的是廖采萍,刚才他和关玉说的话她已经听到了,此时正欢欣雀跃的向他走来。 她天天走到他的桌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一旁,把点心一样样从食盒里拿了出来,递到他的身前,“相公,你都在这坐大半天了,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自从她嫁到张府以来,两人一直都是相敬如宾。 张斌淡淡一笑,看着她,“明日廖将军邀我一起去踏青,你是不是也想去?所以才拿这些东西来贿赂我?” 廖采萍心虚的一笑,还是被他看出来了,但他是将军之女,没有普通女子的扭捏,而是大大方方的扬头道:“那相公到底是带还是不带?” 张炳却瞄了一眼一旁的请帖,嗤笑一声,“那敢问娘子,这请帖难道不是娘子让廖将军送过来的吗?” “这也被你看出来了?相公不会怪我吧?”廖采萍觑着他的脸色道。 “管你做什么?”张炳淡淡一笑,看向窗外,“这大好春光不出去也有点辜负了。” 廖采萍这才喜滋滋走到他的身前,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相公你人最好了。” 张斌被她弄的不大自在,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自己的手臂,廖采萍这才缓缓松开。 是,自家相公真的是什么都好,只有一点,是她怎么也想不通,相公不愿意与她多亲近,每次见她一靠近,总拿一种男女授受不亲的眼神看她,让她心里怪怪的,难不成相公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男人? 第二天一早,廖采萍早早准备好了马匹和干粮,只等着张炳下朝后一同出去。 到了巳时,廖采萍才看到张炳匆匆下朝回来,而此时的她早已换下了繁琐的裙装,穿起来简单的浅蓝色圆领长袍,脚蹬皂色长靴,就是头发也是只用了一根蓝色发带束起,整个人看上去如玉树兰芝,看的张炳不由得一怔。 看着张炳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廖采萍也更加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她的相公有龙阳之好! “你都备好了?”张炳见她愣在那里问道。 廖采萍脑子里的小人还在打架,一个说,他八成是喜欢男人,另一个又压倒他,怎么可能?!不会的。 前一个又道:“那他怎么会对你不理不睬,今天见了你却眼睛都直了。” 另一个无言以对,轰然倒地。 廖采萍被这个推论吓的够呛,半响才缓缓点头,道:“哦哦,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张炳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怎么临了临了了又是这样一副表情?她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怎么了?你有些不舒服吗?”张炳走上前去,关切的道,又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没想到廖采萍猛地向后一退,避开了他的手,道:“没有!我们走吧。” 说着便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张炳也紧跟其后,微微摇头,心中感叹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然不差。” 两人骑着马,很快便来到了约定的地方,远远的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们而立,似乎在眺望远方,听到马蹄声才转过身来。 廖采萍与他目光一触,便不由得有些鼻头发酸,率先下了马,发足向他跑去,口中连声叫着哥哥。 廖智生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嗔怪道:“都已经嫁人了,还这样撒娇,也不怕人笑话。” 廖采萍却微微撅嘴,反驳道:“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笑就笑吧。” 廖智生一副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你呀!我看你当了娘之后,还能这样撒娇。” 闻言廖采萍却心里暗暗道:说不定我这辈子都当不了娘了。 她没有同哥哥说,这种话她是说不出口的。此时张炳也下马走了过来,廖智生放开了她,上前寒暄道:“张大人,小妹是在家被惯坏了,你多担待她一些。” 张炳瞥了一眼一旁的廖采萍,笑道:“廖将军说哪里话,能娶到采萍是我的福气。” 廖采萍浑身一颤,她可从来没听过张炳说这种肉麻的话,但她的这些小动作,两人似乎谁都没看到,只顾着说自己的事。 廖采萍只能跟在两人的后面,看着满地的绿意盎然,心情也舒畅不少,很快便将那些不愉快忘到了脑后。 突然她听到轻轻咔嚓一声,就像是传说中的花开的声音,转头看去,果然是脚边的花刚刚开了,那是一朵小小的蓝色花,她从未见过,不由得一下便被吸引过去。 放眼看去,前面还有许多这样的花,而且五彩缤纷的,煞是好看,便向着两人道:“你们不用管我,我去那边看看!” 说着便轻快的向着远方跑去。 张炳见她如此兴奋,也没有太在意,只望着她的身影摇头笑笑,看来以后不能让她总闷在府里,该多出来走走。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张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头向后看了看,只见身后是一望无垠的草地,可是莺歌燕舞莺飞草长之中,哪里还有她廖采萍的身影。 再转眼看身边的廖智生,哪里还有原来的样子,只见他的脸上就像一点点剥落的墙皮,慢慢显现出了一张柔美的脸,接着便是头发,原本的黑发一点点变白,散落下来,衣袍也变得宽大起来了,随着整个人缓缓浮上了半空,头发也在身后无风而起。 随着她的出现,周围的景象也慢慢的变了,由绿草如茵的草地,变成了一片琉璃世界,这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琉璃球,将两人困在其中,他这是无意中进入了她化出来的世界! 第101章 痴人说梦 “夕鸢,没想到你还是找过来了。”狴犴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也立即冷了下去,“你把廖智生怎么样了?” “你放心,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不会牵连无辜的人。”夕鸢说着双手缓缓抬起,两团火焰在她的手中燃起。 “那廖采萍也是被你引过去的?”狴犴见她杀气腾腾,也伸手虚空一握,召唤出了轩辕剑。 夕鸢见到那蓝光幽幽的轩辕剑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哈哈,没想到轩辕剑竟然会在你的手中。”她说着眼睛微微一眯,“那正好,今日我就将这轩辕剑一并带走!” 话音一落,她便出手如风,一掌袭向了狴犴的胸口,狴犴身子一侧,将将躲过一掌,但夕鸢的后招接二连三招呼过来,他只觉周围越来越热,就是他手中的剑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用力一握。镇住颤抖的剑身,提剑再次迎了上去。 但火焰无形,即便他轩辕剑在手,在身前设了一道又一道的仙障,但还是有一丝丝的灼热感,看着身前的仙障一一被攻破,狴犴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双手紧紧地握住轩辕剑,一步步后退。 看着狴犴的狼狈,夕鸢纵声长笑,“哈哈,狴犴,这样你就受不住了吗?哦,我忘了,你是龙,属水性,自然受不住这三味真火的试炼!” 夕鸢说着手上加力,火焰便更盛起来,此时狴犴已经被逼的满头大汗,苦苦支撑。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便会被那火烤成龙干,不如奋起一搏! 这样想着,狴犴突然大喝一声,双手握剑,将轩辕剑举过头顶,眼中精光一闪,轩辕剑龙吟一声,化为一条青色的长龙,直接向着夕鸢劈去。 就在这一刹那,就在一刹那间,周围的火光突然一震,竟瞬时汇为一体,在剑身周围同时炸开! 一时间,满天火星乱舞,又似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像一束束的火树银花盛开后,瞬间又落了下去。 狴犴的身体宛如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推逼着,向后飞退开去。他长啸一声,将手中的轩辕剑猛然插入地下,轩辕剑瞬间又是华光大作,刺的人睁不开眼。 强烈的华光不仅是刺得他们两个人睁不开眼,就是在外面世界的廖采萍也看到了那刺眼的光。 之前她一直都在寻找张斌和哥哥,可是在那个地方转了好几圈,都不见两人的踪影,她的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发急,眼下看到这样强烈刺眼的光,便不由得拔足向这边赶来。 待她赶到时,只见眼前一片片的五彩琉璃碎片从天而落,同时缓缓下落的还有一片火光和一个银发紫衣女子。 就在她惊讶万分时,却发现火光中还有一个人,在看清他的脸时,便不顾眼前的火光冲了进去。 张炳见到,连忙大声阻止道:“采萍!不要过来!快走!” 可是廖采萍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奋不顾身的向他奔去,就像扑火的飞蛾。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廖采萍也大声喊道,踏进了火光之中。 “不要!”张炳大叫,可是廖采萍已经到了他的身前,挡在了他的前面! 可是她闯进来只是凭着一时的血勇之气,总归只是肉体凡胎,她刚进去片刻便周身无力,软软的倒在了狴犴的身前,狴犴只能伸手把她接住,将她拥在怀里。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廖采萍窝在他的怀里,嘴唇已经干裂,嗓子也在冒火,但她也知道,此时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了,“相公……我真的好喜欢你……” “不要说话。”狴犴缓缓低下头,吻上了她干涸的唇,仙力也一点点的渡进她的体内。 廖采萍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张炳,能够得到他的温柔以待,她死也值得了,可是他渐渐的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仿佛一股柔柔的微凉之气正缓缓注入她的体内,让她不再受那烈火的煎熬,慢慢看到了一丝生机。 “相公……” 可是她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 曾经她痴痴等的人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冰冷万分,也不没有这等身份,是,她看出了他是龙神。 狴犴见到她的神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慢慢放开了她。 “哈哈,狴犴,没想到还有人肯陪你一起死!”夕鸢见两人浓情蜜意,冷冷一笑,手上火光再起,两人顿时又是一阵灼热感。 “夕鸢,你说过,你恩怨分明,不会伤害无辜!杀你丈夫的人是我,请你放过她!”狴犴喊道。 “无辜?我有心放过她,可是他却自己闯了进来,这都是她自找的,怪不得我!”夕鸢神情一冷,缓缓浮上了半空,掌风再次落下,三味真火便又窜起了一尺,顿时两人的头顶也被火光包裹。 廖采萍周身一颤,再次倒了下去,狴犴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必死无疑,他已害了她一次,绝不能再连累她,便向着火光喊道:“夕鸢,我求你!求你放过她!” “哈哈,狴犴,你在求我?”夕鸢得意道。 “是!我求你!”狴犴咬牙道。 “好,要我放了她也可以,把你的轩辕剑交出来!”夕鸢挑眉。 狴犴蹙眉,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剑,咬了咬牙道:“好!给你!” 狴犴伸手将轩辕剑向上一抛,剑身冲破火光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蓝光,落到了夕鸢的手中。 夕鸢举剑,看着手中流光溢彩的宝剑,没有想到,她也有拿到轩辕剑的一天! 只是他狴犴也太过天真,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放过她!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怎么忘记了当初她是怎样的苦苦哀求,可是他还是举起了手中的剑,毫不留情的挥了下去,今日她也要他尝尝这种苦苦哀求而无果的绝望! 她拿着轩辕剑对着眼前的火光用力劈下,扬言道:“看在轩辕剑的份上,我就让你们少受点苦,受死吧!” “住手!”突然一声暴喝,接着便是一道霸道的掌风袭来,火光不由得一闪,为两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第102章 罪不至死 狴犴见到夕鸢被人缠住,知道他的机会来了,护住廖采萍咬牙一冲,冲出了火光。 抬眼看去,蓝凤和夕鸢已经缠斗在一起,可是蓝凤的真身只是竹子,对上夕鸢的三味真火总是吃亏,眼下已然落到了下风,轻轻放下廖采萍,张炳再次虚空一握,默默道:若轩辕剑真的能自己认主,那就回来吧! 慢慢的只见轩辕剑蓝光大放,剑身在夕鸢手中震得铛铛做响,像是要摆脱什么束缚一样,夕鸢连忙双手握住,可是剑柄就像生了刺一般,握着剑柄的手竟然一阵阵刺痛,又像是握了一块千年玄冰,迫得她不得不放手。 她手上一松,轩辕剑便宛如天上的星辰一般,落到了狴犴的手中,狴犴一握,顿时只觉一股清流沿着手掌缓缓送入体内,随着清流的涌入,他身上原本被真火灼烧的地方也以眼见的速度迅速好了起来,身上的袍子也焕然一新,由原来的玄色圆领袍换成了宽大的藏青长袍,眸子一抬,顿时双眸之中精光大作,凌厉至极地射向夕鸢,气势之盛,仿若巨浪滔天直卷而来,摄得夕鸢愣在了原地。 直到那一剑劈下,她才回过神来,却已为时已晚,只凄凉一笑,引颈受戮。 轩辕剑落下,在夕鸢的周围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但华光散去,光柱*的却只是夕鸢的肩膀。 夕鸢跪坐在那里,缓缓抬头仰望着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罪不至死。”狴犴收回了剑,再也不看夕鸢一眼,还是缓缓走到了蓝风和廖采萍的身边。 蓝凤恨恨的看了他一眼,脚下生风,伸出五指,急急的向着夕鸢飞身而去,作势要扼住了夕鸢的喉咙。 可是突然手上被人一握,止住了去路,蓝凤回头,看到狴犴大怒道:“你不愿杀她就让我来!你凭什么拦着我!” “我说过,她罪不至死。”狴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可是她杀了水仙!”蓝凤暴喝! 狴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向后看去,蓝凤缓缓回头,见到水仙正站在原地笑盈盈的看着他,看着那笑容,他周身的戾气也渐渐消散,不敢相信的走过去,上看下看,见她果然没事,想上前伸手抱一抱她,却又碍于狴犴就在身前,伸到一半的手臂突然又缩了回去。 “蓝凤。” 却没想到水仙竟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认得我了?”蓝凤激动万分的,轻轻将她拉出怀中,欣喜的看着她,仿佛不是这样,他总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见到水仙轻轻点头,他却突然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转头看向狴犴,大声喊道:“她认得我了,她认得我了!” 就连他看到一旁的夕鸢,也觉得没有那么怨恨了。 水仙见到他这个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狴犴也没想到骄傲如他蓝凤也有今天这幅模样。 水仙走上前,轻轻牵起了他的手,一同走到了狴犴身边,盈盈跪倒在他的脚下,“水仙多谢神君相救。” 她说着又拉了拉蓝凤的衣角,蓝凤也不情愿的跪了下去,却听到耳边的水仙,又道:“水仙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求神君成全。” 狴犴伸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我知道了,你们走吧。” 蓝凤还在喜悦之中,半天才明白两人说的什么意思,可水仙拉他走的时候,他突然又回头看了狴犴一眼,向着水仙道:“我们就这样走了,他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水仙淡淡一笑,“你要不要到时候去看一看?” 蓝凤挠了挠头,是他杞人忧天了。 看着两人离去,狴犴也迈开了步子,向着张府的方向走去。 可是走着走着,发现夕鸢也跟了上来,他的步子不由得一顿,夕鸢的步子也是一顿,这样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 “你还不死心吗?还想杀了我?”狴犴蹙眉问道。 却见夕鸢摇了摇头,道:“若没有神君,夕鸢早已经死了。”说完只见她周身紫光一闪,化作了一只通体碧绿的翠鸟,缓缓落在了他的肩头,“夕鸢愿意追随神君左右。” 狴犴没有说话,但他的态度也说明了一切,夕鸢见此凑到他的耳边道:“廖将军就在前面树林的不远处,神君请跟我来。” 狴犴却摆了摆手,“不必,你去找,带他来见我。” 夕鸢不知他是何意,却也没有多问,展翅向着那一片树林飞去,依着记忆找到了那棵树,廖智生果然还在那里。 她微微张口,吐出一个小小的绿色光圈,光圈落到了廖智生的头上,廖智生就像刚刚睡醒一样,用手轻轻挡了挡刺眼的光,向着四周打量起来,今天他下了早朝,便依约过来等妹妹和妹夫两人,却看到眼前突然起了雾,他在雾中走了一会儿便晕倒了,没想到竟然走到了这片林子里。 抬头看看太阳,这已经过了午时,不知道妹妹和妹夫还在不在? 他扶住身后的树站了起来,辨着方向一路走出了树林。 那里有马匹,应该就是张炳和妹妹了,他不由得一喜,快步向那边走去。 可他走近才看到竟有两人倒在地上,他的心不由得一紧,快步的跑了过去。 但看清两人的脸时,他的心猛的一沉,那不是张炳和廖采萍又是何人? 只见张炳满襟污血的将廖采萍护在怀里,可是廖采萍还是被一剑刺穿了胸口! “采萍!” 他伸手轻轻抱起廖采萍,用力喊了两声,廖采萍才悠悠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的叫了声,“哥哥……” 又吃力的转眼看向了地上的张炳,廖智生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地把她放下,又去查看一旁的张炳。 张炳身上受了好几处伤,但都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廖智生伸手握住他的命脉,一股强劲内力输送过去,张炳也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廖采萍吃力的伸过手来,连忙把手伸了过去,握在了一起。 只听廖采萍道:“相公……能嫁给你真好……看到你好好的……我也死而无憾了……” 第103章 一箭双雕 说着便缓缓垂下了手臂,闭上了眼睛。 “采萍!” 张炳大叫一声,挣扎着扑在了廖采萍的身上。 “张大人,我先送你们回去吧。”廖智生看着妹妹死去,也是悲痛,但他也知这样的悲伤也是徒劳,当务之急还是要帮张炳治伤。 见张炳痴痴的看着怀中的廖采萍,廖智生轻轻地把他扶起,扶他上了马,又将妹妹廖彩萍抱到了自己的马上,带着两人一路去了张府。 张府的守门人看到三人,连忙进府喊人,把人扶了进去,一时间张府上下异常忙碌,延医请脉,准备办丧吊唁。 张父简单问了两句,知道他痛失亲妹心中难过,便也遣人将廖智生送回回到了将军府,是,谁又能想到本来好好的踏青却变成了丧礼。 张炳也很是哀伤,自责连累了妻子,还许下诺言,从今往后不再娶妻! 大理寺卿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刺杀,在朝堂上也引起了不少风波,君墨黎知道后,也暗暗心惊,不知是谁有这般胆量和武力,竟然能伤得到他张炳? 但张炳已然受伤,他只能委派大理寺的副手来调查此事。 牢蒲听到后也匆匆赶来,却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死去的廖彩萍只是张炳用她的衣服幻化出来的,真正的廖采萍也就是水仙,早已经跟着蓝凤离开了,而他也是真正的归位了。 这话是轩辕剑剑灵与他说的,“我只是在危机之时选择了你,你光有正直忠诚之心还不够,还要能拿得起放得下,今日你能为救她舍弃我,便算是真正圆满了。” 牢蒲淡淡一笑,“你这是一箭双雕,既成全了水仙和蓝凤两人,又解开了自己的束缚。” “错了,还有一事,我现在可是自由身了。”张炳狡黠一笑,他受伤,皇上可是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养伤,一个月能做好多事。 可是他刚刚提起这件事,牢蒲的脸上就暗了下去,似乎在忧心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张炳问道。 牢蒲缓缓在他的床边坐下,徐徐道:“我也不能确定,我看瑶瑶最近似乎心不在此。” 牢蒲简单的把他与青瑶相遇的事情告诉了张炳,张炳听完后也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你是说……”张炳心有疑惑,却也没有宣之于口。 牢蒲也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张炳也是一阵怅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朝堂之上,还是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太子,认为太子仁德宽厚,能担大任,但也有人抓住了他近日一点点纰漏肆意夸大,闹的皇后忧心忡忡。 这日她再次来到了东宫,把一个小小的玉珠递到了太子手中,“好生收着,这是母后托人为你求的,能保你平安顺和。” 太子拿在手上看了看,又放到了皇后的手中,“母后,这灵珠能有此神通,应该母后佩戴才是。” 皇后听完却眉头一竖,斥道:“永彦,母后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大晋储君,比什么都重要,若你有什么不测,母后又岂会好过!” 皇后说着又将珠子用力塞到了他的手中,萧永彦只能收下。 虽然他被立为了太子,但还是有人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大皇子萧永康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一直默默的瑞王,探子来报,也在蠢蠢*,母后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尽管如此,他也不愿看到母后与那人越走越近,他已经知道了冷宫中的那个黑衣人的存在,太捏着手中珠子,这是不是又是那人所赠?可是这些他不敢在皇后身前提起,只能默默放在心里。 “还有,你父皇的身体……”皇后说着眼神闪烁,那话在舌尖转了转,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也要多关心关心才是!” 皇后走后,萧永彦捏着珠子不断的看了又看,可是那珠子却跟普通的珠子没什么两样,便小心放到了随身的香囊里。 玉莲见皇后走后,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可是她一靠近太子,就总觉得有些不舒服,神情倦怠。 “你怎么了?怎么无精打采的?”萧永彦见她恍恍惚惚的样子问道。 玉莲轻轻按了按头,“我有些头痛。” 萧永彦微微皱了皱眉,“那你下去吧,让其他人过来服侍。” 玉莲也不推辞,向着他屈膝一礼,便退了下去。 到了晚上,趁众人都已睡熟,玉莲悄悄来到了太子的寝宫,太子有古怪,这是她能确定的,可是到底哪里古怪她却说不出来,只能到了晚上过来仔细查看。 太子本就是嫡长子,从十岁便封为了太子,所以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按储君的要求来的,就是晚间睡觉,也有该有的仪态。 玉莲走进去,见他头发散开,陈铺下来,一部分落在身旁,一部分压在身下,双目闭合,长长的睫毛服帖的落在下眼睑处,双手轻轻搭在胸前,呼吸均匀,应该是睡下了,却又睡的不沉,面如冠玉的他眉头微蹙,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始一处处细细查看。 突然她觉得白日里的那种头疼又来了,不由得凝神静气,强忍着头疼,一点点向着那个方向靠近。 果然头疼的越来越厉害,可是她却心中欣喜,应该就在这里,她看着放在他枕边的香囊欢喜的想着。 可是她刚刚伸手想要去拿那个香囊,却见那香囊突然华光大绽,刺的她胸口一阵剧痛。 “谁!”香囊的异动也惊醒了太子,他猛地坐起身子,却也不见任何踪影,他的心不由得一沉,近日是有诸多不顺,难道真的有邪祟在侧? 他轻轻拿起香囊,将珠子拿了出来,放在手中看了看,说不定这珠子真的是一件宝物。 玉莲早已隐去了身形,远远地躲到了屏风后面,可是她还是好奇,那香囊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此时她微微探头看去,却见那只是个小小的珠子,她修行时日尚短,没有多少见识,看不出它到底有什么名堂,便灰溜溜的走了出去。 她望了望偌大的皇宫,她自那年从家里偷偷跑出来,便再不曾回去过。 第104章 不可思议 再也没有见到从前的姐妹们,也不知她们怎么样了,眼下想找个人说说话都难。 若是珠玑姐姐在,她一定会知道,她修行多年,见识又广,还几次去过东海龙宫…… 龙宫! 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人来,她抬手敲了一下头,暗骂一声,我怎么就没想到上仙呢! 接着便高高兴兴的向着朝阳宫走去,那次她远远地瞧见了她,才知道她还在宫中,只是换了一重身份,原本她听说贤妃被打入了冷宫,冷宫着火,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呢。 可是上仙为什么要以另一个身份继续留在宫中,她想不太明白,也不愿再去想,或许上仙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她还是谨守诺言,不多问才是。 此时已是深夜,宫人都已睡下,她便悄无声息的踏进了朝阳宫。 可是她刚要上前,却隐隐的听到了里面有人说话。 一个幽幽的女人的声音道:“你不用管我,我自有主张。” 接着是另一个叹了口气,却是个男人的声音,“可你这样是在害他!” “你胡说什么?”女子一怒喝道。 “皇上之所以会咳血,就是因为你……” 男子说了一半,便顿住了,接着便是女子的轻斥声,“谁?” 一道凌冽的青光划过,玉莲一惊,连忙闪身,却见那道青光已被人广袖一挥化去,她才看到原来这里还有一人,就是那前一段时间离去的慧德法师,她还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却实在不敢再多逗留,匆匆离开了。 牢蒲在青瑶身前从虚空走出来,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白狐,微微皱眉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青瑶走到桌旁,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手上轻轻一握,茶水便冒着淡淡的白气,递到了牢蒲手中,“四哥请喝茶。” 牢蒲接过去,微微撮了一口,便放下了,转眼看向一边的白狐,凌然的目光在他白洁的皮毛上一扫问道:“她不说,你说如何?” 白狐身子微微一颤,抖了抖身上的皮毛,又看向了一旁的青瑶,眼睛一闭道:“是皇上,皇上近日总是咳血,太医束手无策,青瑶便暗中替他疗伤。” “这有何不妥吗?”牢蒲不解道。 白狐叹了一声,慵懒的看了他一眼,又道:“皇上他是肉体凡胎,根本就承受不了这么多的仙力,青瑶想救他,却实际上是在害他,而且我觉得,皇上之所以会咳血不止,八成是因为他长年累月的接受青瑶的仙力而支撑不住。” “你胡说!”青瑶怒道。 “是,我本就是狐,说的话自然就是狐说。”白狐慵懒的闭上了眼,把身子蜷缩到一起,不再看她。 “你到底是谁?”牢蒲目光严肃的盯着白狐,看他的修行也不过千年,可是又怎会知道这么多。 白狐微微睁开眼睛,瞥了一眼青瑶道:“我只是一只皇帝陛下送给才人消遣的宠物而已。”说着钻进了一旁的金笼里。 牢蒲眼中的目光暗了暗,他倒是听说过,青丘花家前几日丢了一只小狐,正四处寻找,那花家又是仙医世家。 “四哥,你半夜过来找我不会就是过来听墙根的吧?”青瑶见他半响不说话问道。 牢蒲收回思绪,抬头道:“是,我来是想和你说一声,狴犴已经归位了,我想和他一起去魔界找大哥,这边就只剩你一人,你要自己多加小心。还有,这段时间就让夕鸢留在你身边,若有事,让她立即给我们传信。” 牢蒲说着,轻轻在肩上一挥,便见到他肩头上一只通体碧绿的翠鸟,缓缓落地后,化出了一个面色清冷的女子。 青瑶以手扶额,汗了汗,君墨黎送来一只白狐,她就很头疼,现在又来了一只鸟,他们都是约好的吗? 第二天,君墨黎过来用午膳,看到了翠鸟也很是喜欢,问道“你哪来的?” “哦,我也不知道,我睡了一觉便看到她立在我的窗前,我便把她留下了。”青瑶垂眼敷衍道。 却没看到那翠鸟在鸟架子上抗议的拍了拍翅膀,而白狐又丢给她一个白眼。 君墨黎好奇的看了看翠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他见过更离奇的事,又摇了摇头,继续吃饭,用过午膳,君墨黎又在她的宫中小憩了一会。 青瑶立在一旁,轻轻的为了拉了拉被子,自从师父咳血那日起,他已经憔悴了不少,即便是有她的仙力护着,可是他还是常常精神不济,需要不时的小憩,鬓边也开始慢慢变得花白。 她轻轻抚上了他脸,一寸一寸的抚摸,虽然他与师父的容颜不尽相同,但却给了她师父给不了的柔情,若真能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该多好,可是凡人的寿命总归有限,但是她真的不能看着他就这样离开自己…… “师父……” 情到浓时,她不禁叫了一声,却见到君墨黎猛的睁开了眼睛,眼中寒光大绽。 “你说什么?”君墨黎缓缓坐起来,脸色铁青的看着她问道。 之前他怎么都不肯相信,可是看着她那样慌张的样子,心底却越发怀疑。 前一段时间因为张炳受伤,他便要大理寺少卿去查张炳受伤的事,却没想到查到了瑞王府。 究根寻底,还是因为桃源镇的妖树,瑞王因为张炳破坏了他的计划,而怀恨在心,所以才有了这一次的刺杀。 接着一些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也得到了解释,在牢狱之中,他们为何将青瑶单独移出去,就是因为他瑞王的安排。 就在青瑶进宫之前,他就曾听说过,瑞王和青瑶曾是旧相识,当初要她进宫,也有这一方面的考虑,倘若让相府和瑞王府结成姻亲,着实会让他万分忌惮,所以他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把她接进了宫中,难道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他只是一个替身? “皇上,臣妾说的是皇上。”青瑶稳住心神道。 君墨黎目光慢慢变冷,冷的寒如冰霜,他刚刚明明听到她说的是师父,哪个师父?为什么还是对着自己说? 第105章 生存法则 难道是他听错了? 见到她似乎是被自己的目光吓到了,微微垂下了眸子,随口应了一声,道:“哦,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青瑶见他要走,上前轻轻将他扶起,替他穿上了靴子。 “皇上要走吗?”她小心翼翼问道。 君墨黎由着她为他穿上外衣,点头道:“嗯,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恭送皇上。”青瑶恭敬道,看着君墨黎缓缓而去,知道他没有相信自己的话。 君墨黎蹒跚着走回了养心殿,一路上都在想青瑶进宫来的事情,她初初入宫时,对他的态度就是异常的冷淡疏离,之后待他的耐心耗尽,将她打入了冷宫,她是不是陷入绝境之后,才如同后宫的那些人一样,想要攀附他才做出那样一副形容? 又或者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了瑞王,他们本就是兄弟,把他当成瑞王的替身也再合适不过。 那日她面上精致无比的面具,相信不是什么普通朋友能送的,还有今天的那只翠鸟,她的那番说辞哄三岁小孩尚可,可她却在自己面前那样说,是不是也是觉得自己好骗? 真是罔顾自己真心待她! 他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当他走到养心殿前时,便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竟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踏进殿门便晕了过去。 听到消息,皇后率先带人进了养心殿,殿中跪了一群的太医,正轮流为皇上把脉,见皇后来了,纷纷见礼。 “宋院判,皇上到底怎么了?你们治了这么长时间为何都不见好?” 宋院判心中苦,他们只是太医,又不是神仙,可是这些话他是不能回皇后的,他斟酌了一番道:“回禀娘娘,皇上这是肝火上逆,灼烧心肺,才咳嗽痰血。只需用青黛泻肝而理血,散五脏郁火;栀子凉心而清肺,使邪热下行,再以海石软坚止嗽……” 皇后听他说了那么多,只听得心烦意乱,却也不知到底如何,有些不耐的道:“本宫不要听这些,你就跟本宫说,皇上如何才能治好?” “回皇后娘娘,本来普通的咳血只需按方子调养数月便可,但是皇上……皇上的症状已深入肺腑,恐怕……”宋院判说着俯首重重叩了一个头。 皇后思量着他的话,知道皇上是时日无多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记得此事不可宣扬。” “是。”宋院判又是一拜起身退了出去。 其实皇上的身子一直就是这样,他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竟然还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到了晚间君墨黎才缓缓睁开眼,见到皇后靠在榻前,以手支颐似乎也睡了过去。 他躺在那里,就这样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她是自己的原配,已经陪着他走了三十多年,可是他还记得她刚刚嫁给自己的时候,也是一个懵懂的少女,可是现在却变了,变得不再像青瑶那样青春貌美,变得心机重重,他在想,是不是只要是进了宫的女子都会变,谁也不能例外,宫中有宫中的生存法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动了动唇,却觉得嘴中一阵阵的发苦,不由得想喝水。 “皇后……”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见到眼前的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对上他的目光,欢喜一笑,“陛下,你醒了。” 笑容在她脸上一点点扩大,眼角慢慢泛起一缕缕纹路,是,她老了,和自己一样老去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道:“扶朕起来。” 皇后找来了两个软枕,一手扶住他的身子,另一只手将软枕塞到了他的身后,转头又吩咐人去宣太医,接着不必他开口,便将热度适中水送到了他的嘴边。 他伸手接过去,或许这就是皇后的好处,处处细心周到。 太医请过脉后,又喂了他吃了些清淡的稀粥,凡事亲力亲为,直到他再次躺下。 看着她忙碌了许久,君墨黎终是有些不忍,道:“皇后,辛苦你了,守了很长时间吧?现在朕没事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皇后手中的动作一顿,见他闭上了眼,便悄悄的离开了。 可是现在君墨黎的身体大不如前,第二天醒来也是有些浑浑噩噩,只能罢朝,需要批阅的奏章也由白泽拿到榻前。 君墨黎病了,青瑶在宫里也是坐立不安,可是上午她想去探望他,却被人挡在了门外,皇上需要休息,不见任何人,她只能掉头回去。 看着她焦虑不安的在眼前走来走去,白狐也有些烦躁,小声嘟囔道:“能不能别这样走来走去,我会眼花的。” 听到他的抱怨,青瑶的目光一寒,像把刀子一样射向了他。 白狐神情一萎,缩到了一旁,“我再也不说话了,我睡觉。” 青瑶却眉头一皱,走到了他的身边,密语道:“那天晚上你说皇上是因为受了我的仙力才咳血的,你知道原因,可知道解法?” 一旁的绿萝奇怪的看着她,皇上病了才人着急她能理解,可是现在怎么跟那只白狐杠上了? 白狐见她过来蹲下,再次向后一缩,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绿萝道:“她们都在看着呢!” 青瑶微微侧头道:“绿萝,你再去养心殿打探打探消息。” 绿萝见她古怪,不愿离开,却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有三步一回首的不舍离开,绿萝走后,其他的人也都被她打发出去了,屋里只有一人一鸟一狐。 夕鸢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牢蒲狴犴临走的时候就叮嘱过她,青瑶有什么异动一定要让他们知道。 绿萝离开了,青瑶再次看向了白狐,“说吧,此时无妨了。” 白狐一双黑油油的圆眼微微一弯,讨好道:“你就饶了我吧,我只是一只千年的幼狐,平日里爱胡说八道,我哪知道什么解法啊!” 白狐说着迅速看向了夕鸢,哀嚎道:“*!快走!快去找人救我!” 那声*将夕鸢叫的浑身一抖,平生她最不喜欢人这样叫她,她是有名字的!她叫夕鸢! 第106章 负重前行 可是她也知道这时候已经不能计较这种事,双翅一展飞向了窗口,可是她的动作快,青瑶比她更快,在白狐出声喊的时候她的余光就瞥到了她,只待她一动,她便五指成抓,隔空向她抓来。 白狐见状,身形一闪,化出了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趁青瑶不注意,向着她用力一撞,将她撞偏一分,夕鸢得了这个空子才快速飞了出去。 青瑶冷冷的看着他,面上已然布满了严霜,看的他浑身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又不假装很有骨气的样子梗着脖子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青瑶一动,他便猛地抱住了头,喊道:“不要杀我!” 青瑶皱眉,“我杀你做什么?我只是问你到底怎样才能救他!” 白狐把手放下,泫然欲泣道:“那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救他就只有一个办法……”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捂住了嘴。青瑶却眉毛一挑,换上了笑脸,走过去扶住他的肩道:“小弟弟,快告诉姐姐,只有一个什么办法?” 白狐的身子一颤,紧紧闭着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不说!我是不会说的!” 青瑶的手上慢慢用力,假装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若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也不会把内丹给你的!”白狐嚷道。 “我要你的内丹做什么?”青瑶不解道,可是她刚问出口,便已经明白了,这就是救师父的办法。难怪他不敢说,他是怕她为了救人取他的内丹吧? 她缓缓松开手,看着眼前的白狐,他真的只是个孩子,她也能理解,为什么他有千年法力,却被人抓来当宠物,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却见他已经哭了出来,她蹲下身子,轻轻的为他拭着脸上的泪水道:“小弟弟别怕,姐姐不会杀你的,告诉姐姐你的家在哪里?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白狐一愣,止住了哭声,又警惕的看着她,“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 “你发誓。” 青瑶微汗,但为表诚意,还是三指朝天,道:“我发誓,绝不伤害白狐和他的家人。” 白狐见此才收住了泪水,告诉青瑶,他叫花洛,是青丘花家的小儿子。 青瑶暗叹,青丘花家的确是以医术著称,不知道花家可有什么办法,可是她在宫中又走不开,只能摊开手掌,化出一只纸鹤,向着纸鹤道:“去青丘花家,请花神医来此一趟。” 纸鹤快速的一点头,便展翅飞了出去。 青瑶看着纸鹤飞远,又回头看了男童一眼,一手搭在他的肩上道:“好了,等你家人得到消息就会过来接你,不过现在还要委屈你变回去。” 白狐点了点头,真的委屈巴巴的化成了原形,向笼子里钻去。 青瑶摇了摇头,花家的人都要来了,她怎能还让他钻笼子里,她伸手挡住了笼子的门,将他抱在了怀里。 待绿萝走进来时,便看到她家才人正抱着白狐一下一下的顺毛,她家才人不会受到刺激不正常了吧,暗搓搓的想,要不要也请个太医来看看。 青瑶见她回来,抬头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绿萝简单的和她说了,皇上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起先还能批阅奏章,现在却只能把事情交给太子,有大事才亲自拿主意。 师父,你一定要挺住!等着花神医! 想着手上的力气不由得加大了,她手下的白狐不由得一颤,前爪在她膝上一蹬,跃了下去。 “白狐,别跑!”绿萝一见,连忙追了上去,抓住他,向空子旁走去,白狐只能向青瑶求救。 青瑶走过去,就着绿萝的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道:“不能乱跑,跑也只在这个宫里,不可出去,听懂了就点点头。” 绿萝不敢相信的看着手中的白狐,它真的很是认真的点了下头,仿佛真的听懂了青瑶的话。 “好了,让它去吧。”青瑶收回了手,向着绿萝道。 绿萝一松手,白狐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到了晚间,青瑶还是忍不住去了养心殿,那时已经到了亥时二刻,可是里面竟然还亮着灯。 缓缓走进去,才看到原来是太子,只是她隐约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力量,还不是很弱。难道他也要苏醒? 青瑶缓缓靠近,却发现那股力量不是他身上的,而是从他身上佩戴的一个香囊里散发出来的。她姘起双指,在眼前一划,便看到那香囊里放了一枚宝珠,宝珠不断的向外散发着柔柔的光。 那是—— 仔细看去,原来那圆圆的珠子里面还另有乾坤,那里面放的是一方功德碑! 青瑶皱眉,功德傍身,便可祛除镇压一切鬼魅魍魉,即便是她估计也靠近不了他的身,可是,背上这么多的功德,他又如何背的动?背不动,也放的下,便也脱不了身! 虽然她不想哥哥们那么快醒来,可是也不愿就这样背负一生,负重前行! 突然看到眼前身影一晃,像是去了君墨黎的卧房,她不由得心下一紧,跟了过去。 待她看清来人,不由得大惊。 因为她看到了地府的人,谢必安和范无救。 没想到师父已经惊动了黑白无常两人,见到他们轻轻拍了拍君墨黎的肩头,君墨黎似乎左右看了一眼便要从身体里出去。 她暗叫一声不好,却又不敢在君墨黎身前露面,只能翻手祭出手中的白梅,一片片白梅涌出,拧成一条白梅长鞭,向着两人缠去。 谢必安听到风声,高瘦的身子骤然旋身一转,惨白的脸看向了她。 只见他隐去了时常满面的笑容,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头上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正是那白无常,而黑无常则面露凶悍,微胖的身材已经向她掠来,“何人大胆,竟敢阻碍阴差办公!” 见他攻来,她只能伸手格挡,当他见到青瑶时,微微一怔,青瑶则顺势身形一闪,来到了屋顶之上,黑白无常也随之而来。 第107章 奇迹 “青瑶,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办差?”黑无常斥道。 白无常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望向青瑶道:“我知道你们好不容易得到一世姻缘,可是他的确是阳寿已尽,我们也没有办法。” “那就得罪了。”青瑶说着手上捏诀,在养心殿四周布下了厚厚的仙障。其实在她看到两人时,已经猜出来了,师父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谢必安眉头微皱,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公然与他们对抗,“青瑶你就是阻得了我们也是无用的,过了今夜三更,他就是个活死人了。” 听到“活死人”三个字,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是突然超重,继而又随着那股力量一路不断的下沉,沉至无底深渊。 “为什么会是活死人,他明明活的好好的!” 再次祭出白梅,梅花不断在手中盘旋,谢必安领教过她白梅的威力,不愿与她为敌道:“你应该知道,君墨黎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若不是有仙力加持,根本活不到现在,眼下除非有人为他续命,否则他必死无疑!” 有人为他续命…… 谢必安说了那么多,她似乎只听到了这一句,是不是只要为他续命,师父便不会死? “走!我们也不急在这一时,三更过后我们再来!”谢必安拉了一把范无救,便直直离开了。 见他们离开,青瑶匆匆回到了殿中,看来她已经没有时间在等了,必须马上行动! 只要把她的内丹给了师父,师父便能好起来,至于她……不过是仙力大打折扣,之后还可以再修炼! 盘膝而坐,双手捏诀,闭上眼,催动仙力,内丹便一点点向外逼出。 深夜寂寂,阮晴柔立在殿外,唇角噙着一抹快意的笑,静静地看着养心殿的方向,五指握成拳头,再次张开,原来拿在手中的纸鹤,便像细沙一样,缓缓从指间流出,今夜她一定会让她青瑶死无葬身之地!让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龙女青瑶! 而刚才的黑白无常也缓缓飘到了她的身旁,落地后身形一变,变成了两个黑衣男子,其中一个得意道:“我们兄弟已经完成任务了,你呢?可别让那鸟儿跑了,功亏一篑。” “你们这是不相信我?”阮晴柔看向二人粲然一笑道:“要不接下来的事都交给你们兄弟两个?” “呵呵,朝莲,我弟弟只是说着玩儿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魔君安排朝莲你在这,定然有非常手段。” 阮晴柔瞄了一眼他,“嗯,成元君说话还中听些,不过我们也不能大意,你们守着这里,我去养心殿那边瞧瞧。” 两人点头,隐去身形,走进了殿中,见那夕鸢还被困在流光阵中,不由得相视一笑,今夜过后,魔君定会重赏于他们! 阮晴柔闪身到了养心殿外,却见到养心殿的四周都被布下了重重仙障。她双脚缓缓离地,向虚空中伸手一握,瞬间长剑在手,蓄力向着仙障劈去。 一下,两下…… 数十下劈下去,仙障便微微一颤,从中间劈开一个口子,接着用力一下,仙障顿时粉碎瓦解。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阮晴柔激动的踏进了养心殿,似乎每上前一步,便离成功就近一步! 每一次想象着青瑶如何惨死在她的剑下,她便就痛快一分,当日的白梅冰针之痛,她一定让她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养心殿,寝殿。 走进去只见君墨黎还在沉睡,可是除了君墨黎已无第二人,青瑶哪去了?难道她已经走了? 阮晴柔心里突然一空,接着便觉得背后一凉,她迅速回头,却看到青瑶正冷冷的看着她。 “你……” 可是见到她脸色苍白,行动之间已不复从前,便仰头大笑起来,“青瑶!你对玄阳的心可真是天地可鉴啊!为了他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她蛰伏数月,筹谋的便是今天,她隐约猜到了君墨黎的身份,便拿捏住了她的要害! 她用剑指着她,得意道:“没了内丹你便再也不是我的对手!受死吧!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阮晴柔眸子一眯,长剑便向着她的胸口刺来,看着青瑶静静地站在原地,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畅快,只要这剑再向前一点,刺进她的胸口…… 不!不能让她死的那么痛快,她要折磨她,让她跪在她的脚下求她! 近了,近了,她的脸上也浮上一抹嗜血的笑容。 “铛——” 就在她胜券在握时,突然剑锋一偏,她的剑竟然被一柄长剑弹到了一旁。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人,他不是应该在魔族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也不可能收到消息,夕鸢还在她的手里?怎么会这样?! 是,此时出来正是大理寺卿张炳! 但事情还没有完,接下来的事她更是始料不及!就在她吃惊之时,皇后在众人拥护之下走了进来。 “微臣(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张炳和青瑶屈膝向着皇后一礼。 皇后本已睡下,却听到有人来报,阮晴柔不知为何,手举着长剑闯进了养心殿,她半信半疑,却也放心不下,便匆匆赶了过来。 只是这殿中除了应有的守殿侍卫外,没想到青瑶和张炳也在! 皇后扫了一眼众人,目光便落到了阮晴柔的身上,阮晴柔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她看的到自己?却听到皇后冷冷的道:“本宫听说阮妃得了失心疯,在养心殿行凶作恶,本来还不信,眼下看来真是疯的不轻!” “来人!将阮妃押下去,等候发落!” “是!”话音一落,便有两人上前,按住了她双臂,将她扣住。 见到双手被缚,阮晴柔突然仰头哈哈一笑,“就凭你们也想制住我,简直是痴心妄想!”说着双臂一震,就要逃脱束缚,青瑶一见,姘起双指向前,在阮晴柔的胸前点了点,掌心又在她的胸口一按,瞬间化出的白梅冰针便立即打入了她的胸口。 一切来的太快,待阮晴柔反应过来,胸口处已传来了钻心的疼! “青瑶……我不会放过你!”阮晴柔咬牙道! 第108章 顺其自然 皇后也吃惊的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这样的身手! 见到皇后质疑都眼神,青瑶有缓缓向着她一礼道:“嫔妾只是怕阮妃伤到皇后娘娘才贸然出手,清娘娘恕罪。” 皇后眼睛微微闪了闪,还是轻轻将她扶了起来,“青才人一片好意,本宫又怎会怪罪。只是这深更半夜的,青才人怎么会在这里?” “回皇后娘娘,臣妾是远远地看到了阮妃过来,跟在了她的身后,没想到她竟然想对皇上不利!”青瑶说出了她早已想好的理由。 皇后眉头微蹙,又看向了张炳,“那张大人呢?” “回皇后娘娘,微臣……”张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母后,是儿臣让张大人过来的!” 皇后纵目过去,见到太子缓缓走了过来,走到她的身边,向着她一礼,又道:“儿臣见到张大人呈上来的奏章,说桃源镇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便要他进宫,当面回禀,却没想到遇上了阮妃在此……” “原来是这样,那是辛苦张大人了。”皇后说完,转头看向一旁的阮晴柔,冷冷吩咐道:“还不把她押下去!” 闹哄哄都一场虚惊总算过去了,待众人离去,她才缓缓走到了里间卧房,见到君墨黎还沉沉的睡着,似乎面色也好了些,便也回宫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前。 青瑶盘膝而坐,双眼微闭,内丹已然被逼出了体内,却突然觉得有另一股力量正在阻止内丹的出来,睁开眼却见到狴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一边双手用力将她的内丹逼回体内,一边满眼焦急的道:“青瑶,你听我说,玄阳不会有事的,刚才那也不是真的黑白无常,那是魔君的阴谋。” 青瑶皱眉看着他,却也不再一意孤行,内丹又缓缓地回到了她的体内。 像是怕她还要一意孤行,狴犴又苦口婆心的开导道:“还有,若真是黑白无常来勾魂,那么玄阳便是还会转世投胎,届时我们再找他的转世也是一样!” 青瑶猛地抬头,她是关心则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狴犴见她已然相信他的话,又道:“换句话说,若这真的是魔君的阴谋,那么事情就绝不会这么简单,我们不妨来个瓮中捉鳖。” 狴犴说着走到了殿门口,在青瑶设下的仙障上又是轻轻一挥,“不管是谁只要再进这个门,便会现出真身。” 说话间,便已听到了外面有人来了,两人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接着便见到阮晴柔举剑闯了进来。 朝阳宫屋顶之上,两个身影迎风而立。 “七哥,你不是与四哥去了魔界,又是如何知道宫里的事?” 狴犴淡淡一笑,看了看肩头上的夕鸢,“是因为她。当初我和四哥的确是想去寻大哥,但是听到你身边多了一只白狐,便有些放心不下,便留了下来,并给了夕鸢一个传音镜,就在白狐喊夕鸢救命时,我便知道了这里会出事……” 狴犴将手轻轻放到了青瑶的肩头,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为了玄阳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 青瑶微微低头,别过眼去不愿看他,七哥他并没有爱过一个人,不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了他,她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好。 狴犴见到她眼神闪烁,知道自己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狠了狠心又道:“青瑶,你又可曾想过,若玄阳知道你如今这个样子又会怎样?” 青瑶一僵,是,师父总有醒来的一天,到那时,她又该怎么面对? “瑶瑶,一切顺其自然吧。”狴犴最后柔声劝道。 狴犴走了,青瑶却也没有回去,依旧站在屋顶,痴痴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口中喃喃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念罢,伸手向空中一探,手中便多了一只酒壶,仰头,浓烈的苦酒便一口口灌进了肚中,渐渐地她的脚步开始踉跄起来,脚下一滑,差点跌落下去,千钧一发之时,被一只手指修长的大手握住了手臂,将她整个人带进了怀中。 她眯着双眼看去,只见是一个面色冷清的男子,只是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似乎在冒火,她擎了擎手中的酒壶道:“你是在生气吗?来,这里有酒,喝下去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男子眉头狠狠一皱,用力将她手中的酒壶夺了过去,斥道:“你怎么又在这喝酒?还喝的这样酩酊大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醉了只能逃避一时,还是会有醒的时候!” 青瑶听他吼自己,不由得伸手去推他,嚷道:“你是谁啊?我要你管?你走!你们都不是好人!都喜欢板着脸教训人!可你们谁又想过我的感受……” 她双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你可知道,这里真的好痛!” 来人正是孔宣,迟迟没有她的消息,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来看她,却没想到她竟喝的大醉,估计又是为了那个玄阳! 看着她绯红的面颊和那娇艳欲滴的唇瓣,总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孔宣再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打横把她抱起,柔声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不说你了,我先送你回去。” 抱住她闪身回到了殿中,将她放到了床上,想要给她盖上被子,可他刚想直起身子,却见她的手竟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他只能低头,一点点去掰她的手,柔声哄道:“瑶瑶,放开我,听话。” 但是青瑶似乎半点都没听进去,就着手上的力气,竟然攀了上去,吐气如兰凑到他的耳边道:“不听你能拿我怎么样?” 孔宣被她的话逗乐了,低低一笑,又带了一丝的苦涩,是,她不放手他又能拿她怎样?想他明王孔宣,从来都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只有她青瑶是个异数。 从前她就是醉了也不曾这样失态过,只见她半阖着眼睛,迷离而恍惚。 第109章 续命 他的手便没了力气,僵持片刻,他只好姘出双指,轻轻在她的眉间一点,温言道:“好了,好好睡一觉吧。” 放下她又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啄,才转身离开。 可是他脚步刚刚一转,便看到角落里似乎有一双黑油油的眼睛在看着他,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暗道:怎么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说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 他看到的眼睛正是躲在一角的白狐,见他走过来,男人强大的气场让他不由得又是一抖,颤着嗓子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孔宣嘴角邪魅一笑,看来他是被吓到了,尽量放柔声音道:“别怕,看到了也无所谓。”他说着蹲了下去,“你在这多久了?” “几天。”白狐老实的回答。 “那你可知她这般喝酒又是为了什么?”孔宣又问。 “是……是为了皇上的病。”白狐道。 “什么病?” “咳血,命不久……” 孔宣见他这样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可是白狐却不争气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孔宣只好收回伸到了一半的手。 他淡淡一笑,起身走了出去,他要去看看那皇帝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让青瑶这般挂心。一路穿行,墙壁都视若无物,很快便来到了养心殿,看到一个女子还在一旁守着床上的男子,那男子的确是命不久矣,只是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他不由得走近,荡起一阵清风吹开了他额前的头发,接着伸手探了过去,这是…… 他虽然只是个凡人,却有着两股仙力在体内流动,一股是青瑶的,而另一股却有些陌生,他看不出是谁的,可是究竟是谁,能让她这样用仙力替他续命! 他不由得又深深探了下去,只见一片烟云笼罩中,一个眉目清淡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两人目光一触,他便连忙退了出来。 他竟然是玄阳的转世!也难怪青瑶为他忧心!不过那小狐狸说的对,虽然他是玄阳转世,但眼下还只是个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住她的仙力。 不过他也实在不愿看着青瑶日日为他忧心,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来,另一只手轻轻在指尖一划,一滴晶莹闪着亮金光的血顺着指尖流了下来,缓缓滴到了他的口中。 君墨黎的面上闪过一道柔光,面色便渐渐红润起来,有了孔宣的一滴血,便能让他体能大大增强,承受能力自然也强了几倍。 看着他的血已经起了作用,又看了一眼君墨黎便转身离开了。 狴犴从朝阳宫出来并没有回去,而是去了阮晴柔的云霞殿,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扳倒她,决不能在让她卷土重来。 踏入云霞殿,见里面只有阮晴柔和一个小婢女,短短的一个时辰中,云霞殿已经成了冷宫。 阮晴柔见他到来,冷冷的瞧着他,“你还来做什么?” 狴犴一步步走近,虚空一握,祭出了轩辕剑冷冷道:“我来自是卫道除魔,斩草除根。” “你敢!”阮晴柔瞪着他,可是身体却不住的发抖,出卖了她内心的害怕。 狴犴却也不跟她多说,举剑便向她刺去,她中了青瑶的白梅冰针,本来就使不出魔力,此时便如案砧上鱼肉,只有逆来顺受的份。 她惊恐的看着狴犴手中的剑一点点逼近,刺进她的身体,不由得痛呼起来。 一旁的小婢女看到她先是对着空气说话,又是痛呼尖叫,看来真是疯的不轻,脚步也不由得向远处挪了挪,像是怕她哪次发疯误伤了自己。 收剑,阮晴柔缓缓地倒了下去,身上却没有一处伤口。 狴犴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他只不过是毁掉了她筋骨,让她再无法使用魔力。 第二天青瑶是被绿萝叫起来的,她刚刚转醒便觉得头疼欲裂,是因为昨夜的宿醉? 想起昨夜喝酒的事,她猛地坐起身来,向着寝殿里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 她伸手敲了敲头,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昨夜那人到底是谁,但有一点她能确定,那人绝不是君墨黎,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想哭…… “才人,你怎么了?”看着青瑶一动不动的挠头,她轻轻唤了一声。 自从皇上龙体欠安后,她家才人就有点不太对劲,昨夜更是神不知鬼觉的去了养心殿,可是她就守在身边,却不知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哦哦,我没事。就是有些头疼。” “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可能就是昨夜睡的太晚,没睡好吧。” 瞥到一旁的白狐,见他似乎受了些惊吓,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浮现,昨夜不会是他吧?她不会猥琐男童了吧?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过,她便像触了电一般,猛地跳下了床,缓缓向他走去。 白狐见她走来,一边祈求上天让他早点回到青丘,一边暗暗发誓,他再也不会乱跑。 “昨天我……你………” 青瑶仔细着用着字眼儿,可是总觉得要么说不出口,要么词不达意,最后还是白狐救了她,只听他颤着嗓子道:“昨夜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就紧闭着嘴。 青瑶听到这句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虽然她还是不知道昨夜到底是谁,但这个小家伙是排除在外了。 她心中一松,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慌张,柔柔一笑道:“不!好白狐,告诉我,昨天你都看到什么了?” 白狐小心觑了他一眼,看到她鼓励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道:“有人抱你回来……” 青瑶点头,再次循循善诱道:“那人长得什么样?” “我不敢看他,反正是很好看。” 看到他这样害怕,八成就是孔宣了,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宠溺的笑了笑,“谢谢你。” 绿萝在一旁看着,听说昨晚阮妃得了失心疯,今天才人看起来也怪怪的,难道是昨天被阮妃吓到了? 缓缓走到她的身边,蹲下打量着她,小心翼翼的道:“才人,你没事吧?” 第110章 决心 听到绿萝这样问,她才想起屋里还有这么多人等着,便轻轻拍了拍白狐的头,走到了梳妆台前,由着她们为她梳洗,而她则努力的回忆着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出了门到了皇后宫中,才打起精神,她坐在后面,暗暗打量着皇后,见她今日似乎心情大好,脸上总是挂着笑。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才知道皇上的病已经有了起色,就是太医也都惊讶不已,青瑶便更加肯定昨夜里的是孔宣无疑,只是她又欠他一个人情了。 君墨黎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但许多事还是要依赖太子,可是近日来病情的反复,却让他的心有些不安起来,他是如何坐上皇位的,皇族中那些手段他不是没见过,这日他便心血来潮,命白泽传来轿撵,一路去了太子的东宫。 现在已经到了初春,东宫的古树生长的更是繁盛,枝繁叶茂的,远胜其他树木一筹,下人们也都用心浇灌着。 君墨黎偏头瞥了一瞥那树,却总觉得哪里不妥,只是若硬要他说出个什么来,他又不知该怎么说。 下了轿撵,白泽扶着他慢慢的走到了殿前,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似乎是大臣在与太子商议国事。他伸手阻止了宫人的通报,只站在门外侧耳细听,这是慕容高朗的声音。 只听慕容高朗朗声道:“臣虽入仕时间尚短,但也知道太子殿下仁德厚义,臣恳请殿下重审六皇子私制龙袍一案。” 他的话说完,另一个声音又道:“是,臣重新整理过案卷,的确有商榷之处,臣也请太子准许微臣,重审此案。” “可是……” 太子有些踟蹰,这是皇上钦定的案子,现在的他是监国,若此时翻案,父皇的颜面何在?可是若中间真的有什么冤屈的话,他也不忍置之不理。 “慕容,你且容我好好想想。” 君墨黎听到里面谈论六子之事,心中又是隐隐作痛,他的临儿是被冤枉的? 他闭了闭眼,缓缓转过身去,“走吧,我们走吧。” 回到养心殿,君墨黎疲惫的半倚在床榻上,除了惊奇六子之事外,也对太子刮目相看,这才短短几日,群臣都跑到他太子宫中商议大事了,假以时日,他这个病了的糟老头子便会被人渐渐忘记,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他沉吟片刻道:“白泽,你看太子如何?” 白泽面露苦色,求饶道:“皇上,您这是为难奴才了。” 君墨黎虽是在病中,但也是长居高位,眼中寒光一扫,也是直抵人心,“怎么了?连你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朕问你,你如实说就是了!” “奴才不敢!”白泽微微低头。 “那就说!” “是。太子生性温和,有仁义之心,对皇上也有孝心。”白泽简单直白的说了两句,君墨黎还在等他的后文,却见他迟迟不再说话,眼睛微微张了张,“这就完了?” 白泽也跟着奇怪,“奴才也就在宫中见到太子,知道的便也是这些。” 君墨黎缓缓垂了垂眼,摆手道:“好了,朕累了,让朕躺会儿吧。” 白泽应声上前,拿掉了他身后多余的软枕,让他平躺在床上,放下帷帐,慢慢退了出去。 他跟在君墨黎身边已经三十多年,君墨黎是个什么脾性他自然比谁都清楚,刚才君墨黎问他话其实还有另一层用意,想看他对朝政了解多少,可是他只是一个皇上身边的宦官之臣,绝不应该跟那些前朝大臣搅和在一起,皇子也不行。 君墨黎也缓缓闭上了眼,这些日子他左思右想,是不能单单凭着一个梦便有所猜忌,何况在他的梦中,他们的表现都是一样的。 萧永彦还是个好孩子,他一直都相信他。 他之所以封赏重用大皇子萧永康,无非是想给太子一警示,但这些似乎给了萧永康一个错误的信号,让他误以为皇位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夜幕降临,寂寂的晚风吹过树梢,也荡起了萧永康夺位的决心。 这天夜里,他又悄悄约见了慕容高朗。 两人在他的书房里进行了密谈。 “慕容,你那边进行的如何了?”萧永康以亲密的口吻问道。 慕容高朗却像换了一个人,唇角挂上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狭长的凤眼微微垂着,目光落在自己旋转着修长的五指上,“已经按你的意思提过了,只是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只等着皇帝传位,必要之时还需要强制手段!”说着五指慢慢收紧,看向了萧永康。 “你是说……”他压低声音看向他道:“你要我逼宫?” 慕容高朗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想你六弟是怎么死的,小心下一个就是你!” 萧永康的心被他说的忽然一动,自古帝王家,成王败寇,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对慕容的承诺,也是自己的决心。 太子对萧永临私制龙袍蓄意谋权篡位一案一直有些迟疑不决,纵是这日来皇后宫中请安也有些心事重重,只在宫门口才调整好心态。 可当他走到殿前,却发现大门紧闭,现在已是暖春时节,母后无故绝不该这样殿门深锁。 门口一个小婢女见他来,连忙一礼,“太子殿下。” 萧永彦垂眼看了看她,略有担忧道:“母后怎么了?” “回太子殿下,皇后一切安好,只是在里面小憩,殿下不必忧心。”小婢女低眉顺眼的道。 小憩? 他的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紧紧一握,又叮嘱一旁的小婢女,“既然是小憩,就不要声张,我就是进去看看。” 小婢女想阻止,可被他冷冷一瞧,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刚刚转到屏风后面,透过一丝丝的缝隙,果然看到皇后正躺在软榻上,双目微闭。 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吗? 自那日大理寺少卿提出六皇子一案又有可疑之处,他便暗暗着人去查,可是查着查着却发觉,似乎暗中还有一只手不想让他再查下去。 第111章 尔虞我诈 而且还很有分寸,几经波折,他也看出了端倪,那只手似乎就是由母后在掌控。 他今日来,便是想在母后这里一探虚实,可没想到皇后竟在小憩,他只能转身回去。 可是他的步子还没踏出,便听到皇后低沉的声音道:“兰慧,都安排妥当了吗?” 兰慧低低应了一声。 “嗯,记着,千万不要让太子那件事,那孩子心地善良,有些事他下不了手,就由我们来做。” 沉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果真是母后! 他口中不由得发出一声叹,轻叹声传到皇后耳朵里,双眼猛地一睁,偏头向着屏风后面看去,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后面,虽然只是一个剪影,她也一眼就瞧出了是谁,那样玉树兰芝一般的身姿,也只有她的彦儿吧? 兰慧自然也听到了声音,也望了过去,在征得皇后允许后,便徐步走到了屏风后面,向着萧永彦一礼,“殿下,娘娘请你进去。” 萧永彦走到皇后身前,皇后已然坐起了身子,萧永彦走过去,向她一礼,“母后。” 皇后点头,看向一旁的软座道:“坐。” 萧永彦依言坐下,却再不知该怎么开口。此时兰慧已经退了出去,屋里只剩皇后和萧永彦两人。 “彦儿。”皇后先开了口,“母后知道你看中手足,可是你生在帝王家啊!何况……何况眼下你又身在储君的位子上,那便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些事,即便你再怎么不愿意,也改变不了,否则你我都会成为他人案砧上的鱼肉!” “其实这些道理,不用母后说,你也应该知道,就像前一段时间的萧永临,若母后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做的话,现在他的下场也就是你的下场!” 皇后是真的经历过争储之事,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中间的残酷,而且皇族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而最常见的就是尔虞我诈。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现在是真的有些累了,“彦儿,你回去吧,母后累了。” 萧永彦浑浑噩噩的从皇后那里出来,果然是母后!是母后杀了六弟,可是六弟已被流放,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是她早早就防着六弟会平反的这一天? 走回东宫,他又命人将案卷拿了出来,思量再三,还是让人带着案子的卷宗,去了养心殿。 只是皇上还在养病,他也不敢擅入,而是先等在门口,让小太监只传话。 君墨黎斜倚在榻上,听到萧永彦求见,心中一动,想起来了数日前在东宫门口听到的墙根,心中不由得涌上一丝欣慰,他还是来了,他没有看错他。 “让他进来。”君墨黎缓缓直起身来,吩咐道。 得到准许,萧永彦便跟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萧永彦走过去一礼道。 “太子,你来了?”君墨黎示意他起身后,轻轻问道:“你来朕这有什么事?” 萧永彦抬头,“儿臣听闻父皇身体已然大好,所以……儿臣有事想要启禀父皇,让父皇予以裁断。” “什么事?”君墨黎目光落到了他身后的人手上的卷宗。 小太监上前,白泽接过去,将卷宗呈到了君墨黎的眼前。 打开卷宗,果然是关于萧永临的案子,他一页一页的翻过去,脸色也越来越沉,最后面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严霜,让原本温暖的屋里顿时冷了下去。 最后重重地将卷宗放到了案桌上,目光一寸寸变得森冷,向着萧永彦道:“好!继续查下去!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只要是涉事者,你都有权查问。” “是。” 朝阳宫。 因为君墨黎身体不适,青瑶除了轮流侍疾外,只有晚上能悄悄去看他一眼,白日里也就在朝阳宫里与白狐花洛打发时间,上一次与青丘传信的纸鹤被阮晴柔截去,她便再次放出了纸鹤,也收到了青丘的回复,青丘来信说,很快便会有人来接花洛回去。 知道他要走了,她又有些舍不得,几日相处下来,她觉得花洛就像她的开心果,不需要刻意,便能逗的她开怀大笑。 现在春日尚好,君墨黎的身体也一日日的好了起来,她的心情也像这春日里的花草一样畅快的享受着阳光的美好。 这日她便带着花洛去了朝阳宫里的小花园,坐在早早搭好的秋千上,双脚不断的荡来荡去。 见到花洛眼巴巴的看着她,她不由得莞尔一笑问道:“你是不是也想上来坐坐?” 花洛诚实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晃了晃脑袋,“不行的,我……我这个样子怎么坐秋千?” 他抬起两只前爪,看了看她,又将头靠了上去,偏到一侧,不再看她。 青瑶一下子便被他委屈的样子逗笑了,下了秋千,缓缓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顶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说着牵起了他的前爪,接着花洛便在一道光中变成了一个小小少年。 青瑶一下子便被他委屈的样子逗笑了,下了秋千,缓缓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顶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说着牵起了他的前爪,接着花洛便在一道光中变成了一个小小少年,花洛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由得一惊道:“这样会被人看到的!” 青瑶却长袖一挥,一道仙障将两人与外界隔开,看着花洛目瞪口呆的样子,捏了捏他的手道:“看!这样就可以了。” 花洛咧嘴一笑,欢快的坐了上去。 可是两人刚玩了一会儿,便见到绿萝在四处寻她。她连忙招手让花洛下来,化出原形,撤了仙障,躲在了假山后面,假装在看湖里的鱼。 绿萝气喘吁吁的找到了她,“才人,原来你在这里……” 看着她眼中的焦急,青瑶放开了手边上的花洛,站起身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才人,白总管来了,说皇上要见才人。”绿萝脸上有些忧色,青瑶也觉得奇怪,皇上很久不见人,怎么突然要她去养心殿,她心中打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和绿萝一起去见了白泽。 第112章 浑然不觉 白泽却只宣了她自己,连绿萝都不让跟着,青瑶跟白泽的后面,仔细回忆着最近的事,可是都想不出君墨黎为什么突然要见她。 一路忐忑的到了养心殿门口,却见白泽伸手推开了殿门,“才人请进,皇上就在里面。” 青瑶不安的走进了殿中,见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殿中寂静无声,只有她的脚步声,让她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 渐渐向里走,看到皇上穿着一件靓蓝色绫锻棉袍,脸色铁青的坐在里间的梨木镌花椅上,一手搭在旁边的小几上,听见她走进来,微微抬了抬眼。 “臣妾叩见皇上。”青瑶见他脸色不佳,不敢怠慢,规规矩矩的在他脚边跪倒参拜。 身子匍匐在地上,头轻轻触到了冰凉的地板,一丝丝凉意不断的沿着额头和腿爬进她的身体里,可是良久没有听到他叫她平身的意思。 最后她试探着缓缓抬起了头,起身立在了一旁,向着君墨黎道:“皇上,不知皇上要臣妾来有什么事?” “朕问你,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朕?恨朕要你进宫,杀了你的父亲?”君墨黎抬起眸子,声音冷冷的望着她道。 青瑶轻轻摇了摇头,不知他为何又提这件事,“臣妾不曾。” “我要听真话!”君墨黎的声音又冷了一分。 青瑶被他唬得不敢看他的眼睛,片刻才道:“臣妾说的就是真话。” 君墨黎一怒,将手边的茶盏砰的一声丢了出去,茶水撒了一地,也打湿了她的裙角。 君墨黎的圣怒之下,青瑶缓缓地跪了下去,低下了头,茶水瞬间便浸湿了她的裤管,她却浑然不觉。 “你撒谎!” 头顶传来君墨黎暴怒的声音,接着便是他大声的咳嗽声。 “皇上息怒,皇上……”青瑶闻声心中一紧,一抬头却看到君墨黎正拿着帕子捂住了嘴,帕子拿下来便是一滩污血。 看到那触目惊心的血渍,青瑶心中又是一惊,“皇上!皇上要打要骂都可以,可千万要保重龙体……”青瑶急行两步,膝行来到他的脚边,全然忘了适才破粹的茶盏,待她想起来,碎片已然扎进了肉里。 君墨黎冷冷的看着她,“不要以为在朕这里惺惺作态朕就会信你!” 君墨黎的话就像一柄锋利的匕首插进了她的胸口,她的一颗真心,为他付出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惺惺作态?一颗被他刺的鲜血淋漓的心,不由得一点点下沉。 她垂了垂眼,拼命的压制着心中不断翻涌的委屈,低头道:“皇上,臣妾实在不知臣妾做了什么,让皇上如此发怒?” “呵呵,自己做下的事,这么快就忘了?好,那就让朕告诉你吧!”君墨黎说着一扫小几上的卷宗,“看看你做的好事!” 青瑶缓缓拾起地上的卷宗,一行行罪状映入眼帘。 这……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上面列出的一桩桩一件件,这些若非是亲自参与根本不会知道的事,怎么都翻了出来? 除非是—— 这是四哥的杰作! 看着眼前的罪状,她的手不禁不断的发抖,心上最*的地方仿佛被人拿刀一片片的割着,而那行凶者还时不时抬头对她笑笑。 “呵呵……” 痛到了极点,她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便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她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是那日七哥却给了她幻想,他说可以成全他们,可是这才短短几个月,他便反悔了!还这样的让她猝不及防! 七哥逼她,四哥也来逼她!他们为什么都要逼她! “怎么?你可是全都想起来了?”君墨黎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道:“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朕真是瞎了眼,把你的虚情假意当做是真情,让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恨恨的一甩手,青瑶一个趔趄到了下去。 “是!这都是臣妾做下的,臣妾的确是……” 青瑶伏在地上轻声说着。 她想说她的确是恨他的,可是那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的确是什么?”听她话到嘴边却不肯说完,君墨黎再次逼问道。 青瑶用力握了握拳头,咬牙道:“的确是恨皇上的!” 君墨黎恨恨的一拳砸向了一旁小几,顿时小几上木屑粉碎,一个角就这样被生生震断! “来人!” 他向外面喊了一声,白泽立即走了进来。 其实他一直都没走远,听着里面几次暴怒的声音他就想进来,可是皇上先前便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传唤,谁也不能进去,他便只能心惊肉跳的守在门外,直到听到君墨黎叫他,才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躬身一礼,“皇上。” “白泽,传朕旨意,才人青瑶,屡次三番圣意,目无君王,实属罪大恶极,即日起,囚禁朝阳宫,无朕旨意,谁也不准探望。”君墨黎冷冷道。 “是!” 春日里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后宫诸人应皇后之约来到了御花园,如今皇上的身体已经大好,她们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可以不负春光,尽情尽兴。 良妃和德贵妃一起并肩走着,她们也是宫中的老人,经历了诸多的浮浮沉沉。 突然良妃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有些落寞,德贵妃看在眼里,问道:“妹妹怎么了?有心事?” 良妃抬头向着西面望了望,德贵妃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朝阳宫。 是,朝阳宫建的宽敞奢华,规格仅次于皇后的凤朝宫,可是现在那已经成了冷宫禁地。就是宫人从那走时,都会远远地绕开,似乎那里有什么不祥的东西,离得太近便会沾惹到身上。 它的第一个主人宸妃,也曾宠极一时,可是最后却也因为六皇子被人陷害而走向了绝路,第二个主人青才人,也被捧在手心里宠过,可是如今…… 宫里的人只听说,皇上身子将将好的时候,便召见了青才人,众人都道青才人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都拈酸吃醋的看着她是如何得皇上欢心时,却传来了她被软禁的消息。 第113章 一切如梦 众人不由得心惊,不知她是怎么惹怒了皇上,软禁不说,连身边的人也都一并打发了出去,只安排一个小太监一日三餐的送饭,而且即便是送饭,也不曾见到过她本人,只在屏风后面将饭菜放下便离开了。 就是因为这层神秘,有人说她是因为干涉朝政,也有人说她是与人私通。 但两者几乎都站不住脚,干涉朝政?理由是什么?她是皇上出宫时带回来的孤女,一没家世,二没子嗣。 若说是与人私通,那么私通的那人又在哪里? 所以又有了第三种传言,说眼前的这位青才人或许就是那左相的私生女,是来报复的! 这个传言一出,众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与死去的贤妃如此相像,性子却有所不同! 就在此时,君墨黎再次悄悄来到了朝阳宫,朝阳宫里的花草无人打理,已经和外面的野草没什么两样,而那些娇弱的花儿,却也枯死萎蔫。 青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便知道是他来了,因为这个时辰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会来。 推开殿门,入眼还是那一副娇艳的梅花图,当日他强忍着咳血的痛,一笔一笔为她画的,那时他只觉得能看出她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可是现在他却益发觉得那东西刺眼,当初他真是昏了头。 别过头去,踏进了里室,她就在这屏风后面。 就在青瑶被下令软禁的当天,朝阳宫的众人被遣散清宫时,突然一张绣了字的帕子从她打翻的匣子里落了出来。 奉命清宫的人捡起来看了一眼,连忙送到了白泽的手里,白泽见了那上面的字迹,心不由得一沉,吩咐道:“收好吧。” 最后那方帕子便呈到了君墨黎的眼前。 看着帕子上清风朗月般的身影,他便知这是另有其人,还有那旁边配的诗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爱慕的果然是别人! 还有那人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仔细看去,却觉得又是那样的眼熟,那一颗颗圆润的珠子,他似乎在哪见过! 是了,是那青瑶腕间的念珠! 还记得那次,她为了那串念珠而以身涉险,知道念珠在自己手中,她又是那样的委屈求全,也是那次,她才委身他的身下吧?!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尽的羞辱! 君墨黎捏紧了拳头,不知是在恨青瑶的背叛还是恨自己的愚蠢! 当天晚上,他便遣退了众人,独自来了此处。他来的悄无声息,似乎并没有人发觉,隐隐的他竟然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在眼前闪过。 顿时胸中燃起的怒火再次腾起。 “碰——” 他一怒之下,踹开的房门,可是他的盛怒之下,青瑶并没有惶恐,还是慢条斯理的坐在那里。 “萧夕!”他咬牙喊道。 是,他不再叫她青瑶了,或许是因为只有两人在此,便没有必要再遮掩什么。 青瑶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原来是皇上来了,臣妾真是有失远迎。”说着起身向他一礼。 她如此轻慢的态度让君墨黎的怒火又是一拱,大手捏住她的皓腕,一把将她扯了过去,拨开她的衣袖,却见宛如霜雪的皓腕,尽然空空荡荡。 “念珠呢?”君墨黎拧眉问道。 “自然是收起来了。”腕上虽然痛,但青瑶笑意不减。 那是师父送她的东西,她自然要收好。 自白日里那一方帕子流出,她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刻,可是念珠如果真的交出去了,以他的暴怒,定然会毁了它,这是她绝不允许的。 “交出来!”君墨黎眼神如刀射向她。 “如果我不肯呢?” 青瑶再次激怒了他,咔嚓一声,脱臼的是她的手腕。 他咬着牙,忍着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抬头看着他,“皇上,无论如何,我绝也不会把念珠给你的。” 君墨黎眼睛一眯,浑身散发出一种戾气,“你是不知道痛吗?”他的手上再次加大了力气。 青瑶吸了口凉气,她咬紧牙,头上已冷汗淋漓。 “好!朕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借到什么时候!” 君墨黎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但是第二天一早,白泽便出现在她的眼前,手里还捧着一个红木漆盒, 白泽将漆盒放到了桌上,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副带着长长铁链的金钩,金钩的边缘还有绣针粗细的倒钩,白泽取出了金钩走到了她的身边,垂眼道:“皇上吩咐,说才人非寻常女子,所以不能以常人之法对待。” 说着低声道了一声得罪,手中的金钩便刺穿了她的琵琶骨。 钻心的痛让她身子一抖,软软的倒了下去,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里,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看到锁链的另一头已嵌入了墙中,身前还放了一面屏风,好在锁链够长,她还能起身走动,只是每走一步,背上便会痛一分,这便是他君墨黎的目的吧?他还真是用心良苦。 她望着窗外幽幽的月光,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而此时,他又来了,不知这次等待她的是什么。 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慢慢转到了屏风后面,站到了她的身前,只见她神情自若的坐在榻上,见他过来缓缓抬头莞尔一笑。如同往日与他嬉戏一般,就像在问他外面的春风暖不暖?恍惚间,一切如梦。 只是那衣襟上的血渍,在告诉他,发生的这些事都是真的。 “臣妾参见皇上。”青瑶缓缓起身,向他一礼。 君墨黎看着她忍痛吃力的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快意,他伸手扯了扯她身后的锁链,问道:“怎样?在这住的可好?” 锁链一动,勾进肉里的倒刺便是一扯,头上顿时又布上了一层密汗,哆嗦着嘴唇道:“多谢皇上,还好。” 说着仰头看了他一眼。 对上她那双滟涟生光的眸子,他的手又是用力一扯,将她扯了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告诉朕,那人到底是谁?还有为什么要陷害朕的临儿?他与你有什么仇?”君墨黎向前扯住她的领子逼问道。 第114章 无以言表 “皇上真的想知道?可否给臣妾一碗水喝?”君墨黎这才注意到她的声音嘶哑,就是她从前那红若丹霞的唇已经干裂,有了细细的裂痕。 他依言走到外间,轻轻拿起茶壶倒了倒,却倒不出一滴水,他冷眼看了看青瑶,却见青瑶抿了抿唇道:“这里若是有水,我也不会劳烦皇上。” “好。朕去去就来。”君墨黎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青瑶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暗暗道:皇上,你可知那就是你?我为什么要诬陷六皇子,那是你当年给我的师命,所以即便是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也义无反顾。 很快君墨黎便回来了,手里拿着的不像是茶壶,倒有几分像酒。 “朕只有这个。”他把酒壶递到了她的身前,突然想起来那日她自斟自酌的洒脱。 “酒也不错。”青瑶伸手接过去,只是手臂一动,便再次扯动了身后的锁链,痛再次涌了上来,酒壶在她的手中不断的颤动,她只能双手一起握住,对准那壶嘴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酒烈如刀,一下下的割着她的喉咙,可是这是师父给她拿的酒,就是再烈她也觉得甘之如饴。 因为手上的不稳,总有一些酒水一点点的顺着嘴角流到了身前,渗入伤口,她却只恍然不知。 从前她就听人说过,腹中空空喝酒是最容易醉的,果不其然,刚刚喝了几口,她的眼中便开始朦胧起来,缓缓酒壶,看向了他,“多谢皇上的酒。” 接着又移开了目光,看向一旁,幽幽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皇上想知道那人是谁,我便告诉你,他是我的师父。” 从前她从来不敢这样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可是今日她喝了酒,便告诉自己,她是因为酒后失言,还有他的苦苦逼迫,她才说的。 还有,她有些话一直藏在心底,没有机会说,眼下或许就是最好的机会。 她幽幽的道:“在别人的眼中,师父只是苍梧山主,冷情孤高,冰凉淡漠,但我却知道,他是面冷心热,他是我在这个世上遇到过最好的人,他教我武艺,授我琴画,在我孤冷无助时,给予我温暖帮助,师父便是我冬日里的暖阳,又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啪!” 清亮的一声在殿中响起,青瑶面上一痛,身子便一下倒了下去。 “你当朕是三岁小儿吗?苍梧山主只是传说中的神祇,怎会是你的师父?!”君墨黎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颚,“朕听闻,苍梧山主玄阳法力无边,能洞察一切,怎么你困在这里,他是不知吗?为何不来救你?” 青瑶心中一阵苦笑,竟也是无言以对。 看着她微红的面颊,娇若三月的桃瓣,朱唇不点而赤,对上她那双滟涟生辉的眼睛,他竟有些忍不住凑上前去。 可是双唇一触,他又觉得无尽的耻辱涌上心头,但身体的熟捻又让他欲罢不能,为了泄恨,他的大手不禁用力扯向了她的身前,让她的身子不住的颤抖。 身上的痛让她双眼猛地一睁,嘴中的呜咽声也被他吞入口中,只有双手用力的攀向他的后背。 痛!痛到无以言表! 她却忍着痛*在的身下,痛并放纵着,因为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片刻*过后,君墨黎拂袖而去,再也没有只言片语。 青瑶却已痛的周身麻木,缓缓地闭上了眼,她开始怀疑,一个人会不会真的痛死? 就在这时,突然眼前紫光一现,一个紫衣女子悄然立在了她的身旁,伸手抚上了她的胸前,红光闪过,想要拂平她胸前的伤口。 可是那红光刚刚一落,便被青瑶挡了下去,“夕鸢,我没事。”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可是她嘴上这样说,可她的一张脸已惨白如纸。 夕鸢不解的看着她。 “我一心要做青才人,这便是对我的惩戒,我一并受了就是,不然不是枉费了狴犴一片心?”青瑶眸色凉凉的看着她,又道:“不过还是谢谢你,把花洛送了回去。” “青瑶,你不该怪狴犴,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这个结果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她微微闭了闭眼,还是决定告诉她,“狴犴现在也不好过,因为他是案子的主审人,翻案对他也没有好处的。” 她轻轻走到青瑶的身边,将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到了她的身前,“你做青才人还是青瑶我不管,但这是花家为了答谢你送回花洛赠的药,即便是青才人也可以一试。” 夕鸢说完便要走,却突然又被青瑶叫住了,“七哥……他怎么样了?” 夕鸢闷声一笑,道:“你放心,案子还被你的好师父一直压着,前朝后宫都不知此事,狴犴只是被他寻了个错处关进了牢里。” 说完便化作了一只翠鸟展翅飞走了。 青瑶不断的思量着夕鸢的话,不知道君墨黎打的什么主意。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是君墨黎有心压了下来,可是还是有人听到了风声。 长乐宫。 当日太后听闻阮晴柔得了失心疯,便病倒了,接着又听说阮晴柔没有几日便香消玉殒了。她就觉得事情多有蹊跷,便命人彻查当日之事。 可是她没想到阮晴柔得失心疯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青才人青瑶,不仅如此,她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那个所谓的青才人就是当年的萧夕!而且她还参与了六皇子私制龙袍一案。 更有人曾见过她萧夕几次去当时慧德法师的辰星宫。 她没想到这桩桩件件竟然都跟她萧夕脱不了干系!最让她愤怒的是,皇帝只是将她软禁! 不知道她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竟然如此包庇她!她看的不错,那萧夕就是一个魅惑君主的祸水! 只是眼下青瑶被禁足在朝阳宫,要见她不易,她只能多费些心思。 可就在此时,她却听到了皇上凤朝宫遇刺的消息,顾不上其他,便匆匆赶去了凤朝宫。 追问之下,才知道事情竟然还是由青瑶而起。 第115章 意外相逢 这日夜里,晚风习习掠过她的窗前,一轮圆月已然徐徐东升,挂在了树梢,青瑶望着那轮圆月,记得以前她在苍梧山的时候,她因为不愿回龙宫,玄阳便带着她一起去了人间。 那是八月十五的月圆夜,是一家团圆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吃月饼赏月观灯,她跟师父两人也学着凡人一起赏月赏桂花,她挽着师父的臂弯,抬头看着他,只见月光之下,他眉目温润,平日清冷的眸子里似乎也揉进去一些柔光,见她看的出神,便柔柔的向她一笑,“在看什么呢?” 青瑶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抓了个现形一般,她的脸刷的一红,低下了头。 耳边却传来师父的一声细细的叹息,她的头便更垂的低了。 望着望着,突然见到一道七彩绚烂的光芒从长空上划过,眨眼间便落到了她的身前,看到那道光,她便知道是谁,但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行动,他便落在了她的身前,心痛的看着她。 “孔宣,我没事的!”青瑶辩驳着,想要施术解开身上的锁链,却冷不防孔宣带有怒火的目光一扫,锁链便化成了灰烬,簌簌的落在她的身后。 孔宣毁掉了她的桎梏,也不多话,只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 青瑶暗叫不好,但他的速度太快,她也根本拦不住,只能连忙紧跟其后,一路来到了皇后的凤朝宫。 此时皇后正在和君墨黎说着闲话,却突然觉得一阵劲风刮过,身侧的烛光也随之忽的一暗,她刚要斥责宫人们不尽心,却见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影。 抬眼看去,她发现眼前竟然是一个极美的男子,只见他飞眉入鬓,容姿滟涟,一身青蓝的袍子无风而动,衣摆上似乎绣着孔雀翎的花样,一阵阵的飘动时,流光溢彩,竟然栩栩如生,只是一双眼睛泛着冷光,让她想出声呵斥,却被他冷眼一扫,镇住了。 “你是何人?怎敢私闯后宫?”君墨黎缓缓起身喝道。 凤朝宫的守卫听到君墨黎的呵斥声,也纷纷围了上来。 孔宣冷眸四下一扫,便看的众人一阵阵心寒。 “让开!否则休怪我大开杀戒!” “你想做什么?!”一人微微向前颤抖着问道。 孔宣眉头微微一扬,身上的暴戾之气顿时一涨,那人便在眨眼间变成了尘埃,消失在众人眼前。 “妖怪……快!护驾!” 惊慌之中,皇后颤着嗓子喊道。 孔宣冷冷一笑,长袖一挥,眼见就要拂到皇后的面前,却忽的一阻,被一道道花墙挡住了去势,但花墙也只是阻的了一瞬,花墙在众人眼前一闪,便被那强劲的袖风击得粉碎,片片残花落了满地。 同时皇后也被君墨黎伸手一拦,挡在了身后,被激起的白梅落到了他的肩头。 君墨黎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身影,白梅飘落中,一袭白衣也从空中缓缓落下,眉眼焦急的望着他! 那是—— 那是被他囚在朝阳宫的青瑶! 她也是妖怪? “青瑶,你拦着我做什么?”孔宣不满的回头,只是刚才的戾气已消散不见。 “明王,你知道的,我是不会让你伤到师父的。”青瑶落到了孔宣的对面,将君墨黎挡在了身后。 君墨黎闻言周身不由得一颤,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似乎只剩下青瑶的那句话。 “我不会让你伤害我师父的。”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有着满满的维护。 她的师父是谁?她又在保护谁?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 她的师父就是自己?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身影,还记得她跟他说,她的师父师父是苍梧山主,冷情孤高,冰凉淡漠,是她在这个世上遇到过最好的人,教她武艺,授她琴画,在她孤冷无助时,给予她温暖帮助,是她冬日里的暖阳,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他还记得她跟他说过的一个故事,有一个仙人,一直守护着自己心爱的人,但最终还是不小心弄丢了他,却又意外相逢,她欣喜万分,所以决定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守在他身边…… 难道苍梧山主真的存在? 见到孔宣皱起了眉头,她又缓缓向着他的身边走去,握住了他的手臂道:“你不该来这里,把自己绕进来,你应该知道,若非我愿意,没人能束缚住我的。” 她顿了顿,抬手间,掌心又多出了一支翠色的孔雀翎,她孔雀翎递到了他的手中,柔声道:“孔宣,这个还给你,我也想好了,我跟你走。” 孔宣嘴角微微一扬,继而又重新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想好了?要跟我走。” 青瑶慎重的点头,“是。” 或许她跟师父就只能做师徒,名分一定,那便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好。”孔宣欢喜的牵住了她的手,两人携手一起向殿外走去。 “等等!” 就在两人将将要离去时,突然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 “等等!” 就在两人将将要离去时,突然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 青瑶回头,却见君墨黎快步走到了她的身前,捏住了她的手臂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但现在你还是我的人,朕绝不允许你就这样离开!” 孔宣怒目相向,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放手!” 两人都是怒气冲冲的看着对方,各不相让,开始时青瑶觉得自己的手臂都要被他捏碎,但现在他的手却有些抖,她知道现在的师父终究是敌不过孔宣的。 她微微一甩手甩开他的束缚,咬牙冷言道:“皇上错了,皇上的青才人早就已经死了,死在皇上的那对金钩上。” 是,她今天必须要走,否则她真的没办法保证孔宣不会伤到师父! 青才人早就死了…… 君墨黎怔怔的向后退了两步,是,他恨她,恨她在宫中搅乱朝政,恨她无故害死了他的儿子,还有她心中藏着的人…… 可是她也被自己折磨着,明知她冤枉,板子还是打了下去,因为她的抗拒,任由她在雪地里跪了一夜,这一次又命人穿了她的琵琶骨! 第116章 罪有应得 他们爱着,恨着,折磨着,这些也该有个尽头了,该放手了…… 看着两人身形消失,君墨黎仿佛也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长椅上。 “皇上你没事吧?”皇后从他身后走过来,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上前问道。 君墨黎转眼看了看她,刚想说无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无法动弹,一动便有钻心的痛。 “快!快去传御医!”皇后向着一旁吓得缩成一团的众人道。 待太后来时便看到太医正在为君墨黎固定手腕,据太医判断,君墨黎是伤到了骨头,听完太医的禀报,气的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宫里怎么会有刺客?你们都是死人吗?能让刺客进了凤朝宫?!” 太后发怒,众人惶恐,纷纷伏地告罪,许久没有一人敢上前回话,太后垂眼,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皇后的身上,“皇上是在你的宫里受伤的,皇后你说!” 皇后低着头道:“太后,刺客便是……” 可是她刚说到一半便被君墨黎截了去,“刺客不是宫里的人,应该是萧湖人趁人不备闯进来的,母后放心,日后定当加强防范,不让母后担,只是青才人……不过她屡次顶撞朕在先,此次又私自出逃,也算是罪有应得,不必惋惜。” 太后眉头微微一皱,在他抢白皇后时,她便知道他有事要瞒着自己,可是他是皇帝,一言九鼎,即便是她也不好反驳他,只叹了口气,看向四周的守卫道:“是啊!哀家看这侍卫也该整顿一番了,皇帝你好生将养吧。” 太后回到长乐宫,便微微闭目仰靠在软榻上,孙姑姑立在她的身后,双手轻柔的替她揉着两边的太阳穴,一边揉一边道:“太后也不要太忧心了,皇上说了,他会加强守卫的,而且当时在场的侍卫也都受了罚,打发出去了,相信以后没人不敢不尽心的。”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唉!你也不用来宽慰我,事情到底如何,你就看不出来?皇帝这是明显不相信哀家了,不过既然她已经死了,罢了。” 太后走后,君墨黎便下了严令,今日之事,以后谁也不准再提,即便是他受伤的消息也不能外传! 皇后立在他的身边,一一应下,看着他悄然离去,袖中的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目光也越来越远,或许她还可以趁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孔宣没想到青瑶会跟自己走,欢喜的唤出了金孔雀,拉住了青瑶的手臂,将她扶上了孔雀,道:“从前,我总觉得天下之大,吾一人往矣足矣,可是当我看遍这大山名川之后,却觉得莫名的落寞,直到我遇到了你,我才知道,我身边是少了一个人同我分享,没有人分享,即便是再美的风景也是徒劳,良辰美景虚设,不过从今以后,便无此憾了。” 青瑶满心惆怅,她很想和他说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可是思前想后,她又如何也说不出口,思量再三,便想着等到一个合适的时候再跟他说。 孔宣说着也坐到了她的身后,孔雀展翅,很快便冲入了云霄。 帝都离她越来越远,青瑶俯瞰之下,只见淡淡的手白云之下,巍峨耸立的宫阁殿宇仿佛笼上了一层薄纱,飘飘渺渺间,倒有另一番景致,她心中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只暗暗道:师父,等我。 乘着孔雀看过人间的山川河流,一路去了蓬莱仙岛,吃过回仙洞泉水煮过的茶,下过风岩石壁的棋,听过了灵岚渡的琴,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去,青瑶终于不似初来时的心事重重,仿佛把一切都抛诸脑后,最后还似意犹未尽的道:“孔宣,我们再去那海上看看好吗?” 孔宣本以为她生于龙宫,海上已是司空见惯,却没想到她竟然主动要去,他本就是带她出来畅游天地,她要去哪,他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他点了点头,便携着她一起乘风去了海上。 青瑶早就听说过,蓬莱仙岛的海与那东海西海的四海不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 蓬莱仙岛的海上水面平平如镜,一碧千里,青瑶踏步脚尖轻轻一点,便有一圈圈的涟漪向四周荡开,青瑶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拉住了孔宣的衣袖,“你看。” 一连走出几步,一圈圈的涟漪也各自荡开,此时天上已布下了星阵,映在与天一色的水面,一颗颗璀璨的星子仿佛都臣服在她的脚下,又随着荡开的涟漪缓缓波动。 欣喜之余,青瑶已然放开了孔宣的衣袖,身子一旋,翩然起舞。 孔宣立在不远处,嘴角噙笑看着她,只见天海星光中,白衣广袖轻舞,恍若天地间的一株水莲,摇曳生姿。 而他的心似乎也如她脚下的涟漪一般,不知不觉中荡漾开来。 大皇子府邸。 萧永临意气风发的站在院里,看着眼前的数百余亲信,道:“我得到消息,父皇遇刺情况不明,皇后却封锁消息,也不让我等探望,不知安的什么心思,但我既在此处,又深得父皇信任爱重,决然不能让父皇身陷险境而孤立无援,所以今夜,兄弟们就跟我一起进宫勤王!” 萧永康一举手中的宝剑,数百人便齐声大喊道:“进宫勤王!” 就在此时,一个黑衣人正缓缓向这边走来,萧永康余光看到那抹黑影,又叮嘱了几句,便让众人稍后待命。 “慕容,你的人呢?都安排好了吗?”萧永康走到那人身边问道。 来人正是那慕容高朗,为了夜间行动方便,便着了一身黑袍。 慕容高朗却看了看他院中的诸人道:“你的消息可确切?我们一旦起兵便没有回旋的余地。” 萧永康点头,“我当然知道这里的轻重,是皇上身边的刘公公捎出来的口信,而且皇上数日未上早朝,一切都是由太子把持,若此时我们再不行动,一切都成了定局,我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慕容高朗抬手以手支颐,沉吟片刻道:“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第117章 按计划行事 “怎么?慕容教主是想退缩吗?想想南疆的不毛之地,难道教主就想在那个地方过一辈子吗?!”萧永康皱眉看着他,与人结盟,最怕的便是盟友临时退缩,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而且他进京已然两月有余,年早已过去,前几日太子便有意让他重返南疆,若真是回到了南疆,皇位便真的与他无缘了。 慕容高朗放下手,冷冷一笑道:“我答应过要助你的,自然会会助你,我只是怕你受人蒙蔽而已,既然消息无误,我们便安计划行事便可!大皇子放心,我定然会在宫门落锁前,制住各门,到时就看你的了。” “好!”萧永康说着手伸向一旁,立即便有人呈上两杯酒,萧永康拿起一杯,向着慕容高朗举了举杯,一饮而尽,道:“马到功成!” 慕容高朗也饮了酒,回应一声,“马到功成。” 说完便身形一闪,身穿黑袍的慕容高朗便像大鹏一般展翅而去,融入了黑夜之中。 萧永康也大步走向了众人的前头,翻身跃上下人牵过的马,抬手一挥,便开启府门,带着大队人马一路向着皇宫急行而去。 慕容高朗一离开大皇子府,便从怀中拿出一节烟花弹,只见那烟花弹在他手中捻了捻便有一缕紫烟缓缓升起,慢慢的紫烟越来越多,蜿蜒而上,在空中形成了一朵紫云。 片刻功夫之后,树枝轻颤间便有四人无声来到他的身边,单膝跪在他的脚下,“参见教主。” 慕容高朗轻轻点头,吩咐道:“时机到了,去吧,按计划行事。” “是!”四人得令,便再次无声无息的离开,只有周围的草木在风中微微颤了几颤,而慕容高朗却向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早在君墨黎见到慕容高朗前,他便和大皇子萧永康达成了盟约,慕容高朗助萧永康得到皇位,萧永康也将允许南疆的清乐教进入大晋,并成为大晋的国教。 来到京都,两人更是时时谋划,就在上次君墨黎咳血病危时,两人已经拟定了周密计划,可不曾想,君墨黎竟然又奇迹的好了起来,他们便只能再等,直到眼下机会来了,萧永康便不会让它溜走。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萧永康便抵达了皇宫的西华门,宫门都是在亥时二刻落锁,此时正好是早半刻钟,宫门守卫远远看到萧永康带人而来,便拦住了他,“大皇子,宫门即将落锁,大皇子还是请回吧,有事明日再来。” 被人拦下萧永康也不恼,轻轻一挥衣袖,衣袖抚过守卫的鼻尖,那守卫便微微一怔,像被什么摄去神魂一般,浑浑噩噩的打开了宫门。 萧永康欣喜一笑,带着人马一路冲了进去,一路来到了养心殿外,一路上几乎没有阻碍,守卫都如宫门的侍卫一般,浑浑噩噩几乎没有抵抗能力。 养心殿已然熄了灯,殿外一片漆黑,殿外的守卫也被一一制服,萧永康再次挥手,一队人便迅速四散,将养心殿团团围住。 接着皇后的凤朝宫,太子东宫也逐一亮起了火光示意,宫中三处要地已全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母妃的翠亭宫也保护得当,已是万事俱备,就只欠东风,便收起了手中的软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推开了殿门。 里面的人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父亲,不到最后一步,他也不愿伤害他,只要他能传位于自己,他便是高高在上的太上皇,如果不能…… 他的手不禁按了按腕间的软剑。 踏入殿中,里面依旧是一片黑暗,不甚明亮的月光洒进来,也只能助他大体看清殿中的摆设,不至于让他撞到里面的物件。 他轻步走进去,一直走到里面的寝殿,守在帐外的小宫女已然在打盹儿,这会儿听到他的脚步声,猛地睁开了眼,想要大叫,却被他伸手一点,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萧永康缓缓撩开了帷帐,看了一眼里面熟睡的人,只是他侧身向里,看不到他的脸,不过这样看来,父皇的确不像遇刺受伤的模样,难道这是个圈套?! “父皇……”他轻声唤了一声,却见那人猛地翻身而起,跃到一旁。 瞬时间,殿中一片大亮,接着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痛呼声,而萧永康也被人团团围住。 慢慢从后殿转出一个身影,萧永康的目光在那个身影上一扫,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发凉。 来人正是君墨黎,他其实在知道他迟迟在京,不肯回南疆戍守之时,便已怀疑他的用心,而就在昨夜,他便得到密报,萧永康突然召集了随他进京的兵马,他的心中便猜到他的心思,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和南疆的清乐教扯上关系! 萧永康一见连忙跪地道:“父皇,知道父皇安康,孩儿不甚欣慰。孩儿听闻父皇前几日宫中遇袭,心中甚是挂念,但……请旨又总不得见,只能……只能出此下策!请父皇恕罪!” 君墨黎看到脚下跪着的人,如果当初他的临儿也能有这样的机会在他身边辩驳,会不会就是另一种局面。 “你有心了。”他淡淡的道了一句,又幽幽的看向门外道:“紫烨城城外有四门,每门有戍守近千人,内廷有八门均有金吾卫戍守,康儿能不能告诉朕,是朕的守卫都无能还是康儿的亲兵具是骁勇?” 萧永康的头又深深低了低,原来父皇早就看出了他与清乐教有了勾连。 “好了,既然你没有答案,就交给大理寺吧。”君墨黎长叹一声,目光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君墨黎的话一落,萧永康便被人带了下去。 消息传到皇后的耳朵里,正在喝茶的皇后重重的将手里的茶盏一放,恨恨道:“交由大理寺?呵,这分明就是弑君杀父,就该就地正法,还要交什么大理寺!” “娘娘。娘娘小声些,小心这话传出去,皇上又要冷落娘娘了。”兰慧连忙劝道。 “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非得等他刀剑相向才能明白他的狼子野心?” 第118章 劲敌 “娘娘,或许皇上是因为六皇子……娘娘可曾记得那边说过,皇上对六皇子的事似乎很是后悔。”兰慧说着又将茶递到了她的手中道:“不过娘娘,经此一遭大皇子也是无望了,太子日后也稳当了些。” 皇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摆了摆手,“若真能像你说的这样便好了,你刚刚还说宸妃的那个六皇子,这不除去一个六皇子,又出了一个大皇子,往后不知还有谁,所以啊,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记得留意那边的事,否则,太子就是登基为皇,留着那萧永康也是个劲敌。平日里看着那翠亭宫的那位,日日小心谨慎的,生出的儿子竟然这般厉害,真是小瞧了她。” “是,奴婢知道了。”兰慧应下。 经此一事后,君墨黎的身子又每况愈下,朝政之事便一直由太子打理,就是遇到什么难以下决断的事情,会过来请示一下君墨黎。 而君墨黎则会按太医的嘱咐,每日出来走一走,可是不知是因为上了年纪,还是前一段时间的咳血所致,出了屋子,即便是临近初夏,他总觉得背心一阵阵的发凉,有时候还要披着斗篷,他不禁暗暗想,看来他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突然他想在这宫里在四处看看,这天他走过了朝阳宫,望着那宫门立了许久许久,这里宸妃住过,消香玉陨,青瑶住过,也成了她的伤心地,虽然这里宫门紧闭,但看着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便一一在他脑海里闪过,她似乎并没有离开,就立在他的身前,唤着他皇上。 “青瑶——” 可是当他忘情的上前轻轻一触,青瑶便化成了泡影,就像那日一样离开。 是,她说自己就是她的师父,可是他却还是一点记忆都没有,只是近日总是梦到她,却又不像是她,就算是他自己也缥缈的很。 他们居住的地方云雾缭绕,似是方外仙山,可终究只是在梦里,一切都像蒙了一层薄纱。 收回手,长长叹了口气,招呼一旁的白泽道:“走吧,我们去瞧瞧太子,不知道他这个时辰在做什么,这些日子他也够辛苦的。” “是。”白泽轻轻应了一声,又道:“皇上,此处离东宫甚远,皇上传轿撵吧。” 君墨黎点头,“也好。” 轿撵一会便到了,君墨黎由白泽搀扶着上了轿撵,一行人便一路向着东宫走去。 这样一路走着,君墨黎觉得越走身上越凉,待他走到那棵古树前时,便越觉得不适。 “停!”君墨黎皱眉喊道。 白泽连忙上前询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扶朕下去,朕想过去看看。” 白泽伸出手臂,让君墨黎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扶着他小心翼翼的走下了轿撵,却见君墨黎一路去了古树下面。 现在已是初夏,所有树木已经都生长的枝繁叶茂开来,所以古树的绿叶如盖也不在突兀,只是君墨黎总觉得站在这棵树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了—— 桃源镇的妖树! 这棵树虽然不像桃源镇的那棵树那般摄人心魂,可是他依旧能感觉到那种气息。 思及此处,君墨黎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皇上!您怎么了?”白泽见他似乎受到了惊吓,不由得从身后伸手揽住了他,却见君墨黎面色沉重的转身道:“走!回养心殿!” “那太子——”白泽想说不看太子了? 却见君墨黎摆手道:“以后再去,现在我们先回去。” 白泽不在多问,只转头吩咐人回养心殿,临行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棵树,虽然他不知道那棵树有什么不妥,但他也知道皇上是因为那棵树才回去的。 君墨黎一回到养心殿,便命人悄悄找来了张炳。 此时张炳正跪在御座前,低头拜道:“罪臣张炳参见皇上。” 君墨黎看了一眼一旁的白泽,白泽意会,向着殿中侍候的诸人招了招手,便带着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见到殿中的人都走光了,君墨黎才向着张炳说出了他的猜疑。 张炳初初听闻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东宫的古树竟然会和桃源镇的妖树相似! “皇上的意思是……”张炳试探的问道。 君墨黎缓缓站起身来,“从前朕也不是很相信什么鬼神妖邪之类,可是经过这么多事后,朕也不得不信,但不管他是神是妖,朕决不允许他在朕的眼下肆意妄为,祸害萧山百姓!朕……” 君墨黎说的有些激动,竟忍不住咳了起来,拿起一旁的帕子掩住口,却突然喉咙一甜,又是那种熟悉的血腥味,拿开帕子果然又是一滩乌血,似乎比上次更甚。 “皇上……” 张炳轻声叫了一声,他知道君墨黎咳血是因为青瑶输于他体内的仙力,按花洛的说法君墨黎将体内的仙力吐尽便不会吐了,可是那样君墨黎没有了仙力的护持,他的寿命也走到了尽头,他心中也是一阵感叹,若是自己和青瑶颠倒个个儿,他也会陷入两难。 “朕没事。”君墨黎向他摆了摆手,继而又抬头凛然道:“朕想要你拿出你的轩辕剑,像在桃源镇里那样,除去这妖树!” “是。”张炳应道。 除魔卫道本就是他的本分,他义不容辞,但是这里是皇宫,为了不引起慌乱,只能暗地里先遣走古树的看守,和附近的巡逻。 到了夜间,张炳依约来到了东宫的古树下,四名紫影暗卫已经等在那里,在古树前十步远的地方站定,见到张炳到来,微微低头,“张大人,今夜我等便由大人差遣。” 张炳向着四人轻轻一点头,道了声辛苦,便提着轩辕剑向着古树下走去。 张炳一靠近古树,轩辕剑便开始不断的铮铮作响,古树也像苏醒了一般,古树周遭慢慢的冒出缕缕黑烟,渐渐地将张炳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你狴犴,真是你们兄妹几个是商量好了,轮流来的吗?” 黑雾中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张炳微微皱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青瑶和牢蒲之前跟他交过手? 第119章 障碍 为什么没人与他提起呢?他警惕的看着四周,五指伸直又一一握紧。 “你是谁?藏身在宫中有何目的?!”张炳大声向着四周喊道。 “呵呵,狴犴你竟然连本座也认不出来了吗?”说话间眼前的黑雾慢慢的向一处聚集,慢慢形成一个黑色的人形,渐渐地人形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像一个人的影子慢慢变成了本人。 狴犴吃惊的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万余年前,魔尊伏月曾率魔众大举进攻海域,他曾追随父王一起去御敌,见过他,可是他记得当时伏月已经被玄阳封印住了,怎么会在这里? 他正思量着,魔尊的目光却在他的身上一扫,最后落到了他手中的轩辕剑上,冷笑道:“你以为本尊是那没用的枝桠吗?还想和在桃源镇那样对付本座,简直是痴人做梦!” 他说着一顿,伸手看了看仍未化成实形的指尖,又道:“不过,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那本座也不客气了,正好用你们来做最后的化形。” 听他这样一说,张炳突然想起来伏月魔尊之所以难以对付,就是因为他能吞噬别人的力量,可是在桃源镇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影子,怎么现在? “你是在想本座怎么化形如此之快是吗?那么今日本座就让你死个明白,这都要谢谢你们的好皇后。” “你们的皇后娘娘一心想要保住她好儿子的太子之位,便和本座达成了协议,她帮本座收集能量,本座便帮她清除障碍。” 原来君墨黎之所以对大皇子萧永康的行动了如指掌,便是魔尊和皇后在背后出的力,也是皇后买通君墨黎身边的刘公公给萧永康带去了消息,当然这些对他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他之所以化形快,还是因为吸食了萧永康闯宫时的战乱中死去的数千人的精气。 张炳想清楚这里面的关窍,却听魔尊又道:“当然,你们也是障碍之一。” 魔尊说着右手缓缓抬起,掌心中慢慢腾起一簇火焰状的黑气,伸手轻轻一推,黑气便化成了剑气,袭向狴犴。 狴犴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看着势不可挡的剑气袭来,狴犴连忙举起手中的轩辕剑,瞬间在身前设了几道光墙,可是黑色剑气一路袭来势如破竹,狴犴设下的几道光墙就像薄纸一般,在黑色剑气前不堪一击。 “噗——” 黑色剑气穿过光墙,直直的刺向了他的胸口,只是被他胸前的轩辕剑一阻,才未能穿过他的胸膛,只是将他推开数米外,吐出一口鲜血。 “张大人!” 四名紫影暗卫看到张炳受伤,跌了出来,纷纷上前询问。 “快走!离开这里!”张炳却将他们用力推开! 就在四人面面相觑时,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完了。” 说着四人便觉得头顶一阵巨大的吸力,身体仿佛被什么撕裂着。 看着四人痛苦的模样,狴犴咬牙将手中的轩辕剑向头顶一举,立即以轩辕剑剑尖为中心,形成一个弧形仙障,将四人罩在其中。 魔尊冷笑一声,“狴犴,你以为这样能撑多久?你护得了他们,却护不住那人!” 说着魔尊的目光渐渐深远起来,手上的黑气更浓,他身上的黑袍无风而动,而原本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树叶,却在这强大的力量下,竟然也像被冻结了一般,静止不动,细看之下,每片叶子的叶脉也都像吸饱了水一般,变得粗壮清晰起来。 狴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 养心殿的方向! 原来他真正的目标是皇上! 可是现在的他已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黑气一点点扩散,东宫,乃至整个皇宫,都慢慢的被黑气笼罩! 蓬莱仙岛。 青瑶和孔宣两人几乎已经把蓬莱仙岛有趣的地方玩了个遍,这天夜里,青瑶和孔宣坐在窗前的方桌前下棋消磨时间,孔宣见到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瑶瑶,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青瑶两指夹住一颗白子,僵在半空良久,才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孔宣问道:“孔宣,我想知道,明王怎么突然去了宫里?” “咦,不是你让人带信给我的吗?”孔宣一愣问道。 但是此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他们受人摆布了,被人利用了! 青瑶闻言心中突然一空,狴犴和牢蒲虽然想让她离开君墨黎,但他们绝不会扯上孔宣,那么到底是谁要将她从君墨黎的身边支开,又能伸手伸到孔宣这边的? 是—— 是藏于东宫古树里的魔尊伏月! 不好!师父有危险! 想到此处,青瑶手中的棋子啪的一落,咚的一声砸在了棋盘之上,下一瞬她便风一样的奔了出去。 “瑶瑶,等等。” 她快,孔宣比她还快,青瑶的身子被他一扯,扯了回去。 青瑶大急,忙道:“孔宣,求求你!让我回去!” 孔宣皱眉,扬声唤了一声金雀,他们来时乘坐的金孔雀便在空中盘旋一圈落到了他们的脚下,“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乘着它还能快一些。” “谢谢你。”青瑶微微一愣,感激道。 孔宣捏了捏她的手臂,“我说过,不必对我说谢。” 说着两人便有金孔雀载着,一路向着大晋帝都飞去。 金孔雀似乎明白主人的心情,一路急行,飞得极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京都。 远远地只见整个皇宫都被黑色雾气笼罩着,青瑶心急如焚,立即弃了金雀飞身而下,直直闪身到了养心殿前,孔宣也紧随其后,却见养心殿和周围的几处宫殿早已被毁,青瑶大急,四下寻找着君墨黎的踪影,可是两人怎样探寻,却始终找不到君墨黎的气息所在,就在此时,隐隐听到里间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道:“魔尊,他现在只是区区一个凡人,魔尊就算杀了他,也是胜之不武,让人诟病。” “哈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都是由胜者书写,谁敢多言!” 那是四哥! 青瑶连忙顺着声音赶过去,只见牢蒲正以身挡住身后紧容一人的入口。 第120章 天要亡我? 他身后则祭着轮回镜,镜面上一缕柔柔金光将一人笼在其中,而他自己则手拿轮回索对着前面的人拼命抵抗,血已染红了前襟。 “四哥!”青瑶上前手上祭出五瓣白梅,化出一片花海,一波一波的向着伏月涌去。 “呵呵,又来一个!即便是你们都来,也不过是送死!”伏月的手微微一收,再次袭来,魔力更剧。 “伏月未免说大话了吧,本王来会会你如何?”孔宣见到青瑶陷入险境,出掌如风袭向了伏月。 伏月微微皱眉,不敢大意,回手迎上孔宣的来势。 “这里有我,你带他们走!” 孔宣缠上伏月,向着青瑶道。 青瑶知道自己与伏月力量相差悬殊,在这里不但帮不上忙,还会让孔宣分心,便轻轻的点头,扶着牢蒲和君墨黎向着殿外走去! “你们休想!” 伏月瞥到要离开的三人,脸色猛地一沉,向着孔宣胸前虚袭一掌,掌风划到一半便在胸前画了一个半圆直接向着三人的方向袭去。 感觉到身后疾风袭来,回头只见一股强大的黑气化作利剑袭向君墨黎的后心。 青瑶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却抢在前面挡住了强劲的攻击。 “瑶瑶!” 孔宣和牢蒲异口同声喊道。 牢蒲更是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但此时青瑶的世界仿佛已经静止,呼喊声,暴怒声,她都充耳不闻,觉得身子就像薄薄的纸片一般,轻的不能再轻,仿佛只要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走,纵是牢蒲双臂环抱着她,身子也止不住的下滑,她也顾不了这些,只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看向眼前的君墨黎,只要他安然无恙就好,只是……只是师父的嘱托她怕是要辜负了。 吃力的抬起手臂,想要将念珠交付给牢蒲,却看到一直笼在轮回镜金光中的君墨黎已向她走来,蹲下身子握住了她的手。 “师父我不能再去寻哥哥们了……师父……对不起……” 君墨黎却缓缓摇了摇头,“不!青瑶,你很好!真的很好!师父为你骄傲!” 闻言青瑶不由得一惊,他记起来了?仔细看着眼前的人,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君墨黎身上的寝衣已变成了一身白衣,上面有着祥云暗纹,微风吹动,如至云端,容貌也如清月光辉,再次对上他那清淡的目光,她便知道,这真的是师父了,忽然她的鼻子一酸,眼泪便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她想过各种与师父相认的情景,但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她哽咽的唤了一声,“师父……哥哥们……” 玄阳的手缓缓握上她腕间的念珠,念珠像见到真正的主人一般,缓缓地从青瑶的手臂上滑下,落入了玄阳的手上,“你不必担心,你的哥哥们由师父替你寻找。” 青瑶淡淡一笑,身子却已变成了透明,牢蒲手上一空,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看着青瑶化成了碎屑,随风而去,玄阳长身而起,向着牢蒲道了一声谢,手上化出一个仙障,将牢蒲圈了进去,送出了殿外,接着便大步走到了殿中,伏月见到玄阳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苏醒,知道今日自己讨不到好处,便不再恋战,身影化作一缕黑烟,出了皇宫,一路向着魔界的方向去了。 “伏月休走!” 孔宣见到青瑶已去,早就杀红了眼,尾随在伏月身后,紧追不舍,玄阳亦然。 两人破天荒的统一战线,伏月边战边退,他本就是将将化身成功,根本抵挡不住两人的强攻,数十回合下来,便落入了下风。 天要亡我? 伏月眉头微蹙,望了望已然不远的魔界,不甘的咬下一节小指,瞬时汩汩黑气断指中冒出,用自己的骨血在身前筑成一道黑墙,待两人击碎黑墙,伏月已然逃脱。 孔宣还要再追,却被玄阳拦住了,“别追了,那就是魔界了。” “魔界又如何?我孔宣还怕他不成!”孔宣用力甩开玄阳的手。 “你是不怕,可是也讨不了好处。”玄阳淡淡的道。 见到玄阳一惯淡淡的语气,似乎事不关己的模样,孔宣不由得大怒,扯住玄阳的衣领道:“玄阳!青瑶为你而死,你却无动于衷!你是不是清修修的都没有心了。” 玄阳缓缓抬眼,对上他的眼睛,掰开他握住自己衣襟的手,道:“我没有。”他缓缓转过身去,又道:“只是,这本就是她的劫数,我话已至此,明王若执意而为,那请便吧。” 说着便转身离开,他还是大晋的王,不能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待玄阳回到皇宫,笼罩在皇宫空中的黑雾已经散了,只是还留着些残余,玄阳双袖一卷,清风徐徐吹来,黑雾眨眼间便散了个干净。 再次长袖一挥,原本残破的宫殿也恢复如初,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只是殃及到了宫人,他没有办法再救,只能为他们颂一颂往生咒。 此时的牢蒲已然找到了狴犴,将刚才的事情与他简单说了一遍,当时狴犴被伏月制住,又发现他的目标是君墨黎,无法,只能暗暗要夕鸢传信于牢蒲,好在来的及时,否则……玄阳真的生死难料。 狴犴听后,啧啧称奇,没想到玄阳竟然醒了。 “你说会不会是轮回镜?”狴犴沉吟片刻道。 牢蒲点头,若要解释,也只能是如此了,毕竟玄阳转世投胎说到底都是轮回。 两人正说着,却发现周围缕缕黑气已然不见, 知道定然是玄阳回来,来到养心殿前,果然看到玄阳一身白衣,朗月清风般的在养心殿前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轻轻转过身来,牢蒲看去,他一身雪衣,衬得他越发的容姿清冷,风光霁月。 “上神。”两人走上前,颔首见礼。 玄阳轻轻点头,“你们没事吧?” “无大碍。” 狴犴说完又犹豫道:“上神,青瑶她……上神就没有办法救救她吗?” 却见玄阳缓缓摊开手掌,一缕魂魄正闭目端坐在他的手心,像一个食指高矮的微小女童,那眉眼间全是青瑶的模样。 第121章 功德碑 “这是……青瑶!”牢蒲指着他掌心的小人惊道。 玄阳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叮嘱二人道:“此事眼下不要声张,青瑶现在很是虚弱,我怕有人会对她不利。” 两人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青瑶只有魂魄……”狴犴不解道。 “无妨,我自有办法。”玄阳轻轻抬手,继而又道:“现在青瑶有我照顾,二位敬请放心。” “是,上神照顾瑶瑶我们自然放心。”牢蒲点头道。 “那么劳烦二位帮我照看一下那投胎转世的负屃可好?”玄阳再次道。 “上神客气了,是我们兄妹劳烦上神了,我们这就去。”牢蒲说着一抱拳,和狴犴一同离开了。 玄阳看到两人已经离开,也带着青瑶回到了养心殿的寝殿里,望着满室的花,他记得青瑶从前是最喜欢这深谷幽兰,她常说,“千古幽贞是此花,不求闻达只烟霞。”可他也知,气如兰兮长不改,心如兰兮终不移,所以最后他走到一株兰花前,轻轻摊开手掌,将青瑶的魂魄施法附在了兰花上,望着眼前的兰花,他淡淡一笑,道:“以后我都会陪着你,不管什么时候。” 第二天一早,他刚用过早膳,太子便来请安,左不过是一些朝堂上的事,玄阳望着眼前的太子,腕间的念珠隐隐发烫,看来太子也是他要找的人,只是隐约间觉察到他身上似乎有淡淡的华光浮动,他微微闭眼,再次睁开,便看到那华光是从他身上佩戴的一颗玉珠里散发出来的,玉珠里的那是—— 功德碑! 这样看来,不用依靠念珠,也能知道他的身份,能把功德碑背在身上的也只有他霸下了。 玄阳轻轻叩了叩手指,难怪青瑶几人动不了他,即便是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 转念一想,玄阳或许没有办法,但是君墨黎还是可以的,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在唇间挂上了一抹浅笑。 耐心的听着太子将朝政之事一一禀完,玄阳暗暗摇头,幸好他有之前君墨黎的记忆,否则要一下理清这么多政务,着实不易。 “嗯,这些太子处理的很好。”玄阳说着微微顿了顿又道:“只是前一段时间你向朕提及的六皇子私造龙袍一案也该有决断了,其中牵扯到了那些人也该一并治罪了。” 果然他稍稍一提,太子的脸色便有些不自然,半响才恭敬道:“是,儿臣记下了。” “去吧。”玄阳温和一笑道。 “是,儿臣告退。”太子起身,恭敬的退后几步才转身离开。 看着萧永彦离开,玄阳暗叹,没想到一向排斥权谋的自己,也有用上权谋的一天。 萧永彦走后,玄阳除了关心前朝之事,无事之时便去看青瑶。 养心殿的宫人都觉得奇怪,虽然以前她们不曾在此服侍,但也没听说皇上喜爱兰花,他们还常常看到他们高高在上的皇有时还会对着那盆兰不住的发笑。 白泽更是奇怪,那日皇上竟然因为天气炎热,让他在兰花旁放上了冰,这不是照顾花儿了,更像是在照顾人! 这个念头一出,白泽不由得连忙摇头甩掉,不可能,花儿就是花儿,怎么可能是人的,皇上之所以这样用心,可能只是皇上突然闲下来,觉得花儿比较娇嫩吧,嗯,一定是这样。 五日后,太子再次来到了他的身边,将整理出来的卷宗递到了他的手中,玄阳坐在梨木圈椅上,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轻轻叹了口气,皇后毕竟是他的生母,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玄阳将卷宗缓缓放下,又在上面弹了弹道:“嗯,太子就只查到这些吗?” “是。”太子没想到他有如此一问,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不露声色道:“儿臣就查到这些,那贤妃和慧德已故,想要再知道些别的也难。” 玄阳点头,向着一旁的白泽伸了伸手,白泽从衣袖中拿出一卷纸,玄阳接过去,递到了太子的身前道:“太子,看看这一份。” 萧永彦双手接过一看,待看到“皇后”的字眼时,双手不由得一抖。 “太子,你看,这该怎么办?”玄阳微微抬眼看了看他问道。 太子一慌,噗通一声跪到了他的脚下,深深一拜道:“父皇,母后她……” 太子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萎靡下去,又道:“母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儿臣愿意承担一切罪名,求父皇放过母后!” 玄阳强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样,问道:“太子,你当真愿意放下太子之位?” 萧永彦微微一怔,沉默了片刻,玄阳也不催促他,只静静的看着,毕竟要让他心甘情愿才好,况且他在太子之位上坐了这么久,突然让他放弃也不是一时片刻的事。 不知沉默了多久,萧永彦终于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双眼看着玄阳郑重的道:“父皇,儿臣愿意。” 玄阳眼含欣慰的点了点头,伸手摸上了他的头顶,大拇指不着痕迹的在他印堂上一点道:“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能拿得起放得下朕很是欣慰,但是一旦继承大统,便不能一味的感情用事,知道吗?” 萧永彦又是一怔,原本他以为父皇是要废除他的太子之位,但是这一番话…… 太子不解的看着他的父皇,却见他似乎有些疲惫,缓缓向他摆了摆手道:“回去吧。” 太子依言缓缓退下,走出了养心殿。 看着太子疑惑的离去,玄阳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供词,吩咐道:“白泽,处理掉吧。” 不光是太子疑惑,就是白泽也想不明白皇上心里到底有何打算,他躬身接过玄阳递过来的口供,退了出去。 待殿里空无一人时,玄阳起身,走到了御案前,提笔写下了诏书:“朕即位二十六年,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皇太子某某,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 第122章 一腔怒火 “朕欲传大位于太子萧永彦。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写完拿出大印,郑重其事的盖了上去。 在这诸多皇子之中,太子自十岁起,便以储君之法教养,眼下太子已然二十,十年之功,不是一朝一夕能匹及的,也是其他皇子望尘莫及的,不过他今日能这样放下尊荣,他也能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便也是在他的心中种下一粒种子,待时机成熟,不必别人再度化,也可放下一切,就地成仙。 收好写完的诏书,放入了衣袖中,便如常一样,吃饭睡觉,照顾花草。 只是到了第二日,白泽见他卯时三刻还未起身,便小步的走近他的帷帐,轻声唤了几声,“皇上,皇上……” 却发现里面竟然还是没有动静,他心中不由得一惊,壮着胆子轻轻拉开帷帐,却见到君墨黎就那样静静的躺着,一脸安详,皇上只是睡熟了?他又试探着唤了两声,却见他还是纹丝不动,不由得心底一凉,伸手轻轻探向他的鼻息—— 皇上去了! 他惊得向后一退,又立即让人禀了皇后和太子。 顺德一十二年,顺德帝崩。举国哀悼。 同时太子萧永彦遵遗旨登基,称仁和帝,同年冬,原大皇子萧永康病逝,原六皇子萧永临平反,追封为宁亲王。 二十年后。 时值仲春时分,此时黎明初现,朝阳冲破晨曦薄雾,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向大地,一株空谷仙子也开出来*的花朵,叶叶向荣,似乎在努力的享受着阳光。 “早。” 前面的房门打开,走出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望着沐浴在晨光中的兰花道。 兰花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一抖,立即从花叶中走出一个白衣童子,约莫十三岁上下,向着来人一笑,“师父,早。” 这里是一个药铺,不算大的铺子里只有师徒二人,是三年前刚刚来到这个小镇的,但是镇上的人都知道,这药铺的大夫医术高明。 这两人正是那玄阳和青瑶二人,当日玄阳知道自己不善朝政,而且本来君墨黎的寿命也到了尽头,他便觉得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便留下了旨意,带着青瑶出了宫,而众人发现的君墨黎不过是他的外衣所化。 不过他们本是住在远离尘世的一个小山谷里,一是因为青瑶附身在兰花上,幽谷之中比较适合兰花的生长,二也是清静之地,有助于她的修炼,青瑶是在他们到了山谷中的第十个年头修成人形的,只是令玄阳没想到的是,此时的青瑶就像凡间刚刚呱呱落地的婴孩一般,万事懵懂,吃饭,穿衣都要他一一教导。 不过好在玄阳不厌其烦,七年间在玄阳的教导中,青瑶的修为也涨的飞快,只是身上带着孩童的顽皮,让玄阳也很是头疼,那一日她便将一个来山中玩耍的小童打伤。 玄阳不知她这是第几次与人打架了,以前还只是与这山间的一些小妖精灵打架,可是没想到今日却伤了凡间的孩子。玄阳心中不由得燃起了一腔怒火,板着脸严肃的看着她,厉声问道:“说。为什么又与人打架?” 青瑶害怕的低着头,小声的嘟囔道:“他要拔了忘忧,我自是不许,就……就打起来了……” 玄阳知道她口中的忘忧是她在山谷中的玩伴,就在青瑶化出人形时,因为山中无人,她便觉得十分苦闷,修炼之余,便在这山谷中四处游走,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山谷中发现了那棵忘忧草,跟原来的她一样,已然修出了人形,能与她对话,只是不能像她那样,时时保持着,人形歪歪扭扭的不说,坚持不了一刻钟的时间,但这也让她高兴了好一阵,每每遇到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会与那忘忧说上一嘴,有时就连玄阳也微微有着意见,青瑶不在什么事都与自己说,是不是他太古板无趣了?又或者她天天见,已经厌烦了他? 后来,即便是她又找到了其他的伙伴,但是对忘忧的感情却是其他人无法比的,现在见到有人欺负她,她自然要拔刀相助。 玄阳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道:“你要保护忘忧,我知道,但保护朋友不是只有打架这一种办法。” 青瑶懵懂的抬头看着他,“还有什么办法?” 玄阳指了指一旁的蔷薇道:“你看那蔷薇。” 青瑶迷茫的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蔷薇还是那个蔷薇,没有什么两样,却听到玄阳又道:“你看好了。” 青瑶瞪大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看着那蔷薇,可是饶是如此,那蔷薇却在她眼前凭空消失不见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玄阳,玄阳再次一挥手,蔷薇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叫障眼法。”玄阳又指了指被她打伤,躺在榻上昏迷的男孩道:“他只是个凡间男孩,对他只要施一点障眼法,他便看不到忘忧了,自然也不能将忘忧带走了。” 青瑶轻轻点了点头,又一脸无辜的看着玄阳道:“这不怪我……我不会什么障眼法,师父没教过……” 玄阳心道:怪我,都怪我。 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再这样由着她胡来,依旧没给她好脸色。 见玄阳半响不说话,青瑶怯怯的觑着他的脸色问道:“那师父……他怎么办?天就要黑了,他的爹娘会不会担心?” 玄阳的目光也看向了男童,缓缓走近他,站在他平躺着的头顶处,伸手轻轻的在他的印堂处轻轻按了按,一缕柔光顺着他的印堂慢慢融了进去,男童原本惨白的脸色也红润了起来,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但看到青瑶的脸,不由得向后一缩。 看到男童的神情,玄阳回头责备的看了青瑶一眼,又向着男童温言安慰道:“孩子,别怕,告诉叔叔,你感觉怎么样了?” 男童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受了伤,闻言活动了活动筋骨,发现身上的伤也不疼了,便欢喜的道:“咦,不疼了。” 第123章 有些不足 玄阳看着男孩的笑脸也淡淡一笑道:“怎么一个人走到这深谷里了?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男孩摇了摇头,“我就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里的。”说到这里,男孩又有些泫然欲泣,找不着回家的路怎么办?爹娘还不急疯了? “孩子,别怕,告诉叔叔,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叔叔送你回去。”玄阳坐到了一旁安慰道。 “真的?”男孩喜出望外,“叔叔可知南山镇?我家就住在那里。” “好,叔叔知道。”玄阳扶着男孩下了榻,又嘱咐青瑶道:“好好在家看家,哪里也不要去,知道吗?我去去就来。” “好,知道了。”青瑶委屈巴巴的道。 但是青瑶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玄阳还是有些不放心,最后又在门前设了厚厚的仙障,才带着男童去了南山镇。 为了赶时间,玄阳硬是在天气晴好的下午,在山谷中制造出了迷雾,一方面是防止男孩记着往来的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男孩知道他带着他走的多快,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他布下的迷雾,弄巧成拙的被去往人间的药神看到了,药神见那迷雾蹊跷,便下来查看,一来二去,便看到了在小屋中自怨自艾的青瑶。 药神见她本体似乎是一株兰花,但身上的仙气又不同于其他的兰花,让他不由得十分好奇,便穿过玄阳设下的仙障,来到了青瑶的身边,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青瑶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丝戒心,但终究是个孩童心性,说不了几句话便被那药神诓住,跟着他一起走了。 不过药神有一点没有骗她,他的确是带她来了南山镇,只是没有找到玄阳,而是把她带到了一间药铺里。 玄阳回到山谷却见不到青瑶的人影,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想着如果逮到她一定要好好惩罚她,一边又想,以后不管何时都要把她带在身边。 他试着探查她的气息,可是怎么也察觉不到,难道是有人故意遮住了她的气息,又或者…… 他不敢再往下想,只盼着她没有走远,便沿着山谷一遍一遍的找,待他看到那棵忘忧草时,又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轻轻问了一句,“可曾看到过青瑶。” “青瑶?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就在刚才,被你带着乘风向那个方向去了……”忘忧草不能化成人形,身上的叶子将方向指的乱七八糟,玄阳却急的没有多少耐心,伸手轻轻一指,渡了她百年功力,有了这百年功力,忘忧立即硬朗起来,堪堪化出了一个少女的模样,玉指微抬,指向了南山镇的方向。 玄阳再顾不上其他,脚下生风,再次飞身去了南山镇,就算把南山镇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找出青瑶来。 一夜之间,南山镇被他搅得昏天黑地,药神再也受不住了,便带着青瑶缓缓来到了他的身边,苦笑道:“玄阳,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般大动干戈?” 玄阳冷着脸,一把将青瑶扯了过来,冷冷道:“不劳药神费心,倒是药神,不招呼一声便带着别人家的孩子走,可有拐卖嫌疑!让人不得不恨。” 药神讪讪一笑,“玄阳上神说的是,只是你应该知道的,这孩子有些不足之症,一般的药石无灵,我这个人嘛,就是这样,越有挑战性我越感兴趣。” 玄阳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青瑶,她身上的确是有些不足,比如感情上的事便比同龄人都要迟缓一些。 而且他之前之所以那般心急如焚,是怕青瑶落到了什么歹人的手里,现在看到是药神带走了她,心里反而轻松不少,如果他真的能帮助青瑶,也是一件好事。 药神见他神色稍霁,似乎已被自己说动,又道:“我在这南山镇上便有一间药铺,上神如果不嫌弃,便可带着爱徒过来。” 药神本来只是要他们过来看病,却没想到玄阳和青瑶竟然在他的药铺住下了,省城要给他打下手,药神受宠若惊,一再推辞,玄阳却以为他在嫌弃他不懂药理,便直言道:“其实你说的不足之症,我早有发现,这些年我也一直在为她寻找良药。”玄阳说着手心多了几味药材。 药神一看,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又来了主意,“好!那我们就来一场赌约,看谁能先解决那丫头的病。” 玄阳点头,为了青瑶,他这些年除了照顾她日常生活,还上天入地,查阅了无数典籍,才有了掌中的这些药材。 这样两人便在这药铺里住下,只是药神不常在,药铺里大多时候只有两人,周围的人都以为这里只有他们二人。 “今天早上我们吃什么?”青瑶见到玄阳似乎心情不错,趁机问道。 原本两人在山谷之中修行,并不需要什么吃食,只是偶尔青瑶嘴馋有时候吃些点心什么的,但是现在两人住进了镇里,便也入乡随俗一般一天三顿饭,青瑶自是惦记着镇上的美食,而玄阳也是怕周围人发觉出什么端倪来,那样两人便不能住下了。 “今日……我们去巷口那家的包子铺去吃包子吧。”玄阳看到青瑶一副期待的眼神,记得她曾说过,巷子口的张记包子铺的包子如何好吃。 其实他们家的包子他也吃过,味道只能说一般,不知她为何会那般喜欢。 果然一听到要去吃那张记包子,青瑶的眼睛都亮了,像是两三天没吃过东西的人突然见到了食物一般。 玄阳轻轻点了点头,“把这副表情收起来,只是吃个包子而已,让人见了还以为是为师虐待你,不给你饭吃。” 青瑶嘴一瘪,小声嘟囔,“本来就是,我们在山谷里的时候,师父每日也只是给我喝水……” 玄阳满脸黑线,若不是一个眼神过去,估计虐待两个字已经说出口了。 张记包子铺本来就不远,两人说话间已经走了过去,铺子不大,只有一点的门面,里面是炉灶,热腾腾的包子便是从那一小间的门面里端出来。 第124章 一般无二 外面则是用油布搭建的棚子,旁边竖着一面帆布招牌,写着张记包子铺。 两人来的也不算早,此时里面已零星坐了几个人,一笼笼冒着热气的包子摆在面前,看着也颇有食欲,玄阳捡了个位子坐下,青瑶也跟着过去,跟他相对而坐。 “老板,拿两笼包子。”玄阳微微偏头,向着老板道。 老板应了一声,手里托着两笼包子,便到了两人身前,“客官,您的包子。” “好,谢谢。” 玄阳道了声谢,才拿起筷子夹起了一个,慢条斯理的吃着。 青瑶的吃相却没有他那样文雅,一个拳头大小的包子,在她的血盆大口下,两口便吃完了,玄阳睨了她一眼,青瑶便含混不清的道:“师父,我正长身体呢,得多吃一些……” 玄阳想要捂脸,好在她吐字不清,旁人也未能听到她说了什么,否则他真的会背上虐待徒弟的罪名,他微微低头,权当自己不认识她。 “站住!别跑!” 两人正吃着,却突然听到一阵吆喝声从巷子那一头传过来。 玄阳抬头,只见一个二十上下的妇人慌乱的从他面前跑过去,紧接着便是三个身穿黑色短衫的男子紧追其后。 玄阳不由得微微皱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样子倒像是大户人家逃走的妾室,被人发现,要追回去。 就在他暗暗猜测时,却听到隔壁一人轻轻叹气道:“哎,看来家有美妻也是祸事。” 老板闻言也跟着叹气,“谁说不是呢,看看那周铁匠多老实的一个人,就是因为她的娘子被那李员外的儿子看上了,便祸事不断。” “哎,听说就在前几日,周铁匠便被人寻了个由头,送进了大牢,想必也是冲着他家娘子而来的……” 包子在口中嚼了几下,玄阳顿时觉得更加无味,便抬眼扫了一下对面的青瑶,见她面前一笼包子,已只剩一个,便把自己的一笼包子也推了过去,“不够,这里还有。” 可是刚推过去,又怕她吃的太多会积食,暗暗的想着回去要给她备些山楂糕才好。 青瑶看到眼前多出来的包子,满足的一笑,道:“我就知道师父待我最好。” 虽然是句奉承的话,但是听着玄阳还是心底一暖。 待青瑶吃饱后,两人便回到了药铺,青瑶此时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师父,吃饭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追一个女人,为什么呀?” 玄阳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如果他们是坏人,你会怎么做?” 青瑶挥舞着拳头,“当然是打跑他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若是你也打不过呢?”玄阳又道。 “不是还有师父你吗?”青瑶甜甜一笑,侧脸看着他。 一阵暖流从心底淌过,轻轻点头,“是,还有师父。” 玄阳本想说,如果他们出手,恐怕就不能再住在此地了,刚才听人议论,前脚苦主周铁匠被送进了牢狱,后脚便抢人,这明显就是官商勾结,强龙不压地头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两人缓步走回了药铺,时间还尚早,玄阳便坐在柜台后面翻看医书,而青瑶则是守在一旁,拿着药杵掂药,纵是有事可做,她也不住的打盹。 玄阳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微微一痛,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她故意偷懒,而是因为她先天不足,精神不济。 “大夫!” 突然门外大喊一声,青瑶猛地惊醒,便向门外张望,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还在掂药,手上药杵一落,却差点落到了地上,打到自己的脚。 多亏了一旁的玄阳手疾眼快,一把接住了下落的药杵,唠叨道:“跟你说过多少次,有事不要惊慌,慢慢来。” “知道了。”青瑶讪讪,缓缓走*台,向外看去,却见一威武男子低头抱着一女子快步走了过来,看到两人的伤,她不由得微微一惊。 因为她发现,男子身上的伤似乎很重,一身青色的短衫,几处已被划破,肩头一处更是露出了翻皮的血肉,但是他似乎觉察不出痛,跟没事人一样,抱着怀中的女子,而那名女子却看不出有什么伤来,只有小腿处有一丝丝血迹。 “姑娘,你可是大夫?”男子焦急的问道。 “我不是!我师父是,他……就在里面。”青瑶不知为什么,说话竟然有些结巴。 “多谢。”男子匆忙间还不忘向她点头道谢。 此时玄阳也听到了动静,微微探头看了过去,就这样远远的一望,便看到了那女子的容貌,似乎正是今天早上在包子铺前奔跑的女子,但想着她家男人似乎是在狱中,那么此时抱着她的又是何人?他思量着,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出神。 男子看着他的神情,轻声一哼道:“都说这惠医堂的大夫仁医仁心,却没想和别处一般无二。” 玄阳被他这样一顿抢白,不由得微微皱眉,“哦?怎么个一般无二法?” “知道我得罪的是李员外便无人肯医!”男子道。 玄阳淡淡一笑,上下打量着身边的男子,见他生的孔武有力,四肢很是健壮,一张国字脸也很是硬朗,棱角分明,只是身上不知哪里弄来一身伤。 他这般打量着,却觉得手腕上突然一阵阵的灼热,他知道这是念珠在给他提示,心中不由得一喜,难道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这二十年里,因为青瑶的病,他去过的地方也不少,却没有遇上一人,不想今日倒是让他撞见了,看来想推也推不掉了。 “谁说我不肯医了?”玄阳反驳,又道:“你们二位谁先来?” “他先!” “她先!” 两人异口同声道。 玄阳微微一怔,其实两人走进来的时候,他便看出来了,女子只是小腿上受了点伤,没有什么大碍,倒是这男子满身的伤,但他能不顾自己的伤,抱她进来,便已能看出男子对女子的情义,他指了指一旁座位道:“请让夫人在这里坐下吧,把伤口露出来。” 男子似乎有些不悦,看了看一旁的青瑶道:“内子伤在腿上,能不能让那位姑娘来?” 第125章 揽日之力 玄阳向着青瑶的方向看了看,却见青瑶连连摆手,“我不行的……” 玄阳却走过去,扳住她的肩头道:“没事,去吧。” 青瑶为难的一步步向着女子走近,像上刑场一般轻轻的挽起了她的裤脚,道:“师父,这位娘子无碍,只是像是被鞭子打到一点。” “哦,那用些金疮药即可。”玄阳一边替男子治伤,一边道。 正说着,却听到外面有人道:“他受了伤,跑不远的,还有这些个药铺,一个个查,我就不信,他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玄阳听到声音微微一皱眉,看了看一旁的青瑶道:“还记得忘忧吗?” 青瑶点了点头,丢下三人,奔向了门口。 男子一见,突然反手将玄阳的手反扭在身后,恨恨的道:“没想到你这铺子竟然是那人的鹰爪!伙同那人来害我?!” “啊!你弄疼我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害你做什么?”玄阳苦笑,不知眼下这是哪位,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你当真不知?也不是那人的爪牙?”男子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看到玄阳吃痛,一旁坐着的女子却看不下去,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道:“相公,快快放开大夫,他若真是和他们一伙,不会医治我们的。” 男子这才放开了他。 玄阳却趁机问道:“敢问二人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们要找的真的是你们?” 女子微微低头,“都是我不好,连累了相公。” “不是!娘子你很好!” 最后玄阳终于在两人你侬我侬中理出了个眉目。 他猜得不错,这男子便是那周铁匠,原来这周铁匠原本也不是这南山镇的人,而是因为家里遭了难,而被这姑娘的爹爹曹铁匠收留,做了上门女婿,两人也是感情深厚,却没想到因为曹姑娘相貌出众,偶然的机会竟被李员外看上,不顾她已经嫁人,硬要她做自己的小妾,曹姑娘自是不肯,李员外便让人寻周铁匠的麻烦,将他诬陷去了狱中。 而今日一早,周铁匠听到两个狱卒谈论李员外去了他家的事情,本来就担心娘子的他便打了两个狱卒,逃出了牢狱。 玄阳暗暗咂舌,不想周铁匠竟有如此壮举,也总算知道他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心中也暗暗佩服,连忙道:“两位不必惊慌,就在我这小住几日便可,那些人,我自有办法。” 两人互看了一眼,周铁匠忽的跪地要拜,却被玄阳一把拉住,“还不是言谢的时候,两位请跟我来。” 玄阳说着将两人引向了后堂,之后又长袖一挥,之前为两人诊脉看伤的所有东西瞬间便没了踪影,他又向着外面的青瑶喊了一声,青瑶应声,笑着走了进来,道:“师父,我今天是不是很能干,他们在我眼前转了好几圈,硬是没看到。” 玄阳向着她和煦一笑,点头道:“你真的做的很好。” 青瑶在玄阳说出忘忧的时候,她便想起了玄阳教她如何保护忘忧草的,今日便如何保护这两人,她出了庭院,便是到了门口去设结界的。 待玄阳再次唤她,她也很有默契的收回了结界,因为师父也曾告诉过她,他们现在在凡间,便不能随意的凭空消失。 这结界一撤,外面便有人闯了进来,劈头问道:“有没有一男一女来过?男的受了伤?” 玄阳从柜台后面抬起了头,道:“没有。” 那人又例行公事一般的问了青瑶一句,青瑶看了一眼玄阳道:“没有,我只看到过两个都受了伤的……” 来人不由得互看了一眼,把刀子架在了青瑶的脖颈上,逼问道:“他们去哪了?” 玄阳想要捂脸,看到青瑶看过来的求救的目光,又轻轻一笑道:“这位爷息怒,这刀剑无眼……是不是先把刀放下?” 那人看了看玄阳,又看了看青瑶道:“丫头,你说!” 玄阳头疼,忧心的看着青瑶,却听她战战兢兢的道:“刚才……我在门口的确看到……看到他们了,他们向着南边去了!” 看着被她骗走的诸人,玄阳向着她赞许的一笑,刚才他真是替她捏了把汗,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让他吃惊,他的青瑶似乎已经长大了。 两人听到外面已经没有了声音,便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周铁匠向着玄阳拱了拱手道:“多谢相助,先生大恩我夫妻二人会铭记于心。” 玄阳也微微拱手,“客气了,只是两位的身上还有伤,不妨在这养好伤再走吧。” 看着玄阳诚挚的邀请,周铁匠想要推辞,可是又怕娘子的的伤口恶化,便点了点头,“多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到了玄阳的手中,“我们出门仓促,身上只带了这个,就当是我们的诊金吧。” 玉佩落在了玄阳手中,玄阳只觉得那玉佩触手温润,是一块圆形镂空玉佩,雕工细致,只见中间是一枚铜钱,周围紧密排列着五只蝙蝠,应是取自多福之意。 他将玉佩转手推回了周铁匠的手里,推辞道:“这东西太过贵重,我不能收,你还是收好吧。” 周铁匠却也是执意不肯,最后道:“此物是我们的家传之物,先生放心收下就是,如若不然就是赶我们走了。” 玄阳见到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便也只能收下。 看着两人安心的住下,玄阳也暗暗松了口气,这天见到没有几个病患,便早早关了药铺,与青瑶一起回到了房间。 两人在桌旁坐定,玄阳缓缓拿出念珠,放到了桌上,拼起双指,一束柔柔的白光缓缓融进念珠之中,只见念珠缓缓在空中折射出一人,那人负手而立,只见其面如豺,身如豹,在一转身,又变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身负银刀,烂袍金甲,似有吞月之势,气宇轩昂,如有揽日之力。 玄阳不由得豁然,因为此人并不是别人,正是龙王第二子——睚眦。 看到玄阳欣喜,青瑶不解的看着他,道:“这是什么?” 第126章 完全不同 见到她这也都忘了,轻轻拿起桌上的念珠,套入了她的手腕上,只见刚才念珠还泛着微光,在触到肌肤的那一刹,似乎透着一种温热,很是暖心的那种,仿佛是久违的亲人来到了身边。 青瑶怔怔的看着他,说着自己的感受,却见玄阳嘴角慢慢挂上笑容,她也高兴道:“师父,这念珠好生神奇,还有这睚眦是谁?” “青瑶,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睚眦是你的二哥呀!”玄阳唇角的笑容微微一僵道。 “二哥……”青瑶思索着道,念了两遍,却突然觉得头疼的厉害,一只手慢慢抬起,抱住了头,双眼紧闭,面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 “头好痛!”她一手抱住头,一只手不住的敲打着头。 “青瑶!不要这样!” 玄阳见状连忙将她拉进了怀里,抓住了她的双手,双指向她的眉心一点,青瑶便软软的倒了下去,玄阳伸手接住,将她抱到了榻上。 看着躺在榻上的青瑶,玄阳伸手轻轻的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心疼的道:“青瑶,对不起,是师父不好,师父太着急了。” 他拉过被子,替她盖上,又将她手上的念珠取了下来,小声道:“好好睡一会吧,忘了就忘了吧。” 现在已经入夜了,玄阳却始终没有离开,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她什么都忘了,身边也只有他这个师父可以依靠了。 青瑶睡得昏昏沉沉,躺在榻上,却觉得自己的身子不断在向下坠,但是周围却是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清,即便是光似乎都没有,只单单的是一片白。 她有些害怕,不断的向前走着,一声声的喊着师父,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喊都是徒劳。 突然她看到前面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一个身影,迷雾之中,她也只能看到一身杏黄长衫,后襟脱在地上,长长的秀发垂直腰间,她在身后,只能看到她的双臂微抬,似乎在弹琴。 走近,原本寂静的空间里也响起了幽幽的琴声,如泣如诉,不知为何,虽然她从未听过那首曲子,但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还勾起了她心底的一丝情绪,一缕缕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 突然那女子似乎被她惊到,琴声突然戛然而止,缓缓的回过头来。 青瑶不由得一惊,她……她的容貌竟然……和她如此相像! 唯一不同的似乎只是她眉间那淡淡的愁,让两人的风韵完全不同。 “你是谁?”青瑶问道,声音空空灵灵的传了过去。 女子闻言淡淡一笑,瞬间犹如拨开云雾的明月,脸上闪过一丝的明媚,“我也想问问你,你是谁?” “我是青瑶啊,师父给我起的名字,好听吗?”青瑶对她一见如故,话也多了起来。 “青瑶?”女子将这两个字在口中回味了一番,“的确是个好名字,你也有师父?他对你可好?” 青瑶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微微沉吟一番道:“我师父待我自然是好,他是世上最好的人啦。” 女子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敛,又是一副忧愁的模样,缓缓转过身去,幽幽的道:“你走吧,不要再来,我不想再见到你。” 接着那幽幽的琴声再起,青瑶不知道她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但是她既然不愿与自己说话,她也懒得搭理她,便也转身欲走,可是她刚刚转过身去,却突然想起,她不知道是怎样闯进了这里,又该怎么出去,便又转过身去想要问问那女子,但是一转身,却见到眼前竟然空空,哪里还有什么人! 青瑶恨恨的一跺脚,一个人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突然有些害怕,不辩方向的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师父,可是怎样也跑不出这片迷雾,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是累了,缓缓的蹲在了地上,呜咽了起来,“师父,你在哪里?你是不要青瑶了吗?师父……” 守在一旁的玄阳,听到她梦中伤心的喊着自己,不由得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在手中摩挲着低声安慰道:“青瑶,青瑶,师父就在这里,师父永远不会不要青瑶的。” 听到这个声音,青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玄阳,便起身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听到这个声音,青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玄阳,便起身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师父,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玄阳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轻轻将她抱在了怀里,一下下的顺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师父就在这里,青瑶不怕……” 这样安慰好一会,青瑶才止住哭声,缓缓的直起了身子,不好意思的看着玄阳那被自己弄湿了肩头,抱羞一笑道:“师父,对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玄阳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轻声道:“不打紧。”说着屈指一弹,肩上的水渍立即干了,衣服也完好如初,看到青瑶又是一呆。 “青瑶,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待青瑶情绪稍稍稳定后,玄阳小心翼翼的问道。 青瑶轻轻点了点头,歪着头道:“嗯嗯,好奇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我在一片白雾中看到了一个女人,奇怪的是,那个女人长得跟我好像好像,就像是我的姐姐一样。”她说着又拉了拉玄阳的袖子问道:“师父,我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啊?” 玄阳微微摇了摇头,“师父我也不知道,反正师父遇到你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你有什么姐姐,哦,对了,她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青瑶思量了一会儿,道:“嗯嗯,她问我叫什么名字,还问我我是不是也有师父,我说师父是最好的师父,她便不高兴离开了,再也就醒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玄阳听得出神,虽然他没有见过那个女子,但是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那个女子便是青瑶,或许是另一个青瑶。 他记得从前青瑶也跟他说过,他是世上最好的师父。 第127章 画 青瑶见到师父听得出神,觉得自己也能说故事给师父听,不由得又思索了一番道:“对了,她还会弹琴,只是弹得曲子让人想哭……” 玄阳的心突然想被什么揪了一把,狠狠一疼,能让青瑶觉得想哭的曲子该是如何哀伤?他面上不露声色,温言道:“时间尚早,青瑶接着睡吧,师父……师父就在这看着你睡。” 青瑶这才甜甜一笑,躺了下去,继续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看着青瑶再次睡去,玄阳却陷入了沉思,他不用刻意去想,便能想象出青瑶的满脸哀怨,是,他本以为待事情完结,他便能告诉她所有,可是事情一旦展开,便有着这样那样的意外,好多事情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更没有想到青瑶会为救他而失去性命,更想不到他极力救回来的竟是这样一团孩子气的青瑶。 看着沉沉睡去的青瑶,他也缓缓起身,走了出去,望了望天上已然偏西的月亮,不知道牢蒲和狴犴那边如何了。 天边微微泛起了白光,一会儿太阳缓缓露出一个头,接着是一半,整个太阳都露了出来,红彤彤的,在一瞬便放出万丈光芒。 这天才刚刚亮,若水镇的一户的门户便打开了,那人做着一副书生打扮,头戴儒巾,一身青色儒袍已然洗的泛白,却也是一尘不染,他身后背着一个藤子编的箱笼,里面似乎放了些字画,想来是因为今天镇上有集市,所有想要拿着去卖。 而这个书生也不是别人,正是那六皇子的转世,牢蒲和狴犴两人自二十年前就一直跟他,而且这已经是他的第三世,第一世是六皇子,第二世却是一个神童,三岁能颂,五岁能诗,到了七岁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神童,只可惜身子孱弱,纵然有父母的细心呵护,也没活过八岁便去了,令人扼腕叹息,牢蒲两人便又跟了他的第三世,可没想到,他的第三世依旧喜欢读书写字,两人不禁日日夜夜的盯着他,生怕他像上一世一般,早早去了,就这样一直守着,守了一十六年。 这一世他投生在一个不是很富裕的人家,好在是个书香门第,父亲是个考了多年也没考中的秀才,只能在镇上的小私塾里做了教书先生,一个月拿着微薄的月奉,本根不够一家人的一个月的花销,还要靠着他的母亲做绣活来贴补家用,即便是这样,一家五口也过得拮据的很,因为秀才自己考不中,便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书生的身上,家里只有书生一个男孩,其他的都是女孩,此时大姑娘已嫁为人妇,家里除了书生还有一个妹妹。 也就在两年前,秀才因为一直考不中,郁郁而终,而他的母亲也因为常年劳作,在父亲去了的第二年,也随之去了地下,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书生和比书生小四岁的妹妹,书生自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一面遵着父亲的遗愿苦读等着进京赶考,一边照顾着妹妹。 集市不是很远,但离家也不近,他只得早些去,才能占个好位置,家里的米已经不多了,他得靠着卖了这些字画,换些银两才能有米下锅。 书生一路来到了集市上,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有人已然摆上了自己要卖的东西,因为父亲在镇上做私塾先生,认识他的人也不少,有几个熟人见到书生还跟他打招呼,“顾家大哥儿来了。” 书生点头笑了笑,“恩,来了,李叔早。” 书生四处看了看,挑了一个宽敞的地方,支起架子,开始一幅幅的挂出了自己的字画,待字画挂好后,便又拿出了书,低头看着。 身边的几人知道他要进京赶考,也都不敢打扰,只在一旁暗暗打量着他,旁边的李叔便也希望他能考上进士,因为自家女儿和他也算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似乎对他有意,但是若他和他爹那样,一辈子考不上,又什么都不会做的话,姑娘嫁过去也是跟着受苦,纵然是姑娘再怎么喜欢,他也不会同意,但是他若考上了进士,那就不一样了。 书生自然是不知他的这些盘算,只顾低着头看书,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这画怎么卖啊?” 听到声音,书生一喜,知道有人看上了他的画,连忙从书本中抬起了头,可是当他看到眼前的那张脸时,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 因为这人他认识,是南山县知县的儿子于冠卿,更是这南山县里的一霸,但绝不会是真心来买字画,不知道他来此是想做什么? “哦,公子说是这幅画,这幅画只要三十文钱。”顾长生见到他手中拿着的画道。 “三十文?这么贵?”于冠卿嫌弃的将画一丢,瞥了他一眼又道:“就这画,送给我我都不要。” 顾长生连忙接住画,虽然他不敢说自己的画有多好,但也是他花费的精力和笔墨的,不忍轻易毁坏。 于冠卿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却益发起了捉弄之心,在他刚刚放好那幅画时,又拿起了另一幅画在端详。他见到那是一幅田园画,上面有茅檐低矮的草屋,靠着小屋有一条清澈的*,溪边长满了碧绿的小草,而屋前坐着一对花甲夫妇,一男子在溪东边的豆田锄草,还有一个男子正忙于编织鸡笼。还有一个小童,横卧在溪头草丛,剥着莲蓬。 明眼人一见,便能看出这画是取义于稼轩的《清平乐村居》的景象,但这于冠卿却是有名的不学无术,纵使天天上私塾,却也只是在那里应个卯而已,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画,不由得大笑起来,“真是什么人画什么画,寒酸书生也只能画这种寒酸的画,你们看看,谁会买这种画啊,简直是笑话。”说着随手将画又扔到了地上。 顾长生不愿与他争执,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所以他便强忍着胸中的怒气,弯腰去捡地上的画,却冷不妨的手突然被他踩到脚下。 第128章 路见不平 他吃痛的惊叫一声,画却也被这样一扯,生生扯成了两半。 于冠卿假意一退,懊恼道:“哎哟,真是对不起,我没看到。” 顾长生将两半的画拾起来,手背却也疼的发木,低头看去,只见手背已然红肿一片。 “你没事吧?”见到他的手已经红了,于冠卿再次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手道:“哟,怎么成这样了?若是耽误了温书写字可不好,我们的顾生可是要进京赶考的啊。” 说着手伸向一旁的小厮,道:“来,把药拿来,给顾生好好涂一涂。” 他话音一落,身边的小厮将一个小瓷瓶递到了他的手中,只见他一只手用力扯着顾生的手,示意小厮打开瓷瓶上的塞子,只见白白的粉末一点点洒在他的手上。 顾长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接触到肌肤,却有着一阵钻心的痛,只是他的手被他用力的攥着,想要抽回来却被他攥死。 李叔离他离得最近,见到顾长生的额头已然渗出密密的细汗,有些不忍,便笑脸的走上前去,道:“于公子真是有心了,我们这些人平日里磕磕碰碰的多了去了,这些伤不算什么,还有上药这种事怎么能劳烦公子你呢,小的替你就行。” 于冠卿见到李叔上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道:“这是那颗葱啊,怎么什么人都能在本公子面前说道两句是吗?” 身后的小厮意会,上前用力推了李叔一把,嫌恶的道:“去!一边去!不要在这碍事。”李叔本来就是上了年纪,被那人这样一推,猛地撞到了身后的摊位上,顿时画纷纷跌落下来,有的在半途中被扯破,也有的随着李叔的倒地,被压在身下,落入了泥土中。 看着自己半个月的心血毁于一旦,顾长生心痛,趁着于冠卿出神的时候,猛地一把抽出了手,双手将他推开道:“于冠卿,不要太过分!” 推开他,便弯腰去扶地上的李叔。 “对不起……”李叔看到地上散落的画,他本是好心来的,却没想到将他的画都毁了,满脸歉意的道。 “不要紧,李叔,你怎么样?”顾长生扶着李叔慢慢站了起来,却没想到迎上了于冠卿的一脸挑衅,“我这算过分?再说了,我过分了你又能如何?”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厮道:“你们都没长眼睛吗?本公子就想过来买张画,却被这两人殴打,我爹让你们跟着我,就是这样保护我的吗?” 周围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这分明就是颠倒黑白,可是大家常年被他欺凌,谁也不敢上前,那个李叔就是最好的例子。 四个小厮听到了于冠卿的话,一拥而上,将两人围在了里面,拳脚相向。 狴犴就在一旁,当他见到李叔和顾长生被四人围住后,便再也看不下去了,一下从虚空中走到了两人的身前,一手一个将小厮从两人身上拉开,牢蒲也上前,将两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于冠卿看到又来了两人,不由得咂嘴,很是奇怪,今日怎么总有人替他顾长生出头? 他冷冷一笑的看着两人道:“识相的就少管闲事,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县令之子,于冠卿。”狴犴的目光在他身上一瞥,声音听不出没有半点情绪。 看到他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却毫无顾忌,于冠卿突然有些心虚,道:“既然知道本公子的身份,为什么还要管本公子的事?” 狴犴眉眼淡淡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仅此而已。” 于冠卿闻言知道他也只是出于义气,无非也是个平头百姓,底气不由得又硬了起来,看向一旁的小厮道:“此人不知天高地厚,你们给我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顾长生见到于冠卿又要打人,不由得一急,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一旁的牢蒲拦住了,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事,不要紧。” 顾长生看去,只见那几个小厮虽然攻势凶猛,但是却丝毫近不了狴犴的身,狴犴一边招架着他们,一边向前,一会便走到了于冠卿的身前,借着一个小厮的手,砰的一下打在了他的脸上,一声惨叫还没喊出,便又是一下。 狴犴一边招架着他们,一边向前,一会便走到了于冠卿的身前,借着一个小厮的手,砰的一下打在了他的脸上,一声惨叫还没喊出,便又是一下,眨眼功夫,于冠卿便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跌坐在地。 于冠卿何曾被人这样欺凌过,但看到自己的小厮也都被掀翻在地,只能好汉不吃眼前亏,在几个小厮的搀扶下,灰溜溜的离开,只是为了不至颜面尽失,临走还回头恶狠狠的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叔看着离开的于冠卿微微叹气,说道:“哎,惹上他怎么可好,我……” 顾长生深知李叔是为了帮助自己,可是最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心下也有些戚戚然,只能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没事的,他于冠卿不敢怎么样的。” 狴犴和牢蒲在这县里已经呆了有些时日,看两人的神色便知道,两人为何担心,便上前道:“二位不必担心,我二人就住在附近,若他还敢仗势欺人,我二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顾长生感激的看着两人,双手一揖道:“刚才多谢两位,还没感谢两位壮士适才的救命之恩,不知两位恩公尊姓大名?” 李叔也回过神来,跟着他一起作揖。 两人互看了一眼,相视一笑,最后牢蒲介绍道:“我是牢蒲,他是狴犴。” 果不其然,顾长生惊住了,目光不断的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们……” 李叔见到他这样一副模样,也奇怪的看着他,“长生,你们认识?” 顾长生还在惊愕之中,却又听到两人答道:“认识,自然是认识,只是很久没见,长生不记得我们了,所以刚刚听到我们的名字,才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129章 趁热打铁 李叔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了自己的摊位上,只留下惊魂未定的顾长生,犹自站在那里,牢蒲也站在那里陪着他,而狴犴已然蹲下替他整理字画。 “你们……真的是牢蒲?狴犴?龙……” 见顾长生就要说出自己的身份,牢蒲的食指轻轻抵在了唇间,做了个嘘声,顾长生也连忙捂住了嘴。 牢蒲轻轻点了点头。 顾长生知道此事后,便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午时,集市上的人都已散去,他也收拾起了东西,而牢蒲狴犴作为他许久不见的“朋友”,自然是跟他一起。 三人同行,一直到了无人处,顾长生缓缓停住了步子道:“今日多谢两位相助,小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惊动两位大驾,真是三生有幸。” 听他这样说,牢蒲狴犴便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笑了起来,但牢蒲想到当初青瑶找上自己时,自己也是这样诚惶诚恐的模样,便扶住他的手臂,温言道:“长生,你既然能看出我们的身份,也应该知道我们的来历。” “书上有云:龙生九子,四子牢蒲,七子狴犴……” 狴犴听后微微点头,接话道:“还有八子负屃。”狴犴说着目光紧紧地盯着顾长生。 顾长生不由得后退一步,继而又摇头轻轻一笑道:“哪有什么龙子,不过是传说罢了,两位定然是在消遣我。” “八弟这又是不信了?”牢蒲似乎起了捉弄之心,凑上前去问道。 他这八弟一出口,顾长生更是无以招架,连连退了两步道:“这位兄台,不要再玩笑了。” 牢蒲却也不再说话,炫目的光辉中,他的玄色长衫渐渐变成了玄色长袍,祥云落入他的衣袖领口化成衣衫纹理,东海波涛化成了外袍上的暗纹,微风吹动,仿佛真如浪涛翻涌一般。 他还在愣神的时候,牢蒲的话便已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如此,你可信否?” “要不要我也变身让你瞧瞧?”狴犴也在一旁趁热打铁。 “不……不,不用了,我信了。”顾长生真的见到了从前书上所说的牢蒲,惊愕之中,只能结结巴巴的说出这几个字。 “八弟,你相信我们就好。” “可是我……我……我只是个凡人,怎么会是你们的八弟?”顾长生又道。 “轮回转世。”牢蒲说着从怀中拿出两本典籍,递到了他的手中道:“这是《心印经》和《清静经》,相信对你会有所益处。” 顾长生接过去,淡淡看了一眼,再次谢道:“我记下了,谢谢,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二位可否亲临鄙舍,让我尽一尽心意。” “都是兄弟,八弟不必客气,但既然相邀,我们也没有不去之理。”牢蒲道。 如此三人便一起回到了顾长生的家中,此时,顾家只有顾长生和小妹顾小妹在,待三人到了门口,便见到顾小妹已在门旁相候,只是不想竟然会有外人来访,见到牢蒲狴犴两人猛地双颊一红,躲到了门后,似乎还嗔怪的看了顾长生一眼。 顾长生见状也是抱羞一笑道:“那是舍妹,让你们见笑了。” 他一提到舍妹,两人便想起了青瑶,眼下虽然玄阳看顾的很好,可是想起她二十余年还是一副七八岁的孩童一般,还是心酸不已,而且青瑶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他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无妨,终是我们唐突了。”牢蒲微微垂眼,掩去了眼中的悔恨。 顾长生招待两人进了屋,又告罪出去寻来了小妹,让她为客人备些饭菜,饭菜端上来,只有几样家常小菜,狴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却也是清新可口,只是刚刚吃了一口,便听到门口似乎有吆喝声。 三人微微一思量,便料定是那于冠卿,便放下筷子,一同来到了门外,顾小妹听到声音也跟了过去,悄悄在门旁看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是那于冠卿,此次来的当然不止他一人,还有衙门里的捕头捕快,黑压压的有十人左右,顾小妹只知道从前于冠卿总是欺凌他们,却也只是记恨哥哥学识好,总是在学堂里压他一头,而常常找哥哥的麻烦,可是也从未像今日这样找上门来,不禁为哥哥暗暗担心。 “崔捕头,就是他们打得我。”三人一出来,于冠卿便指着牢蒲和狴犴道。 于冠卿在集市上被狴犴打了一顿,回去自然是添油加醋把自己说的何其委屈,于县令听到有人竟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欺负自己宝贝,自然也不肯罢休,点了几个人便杀上门来。 崔捕头见那人长得一脸斯文,跟那书生站在一处,没什么两样,便轻轻一抬手,几个捕快意会,便向着两人围了过去。 顾长生知道两人的身份,自然是不为他们担心,只是觉得事情又闹大,有些过意不去。 狴犴上前一步,捕快虽然比一般的家丁要强,但是狴犴一脸平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消一只手便将来人全部放倒。 顾长生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是顾小妹却从未见识过这般厉害的人物,不由得看直了眼,两人刚刚来家时,她只是匆匆一瞥,只见那人长得俊美的很,却不知竟有如此身手,若是一生能有这样的人相伴,也知足了。只是不知哥哥是怎么认识他的,他又是否有家室? 她这样胡思乱想一番,双颊不由得一红,就是一颗心也砰砰跳的厉害,又见那捕头把刀向他砍去,眼见那刀刃就要落了下去,可是狴犴却就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一时间她竟有些不敢看,竟然伸手捂住了双眼,但是她又担心他,只能在手指缝里偷偷的看,只见狴犴见那刀刃落下时,突然姘出二指,一下夹住了要落下的刀刃。 崔捕头一怔,用力向下压那刀刃,却被他夹得纹丝不动,他就是想要拔出来,也拔不动,一时间不由得涨红了脸,任凭那于冠卿在一旁怎么吆喝都无济于事。 第130章 治标不治本 牢蒲见此,微微摇头,他知道就是这样的以暴制暴,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今天这次他们走了,难保明天会不来,他走上前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轻轻道了声,“好了,跟他们谈谈。” 狴犴意会,微微笑了笑,放开了那捕头的刀,道:“你们来此,无非是想压我去见官,好,走,我跟你们走。”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崔捕头有些猝不及防,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见他肯跟自己走,心下便也松快了不少,不然回去定然是一顿臭骂,可能还要挨板子。 于冠卿见他松口,还想上前羞辱他一番,让捕快上前把他绑上,但是他转了一圈,看到几人都挂了彩,而且他也不想集市上的揍再来一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还有他……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他……他怎么不去……”于冠卿见到只有狴犴跟着他们走,牢蒲却站在原地不动,问道,只是见到狴犴看过来的眼神,他的声音便越来越低,最后竟然声如蚊蝇,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狴犴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有我一人去即可,你的伤不是我打的吗?” 于冠卿闻言,只觉得脸上又是一痛,不在说话,随着崔捕头一起向着衙门走去。 顾小妹见到他一回头,整个人如朗月清风一般,但是眼中此时却有着一丝的狭促,她不由得低低一笑,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走近,她又匆匆的回去了。 但是两人已经走近,顾小妹的笑声已经传进了两人的耳朵里,顾长生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丫头还在竟躲在偷偷看。 “牢蒲,恕小生直言,纵然你们是龙子,法力无边,但小生还是有些不解,狴犴去了衙门,该如何应对?”顾长生问道。 牢蒲微微摇了摇头,他也不知狴犴会用什么办法,只是他知道狴犴从前可是大理寺卿,去个衙门对付一个小小县令,应该是绰绰有余,但这些话不宜对他说,只徐徐道:“他如何应对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可以。” 狴犴去了衙门,一进去便引来了众人侧目,县令的宝贝儿子被人打了,已经在周围传开了,这于公子带人去上门讨债,更是闹得人人皆知,可是当一行人等回来时,却见几人身上都带着伤,除了崔捕头和那个欺凌公子的人,而且那人就那样不受约束,跟着捕头回来,也是因为从来没人见过这种仗势,也是一传十十传百,都围在衙门外一看究竟。 狴犴跟着那些人进去,只见那于县令已然坐到了公堂之上,两旁也站满了衙役捕快,见两人进去便喊了一声,“升堂。” 他先是例行公事的喊了一声,“堂下所跪何人?” 一旁的县丞见状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县令大人这才看到两人竟然就直直的站在堂下,竟无一人下跪。 “你是何人?为何不跪?”县令砰地一拍惊堂木,喝问道。 “我姓张,名景骅。”狴犴从容答道。 于县令将他的名字在脑中过了一遍,好像没什么印象,也不曾听说什么少年才俊年纪轻轻便拜官的,便也大着胆子道:“那你见了本官如何不跪?” 狴犴轻轻抬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我不跪自然有不跪的道理。” 于县令刚刚听到这句话想要发作,却见到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祖母绿的扳指,那成色,那地质,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东西,便暗暗思量着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又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县丞,小声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别给我招惹个惹不起的主。” 县丞微微弯了弯腰,有些为难,最后又看向了一同前去那人的崔捕头,崔浦头走上前去,附在他的耳边,小声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那县令不由得一怔,又低低咒骂了一句,“都是饭桶。” 狴犴闻言,缓缓抬头看向他,呵呵一笑道:“大人,遇事临时抱佛脚可是没用的,心不诚,佛祖是不会保佑大人的。” “你……你在胡说什么?”听到狴犴的冷嘲热讽,于县令哆嗦着手指着他问道。 狴犴也不在绕弯子,道:“我常常拜佛,便对于大人略知一二。” “父亲,别听他在这胡言乱语,把他压下去,打一顿出气才是正经。”于冠卿见到父亲和这人竟然打起了哑谜,不由得不满的道。 于县令重重拍了拍案桌轻斥道:“这里到底是你断案还是我断案,还有,什么父亲不父亲的,在这就要叫大人!” 他将自己的儿子训斥了一番,又看向了狴犴道:“你都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狴犴双目微微泛起精光,一道金光便在于县令的身上一扫,顿时对他的平生便已了如指掌,只听他徐徐道:“于大人,于风年,仁和十三年进士,先后在平都县、南山县做过七年县令,在平都县时曾率人剿过匪,颇有绩效,但又因仁和十七年与渝州府台来往甚密,被视为同党,受其牵连,所以纵然有功绩,还是在县令一职上待了七年……” “你到底是什么人?!”听到此处,于县令缓缓站了起来,看向堂下的玉树临风的少年。 “我?我不就是大人抓来的犯人吗?”狴犴淡淡一笑道。 “退堂!退堂!”于县令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能把自己的事迹知道的这般清楚,自然不会是什么寻常人,不能再在这公堂之上审了,若真的说出些他不堪的过往,别说升迁了,恐怕连这县令都保不住。 但是一旁的于冠卿却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嚷嚷着道:“父亲……大人,怎么刚刚审了一会就退堂,还什么都没审出来呢?” 他这话也正是外面围着的一群人想要问的,他们想问又不敢开口,听到县令的宝贝儿子质问自己的父亲,不由得都跟着起哄,还有几人在低低的笑。 县令闻言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飞,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第131章 被逼无奈 “一边去,别再给我添乱。”继而又转过头看向了狴犴,“阁下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狴犴见到他已经上道,便也不再托大,跟着县令大人去了后堂,县令大人将他让到了上座之上,又命人奉了茶,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问道:“现在我们都在后堂,已经没有外人,阁下到底是什么人,能否告知在下?” “我的名字不是已经告诉大人了吗?在下张景骅。”狴犴道。 “这……阁下为何会对在下的事情知道的那般清楚?”县令一脸苦相,他想知道不是这个,又怕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他。 “哦,我只是听家父说了一嘴。”狴犴嘴上道,心里却暗暗向着自己的侄儿景骅致歉,他不是有意要顶用他的名字,他也只是被逼无奈。 “那令尊的名讳能否告诉在下?”县令见到他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再次谄媚一笑,问道。 “你附耳过来。”狴犴对着他勾了勾手,县令依言依附过来,狴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听的他周身微微一抖,半响回不过神来。 狴犴报上的是他大哥的名讳,张烨,在朝是吏部尚书,专司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等事宜,所以他知道这些并不算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惹上了这样一尊大佛! “大人,大人若没有什么事,在下就告辞了。”事情已经办妥,狴犴不愿在此处多待,便起身告辞。 听到他这句话,县令大人才回过神来,小步凑到他的跟前道:“公子还没吃午饭吧,要不就赏脸留在这里吃顿饭再走可好?” 狴犴略略一站脚道:“吃饭什么就免了,只希望日后,贵公子不要再找在下的麻烦就好,对了,还有那顾生,”狴犴将声音放低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又道:“大人也是科考中举,那顾生也是要走此路,相信大人比我清楚他的才学,若是有朝一日……” 若是有朝一日,他也科考中举,拜官居于他之上,他日后又当如何自处? 见到县令正在思考他的话,他相信自己未明言的话他也能想到,便向着他微微一拱手道:“大人,告辞了。” 县令立即道:“我来送送公子。” 南山县上的人发现这一天里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先是县令的公子在集市上被人打,这已经是闻所未闻,打人了便要去公堂上讨个说法,何况是县令的宝贝儿子,可是上了公堂之后,却见到县令大人对那动手打人的人异常客气,最后还请到了后堂,又诚惶诚恐的把人送了出来,想必这位公子也是个人物吧,这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最后众人也一致认为,那于冠卿就该让人这样好好修理一番。 狴犴回到顾长生家里时,两人还在等他,见他回来,顾小妹又将饭菜热了热,三人才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简单说了公堂上发生的事,牢蒲不由淡淡一笑,揶揄道:“日后你可要好好谢谢你的侄儿。” 顾长生却沉默了下去,说什么一举高中,可是现在他还只是和父亲一样,是个秀才,秋季才会有乡试,还有明年的会试,不知他能走到哪一步,而且现在的他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若要参加会试,那么年前就得动身,路途遥远,他又该以何做盘缠,家中的妹妹又该何人照看? 牢蒲见他面有忧色,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便知他忧心何事,便宽慰道:“长生你放宽心只管备考就是,左右我兄弟二人无事,会在此处逗留,这日常开销和路上的盘缠,就让我们来想办法吧。” “你们……”顾长生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们,知道他们是神仙,就是石头也能变成金子,可是父亲打小教育过他,做事绝不能这样不劳而获,还有他怎么可以让别人供养自己呢? 牢蒲看出他的想法,淡淡一笑道:“你既然是我们的八弟,那我们做兄长的供弟弟考取功名,也是理所应当的,还有,我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动用法术,不劳而获,我们也有双手,相信这两双手,也能让你衣食无忧。” 顾长生再三推辞,却始终拗不过二人,只能默默受了。 但是顾长生纵然不能左右两人的帮助,自己也没有闲下来,有时间还会去集市上买字画和一些妹妹做到绣品,这一日便有一个老道在他的摊位前驻足了好一会儿,他只见那人须发均已花白,一身道袍随风而动,仙风道骨。 他想不到道士也会看上自己的字画,但是那人已经在他的字画前驻足了好一会,便上前问道:“道长可是想要字画?” 那道人微微摇了摇头,捋了捋下颌上的胡须,道:“不。我只是见公子这字很好,不知能否替我抄录经文?” 从前他也替人抄过书,知道这是一份不错的差事,比每十天一次在集市上买字画好,更比受人接济好。 他问了价钱便应了下来,那道人见他接下来,又从衣袖中拿出一支笔来,道:“抄经文算是件功德,但抄录经文也很费笔墨,我这里有一支笔,公子不妨拿去用。” 顾长生没有想太多,就欣然的接了过去,回到家中,便按照那人的要求,开始抄录经文,牢蒲立在虚空之中,不由得暗暗赞叹,还是狴犴有办法。 那道人不是别人,而是狴犴去拜托了灵乌山上的三澈真人,没想到三澈真人还送了他宝物,不过,若是由三澈真人引他入道,这也算是有了师徒的名分。 顾小妹见到哥哥今日匆匆回来,还拿了一堆道家经典回来,不由得奇怪,难道哥哥是想要修道成仙,不考取功名了? 可是她还记得父亲临终前,还叮嘱哥哥,要他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哥哥,你这是……”顾小妹问道。 顾长生把自己遇上道人的事告诉了妹妹,顾小妹这才安下心来,她在一旁看了一会,又踟蹰一番道:“哥哥,怎么近日不见那两位公子来我们家?” 第132章 足智多谋 说着脸上不由得一红,是自上次来,这已经快有一个月了。 顾长生听妹妹这样问,随口道:“或许他们有事要忙吧,我也不知道。” 他说完才觉得奇怪,抬头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却见她双颊绯红,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问道:“妹妹,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们来了。” 顾小妹怕哥哥看出端倪,只低着头,假装收拾一旁的书籍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毕竟人家帮过我们。” 顾长生轻轻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道:“是啊,他们帮过我们,但是这些人情由哥哥来还就是。” 顾小妹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又怕被哥哥看出什么,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回到自己房中,她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两只*立在墙头,吱吱喳喳的很是热闹,便不由得更加觉得形单影只起来,狴犴的身影也不由得在她脑海里浮现,或是那初见的惊鸿一瞥,或是恶少来欺时他的从容不迫,还有他微微侧头与哥哥谈笑风生,想着想着不由得对着窗外痴痴的笑了起来。 牢蒲在顾长生的房间里便看出了端倪,此时在窗外见到她的这幅模样,不由得更加担心,她这情形,八成是喜欢上了狴犴,他轻叹一声,看来他们还是离开一段时间好,向着便身形一闪,化身而去。 他早就和狴犴商量过,还是想去南山县去看看青瑶如何了。 两人来到南山县,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药铺,两人刚刚一踏进去,便见青瑶迎了上来,“两位是给自己抓药还是给家里人抓药?” 两人有些哭笑不得的互看了一眼,她还是不记得他们,牢蒲越过她的肩头向着药铺里面望了望道:“你师父在吗?” “在的,两位里面请。”青瑶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两人让了进去。 玄阳此时正在铺子里给一个大娘看诊,见两人来了,只让青瑶请到后堂,青瑶依言带着两人去了后院,狴犴匆匆一瞥,却见到了后院竟然还有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客人?” 青瑶想起师父平日里告诉她,不可将两人的行踪告诉旁人,便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了。” 狴犴不由得一怔,刚刚他明明看到…… 牢蒲见他还要再问,便轻轻的拉了他一把,小声道:“别问她了,一会儿问问玄阳吧。” 狴犴这才按下了话头,待青瑶离开后,向着牢蒲道:“瑶瑶这是不认得我们,还把我们当坏人了?” 牢蒲的心突然一揪,他们的确是坏人。见牢蒲沉默,狴犴也不在说话,只喝着手边的茶水,等玄阳。 玄阳没有让他们多等,两人只稍稍等了一刻钟的功夫,玄阳便走进来了,两人起身向他微微一礼,因为青瑶的关系,他们便是晚辈。 他们见玄阳走过去坐下,才在他的下首坐定。 “那边如何了?”玄阳不知两人为什么突然回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眉间微微有些焦灼的问道。 “上神安心,负屃一切都好,狴犴还上了灵乌山请了三澈真人照看负屃。”牢蒲徐徐道。 “三澈真人?”玄阳知道三澈真人,但是要说照看负屃,却也想不出如何照看,狴犴便将他的想法告诉了,玄阳赞赏了看了狴犴一眼,道:“从前只听说七龙子侠肝义胆,却不知还这般足智多谋。” “上神谬赞了。”狴犴让他一夸,竟有些不好意思,转口又道:“论智谋,还是上神更高一筹,若不是有上神,我等又怎有这重回世间的机会。” 牢蒲在一旁听着,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人,狴犴看了一眼玄阳,待他默许后,才缓缓道:“当初上神不是真的要罚青瑶的,上神带青瑶离开东海时,便已经算出四海有难,为了我们能应劫重生,才定下这局的,为的便是让我们中间有人能置身事外。” 可是纵然他计划周密,却也漏算了青瑶是个女子,更没想到两人会生出感情,还这般的无法自拔。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牢蒲打破了沉默,“对了,刚才我们进来时,看到这里还有两人,他们是住在附近过来帮忙的吗?” 玄阳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杯盏道:“不是,我找到睚眦了。” 玄阳见到二人脸上并无喜色,心中也暗暗感叹一声,对于睚眦的名声他有所耳闻,但毕竟是兄弟一场,应该相见甚欢,却没想到…… “你们要不要见见他?”玄阳向着睚眦二人所住的地方扬了扬脸,问道。 狴犴原来是不愿的,但他们毕竟还是兄弟一场,也不好让玄阳看笑话,而且玄阳既然说出来了,也不好驳了他的意思,便也牢蒲一*了点头,“好。” 玄阳淡淡一笑,率先站了起来,领着二人一起去了睚眦的院中,两人原本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又有玄阳的挽留,周铁匠和曹氏留了下来,但在这药铺里住了几天,见到玄阳带着个不谙世事的徒弟,着实辛苦,在玄阳的再三挽留下,便也留了下来,曹氏为几人做做饭,浆洗浆洗衣服,周铁匠有的是力气,便帮着做些粗活,一个多月下来也是相处愉快。 玄阳带着两人到了睚眦的院子,却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院门处静静的等着,两人向着里面看去,只见夫妻二人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那坐在一旁缝缝补补的曹氏,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满眼柔情的看着周铁匠,过了一会,周铁匠又从一旁的茶壶里倒了些水,递到了曹氏的手中,似乎见她头上有汗,又拿起一旁的扇子,一下一下轻轻的替她打扇。 狴犴和牢蒲万万没有想到,转世的睚眦竟然是这样一副好脾性,玄阳见到两人的神情,细细的说起了他初见二人的事情,“听说是睚眦受了曹家的恩情,是一心一意的待曹家姑娘。我刚开始也惊讶不已,从前只听过睚眦之怨必报,现在看来他也是一饭之恩必偿。” 第133章 前世 牢蒲狴犴两人微微有些汗颜,进退不得,却听到玄阳轻咳一声,惊到了夫妻二人,周铁匠缓缓站起身来,憨笑道:“杨大夫来了。”看到他身边的两人又道:“不知这两位兄台是……” 玄阳伸手一指,“四龙子牢蒲,七龙子狴犴。” 听到玄阳说破他们的真实身份,两人都是微微一怔,但是想到自己见到负屃的时候,也没有隐藏,便也大方的上前见礼道:“二哥好。” 周铁匠愣住了,他什么时候有的兄弟,还是龙子?二哥?睚眦? 但他在外人眼中只是一个铁匠,不该知道什么龙之九子,便也装糊涂道:“两位是唤我二哥?我何德何能有两个这般风流倜傥的弟弟,杨大夫是在说笑吧?” 玄阳看了一眼身边的曹氏,曹氏意会,轻轻的拉了拉周铁匠的衣服道:“我……我去给几位拿点茶水过来,你们先聊。” 周铁匠先是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看到玄阳定定的目光后,才松开手,缓缓的点了点头,“去吧。” 曹氏走后,三人围着桌子坐定,玄阳开口徐徐道:“我没有说笑,我也不是真的姓杨,我的名字是玄阳,而你眼前的这两位真的是你的四弟和七弟,你是他们的二哥睚眦。” 玄阳说着轻轻拉开了衣袖,露出了他手臂上的念珠,右手双指轻轻在念珠上一点,一颗念珠便放出耀眼的光彩,念珠像上一次一样,缓缓在空中折射出一人,负手而立,其面如豺,身如豹,在一转身,又变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身负银刀,烂袍金甲,似有吞月之势。 接着玄阳在他眉间轻轻一点,那威风凌凌的男子才落入他的眼中,周铁匠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这是……” “这便是你的前世。”玄阳沉声道。 周铁匠原本也是读过书,在书中也见过有关睚眦的事迹,睚眦必报,便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他不由得沉默。 就在此时,却见到青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玄阳蹙眉看着她,“何事慌张?” 青瑶止住步子,气喘吁吁的道:“门外……门外来了好多人,说有人吃了我们开的药,死了。” 四人闻言都是一惊,玄阳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这怎么可能? “你们先在这坐着,我去看看。”玄阳说着便长身而起,和青瑶一起匆匆去了前面。 三人围坐在一起,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远远的看到曹氏已端着茶壶走了过来,却见玄阳面有忧色的向外走,走到桌前小声问道:“相公,发生什么事了?” 周铁匠微微一寻思,握住了她的手道:“可能是有人盯上这里了,这里我们不能住了。” 曹氏一慌,心下酸楚,楚楚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她虽然只是个铁匠的女儿,但却是家中独女,打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再就是遇上了周铁匠,他对她也是百般呵护,让她感觉尚在闺中,不免总是一副小女儿态。 周铁匠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没事,有我护着你,别怕。” 牢蒲和狴犴见到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缓缓起身道:“我们也出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两人说着,向着周铁匠拱手一礼,离开了。 玄阳匆匆回到前堂,见到门前的地上躺着一个四是上下的男子,双眼紧闭,唇上微微泛着紫气,看样子像是中毒而亡,这个人他的确是有些印象,好像是上午来过这里。 而那人身边还站了三人,除了一个官差模样的人,再就是一老一小,老的头发已经全白,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短衫,苍白的头发只用了一个簪子松松的挽着,看样子像是这男子的母亲,而那小的,看样子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当真是老的老,小的小。两人见到玄阳来了,便上前指着他向着一旁的官差道:“就是他,我儿子就是吃了他的药死的!我老婆子本是听到街坊们说,这家药铺的大夫医术高明,价钱又便宜,我才让儿子过来看病,可是没想到吃了他的药,却在怎么叫都叫不醒了,可怜了我们老的老,小的小……” 玄阳走过去,看了一眼老太,便上前去看躺在地上的男子,掀开他的衣袖,搭上了他的脉搏,双指在他腕间用力一按,缓缓闭上眼,便看到了男子临终前的一幕。 他记得没错,男子的确是在他这里拿了药,但是回到家里药却被人掉了包,他眉头微蹙,而那老太和孩子也不是他的娘亲和孩子,而只是两个路边的乞儿。 今天下午的时候,男子走出药铺后便往家里去,却没想到从路的转角处走出三个猛汉,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多少了几次都没有躲过,最后狼狈的跌倒在地上,原本拿在手里的药,也跌了出去,他害怕的看着三人道:“你们想干什么?” 三人也不动手,只是死死的盯着他,直到一旁的人趁男子不注意,把药换个过来,三人才转身离开。 男子奇怪的站起身来,莫名其妙的看了那些人一眼,拿起药便匆匆回去了。 男子回家便煎药吃了一碗,片刻之后便觉腹中绞痛,晕厥在地,也便是这时,他身边缓缓走来两个乞儿,拉着他的身子一路来了药铺,路上又好巧不巧的遇上了要回衙门的四个衙役。 玄阳张开眼睛,略略一想便知这是有人给他下了套,可是有谁会想针对他?是周围的药铺?不会,纵然他们之间有商业上的竞争,但都是做悬壶济世的营生,绝不会这般枉顾人的性命,那么除此之外,他也不曾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除了救睚眦他们。 心中有了这番计较,便转头看了一眼青瑶,但那衙役似乎盯得很紧,他眉头微蹙,对了,还有牢蒲狴犴两人,他收手,不着痕迹的按在了腕间的念珠之上,密语道:“牢蒲,把睚眦两人藏好,他们来了。” 牢蒲和狴犴刚刚走出睚眦的院子,却听到玄阳传过来的密语,便住了脚步。 第134章 未可知 “怎么不走了?”狴犴跟在他的后面,不解道。 “前面来麻烦了,是冲着二哥来的。”牢蒲转身,匆匆向着睚眦的院子走去,狴犴也跟了过去。 周铁匠见两人去了复返,面色凝重,起身问道:“是不是有人寻来了?” 牢蒲点了点头。 “那我们该怎么办?逃吗?”曹氏紧紧抓住了周铁匠的衣襟带着哭腔道。 “不,我们逃了,杨大夫怎么办?他于危难中救了我们,我们怎能有危险的时候弃他而去?”周铁匠低头看着怀里的妻子,温言哄道:“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先走,我待和杨大夫解决完这边的事再去找你。” “不!我要跟你一起,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不走我也不走!”曹氏突然一改之前的柔弱,用力的抱住周铁匠的腰定定的道。 牢蒲狴犴在一旁看着,两人情深意笃,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两位不必忧心,有我们两人在,定然会保你们安全,杨大夫也不会有事。”牢蒲上前一步看着周铁匠道。 周铁匠的目光也看向了他,“你们如何保我们?” 牢蒲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只要你们待在这房间里不要出来就行,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周铁匠知道他们的身份,便用力点了点头,拥着怀里的曹氏道:“走,我们听杨大夫的,他让我们躲在这里,我们就躲在这里。” “好。”曹氏抬眼望着他暖暖一笑。 待两人进了房间,牢蒲双手结印,淡淡的华光从他的指间溢出,慢慢的罩住了眼前的房间,安顿好两人,牢蒲和狴犴便去了前面,但是为了行事方便,两人都隐去了身形。 但是他们来到前面,却见到玄阳并没有辩解,而是由着衙役将他绑住,就是一旁的青瑶想要上前阻止,也被玄阳呵斥住了,“青瑶!不得对官差大人无力!” 青瑶住了手,委屈的看着玄阳,但那衙役却也没打算放过她,连同青瑶被绑了起来。 “你们在这看着他们,我去后面看看。”其中一个衙役道。 玄阳心中了然,他们果然是冲着后院的周铁匠夫妇去的,他抬眼看了一眼,隐在虚空中的牢蒲,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便也低着头以不变应万变,他知道他们不去后面看一眼,是不会死心的。 青瑶也看到了两人来去的目光,虽然她不知两人打的什么暗语,但她还是相信师父,只是那衙役将她绑的好生难受。 去后院查看的两个衙役,搜了很久,也没找出一个人来,可是他们县爷明明告诉他们有人见到了那个逃犯,就被这大夫藏在这后院里。 他便不死心又各处再找一遍,周铁匠和曹氏躲在房间里,看着眼前的人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有几次都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却就当他们是空气一般,视而不见。 翻箱倒柜声不绝于耳,两个衙役也终于疲倦了,便垂头丧气的去了前面,前面的两个衙役见到两人无功而返,也是奇怪,“怎么?人呢?” 为首的一个衙役摇了摇头,“我找了好几遍都没看到人,或许已经走了。” “这下我们怎么跟县爷交代?” 那人冷冷一笑,转头看向了玄阳和青瑶两人,“不是还有他们嘛,把他们带走走,或许从他们嘴里还能问出点什么。” 其他三个衙役纷纷点头,其中两个衙役押着玄阳青瑶二人向衙门走去,另两个则抬起了那死去的男子一同跟上,后面还有那一老一小的祖孙二人。 一行人很快的便到了衙门门口,老太拿起门旁的鼓槌作势要击鼓,玄阳却轻轻叹了一声道:“老人家可想好了,这一旦上了公堂便不可回头了。” 老太一怔,但是看到一旁衙役投过来威慑的眼神,迟疑了一番,还是击起了鼓。 公堂上,县丞一听到外面的击鼓声,便轻轻凑到了县爷的耳边,轻声道:“县爷,他们来了。” 县爷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本*得耳朵,听得见。”县丞有些讪讪,退了回去。 击鼓声毕,几人便一同来到了堂上,老太和小女孩率先跪倒在堂下,老太跪下便呜咽道:“这人治死我儿子,求大人替老妇做主啊!” 县爷听后,转头问向一旁的玄阳,道:“她所言属实?” 玄阳摇头,“我开堂坐诊已有三年,从未出过差错,他绝不是吃我的药而死的。” “你当然不会这么就承认了,死人可是要偿命的啊!”老太向后看了他一眼道。 “肃静!”县爷轻轻一拍桌子轻斥道:“是不是他,本官自有判断,你们无需在此争吵。”他顿了顿又道:“老太,你说是这人治死了你儿子,可有什么凭据?” “我儿子今天下午去的药铺,就是他开的方子,给的药,可是回来后,喝了那药便死了,不是他又是谁?”老太控诉。 “哦,是这样。”县爷看向玄阳又道:“她说的可是真的,这个人今天下午去了你的药铺拿药,是也不是?” “是。”玄阳答道。 “那就是说他就是吃了你的药死的?”县爷又问。 玄阳见到他这样审案,暗暗摇了摇头,都说县爷是一方的父母官,可真不知这些所谓的父母官是不是都是这样断案的,从前他与张炳几人去了桃源镇,见过那里的官员,可是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是这样一副模样,这就是所谓的天高皇帝远,这些人便可以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大人明察,这人虽然是在小人处拿了药,但是这药也可能被人动过手脚未可知。” 县爷闻言一怔,他知道那药的确是被人动过手脚,自从这个杨大夫来到南山县后,县爷名下的一间药铺去的人便越来越少,满城的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会去找杨大夫,看的他很是眼红,前一阵子,又有人从狱中逃脱,坏了李员外的好事,也挡了他的财路,就在前两天,有人来报,那铁匠似乎是被杨大夫救了。 第135章 替罪羊 李员外便向他献了一计,这样既能抓到人,又能让那个杨大夫再不能开什么药铺。 现在这样听玄阳所说,就像知道事情的经过一般,他不由得有些心虚,喝道:“你休得狡辩。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先给我打他二十大板,看他到底说不说真话!” 县爷一声令下,玄阳便被人压倒。 “你个昏官!我师父说他的药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敢动我师父一下试试!”青瑶见到衙役真的要动手,猛地挣脱束缚,挡在了玄阳的身前,指着县爷的鼻子道。 “你!你大胆!竟敢这般无礼!”县爷自问从来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一时间竟然被她气的跳脚,“你们都是死人吗?把她给我拉下去!” “是!” 可是看着青瑶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但是身法却极快,几人上前捉她,却把公堂闹得鸡飞狗跳,那县爷还有几次做了替罪羊。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青瑶身上,没人见到玄阳的目光已然看向了虚空中的牢蒲和狴犴,他轻声问道:“找到了吗?” 牢蒲轻轻抬手,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布包,放的应该是药渣,“找到了,而且我们已经探明,京中还有钦差来此,此时已经到了城中,正微服巡访中。” 玄阳在知道药被人掉包了之后,便让牢蒲和狴犴去找,这么短的时间里,药的残渣应该还在,还有那男子是因为吃了有毒的药死的,但是药喝了,药渣也可作证,却没想到还能遇上京中派来的钦差。 玄阳看到已然躲在桌子之下,甚是狼狈,便轻呵一声,道:“青瑶,好了,别闹了。” 青瑶就一点好处,最听师父的话,玄阳一喝,她便立即住了脚,但是她身后的追过来的衙役们却没有那么好的身手,被青瑶堵住一个,便接二连三的像叠罗汉一样,压到了一起。 看着青瑶调皮,玄阳摇头一笑歉意道:“县爷,对不住,我这徒儿比较调皮,请您见谅。” 那县爷害怕的从桌子下面露出头来,看着人仰马翻的堂上,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看了看青瑶,又看了看一旁的玄阳,有这样的徒弟,师父又怎会差到哪里去?他万万没想到,他就一个大夫,竟然如此厉害! 玄阳微微挑眉,像是在说,来吧,再让人动手,便再来一遭。 县爷看到他那副神情,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一个压着一个狼狈不堪的衙役,微微张了张嘴,只颤着嗓子道:“收监!把他们都收监。” 有衙役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的走到玄阳身边,只差说请了,青瑶身边的那人也是如此,离着她远远的,像是生怕她一回头,就咬下他的鼻子一般。 两人去了牢中,待牢门锁上,人都走了之后,青瑶委屈的坐在玄阳身边,不满的小声嘟囔道:“师父,我们明明没有害人,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关我们?” 玄阳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感慨道:“世上有好多人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也不晓得这世上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像他做君墨黎的那些年,让这丫头受了不少委屈。 现在他也能体会到,她当时的艰辛,纵然法力在身,但是要在这凡世里讨生活,还是有着诸多的身不由己。 “师父又说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青瑶仰着头噘嘴赌气看着他。 玄阳宠溺一笑,“好,师父错了,他们也错了,就我们青瑶是好孩子。好了,青瑶,睡吧。” 玄阳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眉间,青瑶便望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倒在了玄阳的怀中,玄阳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又轻轻将她放倒在一旁的草堆上,俯身轻轻的在她的额间啄了一下,道:“好好睡吧。” 他安顿好青瑶,便缓缓起身,向着隐身的牢蒲狴犴道:“看够了没有,走。” 牢蒲狴犴有些尴尬的低了头,他们本是想过来告诉他,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没想到撞上了那一幕。 牢蒲跟在玄阳身后,想着刚才的一幕,他从未想过,玄阳竟会做出如此举动! 从前他只道是青瑶的一厢情愿,可是到头来……他不由得暗暗摇头,他们有着师徒名分,这徒儿爱上师父,师父喜欢徒儿,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玄阳见他一副忧思忧虑的样子,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理会,他在跨出那一步时,他便想到了后果,从前青瑶不怕,那他又有什么好退缩的? 三人一会儿便来到了县衙,见到堂上正站着一名身着官袍的男子,看着那官袍上色彩绚丽的锦鸡图案,他便知道那是朝中的二品大员,能从京都过来做皇上的眼睛的也只能是督察院的左右督御史。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了过来,看着三人道:“就是你们要见我?” 玄阳微微上前,轻轻点头,又将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那督御史微微皱眉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诈他一诈!” 督御史见玄阳气度不凡,虽然他有意隐藏,但是身上还是露着一股王者之气,他不知道他的这股气质是从哪里来的,不由得蹙了蹙眉,轻轻挥了挥手,算是应允,大步走向了后堂。 玄阳转过身去,看向虚空之中,轻轻点了点头,那人便从虚空之中走了出来,向着玄阳一拱手,玄阳亦然,“有劳。” 只见那人头戴方冠,络腮长胡,但除此之外,却也没有传说中的凶神恶煞,反而一张脸十分的平和,正是那掌管人间夭寿生死的秦广王。 牢蒲和狴犴也向着秦广王拱手示意,秦广王点头,缓缓坐到了公堂之上,长袖一挥,公堂之上也变成了地府里的模样,玄阳则站在了一旁,化身成了判官,而牢蒲和狴犴则闪身而去,接着便带回来七人,接着变成了黑白使立在了一旁,而那秦广王却缓缓伸开手,一缕魂魄从他的手中缓缓落下,跪到了堂下。 后堂的督御史自是看不到这些,只能听到几人的说话声。 第136章 欲辩无言 “你们是谁什么人?竟敢挟持本官?”这是那南山县的县爷。 “肃静!”他正说着,却听到前面一声惊堂木响,他这才看到上面竟然坐着人,他抬头看去,见到他那一身装扮,就是再不清醒也知道那人是谁? 他的目光在四周再次打量了一番,这是……阎王殿! 他浑身一个激灵,暗暗道: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可是他还记得自己是睡在家中,难道他是睡梦中死去的?他正细细想着,却听那秦广王沉声道:“你放心,你并没有死,只是有人将你告到了阎王殿,所以本王便提你来问上一问。” 县爷听到此处,跌坐在地,一旁的李员外也是吓得一脸土色。 “方狸,这可是你要状告的人?”秦广王没有理会他们,向着堂下跪着的苦主问道。 方狸就是那个被两人换了药,死去的男子,他看了看眼前的人,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就是他们三人挡住了我的去路,最后又向着李员外的府上去了。” “那他们二人你可认得?”秦广王又指了指一旁跪着的瑟瑟发抖的一老一少问道。 “她们?她们是这里的乞婆和乞儿,不是我的什么亲人。”方狸看着两人道。 “魏乐,李兆,还有你们,说!为什么要害死方狸?”秦广王喝道。 那县爷魏乐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名字,仿佛已经被他提了魂去,立即把他如何与李兆合谋的事一五一十全都交代清楚了。 听他说完,玄阳转头看了一眼秦广王,轻声道:“有劳你上来跑一趟,但是我们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戏还得做全套。” 秦广王听后,点了点头,“小神明白。” 两人说完,堂上顿时大亮,原本的地府也变成了原来的县衙,魏乐又是一怔,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四处打量着,却见到四人一张张面皮从四人脸上揭了下来,那是……药铺的杨大夫!还有那方狸,就只是个死人!他刚才怎么就…… “这……你们竟敢愚弄本官?来人!” 他刚刚指着他们,却见到一个身穿官袍的男子从后堂转出来,那刺眼的锦鸡图案,刺得他眼睛一阵阵发痛,再也顾不上什么杨大夫,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来人!”督御史向外面喊了一声,立即上来两人,抱拳,“大人。” “将他们带下去,待明日一并处置。” 一场闹剧过去,牢中的青瑶也无罪释放出来,跟着玄阳几人一起出了县衙,玄阳再次谢过秦广王,又道:“那个方狸?他是因为我在凡间,乱了命数,才让他死于非命,秦广王能否网开一面?” “上神,我知道上神的心情,但是那方狸确实是阳寿已尽,否则我也不会收他。”秦广王看着手中的魂魄道。 “杨大夫不必因我自责,若没有杨大夫,我的病也不会好,也是会死的……”就在此时,秦广王手中的方狸幽幽道。 秦广王闻言淡淡一笑,“你也算是看的通透。” 玄阳也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带着青瑶三人一起回到了药铺。 回去之后,已经到了半夜,这样折腾一番,众人也都倦了,回到药铺便也都休息去了。 第二日,牢蒲再次来到了周铁匠的院中,将他设下的仙障撤去,曹氏见到玄阳和青瑶也都回来了,高兴的道:“杨大夫,你们都回来了,没事了?” 玄阳轻轻点了点头,“嗯嗯,没事了。” “没事就好,我这就去厨房做点好吃的,给你们补补。”曹氏喜道。 “夫人,不用了,不用麻烦了。”玄阳道。 曹氏以为他是客气,转身便要去厨房,却不想被周铁匠一把拉住了手,“等等。” “相公?怎么了?” 周铁匠将她拉回身边道:“娘子,我们该向杨大夫辞行了,我们在这里已经给杨大夫带来了不少麻烦了。” 经他这样一说,曹氏也觉得如此,若非他们住在这里,杨大夫也不能遇上这等麻烦。 “二哥你……”牢蒲刚想要挽留,却被玄阳看过来的眼神制止了,“周铁匠执意要离开,就让他离开吧,大家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没有权利限制别人。” “可是……” 可是他不是别人,而是睚眦,但是当着曹氏的面,他也不想说,况且看玄阳的样子,似乎另有打算,便再也没说。 “那诸位告辞,保重。”睚眦向着几人一一抱拳道。 两人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略略收拾了一番,便离开了。 看着睚眦离去的背影,牢蒲不解的看着玄阳道:“上神明明知道他便是睚眦,为什么要放他走?” 玄阳转过身去,慢慢走回药铺,低声道:“就是因为知道他是睚眦,我才放他走的,他应该有自己的际遇,不该总待在这个地方。” 牢蒲轻轻的点了点头,“那要不要我们跟着他?万一……” 玄阳看了看牢蒲忧心的道:“比起他,我更担心你们的大哥赑屃,按理说他不该一直待在魔界,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说着又看向了一旁的狴犴,“还有你的那只翠鸟,可曾有那边的消息?” 狴犴经他这样一说,也觉得很久没有夕鸢的消息了,便立即道:“那我去魔界寻一寻大哥。” 玄阳点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去魔界要多加小心,遇上什么麻烦记得传信回来。” 狴犴点了点头,身形一闪也离开了。 青瑶在一旁听着玄阳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但就是不看她一眼,不由得有些不高兴的嘟着嘴,她跟着师父去了一趟牢里,说好的好吃的也一直没有吃到嘴中。 牢蒲看到青瑶有些不高兴,微微探过头去问道:“瑶瑶怎么了?怎么像是不高兴?” 青瑶抬头白了他一眼,道:“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一来就有那么多事。” 闻言牢蒲有些讪讪,欲辩无言,虽然她的话不好听,但是说的都是事实。 玄阳听到,脸色却一下子冷了下来,呵斥道:“青瑶!怎能这样跟你四哥说话,快向他道歉。” 第137章 限度 青瑶却昂着头看了牢蒲一眼,理直气壮的道:“为什么要道歉,我有没有说错!” “青瑶!怎么?你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见到玄阳已经动怒,青瑶很是委屈,向着牢蒲一礼道:“四哥,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见此,一旁的牢蒲却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只笑笑道:“没事,不用这样。” 玄阳却摇了摇头,“你是她的四哥,是兄长,她那样对你的确不对,要宠她也该有个限度,不能一味纵容。” 牢蒲不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青瑶听的,但是想起那时看到的情形,如果有一天,玄阳真的和青瑶在一起了,那么眼前的这尊大佛是不是也要叫他一声四哥? “你说负屃已经托付给了三澈真人?”玄阳话锋一转道。 “是。” “那你还是去看着睚眦吧,我还是有些担心他的性子。” 玄阳看了看牢蒲,他并没有告诉牢蒲,睚眦是越狱出来的,就是为了他的那个曹氏,他为曹氏算过,曹氏最近还有劫数,睚眦如此看重曹氏,如果哪一天曹氏不在了,他不知睚眦会怎样。 这样牢蒲应下,也离开了,就只剩下玄阳和青瑶了。 见到青瑶还是一脸的不高兴,玄阳揉了揉她的头道:“好了,别苦着个脸了,饿不饿?说吧,想去哪里吃东西?师父带你去好不好?” 闻言青瑶就像是变脸娃娃一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当真?”继而便在想,南山县哪家馆子里的东西好吃。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了醉仙楼,青瑶几乎把醉仙楼里的吃食都叫了个遍,玄阳看着桌上摆满了菜品和小吃点心,不由得暗中摸了摸银袋里为数不多的银子,暗暗道:幸好不是日日都这么吃,也不需要顿顿都吃,否则,他光靠药铺赚的那点银子,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要这么多,你吃的完吗?”玄阳看着她问道。 “我一人吃不完,还有师父不是吗?”青瑶笑的双眼弯弯,好不可爱。 玄阳苦笑,他第一次发现,被人盲目崇拜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好。吃吧。”玄阳硬着头皮道。 “师父,你尝尝这个,很好吃……” “嗯,好,你也吃。” 吃饭时,这种对话一直不断。 玄阳看到青瑶吃的满心欢喜,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做人还是简单一点的好,看看青瑶这样一桌饭菜就能让青瑶开心不已,他突然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也不错。 可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从另一侧传过来,青瑶一惊,却看到一个女子不知怎的从阁楼上跌了下去。 青瑶见到,突然身形一闪,追了上去。 玄阳不想她竟如此迅速,担忧的向下面看了看,却见到两人已经平安落地,一旁还站着一些百姓,都在赞扬着她,而青瑶的嘴中还塞着刚才吃的玫瑰豆腐,撞上他的目光,还向着他邀功一般的笑笑,像是在等着自己夸夸她。 玄阳摇头一笑,道:“快上来吧。” “好。”青瑶应了一声,便提着裙子,从楼梯上蹬蹬的爬了上来。 但是她上来之后,那女子也跟着走了上来,向她一礼道:“多谢姑娘相救。” “不必客气,我师父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我救你也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青瑶起身将她扶起道。 见到青瑶做事已经有模有样了,玄阳很是欣慰,也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女子,就是这一瞥,却让他眉头一皱,这女子不像是普通女子。 见到玄阳审视的目光看过来,她连忙低下了头,掩面低声抽泣起来。 “姐姐,你别哭啊,究竟遇上什么事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帮帮你呢?”青瑶决定好人做到底,她也要像师父一样,发扬助人为乐的精神。 女子抬头楚楚的看着青瑶道:“姑娘,我知道姑娘是个好人,我……哥哥在外面输了钱,要债的逼得紧了些,哥哥便要把我……把我卖到那花楼里去……”说着又低低啜泣起来,“我自是不能去那种地方,也只能一死,免得去了那种地方受人凌辱……” “花楼?花楼是什么地方?姐姐为什么不能去?去了就得死?那里面都是坏人吗?”青瑶满脸问号的看着她。 女子惊讶的看着青瑶,想不到看她年纪与自己相仿,却这般的不谙世事,可是她一个女子也不好在这给她解释什么花楼不花楼的。 青瑶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只能转眼看向玄阳,问道:“师父,到底什么是花楼啊?师父你去过吗?” “噗——” 玄阳闻言猛地喷出一口茶水,咳了咳道:“没有,师父也不曾去过。” 见到青瑶一脸的失望,又斟酌道:“但既然这位姐姐说花楼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我们不去才是好的。” 青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向着玄阳甜甜一笑道:“是,师父说的极是,我听师父的。” 玄阳点了点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女子,从钱袋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了她的手中,道:“姑娘,我这里有些银两,你拿回去给你的哥哥还债吧,不可再轻生。” 女子接过他的银两,抬头看了他一眼,“奴家怎好无故接受公子的银两,若公子不嫌弃,就让奴家留在公子身边伺候,日后奴家任由公子差遣……” “不必。”玄阳拉起一旁的青瑶,道:“青瑶,走吧,吃饱了我们回去。” 青瑶看着满桌子才吃了一半的菜,依依不舍道:“师父,我还没吃完呢,还有许多菜呢……” “不吃了,回去师父给你做好吃的!” “可是还有那姐姐呢?” “师父已经给了她银两,问题解决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了。” 可是到了第三天,那女子便再次找过来了,只是这一次是带着伤过来的,要玄阳替她看伤。青瑶将她扶进去,玄阳一见到她眉头便皱了起来,见她一条鞭痕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衣襟里面,似乎背后也有伤,若真要上药…… 第138章 庞然大物 他向着青瑶招了招道:“这位姑娘都是皮外伤,这是药,你带她去后堂上药吧。”玄阳说着将一个小瓷瓶递到了她的手中,青瑶应下,拿上瓷瓶扶着女子去了后堂。 青瑶见她身上都是伤,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外衫脱下,却见她肌肤如玉,吹弹可破,越是如此越是见那一道道的鞭痕刺眼,不知到底是什么人能下此狠手,她一边小心的替她上药,一边问道:“姐姐,到底是谁这么狠的心肠,下手这般重?” 女子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再次低低的啜泣起来,半响才道:“都是我那杀千刀的哥哥……他见我那日带了银两回去,便问我银子是从哪里来的,我……我自是不愿给公子和姑娘添麻烦的,不肯说出公子和姑娘来,就是因为我不说,他便……打了我,他打累了,出去了,我这才过来……” 青瑶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哥哥,恨恨的道:“有这样的哥哥还不如无!简直是岂有此理!” 青瑶一激动,手上便失了分寸,弄疼了女子,可是女子的只是身子一抖,咬牙忍过去了,并没有出声,只是泣泪道:“可是我一个女子,有个哥哥还能撑着门户,若是连个哥哥都没有了,还不知怎么受人欺负……” 青瑶见女子越说越伤心,便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豪气道:“姐姐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再让人欺负了姐姐去,姐姐日后便可留在这里,和我一起也好有个伴。”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很快就被眼中的泪光掩去了,“妹妹此话当真?可是我见那公子……公子似乎不愿我在这里……” “你说我师父啊!师父的人最好了,也乐于助人,你就放心吧。”青瑶拍了拍胸脯道。 女子频频点头,“如此就多谢妹妹了,奴家名唤秋月,不知妹妹怎么称呼?年庚几何?” “我叫青瑶,只是我也不知我多大?”青瑶伸手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我……我去问问师父去!” 看着青瑶匆匆而去,秋月的目光也随之看去,长长的信子舔了舔唇角,暗道:这个女子果然有些不同寻常,她果然没有看错。 狴犴从南山县离开,便直接去了魔界,来到魔界入口,挥袖掩去了身上的仙气,踏入了魔界,其实单看魔界其实和其他五界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地方偏僻了些,气息有些不同。 狴犴走在人群中,试着联络夕鸢,却怎么也联络不上,不得已只能拿出夕鸢的一支羽毛,施了一个咒,顺着夕鸢的气息寻去,却见到夕鸢竟然被人束缚在了一个阴暗的地方,可是那里几乎没有光,看不到周围的样子,也不清楚那里到底在哪,而且外面似乎还有把守,他又怕暴露了身份,只能等到天色暗下去后,才循着气息找了过去。 最后狴犴来到一处酒楼,按照指示,夕鸢应该就在这里,可是他暗暗将酒楼一层层的看过了,都没有夕鸢的影子,他不由得在酒楼外面下了一阵阵的千寻咒。 “夕鸢——你在吗?” 狴犴的声音暗暗在酒楼的周围响起,这是他们专用的联络方式。 夕鸢在暗室中,听到狴犴的声音,猛地站了起来,是狴犴来了! 她也连忙盘膝而坐,双手捏诀,双眼微闭,紧紧的循着与自己相同的气息,默默道:“我在这里,在明望楼的下面。” 狴犴闻言一喜,施了个破土咒,身子一遁,便寻了过去。 一阵黑暗过去,只见夕鸢被锁住了手脚,囚禁了起来。 狴犴右手在身侧虚空一握,轩辕剑即现,握在手中,他一手举剑,便向着那锁链斩去。 轩辕剑斩向锁链,迸出火花,簇簇火花纷纷在面前掉落,锁链也应声而断,只是锁链断了的同时,周围就像触动了什么阵法一般,脚下的泥土突然变亮,被一道道的格子状的光芒隔成无数个方块,一块块方块又在两人的脚下不断的变动。 夕鸢着那不断变换的光芒,蹙起了眉头,她没想到这里竟然被人设下了阵法,一旦有人闯进来,便会触动阵法,把人困在里面,若她早知如此,绝对不会应公子,让他过来涉险,“公子,别管我了,你快走吧,一会儿便来不及了。”夕鸢焦急的劝道。 狴犴用力握了握轩辕剑,看着已经布满整个空间的光芒,道:“已经来不及了,看来他们算准了我会来。” “公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夕鸢绕到狴犴的身后,两人背靠背,提防不测。 突然两人脚边的光芒大盛,慢慢的从地上浮现出一个猿猴一般的庞然大物,渐渐的便能看出他的原貌,其形如猿,有两人高,白头而红脚。 夕鸢看着眼前的凶兽,问道:“这是什么?” “朱厌。”狴犴深深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在这竟然能看到朱厌。 “朱厌是什么?” “《西山经》云:‘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吼——” 朱厌像是不喜欢别人谈论他一般,猝不及防向两人一吼。 “小心!” 狴犴轻呼一声,两人身形轻轻向后一荡,便退到了一旁的角落里,强劲的攻势将将擦着两人的衣襟袭过,迫着两人分开,一人分守着一角。 两人互看了一眼,暗暗心惊,没有想到此凶兽竟然不同于寻常的猛兽,竟知道讲究阵法策略。 再看那朱厌就像很满意自己刚才的攻势一般,看着两人脸上闪过的惊讶,再次一步步向着两人走来。 朱厌体型巨大,每走一步都发出咚咚的响声,连地面也跟着晃动起来,他一路上前,不是向着夕鸢的方向,也不是向着狴犴的方向,而只是一路直行,就在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脚下的光芒似乎已经把脚下的土切割成一块块仅容一人身大小的方块,除了朱厌脚下的地方,狴犴眉头一拧。 第139章 不攻自破 原本他以为这朱厌就是这里的阵法,却没想到除了朱厌,还有其他的东西。 就在他暗暗心惊的时候,却见到朱厌似乎又有所行动,只见他前面类似人的双手,突然猛地向地面一砸,顿时地上的光芒再起,一道道开始浮动,狴犴也被那突如其来的震动震得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但左脚再次落地时,已然踩上了那浮动的光芒。 他的脚刚刚一落,顿时两道凌冽的劲风从左右分别而来,狴犴看去,竟然是两支光箭分别从左右两面墙上射出,直直射向他的胸前。 “公子小心!” 夕鸢大喊一声,自己却也不敢妄动。 狴犴一手挥动轩辕剑,即刻在身前筑下一面光墙,挡住了一支光箭的袭击,继而身子又凌空一旋,避过左边的一箭。 但是他避过了这一箭,却顾不上脚下,再次踩到地上的光芒,左右再次光箭来袭! 没有办法,狴犴也只能再次筑起光墙,但是此次他并没有着急落下,而是看准地上的光芒,剑尖着地,支撑着整个人立在半空。 空间里总算恢复了平静,两人都松了口气,几乎忘了身边还有凶兽朱厌。 但是朱厌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他本在被囚在这里数千年,窝了一肚子的火,却没想到还有两人凑上前来,打扰他的清梦! 朱厌又是大吼一声,向着狴犴扑了过来,有了上次的教训,狴犴不敢妄动,只是身子一旋,缓缓落地,又将轩辕剑横在了胸前,左手双指轻轻在剑身上一划,口中不断颂着道家的九字真言,顿时剑身上的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纷纷就像活过来一般,离开了剑身,慢慢的向着朱厌围去。 狴犴从没想到,轩辕剑还有此等妙处,他也是苏醒之后才拿到轩辕剑的,在此之前他也同旁人一般,只有耳闻,并无亲见,便更不用说它的妙处了。 只见那日月星辰和山川草木仿佛织成了一张金灿灿的光网,缓缓罩上了朱厌。 朱厌大惊,在光网中不断的挣扎,怒吼,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一时间脚下步子凌乱起来,不断的踩踏着地上光芒,但是虽然左右也有光箭射出,但是刚刚射到朱厌身旁时,竟像失了力气一般,软软的落到了地上。 狴犴诧异,原来朱厌便是这阵法的控制人,他们收复了朱厌,这阵法便不攻自破。 想通这个关卡,源源不断的仙力便注入了轩辕剑中,而离剑身而去的日月星辰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力量,顿时华光大盛。 朱厌却不甘的奋起最后的挣扎,身形像充了气一般,鼓了起来,似乎想要撑破那道网,但是他的身体膨胀了只有一瞬的时间,便萎靡了下去,在光网的束缚下,越变越小。 随着朱厌的变小,地上的光芒也慢慢暗了下去,最后连同朱厌一起,都变成了地上的一副图腾,归于平静。 而裹着华光的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也纷纷落到了轩辕剑上,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狴犴看着那灰蒙蒙的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击败了朱厌,不过,还好,他们遇上的只是一个图腾,并非真的朱厌!否则真的不敢想! 但是狴犴却因为刚才消耗过剩,身子竟然一软,缓缓的倒了下去。 “公子——”夕鸢大叫一声,飞身过来,稳稳的将他接住。 “我没事,我们走吧。”狴犴向她笑笑,强撑住身子推开了她的手,只是他刚刚一挪步,身子便不住的摇晃。 “公子!”夕鸢再次将他扶住,但是看他这个样子,走路恐怕是不能,但是想要从这里出去…… 夕鸢轻轻放开狴犴,双臂张开,随着双臂的挥动,指尖慢慢化出翠羽,下一刻,翠羽就像一阵风一般吹过她的手臂,眨眼间便化出了真身,只是比平日的真身大了数倍,她慢慢驮起狴犴,大大的翅膀挥动,缓缓的向上飞去,狴犴坐在上面,很是稳当,“谢谢你,夕鸢。” 夕鸢微微回头,“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没有公子,我还困在这下边呢。” “对了,你是被什么人困在这里?” 闻言夕鸢默不做声,只盘旋的向上,现在眼前已经可以看到光了,他们已经从地下走了出来,狴犴见到夕鸢不做声,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再次问道:“是不是他?” 夕鸢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耳边已经传来一个声音,“的确是我。” 两人闻声看去,不是那囚牛又是何人? 不对,他现在还是风祁。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狴犴皱眉问道。 风祁却淡淡一笑,啪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扇了扇道:“大哥?谁是你大哥?怎么落到我的手里便想着拜山头,认我做大哥?” 狴犴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深深皱眉道:“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本就是我们的大哥囚牛啊!” “错!我是风祁,不是什么囚牛,我也不同你在这多费口舌,魔君还在等着呢。”风祁说着又收起了折扇,转头向后看了一眼,立即便有人从身后赶了过来,将两人围了起来。 夕鸢没想到风祁竟然会在这里等他们,挥动着翅膀,向着狴犴道:“公子,有我夕鸢在,绝不会让他们伤着公子一丝一毫。” 狴犴看了看囚牛,轻轻按住了她的翅膀,叹了口气道:“不用,我们就去看看魔君吧。”他现在虚弱的很,单凭夕鸢一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否则也不会让他囚于地下,还有,既然是魔君想要见他,他再想离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还不如保持体力,先走一步算一步,待他恢复过来,再想办法离开。 “我听公子的。”夕鸢沉默了一会儿,也缓缓化出了人形,随着狴犴一起跟着风祁去见魔君伏月。 伏月是在魔族罗刹殿见他的,风祁将他引入大厅,在上座的十步远处停下了脚步,拱手向着上座的男子一拱手低头道:“魔尊,狴犴已经带到。” 第140章 奉谁之命? 狴犴看向那上座上的人,他还是一身黑衣,歪在软座之上,以手支颐,双目微闭,一副悠闲的模样,听到风祁的禀报,慵懒的应了一声,缓缓坐直了身子,凤眼一睁,顿时精光四射,看着狴犴不由得一惊。 伏月坐起身来,轻轻挥了挥手,见风祁退下,才淡淡一笑道:“狴犴,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只是魔君费这么大心思让我来,不会只是要叙叙旧吧?”狴犴也是淡淡一笑。 “呵呵,当然,叙旧只是一方面,此外本座还有其他事情与你筹谋。”伏月缓缓的从上座走了下来,轻轻张开双臂道:“狴犴,看看我这魔族怎么样?这殿宇气不气派?” “魔君不用兜圈子,有话直说就是。” “呵呵,痛快!跟痛快人说话就是好,那本座就直说了,本座是想让你入我魔族,你可愿意?”伏月道。 狴犴轻笑两声,“魔君不会是喝醉了,我狴犴再怎么说也是龙王之子,怎可能与魔族为伍?” “是吗?”伏月轻轻挑了挑眉道:“与魔族为伍又如何?你看看,你们的大哥风祁,在这不是就好得很吗?” 狴犴皱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伏月按住了肩头,“不要急于做决定,本座给你时间考虑。” 伏月轻轻一回头,向左右道:“来人,送贵客下去休息。” “是!” 狴犴在魔族罗刹殿住了五日,夕鸢有些奇怪,“没想到这伏月倒是有耐心,我们若是不答应,难道他就这样留我们在这住一辈子不成?” 狴犴摸了摸下巴,他们就这样一直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但是大哥在这里,一旦出去,在想要见到他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若真的要走,也要带着大哥一起走,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没事,我们就这样住着也无妨。” 狴犴说着轻轻向着她眨了眨眼睛,到了半夜,外面已是一片寂静,狴犴悄然起身,看着旁边的人已经睡熟,又轻轻的点向了他的眉间,让他睡得更深熟一些,这才轻轻走向一旁的侧间,轻轻扣了扣房门。 夕鸢听到声音从里面走了出来,向着他轻轻点头,两人便悄然的走了出去。 在罗刹殿的这几天,两人已经打探出了风祁的住处,此时去风祁的房间也是轻车熟路,避过巡夜的魔兵,片刻功夫便来到了风祁的房中。 风祁睡得很香,狴犴不由得摇头,大哥在这住的怕是已经是他乡胜吾乡,他不在迟疑,从怀中拿出一个袋子,轻轻解开袋口,对准了风祁,狴犴轻轻道了声,“收!” 风祁便即刻缓缓变小,被狴犴收进了袋子中。 “走!快走!”狴犴将手中的袋子收好,便携着夕鸢一起向外走去。 “神君这是想去哪里啊?要不要我来带路?” 两人刚刚一开门,却见到前方立着一人,手拿折扇,一身青衣却也能穿出一股清雅俊逸的意味来,不是那风祁又是何人。 “你!”狴犴看了看了风祁,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袋子,看来他们早就看出了他的计策,只等着他上门。 “看来是这罗刹殿地方太大,已经让神君找不到自己的房间了。”他笑意融融,微微侧头道:“你们还不送神君回去!” “神君请!”风祁话音一落,便有人上前,引着狴犴向着房间走去。 回到了房中,夕鸢却不安的看着狴犴,道:“公子,看今晚这情形,伏月对我们是处处设防,只是我们偷偷去找风祁,他却就这样放我们回来,是不是也太容易了些?” 狴犴摇了摇头,此时他也看不出他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去休息吧。” 夕鸢点了点头,应声去了。 可是第二天一早,他的房门前便来了一群人,狴犴不由得皱眉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神君,昨天夜里这罗刹殿招了贼,我们正奉魔君之命查探,还希望神君行个方便。”来人回道。 “你们是怀疑我?”狴犴轻轻笑了一声。 “不敢,只是这里不止神君一人!”那人又道。 此时夕鸢已经走了过来,“公子,他们这是怀疑我呢。不过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搜,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搜出什么。”夕鸢气愤的道。 狴犴沉默了片刻,也没再说话,但是他却隐隐的觉得此事来的蹊跷,难道是因为昨夜他们出去…… 见到来人已经带人走了进去,狴犴深深地望了夕鸢一眼,夕鸢却满不在乎的道:“公子,我们是在魔族,难道还指望着他们真的礼待我们,况且欲加之罪……”夕鸢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狴犴转身,原来是那人已经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那人缓缓走到狴犴的身边道:“神君请看,这是我们在这位姑娘房间里寻到的水灵珠。” 锦盒轻轻打开,先是一抹柔光映入眼中,片刻之后,只见一颗浅碧色的珠子静静的躺在锦盒之中,散发着柔柔的白光。 “你此话何意?”狴犴冷冷问道。 “神君,我只是想请这位姑娘给我们魔君一个说法。这可是我们小姐最喜欢的东西。”那人说道。 “不行,夕鸢是我的人,你不能带走,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它怎么会在夕鸢的房间里!”狴犴上前一步挡在了夕鸢的身前。 “请神君不要为难小的。”那人苦着脸,“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 “我!” 三人正说着,突然从外面传来一个声音,狴犴与他已经见过数次,此时一听声音便知道那人是谁,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风祁远远的走过来,向着前来搜查的人轻轻挥了挥手,待那人退后,他才道:“神君不知此物是什么,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你,这是水灵珠,一是能让女子的肌肤光洁白皙,再者它还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听说是破水分路的无上至宝。”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贴在狴犴的耳朵旁边说的。 第141章 闻声泣泪 “至于它怎么会到夕鸢姑娘房中,那边要问问姑娘自己了,我记得昨天夜里姑娘可是出去了好一阵子,我的一些婢女可都见到了,容不得抵赖的。” 狴犴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昨夜那么容易就让他们走,原来主意打在这里。 “带走!”风祁声音陡然一冷,命令道。 “你们谁敢!”狴犴却也不甘示弱,伸手一握,祭出了轩辕剑。 风祁冷冷一笑道:“狴犴,早就听说你的轩辕剑如何厉害,今日我们不妨就较量一场。”说着右手在身前一拂,一把瑶琴便出现在眼前,伸手一撩衣摆坐了下去。 狴犴用力握了握手中的轩辕剑,薄薄的唇抿成了一线,道:“好。” “公子……”夕鸢知道他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那风祁却是他的大哥,难道真的要两兄弟大打出手吗? 狴犴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淡淡道了一声,“不妨。”便提着剑向前走去。 众人见状纷纷后退,那轩辕剑和号钟都是难得的宝器,不愿自己受累,都躲到了一旁,夕鸢也知道轻重,也缓缓退到了廊下。 “铮——” 风祁的手轻轻一勾,顿时琴声起,化作一道强劲的剑气袭向狴犴,见到那突然攻势,连忙举剑去挡,双方攻势在半空中撞到一起,化作一道白色的光晕向四周散去,被光晕波及到的花草,都纷纷零落。 但这只是开始。 琴声再起,已经不是这个疏疏落落的几个音节,而是密密匝匝的向着狴犴卷去。 狴犴不敢大意,只能不断挥舞手中的轩辕剑,抵挡来势。 伏月远远的看着两人厮打,一旁的护法却有些不解,“魔君若想留住狴犴,直接说就是,怎用费这么大的周章?” 伏月淡淡道:“狴犴是留不住的……” “那魔君是……” “我们要的不是他们兄弟全部,只要牢牢握住他们一人即可。” “魔君这是为了试探风祁?” 伏月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那人讪讪低头,不再说话,只默默的陪着伏月看着院中的那场较量。 此时风祁的琴声已经突变,变得低沉而婉转,像是女儿家心底深藏的秘密,一点点的如泣如诉的说出来,里面的哀怨,凄楚真真让人闻声泣泪。 狴犴自然也不能免被他感染,心中竟然慢慢浮起一阵阵的酸楚,脑海里浮现的是离他而去的水仙,是青瑶幽怨凄楚的眼神,是母亲思念忧伤的面容,渐渐的他竟沉溺而不能自拔。 “铛——” 轩辕剑落,铮铮琴声再次化作一道道利剑,袭向狴犴,反看狴犴,他却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对这突如其来的危险,竟然毫无察觉。 “公子!” 夕鸢大惊,大喊一声,狴犴惊醒,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数道剑芒一一没入他的身体。 “噗——” 狴犴的身子猛地向后一退,吐出一口鲜血。 “公子!” 琴声停下,夕鸢终于冲了进去,扶住了他。 “狴犴,承让了!”风祁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把她带下去,关入大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就是夕鸢没有说完的话吧? 狴犴看着夕鸢被人带下去,却丝毫没有办法,或许他真的是高估自己了,不过此时玄阳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他再也支撑不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好生照料神君。” 留下这样一句话,风祁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立在窗前遥遥的望着天,萧萧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直到一黄杉女子轻轻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好生照料神君。” 留下这样一句话,风祁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立在窗前遥遥的望着天,萧萧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直到一黄杉女子轻轻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哥哥也是小题大做了,不过就是一个水灵珠而已,竟然你伤了自己的兄弟……” 闻言风祁袖中的手紧紧的握了握,片刻后缓缓的转过身去,幽幽的道:“我没有什么兄弟,他不是我兄弟……” 女子轻轻伸手封住了他的嘴,“风祁,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们总归是血浓于水。” 风祁讥讽一笑道:“呵呵,兄弟,什么兄弟?现在想起我这个哥哥来了,可是在我被人追杀,被逐出师门的时候,他们都在哪里?” “好了,不说了……”女子见到风祁说的伤心,知道又提起了他的伤心事,便轻轻的张开了双臂,揽住了他的腰身,“我知道了。” 风祁的手也慢慢抱住了怀中的女子,目光却看向很远的地方,低声道:“霓裳,我幸好有你,否则我……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低沉而遥远,似一个小锤一下下的敲打着霓裳的心房,隐隐作痛。 霓裳是在人间的一个桥边遇到风祁的,记得那是一个雨夜,霓裳因为听说人间下雨听雨很美,便拿着一把伞出了门,这里虽然是地处萧南,但是冬日里的雨淋在身上,还是有着彻骨的寒意,所以人们无事便没有出门,没有喧闹的人群,路上很是安静。 雨打在伞上,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霓裳一路走,一路听,果然好听,就像节奏明快的琴声,可是她走着走着,却见到地上出现了蜿蜒的鲜红,这是血! 有人受伤了,她沿着血迹一路找过去,便看到了满身是伤的风祁。 她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也从来没有见到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雨水不断冲刷着他的伤口,他却只是一动不动的斜偎在桥边。 “公子!”她走到他的身前,轻轻的唤了两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公子这是被何人所伤?怎么不找个医馆医治伤口,在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她又道。 没想到他却只是自嘲一笑道:“姑娘还是快走吧,我是个天地不容的人,姑娘在此只怕会惹祸上身。” 天地不容?可是天地那么宽广,怎么会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第142章 奇怪 她的心也跟着悲凉起来,因为曾经他的哥哥也说过这样的话。 再也没有赏雨的心情,看着他,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哥哥,他就那样虚弱的斜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一阵阵的心痛,从心底荡起,她松开了手里的伞,弯腰小心将他扶起,不顾他身上的血污,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吃力的将他扶起,完全不顾他口中所说的什么惹祸上身的话,深一脚浅一脚的将他带回了客栈。 期间不知摔了多少下,但是心底却总有一种力量在支撑着她,哥哥,她不能再失去哥哥了! 是,她把他当成了哥哥! 霓裳把他救了回去,她才明白他的话的意思,朝廷的人容不下他,白於山的人也容不下他,还有魔族,一时间她也不知他们能在何处安身,最后她也不得不亮出身份,回到了魔族,也万万没想到哥哥竟然回来了,兄妹重逢,哥哥自然是什么都答应她,两人便在这罗刹殿住下。 她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前,低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南山县。 近几日的南山县不知为何总是落雨,这前前后后已经下了五六天,却也没有停的意思,虽然夏季是多雨的时候,但也从来没有这样无休无止的下过。 南山县里的人都恼了这天气,特别是那些有田庄,经水渠的人家,更是忧虑不已,慢慢的便有人开始议论,要不要请个高僧来做做法,毕竟这天过于奇怪。 今日的雨又已经下了大半天,玄阳站在廊上,看着外面的雨帘,眉头也是深深一皱。 “师父,你看,这天怎么总是下雨,潮的衣服都没办法穿了,简直是烦死人了。”青瑶摆弄着潮湿的衣角埋怨道。 “哦?是吗?”玄阳侧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衣衫上弹了弹,顿时一股暖流趟过全身,衣衫也同晴日里一般干爽,青瑶不由得一喜,欢喜的看着玄阳,“还是师父有办法……” 但是她这句话刚刚说完,衣服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玄阳看着她暗下去的眸子,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她没了真身,而是附身在兰花上,所以便同所有的植物一般,会受到天气的影响,不管是习性还是心情,连他也没有办法。 不过这一切由头都在这雨天上,看来他不管也是不行的了。 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宠溺一笑道:“放心吧,这雨下不了太久,很快就会停了。” “师父不会骗我吧?”青瑶仰头望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期待。 “傻丫头,师父几曾骗过你?”玄阳脸上的笑意不减。 两人正说着,突然看到雨帘中缓缓飞来一只小虫,玄阳凝神,待看清那小虫时,脸上的笑容一敛,伸手接住了它。 “说。” “赑屃入魔族,狴犴被囚于罗刹殿。”小虫羸弱的声音道,说完便像完成了终身使命一般,从容而去,身子便慢慢僵硬起来,接着便化成星星点点的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这是什么?赑屃又是何人?”青瑶守在一旁,看着玄阳脸色凝重,问道。 “蜉蝣。”玄阳只吐出两个字,便转身回到了房间,青瑶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也跟了上去。 没想到赑屃还是出事了,之前都是他大意了,看来他得亲自去一趟罗刹殿了,只是青瑶…… 他抬头看了一眼跟过来的青瑶,柔声道:“青瑶,师父要出去几天,你在这里乖乖听话等我回来好不好?” “师父,你要去什么地方,我也想跟你一起去。”青瑶上前轻轻拉住了玄阳的衣袖,央求道。 玄阳却没有心软,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拒绝道:“这一次不行,师父去的地方过于凶险,师父怕照顾不到你。青瑶听话。” “是这样啊,青瑶在这里等师父,不给师父添麻烦,只是……师父!”她轻轻的跪到了他的脚边,“师父要小心,早些回来。” 闻言,玄阳的心突然一痛,眼下青瑶只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却也是时刻记挂着他的安危,又怎能让他不心生感动,轻轻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郑重的点了点头,“嗯嗯,我知道了,青瑶乖,师父一定会早早回来的,师父还要替你赶走这一直下个不停的雨。”玄阳说着又向外面望了望,目光又落到了青瑶腰间的铃铛上面,叮嘱道:“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人欺负了你去。” “嗯嗯,我知道了。这个铃铛谁也不给,一刻也不能离身。”青瑶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个铃铛。 玄阳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身影一闪离开了。 看着玄阳离去,青瑶的心突然有些空空的,但是想起师父以前跟她说过的话,她还是洒脱一笑,她已经长大了,不能事事都依靠师父,说不定哪一天她还能帮上师父呢? 这是师父第一次离开时,跟她说过的话,她一直都记得。 因为雨下的频,药铺里也很少有人来,也没人注意玄阳在哪里,以致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秋月才发现玄阳不在药铺里。 虽然看不出玄阳有何古怪,但是她一触到玄阳的眼神,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她隐隐觉得,那个杨大夫不是普通人,就是深藏不露的人,她拿不准,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眼下终于盼到他走了,她可以动手了,只要将这株兰花吃进肚里,那么她便有足够的功力对付那老和尚了,也不用躲在这雨帘后面提心吊胆的。 “杨大夫呢?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但是她还是不能确定,问道。 “师父出诊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让我们不用等他。”青瑶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托词,虽然这些话已经熟烂于心,但是她对玄阳的依恋却是掩饰不住的,秋月假意惊讶问道:“那他……晚上也不回来吗?” “嗯,师父去的地方远,下午才走,不会那么快回来的。”青瑶恹恹道。 “哦。知道了。” 两人各有心事,默默的吃完了一顿饭,便又各自回房了。 第143章 日有所思 青瑶觉得这里到处都是师父的影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想到师父在时是什么样子,她知道自己这是想他,便早早上床睡下,暗暗思量着,或许梦中能看到师父呢! 这样想着,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人们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要多想想师父,师父才能入她的梦。 想着想着,便不知何时睡下了。 秋月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到青瑶房里的灯早早就熄灭了,心中还仔细想了又想,那青瑶是不是故意引她过去,要么会不会是那个杨大夫的主意也说不定。 这样过了子时,她还是迟迟不敢妄动,直到第二天早上,听到青瑶埋怨,睡了那么久,也没有梦到师父,她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只能等到今天晚上在行动。 终于又熬到了晚上,但是青瑶房里的灯却迟迟没有熄灭,迟迟等到后半夜才见她息了灯,但是当她去了她的房里,才发现,她竟然还没有睡,见她来了,只道:“秋月姐姐也睡不着吗?” 秋月气极,却也强颜敷衍道:“是,我也睡不着。” 到了第三日,秋月才一不做二不休,若她再不动手估计那杨大夫就要回来了。 这天夜里,青瑶终于不再那样执着的想着师父如梦,只暗暗告诉自己,师父说不定明日就回来了,便欣然睡下了,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越睡越觉得凉,可是现在已然是仲夏,夜里怎么会这么凉,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却见到一条长长的信子近在眼前! 这是—— 蛇! 她大惊,猛地翻身坐到了床的里面,拥着被子看着眼前的人。 是秋月姐姐,可是刚刚的蛇信子她也不会看错,她微微抬头看着秋月问道:“秋月……你怎么又来了?” 秋月冷冷一笑,也不跟她兜圈子,她的耐心早已耗尽了,今夜不管发生什么,她一定要将她吞进腹中,也不枉她几日的蛰伏。 “怎么又来了,自然是放心不下你,过来看看。”她的声音低沉,隐隐透着一股狠劲,青瑶吃惊的看着她,却见她双眼突然一变,由人的眼竟然变成了蛇特有的竖瞳,接着身子也恍惚一变,变成了一条巨大的棕色蟒蛇。 “你——你这是做什么?” 青瑶又向后退了退,但是后面已经靠上了墙,退无可退。 “自然是吃了你。”红色信子再次一出,双眼之中都是看到食物的兴奋,“你不是讨厌这雨天吗?等到了我的肚子里,你就不会烦恼了,或许跟我一样,喜欢的不得了。” “你别过来,我……我可不怕你!”青瑶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被子,缓缓的走下了床,走到了秋月的对面。 不知为什么,就在她害怕的一瞬间,脑海里怎会冒出一句话,纵然是再怕也不能在敌人面前露出怯来。 果然秋月见到她走下了床,竟然也收敛了一些,她又作势轻轻的翻起手心,仿佛那里本来就应该有什么法器。 秋月见她良久也没拿出什么法器,料定她定是装装样子,不由得嗤的一笑道:“青瑶,光是装腔作势是没有用的,你这样对我一点威胁都没有。” 说着头突然向前一伸,张开了血盆大口。 看着那殷红的信子就在眼前,青瑶害怕的想要躲开,但是双脚却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就定定的立在那里,不听使唤。 蟒蛇的嘴再次张大,眼见一口就要将她吞入腹中,青瑶心底一阵害怕,便猛地将手一擎,作势要挡住蟒蛇的血盆大口。 秋月见她此举,心底的轻蔑更甚,若是这样就能挡住攻击的话,那么她也早就饿死了,但是就在她得意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白色的花瓣从她的手心里不断冒出,慢慢的连成一线,一砸砸的绕上了她的头。 这样来势一阻,原本的腥臭之气也变淡了,青瑶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不知为何,竟然满是白色的小花。 难道是她开花了,不对,那花看着不像是兰花,一朵朵*的五瓣花,倒有几分像是那冰洁的梅花,可是她明明是株兰花,怎么会开出梅花来? 可是眼下她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只要能打败那蟒蛇,管它是什么花呢。 秋月也是微微一惊,但是那些花虽然有些碍眼,但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便也不放在身上,大口猛地一吹,花瓣便轻飘飘的被吹得纷纷扬扬,身前没了梅花阻隔,秋月便再次张开了嘴。 叮当叮当…… 就在此时青瑶突然听到耳边似乎有一声细细的轻叹声,那声轻叹,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又仿佛是从她的心底升起的,听着耳朵里就像一个女子轻轻发出的一声无奈的感叹,接着一直系在她身上的铃铛便开始轻轻摇晃,响了起来。 那声音并不大,但是传到秋月耳朵里,却仿佛蕴含着巨大的震撼力,不由得心神猛地一震,不消片刻,便觉得心智大乱,竟夺门而去。 看着秋月逃似的奔出门去,青瑶才从大惊之中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门前,用力将房间的门关了上去,但就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几乎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门一关上,人便软软的顺着门面倒了下去,纵然发现自己的后背都已湿透,也没了一丝一毫的力气起来换衣服,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只觉得那游丝般的叹息声又回来了,迷迷糊糊间似乎还有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她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但是眼皮却重的厉害,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任由自己昏昏沉沉的昏睡过去。 只是朦朦胧胧间,她似乎做了一个梦,还是那个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远远的似悲似喜的看着她。 待她再次醒来时,外面已经放晴,久违的阳光洒在对面的墙上,师父也回来了,正守在她的床榻前打盹,她稍稍一动,便惊醒了他。 “师父……”她轻轻的唤了一声,想要起来,却觉得周身无力,又跌了回去,落到了一个温暖的大手上。 第144章 犯糊涂 是师父接住了她将要落到瓷枕上的头,轻轻将她放了回去,“小心些,别晕头。” 玄阳离得她很紧,不知是几天没有合眼,一双眸子布满了血丝,青瑶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一痛,“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办好了?” 玄阳点了点头,“都办好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嘿嘿。”青瑶没心没肺的一笑,只要看到师父,就算有再多的痛似乎也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玄阳也淡淡一笑,“没事就好。” 他将将和狴犴从魔族回来的时候,见到青瑶斜斜歪在地上着实吓了一跳,颤抖着手去探她的脉搏,感受到那蓬勃有力的脉动,一颗心才缓缓的落了下去。 但是思前想后,他还是一阵阵的后怕,轻轻将她抱起,才看到她的身下竟然压着一朵梅花,一朵*的五瓣花。 这是…… 玄阳一时间不由得看的出神,这是当年他送给青瑶的法器! 他的目光不由得又看向了怀中的她,他的青瑶回来了! 轻轻的将她放到了床榻上,缓缓走向了那一朵梅花前,想要伸手去拾那朵花,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抖得厉害,等他用另一手用力握住手腕,再去捡拾时,却见到那花已经一点点化成白烟,消散在空气中。 “上神,药来了。”说话间,狴犴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青瑶已然转醒,面上一喜道:“瑶瑶,你醒了?” 青瑶轻轻的点了点头。 玄阳也扭头看他,“夕鸢如何了?” 狴犴轻轻摇了摇头,伏月为了让狴犴点头答应,对夕鸢是下了重手,当玄阳赶到时,夕鸢已经奄奄一息,能救回来已是大兴,眼下还是昏迷不醒。 “上神,青瑶已经醒了,您也回去休息吧,有我照顾她就行了。”狴犴说着把药端了过来,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又拿来了一个软枕,放在了青瑶的身后,想要扶她坐起来。 这些一串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像是照顾惯人一样,玄阳也不说话,只在一旁看着。 “七哥,你弄疼我了。”青瑶不满的道。 狴犴也是满心的委屈,他已经很是小心了,怎么会弄疼她? 见到罪魁祸首一脸懵,青瑶伸手抚上后脑,呲牙咧嘴道:“头发!头发!” 狴犴这才发现,他手中的确缠着青瑶的一根青丝,难怪她会喊痛,狴犴一阵尴尬,却见玄阳上前,他连忙退到一边,只见玄阳轻轻为她顺了顺身后的青丝,又将青丝顺到她的一侧,这才扶她坐起身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药,又起身走了出去,在狴犴诧异的目光中拿回了一小碟山楂糕,放在了一旁,这才端起药盅,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嘴边哄道:“来吃药,吃完了有山楂糕吃。” 狴犴汗颜,灰溜溜的离开了,他没想到这些年来,玄阳竟是这样照顾青瑶的,若他是青瑶,也会沉溺在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中,鬼才愿回到从前那样。 一盅药将将吃完,青瑶连忙捏起一块山楂糕放进了口中,两块吃下去了,才缓缓松开一直蹙着的眉头,欢喜一笑。 但她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来,笑容在脸上如昙花一现,眨眼间便消散了,四处看了看凝神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了?看没看到那条蟒蛇?” 玄阳轻轻点了点头,“看到了。” 在他一进门,见到地上的青瑶,便知道秋月安耐不住动手了,让狴犴照看好她,便匆匆去寻了那秋月。 她布下的雨帘能遮掩她的行踪,但在玄阳那里,却能透过雨帘追踪到她的所在,几乎就是一息之间,玄阳便在郊外找到了她。 伤了青瑶的人,他自然不能放过,此时的秋月还在与一个和尚缠斗在一起,见到玄阳来了,不由得大惊失色,想要遁逃,却被玄阳轻轻一掌掀翻在地。 就是一旁的和尚都呆住了,他身上是祥瑞的仙气,但是却杀气腾腾,不知这蛇妖是如何惹怒了他。 “上神饶命!请看在我只是一时糊涂的份上,就绕过我这一次吧。”秋月匍匐在他的脚下,哀求道。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犯糊涂!”玄阳冷冷道。 “可是我并没伤到她!”秋月再次抬头喊道! “若她有个差池,我也不会容你在这嚼舌!”玄阳手上发力,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秋月的头顶*全身,她只觉周身一空,眨眼间便变成了食指长的小蛇,被玄阳捏在了手中。 “上神!上天有好生之德,上神还是放过她吧。”和尚上前轻轻念了一声佛号。 玄阳淡淡扫了他一眼,轻轻一挥袖,只见一道白光闪过,蟒蛇已被投进了他随身携带的宝葫芦里。 “秋月,今天我是看在佛面上饶过你,在佛前好好修行,如若再让我知道你作恶,就别怪我无情!” 说完便虚空踏步而去。 “放心吧,她不会再来了。”玄阳收回思绪淡淡一笑道。 “嗯嗯。”青瑶心头一松,点了点头,“不来就好,她要吃了我,吓死我了。” 现在一想,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似乎就在眼前,她一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那张血盆大口,身上不由得又是一抖,玄阳伸手,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臂,“没事了,师父回来了。” 以后都不会有了,他不会再这样放她一人在这里,本以为为她遮掩的很好,却没想到还是有人寻来了。 青瑶甜甜一笑,“是啊,师父回来了,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她看了看玄阳眼中的血丝,有些心疼,便道:“我有些困了,还想睡。” “我在这看着你睡。”玄阳见她受了惊吓,睡不沉,还是守在她的身边,并没有离开。 青瑶原本并没有打算睡觉,但是或许玄阳在她身边,她便格外安心,躺下没多久竟然真的睡着了。 见到青瑶睡熟,玄阳才轻轻的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喃喃道:“青瑶,你说师父到底该怎么做?” 如果青瑶就一直这样下去,是不可能完成解救东海,对抗魔族的。 第145章 一探究竟 但是若让青瑶成长起来,忆起从前,那么那日的凶险不知还要经历多少。 南山县下了半个多月的雨,但是清风县却是一直艳阳高照,周铁匠跟曹氏从南山县离开,便一路来到了清风县,这里地处偏僻,没有多少外人来,民风也很是淳朴,周铁匠还是做起了旧营生,打铁,曹氏也是像从前那样,照顾他的起居衣食。 这天周铁匠回到家中,却见到曹氏竟然做了满满的一桌饭菜,不解的问道:“娘子,今日有客人要来吗?怎么做这么多的菜?” 曹氏温柔一笑,也不说话,将手里的手巾递到了他的手里,让他擦了手做好,才微微低头道:“是有喜事,我们家要添丁了。”曹氏说着脸色微红,手轻轻的放在了小腹上。 周铁匠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把抱住了身边的曹氏,仰头问道:“真的?!” 曹氏被他弄得一脸娇羞,轻轻的点了点头,“是真的,我让大夫看了,已经快三个月了。” 周铁匠大喜,一把将曹氏抱了起来,转了一圈。 “相公,头晕,小心些。”曹氏不意他这般高兴,微微惊呼一声,按住了他的肩头。 周铁匠这才嘿嘿一笑,小心的将她放了下来,但是那看她的眼神,却像是看到什么奇珍异宝一般,看的曹氏很不自在,“相公,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来,坐,以后这些活都由我来做。”周铁匠拉过凳子,扶她做好。 “那我做什么?” “你就好好养胎,将来生个大胖儿子。” “若是生女儿呢,你就不喜欢了?” “女儿像你,我怎会不喜欢。” “好了,饭菜都凉了,快吃吧。” 牢蒲隐身在一旁看着两人浓情蜜意,跟天下的夫妻都一样,盼望着自己的孩子出世,但是不知为何,看到此情此景,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萌生,他早早就替这周铁匠看过,他命中无子。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不忍心看到两人为失去孩子而痛苦,几日下来,他一直都跟在曹氏的身边,不单单是为二哥,那孩子也是一条命。 这日又到了十五,曹氏听说妙青山上的南音寺很是灵验,便想为孩子和周铁匠求上一卦,这天早早便起来了,同邻居的大姐一起去烧香拜佛。 牢蒲一路随着她,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越是靠近那南音寺那种感觉越强烈,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但是看着寺中的人如此之多,他又不能不管。 伸手轻轻在曹氏身上一弹,一个简易的护身符便轻飘飘的落在了曹氏的身上,他应该走不远,有那平安符在她身上,若她真有危险,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赶回来,他又看了曹氏两眼才缓缓离去,查看南音寺的古怪。 他先是身子缓缓浮到半空,俯瞰整个南音寺,却见南音寺的上空没有原本应该有的祥瑞之气,似乎还隐隐罩着一股黑气,而这黑气源头也不是寺里,而是在南音寺的后山,他循着黑气的寻去,竟然发现那后山竟然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缓缓抬手,一道白光笼上掌心,轮回镜便静静的握在了他的手中,山洞很深,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他只能祭出轮回镜护住全身,再进去一探究竟。 里面很黑,只能看到轮回镜范围内的光景,即便如此,也能看到那缕缕黑气,不断的向外涌去,牢蒲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向里走去,可是直到他走到头,才看到最里面缩着一个人,可也不能说是人,他的上半身是人身,可是下半身却长着八只脚,口中不断的向外吐着黑气,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黑气竟然是这么来的,可是来此之前,他明明觉察出这里有妖气,难道就只是他这只墨鱼?可是墨鱼生活在水中,怎么会窝在这个山洞里。 “说!你在这做什么?”牢蒲在他身前站定,手掌微微一偏,上方的轮回镜打到了那人的身上。 “我……我是被迫的!是被人抓到这里的!”墨鱼哆嗦的看了他一眼道。 闻言,牢蒲狠狠皱起来眉头,“是谁抓的你?要你在这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在湖里过得好好的,却突然被他提了出来,扔进这洞里,还让我不断地吐墨……”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尖叫,似乎是南音寺里发生了什么事,接着他腰间挂着的符纸也开始闪动。 不好!曹氏出事了! 丢下瑟瑟发抖的墨鱼,牢蒲脚下生风赶到了山前,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晚了。 不知从哪冲出一群盗匪,正拿刀在截杀来往香客,有几人已经横尸乡野,而那曹氏身上也受了伤,被几个人扶着躲在一旁,双手紧紧抱住腹部,却也阻止不了不断流出的血。 可是这清风县向来太平,怎么会有盗匪? 牢蒲眉头紧锁,双目如炬向着混乱的人群看去,果然是有人故意迷乱他们的心智!他的目光向着那些人一一扫去,最后定格在一人身上,双指在眼前轻轻一扫,便看出了那人的真身,想不到那竟然是一只蜘蛛! 手中白光一现,轮回索便握在了手中,他腾空而起,飞身来到他的身前。 慌乱之中,人们只见一人从天而降,手拿长索,那长索轻轻一卷,便把一人卷了起来,众人惊愕的同时,也纷纷住了脚步。 就是那些盗匪,见此情景也纷纷四窜而去。 牢蒲手中的轮回索紧紧的缠住了那蜘蛛精,将她拉至身前喝问道:“为什么要伤害这些人?” 蜘蛛精却挑眉一笑,“我愿意!”接着双臂用力,竟然一下挣脱了牢蒲的束缚。 这里的人太多,牢蒲怕伤及无辜,也不敢在此处与她动手,只能再次挥动手中的轮回索再次把她缠住,但是蜘蛛精现在已经有了防备,轮回索几次只是擦过她的衣衫。 “牢蒲,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蜘蛛精自知不是牢蒲的对手,但是她也不敢逃,此处牢蒲还有顾忌,若是到了无人处,她便没有招架之功。 第146章 现了原形 “你伤天害理,谁都能管,怎么教多管闲事?” 眼见周围的百姓已经走得差不多,牢蒲也不在缩手缩脚的,左手在轻轻在轮回索上一按,轮回索上顿时渡上了金边,也加长了数倍,向着蜘蛛精的腰身一卷一收,便让她现了原形。 蜘蛛精的仰面向天,恨恨道:“相公,你看到了吗?我杀了他的孩子,也算是给我们的孩子报仇了,只是我道行低微,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这样我就能下去找你了!” 蜘蛛精像是自知不敌,也不再反抗,竟然摆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牢蒲皱眉,“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报仇?” “呵呵,自然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报仇!”蜘蛛精眼角挂泪,“我也是孩子的母亲!可是睚眦他却……却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 蜘蛛精说着缓缓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腹部,牢蒲的目光也随之看去,不知是过了多久,但还是能看到一条深深的伤疤。 “当初就是那睚眦……我以为我也会死去,可是我却活了下来,我想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复仇!” 牢蒲手上的轮回索缓缓一松,他只看到蜘蛛精要害曹氏,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在向睚眦报仇! “不过我也要谢谢你,若不是你一直跟着那睚眦,我也找不到他,找不到他的孽种!” “什么?”牢蒲喃喃,向后退了两步,没想到竟然是他害了二哥的孩子!枉他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是护着他的,却没想到让人看出了他的身份! “你杀了我吧。”见到牢蒲迟迟没有动静,蜘蛛精突然道,死在牢蒲手中总比死在睚眦手中的好。 “你走吧,我不杀你,但是……以后也不要再杀人了……”牢蒲收起了轮回索,恹恹的走开了。 正在铁铺里打铁的周铁匠,听到南音寺发生的事情,便匆匆的赶回了家,曹氏已经被几人抬了回来,刚刚一进门,便能看到一路的血迹延伸到房里。 他几乎是冲进去的,刚刚知道她有身孕的消息仿佛就在昨天,可是这才几天的光景,孩子竟然就没了! 他进去时,大夫已经看过,收了东西正要往外走,见到他回来,低声道:“周铁匠,跟你娘子说说话吧,她时间不多了。” “你胡说!”周铁匠一时激动,抓住了大夫的衣领,“她昨天还好好的……” 大夫知道他心情不好,没有跟他计较,只是向里面挥了挥手,“快去看看你家娘子吧!” 他看着曹氏惨白的脸,双手握住了头的手,放在掌中不断摩挲着,最后竟不能自已,抵在头上呜呜的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我该陪着你一起去的……” “相公,相公不要这么说……这辈子能遇到相公已是我的福分,只是……只是我福薄,怨不得别人……”曹氏从未见过周铁匠这般伤心过,他堂堂七尺男儿,有泪不轻弹,今日竟然为她,像个孩子一般呜呜哭泣,这辈子有一男人能为自己这般,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娘子你等着!”周铁匠突然放下曹氏,奔向了院子,大声的喊道:“牢蒲!你快出来!快出来啊!我知道你在!” 牢蒲听到睚眦的喊声,却迟迟没有现身,他真的帮不了他,这是曹氏的命数,之前他还想助他保住孩子,可是最终却依旧没能改变结果。 周铁匠喊了好一会,也没有见到牢蒲的身影,渐渐的失望了,垂头丧气的走了回去,曹氏见他一人回来,也没有多问,只笑笑的道:“相公,你是个好人……以后还会遇到……比我好的女子……” 周铁匠摇了摇头,“我不要!我只愿意要你!” 握着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已经变凉,不由得一惊,连忙拿到嘴边不住的呵气。 “我不成了,周大哥……” 晶莹的泪水缓缓的从曹氏眼中流出,而那双纯净的双眼也永远的闭上了。 “娘子!” 周铁匠抱住她的身子,撕心裂肺的喊着,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贴上了他的胸膛。 曹氏的魂魄缓缓从身体里走出来,不舍的看着眼前紧紧抱住自己的男子,直到牛头马面上前牵引,才跟着他们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可是她刚刚走出去,却见到院中真的站着一个人,而且她还认识,正是那日在杨大夫的药铺看到的,他还叫相公二哥。 想起周铁匠不断的在院子里喊,叫的应该就是他吧? 牢蒲见到曹氏怔怔的看着他,应该是记得他,便走上前道:“阴差大哥行个方便,让我跟她说句话吧。” 牛头马面互看了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退向一边,叮嘱了一句,“不能耽搁太久。” 牢蒲应下,缓缓走到了曹氏的身前,抱拳一礼,“二嫂嫂。” “你是牢蒲?你在这里?”曹氏见他喊自己二嫂嫂,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牢蒲点头,“是我,对不起。” 虽然知道一切都是定数,但是他还是想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曹氏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但是我也相信,你们做事也有自己的道理,我也说过,今生我能遇到你二哥已是我的福分,我不奢求太多……只可惜……”曹氏微微侧头看了看身后小屋,可惜没能给他留下子嗣。 “我走之后,就……请你照顾好他吧。”曹氏虽然知道不能强求什么,但也还是有丝丝的遗憾,不过他们既是兄弟,便不能弃他于不顾。 牢蒲点了点头,“嫂嫂放心。” 曹氏亦是点头,不愿多说,缓缓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牛头马面,两人意会,向着牢蒲微微一礼,便带着曹氏上了黄泉路。 半月后,清风县里传出一个英雄,因为半月前南音寺的盗匪作乱,死伤无数,县爷便贴出告示,谁能剿灭盗匪,赏金一百两。 而这告示在第八天后,被人揭了,县爷也很是高兴,遣了一队人给他,跟着他一起去寻那些盗匪的踪迹。 第147章 大功一件 直到七天后,诸人回来,那盗匪已被如数剿灭。 县爷很是高兴的看着眼前魁梧的男子,“听说你是个铁匠,却没想到这般有勇有谋,我定当如实上报,给你请封。” 那人自然就是周铁匠,但是他听到此话非但没有预料中的高兴,还深深皱起了眉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县爷,低头道:“多谢县爷,不用了。” 县爷微微沉吟了一番,“我知道,是那些人杀害你的妻子,现在你也是大仇得报,了了心愿,可是……可是你这一身的本领,继续做个铁匠岂不大材小用。” “大人谬赞了,小人着实不敢当,只是空有一身力气罢了。”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县爷又道:“大人若是无事,小人便告退了。” 县爷见他无心,也不再勉强,向着他挥了挥手,便让他退下了。 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他问过同他一起去的那些人,他绝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光凭力气。 一旁的县丞见到他惋惜不已,悄悄上前道:“大人,我查过,他是从南山县过来的,像是得罪了那里的地方官,才到了我们县的。”他说着递上了一本册子,上面便是记载着来往人口的变动。 “哦?竟有此事?”县爷看着他来清风县的时间,若有所思,南山县的确出过事,就在前不久,南山县县令因为以权谋私,勾结商贾被皇上革了职,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和这个铁匠有关。 他缓缓摇了摇头,“这个铁匠不简单,你在好好留意一番。” 县丞轻声应下,便转身走了下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县丞终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原来那周铁匠本也不是南山县的人,似乎是从京都过去的,当时他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只记得自己姓周,南山县的曹铁匠见他可怜,便将他收养,待他长大以后,又将自己的独生女下嫁于他。 县爷看着南山县的记录,从京都里来,京都大多数都是显贵人家,却没有一家姓周的,若说是他想多了,那他为什么又执意不肯接自己抛出去的橄榄枝呢? 他脑海里不断的思索着姓周的人家,最后定格在一段皇家辛密之上,先皇因为镇北大将军周瑾功高盖主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最后更是夺其兵权,使其郁郁而终,而镇北将军的妹妹也按哥哥的遗愿嫁到了相府,只是这是他的嫡亲妹妹,除此之外,他还有两个堂妹,一个嫁于礼部侍郎,在那次变故之后,也受到牵连,被先皇寻了个由头,也罢了官职,而另一个却远嫁北疆,不被人想起,但因为左相的谋逆大罪,还是被人查到,流放在外,只是当时据说她正刚刚生完孩子,可是谁也没看到那个孩子去哪了。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若单看这时间,这周铁匠倒是吻合,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不愿受封的原因。 他轻轻向着县丞招了招手,将手中的册子交给了他,“以后不要再提什么周铁匠了,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下去吧。” “可是大人……他可是逃犯,我们报上去也是大功一件啊……”县丞不解的道。 他轻轻向着县丞招了招手,将手中的册子交给了他,“以后不要再提什么周铁匠了,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下去吧。” “可是大人……他可是逃犯,我们报上去也是大功一件啊……”县丞不解的道。 县爷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被那眼神一盯,没再说话,悻悻的离开了。 周铁匠从县衙回去,便直接去了曹氏的坟前,一样样的点心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在了坟前,“娘子,我来看你了。”周铁匠淡淡一笑,“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东西,你在那边还好吗?” …… 他说了很多话,却只字不提为她报仇的事,因为他知道,曹氏见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再者报仇是他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只是……他如此张扬,身世怕是藏不住了,不过,现在他孑然一身,也无所谓了。 这样一连半个月他几乎每天多会来一次,跟她说说家常,邻居们看到他这个样子,都劝他,可是他却风雨无阻。 只是这样的平静只过了二十多天,一向平静的清风县突然从外面来了很多官兵,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害怕的躲了起来,却见到那些官兵竟然是冲着周铁匠去的。 近百的人手持刀刃将周铁匠的小屋团团围住,一人上前用力的拍打着他的房门,但是里面久久没有应声,他便回过头来,请示,“大人?” 那人眉头微微一皱,“把门撞开!” 那人得令,伸脚用力一踢,木门便摇摇晃晃的打开了,几人立即冲了进去,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已经没人了。 “大人,怕是已经逃了。”搜人无果,一人上前禀道。 那人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番,轻轻扬脸示意,“去问问邻家。” 这样周围的几户人家也被敲开了门。 “说!这人去哪了?” “去郊外,他娘子的坟前了……” 得了去处,但大人便轻轻点头,一行人再次掉头去了郊外,远远的看到一座座的小坟前果然有一个人跪在那里。 “大人!我去逮他过来!”一人自告奋勇道。 那大人轻轻摆了摆手,想不到他也是个多情人,“死人为大,我们也不急于一时。”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见到那周铁匠缓缓起身,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一人上前问道:“你就是周铁匠?” 周铁匠看向了坐在马上的人,淡淡一笑道:“一个铁匠真的用你们这么大费周章,大人问的应该是真名,宁翦风!” 他说着突然大笑了起来,没想不到,这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说出自己的名字,二十多年,他一直小心的隐姓埋名,可是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他要活成宁翦风,一代名将之后! 马上的人倒是有些敬佩他的勇气,略略一点头,道:“跟我们走吧。” 第148章 擅自做主 那人说完,便有一人上前拿出锁链,将他锁了起来。 “走!”马上的人一声令下,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清风县,谁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除了县爷和那个县丞。 县爷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不愿捅出此事,却没想到那县丞竟然擅自做主……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 宁翦风被带到了一处荒山,他不知那是哪里,只见一座巍峨的大山矗立在眼前,山前也有好十余人,带着镣铐正在凿石挖土,也有拿着箕畚背篓装土石向外运的,想必这些人也是同他一般,犯了事在此做苦役的。 一旁的监工见到马上的人,连忙过来陪着笑脸道:“大人,您来了,一路辛苦,喝点水吧。”说着接下来腰间的水袋递了上去。 那人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摆手道:“不必了,你也辛苦,这人就交给你了。” 说完便扬鞭而去。 监工见人远去,恨恨的向地上吐了口痰,他是最底层的监工,什么人都能给他脸色看,就是眼前这群做苦役的也时常闹心,心中的愤恨无处发泄,见到一旁的宁翦风还呆呆的站在那里,便把心中的怒气撒在他的身上,解下腰间的皮鞭,便狠狠的向着他的后背抽下。 冷不防受了一鞭,宁翦风脚下一个踉跄,又因为脚下的路不平,差点摔倒,不由得皱眉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监工被他这样一看,更是恼怒,手上的鞭子便再次落下,只是这一次,宁翦风没有让鞭子落在自己身上,而是伸手一抓,握住了鞭子的尾巴,皱眉道:“大人好生无理,要拿人泄愤也要有个理由。” 监工被他看破心事,又怎肯罢休,奈何鞭子握在他的手中,几次用力向外抽,都纹丝不动,只指着他大骂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这样说话!就凭这一条,我就可以把你打死!” 宁翦风微微挑眉,又看了看手中的鞭子,“大人真是好威风,把我们这些人都打死,那就让大人自己凿石挖土去吧。”说着用力一甩鞭子,松开了手。 那监工见他强硬的很,下边的人都在看着,也不愿在他们眼前出丑,想着要整他,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一时,便冷冷一笑道:“好,我们走着瞧。”说完亲自走下去,拿了一个背篓递到了他的手中,“快去!干活去!” 宁翦风接过背篓,大步走了过去,听到一旁的人都在对他议论纷纷。 “看他长得是挺壮实的,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被发配到这里来的……” “来我们这能有什么事,都是罪大恶极的,看他刚才那态度,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连监工都敢顶……” “不过看着还真解气,他天天在我们跟前耀武扬威的,现在终于来了一个不怕他的……” “哎,你小点声吧,再怎么说他也是监工,你难道忘了,一个月前……” 那人的话只说到一半,便住了嘴,他们都知道,一个月前也来了这么一个大胆的,但是在这里只待了半个月,便被那监工狠狠的折磨死了,眼下这一个不知能活多久…… 第一天下来,宁翦风是做的最累最苦的活,就是同样用背篓背土石,他的背篓也装的比别人满,吃的却是最少的,宁翦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没说什么,他打小就在外面流浪,这些对他已是家常便饭,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人善被人欺,他的这种默不作声,让那监工以为他是怕了自己,便对他越发刁难。 现在已是到了最热的天,都快到了午时,监工还是不肯让他们吃饭歇息,不少人都有了怨言。 那监工却大咧咧的站在伞下,望着他们道:“你们在这里就要老老实实干活,我让你们什么时候停,你们才能停,我给你们饭吃,你们才有饭吃,得罪我是没好处的!都听明白了?” 几人暗暗捏起了拳头,宁翦风看在眼里,不着痕迹的拉了拉那人的衣袖,那人才忍下去,没有发作。 “好了!开饭!” 随着这一声喊,饭菜总算抬过来了,只是说是饭菜不过是一人一个冷窝窝头,就着腌菜,夏日多一份绿豆汤。 但是中人还都是靠着这点口粮,勉强度日,否则根本就没有力气做活,众人闻声也都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过来领饭,宁翦风也在其中,一个个领完饭便坐在阴凉地吃了起来,但是那监工见到是宁翦风过来了,冷冷一笑,一个窝窝头递到他的身前,却在他没有接住的时候便松开了手,看着滚在地上的窝窝头,又冷笑道:“怎么?是嫌这饭不好吃吗?那你大可以不吃!” 宁翦风知道他是故意要给自己难堪,便弯下腰,可是他刚要捡,便发现一只脚已经迅速的踩了上去,将那窝窝头碾成了几瓣。 就是他的绿豆汤也被他拿在手上,一点点倒在了地上,“真不好意思,弄洒了。” “你欺人太甚!”站在宁翦风身后的夏子平上前不平道。 “怎么?你小子想打抱不平?那你的下场就跟他一样!”监工恶狠狠的道。 手上又拿起一个窝窝头,就地一掷,待他还要倒那碗绿豆汤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人紧紧的箍住,一动不能动。 “多谢大人美意,大人松手就行。”宁翦风淡淡的道。 监工手腕剧痛无比,害怕再这样下去这只手都要废了,他不禁看向另外一边的两人道:“你们都在看什么?还不速速把他拿下!” 两人一脸为难,但是又不敢不听,怯怯的向前走了两步,却被宁翦风一瞪眼又吓了回去。 “废物!”监工低低咒骂了一句。 “大人总是这样拿着不累吗?”宁翦风说着伸出一只手接了过去,递到了那人的手中,又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窝窝头,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到了他的手中,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你给我等着!”监工恨恨的道。 “宁大哥,这汤饭我们一人一半。” 第149章 不寻常 夏子平缓缓走到了宁翦风的身前,掰了一半窝窝头递到了他的手中。 宁翦风抬眼看了看他,并没有接,摇头道:“谢谢你,但是我怕他们会为难你,你还是自己吃吧。” 看着他干的爆皮的嘴唇,夏子平轻轻的把绿豆汤和半个窝窝头放到了他的手上,“我不怕!就像你说的,难道他们能把我们都打死,自己干活不成!” 宁翦风轻轻笑了笑,当时他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气那个监工,却没想到被他们听了去,“谢谢你,好兄弟!坐!”宁翦风轻轻拍了拍一旁的空地道。 这些都一一落在了那个监工的眼睛里,他没想到,这个宁翦风来这里才短短数十日,这些人竟然都愿意听他的话,越发看轻他这个监工。 监工看了左右一眼,恨恨的道:“下午都给我看仔细点,这些人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都要上天了!”一下午,三人的眼睛都盯在宁翦风的身上,似乎都在等着他懈怠之时,找他麻烦,但是纵然如此,一个下午过去了,他们竟然寻不出半点错处。 到了晚上,众人劳碌了一天,吃完晚饭,都躺在通铺上沉沉的睡去,可是睡着睡着,夏子平突然觉得浓烟呛鼻,猛地惊醒。 却见到一旁的帷帐竟然不知何时烧了起来,已经烧了大半,眼见就要烧到了宁翦风的床铺,可是他还沉沉的睡着,他不由得大惊,连忙下去,用力推他,“宁大哥!快醒醒!着火了!” 他这样一喊,有的人睡得浅,便也醒了,纷纷拍起身边的人,起来救火。 宁翦风被推搡着,也睁开了眼睛,只是脑海里还是一片混沌,见到火光才猛然惊醒,同众人一起灭火。 好在火势不大,没有费多少力气便扑灭了,只是这火烧的蹊跷,宁翦风看着火势来的方向,是从一旁的帷帐烧起来的,再就是地上的干草。 可是他们没有被褥,身下铺的也不过是些干草,为了能让自己睡的舒服些,他们都是很爱惜这些干草的,绝不会让它们落在地上,任意踩踏,而能这样糟蹋它们的也只有那三个人! 他四周环视了一圈,他来得晚,便睡在最外面,若是有人要他死,倒也容易,可是放火,那死的可能就不止他一人了,他心中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凉。 往日他自问也是个惊醒的人,可是今夜为何睡的这么沉,若不是子平,恐怕他早就被活活烧死了。 见到火已被扑灭,众人的损失也不大,纷纷又都上了通铺,想要睡去。 可是大家都不是傻子,稍微一想也知道今夜这火烧的不寻常,便一个个都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最后那夏子平突然坐了起来道:“好了好了,睡不着就别睡了。” 他喊这么一嗓子,就是睡着了的,也被他惊醒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发什么疯?”一人不满的嘟囔着。 “睡!你就知道睡!也不怕睡的明天起不来!”夏子平也怒道。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最后也都看向了夏子平,“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夏子平却不说话,只看向了一旁的宁翦风,“宁大哥,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 宁翦风缓缓抬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逆来顺受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他要等的就是现在,“你们真的都听我的?” 众人轻轻应了一声,“有什么办法你就说吧,我们听你的。” 月光下宁翦风向着众人招了招手,众人便围了上去。 “我们先这样……”宁翦风小声道。 “好!就这么办!”众人听到他的主意,纷纷叫好,却被宁翦风用手轻轻抵住了口,“小声些,不要张扬。” 定下计划,众人还是依旧如常的干活,就算那三个监工如何刁难,众人也不多争辩,看上去像是怕了他们一样,监工得意的看着他们,向着左右道:“看到了吗?谁都知道保命要紧,跟着那个宁翦风与我作对,是没有好办法的。也是他命大,竟然没有烧死他,枉费我千辛万苦弄来了安神药。哼!来日方长,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这样又过了五天,监工越来越得意,稍有不顺心,便对着人抽一顿鞭子。 这日他又拿起了鞭子对着一个叫于其的人便要打,宁翦风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于其看到他点头,突然转身一把抓住了他的鞭子,用力一拽,拽了过去,便向着前面跑去。 很久没人敢这样对他,监工一边骂一边去追他,那于其常年劳作,监工哪能追得上他,但是他公然挑衅,这笔账又不能就这样算了,便指挥着其余两人一起追他。 于其一路跌跌撞撞,那三人虽然抓不住他,却也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只要在稍稍上前一点,便能将他抓住,看着他近在眼前,监工便想着一鼓作气,追上他,并杀鸡儆猴,看以后谁还敢跟他作对。 但是那于其看似跑的乱无章法,但其实却是他们商量好的,宁翦风看到他已经跑到了地方,大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只见他的脚步突然快了起来,拔足向上奔去。 监工三人微微一怔,三人只顾着追这于其,却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他们的前面,而他们三人竟然跟着他爬到了陡坡的半坡上。 也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那于其已经上了坡顶,只听那宁翦风大喊一声,“放石!” 接着不知从哪而来的大石纷纷从坡顶滚了下来,监工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竟忘了躲,眼睁睁的看着大石一一滚落到了他的身前,碾压而过。 众人看着被大石打死的三个监工,高兴自由了之外,还有些后怕,监工就让他们这样给杀死了?他们虽然可恶,但怎么说也是官! 最后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宁翦风的身上,宁翦风却恍然未觉,只缓缓的走到了三人的身前,搬来了三人身上的石头,夏子平看到也走了下去,和他一起搬,慢慢的人越来越多。 第150章 大海捞针 还有人不平的想要踹他一脚,却被宁翦风制止住了,“他死就死了,算了。把他们埋了吧。”他说着又拿起了锄镐,在一旁挖起坑来,人多好办事,一会便将三人安葬好了。 看着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便向着众人道:“好了,大家自由了,你们有想走的便走吧。” “宁大哥,你不走吗?”夏子平问道:“我们杀了他们,不就是为了以后的自由吗?” 宁翦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不,我不走,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而且我也是戴罪之身……” 夏子平闻声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宁大哥,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犯过事的,不然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家人嘛,即便是有,也是不愿见我们的,宁大哥,你就说吧,以后我们就跟着你,你在哪我们就在哪,我们都听你的!” 宁翦风低低一笑,看了看眼前的大山道:“我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凿石挖土,直到把这座山移走。” 几人不解,夏子平也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不是……宁大哥,这是为什么呀?” “你们不知道,我从山的那边来,看到这那边的人都苦于这山让道路阻塞,进进出出都需要绕过大山,走好多路,我想朝廷让我们在这做苦役,也是有所思量的,是要打通这座山,给山的那边人带来便利,我余生无所求,就算下半辈子都耗在这里也无妨。” “你们若要走,便赶紧走吧,一会儿那边就要来人了,到时候再走怕就来不及了。” 宁翦风看了他们一眼道。 但是放眼看去,他们却没有一人肯走的,一是他们正如夏子平所说,他们大多都是重罪,也没有什么亲友们了,还有就是即便他们走了,没有路引,也是无处可去。 宁翦风看到竟然没有一人离开,不由得吃惊的看着他们,“你们都不走吗?” “不走了。”夏子平道。 宁翦风轻轻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刚才埋三人的地方。 到了中午,过来送饭的官差看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那个监工,不由得喊了一声:“朱大人!朱大人!” 见到有人来了,夏子平和于其连忙迎了上去,假装六神无主的看着那人道:“大人可算是来了,我们大人……大人他……” 那人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扫了扫,皱眉问道:“他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啊!” “我们大人……在监工的时候,不小心……不小心被滚落的石头打中了……死了……” “什么?死了?”那人一惊。 夏子平点了点头,又带着他去看了他的尸体,果然是伤在头上,还有两个奴役。 见他的目光在那两人的身上打量,夏子平连忙道:“这不过是两个奴役,死了也没什么,只是大人……” 那人闻言,冷笑一声,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回去会上报的,嗯,你叫什么名字?” 夏子平报上了名字,却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那死去的其中一个副手的名字,那人点了点头,也不在意,只看了看劳作的众人道:“这里你先看着,等我消息。” 送走那官差,夏子平缓步走到了宁翦风的身边,问道:“宁大哥,我们这样不会被人发现吧?” 宁翦风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那个朱大人平日跋扈的很,两个副手也不曾在官差眼前露脸,对那两人的印象不深。” 宁翦风原本以为他们不会留下来,便把三人都埋了,可是听说他们要留下来,他才想出这李代桃僵的主意,监工由他们中间的人担任,那以后便也能安生些,不会像朱监工那样苛待他们。 牢蒲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回到了南山县也一一同玄阳说了。 玄阳沉吟了片刻道:“修路是件好事,事成之后也是功德,能不能成就看他的造化了。” 闻言,牢蒲也是一阵沉默,半响又道:“上神,我们现在找到了大哥,二哥,六弟,八弟,再加上我和狴犴才六人,还差三哥,五弟和九弟,上神,你可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处?” 玄阳摇头,“我也不知,可能是时候未到吧。” “对了,青瑶去哪了?怎么一直没有见到她?” “她不是在前堂照顾病人吗?”玄阳反问道。 “我进来的时候,只看到药神在那里忙,没看到青瑶啊。” 闻言玄阳一惊,连忙走了出去,牢蒲也跟着走了出去,来到前堂,果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只有药神在忙,玄阳皱眉问道:“药神,青瑶没过来吗?” 药神轻轻摇头,茫然道:“没有啊,没见她过来啊。” 玄阳一听,心里突然一凉,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明明让青瑶上前面去帮忙,可是她到底去哪了?他随手化出一面水镜,在上面写上了她的生辰八字,拂袖轻轻一挥,想要查询她的下落,可是过了许久,水镜上还是一片空茫,水镜竟然查不出她在哪里?! “怎么会这样?”牢蒲皱眉问道。 “是有人掩去了她的仙气。”玄阳心下一凉,身影忽的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堂上还有过来看病的人,见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们明明看到杨大夫在那里的,可是一眨眼的功夫竟然不见了。 牢蒲深深皱眉,看了看堂上的诸人,向着药神道:“药神,就麻烦你守在这药铺中,我同他们一起去找。” 药神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点了点头道:“好!你快去吧!叫上狴犴夕鸢一起。” 牢蒲也点头去了后堂,把事情跟狴犴和夕鸢说了,狴犴和夕鸢互看了一眼,也连忙起身出去寻找。 玄阳站在了云端之上,双指轻轻在眼前一抹,开了天眼,纵然找不到青瑶,也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来过这南山县,这样他在找也有些头绪。 牢蒲狴犴自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青瑶的身影,可是人海茫茫,想要找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第151章 仙人指路 眼见天就要黑了,青瑶已经不见了一个下午,牢蒲、狴犴和夕鸢三人已经回到了药铺,药神见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便知道他们都没找到青瑶,四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玄阳的身上。 可是三人直到深夜,玄阳才疲惫的回来了,见到四人询问的目光,也是摇了摇头。 “上神可曾找过土地问问?在这里发生的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打的了。”药神问道。 玄阳摇头,“问过了,他也不清楚。” 四人围坐在一起,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可是怎样都找不到青瑶,玄阳只坐了一会便坐不住了,站了起来,“我再出去找找。” 牢蒲和狴犴也互看了一眼,“我们也去。” 这样四人又寻了两日,四人两日三夜都没有合眼,人间,蓬莱,青丘,乃至是魔界都寻了个遍,可是哪里都没有青瑶的踪迹。 “青瑶!” 云端之上,玄阳突然大喊起来,希望那青瑶只是顽皮躲在哪个角落里,只要他用力喊她,她便会冒出头来,叫他一声师父。 可是他的嗓子都喊哑了,只见茫茫云海,哪里也没有青瑶的影子。 青瑶,你到底在哪里?应我一声好不好?师父求求你,只要你能回来,师父再也不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情,师父什么都答应你,哪怕你就这样痴痴傻傻的过一辈子,师父都永远陪着你,只要你能回来! 找不到青瑶,他的心也像这缥缈的云层,空空荡荡的,难道青瑶就这样离他而去,他再也见不到青瑶了?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被人掏空了一般。 心力交瘁之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从高高的云层中跌落下去,被赶过来的牢蒲扶了一把,稳住了身子。 两人落下云头,心力交瘁的向着药铺走去,却突然被一人拦住了去路,两人微微抬头,却见那人竟是一个算命先生,手里拿着一个青布幡子,幡子上面写着“仙人指路”四个字。 “两位是否在寻人,要不要算上一卦?” 牢蒲看到他这一身装扮,想起之前他也这样做过,不过他打的旗号是“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可是现在想来,那就像发生在昨日一般,只是看着那“仙人指路”四个字,不免有些觉得讽刺,他们不就是所谓的仙人,现在却反倒要一个凡人来为他们看相算卦?! 单凭他把他们拦下,便知道他连他们的真身都看不破,又如何算得清青瑶在哪里?可是他刚想要拒绝,却听到玄阳突然开口道:“是,请先生指点。” 牢蒲诧异的看着他,“这……” 玄阳却伸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一脸恭敬的看着那人,只见那人含笑的点了点头,徐徐道:“去南边寻她吧,越鸟青春好颜色,晴轩入户看呫衣。一身金翠画不得,万里山川来者稀……” 玄阳闻言一喜,身形再次一闪,不见了踪影,留下惊诧不已的牢蒲,他刚想追上去,却听到玄阳的远远传过来的声音道:“你先回去吧,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去去就来……” 玄阳的话刚落,又听到眼前的算命先生道:“老夫和徒儿有些口渴了,能否借贵地喝口水?” 牢蒲这才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人,看样子二十出头,手里提着一个红棕色的木箱,不似这人的仙风道骨,一脸的温和忠厚,与其说是个算命先生,更像是一位大夫。 “先生这边请。” 因为刚才玄阳的话,牢蒲隐约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仔细想想,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将青瑶带走,除了那明王孔宣,也不做二想,只是他们怎么一个都没想到。 三人一路来到了药铺,算命先生走到铺子前先是仰头望了望那药铺的名字,嘴角淡淡一笑,走了进去。 还在铺子里忙碌的药神见到三人微微一愣,待看清那人又连忙走了过去,惊讶道:“您怎么来了?”药神问道,其实他还想问,怎么还做这身打扮,可是话在口中转了转,还是没有问出口。 “你们认识?”牢蒲听到这话问道。 “哦,见过,我们见过,就是上次他找人的时候,也是我给他指的路。”算命先生抢先答道。 药神终于明白了,也微微点了点头,附和。 牢蒲看着两人的神情,虽然不知两人要隐瞒什么,却总觉得眼前这人绝不是一般的算命先生,如果只是玄阳,还能说是找人心切,病急乱投医,可是这药神也是这样一副恭敬的模样,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想起他之前说的口渴,估计也是借口过来看看药神,跟他说说话吧? “先生后堂休息?”牢蒲问道。 他看了牢蒲一眼,把牢蒲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笑的越发慈爱,摆了摆手道:“不用,我就在这坐坐就行,你有事就去忙吧。” 牢蒲心中的疑惑更甚,但经他这样一提醒,猛然想起,那狴犴和夕鸢似乎还在外面寻找,便匆匆拜别两人,匆匆出了门。 经过那算命先生的提示,玄阳终于找到了青瑶,她果然是和孔宣在一起。 只见两人乘着一艘小竹筏,游于一弯碧水之上,竹筏无人撑渡,却徐徐而动,青瑶坐在上面,手轻轻伸到了水中,似乎正在看着什么有趣的东西,而孔宣则是笑眯眯的看着她,手中拿着一管竹萧,呜呜咽咽的吹着。 玄阳就这样看着,看着青瑶脸上洋溢的笑容,突然生出些不忍打扰的情绪,他在想,如果青瑶最先遇上了孔宣,那么她是不是有着一个快乐的人生?万万不会受人白眼,说她爱慕师父! 玄阳的手不知何时紧紧握住了身边的一棵竹子,就在刚才念头闪现的时候,手上的力气突然不受控制,竟然生生的将那棵竹子捏断。 砰地一声竹子应声而倒,也惊到了竹筏上的两人,他刚想要躲闪,却见青瑶的目光已经向他看来,只见她忽然一喜,欢喜的喊了声师父,脚尖轻轻在竹筏上一点,身子便腾空而起,向着他的身边跃来。 第152章 习以为常 只是走近他后,步子又缓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僵住,淡去。 只见她缓缓的跪在他的身前,低头道:“师父,对不起,青瑶错了。” 玄阳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肯定不是什么好脸色,她一定是认为自己生气了,所以过来认错。 就这个档口,孔宣也随之而来,华美的衣袍真的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优雅的落在了她的身前,轻轻伸手想要把她扶起,却遭到了拒绝,孔宣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玄阳,淡淡道:“这不是她的错,是我带她出来的,你要责难什么,就冲我来!” 玄阳微微皱了皱眉,走上前去,伸手将青瑶扶了起来,拉到了身后,“明王,这些日子青瑶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但是日后,日后希望你不要再擅自带走她!” 说完便转头看了青瑶一眼,转身离开了。 却冷不防听到孔宣在身后暗语揶揄道:“我不麻烦,万万抵不上你找人麻烦。” 他是故意的! 携着青瑶凌空而去的玄阳大怒,回头看了孔宣一眼,顿时所到之处,地上的竹子纷纷而倒,又见青瑶一脸害怕,又温和一笑,解释道:“师父不是生你的气,是跟那人闹着玩的。” 青瑶微微低下了头,应了两声,心中微微有些不满,师父骗人,脸上的怒气,她看的清清楚楚,还说什么闹着玩的。 不过那人也挺好的,带她玩了许多她没玩过的,说师父很快就能找来,也没有骗她。但是师父说,没有生她的气,那就算没生气吧。 她微微侧头看向玄阳,只见他黑色长发用玉簪束起,眸子淡淡泛着清冷,但是她知道,那双眼睛落到她的身上时,是带着柔情的,还有那薄薄的唇,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应该是甜的,想吃一口试试。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把那个念头掐住,微微摇了摇头,不在胡思乱想。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药铺。 只是此时已到了正午,药铺里并没有什么人来,只有那个算命先生还在,还有药神,牢蒲,狴犴和夕鸢在。 几人见到青瑶回来,俱是一喜,牢蒲站起身来,上下将青瑶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见她安然无恙,一颗心也落了下来,但脸色突然一沉,想要斥她几句,却又碍着有外人在场,只闷闷的坐下了,不发一言。 玄阳则是走到算命先生前,再次作揖谢道:“多谢先生相助。” 那人只是微微点头,道:“客气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不算什么。”说着他的目光又看向了他身后的青瑶,淡淡道:“好孩子,你可还认得我吗?” 青瑶没想到他竟然会和自己说话,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偏头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来,你过来。” 见到那人向她招了招手,青瑶不解的看了一眼玄阳,见到玄阳点头,便轻轻的走了过去,只见他抬手轻轻的按住了她的眉心,只觉一股暖流顿时涌遍全身,就在她觉得通体舒泰时,却听到那人轻声道:“尔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当放无量光明。” 青瑶闻言,顿时周身一个激灵,她微微闭眼,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在风雪之中,三跪九叩去了药师佛的殿前,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女子身下积雪的冰冷,心中不断想着念着的师父,为了师父,刀山火海她都敢闯,万丈深渊她也都敢跳。 可是再睁开眼,什么都不见了,只有那人含笑的看着她。 玄阳一直思量着他的话,微微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 那人点了点头,“对,医人也要医心。”他说着拉过一旁的男子道:“我的这个小徒,跟在我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或许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男子向着玄阳微微点头,玄阳亦是颔首,“有劳。” 算命先生又叮嘱道:“你且安心在此,必有你的法缘。”说完又看向了玄阳和药神几人,双手合十缓缓道:“诸位,多有叨扰,告辞了。” 说着身形便光芒一绽,没了踪影。 牢蒲和狴犴互看了一眼,原本他们还猜不出他的身份,待听到他对青瑶说的那一番话后,才了然,他应该就是那药师佛! 传言,药师佛曾发过十二大愿,第二愿便是说:“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 可是他不知他为何会对青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法缘,让他知道此事,或许也只是因为上次迷企罗的为难,让他心生愧疚,亦或是青瑶对玄阳的那份心…… 青瑶回来了,众人一颗悬着的心都放下了,玄阳看了牢蒲和狴犴一眼,道:“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但是他经过那个年轻男子身边时,突然觉得手腕间一阵炙热,他不由得一下子顿住了脚步,“阁下请等一下。” 男子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道:“上神,是在叫我吗?” 玄阳点头,“正是。” 他说着轻轻撩开了衣袖,腕间的念珠便显露出来,念珠中的一颗散发出了一层柔柔的白光,牢蒲和狴犴见了,也顿住了脚步,留了下来。 “上神!这……”狴犴惊喜的看着玄阳腕间的念珠,又看了看一旁的男子。 玄阳点了点头,姘起双指,轻轻在念珠上一指,念珠中的光芒顿时大绽异彩,光芒之中是一个紫衫男子,手拿一管玉箫,负手而立,昂头看着远方,微微转头,亦是玉树临风,清风朗月。 “这是九弟!”牢蒲看了看光芒之中的男子,又看向了那人。 玄阳了然,药师佛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一个人放在他这里,原来是这样。 “什么九弟?这位是不是认错人了,小人名叫温长青,乃兴湘县人,家中人丁稀薄,这一辈中也只有在下一人而已。”温长青解释道。 三人微微一笑,这种情况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都是习以为常了。 第153章 另有所图 玄阳缓缓走到他身边道:“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认识那药师佛的?” “药师佛?”温长青显然是不知道药师佛的身份,微微一怔问道。 三人亦是诧异,刚才见到药师佛对他说话,口气甚是亲昵,以为两人甚是相熟,却没想到他竟然还不知药师佛的身份。 “就是你师父,刚才和你一起的人。”玄阳微微摇头,耐心道。 温长青的神情微微一暗,道:“我自小便和师父在一起,听说母亲在怀有我四个多月时,染了病,父亲不愿看着母亲就这样去了,不知在哪里听说,可以昼夜供养礼拜药师佛,读诵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四十九遍,燃灯四十九盏,挂四十九天五色彩幡,便可为母亲延生续命。” “可是最终,母亲生下我后,还是去世了,父亲也因思念过度,两年后也跟着去了,那时师父便出现在了我身边,教我医术,带我游走四方,治病救人。” 几人闻言,不免也暗暗伤怀,最后牢蒲轻轻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们没有认错人,你就是我们的九弟,鸱吻,以后你便也不再是孤单一人。” “鸱吻?龙之九子?这怎么可能?”温长青低低一笑道。 牢蒲也是轻轻一笑道:“怎么不可能,你看,我是牢蒲,他是你七哥狴犴,还有小妹,青瑶。” 温长青的目光随着他的所指一一看去,却又微微摇了摇头。 看着温长青觉得不可思议的神情,玄阳轻轻的拍了拍牢蒲的肩头道:“牢蒲,你太着急了,这种事慢慢来,急不得。好了,都去休息吧。” 玄阳说完,轻叹一声,转身去了后堂,青瑶向着几人微微点了点头,也快步跟了上去。 房间里就只有玄阳和青瑶两人,青瑶为玄阳捧上了一盏茶,轻轻唤了一声,“师父,喝茶。” 玄阳轻轻接了过去,抬头看了她一眼,拿起茶盖便觉得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他轻轻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茶叶,幽幽道:“咦?这茶好香,你与谁学的?” “就是那个孔宣啊。”青瑶听到玄阳夸她,喜滋滋的道,但是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猛地一把捂住了嘴。 听到孔宣两个字淡淡的从她口中说出,一个震慑六界的名字仿佛就是她邻居的大哥哥一般,叫的那般亲切又自然,顿时一股莫名的怒气从心底生起,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很有涵养的忍住,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在青瑶眼前生气。” 玄阳只当什么都没看到,听到,问道:“哦?是吗?他还教过你什么吗?” 青瑶见他并没有生气,便思索着大胆的道:“再也没有什么,也就是看看孔雀跳舞,看他画丹青,看星星月亮……” 闻言,他心底的怒气猛地向上一窜,手上的力气一时间也差点失去了控制,几乎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捏碎,没想到短短的几天里,他们竟然做了这么许多事,什么看星星,看月亮,他就从来没做过,更不用说看那孔雀跳舞了。 “师父。”青瑶见到玄阳迟迟没有说话,低低叫了一声,却见他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柔声道:“嗯嗯,师父知道了,你很好,只是师父累了,你也回房去吧。” 青瑶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但是师父都这样说了,她便低低应了一声,离开了。 可是她刚刚走出房间,却听到里面“噗”的一声响,像是茶盏捏碎的声音。 她微微一缩头,便逃一般的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可是刚走到一半,却看到牢蒲正站在前面,她四处看了看,想要绕过牢蒲,偷偷回去,可是就在她蹑手蹑脚的往前走时,突然脚下咯吱一声,竟然踩到了一段干树枝。 她悻悻的抬起脚,再次抬头牢蒲已经回过身来,正皱眉看着她。 “四哥。”她讨好的一笑叫道,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便学乖了,师父说她有兄弟姐妹,那就权当有就是,多几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坏事,特别是这个四哥,看她的眼神,总有一种温情在里面,可是有时候他也会凶她,比如现在她犯错的时候。 “嗯。”牢蒲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板着脸道:“瑶瑶,你可知道,你走这些天,你师父是几天几夜都不曾合眼,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到也罢了,可是上神为了你……” 牢蒲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按住她的肩头道:“瑶瑶,以后万万不可这样不打招呼就走,知道吗?” 青瑶怔怔的看着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牢蒲见她认错,也温和一笑,“好了,你去吧!但是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好好想想你师父,知道吗?” 这些日子,玄阳的不易他都看在眼里,不知道青瑶何时才能好起来,那药师佛只说要医心,可是到底要如何医? 青瑶懵懂的抬头看着他,“是,我不该让师父担心。可是孔宣说,师父法力高深,很快就能找到我的,怎么会几天几夜不曾合眼?都是为了找我吗?我去问问师父。” 青瑶说着转身便要去找玄阳,却被牢蒲轻轻拉了回来。 早就该知道是孔宣故意的,青瑶再怎么贪玩也知道分寸的,他轻轻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宠溺道:“不是,是我们有事,所以耽搁了一些,现在没事了,放心吧,快回去休息吧。” 看着青瑶缓缓离开,牢蒲又向着玄阳的房间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他们真是谁也逃不过吗?不知玄阳对她到底是愧疚还是真的动情,现在他竟然有些看不清了,如果是后者,那么就麻烦了。 药铺又多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听说还是个年轻俊俏的大夫,城中很快就传遍了,这天一大早,门外便排起了长队,好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开门之后,迎进去,目光却都向着温长青看去,好多人更是点名想要温大夫替她们看诊,真不知她们到底是来看病的,还是另有所图。 第154章 忘记 玄阳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药神却有些看不下去,走向前道:“玄阳,别看别人了,快看看你自己的宝贝吧,难道你真打算就让她这样一团孩子气的过一辈子?” 他放低声音又道:“你别忘了,那伏月苏醒已经有些日子了,现在还有赑屃和霓裳牵制着,若是他知道了……” 玄阳的眉头深深一皱,沉吟了好久。 见他不说话,药神又道:“你放心,这个鸱吻我会看护他,而且他有药师佛指点,已是功德无量,要苏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青瑶……” 玄阳缓缓起身,拱手一揖,“药神,玄阳在此谢过了。” 药神摆了摆手,“你我不必这么客气。” 青瑶听说师父要带自己出去玩,高兴了很久,拉住玄阳的衣袖,不断的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就我们两个吗?四哥他们去不去?” 那日他又去找了药师佛,药师佛却告诉他,其实医心说难是难,可是说简单也简单,就是让青瑶记起从前,找回她的记忆就行了。 找回记忆,可是青瑶之所以会选择忘记那些,是不是觉得那些太苦,所以才选择忘记。 他心中担忧,却也不愿在青瑶面前露出忧愁之色,只道:“明日我们就去,只有我们两人,他们都不去。” 青瑶听说能和师父一起出去玩,自然是高兴的很,欢喜道:“好,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玄阳摇了摇头,青瑶这是在人间过得时间长了,也把自己当成凡人了,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无声的笑了笑,她爱怎么就怎样吧。 第二天一早,玄阳和青瑶便出发了,同时牢蒲和狴犴也出了门,牢蒲还是去寻了睚眦,狴犴则是去看那负屃。 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再见到负屃时,他已经过了乡试,考中了解元,现在还在苦读,为明年开春的会试殿试做准备。 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小屋前,狴犴没有现身,只隐身在一旁看着,现在已经到了戍时三刻,可是负屃还在秉烛夜读。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他转眼看去,是顾小妹来了,只是不知怎的,他觉得这顾小妹半年不见,似乎有些憔悴了。 “哥哥,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顾小妹上前,将一碗莲子羹放到了他的面前,“这是我刚做的羹汤,哥哥吃些吧。” 负屃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多谢你了,只是听哥哥的话,忘了他吧。” “哥哥说什么呢?”顾小妹微微别过头去,面颊却飞上了绯红,负屃轻叹一声,拉过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温言道:“哥哥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看得见,不以为我不知道,你房里还偷偷藏着他的画像,有时候又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 “哥哥!” 顾小妹的脸更红了起来,“我藏谁的画像了,那明明就是……就是诗仙太白。” “妹妹,你年纪也不小了,按理说若有什么心上人,哥哥应该替你张罗,可是那人却不成,我跟你说过,他并不是寻常人,是我们高攀不得的。” “管他是什么寻不寻常的人?待哥哥考取功名之后,在朝中领了职,那我们家也是官宦之家了……”顾小妹自顾自的说着,却没看到负屃在不断的摇头。 “小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好好坐着听我说。”负屃打断她的话道。 “相传,四海之内有四龙王,分东海龙王,西海龙王,南海龙王和北海龙王,而东海龙王又生有九子,而这狴犴便是他的第七子。”负屃微微垂眼,虽然自己还不怎么信,但是为了让妹妹不再深陷之中,只能说的煞有其事。 “哥哥!你是说那狴犴是……是龙子!是神仙?”顾小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不敢相信的道。 负屃深深的点了点头,他还没告诉她自己也是其一,她便惊讶成这个样子,若是她知道了……暂时不要告诉她的好。 反应了良久,才将这个信息消化掉的顾小妹,心中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自己见到神仙了,自然欢喜,可是那个身影已经在她心底住了很久,就这样要让他离开,心中如何不痛,她又不死心的再次问道:“那……那他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和哥哥你在一起?” 看着妹妹眼中似乎已经含泪,又知道她刨根问底的性格,负屃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那日我被于冠卿欺凌,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顾小妹忍住心中的痛,低声道:“哦。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声音已经哽咽,但是她还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强颜欢笑道:“哥哥,我在这已经耽误你很长时间了,我要走了。” 负屃见到妹妹不愿在他身前落泪,也不说破,只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直到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快要走出自己的视线时,又狠了狠心道:“妹妹,听哥哥的话,忘了那人吧,他不是你的良人。” 顾小妹闻言步子一顿,良久才缓缓回头,向着负屃淡淡一笑,道:“哥哥放心,我知道了。” 狴犴在一旁看着,心中也很是过意不去,原本他就害过一人,廖彩萍,没想到今日又惹了一位姑娘伤心,虽然这只是他的无心之过。 他默默的向着顾小妹道了一声对不起,却如何也不敢再现身,否则真是徒惹她伤心罢了,他只要暗暗的看着负屃平安无事就好。 好在负屃平日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埋头苦读,狴犴在他的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却突然发现,桌子上的一角,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他走近一看,那笔下的经文竟然已经出现了淡淡的金光,不由得大喜,这是—— 看来负屃离苏醒已经不远了。 可是高兴之余,他还是放心不下那个顾小妹,便踟蹰着缓缓走到了她的窗前,见到了那个面容憔悴的女子,此时她正拿着一张画,出神的看着,手指不断的在上面摩挲,一会儿轻轻一笑,一会儿却又泪雨滂沱。 第155章 最好的选择 见到画像被泪水打湿,又心疼的用衣袖不断的擦拭,一一擦干。 一会儿又听她喃喃自语道:“哥哥说你是神龙,可是……可是为什么偏偏让我遇见……” 突然她放下画像,抬头望向了窗外,低声唤了一声狴犴。 狴犴一听心下一突,像是做了错事,被抓了现行,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顾小妹再次看向了画像,低语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但是我就是想对你说,能不能让我再见你一面,哪怕是梦里……” 狴犴这才想起,她只是一个凡人,是看不到自己的,暗暗舒了口气,可是她想让他如梦,他又踟蹰起来。 顾小妹将画像轻轻放在了床头,知道她要入睡,便缓缓的转过身去,他在院中徘徊了很久,知道如果不能给她想要的,最好连希望也不要留给她,从此抹去她的记忆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有时候仿佛就是上天给他们开的玩笑,总是事与愿违。 就在他离开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轻飘飘的钻进了她的房间,只见顾小妹突然坐起身来, 双眼一睁,竟然出现了一抹绯色。 只见她淡淡一笑,上下将自己打量了一番,打开床头上的画像,看了一眼,又向着窗外看了看,嘴角挂上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合上画像才缓缓躺下睡去。 第二天一早,顾小妹像往常一样,为哥哥做好饭,叫哥哥一起吃饭,只是再也不见昨日忧怀的神情,而是神采奕奕。 负屃只当她是听进去自己的话,将那狴犴放下了,可是这才一个晚上,是不是快了些,但是狴犴的事,他不想总拿出来说,他知道,自己说一次,妹妹便会伤心一次。 “哥哥,你在想什么?”顾小妹见到负屃端着碗,微微有些愣神,又在他的碗中夹了些菜,柔声道:“快吃吧,一会就凉了。” 见到妹妹这样懂事,负屃轻轻一笑,也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她的碗中,“你也多吃一些。”这样靠近她,突然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桃花香气,不由得微微皱眉,妹妹平日里并不喜欢这些胭脂水粉,现在也不是桃花开的时节,她身上怎么会有桃花的香气? 顾小妹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眼睛微微一弯,向着负屃身前靠近一些,凑到他跟前道:“哥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对了,怎么不见狴犴过来?” “狴犴?你见过他?”负屃皱眉问道。 “是啊,昨天他还跟我说了好多话,最后还说……”顾小妹说着脸上又出现了一抹晕红。 却不知负屃正等着她后面的话,等的百爪挠心一般,“最后还说什么了?” “哥哥!”顾小妹嗔怪的叫了一声,“这种话怎么好问我,你去问狴犴去吧。” 闻言,负屃手中的筷子突然一划,掉了下去,他怔怔的看着一旁的顾小妹,纵然她不说后面的话,看她的神情,他也能猜出一二。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负屃念叨了两句,再也没有吃饭的心思,缓缓的走了出去。 此事他越想越觉得荒唐,便不由得向着虚空中,大声喊着狴犴的名字,此时狴犴刚刚察觉出院中有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刚想要前去查看,却听到负屃高声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现身相见。 负屃见到狴犴出现,心中忽悲忽喜,喜的是他终于看到他了,事情可以问清楚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有些不敢开口,生怕听到他说是真的。 狴犴见到负屃刚才叫的着急,现在却又傻傻站着不说话,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便开口道:“八弟,你找我有什么事?” 负屃动了动唇角,踟蹰了半响,才哆哆嗦嗦的问道:“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见过小妹了?” 狴犴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也诚恳的回道:“我昨天便来了,小妹?见过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你!……”负屃气急,伸手指向狴犴,但想要骂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恨恨的道:“你这样会害了小妹的!” “你在说什么?害了小妹?小妹她怎么了?”狴犴皱眉,他只在窗户上看了看她…… 将他的话又思前想后的回味了一番,狴犴突然面上一喜,上前握住他的肩头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来了?难道你能看到我?” 此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了答案,刚才他只是胡乱的叫着,如果真的能看到自己,便不会明明知道自己就站在他的眼前,而四处乱走。 负屃低头看了看肩头上的手,脸上似乎有些厌恶,狴犴知道自己失态,讪讪的放下了手,“那个八弟,我一时激动,失态了。” “让你失望了,我并不能看到你,是小妹跟我说的。”负屃道。 “怎么会?我并没有现身,小妹她怎么能看到我?这……这不可能啊!”狴犴不敢相信道,突然他猛地一抬头,叫了一声不好,拉住负屃道:“小妹现在在哪?快带我去见她!” 负屃刚刚松了口气,知道狴犴并没有见过妹妹,可是此时怎么又想要见她? 见到他狐疑的神情,狴犴皱眉道:“就在刚才,我觉察出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我怕小妹真是见了谁!” 负屃一听,心里也慌了,是,早上妹妹跟自己说了一番奇怪的话,并不像是在骗他! “跟我来!”负屃神情一凛,拉着狴犴便向小妹的房间奔去。 还没走到小妹的住处,狴犴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桃花香,他所料果然不错。 “小妹!小妹开门!”负屃用力拍着顾小妹的门,喊道。 狴犴暗暗摇头,就他这样拍法,不管是什么都逃得不见踪影了。 顾小妹听到外面拍门的声音,即刻慌张了起来,若是让哥哥知道狴犴就在她的房里,那如何是好?就在她急的团团转时,却被狴犴抱住了双臂,“没事,这个房间困不住我。”说着他淡淡一笑,在她身边华光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第156章 前途无量 可是她一开门,看到眼前的人,便傻了眼,狴犴怎么会和哥哥在一起?她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起来,“哥哥,哥哥有事吗?” 两人一进屋,那种清香袅袅的桃花香便更加浓郁,两人不由得互看了一眼。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狴犴问道。 顾小妹吃惊的看着他,“不就是你吗?”话一出口,她便猛地捂住了嘴,但是细细看去,此时的狴犴和刚才那个似乎又有些不同,之前的狴犴看她的眼睛都是含有笑意的,说话更是温柔能让人感到甜腻。 但是眼前的狴犴,周身却散发出一种正气凛然的气场,更有男子的阳刚之气,虽然不如刚才说话时的温柔,但会让她的心跳的更加厉害。 负屃看了一眼狴犴,刚才狴犴明明跟他在一起,又怎会在妹妹的房中,他一下子便明白了,是有人变成了狴犴的模样,来这里诓骗妹妹。 “刚才的人不是我,他应该是化成我的样子,迷惑你的。”狴犴轻轻叹了口气道。 “你说什么?刚刚……”顾小妹心中一惊,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有不住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狴犴,你是不是反悔了?” 狴犴深深摇了摇头,在她的房间里四处看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了放在床头上的一副画像上,他轻轻打开,是小妹画的他。 画像中,他微微侧着身子,一袭青衫如那玉树临风,身姿绰然,眉眼间更是有着他九分的神韵,只是那青衫的周围隐隐有着淡淡的金色光晕,这—— 同那经文如出一辙!问题应该就出在这里! 他将画拿到了顾小妹的身前,“这是谁画的?” 顾小妹低头声若蚊蝇道:“是我。” “用什么笔画的?” 听到狴犴这样问道,顾小妹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看一旁的哥哥道:“是哥哥的那支笔。” 狴犴心下了然,但还是追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用你哥哥的笔画?” “有什么不妥吗?”顾小妹不安的问道,见到狴犴严肃的眼神,只好如实道:“我只是看到用哥哥的那支笔写出来的字很是好看,有时还能看到淡淡的金光,所以……” 狴犴深深的看了一眼顾小妹,惊讶的问道:“你能看到金光?” 顾小妹轻轻点了点头,“嗯,以前我替哥哥抄写经书的时候发现的。” 狴犴又看了一眼负屃,如果三澈真人知道此事,该作何感想? “你抄了多少?” “只有一卷多。” 狴犴一乐,只抄了一卷多,便能有如此眼力,这是前途无量,起码比她这个哥哥强太多,不过他还是得跟三澈真人说说此事,否则他们到头来也是徒劳无功。 两人不知狴犴为何发笑,怔怔的看着他,狴犴怕负屃说自己诳他,也没有解释,只是向着顾小妹道:“那个之前与你相见的人并不是我,我会证明给你看。”他说着又转向了负屃,“把那支笔拿来,给我一用。” 负屃虽然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去了,房间里便只剩下狴犴和顾小妹两人,顾小妹细细打量着他,是,眼前也是只有两人,他也完全不是之前自己见到的那个跟她说着情话的男子。 负屃很快就回来了,拿来了笔,递到了狴犴的手中,“在这里。” 狴犴接过来,接着手中的画便像挂在墙上一般,熨帖的凌空立在他的身前,他淡淡一笑看向顾小妹,在她眼前拿起豪笔,在画上轻轻一点,画上的人的下巴上立即便多出了一颗黑痣。 画好之后,拿到了顾小妹身边,指着他加上的那颗痣道:“看。如果他再来找你,你便仔细观察一番,如果他此处有痣,便是他。”他轻轻一指画像中的男子。 顾小妹惊愕之余,缓缓点了点头。 负屃却忧心忡忡,忍不住问道:“兄长,那他……他会不会伤害到小妹?” 狴犴摇头一笑道:“小妹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担心。” 见到狴犴信心满满,他也不好再问,别过了狴犴,继续回屋看书。 狴犴隐去了身形,也藏起了自己的气息,不让那人觉察出来,负屃则是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人在他们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伤了妹妹。 这样一连过了三天,那人始终都没有出现,顾小妹的心情也是一阵阵的失落,这天夜里,她又拿起了画像,轻轻的用手抚摸着那人的脸,虽然知道了狴犴的身份,可是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她的心里,在想要把他忘掉,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或许,她就应该把那人的身影装在心里,就那样装一辈子,不管他是凡人或者是神仙,这和她喜欢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样想着,心中又是一阵豁然,放下画像便睡下了。 也就在这时,房中的帷帐突然微微一动,似乎又有什么进了房中,想着狴犴的话,顾小妹心中害怕,但为了一看究竟,她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依旧紧紧闭着眼,直到感觉到一个人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 想到那个人不是狴犴,而是别人假冒的,她的心中却涌上一阵厌恶,眉头一皱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人坐到了她的床前,应该就是那人,只是苦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她缓缓坐起身来,不着痕迹的拂开那人的手,淡淡一笑道:“你来了?” “狴犴”也是温和一笑,“这好多日没来见你,你可曾想过我?” 顾小妹轻轻别过头去,默默不语。 “你不想我吗?从前我只听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时我只当是文人的无病呻吟,可是现在我才知道,那是真的,不是信口胡说。”“狴犴”坐在她的身前,一副思念断肠的模样,看的顾小妹竟然也是一呆。 半响也转过头来,低低的道了一声,“我也是。” 话刚说出口,她不知是对着眼前的这人说的,还是对着那个真的狴犴说的,但是能有这样一个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心里倒是舒泰的很。 第157章 入梦 这或许就是自己明明知道这是个假的,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他。 “真的,你真的也是想我的?”“狴犴”一喜。 不经意的一瞥,顾小妹却突然瞥到了床头上的画像,心中突然想要看一看究竟,便缓缓抬头道:“狴犴,这里太暗了,你能不能点亮蜡烛,让我好好看看你。” “狴犴”欢喜一笑,伸手轻轻一弹,对面桌子上的蜡烛便噗的一声冒出了火花,房间里便缓缓亮了起来。 顾小妹鼓足了勇气,仔细的向着他的唇下看去,摇曳的烛光之中,那里果然有一颗黑黑的痣,从前是没有的。 她的心不由得突然一沉,她这真是真心错付了,心底一阵委屈涌上来,眼眶不由得一红,一行清泪缓缓的落了下来。 “狴犴”见此,只当她是思念他,一下子见到他,欣喜落泪,伸手轻轻的替她擦拭着泪水,却没想到顾小妹竟然别过脸去,躲开了他的手。 “狴犴”一呆,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不解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告诉我,我替你解决,我可以帮你。” 顾小妹默不作声,抬手轻轻拭了拭脸上的泪水,良久才缓缓抬头,直直的看着他道:“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希望你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狴犴”一怔,就像瞬间变成了一个木头人,不敢相信的看着顾小妹,“小妹,我是狴犴啊,你怎么不认得我了?” 顾小妹伸手用力一推,将他推下了床榻,恨恨道:“你还在骗我!这样骗我很有意思是吗?!” “我……”“狴犴”被她冷不防推了一个踉跄,跌跌撞撞间他看到了一旁的镜子,忽然一瞥,在脸上竟然看到了一个黑影,他伸手轻轻摸去,不知何时唇角下边竟然长出了一颗痣,看来她是知道了什么。 他苦笑一声,声音苦涩的道:“你见过狴犴了?” 顾小妹点头,“是,我见过他了。”她轻轻的将床头边的画像抖开,拿在手中走到了他的身边,“看到了吗?你只是这副画像,并不是他。” “狴犴”低头不语,她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依着她手中的画像幻化而来,这画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怕只是为了揭开他的真面目吧,可是他还是想告诉她,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顾小妹恨恨的将画像丢到了他的脚下,质问道。 “狴犴”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向她,“我没有,我没有捉弄你,我是真心的。” “你胡说!”顾小妹竭嘶底里。 “我没有!”“狴犴”缓缓走到她的身边,“我没有胡说!我对天发誓!除了这张脸以外,其他的都是真的!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对你的心也是真的!” 顾小妹怔怔的看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两步,她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何人曾跟她说过这样的话?突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真的狴犴,还是眼前这个有着跟他有九分相像的男子。 “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顾小妹双眼朦胧的看着他,问道。 但是还没等他说话,门突然被人推开了,狴犴和负屃走了进来。 “他是花妖,桃花妖,借助画像化出的人形。”狴犴向前,伸手轻轻一弹,“狴犴”痛苦的叫了一声,他的身形立即变成了无数桃花花瓣,形成了一段流动的花链。 听到他痛苦地声音,顾小妹的心突然就像被人用力一揪,狠狠一痛,见到狴犴要再次向他施法,顾小妹不知为何,突然窜到了那人的身前,将那桃花挡在身后。 负屃一惊,急的跺脚道:“小妹,你做什么?快过来!” 顾小妹却张开了双臂,将那人护在身后,大声道:“不要伤害他!你放他走吧……” 最后她几近哀求。 “放了他也可以,但是他也要向我保证,以后决不可再有此事发生!”狴犴看着固执的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 桃妖万万没想到顾小妹竟然会为自己求情,不过,能得她如此青眼,他也知足了。 “我保证!”桃妖低低的道。 看到狴犴收了手,顾小妹才放下心来,连忙转身向着那桃妖道:“你快走!不要再回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想到以后见不到他,心底的难过和失落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只见身后的桃花在半空中突然一抖,花瓣绕着眼前的顾小妹转了一圈,低低道:“我本只是想要你桃花入梦,还你一片痴情,却没想到会伤害了你,请你相信我,我从未骗你,除了这张脸……” 说完桃花花瓣在她的身边流连了一番,又化成了一段螺旋花浪向着门外飞去,在半空中留下一瓣瓣娇艳的桃花,看着花瓣缓缓落下,顾小妹伸手接过一瓣,轻轻的握在了手中,痴痴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桃花入梦,一个绯色的梦,现在梦醒了,她却觉得现实中还不如梦里真实。 “哥哥,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顾小妹微微垂头道。 “好,你好好休息吧。”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负屃说着和狴犴互看了一眼,走出了房间。 “大考在即,你什么时候动身?” 两人一直沉默,最后狴犴找了个话题,打破了沉默。 负屃沉吟了片刻,又看了看顾小妹的方向,忧心的道:“是该走了,可是小妹这个样子,我又怎么能放心离开。” “可是……那是你的抱负,不去的话,你不会后悔吗?”他的担忧狴犴自然知道,可是也不能这样便放弃了大考。 负屃却满不在乎的淡淡一笑,道:“今年不去,在等三年就是,又不是就只有这么一次。” 听他这样说,狴犴也没有办法反驳,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替他惋惜。 却没想到第二天,顾小妹找到了他,拿出了为他准备的行囊,含笑道:“哥哥,你该出发了。” 第158章 熟悉感 “可是你……小妹,我放心不下你!”负屃轻轻放下行囊道。 “哥哥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顾小妹强颜一笑道。 “长生,不如我们带上小妹,让她跟我们一起去,这样路上有个照应,小妹也能出去散散心。”狴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可是她一个姑娘家……”负屃还是摇头。 倒是顾小妹洒脱一笑道:“我觉得甚好,我是姑娘家,但是也可以扮成男子,或许我也能入考场,考出个女状元出来!” 负屃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头,“你这丫头,这话也能胡说!” 顾小妹轻轻摸了摸头,“哥哥,不要这样,让人看了笑话。” 被她这样一说,负屃才突然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不再把狴犴当成外人了。 三人一路去了京都,京都的繁华自然是南山县无法比的,顾小妹一进京,便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使,看的眼花缭乱,狴犴一回来,一股熟悉的感觉随之而来,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虽然这些时光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不算什么,但是这些年却是他这些岁月中过得最充实的时光,有疼爱他的父母,有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已经离开二十余年,不知道家中如何了?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喊他,“七哥。” 听到这个声音,狴犴猛地一惊,转头看去,不由得大喜,竟然真的是青瑶,一旁还有玄阳上神。 “上神,青瑶,你们……你们怎么也来了?”欢喜道。 “没什么,我只是带着她四处走走。”玄阳道。 看到他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负屃,便道:“我替你们介绍,这位是长生,顾长生,这位是他的妹妹,顾小妹。” 玄阳看着两人,轻轻的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玄阳,青瑶。” 顾长生和顾小妹已经知道狴犴的身份,见他对此人如此恭敬,两人也向着他做了一揖,玄阳点头,待两人再次想要拜青瑶时,却被玄阳托住了手臂,只见他微微摇头道:“不可。” 青瑶却有些不高兴的撅了噘嘴,望向狴犴突然道:“喏,他是不是又是我的哪位哥哥?” 谁也没想到青瑶会问出这话来,狴犴微微皱了眉头,知道以顾小妹的聪慧,片刻便会想到顾长生的身份,便索性说了出来,“是,他是你的八哥,负屃。” 青瑶不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只向着负屃一礼道:“八哥好。” 顾长生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此时突然又多出一个妹妹来,还是接受不了,他微微一侧身避开道:“你认错人了,我是顾长生,不是你的八哥。” 说着伸手揽过顾小妹道:“妹妹,走,我们走。” “长生……”看着顾长生离开,狴犴又转头看向了玄阳,“负屃他……” “他的确是顾长生,让他去吧,时机不到,我们急也没有用,索性我们就在这京中待上几日,看看有什么机缘吧。” 狴犴点了点头,便和玄阳两人一起找了地方住下。 因为几人来的早,到京时才刚刚过完正月,离会试还有一段时间,附近的客栈虽然已经住了不少备考的考生,但还是有富余的房间,三人便要了三间房,一人一间。 青瑶的记忆是从自己是一株兰花的时候,之后便一直住在山里,再就是县城中,早就被这京中的花花世界看的目不暇接,一安顿好,便央着玄阳带他出去玩。 玄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好,我们出去看看。” 狴犴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不知道玄阳来此打的什么主意。 青瑶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走着,狴犴便和玄阳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知不觉间,三人走到了一个废弃的府门前,此处已经荒废,不知为什么,青瑶竟然有一丝的熟悉感。 狴犴见到青瑶立在门前似乎在想什么,不由得好奇走了过去,看着那破败的匾额,隐约还能看出一个“萧”字。 狴犴顿时知道了,虽然之前他与萧左相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也不可能不知这是谁的府邸,他微微侧头看了青瑶一眼,问道:“瑶瑶,你在看什么呢?” 青瑶看向他,神情迷离道:“我也不知为什么,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可是我明明是第一次来……” 玄阳闻言心中微微一沉,暗暗道:不是,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这里才是你苏醒的地方,你感觉到熟悉便对了。 “青瑶,师父跟你说过,人是有前世来生的,今生你或许没有来过这里,那可能是你前世来过也说不定,走吧,我们进去看看。”玄阳说着竟然率先走了进去。 青瑶微微偏了偏头也跟着走了进去,狴犴走在最后面,他有些明了玄阳带她来此的目的,他是想带她去她从前去过的地方,他是想帮她找回记忆! 三人前后脚进了萧府,可是里面早已没了当初的光景,现在都是一派破旧,杂草丛生,门窗也掉落损坏了不少。 突然玄阳的脚步一停,看向了一处厅堂,当初他带她回府探亲,就是在这个地方吧?记得当时他为了探查左相的虚实,便打着她萧婕妤的旗号回家省亲,不过左相也没让他失望,竟在宴席之上安排了刺客,他本来是可以轻松躲过去的,可是见到她那炙热的眼神时,他还是赌了一把,他的萧婕妤到底是和他一条心,还是和她的父亲左相一条心,看到她奋不顾身的挡在自己身前,他又疑心她是真心还是故意做给他看。 玄阳缓缓的闭上了眼,人人都想做帝王,可是他却知道那个位子上的人的身不由己。 “师父,你在看什么呢?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个破房子吗,还不如我们的药铺好……”青瑶不满的道。 玄阳被她的话逗乐了,轻轻一笑道:“好,我们走吧。” 可是他们刚刚要走,却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却瞒不过三人的耳目。 “有人……” 第159章 世外之人 青瑶刚刚想说有人过来了,却被玄阳一把捂住了嘴,轻轻将食指抵在了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青瑶点了点头。 这府中原本住的是那曾经权倾朝野的萧左相,可是也早在二十多年前被问罪,就是家人也都革职流放,他们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人会来这府上。 “小心些,我们过去看看。”玄阳轻轻对着两人做了口型,狴犴点头,青瑶也是兴奋不已,她是最看看热闹的,但是很快便在玄阳的目光中安静了下来。 三人小心的向着声音来处走去,走近却看到那竟然是一处祠堂,一人已经跪在破败的祠堂中,低低的说着什么,远远的看着,那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身青衫,一柄长剑横在身前,看样子也是身手不凡。 那人说完又俯身拜了几拜,拿起地上的剑,又小心的四处看了看,见到什么人,才大步走了出去。 玄阳远远的一瞥,却也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是这人能回来祭拜,便只能说明此人是萧家后人,他不由得与狴犴对望了一眼。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而且他们已不在凡尘中,便也没有在意,见青瑶央着要走,便没再多留,也很快把此事抛在了脑后。 不同于萧府的冷清破旧,集市上热闹得很,青瑶一边走,一边吃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忙得不亦乐乎,狴犴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得暗暗摇头,想来玄阳上神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虽然她说那萧府看着熟悉,却没影响到她的一丝一毫。 “师父,你看那个!”青瑶一指前面的小摊,便窜到了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小贩手里的东西。 玄阳也跟了上去,可是当他看清那人手里拿的东西后,便有些后悔过去了。 “师父,我想要。”青瑶满心期望的道。 狴犴见到玄阳的神情,伸手将青瑶拉了回来,耐心的解释道:“青瑶,那个是拨浪鼓,是给小宝宝玩的,我们不要好不好?” 青瑶眼中闪过一丝狭促,看了看狴犴,又看了看玄阳道:“我知道啊,以前我见过邻居家的魏婶买过,说是要给她的小孙子玩,当然,我想买也不是给自己用,我是想等以后你或者师父有了孩子,送给他们的。” 狴犴微微一汗,看她平日里像个孩子一样,却没想到她会想这么远。 小贩见到她这样说,也出言附和,“是啊,我看两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想来有不少姑娘倾心两位,成亲便会有孩子,只是你们想不到这些,还是这姑娘心细,替你们考虑的周全,看看,这里还有不少的孩子玩的东西,两位公子要不要过来看看?” 从青瑶一扯到孩子的时候,两人便觉得头大,现在听到小贩这样说,更是躲都来不及,怎么会凑上前去。 “不用了。”狴犴说完,伸手丢下一块碎银,便拉着青瑶走了。 只留下一脸懵的小贩,伸手喊道:“客官,还没找你钱呢……” 三人逃一般的回到了客栈,青瑶没想到师父和七哥的脸皮竟然这样薄,看着两人的囧相弯腰笑道:“师父,七哥,要孩子嘛,都是早晚的事,难不成你们一直不娶……” 玄阳微微皱眉,“你一个姑娘家的,在哪听来的这些话?” “额……隔壁魏婶……”青瑶抓了抓头。 玄阳想要捂脸,是,就是隔壁那个魏婶,他刚去的时候,每每见到他都说要给他说亲,他解释了好多遍,可是她依旧乐此不彼。 但如果真的要娶妻的话,他呆呆的看向了青瑶,如果我娶妻,你会不会难过? “好了,以后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末了,玄阳才板着脸道。 青瑶悻悻的垂下了头,却又摇起了手中的拨浪鼓,揶揄一笑道:“若是那样,买这拨浪鼓岂不浪费?” 嬉笑间,青瑶却见到玄阳的面色突然严肃起来,向着外面望去,不由得也走了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人……那人不是我们在那个萧府看到的人吗?”青瑶上前一望道。 狴犴闻言也走过去,正好看到那人的一个背影,真的是那人?他也是进京赶考的贡生?觉察到玄阳的目光看过来,不由得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人默默坐回桌前。 “或许是我们多心了。”狴犴道。 “可是历朝法度,被革职流放的人极其子孙不出三代不许参与科考,也不得踏入京城……”玄阳微微拧眉,“虽说我们应是世外之人,可是现在是大考的特殊时期,我们还是多留意留意吧。” 狴犴点了点头,又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负屃他们?我怕那顾小妹陡然知道了负屃的身份,接受不了,影响负屃大考。” 玄阳轻轻摆了摆手,“不必这么刻意,不管是谁,都会遇上这样那样的事,如果这样就能影响到他,那么即便是考上了又如何?稍稍的一点事情就能左右他的心志,那么考上也是无用。” 狴犴暗暗咋舌,自己怎么忘了与玄阳的那段君臣夫人日子,他曾是居于上位的帝王,又是杀伐决断的战神,强将手下无弱兵,那样的扭捏之态他自是看不上。 眼见离大考越来越近,客栈里住的人数也越来越多,这日三人正在堂上用饭,却听到隔壁桌上几人在低低说着什么,狴犴微微侧耳听去,却听到他们竟然在讨论去拜什么真人。 一人道:“你们不知道,听说那个长梧真人能通文曲星,真的很灵……” 一人嗤之以鼻道:“是吗?可是那么多人去拜,他到底要谁高中?” “哎,祝兄,我是见你才学好,心中敬佩你,不忍你名落孙山才同你说的,你怎能不识好歹……” “祝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灵与不灵的先不说,若真是冲撞了真人,那岂不是后悔莫及……” 被称为祝兄的那人却不以为意,缓缓摇了摇头,“什么真人,我看不过是萧湖术士,招摇撞骗罢了。”说着不顾其他人的侧目,站了起来,向着二楼走去。 第160章 靠自己 玄阳听到他这几句话,微微有些好奇,问了一嘴,“他说的是什么真人?” 狴犴将刚才听到的墙脚,简单的告诉了他,玄阳的目光在那人身上一停,道:“这样才是真清流,若真是拜拜神仙就能考的状元,那也太容易了些,朝廷也不用这些人,直接去问神仙就行。” “师父是说他们可以拜拜师父?”青瑶吃的正香,听到两人的话插嘴道。 狴犴无言以对,却听到玄阳柔声道:“拜谁都不如好好用功读书,靠人,靠神仙,都不如靠自己。” 青瑶点了点头,像是有所悟一般,“所以青瑶也要好好用功,不能什么事都靠师父帮忙。” 玄阳欣慰的一笑,“就是这个道理。” 狴犴哑然,这是他们师徒的相处方式,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不过他吃东西什么的,只是应个景,吃不吃的无所谓,便放下筷子道:“我吃好了,先走了。” 却没想到玄阳见他站起身来,也放下了碗筷,“我也吃好了,走,我们也去看看那个长梧真人。” 他说着看向了还在往嘴里塞着食物的青瑶,青瑶见到他的目光也很是自觉的站了起来,口中含混不清的道:“好了,青瑶也吃好了。” 那个长梧真人似乎名气很大,三人稍稍一问,便打探出了那人的庙宇,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虽然这庙宇建在城外,可是一个真人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让人不得不心生疑窦。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那个真人庙,看这庙宇,像是刚建立不久,最多也就是两三年前,但来往的人却不少,其中不乏备考的书生,但还是妇人居多,不知她们都是来求什么的。 “走,我们也进去看看。”玄阳站在庙外,看了两眼道。 终归不是什么神仙,虽然有了庙宇,但占地并不大,走了两道门,便能看到供奉那真人的大殿,随着众人进去,幡幢香炉一一俱全,倒也像模像样, 只是玄阳总觉得看着那长梧真人有些眼熟,却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查看四周,也没有什么妖气,看来可能就如那人说的,是萧湖术士罢了,“走吧,这里没什么。” 但是他都转身走了,却见到狴犴还在那里驻足看着,他轻轻叫了一声,狴犴才回过神来。 “看出什么来了?”玄阳问道。 “这真人我看着有些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狴犴犹自皱眉苦想,玄阳也道:“你也这样觉得?” 玄阳微微闭眼,一张张面孔就像画像一般在他脑海里一一翻过,最后停顿在一个人的身上,他一身紫袍,笑容淡淡,面如春风,侃侃而谈:“此树非比寻常,我等一般人自然无法可解……” 是了,那人便是慕容高朗。 “慕容!” 两人同时喊出一个名字,是了,这尊塑像有那人的八分神韵,可是他是当朝大臣,怎么又会被奉为什么长梧真人? 本身的敏锐告诉他们,此事可能大有文章,但是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两人心事重重的走了回来,却没人注意到青瑶的神情。 玄阳口中的慕容她似乎也见过,但却是不完整的,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个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可是努力去想,又头痛难忍,这种感觉她在去萧府的时候,也有过,只是没有这么强烈,忍一忍就过去,可是现在却有些受不住,只是看着玄阳有心事,便也绝口不提,只是快要到了客栈时,便再也撑不下去,猛地一歪,撞到了玄阳的身上。 玄阳没有想到青瑶竟然会摔倒,连忙伸手将她接住,焦灼的喊道:“青瑶,你怎么了?” 但是青瑶却只是紧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像是很难受的样子。 玄阳抬眼望了望近在眼前的客栈,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急匆匆的进了客栈。 到了房间,轻轻的将她放到了床榻之上,让她盘膝坐好,姘起双指点向了她的灵台,指尖刚一触到,便觉得烫手一般,指尖微微一颤。 狴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要问,却又怕打扰到他,就在他犹豫着急的时候,却见玄阳转头吩咐:“狴犴,青瑶灵台不稳,我要得去看看,狴犴,你替我护法!” 狴犴点头,走出三步远的时候,凝神,双手拿捏诀,在房中设下结界,将两人护在其中。 玄阳双手掐诀,掌心之中生出一团耀眼的白光,缓缓地白光化成了一条白色的带子,没入了青瑶光洁的额间,做好这一切,玄阳缓缓的闭上了眼,抽出自己的神识,顺着白色带子,走进了青瑶的元神里。 青瑶的元神中就像蓬莱仙山的幻境,飘飘渺渺的,仿佛身处浓雾之中,玄阳在里面小心的走着,可是走了好久也不见她的身影,他只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这是青瑶不愿见他?他心头一沉,轻声唤着她的名字,“青瑶!” 半响才有一个声音道:“你走吧,不要再来。” 声音飘飘渺渺的传来,他四处看了看,却找不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就在他迟疑的时候,却听到有一个声音道:“师父,你来找我了!我在这里呀!” 虽然他看不到人,但是却能分辨出这是两个人,先前一个是要避着他,可是后面这个看到他却是欣喜的。 “不许去!” “你放开我!那是我师父!你拦着我做什么?” “我说不许就不许!” “师父……救我……” 这是两个人,难道是青瑶不知何时被人侵占了元神? 这怎么可能?他一直都守在青瑶的身边,有人侵占她的元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青瑶,别怕,师父就在这里!”玄阳想要引着两人说话,循着说话的方向找去,可是他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她们。 玄阳心中害怕,却又不敢在青瑶的元神中动手,怕一有不慎便会伤到青瑶,他只有加快脚步,在这里一寸一寸的寻找,一面寻着,一面暗暗祈求,青瑶,你千万不能有事,一定要等着师父。 第161章 续力 “青瑶!”他又大喊了几声,但是许久都没人回应他。 脚下步子飞快,但元神却也是广阔无垠之地,只要她想避着他,他走多远,她便能躲多远,渐渐的他竟然有些体力不支,可是想到青瑶还在等着自己,便又提起精神,继续寻找。 这样不知又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一个青绿色的身影,连忙走了过去。 却见到青瑶竟然抱膝蹲坐在那里,头低低的埋在双膝之上,即便是这样只看得到她一个身影,便也知道那就是青瑶,他缓缓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的青丝道:“青瑶,原来你在这里,你怎么了?” 青瑶闻声缓缓抬起头来,见到玄阳的脸,突然泪眼婆娑的哭了起来。 玄阳轻轻把她拉起,青瑶却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玄阳为了寻找她,已经费了很多体力,让她这样一扑,身子竟然有些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勉力站住脚跟,轻轻的将她拦在了怀里。 他待青瑶趴在肩头哭的差不多了,才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后背道:“好青瑶,不怕,告诉师父,发生了什么?” 青瑶闻言才缓缓抬起头来,红着眼圈看着他,鼻子一吸一吸的道:“师父,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累赘,总是拖师父的后腿?” 玄阳轻轻替她擦拭着眼泪,含笑道:“怎么会?青瑶怎么会是累赘呢?青瑶最好了,青瑶是师父的好帮手。” “可是有个姐姐,那个姐姐说,我什么都做不了,跟着你只会拖累你,还……还让我不要见你才好……”青瑶很是委屈。 “什么姐姐?哪里来的姐姐?”玄阳一头雾水,难道就是刚才那个跟他说话的人?可是她怎么会在青瑶的元神之中? “就是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姐姐啊……我跟师父说过的……” 玄阳思量了好一会儿,突然想了起来,是了,那次他离开时,秋月想要向她下手,她唤出了五瓣白梅,那时她梦醒的时候,说过她见到了一个姐姐,还追问过他,她是否有个姐姐,当时他没有在意,现在想来,那时她见到的人可能就是这个姐姐。 刚才他也与那人说过话,她知道他来了,却要让他走,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从前她知道了他的身份,抗拒他一般…… 原本云里雾里的玄阳此时终于明白,青瑶口中的这个姐姐就是从前的青瑶! 可是她为什么要对自己避而不见呢? “好了,师父知道了。青瑶,你听师父的,师父从来没觉得你拖累师父,你很好,以后也不要说这种拖累不拖累的话,知道吗?”玄阳双眼直直的看着她道。 青瑶懵懂的点了点头,“青瑶知道了。” 玄阳轻轻抚了抚头的脸,最后抚上了她的双眼,轻声哄道:“好了,青瑶累了,睡吧。” 青瑶便困极了一般,缓缓的闭上了眼。 看到青瑶靠在他的怀中,乖乖的闭上了眼,待她睡的安稳后,玄阳才缓缓将她放下,玄阳也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一松,他竟然觉得周身脱力,一个不稳竟然也跌坐在地上,再也提不起力气,在一个人的元神了里,不同外面的世界,玄阳在寻找她的时候,周身的力气早已用尽,仙力也施展不出来,只能慢慢等体力恢复一些,只希望这段时间青瑶不要醒来。 狴犴等在外面,见到玄阳久久没有出来,不由得替他担心,不知是青瑶的事情过于棘手,还是他在其中遇上了什么麻烦,就在此时,他突然见到玄阳的手无力的垂下,暗叫一声不好,出掌轻轻的按在了玄阳的后心,周身的仙力缓缓通过掌心传送到了玄阳的体内,他要为他续力。 得了他的这股仙力,玄阳才慢慢的觉得周身有了力气,借助着那一番助力缓缓退了出来。 缓缓睁开眼睛,见到熟悉的房间,总算是出来了,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狴犴,声音有些虚弱道:“狴犴,好了,扶我下去吧。” 狴犴扶住他的手臂,只觉得他的手都在不住的打颤,知道他虚弱,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虚到这种程度。 玄阳下了床,转头看了一眼青瑶,又看向了一旁的狴犴道:“我没事,你在这看着青瑶吧,待她醒来,就告诉她我有事出去了,一会便回来。” 他这是怕青瑶知道后担心他?还是不愿让青瑶看到他的虚弱? 狴犴暗暗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玄阳缓慢的走到了自己的房中,吃力的上了床,盘膝而坐,开始为自己调息。 待真气在体内走了一个周天之后,身上才像吃饱了饭一样,恢复了力气,缓缓睁开眼睛,虽然知道在元神之中耗人体力,可是也万万不能耗到一个人脱力! 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想,在她的元神之中,仿佛就像有人在不断的吞噬着他的体力,仙力! 怎么会这样? 还有青瑶,她为什么会对自己避而不见呢?难道是自己伤到她的心? 青瑶在他走后一会儿便醒过来了,见到一旁的狴犴,微微一惊,“咦,七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看看你。”狴犴道:“你回来的时候突然晕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青瑶上下看了自己一眼,抬了抬手臂道:“你不说还好,怎么你一说,我就觉得浑身都疼,像是跟什么人打了一架一样,好累。” 她扭了扭手臂又道:“七哥,是你一直守着我?可是我……我怎么梦到师父了……” 你见到你师父就对了。 狴犴踟蹰道:“可能是因为以前都是你师父看护你吧,所以身边有人,就觉得是他。” 青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轻轻的点了点头,笑道:“辛苦七哥了,谢谢七哥。” 狴犴想起玄阳的嘱托,便厚着脸皮应下了,“你我兄妹,不必客气。” 青瑶甜甜一笑看着他,“七哥真好。” 狴犴听到这句话,心里突然一酥,觉得暖洋洋的,很是受用,看她的眼神也越发宠爱,觉得这样的青瑶也很好。 第162章 致命一击 三人因为青瑶灵台不稳,怕再有事刺激到她,便没有在出去,事情还是要慢慢来,不能着急。 只是以青瑶的性子让她总在客栈里,她也坐不住,就是玄阳给她讲经授课,她也有些心猿意马。 “青瑶,你在想什么?我刚刚说了什么?”玄阳见她这样,估计是被这京都的热闹带的野了心,沉不下去了,他要好好替她收收心才是。 青瑶一愣,微微抬头看向玄阳,呆呆道:“清心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青瑶几乎一口气将整篇《清心诀》背了下来,末了还恭敬的望着玄阳道:“师父,这《清心诀》早就讲过了,师父为什么又要重新教授?” 玄阳闻言也怔住了,这《清心诀》他只说了不到一半,青瑶竟然全都背出来了,这…… “青瑶。”玄阳又皱眉喊了一声。 青瑶便缓缓起身,恭恭敬敬的立在了他的身前,毕恭毕敬道:“青瑶在,师父有何吩咐?” 玄阳一喜,这是真正的青瑶回来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青瑶的身边,双手握住了青瑶的双臂,微微低下头去,迎上了她的目光,激动的道:“青瑶,你这是都记起来了吗?” 但是就在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想要叫狴犴出来时,却见到青瑶的眼中突然红光一闪,在他猝不及防时,猛地一掌袭向了他的胸口! 玄阳后退了两步,站定脚步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却见到她红光过后,便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感情,面无表情,像是被什么催动一般,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便再次欺身而来,只攻不守,完全是一副伤人伤己的打法,能这样不管不顾的,这就只有一种解释,她这是被人下了傀儡术! “青瑶!” 玄阳双指向着她的眉心一指,一道白光急速向她的额头射去,爆喝一声,想要将她唤醒。 青瑶的身子微微向后一仰,眼中的红光也散了些许,闪过一丝挣扎,但是这番挣扎过后,眼中的红光更甚,犹如饮了鲜血一般,脚跟缓缓垫起,接着整个人便一点点的升到了半空,黄绿衫子无风而动,随着她的身子不断向上升起,手中红光一闪,红光散去,一柄长剑握在手中,没有焦点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玄阳。 “青瑶!我是你师父!你要对师父动手吗?!”玄阳向着半空中的青瑶喝问道。 但此时的青瑶已经被人牢牢的控制住了,简单的几句话已经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只是麻木的双手握剑,举至眉心。 慢慢的身边起了风,风声越来越大,将她一身黄绿衫子吹得猎猎作响,她纤弱的身影却像从狂风中的落叶,但是她不是被风吹走,而是迎风而来,举至眉心的剑身也在狂风中一寸一寸的暴涨。 慢慢的身边起了风,风声越来越大,将她一身黄绿衫子吹得猎猎作响,她纤弱的身影却像从狂风中的落叶,但是她不是被风吹走,而是迎风而来,举至眉心的剑身的红光也在狂风中一寸一寸的暴涨,形成一个巨大的光柱,冲天的光柱由上至下劈向眼前的人。 看着那威力巨大的光剑就在眼前,玄阳却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纹丝不动,就在他刚才施法时,突然觉得自己的仙力似乎被冻住了,就像那日在青瑶的元神之中一般,周身突然失去了力气,怎么也动不了,是刚才小二端上来的那盏茶!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有人早就设计好的,他们的每一步似乎都在那人的计算之中,知道他会带着青瑶去萧府,知道青瑶灵台不稳,他便会进入她的元神,耗费仙力也会替她梳理,便在这三日之后,趁他仙力尚未恢复,操控青瑶对他致命一击! 光剑未至,剑气却割开了客栈的地板,随之被卷入半空,悬浮在两人身前,光剑一点点下落,眼见剑身就要落下,玄阳缓缓闭上了眼。 青瑶看着眼前的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在她的眼里,印在她的心间,就是这样的身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曾经几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守在他的身边,便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可是自己在做什么?她在做什么?! 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双手却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不断的向下,可是不能!那是她的师父!她不能伤到他,哪怕最后受伤的是自己! 几次奋力挣扎后,长剑终于停在了他的肩头之上,没有落下去。 玄阳缓缓睁开了眼,看着肩头上的剑,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赌赢了,青瑶可以回来了。 但是纵然剑身没有落下,那剑气早已割破了他的肩头,汩汩鲜血正顺着袖管滴答滴答滴落在脚下,身子也缓缓的向后仰去。 师父! 青瑶心底呼唤着,但是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只觉得身上就像被什么人牵引着一般,任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那人正用力将她的身子一扯,身子仿佛被人撕裂一般痛彻骨髓,疼痛疼痛,直到她失去知觉,由那人操纵,缓缓走向玄阳,褪下了他腕间的念珠,拿着念珠一步步僵硬的向外走去。 此时还在长梧观的狴犴,突然看到客栈方向似乎窜起一道红光,怕客栈出事,便匆匆赶了回来,当他回来看到客栈里的情形时,不由得心下一沉。 只见他们的房间已经面目全非,惊魂未定躲了起来,听到脚步声,也只敢稍稍探出个头来,那个小二似乎认得他们,见他回来,颤着嗓子道:“上面……两个客官打起来了……就在你们的房间……” 狴犴早就看到了,匆匆到了楼上,却见到玄阳竟然躺在血泊之中,不见青瑶的踪影,可是他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青瑶也在,难道是青瑶被什么人带走了?可是玄阳在她身边,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带走,难道是那人将玄阳击倒的?可是他却想不出,什么人能把玄阳伤成这样? 第163章 巨变 他轻轻扶起地上的玄阳,唤了他一声,“上神!” 玄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见到狴犴回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了指外面道:“快去去找青瑶……拿回念珠!” 狴犴将玄阳扶到未被波及到的床榻上,身形一闪,便追了上了去。 一路寻找着青瑶的气息,可是如何也找不到,他在城中转了好几圈,也没有青瑶的踪迹,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察出一股魔气,他定了定神,说不定青瑶的消失就和那股魔气有关,便循着那股魔气找个过去。 一路找过去,见到那股魔气是从前面一个黑袍男子身上散发出来,虽然眼下天气已经转暖,可是那人却还裹着一个黑色斗篷,将整个人都罩在里面,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他的右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正一下一下的有节奏的摇着。 不看还好,他这样盯了一会那拨浪鼓,便觉得头脑突然翁的一声响,脑海里便一片空白,就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想要做什么都忘了,整个人仿佛就变成了一个木偶一般,良久听到一人在他耳边道:“青瑶就在城外的长梧观外,你去找她吧。” 这样的麻木之感,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回过神来,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但是他说的那句话却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 青瑶在长梧观外! 知道了青瑶的下落,便不再迟疑,一路快速的向着城外的长梧观奔去,果然在长梧观外围了许多人,似乎在对着什么指指点点,穿过人群,果然是青瑶! 只见她脸上有些灰败之色,静静的倚在观门口的石阶上,狴犴走过去,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她抱起,一路回到了客栈。 可是他们的房间早已被毁,根本没处安顿青瑶,狴犴看了看怀中的青瑶,又看了看堂上的唉声叹气的掌柜,狴犴轻轻将青瑶放到了一旁,手上捏诀,渐渐的指间便笼上了一片白光,白光一点点变大,变盛,冲向天空,接着白光便以客栈为中心散发出去,将客栈的方圆十里都笼罩在其中,白光之中,众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而破损的客栈,也在这白光中一点点恢复如常,待白光散去之后,众人又像往常一样,说笑的说笑,掌柜也把手中的算盘打的算盘噼里啪啦的响,一切都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将一个时辰前发生的巨变忘得一干二净。 看到客栈恢复如初,狴犴才小心的将青瑶放到了床榻之上,坐到玄阳身边,将刚才的事情一一跟他说了。 玄阳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迟迟没有说话。 狴犴见他良久不发一言,不由得问道:“上神,你快想想办法,青瑶这傀儡术该如何破解啊?” 玄阳抬头看着他,“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除了找到施术本人。” 狴犴见他良久不发一言,不由得问道:“上神,你快想想办法,青瑶这傀儡术该如何破解啊?” 玄阳抬头看着他,“我也没办法,除非找到施术本人。” 他嘴上这样说着,可是他心中却有一个疑问,他之所以会着了那人的道,也是因为那个青瑶过于真实,这便说明那人对他和青瑶都很熟悉,也是这样才能料定他们每一步。 他微微抬头看了狴犴一眼道:“我们不宜再住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狴犴也是这个意思,道:“以前牢蒲在郊外的碧叶湖有一个住处,我们可以去那里。” 玄阳点头,狴犴便去了堂下,将三人的房钱结了,和玄阳带着青瑶去了碧叶湖,因为青瑶还在昏迷中,为了方便,狴犴的长袖轻轻一卷,青瑶便随着那阵风,被他卷进了衣袖中,两人走到无人处,又化作了两道光消失在原地。 碧叶湖就在城郊,两人眨眼间便到了,只是玄阳因为受了伤,到了之后,便辟出一地方开始闭关养伤,外面统统交给了狴犴,青瑶因为中了傀儡术,为了防止她再次生事伤人,狴犴将她带到了湖底,祭出轩辕剑,唤出剑灵,把她交给了剑灵,让她封印在轩辕剑中,默默道:青瑶,你先在这里等七哥,七哥这就去想办法回来救你。 那人用的是拨浪鼓,而且还有音律,他们这些兄弟之中,莫属大哥的音律造诣最高,他不奢望大哥能同他一起离开魔族,但是能给他一些建议也好。 抬眼望了望魔族的方向,身影一闪,再次乘风去了魔族,这是他第二次去了,夕鸢自从上次伤好之后,便再次去了魔族,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便施法与她联系。 去了便见到夕鸢竟然在魔族开了一家小店,卖起了鲜花,狴犴在她的花房中转了一圈,问道:“夕鸢,你一直在这个地方,知不知道我大哥囚牛如何了?” “公子,公子没有收到我的消息吗?”夕鸢微微一怔,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问道。 “什么消息?”狴犴皱眉,这段时间,他可是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见到狴犴同她一样吃惊的表情,她便也知道结果,将手中的茶递到了狴犴的手中道:“就在前两天,我看到了大公子似乎去了人间,不知所谓何事,我给过公子消息,要公子留意的……” 狴犴接过话头道:“可是今天这样看来,你的消息是被人截了去,看来已经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了……” 他说着突然一顿,半响又道:“你是说……大哥去了人间……” 整件事情在他脑海里转了又转,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大哥?! 思量了半响,他又转头问道:“你知道大哥走了,那你可知道现在他是否已经回来了?” 夕鸢摇了摇头,“我还没得到消息,你知道的,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们的同族,虽然他们在你们眼中微不足道,可是也是遍布六界的眼线,现在没有得到消息,想必是没有回来。” “嗯嗯。”狴犴低头握了握手中的茶盏,这次他来本就是想要找大哥。 第164章 物尽其用 既然大哥不在这里,那他也没有必要在此多留,不过不管那人是不是大哥,他都要早点找到他,不单单是为了青瑶,还因为他手上拿着念珠,如果让他在他们之前找到其他兄弟们,那…… 他不敢往下想,喝了点茶水,便从夕鸢那里离开了,只是临走前,他把宝物传音镜递到了她的手中,“谢谢你夕鸢,以后有消息可以用它和我联络。” 夕鸢小心将传音镜收好,送走了狴犴,又开始侍弄她的花草,并没有看到她的花房前的人影,那个人影看了看离开的狴犴,又转头向着花房之中看了一眼,见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才转身轻轻的离开了。 罗刹殿。 伏月听了他的话,放在宝座的扶手上的手,轻轻的来回摸索着,慵懒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小的听的一清二楚。” “好,去告诉他,既然拿到了念珠,就要物尽其用,不要让我失望。” “是。” 那人领命退下。 伏月也缓缓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的转到了宝座后面,直到他出现在那人的身前,她才发现。 “怎么也学那些人在这听墙角?”伏月柔声问道。 那人一惊,猛地转过身来,惊愕之余,脸上也瞬时换成了担忧,“哥哥,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霓裳,哥哥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啊,难道你不明白吗?”伏月伸手,轻轻的揽了揽她的肩头。 霓裳却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可是风祁……那是他的兄弟,哥哥要他这样做这些,岂不是陷他于不义?” “可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霓裳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远离这些魔族仙者的……” 伏月闻言,手上的力气不由得加重了一些,“远离魔族?你是为了一个男人,不要我这个哥哥了是吗?” 霓裳吃痛,抬眼看向伏月,却见他竟然双目赤红,像是要吃了自己一般,不由得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哀伤的道:“不是的……霓裳就算不要整个世界,都不会不要哥哥的,哥哥,霓裳会一直在你身边,那些话……我也不会再说了……” 经过她这样柔声的哄着,伏月眼中的赤红才一点点淡去,缓缓松开了手。 霓裳看到变回原样的伏月,嘴角淡淡一笑,“哥哥,霓裳不会不要哥哥的,不管发生什么事……” 伏月也淡淡一笑,握住了她*的手,道:“好妹妹,哥哥知道了。” 别过伏月,霓裳快步的走到了自己的房间,将身边的人都遣走了,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捂住嘴呜呜的哭了起来,刚才她忍得太辛苦,此时终于能哭一场,却也只能这样无声的哭泣,害怕让哥哥知道后,又是一场风波。 狴犴回人间的路上便在想,那人抢走念珠定然是有所图谋的,而念珠的最大用途便是去找他的兄弟们,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可是找到他们又将如何? 狴犴的心不由得一沉,兄弟们会有危险! 他盘算一番,睚眦身边有牢蒲,他不必担心,鸱吻有药神看护,倒是负屃,负屃现在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若真是被什么歹人发现了,那真的是危险的很。 这样想着,便一路匆匆的向着负屃的客栈走去。 “客官,你是住店还是打尖?”小二见他走进去,招呼道。 “我来找人,麻烦问一下,这里可住着一个叫顾长生的人?”狴犴着急,开门见山道。 小二皱了皱眉,有些为难,他们是不能随意透露客人的消息的,当然官府办差除外。 狴犴见他犹豫的神情,有些着急的道:“快!快告诉我他住哪?我找他有急事。” “客官,你不能让我们为难啊……”小二一脸苦笑。 “狴犴,你又来找哥哥做什么?”就在此时,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 狴犴回头,见到是那几日未见的顾小妹,不由得一喜,大步走到她的身前道:“小妹,快告诉我你哥哥在哪?” “做什么?又要诳他抄经书还是要他做什么龙子?”顾小妹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那日见过青瑶,知道哥哥也是龙子之一时,她便从心底生出一种害怕,哥哥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离自己而去,而且哥哥还一直瞒着她这件事,不知道他是不相信她还是不相信自己!当然这中间也有狴犴,他也是什么都不说,虽然哥哥是龙子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她就是生气!枉她对他那么上心。 “小妹,不要耍脾气,我找他有正事,你哥哥可能有危险!”狴犴不知道她为什么生自己的气,他早就解释过自己的身份了,他们是不可能的。 “哥哥有危险?怎么会?哥哥已经去参加殿试了,现在他还在贡院呢。”顾小妹道。 狴犴微微一拱手,“多谢相告,后会有期。”说着便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狴犴离开,顾小妹一直站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心里也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不只是担心哥哥的安危,还是因为看到了久违的狴犴。 得知负屃在哪之后,狴犴不敢有所耽搁,匆匆的向着贡院走去,可是想着那人得到念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便在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身形化成了一阵风去了贡院,但愿还来得及。 算算日子,今天已经是殿试的最后一天,狴犴隐去身形,在贡院里考试的众小间里一个一个的寻找,不经意间却突然瞥见那高墙青瓦后面隐藏着什么人。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暗暗查探,试探了几次却发现那人没有一丝魔气,可是那人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见到一行人缓缓的向着这边走来,那人一身明黄,身边还跟着三五个人,小心的陪着笑脸走在他的身边,时不时的向着远远的考生看一眼。 是,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皇上,原来的太子萧永彦,只是他的腰间挂着的东西,那是功德碑! 难道这萧永彦便是他的六哥? 第165章 不领情 他正想着,却突然觉察到一股巨大的魔力从正南方向这边靠近,就在他想要准备抵御时,猛地听到前面惊呼一声,“保护圣驾!快来人啊!” 狴犴不由得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人一身黑袍直直的向着萧永彦飞身而去!对!刚才他感觉到的气息就是从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且那人—— 那人之前他就见过,一身黑袍,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只是那时他手中多了一个拨浪鼓! 他敢确定,这人就是自己那日看到的黑衣人!控制青瑶,拿走念珠的那个人! 狴犴再也顾不上其他,身形一现,身影如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着萧永彦身边奔去,挡在了萧永彦的身前,同时手上捏诀,瞬时在身前结下一道仙障,挡住了那人的攻势! 他出人意料的出现,那人不由得一惊,但看清他的面容时,又是一种释然,仿佛又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那人的掌间化出的杀气与狴犴设下的仙障一撞,在四周激起了一道道光晕,一旁的树木没有仙障的庇护,在光晕到达的一刻,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就算是两人环臂抱那样粗的树,也没能幸免,纷纷向后倒去。 一招过后,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处,狴犴觉得总算能看清他的真面目,知道他是何许人时,却见他竟是以黑帽罩头,就是一张脸也深深的藏在其中,而且面上还带着一个精巧的银质面具,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带皇上离开这里!” 狴犴皱了皱眉,向着身后的人喊道。 俗话说,仙人打架,凡人遭殃,就像刚才的那一掌,即便是他们有十条命也不够丢的,若他一个疏忽没能顾上他们,后果真的不敢想。 “走!” 萧永彦看了看身前的狴犴,迅速转身,在众人的拥护下,迅速的向后撤去。 狴犴见到萧永彦已经离去,伸手在空中一握,轩辕剑便如常一般出现在他的手中,唰唰几剑,便在身后设下了数道仙障,以防黑衣人再次向萧永彦动手。 “呵呵。” 他的这一番动作却引得黑衣人一阵嘲笑,“若我要取那人的性命,你以为就以你的这几道仙障,就能阻止我?” 黑衣人幽深的目光望向了萧永彦离去的方向,伸手在身前一划,一床琴便出现在他的眼前,无需案桌,自主悬浮在他的身前。 他伸手轻轻一拨,琴音便化出了无数的剑气,一一向着他设下的仙障刺去。 狴犴知道他的目标是萧永彦,自然不能让他得逞,就在他指尖化出剑气时,他也举起了手中的轩辕剑,剑花簇簇,将他化出的剑气一一截下,挡在仙障之外。 见到剑气一一被狴犴化去,却也不以为意,嘴角邪魅一笑,琴声便陡然一转,狴犴正奇怪时,突然手中的轩辕剑向外一挣,几欲脱手而去。 “你!……”狴犴愤怒的看向黑衣人,却见他脸上的笑容不减道:“哈哈狴犴,真是为难你了,既要顾着兄弟的安危,又要照顾妹妹,可惜,你那妹妹似乎不领情!” 是,他把青瑶封印在轩辕剑中,此时青瑶听到他的琴声,又开始受那人的摆布与他为敌,狴犴生气,却也没有办法,失去了轩辕剑的助力,对抗黑衣人的攻势,他便左突右支很是吃力。 就在他奋力抵抗时,忽的琴声再次一转,琴音化出无数的尖刺向着狴犴打去,狴犴弃了轩辕剑,双手捏诀,在身前设下一道厚厚的仙障,挡住了他的攻势,疾风而来的尖刺,一触到仙障,便如数化成了烟雾,消散。 看着眼前一触便散的尖刺,狴犴暗叫一声不好,这是他的虚张声势,这是虚招,抬眼果然看到黑衣人已然窜上了高空,手上轻轻一弹,指尖无形的黑烟便化出了一柄寒剑,飞向身后的萧永彦。 此时的萧永彦已经由众人护着,走向了贡院的门口,觉察到身后的风声,正缓缓转过身来。 狴犴大惊,身子一闪,极力去追那柄寒剑,但是寒剑先发,中间有有所耽搁,狴犴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柄长剑直直的向着萧永彦刺去! “护驾——” 一人反应极快的挡在了萧永彦的身前,却见那寒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又向后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萧永彦突然身上突然笼上了一道柔柔的白光,白光之中流光溢彩,中间还有一行行的小字,刺向萧永彦的寒剑便被阻在了这柔柔的白光之外,再次化成了黑烟,消散殆尽。 那是功德碑! 突然的异象,在场的人都僵住了,众官员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狴犴见到他安然无恙,也松了口气,欣慰一笑。 但是就在大家都松懈下来的时候,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来,将萧永彦几人团团围在其中。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臣将萧永彦挡在身后,手指颤抖着指向了来人。 “要他的命!”一人说着便欺身而上,手中的匕首在阳光下一闪,泛着幽幽的蓝光。 “保护皇上!” 萧永彦身边的人,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刀,迎了上去,但是却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与那些黑衣人过不了两招便被斩杀在地。 狴犴深深皱眉,想要上前助他一臂之力,却又被那人挡住了去路,“你的对手在这里。” 眼见萧永彦就剩孤身一人,一把长剑已然刺向了他的胸口,萧永彦长叹一声,微微闭上了眼,以为必死无疑时,突然眼前闪过一条绯色绸带,在他的腰身上轻轻一卷,再用力一拉,他的身子便被轻轻提起,落到了远处。 顺着绯色的绸带看去,那竟然是一个以轻纱遮面的妙龄女子,曼妙的身段被一袭红衣包裹着,俏生生的立在他的身前,见到他看过去的眼神,清脆的声音道:“皇上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狴犴看着萧永彦身边的那个身影,再次皱眉,那女子并非是寻常女子,倒像是一条鲤鱼精。 第166章 命运弄人 只见她说着便舞起了手中的绯色绸带,灵活的犹如一条绯色的水蛇一般蜿蜒而出,在黑衣人中间游走,只是她似乎无意伤他们的性命,只是出其不意的击落了他们手中的长剑。 为首的人见到已无胜算,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一旋,便跃上了高墙逃走了。 与狴犴交手的黑袍男子也失望的叹了口气,身影一闪,隐去了。 狴犴也没有在追出去的意思,萧永彦没事就好,他向着萧永彦的方向看了看,身形也是一闪,消失在他的眼前。 萧永彦惊愕的看着眼前一而再消失的人,又看了看身边的红衣女子,“你肯留在朕的身边?”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我得护送皇上回宫。” “多谢侠女相救。”萧永彦点了点头,此时护驾的金吾卫邵文德已经率人赶来,跪在他的身前请罪,“卑职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萧永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起身吧,摆驾回宫。” “是。”那人低低应了一声,一边吩咐人下去备车,一边拥着萧永彦向着贡院外面走去,而红衣女子也在一旁亦步亦趋。 金吾卫统领邵文德见到她迟迟不曾离开,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姑娘,请留步,皇上有我们护送就够了。” “邵爱卿,让她一起吧。”萧永彦的声音从车上悠悠传来, 萧永彦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向着皇宫驶去,红衣女子一直走在他的身旁,暗暗道:让我再送你一程,待你回宫之后,我便会离开,你我终究是道不同。 马车徐徐驶进了宫门,萧永彦却轻声喊了一声,“停车。” “是。” 外面应了一声,马车便稳稳的停了下来,但是萧永彦却没有下车,只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玉莲,你真的要走吗?” 红衣女子身子微微一抖,她没有想到萧永彦竟然看穿了她的身份,她紧紧地握了握双手,迟迟没有说话。 没错,她就是一直跟在萧永彦身边的小鲤鱼精玉莲,从他还是太子时便一直守在他身边,可是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呢?此时若再不问个明白,怕是再没有机会了吧? “皇上……皇上是何时知道我的?”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朕也不知道,或许是朕得到这个珠子的那天晚上,或许是从宫中谣言四起的时候,或许就是刚才你到朕的身边的时候……” 萧永彦的微微低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却知道,他一定是伤心难过的。 见她迟迟没有再说话,那个声音又道:“玉莲,继续留在我身边好吗?” 仁和二十一年,仁和帝亲临大考遇刺,幸有异人相助,经盘查,行凶之人乃参考贡生,帝怒,命人严查。 这是后人在大晋史书中看到的记载,当时的众人只是听闻皇上在贡院里遇刺,而进了贡院的贡生自太阳落山后也没有出来,都着急的在贡院门口等着,其中也不乏一些世家子弟。 最后看到告示,不由得都暗暗垂泪,叹命运弄人。 顾小妹也在这里,看到消息后,顿时觉得手足冰凉,哥哥也因为这件事牵连入狱?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客栈,望眼京中,她无亲无故,就连找个人想要诉说,也找不到人。 最后六神无主的时候,她想起了狴犴,但是茫茫人海中,狴犴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任她如何寻找呼喊,都不见他的踪影。 就在她六神无主之时,突然听到了后方传来的钟声,她回头看了一眼,迟疑了片刻,便转身向着那钟声回响的方向走去。 走到庙前,发现这是一座观音庙,她不由得抬步走了进去,都说观世音观世间万象,解众人苦难。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到了观音的法相前,抬眼望着那庄重慈悲的菩萨,诉说着心中的心事,“只要菩萨能救哥哥,我愿遁入空门,宣扬佛法……” 说完她便一下下的在观音像前不住的叩头,狴犴说过,哥哥是龙子中的八子负屃,她相信菩萨听到她的祈愿,不会坐视不管的。 不知道叩了多少次,她的额头因一次次的触地而变得赤红,渐渐的有了血渍,口中却不断地念着观世音菩萨。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叹息,手臂也被那人轻轻扶住,她不由得一惊,见到眼前的人,她更是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双手合十拜道:“拜见菩萨。” 菩萨正如画像里的模样一般,一袭白衫,手拿玉净瓶,法相庄严,向她轻轻点了点头道:“你哥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但这是他的劫数,我也是爱莫能助,不过请你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可是哥哥他……”顾小妹没想到菩萨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看到她焦急的模样,菩萨又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担心哥哥,若你真想做点什么的话,便去找那清风县外的牢蒲吧,把这个带给他。” 菩萨说着手上闪过一道金光,金光缓缓离开她的手掌,慢慢飞到了她的手中,落入她的掌心后,又闪了闪,便不见了踪影,她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那清风县在什么地方?我又要怎么去?” 菩萨淡淡一笑,伸手轻轻一指,顾小妹便看到眼前大殿的门前出现了一座高山,高山下面还有数十人,手拿锄头不断的凿石挖土,也有数人用箕畚装土石向外运,看样子似乎是要将那座大山移走,而在一旁,还有一个人身影飘忽,她记得他也去过他们家,不由得看向菩萨道:“他……他就是牢蒲?” “对,就是此人。你就这样向着那里不断往前走,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回头,待找到他之后,他便会替你救出哥哥。”菩萨指着前面的门道。 顾小妹迟疑的看向了菩萨,却见菩萨只向着她轻轻一笑,道:“去吧,只是记住了,只能向前,不能回头……”说着她的身影便慢慢淡去,消失在她的眼前。 第167章 一大快事 她要救哥哥。 心中这样想着,便抬脚向前迈了一步,但是本应该是平坦的观音大殿,却突然变得崎岖不平,脚下一个不稳,竟然摔倒在地,就是眼前的景象也跟着一晃,接着竟然又起了风,顾小妹忍痛爬了起来,伸手挡在额前,一步步的在狂风之中踽踽独行。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记得走过高山,趟过河流,遇到过暴雪,忍过酷暑,只是一切都不能阻止她要救哥哥的心,心底想着哥哥正等着自己去救,便有着无尽的勇气,最后却停在了一处悬崖边上。 但是记着菩萨的话,她也不敢向后看,悬崖之下,云雾缭绕,却看到有多深,她尝试着小步向前走,脚上突然一划,是踩到了悬崖边上的碎石,石头便咕噜一声跌了下去,在也没有声音,这说明这悬崖真的很深,掉下去,别说找人救哥哥了,就算是自己也要丧命! 她的脚想要往回缩,可是菩萨的话却又在耳边响起,“记住了,只能向前,不能回头……” 缓缓的闭上了眼,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哥哥照顾自己,眼下该是自己为哥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这样想着,小妹便大步的走向前去。 没有预期的掉落,她还稳稳当当的站在上面,只是耳边传来了叮叮当当的穿凿之声,她不由得睁开了眼睛,这里是—— 只见那原本虚无的景象,竟然变成了真的,她高兴的跑上前去,向着隐身在一旁的牢蒲大声喊了一声。 牢蒲见到是她,微微一怔,这清风县与那平乐县相隔千里,她是如何来的?还有她似乎看得到自己? 顾小妹心里记挂着哥哥,没给他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匆忙的走到他的身边,擎起手递到了牢蒲身前,道:“牢蒲,菩萨在我手中放了东西,说只要找到你,便能救我哥哥。” 牢蒲皱眉看去,她是说顾长生?顾长生如何了?但是看到她殷切的眼神,也没有多问,低头看去,待他看到那闪着金光的佛印和一旁的小字时,不由得一喜,双手合十道:“牢蒲多谢菩萨成全。” “那是你们自己修得的因果,不必谢我。” 远远的传来了菩萨洪亮的声音,顾小妹不知菩萨给了她什么,也跟着牢蒲拜了一拜,她依着菩萨的指点,千难万险都过来了,相信哥哥自然也会脱险。 菩萨的话音一落,便见到小妹的掌心中不断地闪着金光,在她惊讶中,又缓缓移至了牢蒲手中。 牢蒲轻轻一握,立即飞身而起,落到山前,又在众人眼前现身,朗声道:“我乃天神,上天感你们德行,命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牢蒲说着手轻轻一翻,掌中便出现了一个佛印,在众人的惊愕中渐渐变大,一路盘旋而上,直到盘旋至山顶,大山便在佛印的华光中,就地拔起,缓缓向着远方移去,渐渐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而人群中的睚眦身上也缓缓散发出淡淡的白光,白光中他的一身短衫渐渐变成了长衫,灿灿金甲落到他的肩头身前,铺成一片灿烂光芒,赫然变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模样。 众人看的不由得一惊,虽然之前已经看过了神仙移山,但是此时还是惊讶不已,因为眼前这个人和他们一起在这里过了好长时间,他就是自己身边的神仙,此生能见到两位神仙,也是毕生的修来的福气了。 已然坐上了监工的夏子平更是高兴的喊:“宁大哥,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却没想到你竟然是神仙。” 却没想到宁翦风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是,我也没想到,我真的是睚眦。” 夏子平听到他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忽的一僵,睚眦? 他记得小时候,在街角里曾听过老人们讲,睚眦是很是凶残,得罪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相处有半年多的人,竟然是睚眦! 万幸自己与他交好,不然…… 他的这些心思自然没有逃过睚眦的眼睛。 是,世人都是这般看他的,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他不在乎。 他只对着夏子平微微一笑道:“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向着南方喊三声我的名字,我便会过来助你。” 睚眦说完,也不管他怎么想,便大步向前走去,这些人中,除了他宁翦风便是以夏子平马首为瞻,见夏子平再没有说话,也没人再上前说话,只这样目送着他离开。 “二哥。” 见他要走,牢蒲在他的身后叫住了他,缓缓的走到了他的身边道:“二哥,八弟遇上麻烦了,需要我们帮忙。” 睚眦回头,眉宇间微微一拧,看向了他。 牢蒲知道他的脾气,又道:“这是八弟的妹妹,就是她带着菩萨的佛印过来告诉我的……” “好,我随你去就是。” “多谢二哥。”牢蒲一喜,说着又看向了一旁的顾小妹,“你要我们去救你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们他到底怎么了?” 顾小妹将京中的事告诉了他,原来她找不到狴犴,求救无门才找到的菩萨,可是狴犴去哪里了? 牢蒲点头,道了一声得罪,便轻轻伸手托住了她的腋下,顾小妹便觉得身体一轻,待她缓过神来,才看清自己已然跃上了云端,脚下都是洁白的白云,她与牢蒲一起,睚眦独自驾云,第一次在云端上向下看,绿水青山皆在脚下,心中不由得生起一个念头,若有一天,自己也能这样驾云遨游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她正想着,身边的牢蒲将她的身子一提,道:“我们到了。” 顾小妹只觉得身子一晃,落到了地面上,顾小妹四处看了看,这里还是郊外,眼前是一汪绿水,一旁写着三个字:碧叶湖,她狐疑的看着牢蒲,不解的道:“我们不是去救哥哥吗?” 牢蒲却挑了挑眉看着她,“你要我们怎么救?去劫狱吗?” “我……”顾小妹哑然,劫狱肯定是行不通的,她支吾了片刻,急的一跺脚道:“那你说怎么办?” 第168章 预谋 牢蒲沉吟了片刻道:“你哥哥之所以会入狱,是因为皇上的迁怒,皇上迁怒不过是因为那行刺的凶徒是大考中的贡生罢了,我想只要我们找到那凶徒,皇上便不会押着所有人不放。” 听他这样一说,顾小妹也觉得很是有道理,又看了看四周,“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不赶紧去抓那凶徒!” 牢蒲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救哥哥心切,可是找人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你知道那凶徒长得什么样?” 顾小妹再次摇头。 “我们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怎么去找?”牢蒲问道。 顾小妹看了看牢蒲,又看了看睚眦,红着眼委屈道:“你们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我辛苦去找你们有何用?” 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嫌弃无用,睚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顾小妹被他这样一看,又生怕两人反悔,最后妥协道:“好了,我相信你们就是,左右我那哥哥也是你们的弟弟……” 牢蒲欣慰的看了她一眼,“这就对了。走!” 说着牢蒲的大袖轻轻将她一卷,顾小妹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仿佛进入了一个*的黑洞,她刚想要问这是哪里时,眼前又是一亮,眼前竟然是一处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房间,只是比一般的房间宽敞些,布置的能雅致一些,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隐隐的带着一丝丝的波光,就像是在水底?碧叶湖,水底? “我们是在水底?”顾小妹四处走动着,惊奇的问道,从前她只听人说什么海底龙宫之类,没想到今日竟然也来到了这水底! “嗯。”牢蒲应了一声,也四处看了一下,睚眦不由得问道:“你在看什么?” “这里本来是我安置的一个栖身之处,不过我看这里似乎有人来过,不知道是什么人。”牢蒲解一边给睚眦和顾小妹让座,上茶一边说道。 “四哥,是我,你回来了?”他说着听到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一会那人便缓缓走了进来,见到睚眦,微微一怔,继而轻轻一笑道:“二哥也来了。” 睚眦面目冷峻的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来人正是狴犴,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了一旁的顾小妹,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顾小妹像是生他的气一般,转头看向一侧,默默不语。 虽然与顾小妹相处时间不长,牢蒲却也知道了她的脾气,淡淡一笑,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狴犴皱了皱眉,用力一拍桌子恨恨道:“真是该死!”他这样一用力,扯到了肩上的伤口,不由得“哎呦”一声,捂住了肩头。 “狴犴,你受伤了?”牢蒲见到他的形容,连忙起身关切的问道。 睚眦和顾小妹也同时投来了关心的目光,狴犴微微摆了摆手,“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说完便将他这几日青瑶中了傀儡术,伤了玄阳以及他去追寻那黑袍男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日他见黑袍男子走了之后,便追了上去,虽然知道自己没有轩辕剑,不是那人的对手,但是为了青瑶,他也只能拼命的划破了那人的面具,见到了那人的脸。 “你说那人是大哥?”牢蒲听完皱眉道。 顾小妹也是气鼓鼓的看着他。 “当日你就在那里,可看清了是什么人刺杀皇上的?”睚眦问道。 “我也不知道,当时大哥缠住了我,我无法脱身,不过后来还有一人与他们交过手,看身形应该是一条鲤鱼精。”狴犴思索着道。 “鲤鱼精?玉莲?” “四哥认识她?” 牢蒲点了点头,回忆着道:“当初为了躲避宫人的围堵,青瑶曾请她帮过忙,我也见过一次,或许我们可以找她帮帮忙。” 顾小妹闻言一喜,道:“有办法就快去啊,谁知道皇上会不会那天心情不好,就将哥哥杀了!” 牢蒲摇了摇头,皇上是一国之君,哪能那样情绪化,而且他也是识得他的,原本的太子殿下也是一个仁厚之人,断然不会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滥杀无辜的,之所以会将所有的贡生扣下,可能也只是一时气愤,待他消消气,便会把他们放了的,怕只怕再生事端。 听狴犴说着这几天的事,似乎是有一群人早有预谋,从信奉那长梧真人开始,他们也可以从这个长梧真人着手。 三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各自行动,牢蒲去了皇宫寻找小鲤鱼精玉莲,而睚眦则留意长梧观的动静,狴犴受了伤,就留在此地,一方面照顾青瑶,再就等玄阳出关,一起想办法解她的傀儡术。 顾小妹也由牢蒲带回了客栈,她是凡人,自然不适合长时间在水中生活。 待众人都走之后,狴犴拿出了轩辕剑,轻轻唤了两声,“轩辕。” 缓缓一个青衫男子从轩辕剑中飘了出来,只见他的脸棱角分明,双目如墨,一半的黑发由一只木簪束起,一半披散在身后,长身而立,站在他的身前,“主人,你找我何事?” “我受了伤,需要休养几日,你替我看好青瑶。”狴犴郑重的拜托道。 “主人放心,我不会让青瑶有事的。” 狴犴听完,轻轻的点了点头,青衫男子身子也化成了一抹烟气,钻进了轩辕剑中。 “杀了他!杀了他!” 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只能看到眼前一个模糊的身影,而且耳边一直回响着一个声音,“杀了他!杀了他!” 除此之外,还有那一声声清脆的拨浪鼓的声音,这是从哪里传来的?她看不到那个人,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渐渐地自己的手竟然不受自己控制,握着长剑缓缓抬起,在那个声音的催促下,一点点将长剑举至头顶。 “青瑶!” 又是一声呼唤,似乎是在叫她,她微微一怔,可是耳边的催促声却更加急促起来,还有似乎有丝线正牵引着她一步步的向前,靠近眼前的那个身影。 长剑慢慢举至头顶,她又听到那个人喝道:“你要与师父动手吗?!” 与师父动手? 第169章 勉励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与师父动手呢?她迟疑了下来。 可就在此时,耳边的声音突然换了,换成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人,一声声的唤着她青瑶,这是师父,他一句句的在耳边告诫她,“杀了他,他是妖孽,幻化成师父的模样蛊惑你的,快!青瑶听话,杀了他!” 这是师父的命令?迟疑的她又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用力劈向了那个身影。 长剑落下,那人缓缓的倒在了血波之中,她的眼前也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颤,手上的长剑也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那人就是师父,什么妖孽幻化出来骗她的?容貌可以以假乱真,可是看她的眼神却错不了,可是她都做了什么? 缓缓的跪在那人的身边,哆嗦着手,将那人轻轻的抱在了怀里,摇了摇他的身子,低声唤道:“师父……师父,你醒醒……” 可是怀中的人,任她怎么呼唤,都沉沉的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哭喊无用,悔恨无门。 突然她觉得身上一轻,睁眼一看,师父竟然身形已然变得稀薄,渐渐散了身形,变成了一点点的荧光…… “师父!……”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 “师父!……” 青瑶猛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眼角还带有未干的泪痕。 她向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身边云雾缭绕着,而她就这样躺在这里。 “你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传过来,她警惕的看向那人,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一声青衫,剑眉朗目,很是英气。 “你是谁?” “我是轩辕剑灵。” 他就是轩辕剑灵,她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轩辕剑是七哥的佩剑,他的剑灵应该不会伤害自己,她环顾了四周,这里只有无尽的飘飘渺渺的雾气,和昏暗的光,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不由得问道:“这是哪里?” “剑身之中。” “我怎么会在这里?” “主人让我照顾你。” 青瑶站起身来,突然想起了刚才的梦境,心底又是一个激灵,“我师父呢?” 轩辕微微垂下了眼眸,低声道:“上神有事要办,所以把你托付给我,你就安心在这里就行了。” “这里?待在这里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青瑶望着空荡荡的地方,埋怨道。 轩辕微微一汗,他还是冷谦的时候便见过她,那时虽然对她的印象不深,只是小心翼翼的跟在皇上的身边,可是现在青瑶却满身的孩子气,让他很是头疼。 难道要他跟玄阳那样哄着她? 看到青瑶幽幽怨怨的走过来,嘟着嘴看着他,轩辕伸手抚了抚额,这里是剑身,能有什么,但是他刀山火海都不怕,最怕这女子哭,看着她满脸的委屈,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心底忽的一晃,柔声哄道:“你想要什么?” 说着轻轻一挥袖,原本荒芜的剑身之中,一一亮起了花灯,顿时身边便一下子热闹起来,青瑶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崇拜的看着一旁的轩辕,“你好厉害!” 轩辕见到她眼睛里有小星星般的一眨一眨的,不知怎的心里也跟着甜甜的,十分受用,觉得为她变出这些花灯也值了,淡淡一笑看着她,“你高兴就好。” “谢谢你啦。” 青瑶说着便四处去看一盏盏的花灯,这是荷花花灯,粉色的花瓣错落的围成一圈,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中间的黄色花心,就像真的荷花一般,那边还有蘑菇灯,青瑶一蹦一跳的挨个去看这目不暇接的花灯,最后目光却落到了一个大的花灯前,那是一座都由成百盏小灯组成的花灯,轴心有两层走马灯,左右相反旋转,看得人有些眼花缭乱的样子,四周是各式各样的灯,有牡丹花蕾灯,凤蛮灯,整鱼灯,而且整头羽末,都缀有成串五颜六色的细珠,煞是好看。 青瑶这看看,那看看,很快就被旋转的走马灯上面的画吸引住了。 那似乎是画了一个故事,那是讲述了一个世家姑娘再三月三时同姐妹们一起出去踏青,却因为一时贪玩,迷路了。 她害怕的试探着往前走,渐渐看到了一个白云深处住着的人家,走近一看,却看到一个面如冠玉的抚琴男子。 只是那男子的身后,还立着两个青袍男子,面色如霜,见她走过去,便一柄长剑刺了过来,却被抚琴男子喝住,他问了姑娘的住处,并吩咐两人将她送回去。 两人点了她的睡穴,将她放到了她的家人停车的地方,姑娘不知,醒后不断地追问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家人都打趣她是在做梦,那姑娘却要决心寻那*,做那个武陵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个男子终于让她找到了,几番打听之下,才知道,他是附近的一个琴师,在半山书院教琴。 听了那人的琴,姑娘的一颗心都系在了那人的身上,便央着家人送她去半山书院学琴,时光荏苒,在书院里她学了文,习了字,转眼过去了两个多月。 他的习惯爱好她也摸的差不多,听说他除了琴艺超群,还写了一手好字。 青瑶看得入神,仿佛自己就是那个世家姑娘,自己的心尖上也住着这么一个绝尘的男子,顿时她仿佛明白了那姑娘的心思,琴声听过只能回味,这落到纸上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可以保存到长长久久,就算哪一天看不到他了,也能留个念想。 这天她便跑到了他的跟前。 “先生,你写的字真好看,能写一幅给我吗?以当勉励。” 他抬眼望了望她,铺纸,笔落,书成。 少年易学老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她有些失望,还是小心收好,回家裱了起来。 不行,她得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终于有一天,她在课堂上弹奏了一曲《凤求凰》。但是换来的却是他的打趣。 曲子弹得不错,以后弹给心上人听很合适。 这天,半山书院突然来了一位女先生,就在他的课堂上,与他合奏了一曲《长相思》。 第170章 端倪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他已有知音人,或许他不是不懂她的意思,他不是没认出她来,她只是他的学生,仅此而已…… 看到这里,她也突然失落了起来,仿佛这并不是一个故事,那个姑娘仿佛就是她自己,看着眼前那个才情横溢,卓然超群的男子而求之不得,失落渐渐的变成了伤心,便失落的坐在了原地。 轩辕见到刚刚还兴致勃勃的看着花灯的人,怎么突然萎靡不振起来,他轻轻走过去,柔声问道:“青瑶,你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他这样一问,却见到青瑶抬起了头,一双灿若繁星的眸子竟然蓄满了泪水,如同掩映在流云中的月亮一般,见他靠过来,拉过他的衣袖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耳边的哭声如同猫爪一样挠着他的心,可是他只是一个剑灵,如何懂得哄她开心,一只袖子被她扯着,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最后缓缓的伸手在她哭的一拱一拱的后背上抚了抚,青瑶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缓缓离开了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一抽一抽的道:“把你的衣服……弄湿了,对不起……” 见她离开,轩辕却顾不上衣服,只要她好好的,不哭就行,一件衣服而已。 但他可不能这样说,只摆了摆手道:“不要紧,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 青瑶用力吸了吸鼻子,指着花灯道:“喏,就是那个……” 轩辕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是一座花灯而已,上面也没有什么。 看到他一脸茫然的样子,青瑶急的跺了跺脚,那尘封在心底的情愫,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但是见到她这副娇羞的模样,他也猜出了几分,那时她还在宫中的时候,她对玄阳的情他也不是不知道,他轻轻叹了口气,想不到,这青瑶什么都忘了,但心底的这份深情却丝毫没有变,只是他们只当她是个孩子,并没有发现她心底竟然藏着这份情意。 “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看这个。”轩辕说着衣袖再次一挥,眼前便再也没有了花灯,变成了荒芜。 看着花灯在眼前消失殆尽,仿佛刚才被触动出来的情绪也被那衣袖一并带走了,心里顿时空空落落起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就在她黯然神伤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自己,“青瑶,出来吧。” 这是——师父! 青瑶大喜,向着轩辕咧嘴一笑道:“我走了,轩辕,再见。” 轩辕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也释然一笑,冲她点了点头。 青瑶只觉得身子被人一拉,便走出了剑身,一见到玄阳,便喜滋滋的道:“师父,你的事情办完了?” 玄阳微微摇了摇头,“还没有,只是这次我想让你帮忙,我们一起去。” “真的。”青瑶说着便拉起了玄阳的手臂,向外走去,“走吧,师父。” 她刚迈出一步,便见到此处有些陌生,不由得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不是他们原来住的客栈,不由得又退了回去道:“咦,这是哪里?我……什么时候到了这个地方?” 玄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慢些,不急,是你七哥带你过来的。” 狴犴见到玄阳向他眨了眨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原本青瑶中了傀儡术,把她留在身边很危险,玄阳却执意要将她带在身边,说之前之所以会被青瑶伤到,只是因为他没有防备之心,如今即便她在对他动手,也不打紧了。 狴犴没法,只能解开她的封印,将她从轩辕剑里放出来。 而就在昨天,一直守在长梧观前的睚眦也发现了端倪,发现这个长梧真人似乎身份并不简单,他常常看到不少的人进出长梧观,一些人是因为贡生被囚,但是还一些人却不像是大晋子民,白日里还看不出什么,可是当观中的人都散了之后,他们便会松懈起来,流露出一些别样风俗。 玄阳出关之后,听说了贡院发生的事,这不光关系着负屃,也是大晋将来的民生大计的问题,若是朝廷没有可用之人,那么溃败是早晚的事。又将近日发生的事一一细问了一番,听到睚眦所说的异样,便思索起来。 他还是君墨黎的时候,曾受万国朝拜,对于一些异域风俗还是有一些印象,加上他对大晋周围的情势的了解,很快就想到了东南边境的清乐教,上次他便与大皇子萧永康合谋,失败之后,难保不会再次卷土重来。 所以他想去南疆的清乐教看看。 至于青瑶,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虽然现在他可以照顾她,但是与魔族的那场大战是不可避免的,到时候虽然他能替她,可就算他去了,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全身而退,如果他一去不复返了,那么青瑶又该怎么办? 药神说得对,青瑶如今这个样子,不知是他的选择还是青瑶自己的选择?他望了望眼前的青瑶,其实很想问一问她,这样到底是不是就是快乐的?是她希望的? 还有他始终不相信囚牛会真的弃大家而去,投靠魔族,将青瑶带在身边,便能看出囚牛还有什么动作。 玄阳说完便带着青瑶一路向着南疆赶去,只是他只知道清乐教的大体位置,不知道具体的地方,便在南疆的一个小村子停了下来,下去向人打探。为了方便行事,两人化成了当地人的装扮,身着白色长袍,头上裹上了白色头巾,青瑶更是用头巾遮住了脸,只留下了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 “师父,他们为什么都要裹着头巾?”青瑶不满的扯了扯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头巾道。 “看,这里风沙大,或许就是用来挡这风沙的吧。”玄阳四处看了看道。 青瑶闷闷的点了点了头,可是这样真的很难受,这里不止风沙大,就是太阳似乎也比别的地方毒辣,她刚刚走了一会儿,便觉得周身就像在火中炙烤一般,可怜了她好好一株兰花,要在这个地方受罪。 第171章 清乐教 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玄阳,却见他竟然对此浑然不觉一般,她怅然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师父之所以不会感到炙热,是因为师父的修为高啊,高出她太多,所以基本不会受外界坏境的影响,可是她还只是个开悟了二十多年的小兰花,自然是比不了的。 是,她一直认为自己只是棵兰花,或许是因为从前生在东海边上,所以才跟那几个龙子结成了兄妹,她的这种执拗,就是玄阳也说服不了她。 但是虽然难受的紧,她还是不愿跟师父说,她不愿拖累师父,给他增添麻烦,她知道师父来此是有要事要办,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的向前挪,好在宽袍之下,也看不出什么来,等到了地方,她再好好歇歇也不迟。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体内的水分正一点点不断地往外冒,就像要将她蒸发掉一般。 “走,我们过去问问。”见到前面有几户人家,玄阳说道,只是他一转身,却见到青瑶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他身后去了,不由得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青瑶苦涩的向他一笑,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然干的厉害,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到她身边蒙蒙的水汽,玄阳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大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在她身上化出一道仙障,将她罩在其中,伸手握住她的命门,不住的向她体内输送仙气,过了好一会儿,青瑶才觉得身上舒畅了许多,就像从前师父替她浇水一般。 玄阳放开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说出来的话也字正腔圆,中气十足。 玄阳这才安下心来,不过看她这个样子,可能还真的是受这寄生体的影响,承袭了花草的柔弱。 玄阳点了点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道:“就要到了,坚持一下。” 青瑶应下,跟在玄阳的身后,躲在他的身子投下的影子中,不管能遮多少,能遮多少算多少,玄阳看到,不由得摇头轻笑不已。 很快两人便来到小村子里,这里是一片小小的绿洲,像是沙漠瀚海上的珍珠,镶嵌在沙漠里,闪烁着神奇的色彩,也就是因为这片小小的绿洲,才让这里有了生息。 此时正有一人在一旁的湖泊里取水,玄阳走上去寒暄道:“兄台你好,我们是清乐教的人,出来办事,马匹惊了,又迷失了方向,困在这个沙漠里,兄台能否告诉我们,如何才能去那清乐教?”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闻言缓缓直起身来,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热烈,略略激动的道:“你……你是清乐教的人?”说着他的手不禁攀上了他的手臂,“你可认得一个叫宋桃的人?” 玄阳不知他为何这样一问,摇了摇头,那人似乎有些失望,缓缓放开了他,“你也不认识他……”说着又望了望他身后的青瑶,“这是位女郎?清乐教现在也收女徒了?” 老人自言自语般的嘟囔着,又望了望不远处的沙漠道:“你们从这出去,一直向南,就能看到清乐教了。” 说完便又提起了脚边的木桶,吃力的从湖中打水。 看着他吃力的样子,玄阳缓缓伸出了手,“老伯,我来帮你吧。” 玄阳从他的手中接过木桶,在湖中打满了水,提了上来,问道:“老伯,你住在哪里?我帮你提回去。” 老人炙热的目光再次打量着他,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阿桃?你是不是阿桃啊?” 玄阳皱了皱眉,不知该怎么回答,却见那老人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走,我们回家去。” 玄阳吃惊的看着他,解释道:“老伯,我不是阿桃……” 老人却板着脸教训道:“怎么?走了这些年,连爹都不认识了?” 玄阳尴尬的被他拉着,青瑶在一旁看着师父为难,便走上前去,挡在了两人的中间,向着老者斥道:“他不是你儿子,你认错人了!” 老人一怔,又看了看两人,沧桑的脸上竟然流出了浑浊的泪水。 就在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到从村子里又匆匆忙忙的走出一男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当他的目光看到这边时,便快步走了过来,先是从玄阳手边将老人扶了过去,歉意的道:“真是不好意思两位,他这里有问题。”他说着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头。 “你……你是……” “哦,我是这个村的村长,哎,他也怪可怜的,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却又去了清乐教,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没有音讯……” 从村长口中他们得知,这老伯有个儿子叫宋桃,在他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穷,便让清乐教的人将他带走了。 “那清乐教?”玄阳有些糊涂,怎么养活不了就要去清乐教? 村长摇了摇头,“清乐教很是神秘,原本这个地方都要干死了,被风沙埋在地下,但是就在那次风暴中,一个人竟然就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风暴眼中,最后,这里非但没有被风暴掩埋,而且还有了这一片湖水,有了这后来的一片绿洲,那人还说,这里生活不易,如果愿意,可以跟他走,有人根据他的指引,见到了清乐教,但是人一走到那清乐教的门前便不见了,有人害怕便逃了回来,可是没多久也就死了……” “从那以后,大家对清乐教是又敬又怕,但是就在二十年前,这里竟然三年未下雨,大家过不下去了,便有人提议去那清乐教请教主施法,救他们一救,宋桃就在那些人之中,三天之后,这里是下了雨,但是那些人却再也没回来……” 村长说完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两人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玄阳张了张嘴,再也不敢说自己是清乐教的人,只道他们是外面过来的,迷了路,所以停下来问路的。 村长却好心的告诉了他们,千万不要向南边走,那边便是清乐教的地方。 第172章 囚牛施术 两人互看了一眼,拱手向着村长一揖道:“多谢,告辞了。” 玄阳和青瑶走出村落后,便一路向着南边走去,出了湿润的绿洲,便全部都是金色的黄沙,一眼望不到头,脚下也是那种软软的沙粒,只是一阵风来,便卷起脚边的沙,缠缠绵绵的纠缠在一起,青瑶无聊的用脚踢了踢,便散落在脚下。 “我们到了。”突然玄阳脚步一顿,停了下来,青瑶还只顾着与脚下的风沙玩,没有注意到,一下子撞到了玄阳的后背上,玄阳皱眉转身,伸手将她拉到身前,搭上了她的脉,仔细的诊了又诊,待确定她无事,才缓缓放开她,“可有什么不适?” 青瑶摇了摇头,“我没事。” “走吧。”玄阳松了口气,继续向前,向着那个写着清乐教的山门。 这里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处禅院,此时山门关闭,沙漠之中,白墙青瓦,覆压数十里,规模很是浩大,他从前只听人说过这清乐教,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副形容。 但是他走了两步才发现,青瑶竟然没有跟上来,不由得扭头看去,见她踟蹰的站在原地问道:“师父,我们真的要进去吗?我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玄阳摇头一笑,向她招了招手,待她走进他身边后道:“相信师父,只要你不想在这里,师父便立即带你出来可好?” 青瑶欢快的点了点头,“好,我相信师父。”说着迈着轻快的步子,牵住了玄阳的手,走进了山门中。 玄阳握着手中的柔夷,细腻而*,但是不知她能这样全心全意的把自己交托在他的手中还有几时,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怅然。 他们身前就像有一条看不到的线一般,在他们一踏过那条线,外人便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而他们眼前也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明明近在眼前的山门,却突然不见了,眼前突然变成了茂密的森林,还有飘荡的浓雾,只能看到身前三寸的距离,玄阳四处看了看,这沙漠之中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树,他们倒像是触了什么机关,启动了阵势。 “跟紧我,不要松手。”玄阳叮嘱身边的青瑶,说完便觉得握着自己的手又加了些力气,不由得会心一笑,若能一直这样紧紧相握,也好。 他的手也用力的握了握,似是在回应她,两人就这样一直牵着手,不断的在迷雾森林中一直向前走着。 他只知道他们是进入了别人布下的阵,一时还看不明白布阵人想要做什么,那么他们先走着瞧,但是越往前走,雾就越来越浓,他甚至就要看不到青瑶的身影,只是手中还握着她的手,让他知道她就在自己身边。 “嗖——” 突然浓雾之中射来密密麻麻的箭雨,因为又是浓雾,又是森林的,挡住视线,不能视物,只当那箭雨靠近的时候,他才察觉到。 “当心!” 他大声喊了一声,双手捏诀在身前布下一道仙障,羽箭刷刷被挡在了仙障外,纷纷落到了地上,见到羽箭都被挡下,玄阳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青瑶,见她安然无恙才安下心来,但是刚才的事情过于凶险,玄阳轻轻的挥了挥袖,想要驱散身边的浓雾,随着他衣袖的挥动,身边的浓雾渐渐散了大半,就是森林也看到了尽头,前面就是那清乐教的大门。 他不由得一喜,看向身边的青瑶,看来那个迷雾森林可能只是清乐教防止外人进入的屏障,出了森林,便一路顺和,没有了危险,玄阳轻轻松开了手,可是他的手刚刚一松,却被那只*的小手用力握住,侧头轻轻一笑,似乎在说,就这样牵着手走下去吧,走到天荒地老。 看到她这样的眼神,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对,不由得警惕起来,时时小心着,怕是那囚牛再次利用青瑶来做什么事。 走近清乐教的山门,他还未动手,门便自动的打开,可是两人进去后,发现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他们走过长廊,看到满院的花都开了,芬芳怡人,攀爬在长廊外的凌霄花,一朵调皮的爬至了两人的身前,青瑶见那花开的可爱,便随手摘下一朵,放在鼻尖下面嗅了嗅,却又递给了一旁的玄阳,指了指发间,玄阳看了看她,将花簪到了她的鬓边,却听青瑶幽幽道道:“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闻言,玄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却又不动声色的道:“青瑶,你好好的龙女不做,跟一枝花比什么?” 青瑶却秋波潋滟的看着他,笑问道:“如何?” 却没想到玄阳的脸色一沉,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喝问道:“你到底是谁?真正的青瑶在哪里?!” 青瑶皱眉看着他,扭动着手臂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但是手臂在那人的手中纹丝不动,她只能红着眼看着玄阳道:“师父,你弄疼我了,放手啊。” 听到她软软的叫着师父,他的心又是一软,手上的力气微微一松,却见到青瑶娇嗔道:“我明明就是青瑶,师父怎么说我不是呢?” 玄阳心中暗暗猜测,难道只是因为囚牛施术,松开了手,姘起双指,轻轻在她额间一指,青瑶似乎受不住他的这份力,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接着整个人就像是水中的海草随着流水不断摇曳一般,又渐渐变成了透明,不见。 青瑶去哪了?青瑶到底在哪?她是从什么时候离开自己的? 心中一片慌乱,他又将她弄丢了?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了这里的不一般,这里像是虚幻,因为他很快就看到了青瑶的身影,就在长廊的尽头等他。 这些……这些都是他心中所想。 是,只要他心中想着什么,眼前便立即会出现什么! 不行,要走出这里!他都能被他诓骗进来,何况是青瑶! 身子缓缓的浮到了半空,身上的棉布白袍化成了墨色的缎子衣袍,袖口领口都绣着玄色暗纹,双手捏诀。 第173章 相守 慢慢在身前画出一个圆,圆一成,眼前的房屋花草立即就像被利器划出了一个口子,随着口子一点点撕大变得扭曲起来。 “开!” 玄阳大喊一声,原本的世界立即在眼前变的支离破碎,缓缓在眼前滑落,露出了原来的世界。 这里是—— 这是他们刚刚进来的地方,就是清乐教的山门,也没有什么迷雾森林,和在外面看来没什么两样,而青瑶就斜倚在一旁的台阶前,他们应该是一进迷雾就失散了,跟在他身边的只是个幻影。他大步走过去,轻轻唤了两声,“青瑶!” 青瑶却像睡着了一般,他知道她这是跟他一样,入了幻境,想到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他突然想看看青瑶的幻境中会有什么。 好奇心的驱动下,握住了她的手,缓缓闭上了眼,跟着她入了她的幻境。 再次睁开眼,眼前便变成了另一个世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山的桃花,正如书上说的那样,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而桃林的一旁还有一条清澈的湖,碧绿的像是一块巨大的玉石,落在这繁花中,衬的那桃花更加明艳,他高高的立在半空中,几瓣飘零的桃花落入水中,随水而去。 这是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这应该是她向往的生活吧。 他身子清风一般的向前而去,只见在那碧水之上还飘荡着一个小小的竹筏,两个身影坐在上面。 那如画般的一幕映入眼帘,他突然有些熟悉的感觉,似乎曾经在何处见过这样的情景,微微一思索,他便想起来,就是上次他去魔族救人时,她被孔宣带走,两人也是这样泛舟湖上,惬意非常。 想到这,他有些害怕,不知道现在的竹筏上坐着的是谁,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不敢向前查看,生怕看到那个男子的脸。 身子也一下子停在了半空,迟迟不敢向前。 看看吧,他们是看不到你的,你就过去看看而已。 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地给他打气,微微闭了闭眼,身子便又一点点的向前移动。 终于看到了两人,只见两人言笑晏晏,似乎是在饮酒,可是他离得远,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那男子的脸,他已经看清了。 那张脸他每次照镜子时都能看到,是,那就是他本人! 他微微松了口气,青瑶想见的人终归是自己,她心中的人还是他,可是知道那人是谁,他又好奇的想听听,青瑶都跟自己说了什么。 玄阳一点点靠近,却突然听到一句话飘入耳中,“师父,有一天你会娶妻吗?” 听到这样一句话,玄阳周身猛地一抖,他一直把她当成孩子,却没想到她竟然关心起了他的终身大事,可是不知她问这话究竟何意? 他同青瑶一样,紧张的等着旁边的那人答话,因为他就是她心底的答案,她到底希不希望自己成婚?成婚的那人又是谁? 只见对面那个自己轻轻啜了一口酒,笑盈盈的望着她,“青瑶希望师父娶妻吗?” “我……”青瑶面色微红,将头扭到了一旁,“师父娶妻与青瑶何干?师父怎么问起我了?” “那师父娶妻你欢喜?”青瑶一怔,脸上的笑容立即消融下去,不用她说话,玄阳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便又道:“我怎忍你悲戚,若你不喜欢,我便不娶就是。” 青瑶愣了愣,半响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良久才红着脸道:“那……那师父就这样一直和青瑶在一起?” 玄阳深深的点头。 青瑶有些激动,只觉得心里如同住着一只小鹿,不停的一下下的撞着她的心,声如蚊蝇的道:“那……这样也算是相守吗?” 她问的声音很小,但是却得到了坚定有力的回答,“是!是相守!” 玄阳微微垂眼,原来她要的只是这样的相守,他们之间的师徒之名总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管在哪里! 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还是想他们能以夫妻之名相亲相守,而不是止于师徒。 玄阳身形一动,飞身到了那个幻影身上,将青瑶轻轻的揽在怀里,低头问道:“如果……如果师父说要娶的人是你,你会答应吗?” 他只觉得青瑶的身子猛地一颤,慌乱的抬眼看着他,眼中没有预期的惊喜,只有害怕,挣扎着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重重的跪在他的脚下,“师父,是青瑶错了,青瑶不该有这非分之想!” 口中这样说,但是心底的悲戚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瞬间将她淹没,眼泪也不争气的吧嗒砸到了脚下。 看到青瑶落泪,玄阳心如刀割。 就这样的一瞬,他似乎明白了青瑶的心,她爱着他不假,可是早已经不敢奢望能与他相爱相守,若他还是君墨黎,她还可以以他妃嫔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可是纵然如此,还是摆脱不了他们的师徒名分,不能相守在一起,世间不许,她的哥哥们不许,当初的他也是不许。 她爱而不得,爱的深刻,爱他超越一切,所以每次都可以为了他而奋不顾身。 最后更是为了救他,差点魂飞魄散,或许也只是贪恋看他最后一眼,他才在她从前送他的同心结上看到了她的魂魄。 而获得重生的她,却选择忘记,因为她爱的太累,太苦,既然都让她忘记,那就忘记好了,甜蜜的,痛苦的,欢乐的,悲伤地,都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却没想到,忘记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有一种感情是刻进骨子里的,永世不可磨灭的,若世俗不许,她便将这份感情压在心底,纵然是梦里,也是这般的小心翼翼。 伸手轻轻将她扶起,轻柔的替她擦着面颊上的泪痕,柔声道:“青瑶,你没有错,爱一个人没有错,之前是师父错了,不该拘泥于世俗的眼光。” 抬眼望了望身后桃林和碧水,“只要你不怕寂寞,这桃花流水处,便可成为你我的归宿。” 青瑶鼻子一酸,仰头问道:“当真?” 第174章 小法术 “当真。” 青瑶只觉得心底似乎有着千年的委屈,一瞬间爆发出来,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欢喜,只能用无尽的泪水诉说着这复杂的心情。 玄阳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的将她拥在怀里,接纳她所有的情绪。 “青瑶!青瑶!” 耳边是熟悉的呼唤,青瑶缓缓睁开了眼,见到师父正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思及刚才的梦境,脸上微微一红,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暗暗的摇了摇头,似乎要把那个梦忘掉。 “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了?”玄阳打趣道。 青瑶轻轻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没有,只是……”只是被莫名的情绪扰乱了心境,她没有说,因为那只能是个梦。 “我没事的师父。”她兀自的爬起身来,向四处看了看,岔开话题道:“这是哪里?我怎么还睡着了?” “是有人引你如梦,不过现在没事了。我们进去吧。”玄阳看了看眼前的山门道。 “可是师父你的衣服……”玄阳走向前去,青瑶突然发现他们的衣服竟然也换成了原来的衣衫。 玄阳淡淡道:“不要紧,那人制造梦境不过是想知道我们的身份来历,我们都入了梦,自然没有必要在隐瞒什么。” 青瑶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但回想起梦中的自己,她不由得张大了嘴,愣在了原地。 玄阳见她没有跟来,又见她一副扭捏的样子,便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事,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道:“怎么了?难道刚才你不是如梦了吗?” 青瑶又是一愣,脑子里又多出来一条筋,似乎是在告诉她,是了,她入了她的梦,师父是入师父的梦,她身边的那个人又怎么会真的是师父呢?师父才不会说那些话呢。 这样想着,便暗暗的松了口气,向着玄阳呲牙一笑,“是的呢,我们走吧。”说着蹦蹦跳跳的跑到了玄阳身边。 “吱呀。”两人推门而入,却见里面竟然空无一人,只有那一树一树的花簇,几处还被折断,像是经历了一场打斗。 “师父。”青瑶轻轻叫了一声,玄阳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道:“没事,我们再向前走走看。” 走到一道道圆形拱门,直到两人走上了大殿,威严的塑像立在两人身前,玄阳望去,跟那长梧观的如出一辙! 长梧真人就是这清乐教教主!而且这个清乐教教主他还见过,并将他亲自迎进了宫中,授官封爵!真是上天弄人! 这就是那个有着灵猊之称,让他苦苦寻了一年多的慕容后人——慕容高朗! 玄阳心中感叹。 灵猊两个字眼从心尖上划过,脑海里微茫一闪,这个灵猊是不是在告诉着他什么,难道会是老五狻猊? 可惜现在那念珠在囚牛手中,否则找到这个慕容高朗便能知道他的身份,可是这慕容家一直都是过着避世的生活,这个慕容高朗怎么又会成为了清乐教教主呢? 他正想着,突然听后塑像之后发出一声轻响,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转向那塑像的后面,发现那塑像后面竟然还有一道隐形的暗门,而那不断叩击的声音就是从那个门后传过来的。 “师父,要不要打开看看?”青瑶问道。 玄阳点了点头,伸开双臂,示意青瑶向后退,这暗门后面不知有什么,便习惯性的将青瑶挡在了身后,但想起这次出来的目的,又轻轻的将手臂放下,轻声对着青瑶道:“你去看看,小心些。” 青瑶轻轻应了一声,便小心的向着那道暗门靠近,双手捏诀,手上缓缓泛起一道白光,白光如剑,在暗门上一划,暗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一开,斜靠在一旁的一个身影突然一歪,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只见那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须发皆白,又似很久没有打理,乱成一团,顶在头上如同一个白色的鸟巢,身上的衣服也是污秽不堪,袖口衣领都已破碎,但是那料子却是上好的绸缎,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青瑶见到他,眉头微微一皱问道。 一旁的玄阳也是皱起了眉头,只是一直戒备的心慢慢松懈起来,这人像是被人关在这里。 只见那老者抬眼打量了他们两个,嘶哑的声音道:“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这里的人,你们能不能救我出去……” 那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就像是凡间那生火做饭用的风箱,难听的很,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玄阳,问道:“他是人还是鬼啊?” 玄阳哑然,难道你还察觉不出他的气息吗? 最后只耐着性子道:“他自然是人,你帮他一把吧。” 青瑶淡淡一笑,走向前去,想要将那人从暗门中扶起来,可是那人身上的那股味道却让她望而却步,但是师父要她救,她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微微皱了皱眉,又像是突然想到了办法一般,手上掐诀,一道白光在老者身上一转,那满身的污秽便眨眼间消失不见,而原本乱糟糟的头发胡须也整齐柔顺起来。 看着眼前的成果,青瑶满意的笑了笑,缓缓走上前去,将那人扶了起来。 却见那老者脸上满是惊诧,目光不断地在两人脸上打转,“你们是……是神仙?!” 玄阳微微皱眉,“不是,我们只会一些小法术而已。” 老者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小法术就够了,毕竟这个世上见过这种小法术的人不多……”他说着又解释道:“啊,我不是说你们……” 青瑶将他扶起,才发现他的一条腿竟然不能动,只能依靠着她缓缓向前走,青瑶扶他走到了塑像前,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 那老者抬眼一直那塑像看了好久好久,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似乎那满心的酸楚,都只能容在这样一笑中,只是原本那声音就难听至极,此时更是刺耳,青瑶不满的捂住了双耳道:“你好吵。” 那人闻言才停住了笑声,道了声抱歉,看了看两人道:“多谢两位相助,只是我如今落到这幅田地,没什么可以报答两位的……” 第175章 核实 玄阳听他这话,似乎有什么隐情,便问道:“老丈,你……你也是这清乐教的人?” 老者点了点头,慢慢的回忆着说起了往事。 原来这老者竟是上一任清乐教的教主,他本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看到别人有难也总能伸出援手,这清乐教里有很多人都是这样来到了清乐教,其中也包含着这任教主慕容高朗。 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七八岁,高高瘦瘦的,说是竹竿一样也不为过,他坐在一群乞儿中间,身上衣衫褴褛,却遮不住那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风傲骨,颧骨上的那块青应该也和他这股子傲气有关吧。 他轻轻的向那个孩子伸出了手,因为他觉得资质这么好的个孩子不该待在这种地方,若循循教导,定有一番成就。 “孩子,你可愿意跟我走?”他轻声道。 那孩子抬眼望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警惕,“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 他望着南边望了望,只道:“我是什么人,告诉你你也不知,若你愿意,我便带你走,去一个遥远的地方,跟在我身边。” 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他,男孩缓缓站了起来,将手递到了他的掌中。 他就是这样把慕容高朗带回来的,慕容高朗刚来的时候,也不说话,只是他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很是乖巧的样子,可是他却看得出来,他本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又是这样小的年纪,可能只是因为初来陌生的地方,过些时候就好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教中又来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他的话就多了起来,但是他总觉得这个孩子似乎经历了什么,格外懂事,人情世故也看的透彻,只是问他什么,他只摇头,说不记得了。 那日他便在藏书楼里看到了他,手里捧着的竟然是一本《资治通鉴》,他走过去将他手中的书拿到了自己的手中,翻了两页问道:“这书你看得懂吗?” 慕容高朗看了看他,微微点了点头,“能看懂一些,也有些看不明白的。” 他不知他为何要看这种书,在这清乐教里,人人都热衷一些延年益寿,修仙成道的书籍,却只有眼前的这个慕容高朗竟然在看这种书,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他轻轻的将手中的书合上,看着慕容高朗叹了口气道:“修仙悟道本不该由这些俗事牵绊,以后这种书不要再看了。” 从那以后,慕容高朗再就很少看那种治国的书,但是却愈发变得沉默寡言,他看在眼里,把他交到了房中,说了一番话,“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兴亡朝复暮,萧风吹倒前朝树。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 慕容高朗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师父教导,徒儿知道了。” 日后,慕容高朗的修为是大有长进,后来者居上,他也很是满意,将他带在身边,教中的大小事情能交手给他的,便让他去做,可是就是因为这一番信任,助长了他的野心。 那日慕容高朗去找他,说有要事禀告,却没想到他竟然说出了那样一句话。 “师父,清乐教实在不该总是窝在这片沙海中,外面还有很大的世界,我想把清乐教发扬光大,让各国各地都知道我们清乐教!” “慕容!” 他很是震惊,望着他的眼睛道:“你打算如何?” “先是入驻中原!”慕容高朗的眸子微微垂了垂,又坚定的抬了起来,望向了他。 他摇了摇头,看来是他错了,以为他早已放下了那些富贵浮云,却没想到竟然还打着清乐教的主意。 “慕容,你走吧,你不适合在这里,去寻找你的抱负吧。” 劝也劝不住,他只能向他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他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可惜心中放不下红尘,那么他也只能割爱。 却没想到慕容并没有走,而且不知从哪冒出一些人来,竟然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想做什么?!”他惊愕不已,望着眼前的人。 “师父,我们想让你一同去中原安享晚年,你不愿意,那只好让您一直呆在这里。”慕容高朗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是却没有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几人将他制住,关进了一个小屋子里,每日都会有人给他送饭。 他每日听着外面的声音,慕容高朗成为了新的教主,他们还为他立了神像,参拜,而慕容高朗也一步步的带着他们去谋划那所谓的荣华富贵。 “这个可恶的慕容!你就一直在这里?就没人怀疑过他,过来寻你吗?”青瑶听后很是气愤,怎么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师父! 老者垂了垂眼,“有,有个叫宋桃的,他曾出言问过慕容高朗,但是没几天出去后,再也没回来。” “宋桃?”青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在口中转了转。 “姑娘认识此人?” “哦,我们来的路上遇见了他的父亲,说起过他,不算认识。”玄阳解释道。 老者点了点头,又道:“哦,对了,我光顾着说自己了,你们远道而来,是有什么事吗?” “不瞒老丈,我们来此正是想寻那慕容高朗。” “你们找他?找他是为了什么?”老者的脸色突然一变,问道。 玄阳淡淡一笑,道:“老丈莫怪,我们找他只是想核实一件事。”遂将京中发生的事,简要的跟老者说了说,但他只说是涉及到一桩命案,并没有指明是谁。 “原来如此。”老者轻轻的点头。 “老丈,我们打扰了,告辞。”玄阳起身,向他此行。 老者却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将一个本子递到了他的手中,“若是真的见到了那慕容,你把这个给他吧。” 玄阳也不问,收好便带着青瑶一起走了出去。 来的时候,因为要问路,耽误了一阵子,此时离开却快得很,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人便回到了大晋京都的郊外碧叶湖中。 而牢蒲几人也有了眉目,没想到那日他们在萧府看到的那个青年男子也在其中。 第176章 结案 而且他的身份也颇为尴尬,竟然真的是萧家之后,是那青瑶萧家哥哥萧俞斌的孩子,他也是在流浪的时候被慕容高朗捡了回去,仇恨的种子也种到了心间,知道慕容高朗的计划,便参与进了这场刺杀。 “他在什么地方?”玄阳问道。 “狴犴正跟着他,想要通过他知道慕容高朗的下落。”牢蒲道。 “嗯嗯。”玄阳点了点头,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你说慕容高朗可能就是老五?”牢蒲皱眉问道,如果他是老五,那么他们还要将他交出去吗?如果不,那么皇帝会善罢甘休吗? 玄阳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沉吟了一会儿道:“不管他是不是老五,我们也都不能徇私啊,结果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七天后,皇帝贡院遇刺一案终于结案了,清乐教教主慕容高朗想要入驻中原,所以勾结端王爷,在京中蛊惑众人,扰乱科场,更是在贡院伺机行刺,慕容高朗和一众参与者都被打入了死牢,而端王爷也被软禁。 玄阳拿出那日老者给他的本子在手中掂了掂,向着青瑶道:“看来我们得去大牢一趟。” “我也要去?”青瑶看了看他,不知怎的,她觉得那不是个好地方,可是见到玄阳坚定的眼神,再不情愿也跟了上去,她不没明白,就这么一点点的事情,师父为什么要带上她? 玄阳心中却有着自己的较量,就在青瑶在清乐教将那老者救出来之后,玄阳便发现了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柔柔的光,虽然很淡,但他也知道,这也算是她的功德,这些年,是自己将她护的太好,什么事都是替她做好,她才会二十年来修为无多少长进。 两人来到了狱中,见到了慕容高朗,他已是年过四十,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但是玄阳和青瑶却还是从前的模样,慕容高朗见到二人微微一惊,张口呼道:“皇上?青才人?” 他这话一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青瑶也很是奇怪,难道她和那个青才人长得很像吗? 就在她狐疑之时,见到玄阳轻轻摆了摆手,“阁下认错人了,皇上在宫中呢,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他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青瑶,“她也不是什么青才人。” “那你们是谁?又来这里做什么?”慕容高朗不耐的道。 玄阳将老者给他的蓝皮册子拿了出来,递到了他的身前,“我只是受人之托,将这个带给你。” 慕容高朗看到那个蓝皮册子,微微一怔,看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去接的意思,青瑶不解的看着他,更加好奇那上面写的什么。 她轻轻的从玄阳手中拿过来,不管慕容高朗接不接,就把那个册子放到了他的怀中。 慕容高朗一愣,虽然他不想去拿那个册子,但是这样丢给他了,他也不排斥,只是怔怔的看着两人感叹道:“看来我的确是认错人了,多谢。”他说着向着两人微微颔首。 “客气了。告辞。”玄阳说着便转身向外走,青瑶也跟了上去,但是她还是很好奇,那册子上写的什么,刚出了大牢,便不住地问玄阳,“师父,你说那册子上到底有什么呀?” 玄阳的步子也微微停了一停,从衣袖里拿出一面水镜,递到了她的手中,“你自己看看吧。” 青瑶接过来,水镜上面一片薄雾散去之后,便出现了慕容高朗的身影,只见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静静的站在那里,半响不动一下。 他这样僵持了许久,青瑶几乎都没有了耐心,才看到慕容高朗微微动了一下,低头去看那手中的蓝皮册子,他伸手轻轻的抚了抚那蓝色的册子,像是抚摸着自己的恋人一般,温柔又多情。 “翻开呀!”云端上青瑶不断地催促着,都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到了碧叶湖的上方,玄阳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携住她的腋下,在她惊呼一声中,去了水底。 而此时,慕容高朗也终于翻开了那个册子,只见翻开的第一页上面苍劲有力的行楷写着慕容高朗四个字,在翻开第二页,则是正楷写着序号,序号后面也是一个个工整的人名,青瑶看的不由得一头雾水,当她看到宋桃的名字时,突然有些明白了,通过那位老者和宋桃的父亲,她知道这个宋桃就是当年在活不下去的时候,被慕容高朗带回清乐教的,难道……难道这些人都是慕容高朗带回清乐教的? 她不由得惊愕的看着在慕容手里一直翻着的册子,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慕容高朗似乎也有所触动,翻着册子的手竟微微的颤抖着,看到那一个个人熟悉的名字,仿佛就能看到当时遇到他们的情形。 丁三,当时正被恶霸欺凌,他看不过去,便施手援救,丁三感激,问他姓名,以求报答,他摇头,救他他是不求回报的,却没想到他跟了他一路,去了清乐教。 刘义,家被洪水冲垮了,父母也不知被冲到哪里了,只有他孤零零的坐在一棵大树上,那时他才四五岁的样子,如果就这样不管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就这样他也把他带回了清乐教。 …… 玄阳见到青瑶看的入神,他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只见随着慕容高朗的翻动,蓝皮册子上的字便发出淡淡的金光,接着金色的字像被无形的手从纸上接下来一般,一笔一划的从纸上脱落,又一点点的融进了慕容高朗的身体里,慢慢的那种金光越来越多,慕容高朗的周身也慢慢镶上了一道金光,片刻之后,金光之中,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狮子的虚影。 看到这些,玄阳欣慰的点了点头,他猜得果然不错,他真的就是狻猊! 接着便看到那虚影就像真的狮子一般,猛地从狻猊的身上跳出来,在他的上空嘶吼一声,又回到了慕容高朗的身上,慕容高朗似乎也看到了那狮子,向着半空微微一笑,那笑容从容不迫,安详,静谧,玄阳知道,他这是顿悟了。 第177章 来者不善 青瑶却因为修为不足,透过水镜看不到这些,只是奇怪的看着他,不过册子上的内容她已经知道了,便悻悻的把水镜递给了玄阳,玄阳含笑的看着她,似乎又有一点白光轻轻的融入了她的身体,笑道:“青瑶,你的五哥也回来了。” 青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以为有人来了,不由得向后看了看,找了一圈道:“五哥?五哥在哪呢?” 玄阳笑笑不语,睚眦牢蒲等人听说了也是一喜,问道:“老五在哪?” “慕容高朗。”玄阳道。 此时,苏醒的有*睚眦,老四牢蒲,老七狴犴,再加上一个老五狻猊,一共有四人,此外还有找到的老大囚牛,老六赑屃,老八负屃,老九鸱吻,就只剩下老三嘲讽不知在何处了。 同时,皇上因为科考出事,又下令,重新再考,有人说参考的贡生刚刚得赦,会不会影响科考成绩,却遭到了皇上的白眼,言道:“若是就这么一点点的挫败,便能影响科考,那么就算他们考中了,日后也成不了气候。” 被皇上这样一说,众人便也没了言语,殿试再次拉开序幕,还是由皇上亲自监场,就在皇宫的勤德殿。 果然还真有人惶恐不已,拿着豪笔的手,都在颤抖,但也有人丝毫不受影响,下笔如有神。 三日后,皇上亲点了前三甲,并召见了他们。 状元韦新知,榜眼熊明远,探花顾长生。 皇上例行的说了些面子上的话,便让三人散去了,只是最后又将顾长生给半路截了回去。 “参见皇上。” 顾长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又要将他唤回来,进去后,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爱卿平身。” 这次皇上不是在大殿上召见的他,而是在御书房,见他进来,和声悦色的让他起来。 顾长生谢过,立在一旁,听到皇上含笑道:“爱卿,听说你的画能以假乱真,不知道朕能不能一观?” 顾长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提及此事,便微微一欠身道:“皇上谬赞了,那只是大家抬爱而已。” “顾探花,皇上有此意你就画一幅就是,这般推脱是为那样?”见到皇上的脸色微微一变,一旁的太监总管缓缓走到顾长生的身边劝道。 顾长生微微抬头,看了看皇上再次一拜道:“皇上,并非是微臣推脱,实在是因为……” “因为什么?”萧永彦追问道。 “皇上容禀。”顾长生三言两语简单的将顾小妹如何遇到桃花妖之事说了出来。 萧永彦听完后,忽的沉默不言,眉头微微蹙起,狴犴是传说中的龙之九子之一,这世上真的有龙! 此时在他脑海里不断翻转的是当初见到的六弟真龙附身的事情,今次他才觉得当初的荒唐,真龙也,当真是真的龙!而非所谓的真龙天子! 只是不知六弟现在如何了?是变成龙去了龙宫?还是…… 半响他轻轻摆了摆手,“罢了,朕不过是好奇罢了,若真的会有祸事发生,不画也罢,就让朕一观吧。” 顾长生点头,缓缓从怀*那豪笔拿了出来,呈到了萧永彦眼前,萧永彦拿在手中一看,却见那豪笔跟一般的笔没什么两样,说精巧还不如他的御笔。 只是拿在手中,片刻之后,竟然见到那笔杆之上隐隐泛着白光,与之同时,他腰间挂着的宝珠也跟着发出了柔柔的白光,两者的光交相辉映着,就像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打招呼一般。 三人惊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白光散去,萧永彦郑重的将笔还到了顾长生的手中,语重心长道:“此乃神笔也,爱卿还是妥善保管吧。” 顾长生应下,见皇上没有再留他,便告退,出了皇宫。 看着顾长生的身影已经走远,萧永彦却一直望着东宫的方向,从前他只觉得这些鬼神是些无稽之谈,但是自从他经历了储位之争,看到了萧永临真龙附身,见过了东宫的那棵古树再次有了生命,得到了护身的宝珠,还有那日救他的玉莲,他便再不信也不行了。 或许那日在贡院所见的那两人身份也非同一般吧? “此事你怎么看?” 太监总管余成也是一直跟在他的身边,风风雨雨也都经历过,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便小心的上前道:“皇上,老奴曾听人说过,这君有君的护身之神,臣也有臣的护身之神,或许这顾探花便是命中注定和皇上有君臣之义……” 萧永彦闻言转头,嗤笑一声道:“老家伙,有你的……” 见到萧永彦微皱的眉头松开了,余成也跟着笑了。 顾长生从御书房出来,便就挂怀着客栈中的小妹,今日他和小妹约好了,要去碧叶湖感谢玄阳等人的救命之恩,可是万万没想到竟会耽搁这么长时间。 可是就在他刚刚走出御书房不远时,突然眼前一暗,似乎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微微抬头,只见一个黑袍男子正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他,手中还拿着一串念珠,其中一颗不知为何泛着微微的白光。 他看到那黑袍男子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又一指手中的念珠,只见念珠上竟然浮现出一人,做书生打扮,微微一回首。俨然是一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公子。 那黑袍男子看到后,将念珠一收,目光又落回到了顾长生的身上,言道:“呵呵,老八,也就你喜欢做这样的事,我早该想到是你了。” 听到那人喊他老八,顾长生便知道,他也是为了他是龙之八子负屃的事情而来的,便开口问道:“阁下可是认识牢蒲狴犴二人?” 黑袍男子微微一怔,冷笑一声,“怎么?他们已经找上你了?” 看那黑袍男子似乎没有什么耐性,听着有些来者不善,似乎跟那牢蒲和狴犴并非同类中人,顾长生便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轻轻点了点头,又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找在下又是所谓何事?” 第178章 燃眉之急 果然见到那人忽的身形一动,向他扑来,冷冷道:“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就行!” 说着手中幻化出一床七弦琴,指尖在上面一划,便发出了铮铮的琴声,随着琴声响起,负屃的脚下的砖石便应声而裂,带起了地上的一阵烟尘。 望着眼前的烟尘,负屃大惊,幸好他早有防备,不然那砖石便是他的下场! “救命啊!……”负屃慌忙的向后跑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跑这么快,可是他一书生,遇上强敌,除了跑,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巡逻的金吾卫统领邵文德听到喊声,不由得蹙眉,在宫中当值这么长时间,从来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竟然听到有人喊救命?那贼人到底是有多猖狂,擅长大内还这样肆无忌惮吗? 一挥手,带着巡逻的队伍便向着那个声音处赶去,远远的只见一人正拼命的向前跑,半空中还立着一人,似乎就是想看那人的笑话,任由他不断的往前跑,只是他每跑一步,都有一道琴声在他身后响起,击碎脚下的砖石,尘土飞扬。 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日侥幸从贡院回来的人说,他们看到一人手执一床琴,便将皇上身边的几个亲信击退,最后还是被一个会法术的人拦下,他们才有幸逃脱,如今看来,这个黑袍男子八成就是那人! “你是何人?竟敢在皇宫中撒野?”邵文德赶过去,出声喝道。 虽然知道眼前的是劲敌,但是他身为金吾卫统领,责任便是保卫皇宫,保卫皇上的安全,所以他不能不管。 听到他的声音,黑袍男子微微皱眉,微微侧头一瞥,言道:“不关你们的事,最好不要插手,否则休怪我无情!” “守卫皇宫也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责任。”说着拔出了腰间的长刀,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跃向了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眉头一皱,伸手轻轻在弦上一捻,发出一个音符,邵文德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向了胸口,就像被人用锤子重重的打了一锤,竟无力的落了下来。 众人一见,再也没人敢向前去,只握着手中的长刀,将黑袍男子围在了中间。 双方正僵持着,突然从头顶传过来一个声音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速速退下。”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带着斗笠的红衣女子从半空中缓缓落在了众人的身前,众人互相递了一个眼色,缓缓地向后退了数尺,被黑袍男子打倒在地的邵文德也被人扶了起来,带到了一旁。 “又是你!”风祁见到那女子再次现身,眉头皱了皱,冷笑一声道:“简直是不自量力,一个小小的鲤鱼精便能在这逞英雄了。” 鲤鱼精! 众人听到此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负屃也不断的打量着那个女子,妖精也分好的坏的,比如他遇上的桃妖,虽然他捉弄了妹妹,但终究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比如眼前的这个红衣女子,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是,那红衣女子便是玉莲,她没想到这人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看来日后她是不能在宫中再待下去了,但是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出手如风,一条绯色绸带游蛇一般的从腕底飞出,袭向那人的面门。 “能不能逞英雄不是你说了算,较量过才算数!” 风祁嗤笑一声,“就这等小把戏也敢大放厥词,班门弄斧!” 说着伸手在琴弦上一拂,珠玉般的声音从指尖划过,一道道如剑似刀的光刃向着玉莲身前飞去,玉莲手中的绯绸也是凌空一舞,像是在空中开出了一朵朵绯色的花朵,将那凌冽而来的光刃一一挡下。 风祁微微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道了声不错,右手再次从琴弦上剔过,一个鹭浴盘涡式,瞬间白光如涛浪一般涌来,排山倒海。 见到这样的来势,玉莲不敢硬接,身子腾空一起,跃到了上方,大喊一声:“让开!” 手中的绯绸垂下,织成了一张绯色的网挡在了众人的身前,但是这波来势过于猛烈,玉莲在半空中的身子竟然也被一扯,向后退了数尺,看到身后的人,再次道:“你们快走!我撑不了多久!” “还有些自知之明,不过小鱼儿,你护着那赑屃我能理解,可是眼前这人又与你何干?”风祁看着在他眼前拼命的玉莲问道。 “他是六殿下的弟弟,若是六殿下知道弟弟有危险,他也必然出手相救,我只不过是替六殿下做他该做的事而已!”玉莲捂住胸口,抬头看着前面的男子,原本以为他只是看破了自己的真身,却没想到他连自己与六殿下的事情他也知道!难道他是他们的相熟之人?所以才黑袍裹身,面具遮脸! 身后的顾长生听到此处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女子竟然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与这人对抗,而且她还说什么六殿下,难道就是龙子之中排名第六他的六哥赑屃?她是替六哥保护他? 可是他堂堂七尺男儿,怎可让一个女子为自己出头,若她真的是六哥心爱之人,他又怎能忍她受伤! 再者,若他真的是什么八子负屃,那么他也不该这么容易就死去吧? 缓缓拿出了怀中的笔,他不能再逃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的是非祸福,先解决掉燃眉之急再说。 但是他一拿出那支笔,风祁的目光便看向了他,见他拿着一支豪笔向他走来,他双眼微微一眯,便能看到那笔杆上流光溢彩的光芒,这应该就是他适才看到的光芒! 有这神器在手,应该能受得住他的这一弹指吧? 不能功亏一篑。 风祁一手在琴弦上一拨,一式虚庭鹤舞直直向着半空中的玉莲袭去,同时另一手指尖微微一曲,伸手轻轻一弹,指尖粗细的白光骤然向着顾长生的身上飞去。 玉莲大惊,可是她已是分身无暇,心有余而力不足。 “噗——” 顾长生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痛,像被人狠狠的打下了一锤,身子也不由得向后倒去。 第179章 错觉 鲜血染红了身后的石阶,一股洪流顺着石阶上雕刻的龙纹蜿蜒而下。 下一刻那身后的浮雕的龙就像要活过来一般,竟然在众人的眼前微微扭动着身子,众人的眼睛都要看的掉出来了。 但是顾长生的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似乎世间就剩下了自己和眼前的这条龙,它似乎在热切的告诉他,让我腾空而起吧!让我离开这里吧!它已经束缚了我好多的岁月! 他紧紧的捏着手中的笔,心底还有一个清晰的声音不断的再跟他说,“画龙点睛!” 他像是被这个声音蛊惑,不顾身子的虚弱,竟然颤颤巍巍伸手蘸着一旁自己的鲜血,涂到了那龙的眼睛上! “吼——” 只听一声龙吟响彻云霄,一条黑龙腾空而起,像是终于摆脱了牢笼一般,不住的在云霄中翻腾。 “龙!有龙!” 宫中的人见到半空的龙身都惊住了,萧永彦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不禁也皱起了眉头,高声喊道:“余成!” 见到余成小心走过来,皱眉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余成走上前去,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萧永彦不由得大惊,连忙由余成扶着走出了御书房,一路疾行去了宫中最高的城楼,果然看到一条黑龙隐隐的在云端之上。 他有一种错觉,那黑龙似乎转眼看了他一眼,便俯冲下来,顺着那个身影看去,那条黑龙竟然瞬间飞到了一人的身边,又绕着他转了一圈,缓缓钻进了那人的身体里。 那是——顾长生! 这个情形,仿佛让他瞬间回到了二十年前,他的六弟萧永临。 祭月的那天晚上,也是如此。 只见顾长生双眼微闭,身子离地缓缓的上浮,像是在经历着什么仪式一般,渐渐便有淡淡的白光从身体中散发出来,远远的看着就像传说中的神仙临世,光芒万丈堪比日月! 只是这光芒只维持了一瞬,便缓缓暗了下去,顾长生缓缓睁开了眼,看向了身前的风祁,目光触到他身前的琴上,微微皱起了眉头,“大哥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 “什么大哥?谁是你们的大哥,现在想起我这个大哥来了,可是在我落难时你们又在哪里?你们谁管过我的死活?”风祁周身的戾气暴涨,身上的黑袍也随之破裂,变成了了一片片碎片,落到了地上,就是银色面具也被震碎,一起落了下来。 玉莲一见,这样白发青衣,清雅俊逸的男子不是大殿下囚牛又是哪个?可是她还是想不通,大殿下为什么会接二连三的要追杀他们,虽然对他们有怼怨,但终究还是兄弟,何以至于到这份田地? 龙吟云霄,也惊动到了碧叶湖的玄阳,这是—— 那个方向是皇宫,不知道是不是赑屃,他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牢蒲等人,道:“我想去皇宫看看,你们先在这里等。” 见到青瑶投过来的眼神,又道:“你若想去,便一起吧。” 青瑶点了点头,走到了玄阳的身边,两人熟门熟路的去了皇宫,却见到负屃和囚牛的对峙。 皇宫的上空一道道激荡的剑气荡开,搅得风云变幻不定,周边的云彩一会儿染上一层绯红,一回儿又变得青紫,玄阳看清两人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向着一旁的青瑶叮嘱了一句不要乱动,身子便像一阵风一般,到了两人中间,青瑶没见到他如何出手,便见到囚牛手中的琴弦便铮的一声断开,囚牛的身子也不断的向后飞去。 同时他手中的念珠也回到了玄阳的手上,但是玄阳没有就此放过他,而是向着他飘去的方向追了过去,伸手捏住了他的命脉,“解除青瑶身上的傀儡术!” 囚牛脸上突然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上神不说,我还忘了,还有这一步棋!”说着拿出了身上的拨浪鼓,向着青瑶的方向摇了几下。 玄阳一怒,知道这便是控制青瑶的拨浪鼓,出手如风,猛地一掌击了过去,只见白光之中,拨浪鼓已然变成了粉末,消散在半空中,囚牛也趁着这个契机逃脱了。 青瑶周身一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见眼前早已没有那青衣男子的身影,只剩下了师父和她上次见过的八哥。 她施施然走了过去,左右张望一番,问道:“师父,那个坏人哪去了?是被师父赶走了吗?” 玄阳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负屃道:“你先去处理你的事吧,我们先走了。” “上神慢走。”负屃向着玄阳一揖道。 见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又向着下面看了看,因为事出突然,他如何现出真身,这些人都看的一清二楚,想起他还是萧永临时的惨烈,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双手掐诀,缕缕白光从手中生出,接着一点点变大,笼盖着整个皇宫,下一刻,众人便像失去记忆一样,奇怪自己刚才在看什么,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做着手上的活。 只有高处的萧永彦没有受到影响,见着众人的神情,便知道这可能是那黑龙做的手脚,却也是无人可说,只轻轻拿起了腰间的宝珠,放在手中不断地摸索着,他之所以不受他的仙法的影响便是因为这个吧。 玉莲见到众人的神情,却暗暗一喜,她的身份虽然被那囚牛说破,但是刚才负屃又抹去了他们的记忆,她便也不需顾虑什么了。 皇宫中的事,他已经处理好了,可是还有家中的小妹,他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思来想去,只好快快给小妹寻个可托付的人,来照顾她,好在小妹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也是时候嫁人了。 回到客栈,见到顾小妹正跪在父亲的牌位前,低声说着什么,他也在一旁缓缓的跪了下去,默默道:父亲,我今次不负您的所望,考取了探花,但是……但是我有使命在身,不能继续光耀门楣了,望父亲原谅。 说完弯腰向着牌位拜了三拜。 顾小妹也跟着拜了三拜,一起起身。 第180章 纸上文章 “哥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皇上跟你说了好多话?”顾小妹走到一旁的桌前,倒了一杯水递到了他的手中。 负屃接过去,道了声谢谢,放下茶盏,轻轻点了点头,“是,不光是我,还有状元和榜眼,皇上是召见了我们三人,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顾小妹望了望外面已经暗下去的天色,道:“如此我们也只能明日再去碧叶湖致谢了。” “嗯嗯,致谢只要有诚意就行,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负屃还在犹豫,生怕明日哪个多嘴的说出了他的身份。 见负屃这样说,顾小妹缓缓走到他的身前,拉住他的手歪头甜甜一笑岔开话题道:“哥哥,爹爹知道哥哥考中了探花,定然会含笑九泉的,就是不知道圣上会授予哥哥什么官职。” 顾小妹得意的说着,却见到负屃的脸上并无喜色,隐隐的还盖着些愁容,她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也慢慢消失了,问道:“哥哥,你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负屃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恐怕不管皇上授予我什么官职,我都不能接受,这样……这样小妹会不会怪我?” 顾小妹微微一怔,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哥哥辛苦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他日能立于朝堂,为天下百姓谋求福祉吗?” 负屃情绪复杂的看着她,那是从前的他,可是现在的他还有其他事要做,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考取功名只是为了圆父亲的遗愿,明日我便会进宫与皇上说。” 顾小妹只呆了一会儿,又轻轻一笑道:“随哥哥吧,既然哥哥不愿意为官,那我随哥哥回去便可。” 她不怕哥哥放弃功名,只怕哥哥会哪一天离开她,只要哥哥不走,什么都好说。 负屃淡淡一笑,虽然他很欣慰小妹的懂事,但还是觉得亏欠于她。 两人各有心事,各自睡去。 第二日,负屃便写了折子递进了宫中,说自己不愿受官,萧永彦看后,轻轻把奏折放到了案桌上,沉默不语,如此也好,自昨日看到了他现出真身,他也是一夜辗转反侧,不知该如何安置他,他默默拿起一旁的朱笔,写下了一个允字。 负屃没有想到皇上就这样应允了,但也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带着顾小妹一起去了碧叶湖,玄阳见到负屃一直在碧叶湖的岸边徘徊,微微皱了皱眉,便明白了他的用意,他看了看身边的几人道:“他们不下来,我们上去吧。” 见睚眦,牢蒲和狴犴三人意会的点了点头,玄阳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了青瑶一番,“一会儿见到你八哥不要多话。” 青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这样说,但也点了点头,她本来就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八哥,她真的没有什么要跟他说的。 五人一起去了岸上,负屃见到他们连忙上前,双手抱拳深深一揖,“长生多谢诸位出手相助。” 顾小妹也跟着屈膝一礼,“谢谢你们救了哥哥。” 玄阳伸手虚扶一把,“客气了,我们还没恭贺你高中呢,在此恭喜了,也祝你仕途平步青云。” 负屃摇头淡淡一笑,“多谢上神,只是我考取功名是为了全了父亲的心愿,我已经向皇上辞官了,皇上也应允了,明日我将会带着小妹一起回乡。” “如此……如此不觉得可惜吗?”牢蒲问道。 负屃笑容不减:“有什么好可惜的,那不过是些纸上文章罢了,只是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如果真的要做些什么,是不拘于什么形式的。” 玄阳深深的点了点头,欣慰道:“好,你去吧。” 负屃再次向着众人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与上京的时候不同,负屃虽然没有授官,但是却得了不少的恩赏,所以两人租来的马车也比来的时候快,此时已经出了城门。 “小妹,我没问过你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又或者想做什么?”马车中负屃问道。 顾小妹没有看他,双手紧紧的攥着身前的衣角,低头问道:“哥哥怎么这样问?”声音里满是紧张。 负屃皱了皱眉,知道这个妹妹是个聪明的,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出来什么了,但是她不问,他便也不说,只道:“没什么,只是随意问问,从前我只顾着读书考功名,没曾好好照看你,现在我有时间了,也有了盘缠,所以便问问你。” “我……”顾小妹猛地抬起了头,她很想说,我只想要哥哥一直陪着我,但是只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生生的又咽了回去,如果他真的是负屃,她又怎能这样为难哥哥呢? 见到顾小妹欲言又止的样子,负屃小心的问道:“你……怎样?” 顾小妹看向了一旁,“我不想离开这里,我想让哥哥在这京中陪我逛逛,四处走走。” “好。”负屃丝毫没有犹豫,干脆的道。 “停车!”负屃向着外面喊了一声,马车便停了下来,负屃撩开车帘,向着车夫道:“大哥,麻烦掉头回去吧,我们不走了。” 车夫皱了皱眉,抱怨了几句,掉头又回到了京中,负屃在京中也呆了数十日,对京中的客栈也略知一二,他让车夫停在了一家较好的客栈前,又给了他足够的佣金,车夫才满意的离开了。 顾小妹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也什么都不问都不说,因为她知道,哥哥不知哪一天就会离开她,在有哥哥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 两人一起去了城外踏青,去了灯会看灯,去了京中最好的酒楼,吃了各种的菜式糕点,可是吃着吃着,顾小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小妹,你怎么哭了?”负屃伸手轻轻替她擦拭着眼泪,问道。 顾小妹缓缓的从美食中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哭倒在他的怀中,“哥哥,答应我,一定不要突然就离开我,走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好,我知道了。”负屃也不多说,只任由她在他的怀中呜呜的哭着,一下下的抚着她的后背。 第181章 卷宗 安慰着她,待她哭声弱了下去,才轻轻的扶正了她的身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小妹,你也记着,我是你的哥哥,便一辈子都是,不管我到底是谁。” 顾小妹刚刚止住的泪便又落个不停,但是这次她的眼里全是欢喜。 第二日,负屃便辞了顾小妹,去了碧叶湖中,却见到玄阳似乎在忧心什么。 “上神在忧心什么事?”负屃问道。 玄阳见他来了,让他坐在了一旁,又将其他人都找了过来,徐徐道:“我昨夜夜观星象,发现四海似有异光冲天,恐有灵物出世,算算日子应该就是那龙魂珠,睚眦,你带着他们三人一起守住,绝不能让龙魂珠落到别人的手中。” 睚眦应下,却又不解的问道:“上神,那龙魂珠到底是什么东西?魔族为什么费这么大的气力?” 玄阳抬眼看了看他,道:“只因那龙魂珠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谁要是能拥有它,便可在这六界呼风唤雨了。这样正因为如此,它便在一千年前搅动着六界的风雨。” 原来一千年前,便有人算出这龙魂珠的出世,各界都想据为己有,而真正有能力一挣的也只有魔界和仙界两界,又因那龙魂珠居于海底,仙界便只能依仗四海龙神,却没想到魔族竟然先下手为强,先率魔众冰封了四海。 一提到魔族,狴犴便想到了大哥囚牛,恨恨的道:“只可惜我们大哥还在那魔族不肯出来!” 经他这样一说,众人也都纷纷看向了玄阳,上次他和囚牛交过手,让他解了青瑶的傀儡术,却不知为何,上神不直接将大哥也带回来。 玄阳微微摇了摇头,看向了狴犴道:“他们不知原因也就罢了,你几次去那魔族,难道也不知道你大哥的苦心吗?” 狴犴被他这样一说,深深皱起了眉头,不知这是何意,魔族,大哥到底在魔族做什么?难道大哥不是真的弃他们于不顾? 第一次他去魔族时,便和大哥交过手,大哥还为难夕鸢,说她偷盗,偷了霓裳的水灵珠。 水灵珠! “是水灵珠!”狴犴脱口而出。 众人却听得一头雾水,玄阳也不想跟他们打哑谜便解释道:“那日我与囚牛交手,他便告诉我水灵珠在魔族霓裳的手中,我想他之所以一直留在魔族,便是为了拿到这水灵珠,只有得到了水灵珠,才能解封四海水域,得到那龙魂珠。” 四人听完互看了一眼,便微微一点头,身形一闪去了。 青瑶看着哥哥们都走了,不由得觉得有些落寞,缓缓抬头看向了玄阳,“师父,哥哥们都去办事了,那我们……我们做什么呀?” 若有别人在场,咋一听她这话,总会觉得怪怪的,仿佛是他这个师父要把哥哥们打发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人在此做些什么,但是玄阳跟她处的久了,却知道她这是闲不住,也想出一份力。 “我们,”玄阳也缓缓站了起来,“我们的去一趟皇宫,去找你的六哥哥。” 原本他还想等些时候,待萧永彦将储君之事定下,再去寻他,不至于过于仓促,但是四海既然已经有了动静,那么他们就不能在等!他们没有时间了,只盼着那日他离开时对他说的话,他能放在身上。 “皇宫?六哥哥?”青瑶还在迟疑,却发现玄阳已然动身,只能放下心中的疑惑,快速跟上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皇宫似乎很是熟悉,自上次跟师父去过一次,便觉得自己像是在那里住过一般,可是这怎么可能? 她想不通的事都好自己找答案,就像她对哥哥们没有印象,便牵强附会,说是可能自己生在那龙宫附近,便有了这九个哥哥,今次她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那便是人间的皇宫大约和那龙宫没有多大区别,所以才会如此吧。 这样想着,便和玄阳再次去了皇宫,落到了萧永彦的身前。 萧永彦正埋头在一堆奏折之中,青瑶看着那御案龙椅,还有那个身上的一身明黄,她总觉得似乎还有一个人穿过这身衣服,就那样近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可是,可是纵然她只是个兰花花妖,那么她也知道这身衣服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能穿着一身的天下只有一人,那便是这人间的帝王! 可是她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就在她想的出神时,突然听到耳边吱呀一声,是身边的窗户被风刮开了。 那帝王理了理手中被吹乱的卷宗,抬头看了一眼,那人说身边的太监总管余成连忙小步走到了窗前,轻轻的关上了窗。 玄阳和青瑶便也是在这个间歇缓缓走到了萧永彦的身前,而那余成已经定格在窗前。 似乎是见到余成迟迟没有回来,萧永彦微微抬起了头,却见到殿中竟然多出来两个人,待他看清那人的容貌时,更加惊讶了起来。 慌忙的放下了手中的卷宗,缓缓地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一步步走到了玄阳的身边,哆嗦着手唤道:“父皇……” 正奇怪萧永彦为何会这样称呼玄阳,却见到那皇帝的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脸上,“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四个字的声音并不大,却成了青瑶耳边的一个响雷,这个声音似乎穿越了时光,一遍遍在她的脑海里回荡,脑海中也有数不清的人影在晃动,一遍遍喊着她,“贤妃娘娘……” 不断变换中,还有一张属于师父的脸庞,他一身明黄站在她的身前,也是声声的唤着她,“贤妃。”不!这不是我! 青瑶只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像是硬是被人塞进去了许多被人的记忆,塞的她的头都要裂开了,她难受的紧,却也只能先忍着,因为她看到了师父正在忙。 师父也换成了另一幅面孔,任由那人声声唤着他父皇,还一声声的回应他,彦儿彦儿的叫着他。 萧永彦见此情难自已,缓缓的跪在了玄阳的脚下,可是父皇当日明明早就去了,怎么还会和贤妃在一起呢? 第182章 护驾 还有父皇的容颜,看着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一些。 玄阳看着跪在他脚下的萧永彦,也不让他起身,只是淡淡的问道:“你还记得父皇当年临走的时候对你说过什么吗?” 萧永彦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唇角轻轻蠕动几下,又缓缓的低下了头,“儿臣记得。”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那玄阳再次问道:“那你现在还可愿意?” 萧永彦沉默了许久,缓缓抬头看向玄阳,问道:“父皇,不知父皇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儿臣做错了什么?” 玄阳轻叹一声,“你并没有错,若说错,便只是今日,你不该这样问我。” “是,儿臣知错了。” 他说着缓缓站起了身子,转身向后面走去,一步步的走到了御案前,突然又是一个转身大叫道:“来人啊!护驾” 玄阳没想到他竟然会有此一举,是他过于自信了,以为当时点拨过赑屃几句话,赑屃便能放下这些,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乐观,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待他声音刚刚一处出口时,便轻轻一挥衣袖,瞬间将殿中布下了一道仙障,徐徐道:“你不必唤了,他们是听不到的。” 萧永彦躲在御案后面不断的向后退,指着二人问道:“你不是我父皇,我父皇……我父皇早就仙逝了,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永彦,你可曾还记得,当时你曾为了救你的母后,说自己愿意承担一切,我便问你,你当真愿意放下太子之位,你是怎么回答我的?”玄阳缓缓向他走近,一边走容貌便一点点的变化,变成了当时他容颜衰老的模样,变成了原来的那个君墨黎。 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萧永彦不住的摇头,“不是的!你不要过来!朕不怕你!” 他话音刚落,便见到身前的玉珠缓缓泛起了柔光,玄阳一见,不由得也停住了脚步。 见到他的步子一停,萧永彦不由得大喜,他果然是惧怕这个东西,便也趁着这个空档向着空中大喊道:“玉莲!玉莲!快来救朕!” 但是等了许久,始终没有见到玉莲的身影,他不由得失望了起来。 玄阳微微侧头,知道那个玉莲就在殿外,轻轻唤了一声,“进来。” 只听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红色身影缓缓走了进来,见到那个身影走上殿来,萧永彦既惊又喜,喜她来了,可是又惊讶她是玄阳唤进来的。 但是让他更惊讶的还在后面,只见玉莲走进来后,先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缓缓转身,低眉垂眼的跪到了玄阳的脚下,“见过上神。” 玄阳微微皱眉,面容再次一变,变成了原本的样子,沉声道:“玉莲,你既然识得我,也应该知道我来此的目的,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他好,你去跟他说。” 玉莲没想到玄阳竟然会把难题交给自己,缓缓抬头看向了玄阳,轻轻应了一声。 萧永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玉莲明明是自己的枕边人,可是现在却临时倒戈,倒向他人,他的心又如何不惧! 只见到玉莲一步步的走到他的身边,不顾他身上的玉珠自主形成的仙障,一步步艰难的向他走来,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明明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好了!站住!不要过来!”萧永彦声嘶力竭。 但是玉莲似乎充耳不闻,虽然痛苦却依然笑着向他一步步的走去,只是每走一步都能觉得那巨大的压力一点点的变大,她知道这便是功德碑的重量,这么多年来,都是由六殿下一人背负,眼下她也算是和他一起承受,虽然痛,但是心底却莫名的有着一种满足,她笑着强撑着身子,一步步向前,“六殿下,六殿下,你该醒来了……” “噗”突然身体似乎到了最大的承受极限,喉咙一甜,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到了那道仙障上,身子也在萧永彦的身前缓缓倒了下去。 “玉莲” 萧永彦嘶声力竭的喊着她的名字,不顾一切的迎了上去,但是他刚走一步,便看到玉莲脸上的痛苦之色就更甚,不禁也住了脚步,看着眼前心爱的人深受痛苦,他心如刀割,见到玉莲还要起身,他不由得张开双手,在空中无力的挥动了两下,心痛的看着眼前的玉莲低声道:“玉莲,告诉我该怎么办?” “放下……” 玉莲无力,却一遍遍的说着这两个字。 青瑶看着眼前的玉莲,轻轻拉了拉玄阳的袍子,她实在是为她担心,纵然她离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子巨大的压力。 玄阳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这本也是玉莲的一劫,能不能安然度过,就看她的造化了。 萧永彦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他不敢动,怕他一动便会害了玉莲,只能抬眼看向玄阳,大声道:“你!你要皇位我给你就是!你还要什么,我都一并给你!” 他喊着轻轻摘下了头上的旒冕,见他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珠上,一咬牙,手上用力猛地扯了下去。 说来也奇怪,那玉珠一离开他的身体,原本挡在他身前的仙障也跟着消失不见,玉莲也觉得原本的那巨大而压力也消失不见了,她欢喜的一笑看向了萧永彦,再次轻轻唤了一声,“六殿下……” “六殿下……” 萧永彦听到这三个字,周身猛地一颤,仿佛顺着那三个字听到了好多东西,看到了好多人,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流转,最后也回到了一句话上,“六殿下……” 一个小婢女端着茶盏轻轻走到了他的身边,顺着她白皙的手向上看去,看到了她的脸,他再次轻轻唤了一声,“玉莲……” 他缓缓走向那个人的身影,轻轻的将她扶了起来。 玉莲看向身边的人,他已然褪去了明黄的朝服,换上了一身玄袍,宽大的袍袖将她拥在其中,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柔情万分的看着她,她不由得痴痴的唤了一声,“六殿下……” 第183章 早做决断 “你如何了?”他关切的问道。 玉莲轻轻的摇了摇头,“玉莲没事,六殿下不必担心。” 萧永彦轻柔的放开她,示意她稍等片刻,才缓缓走向了玄阳,拱手一礼,“上神。” 玄阳见到昔日的温文如玉的公子,眼中竟然一片薄凉,知道他应该是记恨刚才自己的办法过于激烈,也不计较,只低声道:“非常时期,莫怪。” “不敢。”赑屃依旧神情清冷。 “我在城外碧叶湖,你处理好这边的事,便去找我吧。”玄阳微微垂眼道。 “好。”赑屃也是淡淡应了一声。 玄阳便也不愿多待,回头看了一眼青瑶,他刚想说我们走,却见到青瑶的脸色惨白的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扶住她焦急的问道:“你怎么了?” 青瑶还想挤出个笑容来,告诉他自己没事,但是不知为什么,身体就像不停她的只会一般,只扯动了嘴角,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玄阳大惊,眼疾手快的将她抱进了怀里,踏上云头,便疾风一般的去了城外的碧叶湖。 “六殿下,不要怪上神,四海似乎已经有了异象,二殿下他们都已经去了。”玉莲轻轻走到了赑屃的身边,柔声道。 “好,我知道。”赑屃轻轻替她擦拭了唇角的血渍。 玉莲脸上微微一红,轻轻的躲到了一旁,看到还定在窗前的余成,道:“殿下,我该走了。” 赑屃轻轻放开了她,柔情一笑道:“谢谢你。” 谢谢你的不离不弃,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相守,谢谢你刚才的奋不顾身……他想要谢她的太多,最后却只说了这三个字,他知道若真的要谢,说多少都不够。 玉莲轻轻的点了点头,“殿下言重了,这是玉莲应该做的,玉莲心甘情愿。” “这也都是我的心里话。”赑屃也道。 玉莲娇羞的推开了赑屃,大步向着殿门走去,可是她刚刚走到门口时,却又似想起了什么。 赑屃见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怎么还有事?” 玉莲犹豫了一番,还是道:“五殿下现在还在天牢中,殿下也该早做决断。” “好,我知道了。”赑屃点了点头,见玉莲转身又再次叫道:“玉莲!” “殿下……” “那……你日后还愿意等我吗?等我了却四海之事……” “玉莲……愿意。”玉莲没想到赑屃竟然会这样问,说完面上一红,便身影一闪离开。 玉莲声如蚊蝇,他却听得真切,不由得暗暗一喜,长袖一挥,又变回了原来的萧永彦,殿中也恢复如初,余成关上窗,又轻轻的回到了他的身边,刚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赑屃思量着玄阳和玉莲的话,或许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要赶紧处理手上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手上未结的事情了结,不能让新皇登基就接手个烂摊子,他也要好好想想,到底该由哪个来接替他。 不过既然知道五哥还在狱中,他还是想要去看看。 这天,夜深人静之时,赑屃才悄然来到了天牢之中,狻猊自然是比一般人惊醒,听到动静便睁开了眼睛,见到眼前的赑屃微微一惊,缓缓站了起来,向前道:“咦,六弟?莫不是前几日……” 那时他虽在牢狱之中,却也听到了那响彻云霄的龙吟,只恨自己身在囹圄,多有不便,却不成想竟然是这六弟。 赑屃轻轻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想起自己和那八弟的境遇,虽然都是遇险,但是自己却是狼狈的很。 按下这个不说,只向前道:“让五哥在这种地方,也是委屈了五哥,可惜我今日才知道。” 闻言狻猊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又你的难处,我们现在身在凡尘,还是要遵守这凡尘里的规矩的好,但是若你能早日下了决断,我也能早日出去,与兄弟们相见。” “我来找五哥就是为了此事。”赑屃轻轻在狻猊耳边说了几句,末了问道:“我若这般处理,五哥可有什么异议?” 狻猊笑道:“呵呵,也就你我兄弟,否则哪有皇上大半夜来问囚犯,判的合不合理?!说出去都没人相信的。” 赑屃也是一笑,岔开话题问道:“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既然是那慕容一族,为何又会去了那清乐教?” “六弟,没想到你还这样八卦。”狻猊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将那段时日说了出来。 他是慕容子孙不假,可是同为慕容子孙却也有着不同的命运。 当年慕容家的先祖慕容狄,那是智可张良比,才将范蠡欺,是当年高祖皇帝颇为倚重的人,称其为先生,但在高祖皇帝登记后,却功成身退,后来再如何寻找都不曾找到过他们的踪迹,直到君墨黎这里,才有了一点点音讯。 原来这慕容一族早在百年前便隐居在偏远的一个小镇上,虽然都是饱读诗书,但都和祖上一样,都一直隐世不出。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清乐教,还是要从他出生的时候说起,听母亲说,他出生的那一日,天上黑云笼罩,族中的人都说这是不祥之兆,都视他为灾星,恐为族人招来祸患,几个白白叔叔一合计,便要将他丢出去,但是天下那个母亲会舍得丢弃自己的孩儿,所以知道他被送走后,便不顾一切去寻找,最后还是在一条河中找到了他。 但是母亲向来体弱,为了养他又给人抄书,浆洗缝补的,没有几年便病倒了,临终前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世,想让他去寻自己的父亲,可是他心中却怨恨着慕容家,只等自己长大,自己谋求一条生路,却没想到被清乐教的教主带走。 清乐教地处偏僻,但是却也是个潜心苦读的好地方,他便一边跟着教主习武修炼,一边暗地里看一些兵法治国的书籍,也有意无意的散播出慕容的消息。 但是他也知道,单凭自己的力量还是不够的,便在教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也承诺过他们,若有朝一日他成功了,也将带着他们走出这荒凉之地。 第184章 新帝登基 也是因为这样,便有了后来与大皇子萧永康合作,失败后,又继续联络了端王。 “我那时就是一心不服输,想着证明自己并不是灾星,也不会跟他们一样,一生都窝在小山沟里,”狻猊自嘲一笑又道:“可是现在看来,我还真的是个灾星,谋逆是要灭九族的。” “五哥。”赑屃轻轻叫了他一声,“这些都过去了,再说,若是你一生顺遂,也生不出后面这些事来。” 狻猊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都说凡人有自己命数,我们都逃不过去,这是我的命数,也是我的劫数,若没有这些,我此时也不能在这里陪你说话了。” 赑屃也点了点头,“那我们就说好了,七日后见。” 两人抬手轻轻一击掌,“好,一言为定。” 第二日,萧永彦突然染上了恶疾,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没两日,萧永彦便瘦的形销骨立,什么都吃不下去,见他这个情形,宫中不得已吩咐下去,为他准备后事。 太后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二十多年前,她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丈夫离开了,现在没想到竟然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自己的儿子离开! 赑屃看着眼前的太后,虽然她只在他漫长的岁月里陪伴了他四十多个年头,平日里强势了一些,但也是为他耗尽毕生心血的母亲,看着那浑浊的眼中溢出的泪水,他的心突然软了起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母后,母后不要难过,孩儿很高兴能有你这个的母亲,若母亲不嫌弃,我们下辈子还做母子可好?” 太后也是很久没听到这样窝心的话,强忍着泪水点头道:“好,好,母后答应你。” 仁和二十三年五月,仁和帝崩,举国同悲,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狻猊也在大赦之中,只是出狱之后,他还听说,新皇已经接纳了清乐教,允许清乐教在大晋的国土上传播,数十年的心愿达成,他不由得欣慰一笑。 抬眼望了望天空,想着和赑屃的约定,他应该已经在碧叶湖等他了吧,想着便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夜风习习,风祁带着伤回到了魔族,就如同上次遇到霓裳一样,伏月像是一早就知道他回来了,待他回到罗刹殿的时候,伏月竟然就在正殿等他,只见他一身紫色长袍,玄纹云袖,此时正斜倚在殿中的宝座上,以手支颐,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上了一道阴影,似乎正在假寐,听到声音才缓缓的坐起身来,一双摄魂的紫眸缓缓睁开,看向了他。 “魔尊。”避过他的眼睛,他风祁单膝跪在他的身前,低头轻轻唤了一声。 伏月坐正了身子,理了理衣襟,才慵懒的道:“怎么?你受伤了?” 听不出他的喜怒,风祁还是低头请罪道:“魔尊,属下办事不利,请魔尊降罪。” 伏月皱了皱眉,冷笑一声,“呵呵,降罪?好!那今夜我们就好好论一论该如何定你的罪!”伏月说着,身影一闪,来到了风祁身边,原本的睡意已全部消散,一双紫眸满是冰霜,似乎就那样看上一眼,便会被冻在原地。 风祁知道他已经动怒,却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便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纵然他要反抗,也在他手底下过不了几招,和他硬来是没有胜算的,只能低伏道:“风祁办事不利,魔尊要怎么罚,属下都无怨言。” “囚牛!你还要在我眼下做戏吗?若不是因为霓裳……” 伏月紫色的眸眼一眯,五指成爪,突然按在了风祁的头顶。 风祁只觉得如泰山压顶一般,巨大的压力不断的向他身上压来,不止如此,似乎还有一股寒流不断地向体内涌去,与他自身的修为在体内不断的冲撞,只觉得周身的经脉都要断掉一般撕裂着痛的厉害! “哥哥!你在做什么?!” 不知持续了多久,只听到耳边有人喊了一声,那痛楚才慢慢淡了下去,只是他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霓裳的房中,霓裳正坐在他的床头,斜斜的靠在床边上,他微微一动,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握在她的柔夷中,他这样一动,便将她惊醒了。 见到他醒过来,面上一喜道:“风祁,你醒了?” 风祁点了点头,虽然他已经醒过来了,但是微微一动,眼前还是一阵阵的发黑,周身没有力气,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躺着。 “好了,你身上有伤,要好好躺着,别乱动。”霓裳见他想要起身,伸手轻轻将他按住,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小婢女,吩咐道:“去,把厨房里温的粥端上来,公子应该饿了。” 见小婢女应声去了,霓裳才缓缓地转过头去,伸手拉过被子,替他掖好被角,低声道:“等我。” 风祁一怔,不知道她这是何意,却又不好问,只呆呆的看着霓裳,霓裳却面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他自己听错了一般,只听霓裳嗔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花不成?” 他知道自己失态,缓缓把目光移开,半响才道:“霓裳,其实你不该因为我与你哥哥闹翻的,他毕竟是你的哥哥。” 霓裳却是淡淡一笑道:“你也说了,他毕竟是我的哥哥,纵然我再怎样,他也不能杀了我,你不必为我担心。” 风祁却暗暗叹了口气,暗道:终归是我对不住你,来日,你若有什么难处,我也定保你无虞。 一连几日,霓裳都在他的床前,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也正是霓裳的悉心照顾,风祁没有两日便能下床走动了,五日后,已经恢复了五成。 这天夜里,外面似乎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丝丝的寒气,从门缝里透进来,让本来就心事重重的风祁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而且他还能感觉到,那股丝丝凉凉的气息又在体内游走,像一根根细小的银针,反复的扎着身体各处。 第185章 打哑谜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门轻轻被人推开了,黑暗中似乎有人摸了进来,他不由得大惊,猛地坐起身来,刚要出手,却被一只*的小手握住,听到那人低声道:“是我。”说着那人将一个东西塞到了他的手中,“拿着这个和水灵珠快走!” 风祁接过去,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又伸手将她一拉,道:“走,我们一起走吧。” 霓裳不舍的看着他,轻轻推开了他的手,“不行,我不能丢下哥哥,你……你快走吧。”说着将他轻轻一推,风祁便化成了一道光消失在原处。 出了魔族,风祁紧紧的捏住了霓裳放在他手中的凤羽,不知霓裳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风祁在眼前消失,霓裳的心突然一阵阵的失落,她不是不知道,风祁之所以留在魔族这么久,不是为了她这个救命恩人,而是因为那个水灵珠,可是纵然是这样,她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哥哥那日已经说破,她便知道,哥哥已经打算动手了,那日若不是她赶去及时,说不定风祁便就丢了性命,这几日她总是亲自照料,也是因为如此。 不过,现在她还是得替风祁争取时间,她身子轻轻一转,便化成了风祁的模样,又拿起了他之前送给她的一片龙鳞,缓缓抬手,印入了眉心,龙鳞隐去,她的周身也隐隐笼上一层龙鳞,轻轻推开门,窜了出去。 她有龙鳞附身,便是带着风祁的气息,她一出门,便被人发觉了,这正合了她的心意,一边与他们缠斗,一边极力向着罗刹殿外奔去。 伏月得到消息,不是先急着去抓人,而是匆匆去了自己的寝殿中,见到宝箱已然空空,长袖猛地一挥,便消失在原地,身形一闪,便追上了一路向外闯的霓裳。 他怒不可抑,猛地一掌袭向了霓裳,霓裳不由得大惊,却也没有躲,微微一闭眼,心想,她犯下此等大错,纵然受哥哥一掌也没什么。 但是预计的痛却没有来,只觉得眼前紫袍一闪,那一掌已经偏向了一旁的石柱。 “轰——” 石柱应声而倒,霓裳也被那掌风一逼,原本隐入眉心的龙鳞也被逼了出来,缓缓的落到了伏月的手中,霓裳也现出了真身。 “小姐!” 众人见到他们追的人竟然是霓裳,都是一惊。 “你们把她关进魔域暗牢中!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去!你们继续给我去追那风祁!” 伏月也是一怒,恨恨的拂袖离开。 魔众应声而去。 寝殿中,伏月把玩着手中的龙鳞,没想到那囚牛竟然能把这东西送给霓裳,这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侧头看向一旁的宝盒,他早就知道囚牛待在魔族的目的,也看出妹妹对他的真心,所以他早就将那水灵珠换了地方,他们拿走的那一颗不过是一个与水灵珠十分相近的灵珠而已,而真正的灵珠只有他知道在那里。 风祁当然不知道这些,只拿着水灵珠不间歇的向着京城外的碧叶湖赶去。 待他赶去时,赑屃,狻猊也都到了。 “囚牛,你来了。”玄阳见到他,欣然一笑道,他没有猜错,他会回来的,只是不知能否带回水灵珠。 只见囚牛缓缓上前,将一个盒子递到了玄阳的手上,“上神,水灵珠。” 盒子一打开,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灵珠,散发着淡蓝的水光,玄阳轻轻伸手,那灵珠就像有灵性一般,缓缓的落入了他的手中。 玄阳点了点头,又将水灵珠放了回去,叮嘱道:“好了,保管好。”说完又看向了赑屃和狻猊,“现在就差嘲讽了,可是我们还不知道他在何处?” “上神,念珠也不行吗?”囚牛问道,记得当时青瑶就是拿着念珠告诉他,他便是他们的大哥囚牛。 玄阳轻轻的摇了摇头,念珠是需要机缘,可是我们现在时间不多了,若再一味的等,我怕会来不及了。 “那可如何是好?难道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赑屃问道。 玄阳摇了摇头,“不过现在除了嘲讽外,还有鸱吻,不知道他在南山县如何了?” “那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狻猊提议。 四人商量了片刻,便决定去南山县,本来玄阳就担心青瑶,想带着她一起去寻药神,此时人都聚齐了,便正是时候,商量好之后,五人便一起去了南山县。 回到那熟悉的药铺,青瑶像是周身都放松下来,不住的拉着药神说东说西。 鸱吻见到五人来了,也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将五人让进了后堂。 只见他从柜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盒子,缓缓递到了玄阳的身前,道:“上神,前几日我师父来过,曾叮嘱我,若上神来,便把这个交给你。” 玄阳不解的看着他,不知那药师佛又在打什么哑谜,便接了过去。 盒子将将一打开,便见到里面灿如星河,散发着耀眼的光彩,随着盒子的打开,亮光便缓缓的从盒中飞了出来,定眼看去,那竟然是一只只展翅的蝴蝶,而那亮光则是从蝴蝶的翅膀上发出来的,蝴蝶飞出后,便不断在鸱吻身边盘旋,慢慢的又一只只的没入了鸱吻的身体。 玄阳看着眼前的情景,淡淡一笑,这一幕在青瑶拿着的水镜中也看到过。 鸱吻痴痴的看着眼前的蝴蝶,慢慢脑海中也出现了许多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在场的几人都是这样苏醒过来的,知道他这是想起了从前。 鸱吻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便有了光彩,更多的是喜悦,因为他是排行最末的一个,所以向着众人一一见礼,最后还向着青瑶一揖,青瑶连忙闪身避开,摆手道:“好了好了,我记得我只有哥哥,没有弟弟,应该是我向你见礼才是。”众人都被她的话逗乐了。 “师父,你看他们,他们欺负我!”青瑶娇嗔的一跺脚,众人的笑声便更大了,玄阳也跟着笑了笑,但眼中却隐隐透着忧虑,眼看九子马上就要聚齐,但是龙魂珠也马上就要出世,可是青瑶现在…… 第186章 放心不下 现在的青瑶还是凡事都要依靠着他这个师父,如果他不在了,她该如何是好?而药师佛所说的医心也没有成效,实在是让他放心不下。 或许是二十多年的相处,别人没看到玄阳眼中的忧虑,赑屃却捕捉到了,待众人散去后,他并没有走。 “赑屃,你还有事?”玄阳见他站在原地,问道。 赑屃点了点头,望向玄阳,抿了抿唇道:“上神,人间有一句话说,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本是一句无头无脑的话,玄阳却深深的点了点头,“嗯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天夜里,玄阳思量了许久,不管是药师佛的医心,还是赑屃的计深远,这都是在告诉他,得让青瑶成长起来,她不能一辈子依附于自己。 可是道理谁都懂,他也不是没试过,见到青瑶一次次的喊着头痛晕倒,他总归是狠不下心来,但是若此去他真的有个好歹,那么青瑶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摇了摇头,人家都是在最后的日子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他却悲哀的要去强迫自己做那自己不愿做的事,他还记得在清乐教外,青瑶的梦境,她想要的是一汪碧水,一树桃花,碧水荡舟,或茶或酒与他对饮相守,仅此而已,可是这也便是他给不起的,从前是因为抹不开师徒名分,好不容易来人间一场看透了那虚名,却又因为四海之事不得不放手! 不过想到此处,他到想起一个人来,或许可以将青瑶托付给他,青瑶有他的照顾,他也能安心了。 像是解决了天大的难题,心中的大石已然落地,便安心的合上了眼,睡去了。 昨夜睡了个踏实觉,第二天便神清气爽起来,他还发现一个问题,一个人的精神好,似乎脑子也格外灵活起来,就在他早上起来见到念珠时,突然想到了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说不定能寻到那嘲讽的下落。 囚牛等人听说玄阳有办法找到嘲讽,要他们兄弟相助,便将狻猊等人也一同叫了过来,道:“你要我们做什么,说就是了。” 玄阳点头,说出了他的想法,念珠中有他们九个兄弟的心头血,也是联络识别他们的途径,玄阳便是想着,如果集他们八人之力,会不会感应到嘲讽的所在? 囚牛沉吟片刻道:“现在我们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何不一试?” 其他三人也表示赞同。 “只是二哥他们不在这里,就我们四人……”狻猊看了看赑屃和鸱吻道。 “不妨事,我想你们兄弟终归是兄弟,要做到心意相通不是什么难事。”玄阳轻轻摆手,站了起来,打消了他的念头。 见到四人纷纷点头,玄阳缓缓拿出了念珠,“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玄阳请了药神替他们护法,青瑶也在一侧静静的看着,只见玄阳手中缓缓发出一团柔柔的白光,缓缓的将那念珠托起,浮在半空,慢慢的移到了囚牛四人的头顶,再看他们四人,已经盘膝而坐,双手捏诀,像是老曾入定。 只是包裹在柔光之中的念珠,就像是穿成一串的花灯,有一只无形的手,一只只的点亮,青瑶看的真切,最先亮起了是离囚牛最近的珠子,而那珠子中也能隐隐看到囚牛的影子,接着是鸱吻,再是赑屃,最后是狻猊。 而在守护四海的睚眦四人,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只觉得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缓缓的对他们说,“集八人之力,感应嘲讽。” 嘲讽,他们兄弟现在也就只差嘲讽一人,自然明白这是何意,便也纷纷盘膝而坐,他们血脉相连,又有念珠中的血做引,慢慢的又有四颗念珠纷纷亮起,正是那睚眦,牢蒲,狴犴和负屃四人。 慢慢的念珠中的光芒大涨,念珠也在半空中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光芒也越发刺眼,就在此时,玄阳看到念珠的上方竟然出现一个虚影,一个满脸沟壑的老者窝在一个逼仄的小室中正仰面看着什么,时不时的发出感叹之声。 看到那张脸,玄阳心中也是感叹万分,没想到让他寻而不得的嘲讽就在眼前,他还曾无数次召见过他。 “收!” 玄阳轻轻念了一声收,念珠中的光芒便缓缓暗了下去,他一伸手,念珠便像寻得了主人一般回到了他的手中。 囚牛四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是,他们感应到了,感应到了嘲讽的存在,那里似乎是在皇宫。 此人是谁赑屃也是见过,但并没有多言,只是看向了玄阳,玄阳看了看四人道:“没事,这个地方我知道,我去便是,囚牛,你还是带他们去寻睚眦他们吧。”玄阳说完要走,却又突然定住了脚步,叮嘱道:“记得,小心魔族的人,他们能杀你们一次,就有第二次。” 几人互看了几眼,颔首去了。 药神见到囚牛几个又走了,缓缓走向了玄阳,“走吧,都走了,这凡尘的事了了,过些日子,我也该走了。” 看着药神唠唠叨叨离开,眼前已经没了旁人,青瑶缓缓走了过去,“师父,是不是要发生大事了?哥哥们都去哪了?” 这几日下来,虽然玄阳不说,但她也知道肯定是有事要发生,可是不知为什么,师父什么也不跟她说,说事的时候又总将她支出去,不知道是真的不需要她知道,还是故意躲避着她,她轻轻拉了拉玄阳的衣袖问道。 玄阳见她如此,迟疑了许久,才狠下心来,不着痕迹的拂开了她的手,轻轻的点了点头,抿了抿唇道:“是四海的事,不要紧。” 不说怕她起疑心,说了又怕她担心。 怕她再问,便连忙又道:“我现在还要去寻嘲讽,你就留下等我吧,我们都走了,也没人帮药神了。” 青瑶木木的看着他,突然发现师父像是变了一人,对她疏离起来,还有从前总是说要去寻她的哥哥,她虽然是孩子心性,却也知道,师父一直都在为四海奔忙,寻找她的哥哥,可是师父与哥哥们有什么关系呢? 第187章 欢喜 若说是为天下计,那么其他人呢?怎么从来不见?这天下苍生都是扛在师父一人的肩上吗?师父能这般奔波,是不是都是因为她这个徒弟? “不,师父,我想和你一起去。”青瑶轻轻的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玄阳,再者既然他们是她的哥哥,那么她这个做妹妹的多少也该出点力气,虽然她只是一株兰花,不知自己如何与龙子攀的亲。 玄阳微微垂了垂眼,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分离,那么此时便不能心软,青瑶总要适应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日子,便脸色微微一沉道:“不行。” 青瑶一怔,这真的不是她的师父了,眼睛微微一红,在玄阳清冷的目光中,还是缓缓松开了手,师父这是生气了,她诺诺道:“那……我等师父回来。” “嗯。” 玄阳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只轻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生怕见得多了,再心软。 眼前一空,青瑶觉得心中也空空落落的,师父是不是不想要她了?是不是她做了什么事让师父生气了? 外间的药神,见到玄阳一个人走了,竟然没有带上青瑶,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见里面的青瑶迟迟没有动静,还是有些担心,便向里面喊了一声,“青瑶!快来啊!过来帮帮我。” 青瑶闻声一怔,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是药神真的一个人忙不过来,师父才要她留下的!这样一想,心中便舒服了许多,应了一声,便匆匆的向着外面走去,“我来了。” 看到青瑶跟没事人一样出来了,药神暗暗摇了摇头,突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要我做什么?”青瑶走到了药神的身边。 “哦,你帮我捣些药材吧。”药神将手中的杵臼递到了她的手中。 青瑶伸手接过去,应道:“好,交给我吧。” 药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那我去忙了。” 青瑶点了点头,便开始专心手中的药,可是杵臼在手中一下一下的捣着,心思却飘到了远处。 记得那时她还得依附在兰花真身上,她在花丛中缓缓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一个清冷俊俏的白衣男子立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就是那样孤傲淡漠的一个人,见到她眼中却满是欢喜。 “青瑶,你醒了。” 他在对着她笑,看着那含笑的眸子里,目光流泻如水,她也轻轻笑了笑,那眸子,唇间噙着的那抹笑容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里,那时她还有一种错觉,像是不知在哪见过这人,他的眉眼都是那样的熟悉,可是她并没有说,怕唐突了眼前这人。 他每日替她浇水,陪她说话,还会教她如何修炼。 “师父,你做我的师父吧?” 那天早上见到他再次过来浇水的时候,她轻声试探着问道。 看到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眼中似乎有些震惊,却又像是自己看错了。 她挠了挠头,自己只是他养的一株小小的兰花,教她点东西,不过是打发时间吧? 可是她没想到,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低低道了一声,“好。” 从那开始,她拜师了,也开始用心起来,没有多少光景,便能化出人形,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照顾她,爱护她,她有时候就在想,自己的命真好,竟然遇上了师父。 “青瑶!” 突然耳边一声喊,青瑶猛地抬头,却见到药神一脸寒霜的看着她。 “怎么了?有事吗?”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青瑶向着他笑了笑,却见药神轻轻指了指她手中的杵臼,皱眉道:“看看,你这捣的是什么?” 青瑶一惊,抬手一看,她想着自己拿的明明是川芎,但是手边上拿着的却是大黄,她轻轻挠了挠头,“呵呵,对不起,我说怎么捣着不对劲。” 药神看了看她,对着她摆了摆手道:“算了,你师父不在你就总是这样心不在焉,去吧,这里也没什么人了,你去后面歇着吧。” 她有些为难的看着他,“可是师父要我帮你……” 药神一边收拾着药臼里的大黄,一边望着她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现在天也晚了,我也不忙了,不用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我一会带你去南锦楼吃东西去。” 青瑶大喜,“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药神抬头白了她一眼,这段日子里的相处,药神也很是喜欢她,想着日后不知再有无相见之日,便生出些不舍,但他也知道,这青瑶别的不爱,只爱这吃食,也算是饯别。 “好,我这就去,药神,你真好!” 药神看到她乐着跑去,突然抬头又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是你师父好还是我好?” “自然是……” 她想说自然是她师父好,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像是生怕说错了什么,便没了晚上这顿吃食,狡黠一笑道:“你们都好。” 听她这样说,药神也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这会儿倒伶俐了。” 可是当青瑶吃着满桌的菜和点心,却觉得没有想象中的好吃,不管从前多么喜欢吃的点心,似乎都不是原来的味道了,甚至都不如师父的一笑。 师父你到底在哪里啊? 若知道青瑶这样拿吃食与自己比较,不知道玄阳会作何感想,而此时的他已经到了宫中,待天黑无人之时,见到了那个幽居小室的嘲讽,当然眼下他还不是嘲讽。 见到玄阳突然出现在眼前,狠狠吓了一跳,缩在角落里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道:“你……你是什么人?是怎么……进来的?” 玄阳缓缓走进一步,身上的白色锦袍也跟着变成了一身明黄,玉簪束发,变成了从前的那个君墨黎,目光清淡的望着眼前的人,“陈爱卿,朕这样你可还认得?” 陈阙望着眼前的人,嘴唇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失声喊道:“你……是皇上?”他作势就要跪好参拜起来,可是又顿住了。 虽然一直被幽禁在这里,但是他也听过外面新皇登基时的礼乐。 第188章 龙气之事 而且不止一遍,皇上应该早就故去了,可是这话他不敢说。 玄阳见他愣在那里,轻轻的叹了一声,摆手道:“陈阙,你也不必拜我,我今日只是过来看看你。” 现在他已是玄阳,自然不会在端着帝王的架子让人参拜,他之所以会化成君墨黎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能与他好说话而已。 陈阙却不知道他是何意,跪在地上还是低头一拜,“皇上真是折煞老臣了,老臣惶恐……” 玄阳淡淡一笑,也不予理会,只是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的身前,在他跪着的地方向外看去。 他是他的钦天监,这房间也是当年他替他找的,自然不会没辜负他的这一双眼睛,就在他跪着的那个位置,透过窗子,还是能看到这漫天星子。 “陈大人,还在夜观星象?”他望了一眼那扇窗户,又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人。 “是,老臣不敢辜负皇上。”陈阙也抬起了头,态度依旧恭敬的很。 “那你看出了什么?说给朕听听。”他现在还记得他一开始对他说的东南方向有龙气,现在想来,那时应该是青瑶刚刚从沉睡中苏醒吧,不过这宫中最忌讳的就是说什么龙之类的话,这陈阙也算是个直臣,敢跟他提。 陈阙苦笑了一声,低声回道:“没有……” 玄阳伸手指了指他笑道:“怎么?怕朕怪罪便就哑口不言了?” “不是,臣不敢……”陈阙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密密的细汗,身子再次伏了下去。 不知他真的是怕了,还是在跟他绕弯子,玄阳已没了当初的耐心,声音再次沉了下去道:“说吧,也不用说其他的,就说说这龙气之事,这么多年来,你可再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见到他还迟迟不肯开口,玄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想起眼前这位陈大人的脾性,想来需要他拿出当初君墨黎的气势。 他轻轻的在他身边踱了几步,又伸手轻轻的按在他的肩头,攻城先攻心,待感受到这位陈大人身子微微颤抖着,才缓缓的开口道:“陈爱卿啊,都到了这个岁数还担心自己走那一遭吗?须知这人总归要有身归尘土的一天,只是早些迟些而已,人生七十古来稀,陈爱卿也不必太贪心……” 陈阙看着眼前的玄阳,心下大骇,都怪自己当年一时失言,他都悔了二十多年,难道还不够吗?皇上为什么要抓住他不放,还有眼前这人到底是谁?若他真是皇上,怎么可能还活在世上?难道他只是做梦?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是自己放不下,还是皇上放不下。 微微闭了闭眼,缓缓起身,看向了窗外,也罢,此事不完,他也是心中难安,便徐徐道:“若皇上真想知道,那么老臣便说了。” “老臣当初并没有看错,只是受世间的真龙天子的局限,便认定龙只能有一个!可是臣……”陈阙说着原本一潭死水的眼中突然亮起了光彩,“臣看到了不止一次发现龙气,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地方世间都不相同,虽说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或飞升而登天,或隐匿而潜渊,但是依臣看来,这并非是一条龙,而是有许多龙逐一出世!” 陈阙越说越激动,玄阳也很是赞许的看着他,微微挑眉道:“那依你说现在已经有几龙出世了?” 陈阙闻言一怔,似乎从前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激动地大步走到一旁的小桌旁,拉出一个小匣子,哆嗦着手打开,玄阳抬眼看去,见到里面竟然什么都有,但也都是能写字的东西,有零碎的纸张,也有布条,还有竹片,甚至还有木头,他慌乱的找着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的翻检出来,放在了地上,又蘸着一旁的茶水在小桌上写写画画,一会翻看纸张布条,一会抬头望天,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眼前的小桌和头顶上的漫天星斗,那种专注和忘我,让玄阳又是钦佩又是担忧。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陈阙终于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小桌上的字迹。 “如何?算出来了?”玄阳见他迟迟不动,开口问道。 听到声音,陈阙这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他激动万分的奔到玄阳的身边,大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是八龙现世!八龙!” 玄阳心中暗赞一声,钦天监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实属罕见的了,可惜他却触怒了龙颜,一辈子屈居在此。 他点了点头道:“嗯。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八龙?这……难道有什么预兆吗?” 陈阙仿佛是被他问倒了,踟蹰了好一会才道:“据古*载,四海由四海龙王掌管,龙王又生有九子,而这八龙……” 陈阙摇了摇头,又道:“不过,但凡神明降世,大多都是应劫而生,这是天下要有变数?” 他猛地抬头一惊,望向了玄阳,继而又奔向了窗户,向外喊道:“快让我出去!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玄阳微微尴尬的咳了两声,他已经看出他并不是君墨黎? “你要见皇上做什么?”玄阳望着问道。 “我……我见皇上自然是要告诉皇上,天下将有变数,要皇上未雨绸缪才好!”陈阙奇怪的看着他。 “要皇上未雨绸缪?皇上凭什么信你?难道二十年前的事,爱卿都忘了吗?还要提?”玄阳再次提醒道。 此时陈阙的步子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继而又低低一笑讥讽道:“刚才皇上还说,这人总归要有身归尘土的一天,只是早些迟些要我不必太贪心,现在却又阻止微臣是何道理?我活到这个年岁,就算是一死又何妨!况且这事关乎天下,我夜夜在此,不就是为了早知祸福,祛灾避祸吗?” 看着大义凛然的陈阙,玄阳欣然一笑,伸手轻轻在他额间一点,“你能舍身为天下计也是功德一件,嘲风,醒来吧。” 黑暗中,一团柔柔的白光缓缓从玄阳的指尖溢出,又慢慢的没入了他的额间,陈阙缓缓闭上了眼。 第189章 故意为难 只觉得一股暖流缓缓的从额间流进身体,身子顿时无比的舒泰,就像枯死的老树又获重生,生机勃勃长出枝叶,渐渐的枝繁叶茂。 慢慢的不仅是身体,就是脑海中也像皮影戏一般,演绎着熟悉的陌生的人和事,渐渐一切都已定格,像是一本看完的书,轻轻合上,融入了他的脑海里。 嘲风,是,他就是嘲风,龙之三子,还有其他八哥兄弟,也就是他之前看到的八龙,原来是这样! 一缕淡淡的笑容缓缓浮上了嘴角,睁开眼眼中也是金光一现,身上也被一团光晕包围着,一身破旧的衣衫的他在这光晕之中缓缓变成一个俊美的贵公子,头束金冠,身穿浅金色镶银边外袍,外袍之上有水草暗纹,衣衫浮动时,暗纹便像海草一样在水中摇曳,貌如清月光辉,华贵逼人。 “玄阳上神。” 想起刚才玄阳的故意为难,面上不由得微微一红。 玄阳轻轻点了点头,“好了,你总算也找到了,走吧,我们走!” “可是上神……” 他想起刚才所说的将有变数,不由得叫住了玄阳,“我们要不要告知这人间帝王?” 玄阳向外望了望,点了点头,“去吧。” 说着两人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穿过一道道宫墙,来到了皇帝的寝室,两道白光再次一闪,进入了那人的梦中。 迷迷糊糊中,皇帝只觉得眼前都是雾,什么也看不清,只远远的看到前面似乎有两个人在下棋,其中一人道:“都说是棋若星子盘如幕,嘲风,你看这盘棋如何?” 另一个叫嘲风的道:“嗯,若按他们凡间的说法,这要出水患了,要修堤筑坝才是……” 皇帝听着,想要上前一问,却见一阵清风吹过,却也没有了仙人,只能看到一副残局,皇帝猛地一惊,坐了起来,思及梦中两人的话,这是神仙给他的示警? “嘲风,他们都去了四海,你也去吧,我还有些事,告诉他们,我处理完,便会和你们回合,记得,若有异动,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冒进。” 从皇宫里出来,玄阳便叮嘱嘲风道。 “好,我知道了。” 两人分道扬镳,嘲风去了东海,玄阳却匆匆去了南山县,不知他不在的几日,青瑶如何了。 此时已经到了夜里,待他回到南山县已经过了三更,药铺里也息了灯,跟往常一样,玄阳的心微微落了下来,但还是想要去看看青瑶如何了,不见到她,他还是放心不下。 轻轻的来到了青瑶的房中,只见她呼吸均匀,睡得还算安稳,他便也安心了,暗暗摇头,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了,青瑶没有他一样的。 可是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听到青瑶轻轻喊了一声,“师父。” 他以为是自己把她吵醒了,刚刚想要向前时,却见青瑶并没有起身,只是呜咽着道:“师父,师父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见她只是睡着,又说的那么伤心,他不禁想要上前去安抚她一番,却见到青瑶猛地坐了起来,向着四处看了看大声喊道:“师父!师父!你是不是回来了?是不是?” 想着青瑶以后不能再这样依赖自己,便紧紧的握了握拳,隐去了气息,躲在了角落里,不能见她,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她必须自己来度过这黑夜。 刚才她明明感觉到了师父的气息,可是怎么还是不见师父,师父不在,她食之无味,睡也睡不安稳。 在房中又四处看了看,终是没有师父的影子,心底不由得一阵失落,将头埋在了双膝之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从前她哭的时候,师父都会过来柔声的哄她,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有时甚至会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入睡,当她睡熟了,才会离去,可是现在……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静的只剩下了那一声声的呜咽声,每一声都似乎在撕扯着玄阳的心,可是他只能忍着,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他们要经历的。 待青瑶哭累了再次睡去,玄阳才现了身,轻轻抚了抚她散开的长发,他舍不得她,却又不得不把她推开,龙魂珠出世,定会引起一番大战,若他能安然回来自然什么都好,若他回不来…… 替她掖好被角,又在她的床边坐了一会儿,待天要亮了的时候,才悄悄离开。 早晨阳光透过窗棂,一缕缕的照进了屋中,青瑶缓缓睁开眼睛,又是新的一天,可是昨夜哭的眼睛有些疼,她轻轻的揉了揉脸,向着空气浅浅一笑,不能让人看出自己哭了,让人笑话,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总让师父担心,纵然是再怎么想他,也不该哭鼻子,而且若是将来师父娶妻,他还是要和师娘在一起,也不可能总照顾她。 嘴角又弯了弯,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师父已经走了有些时候了,说不定师父马上就能回来了呢。 她这样想着,便高兴的下了床,梳洗完毕,便去了前厅,药神可能还等着她吃饭呢,就在她刚刚踏进前厅时,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 “师父!” 她大喊了一声,兴匆匆的跑了过去,想要扑到师父怀中好好撒撒娇,可是她走的太急,脚下突然一扭,猛地向前扑倒。 面上猛地一痛,她是扑到了地上,满面尘灰,她委屈的抬眼望向玄阳,却见到玄阳就静静的站在原地,见她投过去的目光,还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还在地上做什么,不快些起来。” 青瑶吃痛的爬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兴奋,怯怯的走到了玄阳的身边。 一旁的药神看了,轻轻的摇了摇头,刚才玄阳的紧张他不是没有看到,可是他在她的面前还要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他轻轻走到了青瑶的身边,挥了挥衣袖,将青瑶身上的尘土一扫而空才柔声安慰道:“看看,你师父就在那里,又跑不了,你急什么,他还能在你眼前飞了不成?”说着又拉过了她。 第190章 临时抱佛脚 “来,过来看看,这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东西,快吃吧,凉了就不是那味道了。” 青瑶看了看药神,又看了看一旁的玄阳,待两人都坐下了,慢条斯理的动了筷,她才跟着吃了起来。 “玄阳,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药神与玄阳打着暗语问道。 “是。”玄阳也是亦然。 “那你就不后悔?我看你这些年行事,并不把这师徒的名分放在身上,可是若真的将青瑶送走,那说不准她就是别人的了,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嗯,我知道,我都仔细想过了,为了她,我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我不敢拿她来赌,我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药神听完后,便不再说话,只默默埋头吃着早饭。 不知为什么,青瑶总觉得两人有点怪怪的,平日里,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吃好了,也不会允许她一下子吃这么许多,现在她吃的都有些撑着了。 见到青瑶打量的目光,玄阳才发现今日似乎吃的久了些,连青瑶也都察觉出来了,便缓缓放下了筷子,道:“我吃好了,青瑶,你也别吃的太多,小心积食。” 这才是正常的对话,青瑶也放下了碗筷,收拾了起来,想着药神这两日来的照顾,便问道:“药神,今日需要我做什么吗?” 药神撇了撇嘴,他可不敢再让她帮忙了,便向着玄阳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你师父回来了,你就不问问你师父有没有什么吩咐吗?” 闻言,青瑶转身看向了玄阳,疑惑道:“师父,师父你不在药铺,还有事要出去?” 玄阳站起了身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是,我有事要办,但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青瑶一喜,师父竟然有事情要她做,便麻利的收拾好碗筷,走到玄阳的身边道:“师父,你要做什么?” 玄阳抬手,手上微芒一现,立即出现了一封信,他走到了青瑶的身边,道:“我想要你拿着这个去找孔宣,你可还记得他竹林?” 青瑶接过信,见到玄阳的郑重,也深深的点了点头,咬了咬下唇道:“记得,师父放心吧,我一定将信交到孔宣的手中。” “记得,一定要亲自交到他的手中。”玄阳再次叮嘱。 “是。青瑶记下了。” 青瑶也是郑重应下,这几日师父很忙,现在终于要她帮助分担,她自然也是义不容辞,师父也不再把她一直当孩子了。 望着青瑶闪身离去,玄阳也跟了出去,药神轻轻摇了摇头,暗道:将来有你后悔的。 怕有要紧的事,青瑶带着信便匆匆的一路向南,虽然上次是乘坐着孔宣的金雀去的,可是她还是隐约记得,孔宣的方向是一路向南,到了南边的尽头,便是那一片翠绿的竹林。 但是她没有料到的是,原本觉得金雀飞的也不是很快,也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还看了许多景色,可是现在她都走了有两个时辰,却终究不见那片翠绿。 还有原本她看到的镜面湖也没看到,就是他们一起穿过的那个回仙洞也没有见到,难道是她记错方向了? 停住了脚步,四处张望,四处却也是葱葱郁郁的山林。 一路跟在她身后的玄阳,看到她这副样子,深深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她就是腾个云也能偏了方向而不自知,一直在这片林子上边打转。 过了好一会儿,青瑶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她这是先走偏了路,又迷失了方向,她孤零零的站在云头,这可如何是好? 想着平日里迷路了该怎么办?青瑶敲了敲头,脑中灵光一现,是不是该找个人问问路? 对!就这么办! 这样想着,便落下了云头,想要下去寻个人问问,那翠竹林怎么走。 但是这里荒芜得很,根本就没什么人,好不容易来了个砍柴的樵夫,可是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孔宣,什么翠竹林。 玄阳在后面看着,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一个凡人又怎会知道孔宣呢,见到青瑶急的团团转,叹了一声摇头也从云端上落了下来,化身成了书生模样,背着书篓一路向着她身边走去。 青瑶见了,连忙一喜,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书生,书生,你应该知道,哈,你可知道有个孔雀大明王孔宣,他的翠竹林怎么走?” 玄阳微微垂眼看着她拉着自己的衣袖,伸手拂开,轻斥道:“你先放开我!你可知道这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对我拉拉扯扯算什么?” 青瑶一怔,恍然大悟一般,退后了两步,刚才是她太激动了,见到书生脸色稍霁才对着那书生一礼道:“是,刚才是我不好,对不住。” “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翠竹林怎么走?” “什么翠竹林?你去那里做什么?”玄阳问道。 “我师父要我去找孔宣,让我把信带给他。”青瑶见书生一脸厌弃,低声道。 玄阳暗暗扶额,再次斥道:“我一个陌生人问问你就什么都说了,不怕我是坏人,夺了你的信吗?” 青瑶一愣,上下打量着他。 玄阳被她盯得难受,皱眉问道:“你看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只见青瑶轻轻摇了摇头,“你说的在理,只是你说话的口气和我师父很像。” 玄阳轻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大道:“你师父?我有那么老吗?” 说着也不再与她多说,向着左边一指道:“你说的翠竹林我倒是知道,你就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向前,便能看到。” 青瑶大喜,对着书生谢了又谢,玄阳却摆了摆手,“你不是很急吗?快走吧。” 青瑶点头,见书生走了,才再次腾云,依着书生指的方向去了。 玄阳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隐去了身形,再次跟在她的身后,从前青瑶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从来没有一人单独去那么远的地方,对这些人情世故也不是很上心,他这也只能是临时抱佛脚,能教多少教多少了。 算着自己已经走了两个多时辰,想必一会便会看到那翠竹林。 第191章 遇强则强 她正欢喜着,却突然觉得身子一阻,她正想看看碰到什么了,却发现身前不知何时竟然结了一张网,泛着金色的光芒。 这是什么?她微微皱眉,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很快发现,身后竟然还有一张网,她连连退了几步,那网却紧紧相随,缠住了她。 “别白费力气了,被我看上的猎物是挣脱不掉的!” 就在青瑶拼命挣扎时,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道。 “你又是何人?要做什么?” 听到声音,青瑶豁然转过身来,见到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男子,看样子像二十上下,黑亮垂直的发,剑眉斜飞入鬓,黑眸锐利而细长,薄薄的唇轻轻抿着,棱角分明,身材也是挺拔,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男子似乎没想到她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仰头大笑道:“哈哈,做什么?自然是吃了你!” 听他这话,青瑶想起南山县遇到了那条蟒蛇,也是口口声声的说要吃了自己,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我只是一株兰草,不好吃的。” 男子皱眉看着她,向前走了两步,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没骨气,为了不被我吃掉,竟然说自己只是一株兰草,你也不看看,哪株兰草能有你这等修为?说也不说个靠谱的!” “你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是一株兰草!”青瑶很不服气的道:“难道我是什么还要你告诉不成?” “行,你说自己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你我是吃定了!” 男子说着突然张开了嘴,青瑶只觉得身上的网似乎越来越紧,她的身子也在这网中一点点的变小,而那男子的身子也慢慢变大,化出了原形。 那是—— 天地之山有异兽,其状如狗,他是——溪边。 玄阳没想到竟然会遇上溪边,青瑶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当他刚刚想要现身时,却见到青瑶身上突然光芒大绽,无数的青芒从青瑶的身体各处散发出来,刺得人惊得睁不开眼睛,只听青瑶大叫一声,便见那束缚着她的网子应声而裂,四散开来,而青瑶也从半空缓缓落到了云头。 溪边一惊,没想到她看着修为一般,竟然能冲破他的束缚,不由得一怒,沉声道:“真是小瞧你了,原本还在我面前装软弱,我差点就着了你的道!” 青瑶也没想到自己体内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也扬了扬头道:“我虽然柔弱,但是性命攸关,难道我还要等着你屠戮吗?!自然是要反抗一番,况且,况且我有师命在身,为了这个,我也不能让你吃了。” 玄阳在侧点了点头,也不着急出手,因为他发现,青瑶虽然不记得从前的事,但是她遇强则强,体内竟还有这番力量?就是他这个师父也不知道。 溪边似乎也忌惮她的力量,不敢贸然出手,只在一旁上下打量着她,可是左看右看,不过是一条四千多岁的青龙而已,刚才定然是他看错了。 “好,那我们就来试试。” 溪边说着双目猛地一睁,瞬间又化成了人形,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一张,便有无数的金针向她飞来,青瑶突然一慌,刚才说的话多半都是她唬人的,她实在是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若说有,便就是那次与那蟒蛇动手的时候。 但是眼见那金针就要将她扎了个满身窟窿,青瑶心中虽然害怕,但是想着师父的嘱托,硬是伸手挡了过去,只见掌心顿时便化出了一朵*的五瓣梅花,一瞬间在她眼前筑了一道花墙,将那金针截下,挡在了外面。 青瑶心中一喜,脸上也杨洋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只是那溪边很是恼火,心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在逗弄他吗?怎么说他也是上古异兽,怎能受此屈辱,便怒喝一声,伸手一握,化出了一支方天画戟,指向了青瑶。 青瑶见那画戟虎虎生风的向她袭来,暗叫一声不好,但是她能依仗的便只是这掌心中的白梅,若是这白梅能拧成一股,缠住那画戟也好,下一刻,那白梅便像是与她心意相通一般,立即化成一股花绳,绕向了画戟。 原来白梅是这样用的,青瑶好像摸出了门道,利用掌中的白梅与那溪边缠斗在一起,但是溪边本以为是青瑶故意藏拙,所以谨小慎微的不敢肆意出手,但是与青瑶交战了片刻,便发现这青瑶就像在用别人的法器一般,是生疏的很,脸上不由得也起了得意之色,他就说嘛,她只是个丫头片子,没什么好怕的。 心中一定,便使出了全力,青瑶不由得连连后退。 玄阳紧紧的握住了双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颗心也悬到了嗓子眼,只待她若有不敌便冲过去,若今日能激发出她体内暗藏的力量,那么纵然日后没有那孔宣,他也放心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长啸响彻长空。 下一瞬,只见一道七彩炫烂的光芒闪过,青瑶身边的身边便多了一个身影,没见他如何出手,便见到那溪边猛地向后退去,跌落云端。 青瑶转头看去,不由得大喜,叫道:“孔宣!” 见到青瑶一看到自己这样欢喜,他的心中也很是高兴,“是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哦哦。”青瑶微微有些凌乱的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到了孔宣的手中,“喏,这个,师父让我把这封信送给你。” 孔宣半信半疑的接过去,玄阳要青瑶过来送信?他这是怎么了?联络他,纸鹤飞蝶哪个用不得,非要让青瑶跑一趟?而且玄阳就在一旁! 他微微皱眉,侧头看去,刚才若是他在来的迟一点,那青瑶也是危险的很。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暗暗问道。 “我想让你日后照顾青瑶。” “为什么?” 见到玄阳迟迟没有说话,孔宣还想再问,却发现玄阳已经离开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这个时候,他不说他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收了信道:“嗯,我们走吧。” 第192章 有恃无恐 见他这就要走,青瑶不由得奇怪的看着他,“去哪?你……那信你看都不看吗?” 孔宣回头斜眼看着她,晃了晃手中的信,“就这个?” 信里要说的话,刚才玄阳早已说过了吧,若再有也不过是些废话,但见到青瑶一脸认真的样子,孔宣只能认输,轻轻打开信封,只见里面除了一封信外,竟然还有一串念珠。 信上寥寥写着几个字,“留下青瑶,照顾好她,念珠留与她,做个念想。”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只是这念珠…… 放下信,将念珠递到了青瑶的手中,挑眉道:“喏,你师父给你的。” 青瑶认得那串念珠,从前师父一直带在手上,几乎不离身,而且她也见过这念珠的用处,可是怎么给她…… 她不解的看着孔宣,“师父说什么了?为什么把这个给我?” 孔宣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他信中只说要我把这个给你,并让你留在我这。”他说着将手中的信递到了青瑶的手中,“不信你看。” 他却不知就在青瑶接手的时候,信上的字迹竟然一变,待青瑶看到时,已经变成了,“与孔宣守好竹林,我会用念珠与你联络。” 看后,青瑶轻轻的点了点头,应了声,“好,我们走吧。” 这次轮到孔宣奇怪了,他微微一怔,刚想问她,就那么听玄阳的话,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他刚想开口,却见青瑶又停了下来,停在那溪边的身边。 溪边此时已经化出了原形,也没有了原本魁梧的身躯,就像一只普通的黑色小狗一般躺在地上,轻轻的舔着自己的伤口,见她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她,但是见到了她身后的孔宣后,却变成了一副温顺的模样,心中也不禁感叹,原本他还以为她是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看来应该是有恃无恐了。 想起从前她房里养了一只白狐,看着溪边那温顺的模样倒和那白狐有些相像,便问道:“瑶瑶,想要他做宠物吗?” 此话一出,青瑶和溪边身上都是一颤。 “他……他那么凶,我才不要呢!”青瑶跺脚向后退了两步,嗔道。 孔宣见她这个样子,轻轻的将她拉到了身后,走到溪边身边,挑了挑眉问道:“你凶吗?” 溪边心中叫苦,却又不敢在孔宣面前造次,诺诺道:“我……我不凶。” “那你可愿意留在青瑶身边?”孔宣再次问道。 溪边就是千百个不愿意,也不敢说,只硬着头皮点头,“愿意……” 孔宣轻轻一拍手,又转头看了看青瑶,“你看,他愿意,也不凶……” 青瑶向前走了两步,见到那溪边低眉顺眼的样子,确实有些心动,但是想到刚才与她交手的场面,还是有些犯怵,幽幽的看了孔宣一眼,“这是因为你在这,他才不敢怎样,若是没有你……” 这次没用孔宣说话,地上的那个溪边便开口道:“我再怎么说都是上古异兽,说话还是算数的,今日认了你,日后自然会护着你,难道还能反主不成?!” 听到他这话,青瑶眼中突然亮起了星星,兴奋地看了孔宣一眼,见到孔宣点头,才欢快的上前抱起了溪边,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毛皮顺滑,确实适合做宠物。 孔宣见她高兴,心中也甜甜的,像吃了蜜一样,自那次见到她,那道身影便印进了他的心里,挥之不去,现在能与她这样日日相对,他也别无他求了。 可是看到青瑶怀中的那溪边,他突然有些后悔,若是哪一天她也能这样把自己抱在怀中…… 接着他便被这个念头吓坏了,连忙摇了摇头,他不敢想,骄傲如他窝在一个女子的怀中! 他正和这个念头打架时,却听到前面的青瑶说道:“你的竹林怎么走啊,师父让我在这和你守着竹林,我得住在你这一段时间。” 孔宣一怔,玄阳是这样跟她说的?难怪她这样乖乖的留在这,他伸了伸手,刚想试探的问问她知不知道龙魂珠的事,便见到天边突然放出七色异彩,手便停在了半空。 “要出事了……” 青瑶怀中的溪边突然嘟囔了一句,感受了孔宣冷冷看过来的眼神,知道是他说错话了,便乖乖的闭上了嘴。 但虽然从来都没人跟她说有什么事,可是在一旁看了那么多,她也知道定是有大事发生,溪边这样说一句,便引起了她敏感的神经,低头看向了怀中的溪边,郑重的问道:“你说要出事了,出什么事?” 溪边不敢多说,求助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孔宣,孔宣叹了口气道:“是东海的事。” 青瑶皱了皱眉,口中反复念叨着:“东海,东海……师父会去吗?” 因为青瑶的关系,东海的事孔宣也知道一些,可是现在看着眼前的青瑶,他又不知该怎么跟她说,思量了半响才道:“青瑶,你本是知道的,可是你却不愿想起,你知道的,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你的师父,若是今次就这样错过,你难道都不后悔吗?” 青瑶怔怔的向后退了两步,就是抱着溪边的手也缓缓一松,好在溪边早有防范,没有一下落到地上,摔成狗啃泥。 “你再说什么……我听不明白……”青瑶看着孔宣不断的向后退,退着退着便身影一闪,不知去处。 孔宣望着离去的青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是他知道青瑶早晚会知道此事的,若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把她困在这里,那么青瑶会恨他一辈子的。 孔宣看了一眼地上的溪边,袖口一兜把他收了进去,默默的跟上了青瑶。 “快快回去!快快回去!” 心底有一个声音不住的说着,可是又偏偏不说回哪去?可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师父,下意识的是回到师父身边。 她一遍遍的回忆着孔宣对她说过的话,“若是今次错过了,你难道不后悔吗?” 她和师父之间到底有什么? 就像孔宣说的,她都知道,可是她却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第193章 缠斗 只是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近在咫尺,她却怎么都抓不到。 头好痛! 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又出来了,她似乎就在眼前,伸手让她过去,仿佛在说,青瑶,过来,我将告诉你一切,只要是你想知道的。 玄阳也看到了那道异光,脚下生风,又快了一些,待他到达东海时,见到囚牛等人依旧守在岸边,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那样的光芒,伏月不可能见不到,可是他为什么迟迟没有现身呢?若说他不想要那龙魂珠,说出来谁也不信。 “上神。” 九人见到玄阳过来,纷纷都围了上去,望着从东海四边泛起的异彩,问道:“上神,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来此之前玄阳便对他说过,解封东海取回龙魂珠需要等待时机,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玄阳微微皱眉,目光也落到了那抹异彩上,那是一束束不断闪现的七彩光芒,玄阳指着那些七彩光芒道:“待这七彩光芒合成一束,就是时机。” 玄阳刚刚说完,便见到那冲天的七彩束在海面上不断的翻动,渐渐的揉成一团,七彩光的颜色也一点点变淡,最后汇成了一柱。 “变了!” 玄阳自然也看到了,不在想伏月的事,机不可失,他看了一眼一旁囚牛,点了点头,“是时候了!布阵!” 囚牛应了一声,其八人闻声也纷纷互看了一眼点头,一一踏空而去,脚踏七星,在东海之上排成了一个奇怪的阵法,又一一双手捏诀,一束束光柱从九人身上散出直冲云霄,形成九束光柱,将九人围在其中。 一旁的玄阳也缓缓祭出了水灵珠,水灵珠在他的身前盘旋了片刻,便飞向了九人的头顶,一一绕过九束光柱,最后定格在九人的中间。 下一瞬,整个海面都沐浴在璀璨的光芒之中,九人的身体也不断的在光芒之中快速移动,最后消失在海面之上。 玄阳一直关注着九人的情况,没有注意到身后徐徐而来的魔众,当他察觉的时候,伏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 “玄阳,许久不见。”伏月上前寒暄。 玄阳却皱了皱眉道:“魔君若是来寻龙魂珠,还是不见的好。” 伏月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张开双臂笑笑道:“玄阳你这是说的孩子话,那龙魂珠是上古之物,你玄阳可得,我伏月亦可得,你不该这样孩子气自己护着不放,我们应该各凭本事!” 伏月说着上下打量着他,咂嘴道:“莫不是玄阳上神与自己的徒弟相处久了,便也沾上了她的孩子气?” “各凭本事不差,只是我也想告诉魔君,魔君你来晚了。”玄阳看着海面负手道。 “呵呵,是吗?也是怪我大意,没看出那囚牛的狼子野心,不顾我妹妹的一片痴心,竟然诓骗于她,让你们得了先机。”伏月不住的摇头,“都说我们魔族做事不择手段,我看你们也不过尔尔。” “事急从权,魔君这是吃不到果子说果子酸。”玄阳依旧神情淡淡的望着海面。 “哦?谁说我吃不到果子的?上神就不怕我坐享其成,过来抢吗?”伏月笑呵呵的道。 玄阳背着的手悄悄的握紧,难道说,伏月晚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不必回头看,也知道魔族来的人不少,但他也不惧,虽然他们加上他也只有十人,但拿到龙魂珠便也能解封四海,到时他们还有一应水族做后援,到时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 他正思量着,却突然听到海面一阵巨响,翻起一阵阵的海浪,不断拍打着海岸,玄阳伏月都没有了斗嘴的心情,目光都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海面。 而东海中间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大的旋涡,似乎不管是什么都能卷入海底,玄阳和伏月离得远,但也能感受到那巨大的吸力,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两人回头,只见一个修为不高的魔族竟然被那阵风卷了进去,飞上了半空,眼见就要落到了海水之中。 伏月皱了皱眉,伸手在半空中一抓,那人便又被一股大力拉了回来,稳稳地站到了伏月的身后。 “向后退!”伏月目不转睛的盯着海面,向着身后的一干魔众命令道。 左右护法互看了一眼,也带着众人快速的向后移去,待觉得那风的吸力小了很多,才抬手让众人停了下来。 而玄阳和伏月却依旧站在原地,任海风大作,吹得长袍猎猎作响,身影却也是纹丝不动。 突然海面上的海风再次一卷,卷起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直指苍穹,接着便是白光一闪,瞬间覆盖着整个海面,接着一个个身影随着那水柱冲了出来,化成一道道光芒落到了岸边,待那光芒一定,原是那囚牛等人和被解救出来的东海诸人。 而海面的水柱也缓缓矮了下来,慢慢形成一个贝状,上面托着一颗寸许大的珠子,只见那珠子闪着灿灿的金光,瑞气腾腾,散发出的光辉堪比日月。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龙魂珠了吧。 玄阳脚下轻轻一点,身子便向着那珠子的方向掠去,但是没想到那珠子就像有灵气一般,面对玄阳,竟然在水柱上轻轻打了个旋,掀起一阵海浪,玄阳猝不及防,堪堪后退了几步才躲了过去。 没想到这上古宝珠竟然如此有灵性,看来要想得到它还需费一番力气,也就在这个档口,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伏月竟然也不甘其后抢了过来,两人自是互不相让,缠斗起来。 囚牛等人见状也纷纷上前,想要夺得那龙魂珠,魔族自然也不能让其如意,两大护法也带着魔众冲了上来。 “这些乌合之众交给我们,大哥!你去拿龙魂珠!” 睚眦手中光芒一闪,祭出一柄长刀,嘲讽等人也纷纷亮出了兵器,带着东海诸人迎上了魔族。 囚牛手掌轻轻一翻,祭出了瑶琴,琴声铮铮,化出缕缕剑气,抵挡着那龙魂珠掀起的一层层的巨浪。 “铮——” 忽然只听天地间一声轻响,如同诸天神佛的吟唱,低低的,却含着深深的蛊惑。 第194章 乱成一团 仿佛有着巨大的诱惑,让那龙魂珠不在反抗,只静静的躺在那里。 龙魂珠,我来了。 囚牛大喜,想不到这惑音对付龙魂珠也是受用。 他踏浪而去,龙魂珠便也乖乖的落到了他的手中,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子突然一僵,像是一个被人控制的傀儡一般,缓缓的向着一人飞去。 “龙魂珠我拿到了。” 听到囚牛的声音,玄阳一喜,又见他向自己这里奔来,便一个虚招带着伏月向后一推,自己也抽出身来,携着囚牛一同向后退去。 “给我!” 囚牛耳朵里听到了这个声音,却向着伏月的方向看去。 “噗——” 出掌! 玄阳的胸口结结实实的受了一掌,他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囚牛,说不出话来,“你……” 身子缓缓向着海岸落去,睚眦见此也深深皱起了眉头,举刀掀翻围上来的魔族,飞身而上,接住了将要落下的玄阳。 在转眼看那囚牛,竟然已经落到了伏月的身边,恭恭敬敬将龙魂珠和水灵珠一并呈了上去。 “囚牛你——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睚眦轻轻发下玄阳,举刀便要杀过去,却见自己的衣袖竟然被玄阳拉住了。 玄阳轻轻摇了摇头,“他和青瑶一样,是早被人种下了傀儡术……” 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问题竟然会出在囚牛身上,原来伏月那样胸有成竹的原因竟然在此,也难怪囚牛竟然那么顺利的便拿回了水灵珠,本以为只是那霓裳相助,却没想到也有伏月的放纵,只为这个紧要关头取他性命。 其实伏月本来也没想到囚牛真的会拿到水灵珠,他也是事后才知道,他之所以没有追究,便只是觉得,自己要的是龙魂珠,只要能拿到龙魂珠,失了一个水灵珠又算得了什么。 “龙魂珠……” 玄阳抓住了睚眦的衣袖,吃力的站了起来,“龙魂珠绝不能落到魔族的手中!” 身形一闪,落到了伏月的身边,伏月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找自己拼命,身形也是一闪,退后了数里,而玄阳则是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睚眦见此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长刀,再次抬眼,眼中已是红了一片,腾腾的杀气遍布全身,一步一步向着囚牛走去,每走一步,大地都跟着震一下。 “睚眦!不要!” 囚牛已然激起了睚眦体内的嗜杀的心,若是他们兄弟相残,那么不用魔族动手,他们也都一一归于虚寂。 “上神,让我杀了他!” 见到玄阳挡在身前,睚眦随手结了一个仙障,将他罩在其中,自己却提刀迎上了囚牛,囚牛手上一化,七弦琴在手,一挑一勾中,已经化出了无数的剑气,纷纷向着睚眦袭来。 睚眦身上的杀气已到了极致,周身已然像有了一层保护罩,即便剑气袭来,也会一触即崩,消失殆尽。 伏月在后面看着,他也没想到睚眦的嗜杀之心竟然如此之重,但这也是他很高兴看到的,不过介于睚眦这般强大,他还需助囚牛一臂之力。 缓缓从衣袖中拿出一管洞箫,抵在了唇下。 呜咽之声立即掺杂进来,和着囚牛的琴声,恍若那怒吼的波涛,席卷着冰山湍流而来,顿时搅得风云变色,一些修为底下的,不管是魔族还是东海水族,都抵抗这两者的侵袭,心神不稳,不分敌我,见人便杀。 睚眦和囚牛更是,一招一式都是要取对方性命,眼见场面已然乱成一团,玄阳缓缓盘膝而坐,双手不断结印握诀,变换四七二十八种之后,突然睁开眼眼,周身华光大绽,刺得人睁不开眼,华光中,玄阳长身而起,仙障也随之消散。 只见仿佛是天边的一道炽热的白光,飞至了伏月的身边,洞箫立断! 伏月也没想到玄阳竟然用了这玉石俱焚的法子,不由得怒从心生,手上一横,祭出一把折扇,只见那扇子通体乌黑,扇柄扇面俱是黑色,只是扇面上夹杂着点点金绿,扇子一展,便能看到那上面的写意山水,只是握在伏月的手中,瞬间变长了数尺,挡在了玄阳的来势。 伏月深深皱眉,这是东海的事,与他玄阳又有何干?难不成真是为了他那个傻徒弟,不,只有这样的傻师父才会教出那样的傻徒弟,可是师父在这拼命,那徒弟又去了哪里? “师父——”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一声师父远远的传来。 是青瑶来了?她怎么来了?! 那身后还跟着孔宣,是孔宣把事情都告诉她了? 这样一分神,玄阳便不能全心全意对战,伏月更是忌惮那孔宣和玄阳联手,那样的话,他和魔族便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现在龙魂珠已经拿到了,他也不必一直耗在这里,这样想着,扇子向着玄阳方向一扫,化出七彩霞光,将玄阳向后一阻。 玄阳却没有放走他的打算,脚尖轻轻一点,便跃上了那道光,像是踩在实物上一样,步步向着伏月飞去。 伏月拧眉,狠了狠心,将手中的龙魂珠猛地向口中一送,那寸许大的龙魂珠一点点变小,最后化成*大小,滑进了口中。 玄阳心下大惊,传说这龙魂珠本是上古应龙留下的内丹仙元,吃了能增加数倍修为,到时这魔族便能称霸六界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要在他还未炼化之前杀了他! 玄阳的身影如电,眨眼功夫便到了伏月身边,伏月抬眼,冷笑一声,手上的折扇再次一按—— 啾—— 一声清脆的叫声响彻云霄,只见那扇面上的翠鸟突然双翅一颤,便堪堪从扇面中飞了出来,化成一道光剑,指向了玄阳的心口。 玄阳本来就是疾驰而去,此时若要停住脚步已是万万不能。 玄阳心中万念俱灰,是他太过冒进了,但是他来此之前便有了抱死之心,死也不惧,只是他不能白死,一定要拉上那伏月一起。 这样想着,他的速度不减反曾,同时,反手一握,瞬间一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长剑出手,直直刺向那伏月的胸口! 第195章 协议 只是临死前,他还想看看那张熟悉的脸,虽然知道她有孔宣护着,可能已经不需要他这个师父操心了,可是临闭眼前,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寻找,可是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许久,却没有见到那一抹身影,就在他疑惑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子被人轻轻一推。 待他看清那人的脸时,他的世界猛地安静了下来,眼中只有那个身影! “青瑶——” 孔宣大喊一声,疾步追去,却只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只能看着那个身影撞入那片七彩霞光中。 胸中无尽的恨意,悔意,可是都无济于事,他只能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在七彩霞光之中缓缓滑落,落尽那个男子的怀中。 “噗!噗!噗!” 张开五指,一支支七彩的孔雀翎从手中飞出,插进了那人的胸口! 看着*而出的孔雀翎,伏月不敢相信的低头看了看,胸前已被鲜血浸透,只是黑色的衣衫看不到那刺眼的红,可是他还看得到那几个空空的洞。 身子轻轻颤了一颤,一颗泛着金光的珠子缓缓从那个身体里飞出。 孔宣眼中光彩一闪,伸手一握,龙魂珠便像受了指引一般,落到了他的手中。 没有了龙魂珠的加持,伏月的身子便缓缓向后倒去,看着自己的魔君倒下,左右护法都是一惊,纷纷抽身,接住了他下落的身体,两人互看了一眼,知道大势已去,便带着一干魔众,消散在原地。 “龙魂珠!” 接着身形一闪,来到了玄阳的身边,弯腰轻轻掰开了青瑶的唇,手上灵力一催,珠子便缓缓滑入了她的腹中。 片刻之后,青瑶原本苍白的脸也慢慢变得红润起来,缓缓睁开了眼,“师父——” 天正一天天的变暖,门前的桃花一开了,一朵朵的娇艳无比,远远看着,层层密密的,宛如一片朝霞。 自那日大战后,我便一直住在这里,春天看那满山的花团锦簇,夏日听雨,一声声不比大哥的琴差,而秋日便荡舟湖上,看那天上的满月,冬天亦可温酒看雪。 其实就这样一个人也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自己的日子,除了有时会寂寞一些,还好有溪边作伴。 虽然无心知道外面的事,但总归有一两件事传进她耳朵里,听说魔君伏月去后,魔界便由他的妹妹霓裳接手,也和仙界达成了协议,不再起事端,只是终究越不过哥哥的死,和大哥各安天涯,不再相见。 当然也有好事,上次回龙宫时,又见到那小鲤鱼精玉莲,不,不应该叫小鲤鱼精,她已然跃过龙门,与六哥赑屃结成了连理,自己见她还要唤她一声六嫂嫂了。 除此之外…… “啪!” 手上竟然没了轻重,手上的桃枝竟然被折断,落到了地上。 除此之外,师父还告诉我一件事。 这件事他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人不知。 原来早在三千年前,父王便知道有今日的劫难,只为他和母亲决定在一起,生下我。可是母亲只是一个凡人,仙凡不可相恋,若违背便只能自己吞其恶果。 母亲只是个凡人,纵然父王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让母亲延长寿命,直到有一天,他翻阅古籍,古籍上记载,东海海底遗留一颗龙魂珠,凡人食之,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当然神仙也可服之,神仙服之便可灵力剧增。 不日,这消息不胫而走,六界之*此事传的沸沸扬扬,因此也生出诸多事端,父王知道长此已久,东海必定要有祸端,便悄悄开始打算,以防不测。 父王先是在母亲去后,对我很是冷淡,就算知道了我受了委屈,也不替我分辨,只由着我的境况一日日惨淡,最后龙宫里都说,一切事情都是因我母亲而起,我自然也是不可原谅。 直到那一天,父王暗中找来了四海的战神玄阳,也便是我后来的师父,父王与他商定,要他带我走,离开龙宫,将来若有不测,也可逃过一劫。 我不知道父王是怎么说服师父的,师父见了我一面,便把我收到了门下。 师父待我极好,在师父身边的日子与龙宫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师父常常关心我,爱护我,日子久了,我的心便开始沦陷,不知从哪一刻开始,我的心便一直挂在了师父的身上。 当时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有时甚至觉得师父已经在回应我,我怕时,他总说,有我在呢。 我困顿难过时,他便放下手中的事物,替我开解。 我辗转难眠时,他便彻夜抚琴,以安我心。 我一步步的沦陷,在无可自拔时,他突然又站在我面前道:“你我终归是师徒,不可如此。” 我一直小心翼翼,他还是知道了我的心意,可是这太突然,纵然知道自己不对,可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师父,便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我苦苦守在寒水之滨,每日也只有想着你才能熬过来,那日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给了我一本心经和念珠,我捧起,贪恋着上面你的气息。 可是今日,你却跟我说,这些都是局,却没想到让我沦陷其中,你还说看着我难过,你也是心如刀割,为了让我放下,便和惊鸿假意携手,你可知道,当我见到你和惊鸿上仙在一起时,我心死如灰。 最后你又觉得亏欠与我,便在佛前祈求,许我一世情缘。 相遇便是局,这次又是,可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我恨我自己,便躲在这山谷中,以为时间长了便能将你忘记,四哥说过,身子累了,心里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我便在这里种了这些桃花,可是每种一棵,我对你的思念便多一份,我夜夜看着天上的月亮,想的便是你是否也在仰望星空,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月亮。 是,我承认,我一直都在等你,可是你总是不来。 “走,我们喝酒去。”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我低头,却见脚边的溪边竟然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而眼前却见到了你的身影。 第196章 认主 漫漫长夜,飞雪漫天,一座高台耸峙九霄。 漆黑浩瀚的苍穹正中央,突然出现一道如星河般璀璨的光旋,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碧绿的流光,犹如一扇悬浮在苍穹中的门。 玉门骤然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芒,将整个苍穹都映照得彻亮,门内涌出汹涌的狂风,将方圆千里的白茫飞雪都搅动起来。 紧接着,一个人从玉门中直直掉落出来,犹如一颗星辰划过浩渺无垠的雪幕。 这个人,就是萧夕。 她的半长黑发被狂风撩散,面朝着苍穹,脑袋上沾着血,手里兀自还抓住一面镜子,从万里九霄上坠落,她的眼睛还睁得老大,充满惊惶。 苍穹漆黑如夜,漫天飞雪如玉,在天风中狂舞不休,从黑暗中传来铿锵震颤的琴声,好像正发动着一场激战。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狂风在耳边狂笑,她的身体正飞快地朝地面坠落,穿在身上的风衣没有扣好,被风一扯,飘上九霄,身上就只剩下一身纱裙,露出两条笔直雪白的腿,被翻飞的裙子时掩时露。 突然传来一声直冲九霄的啼鸣声,一头浑身赤羽的凤皇冉冉而起,浑身如同火焰般辉煌耀眼,在漫天飞雪中宛如一团燃烧的华美赤焰。 可是紧随其后,高台下突然又直冲上来一头浑身黄羽的大鸟鹓鶵,浑身莹黄,尾羽斑斓艳丽好像星辰一般,然而却满身凶戾,杀气腾腾地追赶撕咬凤皇。 两头神凤自萧夕身边一前一后飞掠而过,羽翼挥动间,有殷红鲜血从身上滴落,正好有几缕飘落在萧夕脸上,灼烫如火。 萧夕眼睁睁瞪着在苍穹中纠缠撕咬的神凤,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狂跳,在心里默默祈祷,有谁来救救我? 就在这时,萧夕手里抓着的那面镜子里突然传来低沉的咆哮声,好像蛰伏在黑暗中沉睡千年的猛兽醒来,发出轻微的声响。 镜子只有巴掌大小,是一面很陈旧的银镶金错铜镜,镜子边缘雕刻着山峦叠峰般的纹痕,染着丝丝缕缕的血痕未干,那是萧夕的脑袋上沾的鲜血。 然而,原本光洁明亮的镜面却变得漆黑如夜,好像里面装着浩瀚的星河,黑暗中还蛰伏着巨大的猛兽。 萧夕清楚地听见镜子深处的猛兽,仿佛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边,好像尝到甘霖的滋味,低低呼吟一声,铜镜中便流溢出一缕黑风,好像有生命一般,汇聚在萧夕的背后。 好像有一只软软的脚掌,托举在萧夕身下,一瞬间,耳边的天风立即停止叫嚣,身躯缓缓地朝着下面落去。 寒冷刺骨的天风中,那只脚掌却异常暖和,从萧夕的腰间慢慢摩挲着朝后移动,就算隔着衣裳萧夕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带着轻佻与玩笑。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即便身处在高高九天之上,尚有性命危险,萧夕也不禁感到愤怒,就在她伸手去捉住牢牢按在身后屁股上的异物时,那只脚掌却倏忽间缩回铜镜里。 萧夕顿时心下一惊,又猛然朝下坠落,耳边响起簌簌树叶声。 她没有摔得粉身碎骨,却狼狈地挂在一株树上。 那是一株生长在高台正中央的古木,即使在漫天飞雪中,却依旧枝干翠碧,交错斜生,繁茂的树叶如同璀璨的朝霞,辉煌灿烂。 高台上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同时朝着萧夕望过来,一个满含诧异,一个却杀气腾腾。 只听一声“咔嚓”轻响,树枝不堪重负,萧夕顿时从树枝上掉下来,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黑发上沾满白雪,哆哆嗦嗦站起来,冷得发颤。 男子瞥见萧夕手中的铜镜,发出嗤笑:“天帝,这就是你所寻的天命之人,不过是一介寻常女子而已!” 女子抿唇不语,神情却隐有忧色。 男子话音未落,萧夕已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等看清面前的两个人,都齐齐看向自己,不由问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男子抢先朝萧夕探去:“把昆仑神镜交给我!” 然而没等他靠近,女子周身突然散发出璀璨如星辰的光芒,汇聚着挡在男子身前。 萧夕见势不对,看了下还握在手里的铜镜,皱眉道:“这铜镜又不是你的!” 男子却冷笑一声:“昆仑神镜乃上古神器,怎会是你这等贱民所配持有,只有本巫才有资格成为神镜的主人!” 这时只听高台下传来一声带着焦急的清音:“阿娘,我的伏羲琴被盗走了!” 一头足有五丈高的大猕猴从高台下纵跃上来,浑身金褐色毛发,威风凛凛,落在萧夕身边。 一个人从大猕猴的怀里轻盈跳下来,穿着雪白的衣裳,好像秋天水边的蒹葭般高洁,不染尘埃,他的眼神落在萧夕身上。 四目相视,萧夕不由一怔,那人生着一头银如辉月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丝丝缕缕垂落在水面上,眉眼好似三月桃花枝头的明媚轻雪,眼眸中带着微微诧异。 萧夕对他勉强笑了一下,面对这般清俊少年,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实在不堪。 女子扬声唤道:“白泽,快带这位姑娘离开天昭台!” 唤作白泽的少年目光又落在女子与男子身上,随即很快明白过来,怒道:“巫咸,谋反叛乱乃是逆天之罪,你就不惧天谴吗?” 男子却冷笑不止:“太子白泽,你要谴罪于十巫,难不成就凭着这个所谓的天命之人?”他的衣袖指向因寒冷而颤抖不止的萧夕,言语中充满不屑与讥讽。 太子白泽顿时转头看向浑身破烂狼狈的萧夕,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萧夕已经察觉众人似乎都对自己颇为关注,不由莫名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事情?” 男子冷冷道:“只要把昆仑神镜交给我,本巫可免你一死!”说着杀气顿生,身上的血氅突然化作殷红鲜血流淌在地上,如枯藤般蔓延向萧夕,其中一小股突然如血蛇般跃起,朝着萧夕张开獠牙。 第197章 作威作福 女子惊道:“不好,是血涂之阵!” 血涂之阵,是足以弑神的上古凶阵,竟然被巫用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谁都没有料到,萧夕猝不及防,下意识举起铜镜去抵挡。 就在血蛇触及萧夕的瞬间,铜镜中骤然冒出汹涌黑气,腾腾黑气中竟然伸出一只墨黑脚掌来,猩红锋利的爪子凭空在血蛇身上轻轻截划,血蛇顿时消失,化为鲜血溅落在地上。 男子的眼眸中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昆仑神镜居然认你为主,你究竟是什么人?” 萧夕没想到居然被铜镜给护住,一脸惊魂甫定。 女子却缓缓道:“吾早已告诉你,她就是昆仑神镜所选中的天命之人。” 萧夕有些懵懂地对女子道:“我不懂什么天命,我只想回去原来的世界。” 女子缓缓颔首:“只要你帮助吾女接任天帝,辅佐她登基,便可让她以天帝神力重新打开天玉门,送你返回原来的世界。” “休想!”男子突然暴怒起来,地上的殷红鲜血亦随之沸腾起来,“吾绝不会再让扶桑有天帝登位,永永远远都休想!” 话音未尽,鲜血已腾空而跃,化为数条血蛇朝着女子扑过去。 女子却对太子白泽喝道:“快带她离开天昭台!” 太子白泽眼见自己的阿娘被血涂之阵所困,暗自生怒,对着身旁的大猕猴微微颔首示意。 而身躯威猛的大猕猴对太子白泽的态度很恭敬,竟朝他俯首下来,白泽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柔声道:“狌狌,快带这位姑娘离开。” 萧夕微微一愣:“你不走?” 太子白泽却轻轻摇头,望向漫天飞雪的苍穹上,两头熠熠生辉的神凤还在缠斗,又看向无暇顾及自己的男子,眼眸一动,对萧夕低声道:“请姑娘记住,若想回去原来之世界,只有帮助我阿姐继位天帝,借天帝之神力助你。” 萧夕见对方保护自己,并未丝毫怀疑他的话,忙问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太子白泽微微颔首:“就请姑娘在太华山下天驿村等候,到时自会相见。” 萧夕本来还有满腹疑问,然而眼下却不容她多问,一只满是金褐毛发的手臂已经将她拦腰抱起来。萧夕还没应声,狌狌已经挟着她朝天昭台下跃去。 萧夕沿路而行,最后转眼朝太子白泽所立之处望去,但见他白衣如雪,静然立在飞雪中,身后漆黑的苍穹上,双凤缠斗,辉煌灿烂,却仿佛预示着一场盛大的浩劫。 巍峨如天堑般的太华山脚下,是碧意盎然连绵起伏的山丘,在山丘最南侧与大海相临的一处桃花繁盛的山坡上,坐落着一个小村庄。 村庄并不大,约莫百来户人家,规划有致,房屋有序,正中央一条宽敞的泥路,直通村正的官署,门前屋后都种植着桃花。 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绿水相映,整个村庄犹如世外桃源。 村正官署门外有一株千年古桃花树,枝如盘龙,桃花开得最盛,日头暖融融照在满树繁花上,萧夕就坐在树枝上,垂着两只穿着草鞋的脚,望着在路上走来走去的村民。 过往的村民都会朝着萧夕看上两眼,因为在天驿村很少有跟萧夕一样的美人,粗糙的灰褐衣裳也没遮盖住她玲珑有致的腰身,白皙精致的脚踝就露在外面。 不过萧夕并不在意,因为天驿村的百姓都很淳朴善良,待人亲善,除了前几天从海上渡船而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甚是讨厌。 现在还是三月天,春意微冷,萧夕并不习惯穿草鞋,脚趾头露在外面冻得微微通红,然而面前的村民却悠然自若,扛着锄头耕耙结伴朝村外的农田走去。 其中有一个人直直朝着萧夕走来,左腿被包扎起来,因此走路有些跛。 她穿着灰褐粗麻衣裳,怀里端着两个馒头,皮肤虽然被海风吹得些许粗糙,然而眉眼间却年轻清秀。 她走到萧夕所在的桃花树下,萧夕正望着远处的大海,直到女子出声呼唤:“萧夕,我家外子今早蒸的馒头,还热着呢,我给你拿来两个。” 萧夕这才从树枝上跳下来,轻盈落在地上,接过还冒着热气的馒头:“采珥,你的腿伤好点没?” 对方微微低下头:“前几天的晚上,多亏你把我从村外背回来,否则我就要独自在野外过夜。我跟外子都很感谢你,但是腿脚不便,无法好好招待你,还请你见谅。” 萧夕轻笑道:“其实是我该谢你才对,要不是遇到你,我可没办法来天驿村。” 采珥也不好意思地微微笑起来,这时,官署大门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身穿黑帽黑靴,墨黑短打棉布衣裳,懒懒伸了个懒腰,朝着二人看过来。 这个人面庞年轻细白,然而却生着一对鼠眼,眯着缝的眼睛总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此人性情欺软怕硬,仗着官差身份总是在村民面前作威作福,随意使唤,最可恶的毛病是好色成性,自从来到天驿村,总是借故接近年轻姑娘任意戏弄,人人皆心中生厌。 采珥怯怯唤了声:“啮齿大人。” 啮齿的眼神先落在萧夕身上,但是却碍于萧夕的冷眼相待,便轻咳一声,又转向采珥,皮笑肉不笑:“采珥姑娘,听闻你做的饭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今晚本官想去尝一尝,不知方便不方便?” 萧夕暗暗皱眉,吃饭是幌子,又想借故去骚扰采珥是真。 还好采珥心里也知啮齿心怀不轨,于是鼓起勇气拒绝道:“狱官大人,我家外子今夜在农田值守,我又腿伤不便,恐怕招待不周,要不改天可好?” 啮齿知道采珥借故推拒,明知他们今天就要去办事,明天一早就走,再等到下次,恐怕就遥遥无期,不由脸上恼怒,正要发作,这时大门里又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魁梧,胸膛格外宽厚,除去跟啮齿一样的衣裳,腰间还插着一柄青铜刀,脸庞上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子,眉眼威武炯然。 第198章 天命之人 啮齿立马恭敬地转身朝来人行礼:“猎祜大人。” 猎祜跟啮齿身份相同,都是前来太华山押解重犯的狱官,依照惯例在天驿村落脚歇息。 猎祜朝萧夕二人轻轻扫了一眼,又转回头道:“啮齿,该出发了。”说着便抬脚大步朝前走。 啮齿连忙跟在猎祜后面一同离去,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只是暗暗回头狠狠瞪了采珥一眼。 采珥顿时有些畏惧地抓紧萧夕的衣裳:“萧夕,我好害怕,他会不会报复我?” 萧夕也有些担忧,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明天便会离开,就算啮齿想要报复,那也没机会,于是安慰道:“别怕,天驿村由村正大人主持事务,与他何干?” 采珥点点头:“萧夕,今晚外子不在家,你来我家给我做个伴,好不好?” 萧夕点头笑道:“好,我去跟村正大人说一声,你记得给我留着门。”便走进官署去,村正并不在,大概又去田间巡视了,萧夕于是拿着扫帚,将院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 这里虽然是官署,然而却连一个侍从都没有,平时都是村正一个人起居生活,村里百姓性情淳朴善良,从不生事,因此连官署西面用来关押罪犯的狱台,已经荒废多年,长满荒草。 待到日头西斜,落晖照在官署门外的那株桃花古树上,萧夕又坐在树上,啃着馒头,望着村外坡下大海边的渡头,模模糊糊有一艘官船正在海上,那是猎祜与啮齿乘坐而来的船只,明天即将乘坐这艘官船离去。 天驿村与世隔绝,只有每年春天会有外面的狱官乘船而来,前往太华山下押解罪犯,除此之外,一年始终都没有外人到来,如果想要离开,就只有乘坐这艘官船。 正在这时,村外忽然传来人声喧沸,萧夕心里一动,定是两个狱官押解罪犯回来了,村里百姓都爱瞧热闹。 人群围拢在村口,渐渐朝官署移动过来,萧夕从花枝间伸出脑袋朝人群中央张望,只要是跟太华山有关的事,她都有几分好奇。 但见被村民中间围着的总共四个人,为首者是猎祜,被围裹在村民中显得鹤立鸡群,脸色却沉着,没有不耐烦的表情,只是直直望向前方村正的居所,大步朝前走。 跟在后面的是啮齿,跟猎祜相比就像个小跟班,不过走起路来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他的手里用锁链牵着两个人,都是长发披散,在夕阳下有些看不清。 当萧夕的目光掠过前面的罪犯,落在后面一个人脸上时,顿时惊得险些从树上跌下来。 这个人生着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身*衣裳,却赤着脚掌,脚上也缚着锁链,每走一步便发出清亮的撞击声响。 然而最令萧夕惊诧的,这个人赫然正是当初在太华山上邂逅的太子白泽! 萧夕握在手里的馒头顿时“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落出去,挨在太子白泽脚尖前才停下来。 明明是天帝之子,转眼却变成阶下囚! 太子白泽停下脚步,微微抬起头,朝着萧夕望过来,二人的眼神在人群之上交汇。 他认出了萧夕,原本透着疲惫的眼眸顿时焕发出神采,好像夏夜星辰般璀璨,嘴唇轻动,仿佛要说出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萧夕的心脏顿时剧烈一颤,好像被什么牵扯着,一直凝望着太子白泽,竟然挪不开视线。 啮齿见太子白泽止步不前,走上来便作势要拿脚踹,却被猎祜一个犀利眼神投过来制止,只好作罢,转为骂咧:“臭小子还不快走!当心大爷对你不客气!” 萧夕见啮齿对太子白泽这般凶狠刻薄,虽然不是冲着自己,心中却顿时冒出一股无名火。 而太子白泽却默默收回眸光,俯身拾起萧夕掉落的馒头,又拖着锁链慢慢朝前走去。 直到那人被带进官署,彻底离开视线,萧夕才慢慢冷静下来,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百姓一直围拢在官署门口,议论了好久才渐渐散去,大路上又逐渐变得清静起来。 萧夕却愈发心急,那天她还有许多话还没问太子白泽,压在心里总也想不明白,如今再次遇见,总要弄个清楚才好。 人就被关在官署西面的狱台,然而要去见人,非得要村正的准允。 天光渐暗,该是做晚饭的时候,官署后院里有几个妇人正忙着烧饭。 萧夕悄悄倚靠在正厅外,本来她是想要跟村正说一声,晚上要去陪伴采珥的事情,没想到恰好猎祜正在里面跟村正谈话,说不定是跟白泽有关的事情,因此萧夕便躲在外面偷听。 然而萧夕等了半晌,里面也没有半点声音,一直过了许久,才听见村正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声音苍老:“老翁今天仔细一瞧…果真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唉……” 村正是位苍发垂须的老翁,看起来至少有八九十岁,然而村里的百姓都说他已经两百多岁,萧夕根本不信,那岂不成了老妖怪? 猎祜却疑道:“大人确定没有看错?倘若真如大人所言,那四山拱卫的天昭台……”他没有再说下去,好像后面的话实在太可怕,不敢说出来。 村正又深深叹道:“其实老翁观前些天之天象,便已看出端倪,只是不敢相信罢了。”说着便低吟道,“春夜飞雪,乱象将生……当年我游历诸方,也曾听过这个预言,没想到到如今竟然成真。” 猎祜仿佛也被震撼住,俄顷才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么整个扶桑果真将如预言所卜,会有一场倾世浩劫……” 村正叹道:“天下之浩劫,最苦的还是天下百姓……”话锋一转,“当日预言里,据说还有一位天命之人……” 萧夕闻言,心中又是一动,一个不留神,脚尖踢在墙边的瓦罐上,发出“噌”地一声脆响。 正坐在大厅里谈话的猎祜顿时被门外发出的响声惊动,皱眉道:“谁在外面?” 第199章 借口 萧夕只好低着脑袋贴着门走进去,小声道:“我找村正有事。” 虽然天驿村的百姓对萧夕都很热情亲切,但是她却明显感到眼前的村正并不太接纳自己。 在扶桑,百姓自出身都会被给予代表身份的牌碟,牌碟上写明本人名字及籍贯,不论走到何方,只要出示牌碟就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萧夕并非扶桑异界之人,自然没有牌碟,当初跟着采珥一齐来天驿村,村正便询问过萧夕的牌碟,然而她只得以遗失为借口,才勉强混说过去。 村正身为天驿村官吏,对于萧夕这个无法证明身份,且言行举止又与寻常百姓颇异的外人,并不给予信任也在情理之中。 大厅里有些昏暗,然而却没有点灯,村正微皱眉头问道:“你找老翁有何事?” 萧夕垂着脑袋,不知为何,在这位垂垂老矣的村正面前,她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叫人不得不低头。 她轻声道:“今夜采珥的外子要在农田值守,她独自在家,腿伤不便,我想去陪陪她。” 村正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去便是。” 正在这时,后院做饭的厨娘在门外道:“村正大人,酒菜都已经备好。您吩咐给狱台做送去饭菜也另外都备好了。” 萧夕闻言,心里微惊,没想到村正居然会对这两个罪犯格外关照,还特意给他们备好饭菜。 又听村正唤道:“萧夕,你先去后厨用饭,再把饭菜给狱台的两个人送去。” 萧夕连忙答应下来,这倒正好,自己正发愁怎么去探望白泽,正好可以借此机会。 等萧夕离去,猎祜站起来把灯台点燃,大厅内便亮起昏黄的灯影。 猎祜坐到村正下首的座位上,对村正的态度很是恭敬:“大人,我已经交待过啮齿先用酒菜,不必等候。” 村正轻抚髯须,微微颔首:“不论将来天昭台传来何种旨意,都不必相信。”他又从怀里取出一方写满字的布帛,郑重交予猎祜道,“扶桑将乱,谋逆者必会以谬论蛊惑人心,然则清者自清,贤者绝不会受其蛊惑,当今才州州牧是老翁最得意之弟子,老翁亲手书信一封,请你务必亲自交予他!” 猎祜将布帛放进衣袖,神情恭肃致意道:“请大人放心,小人绝不负翁所托!”他又犹豫一下问道,“大人家里的这位姑娘,与常人甚是不同,不知是什么来历?” 村正轻轻摇头:“我这几天亦观察她,也猜不出其来历。原本还怀疑过她是否会是天昭台派来的人,可是观其言行举止,虽不懂礼数,但心性磊落,绝非心怀不轨之徒。” 猎祜又问道:“她没有证明身份的牌碟,又来历不明,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安置?” 村正道:“老翁担任天驿村正一职,至今已有百年之久,这里虽然与世隔绝,然而生活却平淡安稳,这位姑娘性情良善,若是愿意留在天驿村,老翁自然也欣然接受。”却又话锋一转,轻轻叹息,“可是老翁观其眉眼神韵,却隐有潜势,福祸相生,吉凶难料,注定命途不凡,想来绝不会留下。” 猎祜有些吃惊:“大人竟然会对这位姑娘这般青睐,只是她没有牌碟,就算离开天驿村,按照扶桑例律,一概被视为奴民,会被抓起来卖给权贵当作奴隶。” 村正却静静望着猎祜,微微而笑,好像早已胸有成竹。 猎祜微微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难道大人要为这位姑娘动用‘洗尘笔’?!” 村正只微笑不语,一阵轻风吹进来,夹杂着隐隐酒气。 大厅后面,沿着走廊有一间大开的房门,里面亮着灯,桌上摆满酒菜,还有两坛被倒空的酒,两个帮厨的妇人正忙着收拾残局。 其中一个道:“这位啮齿大人喝得醉熏熏,却不回房休息,还嚷嚷着要出去走走,真是古怪。” 另一个打了个哈欠道:“幸好是晚上,咱们都待在家里不出去,若是在白天喝醉酒,又去招惹村里的姑娘,那可就糟糕了。” 二人正扯着闲话,正好萧夕拎着食盒路过门口,朝屋里看了一眼,便又朝着官署西面的狱台走去。 沿着走廊一路朝右直行,萧夕径直穿过了两重院落,才迎面看见一道木头门墙,大门上面写着“狱台”两个字,走进大门,是一道高约五六丈的石台,石台周围设有牢房,墙角栽种着高大的松树,青松苍郁,不过在昏晦夜幕下却显得有些阴幢幢。 整个狱台里只关着今天被猎祜二人带回来的两个犯人,就在挨着松树旁边的牢房里,连锁都没上,门栓就用木头插着。 萧夕拔出木栓,拎着食盒走进去,牢房没有点灯,昏暗微弱的天光透过窗牖照进来,一眼就可以看见墙角躺着一个人,正是穿着白衣裳的太子白泽。 牢房里很安静,太子白泽就静静躺在稻草上,好像睡着一般,一动不动。 萧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伤怜,虽然自己跟白泽只有一面之缘,但是白泽就如最美的玉石一般,剔透无暇,而今美玉蒙尘,又岂会不令人感伤? 萧夕拎着食盒轻轻朝太子白泽走过去,在他的身边蹲下来。 太子白泽却仍旧一点反应都没有,散落的长发遮盖着半边脸颊,萧夕伸出手撩开,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这才发现白泽的脸上居然滚烫如沸。 萧夕又忙朝白泽额头上探去,刚挨上去便被烫得倏然抬起手来,心中大惊。 白泽居然发起高烧来,而且整个人都烧得昏睡不醒,得赶快请大医去! 萧夕还想查探太子白泽身上是否有伤,便在他身上从肩膀往下仔细摸索一遍。 对面漆黑的墙角处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不必摸了,他是我的幼弟,虽然年纪还小,却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萧夕冷不防被这声音吓得浑身都哆嗦了一下,下意识赶忙缩回手,转头朝说话的人望去,然而那人却隐没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身影。 第200章 无药可医 不过她应该就是另外一个犯人,因为太着急的缘故,萧夕居然忘记她的存在。 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她看在眼里,萧夕忙解释道:“我是来给你们送饭的。”又连忙把食盒拎出来。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太子白泽突然“唔”地一声,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却是偏头艰难地干呕两声,却还没有醒来。 看来他难受得厉害,萧夕忙轻声唤道:“太子白泽,快醒醒……” 太子白泽轻轻睁开眼,眸光黯淡,好不容易才凝视在萧夕脸上,却又很快涣散,合眼昏过去。 这时,对面墙角的那个人动了,她站起身来,手脚上的锁链在黑暗中发出碰撞的响声,萧夕不由自主便被这个人所吸引。 她穿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身上沾了不少草叶尘泥,额头上却戴着贵重银饰,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出来,天光已经微渺如纱,然而她的身体却好像镀着一层淡淡的金黄,在黑暗中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待女子走近,萧夕才发现,其实这个女子虽然声音听着老成,其实面貌很年轻,长得甚美,眉眼间有如一轮明日,散发着无形却璀璨的光华。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眼神落在萧夕身上的时候,她却好像被幽微的烈火炙烤着,浑身竟然灼热起来。 跟太子白泽比起来,这个女子的身上好像散发着一种生来的端庄与威严,好像百鸟朝奉的凤凰。 女子只轻轻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白泽,萧夕还以为她至少会仔细看一看自己的亲弟弟,谁知她居然径直拎起食盒,走到还有些许光的地方,独自坐下来打开食盒吃饭。 萧夕顿时被她这种漠视的态度给惊呆了,讶声问道:“你、你不看看你弟弟吗?” 女子却连头都没朝这边偏一下,只冷冷道:“他先天有疾,无药可医。” 萧夕看了眼女子,又看了看躺着不动的太子白泽,外面明月东升,照在墙角的松树上,树影透过窗牖映在地上,萧夕轻声道:“我去找大医。”说罢便站起来疾步朝外走去。 官署的大厅内,村正与狱官猎祜仍在交谈,突然,走廊上传来急促脚步声。 萧夕一脚跨进来,对村正道:“村正大人,有个犯人生病了,我想去请大医来看看。” 村正忙问道:“是哪一个?是不是那位姑娘?” 萧夕摇头道:“不是,是那个穿白衣裳的少年郎。” 村正轻轻颔首,放缓神色,好像对那位姑娘的关切远胜那个少年,他沉吟道:“我另派别人去请大医,就不劳烦你,你不是还要去采珥家里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萧夕顿时想起来,刚才光顾着太子白泽,竟把去陪采珥这事儿给忘了,想来村正做事稳妥,他既交由别人去做,自己还是不打岔为好,当下便出了官署朝外走去。 待萧夕离去,猎祜皱眉道:“大人,这位少年似乎身体很差,明日启程后长途跋涉,不知他能否支撑下去?” 村正亦有所感:“天帝血脉,最为贵重者应属那位女子,倘若能够保全二人自然更好。将来在狱台城,老翁还请你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帝女性命!”说着便对猎祜拱手以礼相托。 猎祜忙起身去扶:“既然是大人所托,我自然竭尽全力。只是小人不明白,他们姐弟二人既然同为天帝血脉,为何大人会以女子为贵?” 村正微微颔首道:“虽然老翁无法得知其中内情,然而自上古至今,历代天帝只会有一位继承人,当年天帝携后人巡游诸州,身边唯独帝女一人而已,至于这位皇子,老翁从未听闻其来历。” 正厅内,灯影微黄,二人都不由陷入沉思。 明月清辉照在天驿村错落有致的房屋上,如一泓清澈溪潭,村民劳作一天,此刻都熄灯卧寝。 正中央大路上,一个年轻村民正领着年过半百的大医,步履匆匆朝官署而去。 待二人跨进官署,大门外的桃花树下,萧夕轻轻走出来,见到大医赶来,总算放下心来,这才朝采珥家走去。 采珥家坐落在天驿村最外缘,很是僻静,门扉虚掩着,并没有关上,想来这是采珥特意留着门。 院子里很安静,萧夕推门走进去,借着月光却看见地上摔着一个洗衣裳的木盆,盆里的衣裳翻在地上,没有人收拾。 采珥是个很勤快的人,家里向来收拾得整整齐齐,怎么会把衣裳扔在地上? 萧夕心中微疑,忙走上石阶推开正屋的门,再往里面走,便听见后院的柴房里传来微响。 难道这个时候采珥还在后院劈柴?萧夕又穿过正屋朝后院走去,院子没有人,柴房的门却紧闭着,里面连灯都没点,却传出断断续续的骂声,其中还夹杂着采珥的哭声。 萧夕顿时心中一沉,快步冲向柴房,顺手拎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根柴棍,一脚就踹开柴房的木门。 “哐啷”一声,门被猛然踢开,里面的哭声陡然清晰起来,还涌出来浓浓的酒味儿。 借着照进去的月光,萧夕看见里面的草堆上,采珥惊惶地哭泣着............ 二人四目相视,彼此都看个清楚,正在对采珥施暴的人正是今天早上调戏她的啮齿! 而啮齿一见是萧夕,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惊,继而变得狰狞起来:“原来是你坏我的好事!” 萧夕对啮齿冷冷唾道:“无耻小人——”随即挥舞棍棒两步上前,照着啮齿身上狠狠砸下去。 这一下刚好打在啮齿屁股上,萧夕使出浑身力气,简直要把啮齿的屁股给打烂,啮齿顿时痛得哇哇大喊:“大胆贱民,竟敢殴打本官,本官要治你死罪……” 话还没说完,萧夕挥舞棍棒朝着啮齿身上又是一下,根本不理会啮齿的威胁。 啮齿压根没想到会有人前来,他喝得醉醺醺,脑袋根本不听使唤,虽然是个男人,然而此刻却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抱着头痛叫连连。 第201章 洗尘笔 采珥挣扎着从啮齿身下钻出来,脚却被他给压住,情急之下使出浑身气力将啮齿推出去,正好萧夕迎面一棍挥过来,“咚”地一声砸在啮齿的脑袋上,啮齿顿时朝后一仰,倒在草堆上没了声息。 萧夕本来只是想痛打啮齿一顿,给他个教训,没想到误打在脑袋上,这会儿没了声,也不知是死是活。 当即二人都愣在当下,谁都没有说话,都直直盯着一动不动的啮齿,看他是否会醒过来。 然而啮齿却始终没有动静,俄顷,采珥怯怯问道:“萧夕,他、他是不是死了?” 萧夕心中一沉,啮齿要是死了,那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她大着胆子凑上前,拿指尖在啮齿鼻息下一探,没有进气儿,也没有出气儿,多半是死了。 萧夕看了看握在手里的棍棒,这下可惹下大祸了,她又看了眼满脸泪水的采珥,叹气道:“你在家里待着,我去跟村正自首。” 采珥顿时忍不住哭出声来,六神无主。 萧夕安抚道:“别怕,人是我杀的,村正不会怪罪你。”说着便拉着采珥出了柴房,交待她看好现场,便独自朝官署走去。 月上中天,万物静籁,萧夕在路上慢慢走着,天驿村并不大,然而这条路却好像很漫长。 她的手里还拎着打死啮齿的棍棒,照理说杀人偿命,既然啮齿被自己给误杀,自己绝不会安然无事,更何况啮齿还是官差,向来民若犯官,那就是自找麻烦,更别说还把官给打死了。 萧夕朝村外望了一眼,心里一瞬间动了逃走的念头,可是若就此逃脱,说不定采珥就会被捉去治罪,也许还会连累村正跟整个天驿村。 她轻轻叹了口气,既然是自己做的事,那还是由自己来承担,不要牵连他人。 官署大厅此刻还点着灯,村正与猎祜都坐在屋内,村里的大医正在对村正禀报:“村正大人,这个少年的病症实在古怪至极,先天便有,小人只好先煎两副药,可暂且缓解,若要根治,小人实在束手无策。” 村正微微颔首:“那就辛苦大医,多备些药材给他明天带上。” 大医答应着转身正要走,门外却传来萧夕的声音:“大医且慢,我还有话要说。” 众人皆朝门口望去,但见萧夕的身影映着月光,清辉如水,她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浑身散发着朦胧纯洁的光芒,然而她的脸上却带着凝重的表情。 村正问道:“萧夕,你不是去采珥家里么?为何深夜回返,有何事?” 萧夕面对着村正,沉声道:“村正大人,我是来报官的,我把啮齿给杀死了。” 村正神情骤然一惊,不敢置信地指向萧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夕低着头,静静道:“我刚才去采珥家中,遇见啮齿正在柴房施暴,情急之下将他误杀。” 此言一出,猎祜顿时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村正道:“大人,请带我去现场一看。” 村正朝着大医颔首:“大医,烦劳你带猎祜大人去一趟,顺便检验啮齿尸首。” 大医忙答应着,领着猎祜出门而去。 村正脸色凝重,看了眼萧夕手里拎着的棍棒,对萧夕轻轻颔首,语气中却没有责备:“你随老翁来。” 萧夕正等着村正训斥,然而却等来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她忙跟在村正身后转到大厅隔壁的耳房。 村正点燃屋内灯盏,屋内摆设很简单,墙壁上用青碧颜料画着一幅奇怪斑驳的图画,看起来像是随意涂抹,却又好像一副山川图。 村正见萧夕打量着壁画,便举灯照道:“这是扶桑十二州的地图。”又指着正中央的一点,“天驿村就在这里。” 萧夕凝神端详,才发现扶桑异界的正中央与外隔绝,四面环海,而天驿村所在的位置正在最南端的沿海,要是没有船,根本没办法离开。 村正走到窗牖旁边,望着窗外在月下盛开的满树桃花,背对着萧夕问道:“无论你是否有意,啮齿之死与你相关,你必难逃其咎,为何不趁夜逃走,却还主动前来告知?” 萧夕答道:“我也并非没想过要逃走,只是我要是逃走,总要有人出来顶罪,到时候会连累采珥跟天驿村。既然是我做下的事,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自己承担。” 村正转过身来望向萧夕,往日严肃的脸上却带着淡淡赞许,微微颔首:“勇气可嘉。”又问道,“老翁再问你,你的牌碟并非遗失,而是根本就没有,对么?” 没想到会被村正公然揭穿,萧夕顿时有些羞赧,低下头道:“是。” 村正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微微含笑:“既然没有,这反而好办。” 萧夕心里惊疑,不知村正的话是何意,便又听村正解释道:“扶桑百姓的牌碟都是出生之时由祝官亲笔写下,若是不慎遗失,须得由祝官亲自重写,否则根本无效。” 既然这样,那自己并非扶桑异界的人,岂非永远都没有牌碟?萧夕暗忖道。 “老翁虽与你相处不久,却相信你是个磊落良善之人,老翁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今日便破例生平,为你用一回洗尘笔。” 萧夕心念一动:“洗尘笔有什么用?” 村正走到墙壁上的柜格,从里面取出一支两寸来长的笔,笔尖软而黑,而笔身却是用奇异木材制成,散发着隐隐的金黄色光芒,好像太阳的灰烬明灭不息。 村正道:“这支洗尘笔乃是当年由天帝亲赐,笔身是由扶桑神木所制,可以为人洗去平生。只是一旦更换姓名,便会将前尘种种一并抹杀,因此老翁极少动用。” 萧夕眼眸一亮,这么说来,洗尘笔可以帮任何人获得新牌碟,听村正的口气,是打算动用洗尘笔给自己造一张牌碟。 果然,村正又取出一块木牌握在手中,提起洗尘笔悬在木牌上面,微吟道:“璞者,乃石中之玉,你既有慧性,亦有性情,但愿此后历经磨练,能够成为辅佐天帝治理百姓的良才。” 第202章 奴民 当笔尖落在木块上的一瞬间,虽然没有蘸墨,但是乌黑的墨迹却开始出现。 与此同时,萧夕忽然觉得身体变得很轻盈,她的目光落在墙壁上画着扶桑十二州的壁画上,被十二州所环绕的正中央正缓缓生长出一株金色的神木,轻轻摇晃着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 萧夕的视野突然变得很渺茫,不知身在何处,周围全都是一片蔚蓝浩瀚的大海,而大海的中央那株扶桑神木沐浴着金黄色的朝阳,连树叶都盛着粼粼的流光…… 萧夕还兀自沉浸在这神圣的景象中,突然间耳边听到村正的呼唤声,这才将她从神游中拉回来。 村正将写好的牌碟递给萧夕,她忙接过来一看,但见上面写着“萧夕”两个字,从此这便是萧夕在扶桑拥有的新身份。 萧夕满怀感激地看向村正,正要开口道谢,却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人声喧哗,村正透过窗牖朝外面一望,紧接着皱着眉走出去。 官署大门外面,挤满举着火把的村民,采珥一事已经惊动全村百姓,众人乍闻啮齿的无耻行径,皆愤而不平,齐齐聚在村正官署门外,要为采珥与萧夕鸣冤喊屈。 啮齿的尸体已经被抬到官署里面,猎祜领着大医与采珥夫妇站在最外面的院子里,群情激愤,猎祜饶是官差,也毫无办法,只好默默站在一旁。 村正从正厅走出来,围拢在大门外面的百姓顿时安静下来,目光纷纷落在走过来的村正身上。 萧夕就跟在村正身后,手里还握着刚刚写好的牌碟。 村正缓缓扫视众人一眼,接着朝着大医微微颔首:“大医,啮齿狱官的死因可查清?” 大医恭敬回禀道:“村正大人,这位啮齿狱官因脑部遭受重击而死,凶器正是萧夕姑娘所持的棍棒。” 此言一出,村民们的目光顿时纷纷投向萧夕,采珥哭道:“都是我不好,我不小心推了他一下,才撞上萧夕的棍棒,萧夕她不是故意的。” 村正却举袖示意采珥暂且不要说话,又问大医道:“是否还有其它发现?” 大医又道:“据小人所看,这位啮齿大人衣冠不整,满身酒气,又被发现在采珥家中,应是意图不轨。” 村民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言辞中对啮齿平时所言所行皆很是不齿。 村正又转向猎祜:“猎祜大人,萧夕主动来投案,当时你也在场,如今又去现场勘察一番,不知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猎祜脸上现出愧意,拱手道:“小人管教下属不严,冒犯百姓,还请村正大人见谅。” 村正颔首道:“猎祜大人,此事皆因啮齿此人心术不正所起,意欲趁机凌辱天驿村百姓,若非萧夕姑娘及时赶到阻止,结果必将难以收拾。萧夕虽出手伤人,然而杀死啮齿纯属意外,罪不致死,不知阁下是否同意老翁的看法?” 猎祜沉吟片刻,点头道:“本官赞同村正大人的看法。” 萧夕心里一松,看来这下应该不用给啮齿偿命了,她朝采珥望去,采珥也正满怀期待地望着村正。 随即猎祜又道:“但是啮齿乃是本州狱台城狱官,本官虽然明白此事经过,却不能擅自决断,最终还是要由狱台大人来定夺。” 村正仿佛早料到猎祜会这样说,神情平静道:“猎祜大人的意思是,要将萧夕带回才州狱台城,由狱台大人亲自审问?” 猎祜点头应声,村正转头看向萧夕,苍老的眼眸却亮如星辰。 萧夕顿时明白,刚才村正为何要为自己写下牌碟,原来他早就料到猎祜会要求把自己带走,倘若自己连牌碟都没有,来历不明,一旦被问起来,这件事便根本说不清楚。 想到此处,萧夕便愈发感激村正,更佩服他的高瞻远瞩,当即高声答应道:“猎祜大人,我愿意跟你去狱台城!” 村民顿时哗声一片,采珥朝着村正紧走两步,满脸焦急道:“村正大人,萧夕不能离开天驿村,她、她没有牌碟,倘若离开天驿村,按照扶桑例律,一概被视为奴民,就算狱台大人不治她的罪,她也会被抓起来当作奴隶驱役。” 村民们听见采珥的话,都纷纷附和道:“村正大人,萧夕姑娘是好人,不能让她走。” “对,让萧夕姑娘留下来,我们愿意照顾她。” 村正没有回答,却转头对萧夕微微颔首。 萧夕面带微笑,举起手里的牌碟,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萧夕的名字。 采珥惊喜道:“萧夕,你的牌碟又找到了?” 萧夕暗暗看了一眼村正,点头道:“没错,是村正大人帮我找到的。” “那真是太好了。”采珥高兴道,村民百姓也纷纷发出惊喜的声音。 猎祜望着在火光照耀下,牌碟上熠熠生辉的名字,面上露出微微的惊诧,却又很快消失,他与村正对视一眼,又收回目光,对萧夕道:“那就请姑娘明天一早随我一同乘官船返回。” 萧夕点头答应,又转头看向村正,村正开口道:“这件事情已经弄清,大家各自回去。” 村民们便各自散去,采珥低声对萧夕道:“我跟外子去给你准备点吃的带在路上。”便与外子一同离去,官署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村正看了眼被搁在墙角的尸首,轻声道:“海上路途遥远,不如将这具尸体烧掉,以免腐坏。” 猎祜犹豫了下,摇头拒绝:“才州民俗,讲究尸身周全,我还是将尸体带回才州,交予其家人。” 萧夕小声道:“那他的尸体可不就会发臭?” 村正正背对着萧夕走进大厅,丢下一句话:“此人生前死后,皆臭不可闻。若是嫌臭,自去木匠家取一副桃木薄棺,驱邪避凶,倒是正好。” 萧夕与猎祜面面相觑,没想到村正表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对啮齿极为厌恶不齿。 猎祜对萧夕道:“请姑娘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萧夕点头答应:“猎祜大人,那我是不是也要跟狱台的犯人一样,戴上枷锁?” 第203章 东沉之势 猎祜微怔一下,这才想起按照例律,平民不准登官船而行,而眼前这位姑娘既然持有牌碟,自然是平民,然而却以待罪之身乘坐官船,又非全然的罪犯,这种双重身份兼而有之的情况,自己在生平还从未遇见。 最终,他还是摇头道:“本官还打算让姑娘帮忙照顾那个生病的犯人,枷锁就不必戴了。” 萧夕想到还在生病的太子白泽,本来还在担心没有机会弄清疑问,这下不得不同船而行,自然不怕没机会。还有那位举止性情古怪的女子,居然会是太子白泽的姐姐,可是他们二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姐弟,她边想着边独自走回后院厢房。 此时此刻,明月已有东沉之势,斜斜的月光透过窗牖照进来,萧夕躺在床上,却有些难以入眠,今夜发生之事令人有些猝不及防,本来还以为离开天驿村遥遥无期,一转眼明天就要走。 萧夕从衣裳怀里掏出一面陈旧的银镶金错铜镜,借着月光翻来覆去观看,可是无论怎样看都是一面再寻常不过的古代铜镜,只是边缘稍加精致些,那天在九天之上明明听见铜镜发出异样低沉的吼声,难道是自己紧张过度而产生的错觉? 她仰面而卧,把铜镜放在自己胸口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 明月如霜,静静照在铜镜上,突然间,光洁明亮的镜面却变得漆黑如夜,好像有浩瀚星河在其中涌动,一只墨云般的脚掌从镜面里直直伸出来,却只露出半截,脚掌上镶嵌着猩红如血般的利爪,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那只魔掌缓缓伸向正在熟睡的萧夕,然而她却没有半点觉察。 脚掌上长着绵密的毛发,丝丝缕缕垂落下来,扫在萧夕的脸上,萧夕倏忽一动,伸在半空中的脚掌顿时停了下来,脚趾上猩红的利爪猛然暴涨出一寸来长,血光闪亮,好像随时准备朝萧夕的身上挠下去。 然而萧夕却只是在睡梦中轻轻晃动两下脸颊,口中喃喃自语:“小白,别踩我脸,下去……”便又接着睡去。 脚掌上的锋利血爪便又慢慢缩进去,轻轻地,脚掌落在萧夕的微微起伏的胸脯上,*一团,轻轻一按,又被轻轻弹回来。 突然,脚掌一个不慎,没有控制好力道,按得重了些,萧夕顿时觉得胸口一痛,皱眉欲醒,那只脚掌警惕觉察,在萧夕睁开眼的瞬间便缩回铜镜里去,镜面顿时恢复如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萧夕睁开眼后,迷迷糊糊中揉了下胸口,大概是撞到墙壁上,疼痛很快消失,于是翻了个身便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熟,直到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萧夕才醒来,朝窗外一看,天已微明。 她忙起身洗漱,好在也没什么东西收拾,不过就是两身换洗衣裳,刚来扶桑异界时穿的那身衣裳早就破烂不堪,被扔掉了。 萧夕把牌碟与铜镜都放进怀里,走到外面去,还觉得胸口隐隐发痛,就像从前在家里,妈妈最宝贝的宠物小白狗老是在半夜偷偷跳上床,在自己胸口上趴着睡觉,早上一起来总被压得闷疼。 萧夕轻轻揉了脸,说起来,昨天晚上好像还梦见小白在脸上踩来踩去,怎么无端会梦见这条狗呢? 正在这时,猎祜从走廊另一侧走过来,对萧夕道:“萧夕姑娘,我们该走了。” 萧夕点点头,跟在猎祜身后穿过大厅,走到前院,清晨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然而当萧夕朝门外一看,顿时惊住。 原来大门外面,平时总是空旷无人,此刻却站满天驿村的百姓,都是前来为萧夕送行的,早早起来等候在官署门外,见萧夕走出来,都纷纷朝她望过来。 熙熙攘攘围拢在官署门外的百姓,都对萧夕喊道:“萧夕姑娘,我们全村的人都来给你送行。” 萧夕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感动,走到门口望着脸上都带着淳朴笑容的村民,满怀感激道:“谢谢你们。” 村正站在正厅的石阶上,对着猎祜微微颔首,又示意两个村民抬起搁在墙角的桃木棺,率先走出官署,猎祜紧跟其后。 而猎祜的身后,则跟着被关在狱台的一女一男,手脚上都戴着锁链,女子走在前面,脸色平静;太子白泽跟在后面,脸颊苍白,不过一双眼眸却清澈如水,朝着萧夕望过去。 萧夕见太子白泽望过来,也不知他姐姐对他讲过没有,不由脸上微烫,低下头去。 村正走到萧夕身边,低声道:“如今你既持有天驿村的牌碟,便算是天驿村百姓,从今以后,前尘往事,都不再作数,你可明白?” 萧夕自然明白,村正是担心自己的来历会惹来麻烦,今后若有人问起,只说是天驿村的百姓,她忙点头答应。 村正于是微微颔首:“村里百姓都很喜欢你,就让他们都送送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萧夕闻言,顿时心头一酸,想到村正对自己的爱护,村民又待自己亲切友善,乍然离去,怎会轻易舍得,眼泪不由在眼眶里打转。 走在前头的猎祜停下来,回头一望,萧夕正走出官署大门,紧跟上来,村民都拥在萧夕周围,双方都依依不舍,若不是生出啮齿一事,这样一位性情良善的姑娘,其实就该留在天驿村,过着安逸自在的生活。 想到此处,猎祜轻叹一声,却听见戴着枷锁的女子冷嗤一声道:“命由天定,世人吉凶福祸,皆是上天注定,大人又何必一叹?” 猎祜不由微微皱眉,继而想到女子的身世,动荡浮沉,更令人可悲可叹。 这时萧夕已经赶上来,全村百姓便跟随着猎祜一行人出村,朝着海边渡头走去。 村民中走出一个人,来到萧夕身边,萧夕一看,却是腿伤未愈的采珥。 采珥因为萧夕的事自责不已,哭了一晚上,这会儿眼睛还肿着,把胳膊上的包袱递给萧夕,里面都是她夫妇连夜准备的食物。 第204章 分别的时刻 萧夕从头到尾都没有责怪采珥的意思,便安慰她道:“你放心,村正说过不会定我死罪,我会好好活着的,你别担心我。” 采珥擦着眼泪点点头,眼神落在被村民抬在最前面的桃木薄棺上,不由伸手抓紧萧夕的手臂,小声问道:“那个人的尸首为什么不烧掉?” 萧夕答道:“猎祜大人说,要把尸首带回才州狱台城,他都已经死了,你还怕什么?” 采珥扭头朝太华山的方向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天驿村的村民死后都会先烧掉尸首,才被安葬。因为太华山上有一种叫做蛊雕的妖魔,最喜欢食腐尸,如果尸体直接下棺安葬,夜晚时候蛊雕就会循着腐尸的气味翻开坟墓,把人的尸首刨出来食用。” 采珥又朝装着啮齿的桃木薄棺指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萧夕听着采珥的叙述,不由对这种叫做蛊雕的妖魔感到汗毛悚然,不过到时候官船行在海上,那蛊雕总不会跋山涉水,横渡大海就为一具臭不可闻的尸首? 想到这里,萧夕又觉得有些好笑,采珥一向胆小,这下肯定是多虑了,于是并没有将采珥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安慰几句,别让她太担心。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来到海边渡头,大海无垠,*的海浪扑打在岸上,又退回去。 岸边抛锚着一艘高大坚固的海船,船上已经扬起三重风帆,被海风吹得鼓起来,最高的帆上写着大大的“才”字,整艘船在海面上微微起伏。 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刻,萧夕随着猎祜登上船,站在船上望着站在岸上的村民们,挥手道别,村民们也纷纷挥手致意。 萧夕心里黯然,不知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天驿村,再见到这些热情友善的人们? 官船渐渐远去,在大海上迎着海风航行,远处耸峙在九霄上的太华山,在视野里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最终只剩下一个淡淡的黑影。 正在这时,猎祜走过来,将一袋药草递给萧夕,又问道:“你所持的牌碟,应当是村正大人动用洗尘笔为你所写,对么?” 萧夕心里一惊,没想到猎祜居然都知道,又听猎祜感叹道:“你可知这位大人的真实身份?” 萧夕疑道:“他不就是天驿村的村正么?” 猎祜缓缓摇头,举头遥望天驿村的方向,露出恭敬神情:“这位大人其实正是称贤于世的贤睿公,当年贤睿公还在才州参加州试选拔,天帝亲自莅临观试,为贤睿公的德才所折服,因此赐与扶桑神木所制成的洗尘笔,作为嘉奖。” 萧夕暗暗惊叹,原来村正大人居然是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隐世高人,难怪他对贤睿公如此恭敬,又问道:“猎祜大人何以得知村正大人的真正身份?” 猎祜自愧摇头:“当时家中祖父正是侍奉贤睿公的书童,祖父时常惭愧,自幼跟随贤睿公侍奉左右,却未能学到公之才学。” 原来猎祜跟贤睿公还算有渊源,又听猎祜继续道:“我曾听祖父提及,洗尘笔是由扶桑神木的树枝做成的,它能够为人消弭过往,赋予新的身份,因为这种赋予新生的能力与掌控人的生死无异,所以天帝只会把它赏赐给极其德高望重的人。” 他又看了萧夕一眼:“贤睿公愿意为你动用洗尘笔,看来他一定对你寄予厚望,还望你勿要辜负。” 萧夕的脑海中顿时响起贤睿公落笔时所说出的话语: “璞者,乃石中之玉……但愿此后历经磨练,能够成为辅佐天帝治理百姓的良才……” 难道贤睿公真的认为自己有成为栋梁之才的潜质?萧夕暗暗惊讶,随即又心生黯然,眼下自己还是待罪之身,死罪虽免,然而活罪难逃,还不知会被怎样惩罚,更别提成为什么良才…… 迎着微凉海风,萧夕正在沉思,猎祜打断萧夕的思绪道:“萧夕姑娘,我要负责行船安全,照顾那个病人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 还没等萧夕答应,猎祜又吩咐道:“每日早晚两顿饭,也都由你负责。” 这是把自己当劳力使唤,不过萧夕也没有异议,转身便钻进船舱。 船舱里还算干净,只有两个犯人在里面,显得很宽敞,这对姐弟很是奇特,女子单独坐在一侧靠着窗牖的墙角,只望着外面的海面默默不语。 而生着病的太子白泽,却远远被隔在船舱的另外一端,此刻正躺在稻草铺盖上,好像精神又有些不济,女子却根本不闻不问。 萧夕只好独自生火,一边忙着煎药,一边忙着煮饭,不一会儿就忙得额头冒汗。 原本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太子白泽,闻到飘过来的味道,突然鼻尖轻动,睁开眼转头看向萧夕,微声道:“饭糊了。” 声音不大,然而萧夕却听得真切,她正忙着揭开药罐别让汤药漫出来,听见少年提醒,忙去看煮的饭,果然有些发糊,连忙把锅端起来放在地上。 等药煎好,萧夕又把药倒进碗里,端给太子白泽,这才得空问道:“你不是天帝的儿子么,怎么会变成重犯?” 太子白泽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光是闻着都让人觉得苦,可他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药给喝完了,这才开口答道:“当夜你也瞧见,十巫谋逆,长姐与我被视为重犯,发配才州狱台城。” 他从容道来,虽然身上戴着锁链,却没有屈居人下的神情。 太子白泽与萧夕相对而坐,虽然看着年龄小些,肩膀腰身都比萧夕更高大结实,已经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可惜命途却这般坎坷。 萧夕不由心生怜惜,把药碗搁回去问道:“你让我在天驿村等着,如今可以告诉我该怎样做,才可以回去?” 太子白泽没有直接回答,却指向坐在船舱另侧的女子,缓缓开口道:“我早已告诉你,只要你辅佐长姐登基为帝,她便会以天帝之神力为你打开封天玉门,你就可以回去。” 萧夕望向女子,女子也正朝她望过来,神情冷如冰霜。 第205章 晦冥之雾 萧夕毫不犹豫拒绝:“我根本做不到,连你们都没办法对付的人,更何况是我。” 太子白泽没想到萧夕竟然这般干脆,正要开口,突然间眉头一皱,好像一副很恶心想吐的样子捂住嘴,不住咳嗽。 萧夕顿时一惊,正不知怎么办才好,船舱另一侧传来女子冷淡的声音:“药太苦,给他倒碗水。” 萧夕忙出去端来一碗热水,喂太子白泽服下,他的脸色这才渐渐恢复如常。 看着太子白泽满脸愠怒,萧夕也懒得跟他置气,干脆出了船舱透透气。 却见猎祜正站在船舷边上,朝着西面遥望,然而官船四面都是波澜涌动的大海,根本什么都没有。 萧夕疑惑问道:“猎祜大人,你在看什么?” 猎祜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却伸手朝着西面某个方位指去,萧夕定睛一瞧,却见晴空万里的海面上,猎祜所指的方位深处,却隐隐有一团白茫茫的雾在涌动,而那雾幕正逆着风,朝着官船所在的位置快速涌过来。 茫茫大雾,犹如在海上奔跃的白色火海,以燎原之势涌漫而来,很快就将官船周围团团围住,遮天蔽日,船上顿时变得阴沉起来,连海风都被阻挡在大雾之外,整艘船慢慢静止下来,就像被抛锚一般,在海面上*。 萧夕顿时被惊呆了,没想到刚出海不到半日,居然就遇到这样诡异的大雾,身处在茫茫大雾中,又飘荡在不着边际的海面上,就好像置身在浩瀚古怪的洪流中,好像会被吞噬。 猎祜见萧夕神情有些惊惧,而他却很镇定,指向大雾涌来的西面:“西南面的海域乃属荒州,这片海域时常会有怪雾,船在雾中不辨方向,且停止不前,过往旅人称之为‘晦冥之雾’。” 萧夕问道:“那要如何才能摆脱此雾?” 猎祜答道:“不必惊慌,晦冥之雾最多只会持续一两天,只要待在船上等待雾散就好。”说着便转身朝船舱里走去。 大雾甚浓,萧夕站在船头,回头便看不清船舱木门所在,只好跟在猎祜后面,冷不防脚后跟被什么给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萧夕回头一看,却是摆放在船侧装着啮齿的桃木薄棺,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雾气湿浓,沾湿棺材的木材,它就静静躺在地上,没有半点动静,然而从棺材的缝隙间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烂臭味,弥漫在大雾中间。 萧夕走进船舱后,便将门关上,饭还在火上热着,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萧夕在天驿村生活一段时间,也跟着村民学会不少生活琐事。 火炉上只有一口锅,萧夕却用木架将锅隔成上下两层,下面煮饭,上面蒸菜,这样既简单又省事儿,至于萧夕的厨艺,虽然不敢恭维,不过还算将就。 萧夕盛好饭菜端给猎祜,自己却坐在一边等着。 按照尊卑礼数,猎祜是官差,身份较高,理应先用饭,萧夕是平民就要先等猎祜吃完才能动,更别提还是罪犯身份的白泽姐弟。萧夕初到天驿村时,就因为不懂礼数,吃饭的时候跟贤睿公一齐动筷,被他好一顿数落,从此便长了记性。 然而猎祜却对萧夕道:“让他们二人都过来一块儿吃。” 萧夕先是一愣,继而心里一喜,自己早就饿得肚子直叫唤,却偏偏还在坐在旁边看着别人吃饭,真比干饿着还难受。 既然猎祜允许,四个人便围着一口火炉默默吃饭,萧夕微微扫了众人一眼,发现白泽姐弟二人吃饭的姿势颇为优雅好看,虽然手脚都戴着枷锁,却自有一股端华之气。 而猎祜虽然是官差,估计常年都在外奔波,吃饭时大口吞咽,倒不在意什么形象,一连添了三大碗饭才吃饱。 被茫茫大雾所环绕的船舱里,四个人默默无声吃着饭。 女子一直到搁下碗筷,都好像不怎么领猎祜的人情,脸上始终冷静,抬头透过窗牖瞥了眼外面,沉声问道:“外面是‘晦冥之雾’?” 猎祜答道:“是从荒州海域上过来的,从前也有这种情况发生。” 女子却微微摇头,低声吟道:“地气发,天不应,蒙乱而生,是为‘晦冥之雾’。” 萧夕没听懂这句复杂的话,然而听其语气这种大雾似乎预兆着某种祸端,然而女子却已经起身,独自走回另外一侧不再理会。 猎祜轻声安慰萧夕:“没事,今夜我会格外注意。”说着亦走到旁边去休息。 萧夕点点头,收拾锅灶,估摸着时辰,应该已经是午时,然而外面大雾甚浓,根本分辨不出时辰天象。 白泽喝过药,精神便好了些,他倒也不介意手脚上的枷锁,自顾坐靠在墙壁上,一双眼眸落在萧夕身上。 萧夕也正好闲着,看着女子拒人于千里的态度,只好识趣地坐在太子白泽对面。 二人相对而坐,太子白泽眼眸微动,伸出指尖拾起萧夕垂落在肩头的一缕发丝,声音好似拨动的悠扬琴声,落在萧夕心头上:“你的头发很特别。” 萧夕偏头看去,正好看见他修长的手指上缠绕着自己乌黑的发丝,心里不由一动,记得采珥也曾经说过,她从未见过头发乌黑如夜的人,天驿村的百姓头发都是深灰色,因为看起来差不多,所以萧夕从未在意。 太子白泽低声道:“只有大巫祝的头发跟你一样,像墨一样黑。” 萧夕好奇问道:“大巫祝是谁?” 太子白泽低声答道:“他是十巫之首,也是亲手杀死阿娘的人。” 萧夕心里骤然一惊,正在这时,从窗牖外涌进来一阵白雾,如烟如幻,笼罩在二人之间,被萧夕挥手驱散。 白泽收回手,低声道:“姐姐不喜欢晦冥之雾,因为它会招来妖魔。” 萧夕一怔,继而安慰道:“猎祜大人从前也遇到过,他说不会有危险。” 白泽却轻轻摇头:“在上古时代,妖魔最喜欢隐藏在晦冥之雾里,攻击过往旅人,后来这些妖魔被封印在天昭台四山,由山神看守,所以它们都不再雾里出现。” 第206章 蛊雕 萧夕奇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白泽眨动清澈的眼眸,神情突然变得异常温柔,轻声道:“是阿娘讲给我听的。” 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很显然太子白泽对他娘所讲的故事深信不疑,萧夕微微一笑。 正在这时,太子白泽突然轻轻“咦”了一声,眼睛看向外面。 萧夕顺着他的眼神透过窗牖朝外一望,顿时惊呆了。 但见外面的天色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昏暗下来,明明还是正午刚过,然而此刻看起来就如同夜幕降临,周围开始变得黑暗。 与此同时,船舱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的啼哭声,时断时续,在船上飘荡着。 四个人都听见这萦绕在外面的诡异哭声,一时间都在仔细聆听,谁都没有动。 萧夕紧张得心都要提起来,该不会是外面棺材里面的啮齿诈尸,为自己啼哭喊冤?否则在这儿四面环海的孤伶伶的官船上,怎么会有人在外面哭? 静悄悄中,女子突然开口道:“晦冥之雾中不止我们四人。” 萧夕飞快瞥了女子一眼,这还用得着你来说,外面不还有一个诈尸的么? 女子话音刚落,外面诡异的哭声陡然间消失了,顿时变得异常安静下来。 猎祜突然弓着腰,蹑手蹑脚朝门栓走去,他神情凝重,紧紧握着腰间的青铜刀,看来他是打算打开门弄个究竟。 没有人阻止,与其把自己关在屋里胡思乱想,坐以待毙,还不如正面迎敌。 萧夕紧紧盯着猎祜,看着他一点一点朝着门栓靠近,她简直无法想象,倘若一旦门被打开,究竟会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萧夕的手背上,萧夕低头看去,原来是太子白泽,只听他低声安慰道:“别怕。” 萧夕顿时心头稍松,却又听白泽低声道:“也许是妖魔。” 话音刚落,门栓被拉开,大门敞开,萧夕忙朝外一看,外面的景象全收眼中。 但见犹如茫茫黑夜的天幕下,白雾滚滚而来,离门口只有四五丈远的地方,正笔直立着一个人,不动不语,然而看身影却绝对是啮齿无疑! 果然是诈尸!萧夕心头猛惊,然而很快冷静下来,拎起一根木棒奔到猎祜身后,紧紧盯着那个狰狞模糊的身影。 既然不肯就死,那我就再杀你一次!萧夕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惧怕。 然而女子却又开口,简简单单三个字:“不是他。” 萧夕一怔,便看见黑暗中啮齿的尸首砰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像是诈尸。 而那阵诡异的啼哭声却又在尸首的身后响起,这次听得格外清楚,像有一个嗓门极大的婴儿,发出极为响亮的哭声。 伴随着哭声,黑暗中,一道庞大身躯笔直就站在刚才啮齿尸首的后面,若非尸首倒在地上,它的身体还在被遮挡住。 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天空,顿时照亮整艘船上。 那道身躯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身躯庞大的灰雕,从头顶至背后生出如倒刺般雪亮的弯角,脖子下面长着血红色羽冠,羽冠每抖动一下,便发出如同婴儿般啼哭的声音,黄色的眼珠就像蛇的眼珠一般冰冷诡异一对黄色眼珠散发着诡异阴森的光芒,正紧紧盯着船舱里面的人。 猎祜已经拔出腰间的青铜刀,沉声道:“是蛊雕。” 萧夕的脑袋犹如被炸雷击中,这头凶猛的灰雕竟然就是采珥所说的妖魔蛊雕,顿时不敢置信问道:“蛊雕不是在太华山上吗?怎么会跑到海上来?” 女子冷冷道:“蛊雕喜食腐尸,嗅觉极敏,定是循着气味为尸体而来,你们没有烧掉尸体,实在愚蠢。” 萧夕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蛊雕既然喜欢吃死人,那它吃不吃活人?” 女子抬头看了一眼萧夕:“蛊雕从不食活人,不过它会先把人杀死,再吃掉尸体。” 话音未落,天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如剑光般雪亮。 茫茫海雾上空,*如蛇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不断划亮船上的景象。 蛊雕的巨大身躯在闪电中张开如刀剑般的羽翼,由首至脊背*的长角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昂起脑袋朝着船舱扑过来。 猎祜与萧夕都急忙后退,人与妖魔之间的力量太过悬殊,根本无法抵抗。 太子白泽虽然坐在角落没有动,然而他的一双眼眸始终落在萧夕身上,他们姐弟二人身带枷锁,根本难以自由行动。 四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蛊雕凶猛地扑过来,带着捕杀猎物般的凶残。 然而,只听“咔嚓”一声,木门几乎被挤破,然而蛊雕却没能直接冲进来。 因为它的身躯庞大,居然被卡在门中间,进退不得,一时间只得不住扑腾翅膀,妄图冲破门卡硬挤进来。 木门发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声音,眼看蛊雕转瞬间就要破门而入。 猎祜抓住这个机会,就在蛊雕挣脱而出的一瞬间,他握紧青铜刀猛然腾空跃起,居然纵身跳到蛊雕的背上,举起刀直直朝着蛊雕的背上刺下去。 一道闪电划过,刀身没入半截,蛊雕昂首发出尖利的叫声,然而却没有倒下去。 因为蛊雕是妖魔,它背上的羽翼犹如寒铁一般坚硬,即便青铜刀插进去,却只是流出鲜血。 然而,这一刀却激发蛊雕的嗜血杀性,它猛然张开羽翼,昂首发出愤怒的啼鸣,想要将猎祜从背上摔下去。 只要猎祜从蛊雕背上摔下去,只要抬起利爪轻轻一抓,猎祜便会被撕成碎片。 虽然身处险境,然而猎祜却不慌乱,只是牢牢抱住蛊雕背上的角,丝毫不放松,蛊雕一时间也拿他毫无办法。 可是蛊雕性情激烈凶猛,力量远在常人之上,不出片刻,猎祜就会被摔下去。 就在这时,萧夕拎起棍棒,趁着蛊雕回首专注对付猎祜的空当,突然扑上去对准蛊雕的脑袋,使出浑身力气狠狠砸下去。 鲜血从蛊雕的脑袋上飞溅而出,它竭力发出一声凄厉鸣叫,因为疼痛而朝船舱外面跌撞,一只坚硬的羽翼迎面朝着萧夕挥过来。 第207章 最后的挣扎 猎祜大喊一声:“快躲开!” 然而萧夕却根本无从躲避,她刚才那一击,只是凭着本能想要击败蛊雕,因为她知道,一旦猎祜被蛊雕杀死,剩下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对抗蛊雕,也是死路一条,与其在旁边观战,还不如奋力一搏。 就算痛痛快快地死,那又何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萧夕的背后,枷锁清响,一双手臂搂住她的腰间,猛然朝后一拽,堪堪避过蛊雕的羽翼,才没有被拍得皮开骨裂。 萧夕回头一看,原来是太子白泽突然冲过来,救下自己。 太子白泽跌倒在地上,萧夕却倒在他的怀里,正好贴在他的胸口上,满世界突然在一瞬间都安静下来,只听见从他的胸膛里传出来的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蛊雕还在外面的船板上拼命挣扎绝望嘶叫,萧夕愣了一下,从太子白泽怀里站起来追了出去。 太子白泽也想跟着追出去,然而刚扶着墙壁站起来,却突然脸色一变,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一直坐在墙角默默不语的女子突然眉头一皱,开口道:“不要出去,有人来了。” 白泽顺着窗牖朝外面望去,但见周围的大雾不知何时竟然开始渐渐散去,天空却阴沉如墨,闪电交织。 不知什么时候,最高的船桅上,居然笔直立着一个人,穿着一身漆黑衣裳,大雾渐散,然而闪电如天灯,照亮整个人的身躯,衣襟的边缘处绣着金线兽纹,即便在昏如黑夜的天幕下也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漆黑的斗篷遮盖住他的脸庞,然而从斗篷里散落出来的头发却是耀眼纯净的紫色,犹如暴雨之夜划破长空的闪电。 他的身形笔直如松,居高临下地望着船上发生的一切。 蛊雕居然被萧夕的一击揍得大伤,猩红的鲜血不断从脑袋上溅落,它还在船板上横冲直撞,然而已经是强弩之末。 猎祜从蛊雕背上跳下来,跟萧夕并肩而站,一同默默注视着蛊雕最后的挣扎。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猎祜眼神一动,发现站在对面船桅上的人,不由警惕高声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眼神却落在行动渐渐滞缓下来的蛊雕身上,语气中带着微诧:“本巫还从未听闻有常人可以力杀妖魔者。” 他的目光缓缓扫视萧夕,最终落在猎祜身上,微语问道:“是你么?” 此人的语气中,好像对凶猛暴虐的蛊雕毫不在意,反而对杀死蛊雕的人更感兴趣。 猎祜与萧夕对视一眼,却摇头道:“并非是我,而是这位姑娘。” 那人的眼神露出惊诧,即便高下相隔数十丈远,萧夕也能感觉到他隐藏在斗篷下的目光,正锁在自己身上,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目光。 萧夕看不清那人的模样,然而她并不喜欢这种被人审视的感觉,于是朝那人瞪眼过去,问道:“你来我们船上干什么?” 那人静静答道:“本巫的船也被困在雾中,听见妖魔之声所以过来瞧一瞧,不过看来并不需要本巫出手。” 听他言中之意,好像根本没把蛊雕放在眼里,解决妖魔就好像是稀松平常之事,也不知是自我吹嘘还是货真价实。 萧夕没作声,那人却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夕却反问过去:“你又是谁?” 那人仿佛轻笑一声,声音渺远如幻如电:“本巫乃是天昭台十巫之一,巫即。” 萧夕乍听“巫即”的名字,心中犹如惊雷炸响,当初那天雪夜里,在天昭台攻击自己的那个人叫做“巫咸”,跟这个巫即会不会有关系? 这个巫即又乘船要去哪里? 还没等萧夕细想,巫即已经回转身,面朝西南方位,晦冥之雾散去后,那边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艘大船。 然而身处桅杆顶端,脚下悬空,又没人来接应,他要怎样回到相隔数百丈远的大船上去? 萧夕正疑惑着,突然巫即的脚底发出轻微“噼啪”声音,好像有无数道细小闪电在底下交织,迸发出蓝紫光芒,接着那些闪电如同数藤般缠绕着向前延伸,竟然汇聚成一道通往大船的路——一道由闪电交织而成的光芒耀眼的道路! 这个人居然能够召唤操纵天上的雷电! 巫即的漆黑衣裳微动,在迈出脚步之前,又微微偏低过头朝萧夕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萧夕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这时只怔怔道:“我的名字叫萧夕。” 巫即没有再应声,转瞬间身影便消失在滚滚黑云中,那道闪电聚汇成的桥渐渐黯淡,最终消失。 萧夕望着巫即所乘的船渐渐驶离,天空中的浓云亦渐渐散去,露出晴朗苍穹,正是夕阳将落,斜晖镀在海上璀璨耀眼。 萧夕不由忧从中来,太子白泽极力促成自己答应辅佐其长姐登基为帝,先不谈眼下困境,要成为天帝就非得打败这十巫,可是单单一个巫即居然可以操控雷电,根本就不是常人可以对抗,更别提还要对付十个这样的人。 这时,从船舱里传出剧烈咳嗽的声音,萧夕抬眼一看,只见太子白泽正扶着破损的木门,站在门口朝自己望过来,然而当他一看见满船都是蛊雕溅落的污血,散发着腥臭,顿时捂住嘴,扑到最近的船舷上,俯身朝海里呕吐起来,看来是被这满船腥臭给醺坏了。 猎祜望了他一眼,对萧夕道:“你去照顾他,这里由我来收拾。” 萧夕于是点点头,走过去扶着着太子白泽走进船舱,让他在稻草铺上躺下来,又给他端碗水喝,白泽的脸色这才渐渐好转,想到刚才白泽奋不顾身来救自己,心头不由一软,忧声道:“刚才你肯定也看到了,十巫的力量根本不是我可以对抗的,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们,而是我根本帮不了。” 太子白泽却执着道:“你可以的,你有昆仑神镜,你是天命之人!” 萧夕却轻轻摇头苦笑,取出铜镜递给他:“就是这面铜镜才害得我来到扶桑,要是对你有用,就给你。” 第208章 天命之人 太子白泽不由一愣,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夕。 一直坐在角落没有动的女子突然开口,冷声道:“你以为昆仑神镜是随便就可以赠与别人的吗?你看看你的武器上,有没有血?” 昏黄的斜阳透过窗牖照进来,萧夕俯身拾起搁在旁边的棍棒,不由惊呆了。 这根明明将蛊雕打得头破血流的棍棒上,居然一点血痕都没有,干干净净。 那么刚才打伤蛊雕的又是谁?!当时整个船舱里面明明只有四个人,又是从哪儿冒出的一个人,居然可以在不为人所觉察的一瞬间,就将蛊雕打成重伤? 萧夕朝女子望过去,只听女子冷声道:“你的棍棒的确击中蛊雕,然而却被它头上的角给挡住,真正打伤蛊雕的并不是你。”又接着定声道,“而是被封印在昆仑神镜中的上古妖魔——云轩。” 萧夕皱着眉,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的铜镜,那么,这头妖魔会不会就是那天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摸自己的屁股,后来又在宫殿里面抵挡巫即攻击的那只脚掌? 夕阳斜斜照在萧夕手里的铜镜上,不过巴掌大小,光洁的镜面将昏黄的斜晖反照在木头墙壁上。 太子白泽轻声道:“昆仑神镜曾经是我阿娘所持的神器,数百年前却遗失了,阿娘失去昆仑神镜的辅助,十巫才敢发动叛乱。” 萧夕心神一动:“那这面神镜怎么会在我手里?还把我带来扶桑?” 太子白泽微微颔首,眼眸含着深意:“我早说过,你是被昆仑神镜选中的天命之人。” “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萧夕愈发不明白。 太子白泽轻叹一声:“我现在把原委都告诉你,曾经在千年前,十巫就占卜到扶桑将会发生一场倾世浩劫,足以令扶桑十二州都万劫不复,而预言中还有一位天命之人,这个人也许可以拯救苍生。” 萧夕听得惊心,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难道预言里的这个人就是我?” 太子白泽轻轻颔首:“不错,百年前昆仑神镜莫名消失,在整个扶桑界失去踪影,阿娘告诉过我,这是因为昆仑神镜感知浩劫将至,在扶桑没有寻找到天命之人,因此便去异界找寻。” 萧夕摸摸脑袋,受到上天如此厚待,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叹。 她于是又问道:“昆仑神镜选中我,跟辅佐你长姐登基帝位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太子白泽双眉微颦,仿佛被问及难以启齿的事情,俄顷才轻声开口道:“这两件事情之间没有关系。” 萧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下终于反应过来,骤然怒道:“原来你骗我!” 既然谁都不知道所谓的倾世浩劫究竟指什么,那么十巫叛乱,辅佐其长姐登基为帝,根本与自己毫无关系,只是被太子白泽拉上贼船而已! 太子白泽望着萧夕:“我若不骗你,恐怕你绝不肯相助,要是没有你的力量,我与长姐恐怕要永世为囚!” 萧夕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个太子白泽看着温良纯善,原来竟然是个城府颇深的混蛋,居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 然而太子白泽却还继续道:“但是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那就是只要长姐登基为帝,她就可以为你打开封天玉门,让你返回异界。” 就在这时,一旁的女子却突然开口道:“白泽,不要再劝说她,我现在根本不想当什么天帝。” 太子白泽顿时惊呆了,缓了好久才问出来:“为什么?” 女子抬头望着萧夕,她的眼神如同死灰一般:“天地万物的命运都是在最初都已经被安排好,我的命运就是成为一个被世人所厌弃的贱奴,而不是扶桑天帝。” 说罢,轻声一叹,仿佛生命已如死水般静止。 萧夕不解地与女子对视,不知她为何会如此讨厌自己? 女子的眼神却越来越冰冷,就好像要把自己给冻住一般,声音中带着绝望,一字一字道:“我亲手杀死了我的阿娘——也就是当今的扶桑天帝,弑君杀母,我所犯下的乃是逆天之罪,世人必将弃我、厌我,又怎会拥护我成为百姓景仰的天帝?” 萧夕摇头道:“不对,谋逆叛乱的人是十巫,怎么会是你害死天帝?” 女子却轻轻摇头,如槁木死灰:“这次谋逆的确是十巫所发动,可是……阿娘最终是死在我的手上,世人只会知道我亲手杀死自己的阿娘,罪孽滔天,永远都没有资格接任天帝,十巫也绝不会允许我为自己洗脱罪名。” 萧夕闻言,心中震撼久久难以平息,只怔怔望着女子,没想到她居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命运。 船舱里安静得只听见外面海浪涌动的声音,女子见萧夕沉默不语,以为她亦厌弃自己,低下头道:“其实在扶桑并非只有天帝才有力量打开封天玉门。” 太子白泽闻言,不由攥紧指尖,便听女子继续道:“十巫也可以。” 萧夕不由一震,转头看向太子白泽,质问道:“当初在山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除了天帝,还有十巫也可以帮我回去?” “若是告诉你,恐怕你在当晚就会跟十巫沆瀣一气。”太子白泽竟然没有半点歉意,反而有些庆幸,“你若跟十巫联手,长姐与我此生恐怕更要万劫不复。” “你!”萧夕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亏得自己还为他治病去请大医,要不是因此耽搁,怎会发生采珥被啮齿趁机轻薄之事? 萧夕怒极道:“难道我就不会再去找十巫,反正我也不稀罕这破铜镜,只要他们愿意帮我回去,我愿意……” 萧夕没有说下去,她的脑海里响起贤睿公用洗尘笔写下牌碟时的期望话语: “璞者,乃石中之玉……但愿此后历经磨练,能够成为辅佐天帝治理百姓的良才……” 萧夕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就算被骗,那也不能做出毫无底线的事,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第209章 巨大的秘密 太子白泽忽又出声道:“就算你要投靠十巫,那也要先过眼前这关,要知道你杀的是命官,而非寻常百姓,若是狱台长官从重发落,说不定你会性命不保。” 萧夕心里顿时又被撩得如火在烧,要不是看在他有病在身,真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萧夕狠狠瞪了太子白泽一眼,干脆走到女子身边挨着坐下,跟他隔得远远的,独自望着窗牖外面的落日海景,怔然出神。 女子不经意间抬起头来,望着萧夕,但见她一头散落在脸颊侧面的头发在吹进船舱的晚风中轻轻飞舞,她的眼眸映盈满落日余晖,竟然散发着如同扶桑神木一般金黄的光芒。 “你究竟是谁?”女子仿佛怔住了一般,忍不住轻声问道。 萧夕头也没回转,没好气道:“我是天命之人——” 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不礼貌,萧夕转头朝女子看去,却见女子的脸颊上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滴眼泪,在夕阳斜晖下染着辉黄的凄凉。 萧夕不由怜惜起来,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如果真的可以帮到你,我愿意去做,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 女子轻轻摇头:“不必,我说过,宁为一世贱奴,也不会再去奢望帝位。” 这个女子虽然外表冷漠,然而内心却没有太子白泽那般城府深厚,萧夕不由愈发同情,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抬眼看了萧夕一下,复又低下头,微声道:“凤兮。” 萧夕微微一怔,对着女子又笑了一下,起身道:“你大概饿了,我去做饭。” 这时,外面传来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猎祜已经将船板上收拾好,从被蛊雕挤烂摔在地上的木门上走进来。 猎祜看了三个人一眼,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藏着什么隐秘事,气氛有些怪怪的,然而却又好像没什么异样,于是又把破败的木门搬出去修理。 萧夕于是开始生火烧饭,白泽便主动过来帮忙,看架势居然还会做饭。 “这是我该做的事,不用你帮忙。”萧夕微感诧异,毕竟太子白泽可是天帝之子,生活应该很尊贵,怎么还会做这些平民百姓的事儿? 太子白泽却答道:“这是阿娘教会我的,她说将来要给我自己喜欢的人做饭吃。”又瞥了一眼萧夕,“不过我可不是喜欢你,我只是觉得你做的饭太难吃。” 萧夕简直又要怒火中烧,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跟这个毒舌皇子一般见识,否则只会被他活活气疯。 却又听太子白泽小声道:“昆仑神镜怎么会选中你这样的人?” 萧夕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至于为何会被昆仑神镜选中成为所谓的天命之人,大概是上辈子运气太好的缘故。 太子白泽见萧夕不搭话,便继续有意无意撩动萧夕的心,装作无意试探道:“昆仑神镜除了可以穿梭时空,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萧夕正揭开锅准备把米倒进煮沸的水里,听到这话果然顿了一下。 又听白泽接着说道:“阿娘对我说过,昆仑神镜里面封印着一头上古妖魔,它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甚至能够吞食日月……” 萧夕一听白泽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道:“既然那么厉害,后来怎么会被封印起来?” 白泽答道:“那是因为在扶桑上古时代,出现一位庚辰天帝,他座下的神兽名为应龙,亦是天龙之神,能够召唤*雷霆,以首击山而平,以尾划地成江,庚寅天帝驱使应龙开疆辟土,封印盘踞在瑛州的上古妖魔,百姓才得以在瑛州居住下来,繁衍生息,后世尊奉应龙为‘顺天佑畿战龙神’。” 太子白泽讲起故事来神采飞扬,好像对这位庚辰大帝颇为景仰尊崇,萧夕耐心听他把故事讲完,然后又问道:“那么被封印在神镜里面的妖魔究竟是什么?” “是云轩。” 萧夕看着太子白泽,等待着他再多讲几句关于这头上古妖魔的事,然而白泽的嘴却再也不开口。 “就这些?”萧夕问道。 太子白泽认真地点点头:“就只是一头上古妖魔而已,被封印在神镜里面,从来没有人见到过。”话锋一转,颇有深意,“不过,若是将妖魔云轩释放出来,成为它的主人,就等于拥有可以威慑整个扶桑的力量。” 说来说去,还是绕着弯鼓动自己去辅佐帝女凤兮,萧夕没好气地看了眼太子白泽。 自己已经被狠狠欺骗过一次,自然要学聪明点,被封印在铜镜里面的上古妖魔肯定没那么简单,要不然这个太子白泽早就自己动手了。 这时候,猎祜简单修好门扉,将就着重新装在门上,虽然四周都在不断漏风,然而好歹能够遮风挡雨。 萧夕跟白泽煮好饭,四个人便又共同坐在火炉前,默默吃过饭,都各自去休息。 接下来的十余天,海上都很平静,再没有蛊雕之类的妖魔来骚扰,萧夕只是偶尔会看见被放在官船角落的桃木薄棺,想到自己说不定会跟这个人一样,不由就感叹起来。 萧夕倒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太子白泽的提议,这些天她也暗暗观察过帝女凤兮,她并非胆小怯懦,相反却很冷静睿智,大概只是被残酷的现实给击垮,因此才会一蹶不振。 这天,萧夕正提着从角落里翻找出来的一支破笔,蘸着海水在甲板上写字。 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猎祜不由对萧夕这个看着单薄的姑娘刮目相看,说不定贤睿公当初所说的没错,萧夕将来也许真的会有一番作为,不过,眼下她的身份却实在令人担忧,也不知狱台大人会如何发落。 萧夕突然开口问道:“猎祜大人,狱台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猎祜沉吟了一下,好像这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完的事情,俄顷道:“狱台大人虽然是我的直属长官,但是我经常在外面押解犯人,所以我对他不是很了解。” 第210章 职责所在 不过,他顿了一下,却又说道:“狱台大人很喜爱练字。” 练字?萧夕的脑海中闪过贤睿公提笔在牌碟上写字的模样,原来还是位书法爱好者。 猎祜站在船舷上眺望,已经半个月没刮胡子,凌乱的胡须都快要把脸给遮住,突然出声道:“萧夕,你来看,我们很快就会抵岸。” 萧夕忙掷笔去瞧,但见海水浩瀚深蓝,视野尽头隐隐出现城郭的殿阁楼宇,巍峨宏伟。 那里就是狱台城! 萧夕既欢喜又不安,看来这漫长的海上航行终于要结束了,不必再飘荡在不着边际的海上,可是一旦登岸进城,命运的审判就要来临,不知这位狱台大人会如何处置自己? 猎祜看了看面露忧色的萧夕,一贯沉稳的脸上露出有些纠结的表情,叹声道:“姑娘必定担忧狱台大人论罪,其实我认识一位狱官,她与狱台大人相熟,或可代为求情。” 萧夕面露喜色:“猎祜大人若肯为我求情,来日我一定报答。” 说话间,官船离渡口越来越近,地面皆是用黑色石头铺成的,高大的城墙也是由黑石砌成,巍峨雄壮,然而墙头却都悬挂着白幔,冰冷如霜。 又有钟鼎声传来,浑厚激越,一共有二十四下,在整片海面上隐隐震荡。 猎祜神情凝重,仿佛见到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又朝着船舱里面望过去。 帝女凤兮从船舱里面缓缓走出来,后面跟着太子白泽,她朝向狱台城望去,听着还未消散的钟声余韵,轻声道:“此乃国丧之钟声……” 官船渐渐靠岸,渡头已经有狱官在等候,猎祜朝下面抛去绳索,马上便有人过来把绳索拾起来系在渡头上的石桩上。 萧夕随着猎祜上岸,却发现无论是前来迎接的狱官,还是穿着赭色衣裳的罪犯,胳膊上都缠着白布纱,不由露出疑惑表情。 猎祜低声道:“此乃国丧之礼,无论官民一律以白纱缠臂,以示哀悼。” 萧夕轻轻瞥眼帝女凤兮,她正被狱官领着朝前走,神情看似平静,然而见此国丧景象,想必内心定如刀割。 太子白泽静静跟在后面,经过萧夕的时候突然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不要死。” 萧夕心下一震,抬眼朝着他望过去,却只有白衣如雪的背影。 他不希望自己死,是怕自己死了,就没人会辅佐帝女么? 却听等候的狱官朝猎祜行礼:“猎祜大人,狱台大人正在赏罚阁等候。” 猎祜颔首道:“好,我也正好有事要向狱台大人回禀,你带人去把船上的尸首都搬下来,交给妙常医官。” 对方恭恭敬敬领命,便带人去办事,猎祜则亲自领着萧夕朝狱台城内走去。 一走进城门,萧夕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这里的狱台不像天驿村的狱台那样狭窄,简直就是一个繁华的城市,城内地势起伏,地面上都铺着黑石路,房屋楼阁便依着地势而建,都挂着白幔。 正中央是一条宽约百丈的黑石路,道路两旁铺坊鳞次栉比,身穿赭衣的囚犯都在劳作,却井然有序。 路过一座染布坊时,突然一道清鞭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年轻女子从大门里闪身出现,眉眼俏美,手执*软鞭垂落着,手臂轻轻一摇,软鞭便被轻盈勾起,尽数缠绕在手臂上。 猎祜微微颔首道:“执歌狱官。”眼神却有些不敢直视。 执歌却径直走过来,瞥了萧夕一眼,毫不客气问道:“她是谁?” 猎祜答道:“这位是萧夕姑娘,从天驿村而来,我正要带她去见狱台大人。”稍稍犹豫又道,“执歌,我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执歌俏眼含笑:“原来你还会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只管告诉我就好。” 猎祜转头对萧夕微微颔首,萧夕自然会意,于是站开去。 执歌与猎祜说话间,不时抬眼去打量萧夕,微微嘟着嘴,最后一转身便径直走了。 萧夕看猎祜如释重负的神情,不由暗自好笑,看来这位猎祜大人颇不擅长跟女人打交道。 二人一直走到黑石路尽头,一座山峰拔然而起,山上依着地势建立高高低低的楼阁,错落有致。 猎祜指着最高殿阁道:“那里就是赏罚阁,狱台大人所居。” 萧夕仰头望去,山巅上有座威严殿阁,有四五层高,巍峨雄壮,这般仰视着高耸如剑的赏罚阁,真有些令人心惊胆颤。 不过赏罚阁上的景致还不错,漫山青碧,奇石异松,颇成意趣。 萧夕站在殿阁前面,抬头望去,门屏上写着“赏罚阁”三个墨字,一眼望去如水流山峙,雍容开朗,颇有书法造诣。 猎祜拾阶而上,低声道:“狱台大人一向公正严明,若问你话,你就如实回答。” 萧夕点头答应,却难免忐忑不安,只求运气不要太差,保命就足矣。 一走进大殿,顿时四面天风吹来,萧夕环顾四周,原来大殿四面敞开,只以白纱屏障相隔,纱上皆是字,风格与门屏上一般无二。 猎祜大步走到殿前,躬身行礼,萧夕还没来得及看清坐在上首的人,只好跟着猎祜弯下腰去。 一个有如冰霜的声音道:“猎祜侍郎,一路往返天昭台,辛苦你了。” 猎祜这才直起身:“卑职职责所在,不辞劳苦。” 萧夕这才敢微微抬眼望去,但见上首摆着一方黑檀雕兽桌案,案后跪坐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身穿白色里衣,外面却披着墨黑狱官外裳,头发上戴着一方浅碧蓝色玉冠,眉眼含霜,既威严又疏冷。 这个人应该就是狱台大人,然而还没等他继续说话,站在下首的一个狱官却开口道:“听说此次与猎祜大人同去的狱官居然殒命,大人实在难辞其咎。” 萧夕循声望去,那是一个腰如肥猪,满脸油光的中年狱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狱台大人掩袖低声咳嗽起来,轻轻啜茶问道:“猎祜侍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猎祜如实回禀道:“狱台大人,啮齿狱官在天驿村酗酒生事,意欲强暴村里妇人,因此被误杀致死。” 第211章 狱官 狱台大人冷眉道:“竟有此等事情?” 中年狱官忙插嘴道:“狱台大人,不可听信一面之词,猎祜大人所言无凭无据,未必属实。” 萧夕朝他瞥去一眼,看来这个人是存心要跟猎祜过不去。 又听猎祜定声道:“狱台大人,此事乃是下官与天驿村村正共同证实,绝无虚假,因为此事与狱台有关,下官无权决断,所以将误杀啮齿的人带来,还请大人定夺此事。” 狱台大人的眼神落在萧夕身上:“莫非杀死狱官的就是这位姑娘?” 萧夕抬头与他对视,答道:“没错,啮齿正是我所杀。那晚他在我朋友家中柴房施暴,被我遇上,情急之下我用棍棒阻止,不料却将啮齿误杀。” 狱台大人沉吟不语,似在思忖,中年狱官又趁机插话:“狱台大人,这个女子所说未必属实,还望大人查明真相,还啮齿狱官公道。” 这个肥猪狱官实在令人讨厌,萧夕不由心生嫌恶,看来只有看狱台大人的打算了。 只听狱台大人对中年狱官道:“辟马侍郎所言甚有理,本台的确应该考虑重查此事,不至令啮齿狱官或被冤屈。” 萧夕顿时心下一沉,看来这个狱台大人被肥猪狱官给蒙蔽视听了,这下糟糕了! 中年狱官刚刚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正准备恭维狱台大人明察秋毫,却又听狱台大人缓缓道:“不如就由辟马侍郎亲自前去天驿村一趟,查实内情,再回来禀报本台,如何?” 辟马冷不防被狱台大人这么一将,顿时惊呆,肥腰一摇,忙换副嘴脸:“狱台大人,下官只是随便说说,想来猎祜大人与天驿村正共同执证,定然明白无错,此事就不必再复查了。” 狱台大人依旧波澜不惊,望着萧夕,缓缓道:“本台以为,狱官啮齿在外行为不端,理当革去官职,充为罪犯,既然已死,暂且不论,就派人通知家属把尸首领回安葬。” “至于这位姑娘,事出有因,又是误杀,且属为民扫奸除恶之义举,理应无罪,不知二位侍郎是否同意本台之决断?”狱台大人又缓缓望向辟马。 辟马虽然极不情愿,却也只好苦着脸应声,否则若有异议,说不定又会被狱台大人遣去大海彼端的天驿村。 狱台大人掩袖轻咳数声,挥袖道:“此事已了,若无其它事就各自退去。” 萧夕心中甚喜,没想到自己非但保住性命,还被定为无罪,运气还真不错。 她正要回转,却听猎祜禀道:“狱台大人,下官还有一事。” 萧夕既得自由,已是满心欢喜,原本无心听猎祜说话,然而还没迈出脚去,猎祜已经开口道:“下官想要举荐这位萧夕姑娘任职狱台狱官。” 上首传来轻声极快的咳嗽,这下是狱台大人被茶水给呛了。 一时间,整座大殿安静得仿佛凝固住一般。 天风吹涌,写满墨字的素白纱屏轻轻颤动,大殿内弥漫着幽微墨香。 辟马侍郎两只眼珠都快要瞪出来:“猎祜大人,你居然要举荐这个杀人犯为狱官?!” 萧夕亦不敢置信地看向猎祜,这么大的事,怎么事先都没跟自己提起过? 狱台大人目露微诧:“猎祜侍郎,你在狱台城为官十余年,从未向本台举荐过任何人,不知这位姑娘有什么才干,竟让你青睐有加?” 猎祜恭敬答道:“狱台大人,依照本台律令,下官有权向大人举荐狱官人选,只要来历清白且无作奸犯科者皆可。这位姑娘虽然误杀狱官,然而大人已经判其无罪,因此可以作为举荐人选。” 辟马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揣着肥猪般的腰肚听下去。 猎祜又道:“据下官所察,这位姑娘性情磊落,且智勇双全,德才兼备,足可胜任狱官之职。” 看这位猎祜大人平日闷声不响,没想到居然对自己评价这么高,萧夕不由很是意外。 狱台大人掩袖轻轻咳嗽,望着萧夕玲珑娇美的身躯,她居然敢杀狱官,胆量倒不小,若是真让她留任狱台,不知其余诸狱官会如何评价,恐怕多半会有微词。 辟马看出狱台大人的犹疑,又开始见缝插针:“狱台大人,依下官看,这位姑娘不过一介寻常百姓,天驿村远在海荒,教化*,此人多半连字也不识,又岂能胜任狱官之职?” 萧夕听得真切,原本倒并不在意,反正这个官当不当都无所谓,此刻一听辟马又在胡言乱语,当即一怒,扬声道:“谁说我不识字?” 这本是气话,然而狱台大人倏忽眼眸一亮,颇有兴致问道:“不知姑娘可懂书法?” 萧夕不由一怔,想来自幼倒跟随外公学习书法,外公是书法大家,自己的字自然不难看,可是自己不想节外生枝,正犹豫着要不要如实回答。 猎祜已经开口道:“回禀大人,我曾见这位姑娘在官船上以水代墨,字法不在大人之下。” 那不过是闲着没事随便写着玩儿,当不得真!萧夕暗暗叫苦,偷偷去打量狱台大人,只盼他不要当真。 狱台大人却拂袖一指:“姑娘既懂书法,不如评一评白屏上的字?” 萧夕只好依言走到屏风跟前,细细一辨,含笑道:“狱台大人的字刚劲矫健,形态不急迫迟疑,颇有意趣。” 狱台大人微微颔首:“姑娘果然极懂,不过恭维之语大可省去。” 萧夕只好如实答道:“不过笔势回环之间略有迟滞收敛,气势略薄,好在无伤大雅。” 辟马抢着斥道:“你好大胆,竟然指责狱台大人的字不好!” 原来这些字都是狱台大人亲自写的,看来这下不妙了! 萧夕忙望向狱台大人,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愠怒,反倒有赞赏之色:“姑娘对书法见解精妙,本台钦佩。” 不生气就好,萧夕暗暗庆幸。 又听狱台大人道:“姑娘果然人品贵重,那么本台就答应猎祜侍郎的举荐,准你留任。”又对辟马道,“狱台城司阍衙署尚有缺任,就让这位姑娘任职司阍。” 第212章 药材 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这位狱台大人是否也太随便了? 萧夕有些诧异地望向狱台大人,猎祜低声道:“萧夕姑娘,快谢谢狱台大人。” 萧夕忙道:“谢谢狱台大人。” 狱台大人对辟马吩咐道:“辟马侍郎,就由你带这位姑娘先下去,就住在洗墨台。” 辟马好像还欲说什么,然而狱台大人已经拂袖示意,他只好咽回去,冷哼一声:“姑娘随我来。” 萧夕望了猎祜一眼,便跟在辟马后面离去。 大殿内便只剩下猎祜与狱台大人,狱台掩袖轻咳两声,面有微倦。 猎祜关切道:“大人的病情是否又反复了?” 狱台大人指向下首座位,示意猎祜坐下:“现在只余你我二人,不必称我‘大人’。” 猎祜这才换称道:“羲佑,这次的事让你为难,实在抱歉。” 羲佑轻啜茶水:“在你来之前,执歌就已经来与我说情,原本这位姑娘就不致论罪,说情纯属多余。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执意举荐她为官,我倒没看出来她究竟有什么才干,不过是看在你的情面上,以识文断字为借口,勉强留下可用罢了。” 正在这时,一个狱官径直闯进来,一进门就朝羲佑扬起手里的白布包裹,衣裳微凌,神采飞扬:“狱台大人,你瞧瞧这是什么?” 羲佑微微颦眉,却并没有斥责:“妙常医官,你又不经通禀就擅闯赏罚阁。” 妙常医官却毫不在意,反而推诿道:“大人要怪就怪猎祜大人,谁让他这次带回来这么好的宝贝,让我连礼数都忘了。” 说着他便将白布包裹层层打开,里面却是一只半尺长的蜷缩脚爪,泛着冰冷光泽。 羲佑道:“妙常,你又弄来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材?” 妙常却托着脚爪,一本正经道:“大人不知,此物乃是妖魔蛊雕之爪,世间罕有,况且正是用来医治大人顽疾的药引,以此物为药,大人便可痊愈,再不必为病痛所扰。” 猎祜闻言,高兴道:“羲佑,真是太好了,你为病缠身十余载,总算可以治好了!” 羲佑眉眼如霜的脸颊上也不禁焕发淡淡神采,转首问猎祜:“传闻蛊雕乃是凶猛嗜血之妖魔,你又是如何杀死?” 猎祜却摇头道:“其实蛊雕并非我所杀,当日我执意要带啮齿狱官的尸首上船,结果却引来妖魔蛊雕,我一人实非蛊雕之对手,危急之下是那位姑娘拼尽性命重伤蛊雕,我这才保全性命。” “她竟然能杀死蛊雕……”羲佑不由惊叹,“难怪你会赞她智勇双全,看来我倒要好好感谢这位姑娘。” 妙常亦叹道:“好厉害的女人,若有机会我也要见识一下。” 赏罚阁外,天光明媚,萧夕跟着辟马身后,才一盏茶不到,辟马便站住脚道:“洗墨台到了。” 萧夕抬头一看,面前一道大门,里面是个院落,走进去一瞧,倒也不是什么台子,只是地势由高而低,有道清溪从整座洗墨台穿贯而过,溪水两侧依着地势建着几座错落有致的楼阁,前后都种满桃花,正值三月,满树繁花璀璨如霞。 狱台城居然还有这么美的地方,简直有如世外仙境,萧夕望着桃花溪水,不由心情也轻快起来。 又听辟马在背后说道:“按照惯例要给你分配犯人来打理起居,咱们狱台并没有闲余的犯人,只有在新来的人当中,还剩这么一个,你就将就着用吧。” 有住的地方就够好了,居然还有人来伺候,萧夕又惊又喜,转身一瞧,被辟马领来的犯人也正好朝她望过来。 四目相视,萧夕甚至听见自己的心破碎开来的声音。 真是冤家路窄,被发配来的犯人居然是太子白泽! 太子白泽乍然一见萧夕,亦眼眸微惊,幸好辟马根本没有注意二人,只想赶快完事走人:“按照惯例该发给你的东西,待会儿自然有人送来。”说完后,一扭便转身离开。 太子白泽已经换上一身粗布赭衣,手臂上缠着白纱,虽然衣裳粗糙,却依旧掩盖不住一身端华,他站在满树桃花下,银发如月,落英落在身上,真比枝头桃花更清美。 可惜一张嘴就让萧夕生气:“我还以为你就算不死,至少会被治罪,没想到你居然还当上狱官,倒让人出乎意料。” 萧夕懒得搭理,反正摊上太子白泽这么个人,就自认倒霉为好。 溪水环伺着几间草屋,一连三间相通,很是宽敞,卧房在最里面,被褥枕头都已经换好。 萧夕正打算休息一下,却发现太子白泽就站在身后,一瞬不瞬看着自己。 萧夕被看得莫名其妙:“这里很宽敞,你随意挑,不用跟我客气。” 太子白泽却指着床具道:“这里只有一张床榻,带我来的狱官交待我,要我起居就睡在你的角落,这样才好伺候你。” 萧夕看他神情不像有意抬杠,又仔细打量床榻,果然在角落靠墙位置另外放着一副被褥枕头,看来就是给服侍的人准备的。 太子白泽问道:“难道你不想要我服侍你?” 萧夕可没被这场面给吓唬住,反正扶桑民风淳朴,之前在天驿村男女百姓之间就很随意,自己也习惯了,于是反驳道:“既然你愿意服侍,我为什么不乐意?”自顾把草鞋一蹬,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萧夕神清气爽,才发现草屋里外已经被收拾干净,衣橱里放着叠好的衣裳,正厅的桌案上摆放着热茶,而太子白泽正蹲在外面溪水上的白石上,正认认真真在淘米。 已经是傍晚时刻,自然该生火做饭,想到太子白泽在自己睡大觉的时候,默默把家务都做好,萧夕顿时有点歉意,竟然动了与他和解的念头。 然而当萧夕走到太子白泽身后,正准备开口,太子白泽却已经先开口道:“别以为我会白白伺候你,我是有条件的,你必须帮我找到长姐,我要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萧夕顿时想狠狠拍自己一巴掌。 第213章 授官 怎么就会天真以为太子白泽会变得纯真善良,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根本不会做的。可若是不答应,不知道他还会想什么招数来对付自己? 萧夕只好妥协答应:“好,我答应你。”转身走回正厅坐下喝茶,再不愿去招惹太子白泽。 翌日一早,萧夕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起来出去一看,原来是太子白泽正在右廊厨房里,拎着热水朝浴桶里倒进去。 真讲究,一大早起来就要洗澡,萧夕打着哈欠,却见太子白泽拎着空桶,鼻尖薄汗,静静望着自己,淡淡道:“脱衣裳,去洗澡。” 萧夕顿时脸颊一红,敢情这是嫌自己太脏,也难怪,昨天一番折腾下来,累得连澡都没洗,身为一个女子,的确太随意些了,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低着头走进厨房,合上门脱去衣裳。 萧夕虽然嫌弃自己,其实身上并不脏臭,正是青春年华,肤如凝脂,*滑嫩,眉眼端美,凝眸一笑,虽不甚妩媚,却带着微微憨态,最令男人怜爱。 木桶冒着腾腾热气,萧夕跨进浴桶里,身体没入水里,顿时舒服得浑身发软,想着这个太子白泽倒挺会伺候人,要是那副伶牙俐齿再稍稍收敛些就再好不过。 萧夕正享受着泡澡的美妙,冷不防大门“哐当”一声,被人倏然撞开,一个人风风火火闯进来,扬声道:“萧夕姑娘,我来找你——” 话音戛然而止,两个人都登时愣在当场。 萧夕就坐在浴桶里,外面的风迎面吹进来,来人穿着狱官衣饰,怀里抱着衣物,眉眼间略微尴尬,一双灵动眼眸不知该看哪里。 萧夕竭力保持镇定道:“执歌狱官,有事么?” 来人正是昨天萧夕在狱台城布坊外见过一面的执歌,执歌闻言忙道:“我给你送狱官衣物来。”说着忙把抱在怀里的衣物搁在地上,忙不迭转身“砰”地一声又合上门。 萧夕轻叹一声,看来这个澡是没办法好好洗下去了。她只好起身擦净身体,穿上狱官衣裳,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打开门走出去。 执歌果然还没走,独自站在院子里,太子白泽默默走进去把换洗衣物拿出来,他微微低着头,脸颊却有些*。 执歌一见萧夕出来,忙欢快迎上去:“萧夕姑娘,刚才是我太心急,没问清楚就贸然闯进去,请你别见怪。” 萧夕微微含笑:“不要紧,执歌狱官还找我有事?” 执歌语含感激道:“我是来谢谢你,听说是你杀死蛊雕,妙常医官才得以配好药,治好阿兄的缠身病痛。” 萧夕一时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执歌笑道:“阿兄名羲佑,就是狱台城的狱台大人。” 萧夕记起猎祜在船上曾说,他认识一位狱官与狱台大人相熟,可代为求情,原来就是狱台大人的阿妹,也就是眼前这位执歌狱官。 萧夕亦谢道:“执歌狱官,谢谢你为我向狱台大人说情。” 执歌却摆手道:“莫谢我,都是猎祜哥要我去这样做。其实阿兄待人向来公正,纵然我去求情亦无用,反被他数落一番呢。”抬头看看天色,又忙道,“萧夕姑娘,你快去取牌碟,阿兄正在赏罚阁等着给你授官呢!” 萧夕闻言,忙进寝房去取,出来时路过正在晾衣裳的太子白泽,他看见萧夕,顿时脸颊又泛起*,被萧夕瞪眼一视,竟然难得服软低下头去。 晨曦初露,正照进山巅上的赏罚阁,大殿正中央薄阳璀璨。 萧夕与执歌一前一后走进来,狱台羲佑正端坐在正中央,辟马与猎祜分立两侧下首,执歌则轻轻走到猎祜身边,轻轻碰触一下猎祜衣袖,猎祜却神情恭肃,身体纹丝未动。 这种莫名紧张的气氛,竟然不亚于昨日对簿公堂,萧夕暗暗平复心绪。 金黄明亮的曦曙映在萧夕身上,羲佑望着静静站在大殿正中央的年轻女子,她身上的淡淡光辉竟有一种神圣端华之感,一瞬间竟有些怔住。 直到萧夕行礼唤道:“狱台大人。” 羲佑这才回神,神情恢复威严庄重,对萧夕颔首道:“今日于赏罚阁行授官之礼,呈上牌碟。” 萧夕忙将牌碟递上去,辟马微瞥萧夕一眼,恭恭敬敬呈上墨笔,猎祜则呈上一块纯黑石头牌碟,跟萧夕的木头牌碟相比,更显庄重大气。 羲佑凝眸提笔,在黑石牌碟上缓缓写下萧夕的名字。 顿时有一种奇异感觉在萧夕身上萦涌,时光交错,恍惚间置身在一片蔚蓝浩瀚的大海,而大海的中央那株扶桑神木沐浴着金黄色的朝阳,神圣无比…… 萧夕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思清醒过来,辟马已经双手托着黑石牌碟走下来,递给萧夕,眼神里却带着轻蔑。 羲佑缓缓开口道:“执歌狱官,就由你带萧夕狱官去官署任职。” 执歌答应道:“是。”便带着萧夕恭恭敬敬退出去。 一直到看不见赏罚阁,萧夕才彻底放松下来,刚才的阵势真是太严肃了。 执歌却一路欢脱,轻轻唱着歌,路过萧夕所居住的洗墨台时,执歌突然道:“伺候你的这个人倒还挺懂规矩,居然知道授官当日要沐浴净身,原本我还担心你不知道规矩,贸然去赏罚阁被阿兄训斥呢。” 难怪太子白泽一大早就烧水让自己洗澡,这么说来自己还得感谢他? 萧夕默默叹气,这个人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反复无常。 执歌领着萧夕一路朝西,最后来到狱台城西面的城墙底下,主城门紧闭,城墙上有狱卫值守,走上城墙,左右两侧皆有屋宇楼阁。 两个狱卫正站在官署门外小声闲聊。 “听说这位新来的司阍大人居然是个女子。” “而且据说长得比母夜叉还凶,否则怎么会连妖魔蛊雕见了都害怕……” 无稽之谈,萧夕默默腹诽,而执歌却已经软鞭一勾一扬,恰好抽落在两个狱卫的脚前。 “啪”地一声清响,两个狱卫顿时被吓一跳。 第214章 规矩 执歌柳眉一横:“女子又怎么了?女子就不能当狱官?我偏偏就是!” 两个狱卫慌忙躬身行礼:“小人胡言乱语,还请执歌大人饶恕!” 执歌的身份想必整个狱台城无人不知,再加上这副爽烈脾气,更是无人敢惹。 萧夕见两个狱卫吓得战战兢兢,胆小如鼠,这种小事懒得理会,于是劝执歌道:“算了,办正事要紧,若有下次,再教训无妨。” 执歌这才收起软鞭,推开大门走进去。 正厅很宽敞,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桃木雕纹桌案,两侧陈列着柜橱,里面堆满卷册。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狱官正歪坐在桌案前面,支着衣袖打瞌睡,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牖照进来,正好照在他身上,老狱官睡得正香,还听见起伏悠长的呼噜声。 萧夕看得不由乍舌,执歌更是皱眉,走上前去推了两下,唤道:“老大人,才什么时辰,你又睡着了?” 老狱官这才睁开惺忪老眼,将眼前二人看清,这才坐正身躯,慢慢道:“原来是执歌狱官,老夫上了年纪,精神劲儿自然没有你们年轻人好……这位狱官好面生,是新来的么?” 执歌便对老狱官道:“老大人,这位是萧夕狱官,是狱台大人特意选来协助你的。” 老狱官朝着萧夕脸上仔细瞅一瞅,似乎眼神不太好,口中连声道:“好、好……”也不知是夸狱台大人选得好,还是夸萧夕来得好。 萧夕总觉着这位老狱官有些糊涂,看这年纪应该早就回家颐养天年,还能做事吗? 执歌走到萧夕跟前,小声道:“老大人脾气不错,不会为难你,我还要去布坊视察,就先告辞。” 萧夕微微颔首,送执歌出去又回转,老狱官竟然又给自己斟上一壶茶,悠然品尝。 萧夕坐在老狱官下首,老狱官慢慢开口道:“司阍是个闲差,平时没什么事,若是有百姓来探视亲人,就会来这里登记,你如实写下来就可以了。” 萧夕皆一一答应,不一会儿果然有狱卫带着百姓进来,萧夕便取来纸册,按照老狱官所言详细记录下来,一天下来也就十来个人,看来这份差事果然不难。 临近午时,门外一个狱卫眼瞅着老狱官正在打瞌睡,悄悄走进来,从袖中取出一卷小纸递给萧夕:“请司阍大人将这些百姓的姓名加在大人所写名册上的人之前。” 萧夕展开一看,原来是写着探监百姓名字的小纸,不由问道:“这是为什么?” 狱卫压低声音道:“百姓探视亲属是按照大人所写名册上的次序,这些人愿意多出些钱,想请大人行个方便,早点与亲属相见,按照惯例,小人与大人五五分。”说着,又偷偷把一个鼓鼓的布袋放在萧夕脚边。 这还是萧夕第一次有缘见到扶桑世界的钱币,她倒是很想打开布袋瞧个新鲜,可惜看着狱卫这张奸猾小人的嘴脸,萧夕就提不起兴致。 萧夕故意含笑问道:“既然你也知道,百姓要按照我所记录的名册次序见家属,你写在纸条上的人根本没来这里通报,我若贸然加上去,岂不是坏了规矩?” 狱卫有些着急起来:“大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学会变通……再说,这件事是上面默许过的,大人不必害怕,小人愿意为大人担保,绝对不会有人来查……” 话还未说完,狱卫突然不敢继续说下去,因为萧夕的脸色已经冷如冰霜。 安静的官署大厅里,盘旋着老狱官起伏绵长的呼噜声。 而下首的狱卫被萧夕静静凝视着,竟然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惧意,他这才惊觉自己打错了如意算盘,竟然会以为这个看似天真柔善的女狱官会与自己同流合污。 萧夕缓缓把布袋推回去,淡淡道:“规矩就是规矩,不管你背后是谁在撑腰,都不能在我这里坏了规矩,如果再有下次,我就直接禀报狱台大人,按规矩法办你。” 狱卫已经吓得抖如筛糠,慌忙把布袋塞回袖口,连滚带爬逃出门外。 他说上面有人,会是谁呢?萧夕沉吟着,却听见老狱官闷哼一声,睡醒过来,仿佛被刚才的事情干扰,咳咳嗓子慢吞吞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萧夕轻轻摇头,微笑道:“没有什么事,只是飞进来一只苍蝇,被我赶出去了。” 老狱官喝着茶水,自言自语道:“明明还没立春,怎么就有苍蝇了……” 这时,狱台城中央传来雄浑沉厚的撞钟声,老狱官笑道:“放衙时辰到了……”说着就站起来,负手慢吞吞踱出门去。 这一整天下来,老狱官就在喝茶跟打瞌睡,什么正事都没干,萧夕不由暗自轻叹,看来以后衙署的事务都要由自己来做了。 萧夕刚整理好笔册,老狱官却又转回来,交待道:“萧夕狱官,明天早些来,老夫有重要事情交由你……至于是什么事,明天再慢慢说……” 萧夕颔首答应,起身走出大门外,朝城外遥望,天光清晦,狱台城建在山上,杳杳薄雾在山脚弥漫,山下一片城镇便如在青烟中,点点灯火如微星,正是烧火做饭的时候。 洗墨台中,太子白泽独自坐在清澈溪水边上,凝望着水中红尾锦鲤追逐嬉闹,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微微*如枝头桃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萧夕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太子白泽过于出神,居然连萧夕一直走到身后都不曾发觉。 萧夕接着道:“今天早上执歌来找我,你就站在她后面,只是被桃花树给遮挡住,还以为我不知道?” 太子白泽一向在萧夕面前言语利落,这会儿却口拙起来,低声道:“我…我原本想拦住她,却没拦住……” 反正都被你给看去了,难不成我还能再看回来?萧夕见他这般扭捏为难,不由暗暗好笑:“我又没真怪你,这件事就算了。说起来我还得谢你,我并不知道授官当日要沐浴净身的规矩,要不是你一早起来烧水让我洗澡,估计我要被狱台大人给训斥呢。” 第215章 来历 太子白泽轻轻颔首:“你不是扶桑人,自然不知扶桑之规矩,我自会提点你。”说着便转身去厨房把饭菜都端上正厅的桌上,又把碗筷一一摆好。 这么看来,二人之间倒是又和好了。 正当萧夕坐下来准备动筷,太子白泽突然问道:“你昨天答应帮我找到长姐下落,如今她在何处?” 萧夕心里顿时“咯噔”一跳,今天被狱卫贿赂的事情一打岔,倒把找帝女凤兮这件事给忘了,答应别人之事却没做到,萧夕顿时觉得有些歉疚。 太子白泽一瞧萧夕神色,便知她根本没顾得上,心里明知她新官上任必定繁忙,然而却还是生气,一转身自顾走出去,站在庭院里的桃花树下独自发闷。 眼见二人刚和解,转眼太子白泽又闹脾气,而且这事确因自己疏忽,萧夕只好搁下碗筷,走出去站在太子白泽身后,好言哄道:“我今天遇上一件麻烦事,所以把找你长姐的事给忘记了,是我不对。我保证明天一定找到她的下落,你就别生气了。” 太子白泽这才舒缓神情,跟着萧夕返回大厅,坐下吃饭,忽又问道:“你今天遇上什么麻烦事?” 萧夕便将今日被狱卫贿赂一事讲与太子白泽听,她自己本不在意,然而太子白泽听罢,却秀眉微颦,轻声道:“果然麻烦,你要有大麻烦了。” 萧夕微微一怔:“难不成我会怕这个狱卫?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太子白泽却轻轻摇头:“你连妖魔蛊雕都不怕,又岂会惧怕这种卑鄙小人?只是那狱卫既然说这是惯例,且又经上面默许,我所担忧的正是在他背后操纵此事之人。” 萧夕若有所思道:“我也想知道这个狱卫所说的幕后之人是谁,只是我初来乍到,还认不得所有人,根本无从猜测。” 太子白泽却似有所得,含笑道:“要弄清此事并不难。狱台城最高官吏乃狱台大人,次则两名左右侍郎,再次则是各衙署狱官,最末则是各处狱卫。” 萧夕听他对狱台城官吏职位简直了如指掌,不由暗暗惊叹,忙凝神听他说下去。 太子白泽继续道:“能在暗中操纵此事者,职位必然在你之上,或者就是所在衙署官吏。那老狱官比你更有权威,狱卫却择你而弃他,那么这位老狱官定然没有参与此事。” 那就只剩下狱台羲佑与两位侍郎,羲佑行事公正,猎祜为人正直,那么就只剩下辟马一个人,萧夕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辟马满脸横肉的模样,对太子白泽道:“我已经猜到幕后之人是谁,就是昨天领我来洗墨台的辟马侍郎。” 太子白泽不由面露担忧:“此人必然还会找你麻烦,你今后要小心行事。” 原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萧夕心头一暖,笑着答应:“放心,就算他官职比我大,我也不怕他,倘若他再敢招惹我,我就跟他斗到底!” 太子白泽望着萧夕毫无惧意的脸庞,昆仑神镜会选中她为天命之人,或许还是有些道理的。 或许是被太子白泽爱闹别扭的脾气给震住了,萧夕一大早起来就琢磨着怎样去找帝女凤兮的下落,整个狱台城有数万囚犯,就算一个一个去找,估计还得十天半个月,恐怕太子白泽早就给气坏了。 萧夕刚转过一道黑石台,冷不防一个人影从走廊拐角折冲出来,正好跟萧夕撞个满怀。 只听一道清亮鞭声,对方不管不顾抡起*软鞭正要扫过来,却又生生止住:“萧夕狱官,怎么会是你?” 萧夕抬眼看去,原来这个冒失者却是执歌,但见她两眼微红,好像刚刚才伤心过,惹人怜爱,便不与她计较:“执歌狱官,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执歌顿时委屈得要命:“还不都怪猎祜哥,偏要我关照被分去布坊的那个犯人,不就是生得比我好看,猎祜哥居然对她这么上心,他还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呢!” 这么一听,萧夕登时明白过来,原来执歌心里一直爱慕猎祜,猎祜对别人好,她岂会不吃醋? 不过以猎祜那般刻板性情,竟会对人这般上心,萧夕不由好奇:“这个犯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执歌跺脚道:“就是这次被猎祜哥从天昭台押解回来的重犯,名叫凤兮的女子,说不定他们两个在官船上就已经、已经私定终身了……”说着险些又要哭起来。 萧夕忙打断执歌肆无忌惮的猜测:“我对你保证,他们两个在官船上根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更不会产生感情。” 执歌哽咽问道:“倘若真如你所言,猎祜哥又为什么对这个女子这么好?” 萧夕自然不知道,看着执歌为猎祜这般伤心,于是安慰道:“猎祜大人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你生得这么美,猎祜大人又怎会不喜欢你呢?” 执歌被萧夕夸赞,心里便舒坦起来,暗自琢磨着,定是自己整天衣着单调,如男子一般,所以猎祜哥才不喜欢,心神一动,便有了对策,冲着萧夕破涕为笑:“我知道该怎么做才会让猎祜哥喜欢上我了!”说着便转身哼着歌离去了。 萧夕不由暗暗好笑,这般爽烈泼辣的脾气,虽然有时候难免冒失,倒也不失可爱,同时心里又暗暗高兴,原来帝女凤兮就在执歌所执管的布坊,看来这下可以好好给太子白泽一个交待了。 整座狱台城沐浴在金黄的晨曦中,晨风有些清冷,萧夕走进衙署正厅时,老狱官已经坐在桌案前,案上堆满册籍,见萧夕到来,老狱官慢吞吞道:“坐下来。” 萧夕进门之前,却不见昨天在门口值守,且向自己行贿的那个狱卫,想来多半是不敢直接照面,暂且避避,因此没有多问,且她记得老狱官昨天曾说有重要事情交待,忙在下首位置坐好。 老狱官道:“再过三日便是立春之日,按照狱台规矩,每年立春狱台城所有犯人都会被准允出城与家人团聚,为期一日,在此之前衙署要将所有犯人的姓名全部重新核对誊录一遍。” 第216章 一不做二不休 萧夕望着老狱官面前堆积如山的册籍,一种不好的兆头呼之欲出。 果然老狱官慢吞吞道:“老夫年事已高,头昏眼花,这种细活已经干不了了,就交予你来办,你就辛苦些,年轻人不要怕苦畏难……” 萧夕只好认命,答应道:“是,我一定在立春之日前把事情办好。”说着便去将老狱官面前满满的册籍如数搬过来。 老狱官皱纹横生的脸上露出不动声色的赞许神情,慢慢站起来端着一杯茶,慢慢走到门外,朝站在左首的狱卫缓缓问道:“牛耷今天怎么没来值守?” 狱卫忙低头恭敬答道:“回禀大人,牛耷说今天闹肚子,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因此只有小人一人。” 老狱官微微瞥眼:“定又是昨晚在哪处厮混,醉酒起不来身,却拿这般理由来搪塞我。” 狱卫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直到老狱官又慢吞吞回转,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重新站好。 春寒尚料峭,夜风更清寒,狱台城已快半夜,漫天星辰下,萧夕独自一人从衙署出来,拎着盏孤灯,打着呵欠在寂静的黑石路上走着。 整个狱台城总共数万囚犯,要想在三天内全部誊录一遍,不得不熬夜。 不远处狭窄的石桥下面,有窸窸窣窣的水声传来,夹杂着抱怨声。 “牛耷,我们都在这里蹲守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那狱官小妞出来?” 回答他的却是一阵肚子咕噜搅动声,接着一股臭味弥漫开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顿时纷纷骚动起来。 “牛耷,你又放屁!本来站在水里面就冷,你居然还敢放屁来熏死我们!” 这时牛耷才出声反驳:“昨天老子在辟马大人那里吃香喝辣,肚子里油水太足,今天肚子闹腾得厉害,放个屁又怎么了?倒是辟马大人交待的事,咱们今天要是没办好,以后的日子可都不好混!” 却有人嘀咕道:“听说这个新来的狱官杀过妖魔蛊雕,不知咱们几个是不是她的对手?” 牛耷冷哼一声:“这小妞性子烈着呢,可是甭管再厉害,也就是个女人,咱们七八个人一齐上,还怕对付不了她?况且辟马大人吩咐过,下手干净利落些,待会儿乱刀砍下去,她还不得被剁成好几截?” 不待有人响应,桥面上轻盈脚步声渐渐近来,石桥周围僻静,树木掩映,若是在此杀人弃尸,当真神不知鬼不觉。 萧夕正经过石桥前一丛茂盛碧竹,夜风吹来,竹叶簌簌乱响,她不由停脚不前,望着前方黑幢幢的桥面,心中隐有不安。 突然间,从石桥下面传来哗啦水声,七八条大汉从桥下面倏然跳上岸来,举着刀就朝萧夕刚才所站的碧竹砍来。 然而他们刚准备砍下去,扬在头顶上的兵器却都在半路顿住。 因为碧竹之下,只有一盏静静燃亮的孤灯,照亮凄碧的竹根,而刚才明明站在那里的萧夕,此刻却不见踪影。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陡然诡异般死寂,继而有人哭丧道:“牛耷,该不会这个狱官会妖法,知道咱们要害她,所以隐藏起来。她以后要是报复起来,咱们会不会死得很惨?” 牛耷亦又惊又惧,本来他就对这个传闻杀死过妖魔蛊雕的狱官很是畏惧,迫于辟马的威势才硬着头皮来劫杀,刚才明明听见动静却转眼扑了个空,该不会这个狱官果真会妖法? 黑暗中,突然一枚石子破空飞来,正好打中牛耷的脑袋,发出嘣然声响,紧接着听见一声愠怒质问:“萧夕在哪儿?!” 牛耷摸着生疼脑袋,扭头朝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但见石桥上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少年身影,朦胧星光下银发如辉,身姿俊拔如月下青松,手里握着一截断竹,身上却穿着赭衣囚裳。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少年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捣乱,牛耷已经被惹怒,见对方独自一人,咬牙切齿道:“一不做二不休,今晚的事绝不能被人知道,咱们杀了这个倒霉家伙,反正只是个犯人,辟马大人定会替咱们遮掩过去。” 说着众人便一拥而上,举刀朝来人砍去。 碧竹顶端突然发出轻微响声,牛耷一行人只顾去取少年性命,却没有发现碧竹枝头正探出一个脑袋来,正是消失的萧夕。 萧夕攀在枝头朝众人望去,神色焦急,她一眼就看清来人正是太子白泽,虽然他替自己解了围,然而却也令他自身陷入危险。 一个带着病的少年,如何对付手持利刃的七八个壮汉? 然而,清盈星辉下,太子白泽却波澜不惊,只是举起手中半截碧竹,迎着冲过来的杀气腾腾的壮汉,以竹为剑,势如行云,挥洒间风雅而俊逸,顷刻间几个壮汉纷纷痛叫出声,倒在地上打滚。 萧夕在枝头看得惊呆,没想到太子白泽居然还有这般身手,看来之前还真是小看他了! 太子白泽冷眼如霜,拿竹尖抵在为首牛耷的喉咙上,又问一遍:“萧夕在哪儿?!” 牛耷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答道:“我、我不知道,我们奉命来杀她,却、却没找到人……” 这时,只听碧竹枝端微响,萧夕顺着竹竿滑落下来,对太子白泽唤道:“我在这里。” 太子白泽循声望去,见萧夕完好无损走过来,嘴角还噙着笑,这才明白她刚才是爬上枝头躲避起来,这才放下心来。 萧夕俯首打量狼狈的牛耷,神情冷若冰霜道:“牛耷,咱们这笔账该怎么算?我记得上次就跟你说过,如果再有下次,我就直接禀报狱台大人,按规矩法办你。你今天居然敢带人来截杀我,狱台大人若治罪下来,你觉得还能保住这条小命吗?” 牛耷顿时惊惶求饶:“萧夕大人,求你饶命,若是你告诉狱台大人,别说小人自己,就是小人一家老小,都会受到牵连,小人上有老母,下有妻儿……” 萧夕不待他啰嗦个不停,冷声喝道:“闭嘴,要想我放过你,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话。” 第217章 扳倒 “如敢欺瞒,我以后还会再找上你,后果你也知道。”说着轻轻一敲还抵在牛耷喉咙上的碧竹。 牛耷哀嚎道:“小人定如实回答,请大人饶命!” 萧夕冷声问道:“是辟马让你带人来杀我,对不对?” 牛耷忙应答:“大人料事如神,的确是辟马大人让我们来杀你,他说大人不该来狱台城,将来早晚要坏他的大计,所以要趁早除掉大人。” 萧夕冷声再问道:“辟马的大计所指何事?” 牛耷有些犹豫难言,太子白泽将竹尖朝他喉咙内微微抵进,牛耷顿时吃痛,忙道:“辟马大人要做的事,根本不会对小人讲,小人只知道立春之日辟马大人会出城去山下镇上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其余的小人实在不知,还望大人明鉴。” 想来牛耷区区一个狱卫,辟马自然不会告诉他全部事情,萧夕对太子白泽微微颔首,太子白泽便收回断竹,牛耷如释重负,忙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其余诸人慌忙散去。 石桥恢复平静,萧夕转身对太子白泽笑道:“没想到你深藏不露,武功这么好。” 太子白泽淡淡回道:“大人也很厉害,居然还会上树。”扔掉半截竹枝,“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萧夕眼眸露出愠怒,心中怒火腾升:“我早说过,倘若辟马再敢招惹我,我绝不会坐以待毙,既然他要杀我,我这次一定要彻底扳倒他!” 太子白泽望着朦胧星光下,萧夕的眼眸明亮如剑锋,轻声却坚定道:“好,我帮你!” 漫天星辰如玉,山颠上的赏罚阁大殿中,灯火正辉煌。 狱台官羲佑正坐在正中央,与坐在左侧下首的司阍衙署老狱官探身交谈。 羲佑微笑道:“老大人,这次本台为你所挑选的新狱官,用起来可还顺心?” 老狱官精神矍铄,笑抚胡须答道:“狱台大人慧眼识英才,这位萧夕姑娘虽然年轻体薄,胆量智谋却真真折煞男儿,老夫昨日佯装假寐,萧夕狱官对付前来行贿的小贼,恩威并用,直将那牛耷吓破胆,真是后生可畏。” 羲佑颔首道:“既有猎祜侍郎与老大人二人共同推认,想来这位萧夕狱官的确是位难得之人才,不知她是否肯辅佐本台除掉辟马诸人?” 老狱官沉吟道:“在这狱台城中,但凡不肯与辟马同流合污者,若无家门依傍,都会遭到辟马打压迫害,萧夕狱官乡籍天驿村,远在海外,又性情磊落,想必很快就会遭到辟马算计。” 清冷天风涌进大殿,吹动二人头发,又卷涌着散去,消失在夜天中。 萧夕与太子白泽回到洗墨台,正厅里桌上饭菜碗筷都摆得整齐,虽然都冷了,萧夕却不嫌弃,端起碗就夹菜,又问道:“你今天怎么会在石桥上?” 太子白泽轻声道:“入夜还不见你回来,担心辟马会对你下手,所以就去找你。” 这么说来,他倒是很牵挂自己的安危,萧夕不由心里微甜,一整天的疲劳仿佛减轻不少,想到还没告诉太子白泽关于帝女凤兮的下落,一转身却没看见人影。 萧夕端着饭碗起身去寻,却听见后院传来若有若无的水声,她嘴里还含着饭菜,顺脚踢开连着后院的门,凝神望去。 但见满天星辰洒下朦胧光辉,映在满庭桃花树枝间,繁花如沐雪,太子白泽正站在正中央水井侧,背对着萧夕,浑身赤裸,正俯身从桶里舀着清水。 他的银白长发披散在身后,整个身躯在星光下闪耀着温润莹白的光泽,树枝横斜,落英回旋飞舞,整个人看上去如同神祗一般纯洁无暇。 一瞬间萧夕只感到万籁俱静,只听见晶莹水珠从太子白泽身上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她就这么怔怔望着太子白泽如神祗般的背影,连嘴里面的饭菜都忘记嚼了。 太子白泽觉察动静,微微侧脸,轻声道:“还没看够么?” 萧夕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合上大门,简直是落荒而逃。 太子白泽静静聆听,屋内又传来“哐当”脆响,是碗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他不由微微皱眉,不过是沐浴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等他洗完澡走进屋内,萧夕正坐在床榻上,假装镇定拨弄着昆仑神镜,却心不在焉地偷瞄太子白泽。 这还是萧夕十九年来,第一次看见年轻陌生男子在眼前洗澡,而且宛如神祗般,萧夕无法不感到震撼。 太子白泽却无视萧夕的异样,从容坐在墙角狭小床榻上,两张床榻本是一具,二人挨得颇近,萧夕一眼就看见太子白泽*修长的大腿,*的脚踝上还沾着未拭去的水珠,好像滚动在草叶间的晶莹露珠。 萧夕的脑袋又轰然一声如火海汹涌,整张脸颊都烧得红如朝霞,为了不被太子白泽看出端倪,赶忙拿薄被捂住脑袋,不敢再看一眼。 却听太子白泽问道:“刚才在后院,你是否有话对我讲?” 萧夕这才记起帝女凤兮的事,隔着被子答道:“我今天发现你的长姐下落,她就在布坊,眼下并无性命之忧。” 太子白泽微微颔首:“那就好,多谢你。”又觉得萧夕今夜举止格外奇怪,便轻轻拉扯下捂着萧夕脑袋的薄被,“你为什么要躲在被子里面?” 萧夕犹豫着答道:“因为我不敢看你。” 太子白泽怪道:“为什么不敢看我?” 因为你今天实在太好看了,简直让我无法面对!萧夕暗暗道,实在难以启齿,忙催道,“快睡觉去,我明天还要早起去衙署办事。” 太子白泽暗暗思量,想来那幕后之人今夜失手,暂时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便安然躺下来入睡。 苍穹之上,星辰浩瀚,夜深且静,星光渐渐幽微暗淡,晨曦初露,天色破晓。 萧夕刚坐下来喝粥,便听见外面传来清唤声:“萧夕狱官,你在吗?” 太子白泽去把洗墨台门扉打开,执歌便快步走进来,径直走到萧夕跟前,神采焕然。 萧夕笑道:“执歌狱官,这么早就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第218章 识破 执歌反倒有些羞怯起来,微垂着眼眸,小声道:“我想请你在立春之日陪我去山下祈春镇,我想去买布料。” 萧夕好奇问道:“你执掌整个布坊,还会缺布料用?” 执歌脸颊飞红,颇显俏美:“布坊所织布料式样陈旧,早就不时兴了,祁春镇最大的布店里有今天最流行的式样,狱台城就只有你与我同为女子,我就只好烦劳你陪我去挑选布料啦。” 想起执歌前天为猎祜吃醋的事,萧夕便猜到执歌的意图,她定是想做身漂亮衣裳去讨猎祜欢心,这份小女儿情思,萧夕自然不好推辞,况且据牛耷所言,辟马在立春之日亦会出城去山下祈春镇,正好借此机会去打探一番。 于是萧夕答应道:“好,到时候我陪你去祈春镇。” 执歌乐道:“你真好。”一抬眼正好看见太子白泽捂着胸口,脸颊微白,不由皱眉,“辟马居然给你配这么个病怏怏的人来伺候,改天我让长兄给你换两个身骨好的。” 萧夕忙哄道:“不必换,反正用惯了,布坊事情繁杂,执歌狱官还是快些去吧。” 执歌拎着软鞭,又瞥了太子白泽一眼:“就算不换,也得请妙常医官来瞧瞧,他医术高超,最喜欢琢磨各种疑难杂症,人虽有些古怪,性情倒好。”说着便转身离去。 萧夕走到太子白泽跟前,望着他微白脸颊,关心道:“今天怎么会不舒服?大医给的药不管用吗?” 太子白泽轻轻摇头:“昨夜跟人交手,疲劳所致,并无大碍。”又凝视着萧夕,眼眸露出锐利锋芒,“你该不会要赶我走?” 萧夕顿时“噗哧”笑出声来:“我怎会赶你走,我还指望你帮我对付辟马呢。”转念又道,“既然执歌说这位妙常医官医术高明,改日我会想办法请他来给你瞧一瞧,说不定他真有办法治好你。” 太子白泽暗暗苦笑,自己这病乃天生胎症,连天昭台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又岂会被小小医官治好,然而却不忍拂却萧夕好意,只好微微颔首。 萧夕含笑道:“今夜估计要更晚才回来,别等我吃饭。”说罢便抬脚朝门外走去,很快消失在黑石路上。 萧夕日夜赶工,终于在立春之日前将抄录的册籍全部交给老狱官,总算不辱使命。 待到立春当日,卯时一至,整个狱台城撞响浑厚钟声,城中所有犯人悉数聚集在西城门下,换上寻常百姓所穿的麻褐衣裳,接受狱卫核查牌碟。 萧夕就站在城墙上,望着下面脸上带着欢喜神情的熙熙攘攘人群,不由心生感叹。 执歌站在萧夕身侧,看着萧夕脸上露出怜惜神情,轻轻拍了下她肩膀:“或许你觉得这些人看上去很值得同情,他们终年都被关押在狱台城里劳作,只有每年立春之日才能够获得一天的自由。” 萧夕轻叹道:“我知道他们都是犯下过错之人,然而现在他们却都是期盼与家人团聚的寻常百姓而已。” 执歌却神情凝重:“你的心实在太软,对于那些残暴不轨之徒,你若同情他们,只会给其以机会,反过来被他们所害。当年狱台城前任医官私通城外药铺从中牟利,阿兄念在他家中夫人病重难治,本欲从轻责罚,然而这个贼医居然给阿兄下毒,当时阿兄还剩最后一口气,命人把他抬到赏罚阁大殿,当场治了贼医的罪将其杖毙。” 原来狱台大人的病是这样来的,萧夕又问道:“你刚才说狱台大人被医官下毒差点害死,那么后来呢,是谁又把他给救了?” 执歌答道:“就是妙常医官,他恰好在祈春镇行医,只略施医术就解了阿兄之毒,从那之后阿兄就把他留在狱台当医官。” 看来这位妙常医官果然名不虚传,有机会一定要请他给太子白泽治一下病。 萧夕正琢磨着,突然眼尖地瞧见辟马肥硕的身影在人群里耸动,他穿着灰褐衣裳,戴着斗篷,夹杂在人群中很是低调,却被萧夕一眼识破。 萧夕忙对执歌道:“赶早不赶晚,咱们现在就去祈春镇上给你挑布料去。” 二人早就换上百姓衣裳,这会儿便走下城门,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朝着山下祈春镇走去。 祈春镇坐落在狱台城山脚下,因着狱台城是整个才州唯一一座狱台,全部郡县的犯人都被关押在这里,因此前来探监的百姓都会在祈春镇歇脚,镇上热闹繁华。 尤其是在立春之日,狱台城所有犯人都会被准允出城,来到祈春镇与家属团聚一日,因此这天镇上便会异常盛闹。 大街上因为国丧之故,歌舞坊悉数关门,然而其余门店却依旧顾客满盈,许多百姓在门外放鞭炮庆祝立春,祈求风雨调顺,五谷丰登。 萧夕携着执歌就跟在辟马身后,隔着闹哄哄人声,辟马独自一人,根本没发现被人跟踪,而执歌则只顾着看大街上的热闹,亦没注意到辟马。 冷不防一家店铺突然燃放起鞭炮,噼啪乱响,人群一涌,便将萧夕与执歌挤开,瞬间隔开数丈之外。 萧夕眼见辟马在前面拐角一转不见,忙弯下腰在人群里穿梭,好在她身材娇薄,轻盈灵活,总算没有跟丢,眼下两件事无法兼顾,萧夕只好暂时弃执歌不顾。 辟马扭动肥硕腰身在街巷间穿行,还不时警惕朝周围张望,最后走进一间周围僻静的农舍里。 萧夕贴站在小巷外面的街角看得真切,正准备追上去,却听身边传来不耐烦的驱赶声:“快走快走,别挡在跟前,今天客人多,没有剩下多余的饼!” 萧夕循声望去,原来小巷口对面有一家面饼摊,两个垂髫小孩一大一小,衣裳破旧,正眼巴巴瞅着新鲜出炉的面饼,想来是饿得很,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撞来挤去也不愿离开。 年纪稍微大点的男孩手里握着一枚铜贝,指着被店主扔在炉边的半张饼,商量道:“老板,这张饼烤破了,多半卖不出去,我用一枚铜贝换这张破饼,可以吗?” 第219章 生疑 饼摊生意红火,还站着好几个买饼的人,店主大概没功夫搭理男孩,头也没抬便道:“我的饼从来都是两个铜贝一个,就算是烂饼我也不卖,去去,别挡着我的生意!” 两个男孩互相对望一眼,都露出失望神情,低下头正准备走开。 突然,一枚银贝被递到店主面前,店主顿时眼露精光,抬眼一瞧,原来是一位年轻娇美的姑娘,微笑道:“店主,我愿意出钱给这两个小孩买饼,你看够不够?” 店主忙捧着银贝,点头如捣蒜:“客人出手大方,多谢姑娘照顾我生意。” 萧夕又转头对神情惊愕的两个小孩笑道:“大姐姐请你们两个吃饼,不用你们付钱。”说着轻轻摸了下稍小男孩的脑袋,转身朝巷子里疾步走去。 农舍很简陋,就是几间茅草屋,外面用篱笆围着,后院里还栓着一头耕牛,正嚼着青草。 农舍前后僻静,萧夕轻轻松松就翻进去,猫在窗牖下面朝里面偷偷望去。 房屋破旧,窗牖上破洞点点,正好方便萧夕窥视,屋里面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辟马,另外一个是年轻男子,与辟马相对而坐,衣裳粗朴,赤脚上沾着污泥未洗,五官却很清秀。 原来辟马亲自出城就是来见这个年轻人,可是此人看上去不过是一介寻常百姓,又怎么值得辟马亲自出面?萧夕不由心中生疑。 辟马坐在简陋茅舍里,颇不自在,勉强露出笑脸:“祁延*,本官命人与你商议之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祁延神情凝重,沉吟一番却摇头道:“辟马大人,这件事我绝不答应。” 辟马顿时神情一变,待要发作却又忍耐,忍让道:“祁延,本官所给你的好处,难道你还嫌少,不如这样,等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百银贝,这样你总该满意了?” 祁延眼眸微动,似乎有些犹豫:“大人,并非小人嫌报酬少,而是这件事情实在太危险,小人的性命尚且无关紧要,但是还有两个侄儿尚小,需要人照顾。” 辟马咬牙道:“这个你不必担忧,等事成之后,本官亲自将他们送往慈幼署,供养他们读书至弱冠礼成,好让你无后顾之忧。”见祁延面色踌躇,又激将道,“你兄长当年被狱台大人当场杖毙身亡,难道你就不想为你兄长报仇?” 祁延猛然眉头颦聚,眼眸露出愤恨之色,却仍旧没有立即答应,只垂首道:“还请大人宽限几日,让小人再好好考虑一下。” 辟马拂袖起身:“好,本官再给你三日之期,三日之后你必要给本官一个交待。”说罢便戴上斗篷,解下腰间钱袋朝桌上一扔,“这些小钱就拿去随便用,若是不够只管来找本官要。”一抬脚便走出门外,有些嫌弃地拍去衣袖上的灰尘,扬长而去。 茅舍安静,台阶上青苔横生,祁延静静望着被扔在桌上的钱袋,指尖微颤,却没有伸手去拿。 后院里传来耕牛“哞”地一声,祁延眉头一皱,一脚踹开后门,便看见一位姿容端美的年轻女子就站在台阶下,眸若春水笑吟吟道:“不请自来,还请主人不要见怪。” 祁延不由脸上微热,眉头舒展,却不失戒备:“你是谁?” 萧夕含笑道:“我是狱台城的狱官,你刚才与辟马的话都被我听去,倘若我去狱台大人那里告发你,你害不害怕?” 祁延顿时神情一震,望着萧夕又惊又怒,最终侧身让出路来:“要去便去,悉听尊便。” 此人性情倒刚直,怎会与辟马沆瀣一气?萧夕愈发疑惑,见对方生气,便又笑道:“你又没做坏事,我为何要告发你,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祁延轻哼一声,似乎还在气恼,正在这时,大门外传来一个稚嫩声音:“阿叔,你快来看。” 祁延忙疾步走过去,萧夕亦跟在身后,循声望去,不由微微一怔。 但见两个垂髫小孩正欢快地蹦跳而来,正是萧夕刚才在小巷口被饼摊店主欺负的两个孩子,两个怀里都揣着厚厚一摞圆饼,满眼欢喜:“阿叔,刚才有个很漂亮的大姐姐请我们吃饼,她给了一个银贝,这些都是剩下的饼,我们好几天都不用挨饿了。” 祁延却脸色一沉:“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谁让你们接受别人的施舍?” 两个孩子顿时垂下脑袋认错:“阿叔,我们知道错了。”二人放下饼,又去墙角取来一根荆条递给祁延,看情形居然还要挨打受罚。 萧夕忙阻道:“别打,刚才是我执意要给他们两个买饼,与他们无关。” 话音刚落,两个孩子认出萧夕,忙喊道:“大姐姐,你怎么会来我们家?” 萧夕当着稚子面不好直言,只好委婉道:“我来找你们阿叔有点事情要商量。” 祁延看了萧夕一眼,摇头一叹,没有去接荆条,也不再防备萧夕,低声道:“请姑娘进屋去,坐下商量。” 二人于是回去屋里相对而坐,萧夕看着被放在桌上的鼓鼓钱袋:“辟马对你挺大方,你们很熟?” 祁延摇头道:“辟马大人最近才找上我,他向来瞧不起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只不过是想要利用我为他杀一个人而已。” 萧夕微微颦眉,直直望向对方:“他既然愿意出这么大代价,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祁延点头道:“辟马大人要取性命之人,正是当今狱台城的狱台——羲佑。”他说出这句话,神情居然一点畏惧都没有,好像去杀狱台大人不过是去砍柴而已。 原来辟马居然在暗中筹谋谋害狱台大人,还去请杀手,实在卑劣!萧夕神情凝肃:“那你会不会答应辟马去杀狱台大人?” 祁延却从腰上拔出一柄约四五寸双刃匕首放在桌上,尖薄锋利,握手处有梅痕,眼眸精光隐约:“也许会,不过现在还没有。” 萧夕骤然发觉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身上,突然爆发出一种冷锐杀气,在低矮昏暗的屋里无声弥漫,令人不由心惊胆寒。 第220章 挑选布料 祁延静默无语,只看向萧夕,萧夕却伸手轻轻握住双刃匕首,若有所思道:“假如我是你,我会选择杀掉辟马。”见祁延神情疑惑,继续道,“倘若你答应下来,不论刺杀是否成功,你都会死;倘若你不答应,如今你已然知道辟马图谋不轨,就算我不去告发你,辟马也会找机会杀掉你。” 祁延不由心头一震,被萧夕一语点破,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神情。 萧夕又道:“更何况你还有两个年幼侄儿,倘若你死了,他们恐怕要天天挨饿,难道你真的忍心弃之不顾?” 祁延神情愈发不忍,最终叹气道:“我不过是一个寻常百姓,辟马却是狱台侍郎,而今被其威胁,我又有什么办法?” 萧夕也不禁有些怜惜起来,好端端一个大男人,却被逼得走投无路,实在可怜,不由商量道:“你为何不向狱台大人告发辟马,狱台大人并非不明黑白之人,想来不会怪罪你。” 祁延却勃然愠怒,扭头恨道:“我绝不会跟狱台官俯首,当初阿兄就是被他当殿杖毙,我之所以没有断然拒绝辟马大人,原因之一就是我想为阿兄报仇!” 原来这个人居然还跟羲佑大人有仇怨,萧夕心念一转,微惊道:“难道你兄长就是当年狱台前任医官?” 祁延颔首道:“不错,阿兄当年曾任职狱台医官,一贯性情温和宽厚,却被狱台官给当场杖毙,何等凄惨!每逢念及此事,我就悲愤难当,恨不得手刃仇人,为兄报仇!” 萧夕却皱眉质疑:“据我所知,你阿兄当初私通狱台城外药铺从中牟利,然后又下毒谋害狱台大人,因此才被治死罪……” “不可能!”祁延断声阻道,“阿兄绝不会做出这种卑劣行径,当时阿嫂病重,家里的钱全部都拿去买药,能换钱的东西都被当掉了,镇上药铺的掌柜的确来找过阿兄,要他利用医官职位把狱台城的药材偷偷运出来变卖,可是却被阿兄当场回绝。” 他情绪激烈,紧紧握着匕首:“至于下毒谋害狱台官,阿兄就更没有这个胆量,他定是被人给陷害的,狱台官居然不肯查明内情就将阿兄杖毙,行为之可恨又与陷害阿兄的贼人有什么区别?!” 萧夕暗暗琢磨,据执歌所言,当时羲佑大人中毒后命在旦夕,估计只想着快点法办下毒之人,哪里有时间去调查缘由,至于被妙常医官恰好救活,实属命大。况且看祁延举止,并不像阴险狡诈小人,这桩陈年旧事恐怕真有内情。 萧夕问道:“你有证据吗?” 祁延一愣,不知所以,萧夕认真道:“就算你杀掉狱台大人,以命抵命,你兄长的罪名依旧还在,要想真正为他洗清罪名,就需要证明被冤屈的证据。” 祁延忙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萧夕转头望了望外面天色,又看向祁延:“我得先去镇上最大的布店,今天还有很要紧的事情。” 祁延郑重点头,二人却都坐着没动,相互对视着,好像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萧夕微微无奈一笑:“可不可以给我带下路?我不认识路。” 祁延先是一怔,继而忍不住笑出声来,起身道:“好,我带你去。”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执歌正在一座两层楼阁前转来转去,神色焦急,不时朝人头攒动的周围探望。 一个声音清唤道:“执歌,你在找我吗?” 执歌听着声音熟悉,忙循声望去,只见萧夕正独自从街道对面穿过人群走过来。 执歌忙拉起萧夕的手,跺脚道:“你可险些把我给急坏了!” 萧夕安抚笑道:“不就是个祈春镇,还怕我丢了不成?我只怕耽误了时间,害你买不成衣裳。”说着便携着执歌跨进店里。 屋里柜台上摆满鲜艳布料,有不少女子妇人都在细细挑选,掌柜眼尖,一眼便认出执歌,忙亲自走出来迎接笑道:“执歌姑娘,这里都是上好的布料,您尽管选,我算你便宜。” 执歌大致一瞅,却昂首道:“布料质地还不错,可惜式样太老,我要最时兴的布料。” 掌柜忙凑近陪笑:“还是执歌姑娘有眼光,咱们店里前天刚进一批从州城来的时兴布料,华美无匹,还在楼上搁着呢,姑娘请随我来。”说着便带领二人上楼去。 萧夕一上楼,顿时眼前一亮,楼上布置得格外精致,也有几个妇人在挑选布料,不过看穿戴都是富贵门户,所陈设的布料与楼下更是不同,光泽鲜丽,且花纹精致。 执歌这才满意,在各色布匹间挑来挑去,打定主意要挑最华美的布料。 萧夕倒不在意,只是随便看看,一瞥眼看见被放在最边缘的一匹红绸,有如纱云一般,轻盈飘逸,饶是萧夕没打算买,也忍不住走过去细瞧,回头唤道:“执歌,这块布料好看。” 谁知一只手却抢先按在红绸上,声音尖刻:“这是本夫人先看上的,快让开。” 萧夕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脸尖眼斜,一看就是副刻薄相,她的手正要把红绸拉出来细看,根本没把衣裳朴素的萧夕放在眼里。 不料半空中一道*鞭影抡过来,“啪”地一声清响,正好笞在妇人手背上,妇人一声痛叫,肥白手背上已经多出一道红痕。 执歌拎着白鞭从萧夕身后走过来,眼眸一扫红绸,露出满意神情,不屑地瞥了一眼妇人:“这块布料我很喜欢,你还是别跟我抢为好。”说着故意扬了扬手里的鞭子。 妇人露出畏惧神情,却又不甘,转头朝身后焦声喊道:“富公,你快来,我被人给欺负了!” 萧夕与执歌对视一眼,便见一个身材短小的黑胖男人从临窗处走过来,妇人忙站在他身后,把手背递给他瞧,露出可怜表情:“富公,你要为我做主呀!” 来人一身黑灰金线丝绸衣裳,手指上戴着翡翠,眼角皱纹横生,横眉怒斥:“两个女子好生大胆,竟敢伤我夫人!” 第221章 如实相告 他生起气来有如一头老黑牛,又比妇人矮上一截,简直令人捧腹,执歌已经没忍住笑出声来,拎着软鞭指向来人:“就凭你这副模样,踮起脚来也够不着我,真好笑!” 来人被羞辱,愈发恼怒起来,叉腰道:“我是这祈春镇上最大药铺的掌柜,狱台城的辟马大人与我交好,你竟敢嘲笑我,信不信我把你送进狱台城去!” 居然又是辟马的同伙,看来辟马在狱台城外面也没闲着,萧夕微微颦眉。 执歌却丝毫没有惧意,反而执鞭轻挽,笑得愈发欢快:“姑娘我正好要去狱台城,你若肯送我,我倒要谢你呢。” 矮胖掌柜气得眼珠都快瞪出来,朝楼下吼道:“来人,快给我来人,把这两个女子给我绑起来!”楼下顿时传来乱哄哄人声,几个粗壮大汉“噔噔”踩着楼梯冲上来。 萧夕直视着矮胖掌柜,静静道:“无凭无据私绑良民,你这样做恐怕不合王法。” 矮胖掌柜暴躁如雷:“什么狗屁王法!在祈春镇,我就是王法!”说着一挥手,示意身后的大汉动手绑人。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本姑娘今天就好好教训你一下,让你知道好歹!”执歌软鞭摇动,一抡一扫,笞在最前面两个人身上,两声痛叫,各自倒栽在地上。 萧夕就站在原处未动,心知这些粗汉都不是执歌对手,便静静看着执歌身体转动间便将五六个大汉抽翻在地上,打翻绸缎铺落满地,煞是好看。 矮胖掌柜没想到执歌居然这般厉害,又惊又惧,下意识转身要逃下楼去,却被执歌展臂一勾,软鞭如白蛇般缠在他脖颈上,被扯得跌倒在地上,连连喊饶。 这般热闹惊动在楼下的布店掌柜,掌柜见五六个大汉在地上打滚喊痛,又见矮胖掌柜被执歌像条老狗般栓着脖子,惊得冷汗直冒,忙讨好执歌道:“执歌姑娘,看在我的薄面上,您就请收手吧,小店还得做生意呢。” 执歌得意一笑,一脚踩在矮胖掌柜肩膀上,居高临下:“我再问你,你还是不是王法?” 矮胖掌柜吓得缩成一团,连头都不敢抬:“我不是王法,我、我就是个大狗屁!” 执歌与萧夕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萧夕将看中的红绸布匹抱起来,走过去道:“想来这位富公不会再跟咱们争东西,就到此为止吧。” 执歌这才松开软鞭,朝候在旁边的布店掌柜扬鞭道:“给我结账。” 布店掌柜恨不得立即息事宁人,忙不迭道:“算您便宜,一共十枚银贝。” 执歌小声嘀咕一声:“这么贵。”还是乖乖掏钱付账,布店掌柜又忙唤来裁缝给她量体裁衣。 而矮胖掌柜已经闷声不响领着妇人下楼离开,萧夕靠在窗牖上望去,那人极为忿然,边走边数落身侧妇人,大概是嫌她生事。 萧夕问战战兢兢候在旁边的布店掌柜:“刚才那个人说自己跟辟马大人交好,似乎来头不小?” 布店掌柜忙答道:“那位富公是祈春镇上最大药铺的掌柜,与狱台城常有生意来往,每月都会送药材去狱台城,又有辟马大人照拂,镇上百姓大都不敢惹,除了二位狱官大人,大概就只有祁二郎了。” 融融春熙照进窗牖,窗外大街上人声喧沸,楼上却很安静,客人们都被吓跑了,只余萧夕与布店掌柜在闲聊。 萧夕好奇问道:“祁二郎是谁?” 布店掌柜老老实实答道:“他本名祁延,因上面有个兄长,因此大家都唤他祁二郎,就住在镇东荒巷,原本他长兄是狱台城医官,谁知后来不知怎的竟然给狱台大人下毒,听说被狱台大人当场杖毙,实在可怜哪!” 原来是祁延,看来他也是个有胆量的人,萧夕暗暗想道,又听掌柜续道,“上个月这位富公要买耕牛,但凡看上的都强买强卖,百姓都敢怒不敢言,只有祁二郎敢出头,还把富公的随从一顿乱揍,为百姓讨来公道,镇上的泼皮无赖都不敢去招惹他。” 萧夕微微颔首,轻叹一声:“这人倒真不错,就是日子过得太苦,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布店掌柜见萧夕不似执歌泼辣,也松懈下来,跟着叹道:“可不是,自从他长嫂病逝,兄长被治罪,不但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牵连他每年要多缴纳五十担粮租,连租税都纳不完,更何况是填饱肚子……” 萧夕被触动,沉吟道:“掌柜,我想知道祁延兄长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请你如实相告。” 掌柜微微一怔,见旁无人,这才轻叹一声:“这位故医官性情稳重,待人很和善,生前经常无偿给镇上百姓看病,街坊邻居都很敬重他,只是没想到后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忽又压低声音道,“大家私下都议论猜测,故医官是被人给陷害的……”似乎忌惮什么,欲言又止。 萧夕微微一震,低声道:“但说无妨。” 布店掌柜这才小声道:“大家都说,故医官是被狱台城的辟马大人给害死的。” 萧夕瞥了掌柜一眼,眉头却舒展开来,轻笑道:“老掌柜,你的胆子真不小,既然知道我是狱官,还敢跟我讲辟马大人的坏话,就不怕我去他面前告你一状?” 布店掌柜却恭敬道:“小人刚才在楼下亲眼看见大人跟祁二郎在一起,又见大人跟辟马大人相熟的蝈皁富公势如水火,想来绝不会是品行卑劣之人,故而小人敢说实话。” 落落春光照在萧夕脸颊上,她轻笑道:“若是来日故医官能够平反昭雪,掌柜当记一功。” 布店掌柜闻言,不敢置信地望向萧夕,眼前这位年轻狱官居然要翻一桩狱台大人亲自审定的死案?! 正在这时,执歌从隔壁厢房走出来,笑意盎然:“萧夕,咱们该走了,衣裳还得过几天才能来取。” 掌柜忙道:“等衣裳做好,小人差遣人送去狱台城交给姑娘。” 第222章 春赐宴 执歌却摇鞭道:“那可不成,若是让阿兄知道我用十个银贝买一匹布,肯定要斥责我,还是我自己来取。” 二人便下楼而去,外面天色尚早,执歌却要径直回狱台城,萧夕便随其一同回去。 刚走进洗墨台,萧夕便闻到东厨传来浓浓的熬药味道,太子白泽正端着满满药碗,俊脸上皱着长眉,一饮而尽,见萧夕回来,仿佛松了口气:“幸好你回来得早,今早出门前忘记提醒你,今夜狱台城会举设春赐之宴,倘若你回来迟了,未及准时赴宴,恐怕会被狱台官斥责。” 怪不得执歌这么早就要回来,萧夕好奇问道:“什么是春赐之宴?” 太子白泽解释道:“在才州,各官府每逢立春、立夏、立秋与立冬四日,都会依礼宴请各级官吏,官吏按时赴宴接受赏赐。今日立春,狱台官会在赏罚阁设宴,午时已经有人来通知,热水已经烧好了,你快去沐浴。” 又要洗澡换衣裳,礼数真是繁琐,萧夕暗暗腹诽,懒洋洋走进东厨。 待洗完澡换好衣裳,日头渐渐西斜,东风微寒,萧夕还没歇上,执歌又在大门外唤道:“萧夕,我来约你同去赏罚阁。” 萧夕走过去问道:“太阳还没落山,这么早去?” 执歌笑道:“未时很快就到,快随我去吧。” 山风吹拂草木,簌簌有声,赏罚阁平日清静少人,今天却格外热闹,狱卫沿着黑石路来来去去,端水送茶,殿阁廊上挂满银线彩锻,随风飘扬。 司阍署老狱官早已坐在席间,慢慢品茶,萧夕被安坐在其下首。 老狱官笑道:“萧夕狱官今日出城,玩得可还尽兴?” 萧夕亦笑着答道:“祈春镇很是热闹,我今日还遇着一个有趣之人,身为镇上最大药铺的掌柜,却自称是祈春镇的王法,这般显赫威风,不知大人是否听闻过此人?” 老狱官笑意不减:“让老夫来猜一猜,此人名蝈皁,经营祈春镇上百草堂药铺,生得矮短粗黑,最喜欢说大话,老夫猜得对不对?” 萧夕被老狱官的诙谐逗得忍俊不禁,又听老狱官慢吞吞道:“说不定待会儿还会再见到此人。” 话音刚落,大殿外走进来一个人,一身黑灰金线丝绸衣裳,手指上戴着翡翠,在一众身材高大的狱官中显得格外矮小,正是今天在布店楼上遇到的蝈皁。 蝈皁正猫着腰,脸上堆笑跟各位狱官热络寒暄,一转眼瞥见坐在上席间的萧夕,神情露出惊愕,又看见坐在萧夕对面的执歌,顿时身躯一震,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走,却又偏偏要强自镇定,那副窘迫模样令萧夕与执歌都暗自发笑。 萧夕低声问道:“蝈皁怎么会来参加春赐宴?” 老狱官慢饮一口茶:“不仅是蝈皁,祈春镇上但凡有名望财势之人都会来参加春赐宴,不过按照规矩,他们都只能坐在下席,只有狱官才能坐上席。” 萧夕缓缓扫视大殿,但见身穿官服的狱官都坐在距离狱台大人较近的位置,而身着常服的人都坐在较远位置,上下两席泾渭分明。 正在这时,一阵擂鼓声响起,大殿上所有人尽数回归席位,正襟危坐,不敢再出一言。 整个大殿气氛顿时庄严起来,连老狱官也难得放下茶杯,整衣端坐。 萧夕忙跟着老狱官坐直,低声问道:“老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老狱官神情肃穆,微声道:“狱台大人要来了。” 随着鼓声落下,一个人缓缓自殿外走进来,正是狱台羲佑,他身材颀长,披着墨黑外裳,头戴浅碧蓝色玉冠,眸如霜雪,神态威严,目光所及之人,无不噤声屏息,不敢直视。 随着羲佑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正中央的席位,两侧之人无不纷纷阖首行礼。 萧夕心生感叹,只是一个狱台城的长官,就这般大的阵势,倘若将来有朝一日帝女凤兮登基为天帝,俯瞰天下,又是何等壮观! 直到羲佑稳稳端坐在席间,众人这才缓缓松口气。 因在国丧之期,不得歌舞庆祝,幸好席间气氛随和,众人交谈自若,萧夕坐在距离羲佑较远位置,吃饱饭便独自坐着,甚觉无趣,却又不便先离席而去,险些要打起瞌睡来。 好不容易捱了一个时辰,羲佑率先离席而去,众狱官这才纷纷起身。 萧夕正拔脚要走,谁知却被一个狱卫唤住:“萧夕大人,狱台大人在偏殿等候,请你过去。” 这位狱台大人竟要单独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呢?萧夕跟在狱卫后面暗自揣测。 偏殿里燃着九枝长明灯台,萧夕跨进正门,一眼便瞧见羲佑正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而左右两侧还坐着三个人,分别是老狱官、猎祜及另外一个正在喝酒的男子。 如今正值国丧,照理说公开场合不得饮酒,这个人却怡然自得,即便在狱台大人面前也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萧夕不由多瞥了此人两眼。 对方也正好朝萧夕望过来,浓黑长眉,眼眸仿佛沾着酒气,在灯影中泛着潋滟微光,举着酒杯笑道:“贵客来了。” 羲佑轻声提醒道:“妙常医官。”那人这才放下酒杯,整裳端坐。 原来这个人就是精通医术的妙常医官,听说曾救过羲佑大人性命,难怪大人对其这般宽容,萧夕低头行礼,便在最下首的空位上坐下。 羲佑却好似忽略萧夕一般,只跟其余三人闲语,却在暗中观察萧夕,见其神情沉静从容,毫不知情之下突然被召前来,既无惶惧亦无窃喜,倒是个性情难得稳重之人,难怪猎祜与老狱官都对这个年轻娇美的姑娘青睐有加。 萧夕见无人搭理,就这么静静坐着,忽听羲佑道:“萧夕狱官,每逢立春司阍署都尤其繁忙,这几日辛苦你了。” 萧夕飞快瞥了一眼老狱官,俯首答道:“下官资历尚浅,幸亏老大人提点,下官才不至于忙中出错。” 老狱官慢吞吞道:“萧夕狱官太过谦虚,老夫年事已高,在衙署里就是喝喝茶混混日子而已。” 第223章 请求 “这在整个狱台城人尽皆知,老夫可不能抢你的功绩,今天狱台大人打算特别赏赐你,所以才召你前来。” 羲佑原本还以为萧夕只是个胆量可嘉的年轻人,现在见她还懂得谦卑,不邀功取宠,饶是羲佑向来自视甚高,也不禁对萧夕心生好感,语气亦松缓下来:“本台的确打算赏赐你,一来你行事勤勉,衙署的事务做得很好;二来还要谢你为本台带来蛊雕之遗躯,正好可作药治本台之疾,也算是救下本台性命。” 原来阴差阳错间还把狱台大人的命给救了,萧夕微感惊讶,便有狱卫抬来三箱木匣搁在中央,一一打开,但见一箱银器、一箱锦锻及一箱银贝。 萧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值钱的东西,不由露出惊诧神情:“这都是给我的?” 羲佑轻轻颔首,众人见萧夕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诧,都不由微微而笑,且不论是萧夕,就算是任何一个人见到这些器物钱财,恐怕没有一个不会动心。 然而萧夕却迟迟没有道谢,只是怔怔望着满满三箱器物,神情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受。 老狱官以为萧夕没有经历这种场合,还没缓过神来,便轻咳两声,提醒道:“萧夕狱官,既然是狱台大人赏赐,你要快快感谢大人恩赏。” 萧夕这才俯首行礼:“多谢大人赏赐。”然而话锋一转,“下官能否不要这些赏赐?” 众人皆没料到萧夕竟然会拒绝,羲佑面露微诧:“萧夕狱官为何不要这些赏赐?” 萧夕静静答道:“下官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自然想要,但是跟这些东西相比,下官还有更重要的事,因此想要用这些赏赐来交换一个请求。” 羲佑不由对萧夕愈发好奇:“你要本台帮你什么忙?” 灯影闪烁下,萧夕抬头直视羲佑:“下官想请狱台大人准允,重新调查审理前任医官毒害大人的旧案。” 话音一落,众人皆齐齐望向萧夕,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猎祜皱眉道:“萧夕狱官,此案并非寻常旧案,而是狱台大人亲自审定的死案,你未知前因后果,怎敢无故翻案?” 萧夕自然听出猎祜话语中的提醒,既然这桩死案是羲佑亲审,倘若贸然翻案,且不论是否有冤情,首当其冲就是对羲佑不敬,若是其怪罪下来,恐怕自己得吃不了兜着走。 而羲佑的脸上已经收敛笑意,冷如冰霜,声音冷沉:“萧夕狱官何以会想要翻这桩旧案?” 在羲佑威严冷肃目光的注视下,萧夕已有如芒在背的感觉,看来触怒这位狱台大人果然是不智之举,然而她还是咬牙坚持道:“下官今日出城去祈春镇,镇上百姓根本不信前任医官会做出投毒之事,他们暗地里都议论这位医官是被冤枉的,因此下官想请大人重查此案。” 殿上一时安静异常,只听见外面夜风吹响。 俄顷,羲佑缓缓开口道:“我想听听诸位之意见。” 猎祜望着萧夕,率先开口道:“狱台大人,下官不赞成,此案既然已有定论,便不必再审,当初故医官投毒,乃是证据确凿,他自己亦亲口承认,百姓不明其中曲折,会有非议也是情理之中,不必理会。” 妙常玩笑般笑道:“这件事我不曾参与,所以我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全凭狱台大人决断。” 看来没有人赞成这件事,萧夕不由在心里暗叹,而且还把狱台大人得罪得不轻,看来果真是自己太鲁莽,导致现在孤立无援。 正在这时,老狱官突然缓缓开口道:“狱台大人,下官赞成萧夕狱官的提议,重审此案。” 萧夕正消沉自叹中,乍然听老狱官一语,不由惊讶望去。 但见老狱官一脸凝肃,缓缓道:“狱台大人,下官在狱台城任职五十余载,狱台各人性情,下官虽不敢妄言知根知底,但还算熟悉。前任医官祈赡,性情温和宽厚,在任职十年里从未有渎职之举,至于后来为何会做出投毒之举,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猎祜却反驳道:“当初祈赡医官投毒,乃是证据确凿,他自己亦亲口承认,岂会错判?” 老狱官却叹道:“当初狱台大人性命攸危,表面上虽然证词证物俱在,其实不曾细察,大人可曾记得,当初祈赡医官承认投毒,却可曾讲明投毒的原因?他一向性情温厚,为什么竟会突然要谋害狱台大人,难道他不知道这是死罪吗?” “老大人的意思是,此案或有内情未察?”羲佑缓缓问道。 老狱官缓缓颔首,看向坐在上首的羲佑,二人竟有如在博弈一般,一时肃然。 俄顷,羲佑终于妥协,对萧夕道:“本台答应,准允你重查祈赡医官投毒一案。” 萧夕心头一喜,没想到狱台大人竟然会答应,却又听羲佑缓缓道:“本台只给你三日之期,倘若到期不曾查清,无法跟本台交待,那么本台就会革去你的官职,将你逐出狱台城。你可以下去了。” 萧夕又是一凛,这么复杂的案情居然只给三天时间,然而言已出口,只好答应,退出殿外。 外面冷月高悬,山风颇大,吹得草木狂摇不止。 洗墨台正厅里还燃着灯盏,太子白泽一直在桌前等候,见萧夕神情寥落回来,浑身冷气,细细一问,才知她居然当面冲撞狱台官,不由好气又好笑。 太子白泽给萧夕倒杯热茶,温声数落道:“你倒胆大,居然敢让狱台翻自己审定的案子,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萧夕低着眉嘟囔道:“我当时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就……”捧着脸叹气,“非但那些赏赐都没了,说不定还会被逐出狱台城,才过上几天舒坦日子……” “这么说来,你后悔了?”太子白泽揶揄笑道,有种看好戏的表情。 萧夕一怔,想起祁延义愤填膺的神情跟两个扒在饼摊前面饿着肚子的垂髫小孩,神情一振,看向太子白泽,定声道:“我不后悔,既然话已出口,我言出必行!” 第224章 作对 “狱台大人限我三日之内查清此事,我一定想办法弄清内情。” 太子白泽望着萧夕在昏黄灯影下的坚定神色,心头一震,不觉出口道:“好,我帮你。” 萧夕又笑道:“你这么聪明,肯定有什么好主意,快告诉我。” 遇到有事相求,才知道来夸我,太子白泽暗暗好笑,却如实相告:“据你所言,这个祁二郎性情直爽磊落,想来绝不会与辟马为伍,你若有他帮忙,必定事半功倍。” 萧夕点头道:“没错,祈赡是其兄长,既然他也要为祈赡平反,必会不遗余力帮我。” 太子白泽望着萧夕亮若星辰的眼眸,又轻声道:“翻案就需要证据,你们若要找出祈赡被陷害的证据,不妨从微末着手,或许更有奇效。” 萧夕神思微微一转,惊道:“你是说当初祈春镇上去找祈赡偷卖药材,却被祈赡拒绝的药铺掌柜?” 太子白泽没想到萧夕一点即通,不由笑道:“正是此人,你仔细想一想,当初祈赡乃是狱台城医官,区区一个药铺掌柜怎敢贸然提出这种计谋,他既然有恃无恐,定是背后有人当靠山,你们去找这个药铺掌柜,他或许知道某些内情。” 萧夕拊掌赞道:“本来杂乱无章的事,被你这么一捋,好像都迎刃而解,你简直可以当我的军师啦!” 太子白泽含笑道:“大人谬赞,若非你惹来这些麻烦,我还真无用武之地。” 萧夕轻轻吐了下舌头,心里也不生气,站起身来冲他微微一笑,走到寝房躺在床上,无意中摸到胸口的昆仑神镜,放在手掌翻来覆去:“这面铜镜最近都没有动静,就连上次被牛耷那伙人劫杀,它都没有显灵,它真的是神镜吗?” 太子白泽神情认真道:“昆仑神镜乃是上古悬浮在天上的天机山坠入太华山昆仑池,水之精华与石中精玉经过千万年凝结而成,是扶桑上古四大神器之首,能够洞察天机,威力无穷,所以才能够封印最凶猛的上古妖魔云轩。” 原来这面铜镜这么厉害,萧夕将昆仑神镜在灯光下细细打量,然而不论怎么看都只好像是一面陈旧古镜,勉强能照出人的残影,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神镜似乎只有在感应到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发挥威力解救你。”太子白泽坐在自己的床榻上,望着漆黑如夜的镜面,眼眸露出难掩的忧虑,看来萧夕虽然被昆仑神镜认作主人,然而她却根本无法掌控神镜的力量,如今与寻常人无异。 当日天昭台上十巫之首的巫咸已然见到昆仑神镜,必然会命人搜寻,到时若找到萧夕,她又该如何抵挡强大的巫力?太子白泽将这些忧虑都埋在心底,眼下萧夕已身陷困境,这些事情还是暂且不要讲出来。 熄灭灯盏,太子白泽躺在床上,很快便传来萧夕浅浅的呼吸声。 突然间,放在萧夕枕边的神镜冒出一缕浅淡的黑气,仿佛嗅到美味一般朝着太子白泽涌去,萦绕在他胸口上,黑暗中听到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轻轻咂着嘴,低沉赞道:“真是美味的胎果,很快就可以享用了……” 太子白泽只觉得那缕黑气有如千斤重般压在胸口上,浑身上下根本动弹不了,而萧夕还在酣睡,根本没有察觉丝毫异样。 镜子里的妖魔云轩居然开口说话了……太子白泽既惊且惧,鼻尖上冒出细密汗珠,咬着牙微声问道:“你感觉到我快要死了么?” 混沌中云轩似乎舔了一下舌头:“你身上的死气越来越重,也许你的死期很快就要到了……本尊已经很久都没有享用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真是迫不及待……”说着那缕黑气便倏忽一下,转瞬间又尽数收回到铜镜中去,再无声息。 太子白泽终于重重喘息一声,心里却感到愈发不详,倘若自己死了,萧夕该怎么办?阿娘的仇又有谁能够去报呢? 东风送暖,万物解冻,整座狱台城都笼罩在暖融春熙中。 萧夕正坐在衙署里,望着外面明媚春光,正琢磨着抽空去趟祈春镇找祁延。 突然一道鞭声抽打在门楣上,萧夕浑身不由一颤,紧接着执歌一脚就跨进来,怒眉斥道:“萧夕,你为什么不要阿兄的赏赐,还偏偏要与他作对?!” 执歌脾气火爆,萧夕忙好言道:“执歌,你误会了,我怎么敢跟狱台大人作对?” 执歌拎鞭轻哼一声,幸而平日跟萧夕关系不错,所以这会儿忍着怒意:“祈赡给阿兄投毒一事,明明是阿兄亲自审定的死案,你如今却执意要翻案,不是明摆着质疑阿兄不公正吗?现在整个狱台城都在传得沸沸扬扬,你要我阿兄将来如何取信立威?” 萧夕却笑道:“倘若此案并无失误,那么就算我重查一翻,结果不会改变,更不会有损狱台大人的威信。” “那、那要真的是阿兄断错案情呢?”执歌的声音低起来。 萧夕望着神情不安的执歌,正色道:“世上之事,是非真假并不会因为被人为隐藏就会永远隐瞒,倘若狱台大人真的错杀祈赡医官,他被冤杀这么多年,难道不更应该还他一个公道吗?” 执歌不由一愣,继而又忍不住跺脚,红着眼有些生气道:“你总是有道理,我说不过你,可是阿兄只给你三天天时间,倘若你查不清楚,就要把你逐出狱台城,我、我在这里待了五年,好不容易才有你这么一个朋友……”说罢好像要哭出来,揉着眼睛一转身走了。 原来她虽然生气,但是还是很关心我,萧夕不由心头一暖。 执歌前脚刚走,猎祜后脚就走进来,神情微重。 看来司阍署今天还真热闹,猎祜一直反对翻案,萧夕早就有心理准备,于是笑问道:“猎祜大人该不会也是来兴师问罪?” 猎祜却摇头:“既然狱台大人准允重查祈赡旧案,我自然不会阻拦。只是刚才偶然看见执歌进来,她一向脾气娇惯,我怕她给你添乱,所以来看看。” 第225章 找证据 表面上态度虽硬,心里还是把自己当朋友,萧夕心头一松,含笑道:“执歌没有为难我,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被羲佑大人赶出狱台城而已。” 猎祜见萧夕这般泰然自若,倒有些钦佩她的沉稳,正准备转身离去,萧夕面露犹豫,最终还是唤住他:“猎祜大人,有件事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 猎祜转过身望向萧夕,四下安静无人,萧夕这才轻声道:“我昨日去祈春镇,偶然遇见辟马大人,密谋商议取羲佑大人性命。” 猎祜眼神一震,轻声自语:“他已经准备要动手了吗?” 看来猎祜与羲佑并非全无觉察,萧夕轻叹道:“虽然我来狱台城时间并不长,但是城中情势还算明白,辟马密谋除掉羲佑大人,意欲取而代之,你与羲佑大人都对我有恩,我绝不会做出对你们不利的事。” 猎祜没想到萧夕居然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当即点头道:“我相信你的为人,多谢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找狱台大人商议。”这才转身匆忙离去。 倘若能够调查出当年祈赡投毒的隐情,说不定可以成为扳倒辟马的证据,萧夕微微颦眉,三日之期实在太短,昨天装出那般昂扬神情也不过是不愿意让太子白泽太担忧。 正在这时,一个狱卫在门外禀报道:“大人,有人在城外求见,说是来还大人的赠饼钱。” 赠饼钱?萧夕神思一动,忙走出去交待道:“快带他来见我。”神情竟有些迫不及待。 狱卫忙答应去办,边走边小声嘀咕:“大人很缺钱么,怎么连别人来还饼钱都这么激动……” 萧夕独自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人大步走进来,跪拜道:“草民参见大人。” 果然是祁延,他今天穿着一身干净靛蓝衣裳,额头上缠着白麻头绳将头发缚在脑后,露出清秀眉眼,看来是郑重穿戴才来的。 萧夕忙将祁延扶起来,不待他开口,便抢先问道:“你先告诉我,你今天来狱台城究竟是来找我还是找辟马?” 祁延正色道:“我若去找辟马,就不会来见大人。我已然决定,只要大人愿意帮我为阿兄洗刷冤屈,我愿意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萧夕定声颔首:“好,我答应你!” 祁延没想到萧夕居然答应得这般爽快,原本还以为萧夕会犹豫不决,毕竟萧夕只是狱官,而审定阿兄一案的却是狱台官,她若答应,岂不是与狱台大人作对?然而他却不知,萧夕早已因为此事冲撞羲佑,只是没有相告而已。 萧夕笑道:“其实我正要去找你商量此事,你可还记得祈春镇上去找你阿兄偷卖药材,却被拒绝的药铺掌柜是谁?” 祁延点头道:“此人名蝈皁,生得矮短粗黑,经营镇上百草堂药铺,如今是镇上首富,可是大人提他做什么,他虽然有钱,但是阿兄生前很是瞧不上此人,说他为人奸猾,为富不仁。” 不是好人就对了,萧夕笑道:“记得祈赡医官曾经因私通城外药铺从中牟利而被治罪,是不是就是这家百草堂?” 祁延点头道:“没错,只是后来因为阿兄被诬陷给狱台官投毒,又被当场杖毙,这件事就没有人再提及。” 萧夕拊掌道:“咱们就从这个人身上找证据。” 话音刚落,城外传来马车叫停声,祁延还没明白过来,萧夕已经走出去,站在城墙上望着停在城门外的一辆马车,上面装载着各种药材。 车帘揭开,穿着黑灰金线丝绸衣裳的蝈皁从马车上下来,对着前来问询检查的狱卫拱手堆笑,丝毫没瞧见萧夕站在城墙上正注视着自己。 有狱卫过来回禀:“司阍大人,山下祈春镇百草堂的蝈皁掌柜按照惯例给狱台城送药材,要不要让他进来?” 萧夕微笑道:“让,为何不让?天色尚早,快请蝈皁富公进城来,好好招待。” 狱卫领命,不一会儿城门缓缓开启,蝈皁晃动着粗短身躯慢慢走进城门。 萧夕遥望着远山翠微,日头尚暖,待到日薄西山,好戏就要开场了。 一待放衙,萧夕便带着祁延抄小路回去洗墨台,一进门老远便闻到一股刺鼻腥臭。 太子白泽正站在院中桃花树下,溪边石头上铺着一块七八尺长宽的惨白麻布,上面却被泼满暗红血痕,红白交错,凄惨恐怖。 见萧夕回来,太子白泽正要说话,却又看见跟在萧夕身后的眉眼清秀的年轻男子,不由眉头微皱,有些隐隐别扭,声音微冷:“他是谁?” 萧夕正不顾腥臭把染着血的麻布展开打量,并没在意太子白泽的语气不善,只随意道:“他就是祈赡医官的阿弟祁二郎。” 祁延抬眼望向太子白泽,四目相视,祁延见他身着赭衣,不过是一介犯人,看神情却好像是这里的主人,颇有清傲姿态,还带着微微排斥,因此便避开目光,走到萧夕身边问道:“大人要拿这血衣做什么?” 萧夕笑道:“当然是给你穿,我要你今晚扮成你阿兄的模样,这样我们才能拿到证据。” 太子白泽见萧夕与祁延有说有笑,全然不理会自己,心里微酸,面上却不显露,只轻哼一声,自顾走进屋去。 萧夕朝屋里瞥去一眼,不知太子白泽今天怎么好端端的却无故发脾气,然而此刻却也顾不上去理会,跟祁延交待几句,便又带着他抄小路离去。 待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太子白泽才从屋里走出来,望着萧夕与祁延渐渐消失的背影,带着微冷寒意的晚风吹过来,他顿时心头发酸,站在桃花树下凝眸不语,落英从枝头飞舞而落,溅满衣裳,他却浑然不察。 这副残败身躯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去跟萧夕置气呢。 太子白泽突然心头一痛,仿佛被划伤一道血口,渐渐痛楚弥漫开来,整个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无情撕咬吞噬,他强忍着没有丝毫痛叫出声,然而却有鲜血从嘴角溢出来。 第226章 翡翠戒指 天驿村的大医所给的药已经无法支撑性命,不知自己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太子白泽望向渐渐被落日染成血红的天幕,但愿能够支撑到萧夕把这桩旧案调查清楚,不然恐怕就连死都会牵挂不下。 萧夕与祁延一路来到城门下,正好瞧见狱卫牛耷正耷拉着脑袋在墙角晃悠。 看着牛耷那副怂包模样,萧夕心头一动,示意祁延暂且等待,自己朝着牛耷走过去。 牛耷自从上次劫杀萧夕失败,被辟马好一顿斥责辱骂,自此被丢开,牛耷便如丧家之犬,只好夹着尾巴做人,此刻正等着换岗,冷不防被人唤道:“牛耷,本官有事找你。” 牛耷转身一瞧,原来是萧夕,自从上次被萧夕教训,牛耷被吓得夜夜做噩梦,想尽办法避开萧夕,没想到还是被她给逮着,顿时吓得浑身打颤,生怕萧夕会再次发难。 萧夕见牛耷如钉子般站着不动,假装语气不善:“本官叫你,还不快过来?” 牛耷这才如蒙大赦,忙不迭跑过去。 萧夕从腰间取出两枚银贝递过去,小声道:“本官有件小事要你去办,你若办好自然有赏,若是办不好,你恐怕要有麻烦了。” 牛耷紧紧盯着萧夕手里的银贝,又想拿赏又是害怕,眉眼都耷拉下来:“大人尽管吩咐,小人拼了命也要办好。” 萧夕这才把银贝放在牛耷手掌里面,露出笑容:“这件事还用不着你去拼命,今天祈春镇百草堂掌柜蝈皁来送药材,他的马车就停在马厩里,我与这个人之间有点小过节,你去帮我给他的马车做点手脚,好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明白了么?” 牛耷最擅长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忙不迭点头:“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办,保管他的马车顶多走到半路就歇菜。”说着,便把银贝塞进怀里,一溜烟去办正事。 祁延见萧夕一脸坏笑走回来,不由好奇问道:“大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萧夕微微一笑:“出城。” 日头很快黯淡下去,夜风渐渐狂吹不止,苍穹昏暗如墨,雾气渐渐弥漫升腾,在僻静山路上时聚时散。 半山腰上很快传来马车轱辘声,一个车夫催着马匹在赶路,突然间左侧车轮磕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结实的车轮居然瞬间“咔嚓”一声破裂开来,崩开车身被甩得老远。 马车顿时不稳,剧烈摇晃颠簸起来,车夫忙喊停,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从车里面滚出身躯短粗的蝈皁来,他慌乱中想要扯住车帘,却不料身体太猛,黑暗中“刺啦”一声,车帘被扯断,裹着蝈皁的身躯如同被捆缚的肥猪一般,从车上飞滚出去摔在石头上,又在地上滚了好几下。 蝈皁被摔得“哎呦”连声痛叫,手指上的翡翠戒指被摔落在草间,他狼狈地爬起来,顾不上身上生疼,忙去草里摸找戒指,口中喃喃道:“我花了五百银贝才买来的翡翠戒指……” 车夫从倒在路边的马车上下来,慌忙要去扶蝈皁,不料一抬头看见蝈皁的身后,顿时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指着蝈皁身后哆哆嗦嗦道:“贵公,你、你身后……” 蝈皁一心一意只顾着找翡翠戒指,好不容易找到捧在手里,却已经碎成两截,顿时张口大骂:“你这个蠢货,怎么驾车的,知不知道我这戒指有多贵,比你的命还值钱……” 然而骂了半天还不见车夫吭声,蝈皁只好闭嘴,却见车夫歪倒在车前,已经吓昏过去了。 “没用的东西,才骂你两句就被吓成这样!”蝈皁自以为是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突然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亮着一盏幽幽碧灯,雾气弥漫间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惨恻恻的幽光。 紧接着,一个仿佛来自幽冥地狱般的声音飘荡过来:“你的戒指找到了?” 蝈皁抖索着肩膀回头一看,便见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惨白幽影站在巨大黝黑的岩石上,浑身散发着恶臭,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长发覆面,在飘在半空中幽碧灯影照映下,缓缓朝蝈皁抬起脸,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眼眸露出凶光,嘴唇未动,却有低沉无比的声音缓缓传来:“蝈皁,我来找你了……” 漆黑沉寂的山路上,爆发出被惊吓到极致的哭喊声。 蝈皁望着站在岩石上居高临下的白衣血鬼,顿时扔掉手里的翡翠戒指,捂着脸绝望哭喊道:“祈赡医官,你可千万别找我索命,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白衣鬼丝毫不顾蝈皁被吓得屁滚尿流,伸出手臂,染着血腥的衣裳在夜风里猎猎作响:“我虽然被杖毙,但是死得冤屈,如果你不还我公道,我就会阴魂不散,夜夜缠着你……” 蝈皁几乎被吓破胆,使劲朝后缩,忙不迭为自己开脱:“真的不是我要害你,是辟马大人!是他要我去找你偷卖狱台城内药材,没想到你不肯,辟马大人说你不听话,要治你的罪,所以就让我做假账赖在你身上,我也是被逼的……”说着居然哭起来。 谁知白衣鬼依旧不依不饶:“我当年端给狱台大人的明明是治病的药,为什么会变成毒药?是不是你暗中做手脚?” 蝈皁一抹脸上的鼻涕眼泪,趴在地上大哭:“我冤枉啊,是辟马大人拿假账本威胁我,要我给他弄来毒药,是他买通狱卫把药给换了,我只是他养的一条狗,千万不要索我的命啊——” 他嚎啕大哭简直震耳欲聋,白衣鬼露出嫌弃表情,沉声道:“既然你不是主谋,那我暂且放过你,不过你得告诉我假账本在哪儿?还有当年被买通的狱卫是谁?” 蝈皁一听不会被索命,忙道:“假账本一直在辟马大人手里,我亲眼看见就放在他枕头底下的漆匣里面,当初被买通的狱卫名字叫虎伥,就是跟随辟马大人的亲信……” 白衣鬼发出冷笑声,然而嘴唇却始终没动,就在蝈皁伏在地上求饶的空当,白衣鬼正准备转身飘走。 第227章 古怪 突然间,漆黑的天空中划破一道闪电,雪亮如紫蛇。 蝈皁胆怯如鼠,还以为白衣鬼要突然发难,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白衣鬼没想到蝈皁这般怯懦,撩起覆在脸上的头发朝高处望去,但见正蹲在高处岩石上的萧夕,正提线吊着灯笼,一脸坏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原来灯笼不是凭空悬浮在半空,而是萧夕站在高处用麻绳放下来,白衣鬼脱去血衣,露出清秀眉目,正是祁延所扮。 二人退到岩石后面,祁延这才松口气:“没想到大人居然会想出这么个古怪主意,居然装鬼来吓人。” 萧夕拎着灯笼笑道:“越是坏事做得多,人就越畏惧鬼神,被咱们这么一吓,还真管用。” 话音刚落,天上又亮起一道闪电,夜风狂涌,萧夕正觉着天象有些奇怪,祁延却直直盯着萧夕身后,骤然浑身绷紧,低声道:“大人,身后有古怪。” 萧夕倏然转身,抬头望去,便见一个人凭空悬浮在半空中,脚下是无数交织的细小闪电,迸发出蓝紫光芒,仿佛被这个人所驾驭,天上划过的闪电照亮其身影,一身墨黑斗篷,衣裳襟边绣着金线兽纹,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静静望着萧夕。 祁延已经暗暗取出腰间的匕首,萧夕却已经由震惊中冷静下来,对祁延轻声道:“别动手,你不是他的对手。” 萧夕已经认出这个人,正是当初在晦冥之雾中偶然相遇的十巫之一——巫即,一个能够随心所欲操纵雷电的人,根本不是寻常百姓所能对抗的。 祁延却将萧夕挡在身后,屏息凝神盯着高高在上的巫即,虽然已经被对方所散发出来的强大威慑所震惊,然而却还是咬牙镇定道:“大人,你先走,我来挡住此人。” 正在这时,巫即缓缓开口道:“我还记得,你叫萧夕。” 听出语气中并无恶意,萧夕这才微微松落,迎着巫即目光含笑道:“没错,你的记性很好。如果你打算跟我说话,可不可以别站那么高?” 巫即没有应声,然而身体却如风一般轻盈缓缓落下,就站在距离萧夕七八丈之外,脚下细小闪电消散,整个人便如隐没在黑夜中一般。 然而落下后,巫即便没有再说话,祁延轻声问道:“大人,你认识这个人?” 萧夕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若说认识,二人之前不过才一面之缘而已;可是要说不认识,明明彼此都还记得对方。 稍稍犹豫,萧夕微声道:“祁延,你先走,不要留下证据,这个人我来应对。” 祁延也觉得对方虽然有些诡异莫测,但是却没有杀气,况且萧夕似乎与其相识,应该不会对萧夕不利,于是收起匕首,默默退后,然而转身离去。 白雾弥漫的山野间,巫即就静静立在萧夕对面,夜风甚急,吹得斗篷翻飞不已,却依旧纹丝不动。 萧夕等得暗暗着急,过了好久才听巫即开口道:“刚才的事,很有趣。” 这是他开口所说的第二句话,却让萧夕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刚才巫即只是恰好路过来看热闹? 然而眼下萧夕只想对这个天赋禀异的人敬而远之,于是微笑道:“只是装神弄鬼的小技俩,闹着玩儿而已。夜已深,我先告辞,后会有期。”说着便朝着巫即身后走去。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巫即突然轻声道:“你好像有麻烦事,要我帮忙么?” 萧夕不由一怔,有些意外地偏头看了巫即一眼,正好夜风吹动他的斗篷,露出一张精致俊美的侧脸,长眉微扬,眼眸朝着萧夕微微一动,如深蓝海水般浩瀚神秘。 萧夕仿佛被紧紧吸进去一般,心神忽而微荡,幸而有风吹来,拂动斗篷遮挡住巫即侧脸,萧夕这才有如醒来,忙隔开距离,挪开视线,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小事而已。” 巫即微微颔首,却缓缓抬起手臂,朝着萧夕伸出一根指尖,电光火石之间,萧夕只觉肩膀上一股麻酥感觉转瞬即逝,不由微惊:“你对我做了什么?” 夜风中巫即静静道:“不用怕,我只是把巫力暂且借给你,你做事会更容易。” 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萧夕皱眉道:“你这么帮我,要我为你做什么事?” 巫即没有答应,仿佛还在沉吟,俄顷才开口道:“以后再有这么有趣的事,带上我。”说罢也不待萧夕回答,斗篷一闪,人便离开十丈之外,竟然兀自走了。 萧夕简直哭笑不得,这个巫即大概脑袋坏掉了,想到自己还有事,只好暂且不理会,转身朝狱台城回转。 天微亮,萧夕才回到狱台城,正准备趁早回洗墨台去跟太子白泽商议事情,牛耷却从路边小道上突然窜出来,一脸慌张,对萧夕道:“司阍大人,不好了,服侍你的那个犯人被辟马大人的亲信虎伥带人给绑走了!” 太子白泽出事了?萧夕心下一沉,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牛耷压低声音急道:“还不是为上次谋害大人不成,反被这个人教训,虎伥就趁大人不在,随便找个理由把人给绑走了,现在就被关在辟马大人的宅邸里。我知道大人是好人,感念大人恩情,所以在城门等候着好早点通知大人。” 又是辟马干的,看来这个老贼已经迫不及待要除掉自己,先取太子白泽性命,再对付自己,萧夕心里顿时燃起腾腾怒火,沉声道:“带路,有赏。” 牛耷忙点头答应,在萧夕前面领路,约莫盏茶时间,便站在一扇厚重黑漆大门前,门上两个兽头青铜环扣青面獠牙,阴森冷视。 萧夕正要伸手去扣门,却听身后传来气喘清唤:“萧夕,且慢……” 萧夕回首一瞧,却是执歌,但见她额头鬓发都汗湿,闪身拦在萧夕面前,喘息着摇头:“不要冲动,你还不知道,辟马不单单是狱台侍郎,而且还是州城风月城最大富户的长子,财势与人脉深厚,你只是一个出身贫寒的普通百姓,根本惹不起辟马!” 第228章 天命之人 然而当执歌抬头望向萧夕,却陡然一愣,萧夕的身后是明亮的曙光,整个人沐浴在晨曦中,浑身被镀上一层朦胧金黄的光芒,宛若天神。 执歌还没反应过来,萧夕已经越过她,抬起左手触碰到青铜环扣。 一瞬间只听如炸雷般声响,厚重的黑漆大门居然被炸得碎裂开来,露出通往里面的路。 执歌还保持着阻拦姿势,不敢置信地回头望过去,尚不知发生什么事,只看见被炸得破烂不成模样的大门,还有萧夕挺拔的背影。 迎面而来的山风吹动萧夕衣袂,她低头看了眼左手,惊诧在眼眸中一闪而过,接着便露出轻松快意,看来将来若有机会,还真得好好感谢这个巫即。 接着,萧夕回头朝执歌淡淡笑道:“惹不惹得起,一试便知。”说着俯身拾起一根地上的木棍,便径直朝里面走去。 大门被炸烂的动静很快招来正在府里的狱卫,十余个大汉持着兵器沿着黑石阶奔过来,一见萧夕独自一人,穿着狱官衣裳,手里只握着一根瘦棍,不由面面相觑。 为首狱卫一脸凶狠,举起兵器指着萧夕:“老子是辟马大人的狱卫虎伥,你是谁?” 萧夕毫不示弱,冷声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绑我的人?” 虎伥没想到萧夕看着娇美,居然还有这般胆量,可惜再怎么嘴硬也只是个小娘,根本没放在眼里,两眼望着天上:“原来是萧夕狱官,听说你很有本事,还杀过妖魔蛊雕,可今天一瞧,原来是个美娇娘,难不成你对蛊雕用的**术?” 众狱卫一听,纷纷大笑起来,眼中都对萧夕露出轻蔑。 虎伥还想再调戏萧夕几句,然而当眼神与萧夕对视时,却猛然浑身一颤,哪怕被这么多人当面嘲笑,萧夕的神情居然没有半点恼恨,反而镇定自若,而她的眼眸中却有一抹金黄光芒,如火焰般翻腾不息,令人不由自主感到战栗。 众狱卫都感受到这股强烈的威慑,不由自主都停止笑声。 而这时,萧夕却缓缓开口道:“笑够了,那就睁大眼睛,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虎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迎面萧夕已经挥着木棍抡过来。 虎伥举起兵器随意一挡,正暗笑萧夕徒有气势,然而一瞬间只觉得从兵器上传来被雷击劈中的剧烈战栗与疼痛,整个身体剧烈一震,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倒在地上,四肢不断*。 其余狱卫都惊呆了,然而萧夕却没给其喘息机会,反正这些人都是辟马走狗,压根不是好东西,因此毫不留情挥舞着木棍一通乱舞,照人就捶。 只要被木棍击中的狱卫,只挨一招就翻倒在地上,连逃跑都来不及,不一会儿就全部倒在地上*不止。 萧夕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朝最里面疾步走去,见到被惊呆的服侍辟马的犯人,冷声问道:“今天被带来的银发犯人在哪儿?” 犯人忙朝最角落的小屋指去,萧夕来到门前,一脚踹开房门,里面堆满杂物,灰尘满布,而太子白泽就躺在角落里,浑身是血,一动不动。 萧夕顿时心痛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忙上前唤道:“白泽,你快醒醒。” 太子白泽微微睁开眼眸,见到萧夕就在眼前,喘息微微急促起来:“你怎么会来?” 萧夕见他一身赭衣鲜血斑驳,脸颊纸白,脖颈上手臂上都有淋漓血痕,看来一定被虎伥那帮人狠狠折磨过,顿时咬牙暗暗决定,一定不能轻易放过这帮混蛋。 太子白泽被萧夕扶起来,艰难道:“你闯进来,会得罪辟马,他不会饶过你。” 萧夕冷笑道:“我连蛊雕都不怕,难道会怕这个老贼?他居然敢把你绑来,是他得罪我,我更不会饶过他,你跟着我走就是。” 太子白泽心头一动,望向萧夕,但见她平日亲切温婉的脸庞上露出隐隐杀伐之气,令人不由战栗,这种神情绝不会出现在一个寻常人脸上。 她是天命之人,只有被昆仑神镜选中的天命之人,才会有这种无惧安危睥睨万物的眼神!太子白泽轻轻握住萧夕的手,*而温暖,轻声道:“好,我跟你走。” 萧夕走出小屋,环视院落,但见楼阁重叠,房屋繁多,狱卫都被打翻在石阶下,一个都没从地上爬起来,还有十余个身穿赭衣伺候起居的女犯人,都被吓得躲在角落岩石后面。 这个老贼还真会享受,萧夕暗嗤,抬脚走进最大的房屋,一眼就看见右侧摆放着宽大的黄梨木围床,她径直走过去掀起枕头,下面果然藏着一个五寸大红精铁漆匣,坚固无比,若没有钥匙,除非扔进熔炉里,否则绝对无法打开。 萧夕微微一笑,指尖按在锁眼上,只听“咔嚓”一声,精铁漆匣居然尽数断裂,散落在地上,如同被断成数截的死蛇。 破烂不成样子的厚重门板横倒在路中间,很快有急促脚步声传来,十余个狱卫奔来,为首的正是执歌与猎祜。 猎祜见到被炸飞的大门横在跟前,不由一惊,抬头朝门里望去。 只见萧夕正扶着一个浑身血痕的犯人从黑石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温暖明媚的春光洒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都仿佛散发着金黄的光芒。 而她的眼神,却锋利如剑,带着睥睨万物的淡然,缓缓迎着猎祜望过来,一瞬间猎祜居然有种想要畏怯退避之感。 执歌焦急道:“萧夕,你有没有受伤?我刚才去找狱台大人,他让猎祜带人来救你。” 萧夕含笑道:“别怕,我没事。” 猎祜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然而看萧夕居然全身而退,总算放下心,对萧夕道:“狱台大人要见你,现在跟我去赏罚阁。”又看了眼太子白泽,转头对执歌道,“你去请妙常医官来,给他治伤。” 执歌担忧地望了萧夕一眼,小声嘱咐道:“猎祜哥,萧夕是我朋友,你要劝阿兄从轻发落,好吗?” 第229章 赏赐 猎祜轻轻颔首,自己又何尝不想为萧夕开脱,然而她擅闯辟马官邸,辟马岂会善罢甘休,他定会恼羞成怒,就算不定萧夕死罪,恐怕也会革去官职。 望着执歌带着太子白泽离去背影,猎祜不由深深叹息。 然而萧夕却一脸镇定自若,走到猎祜跟前,突然压低声音道:“猎祜大人,里面有个叫虎伥的人,是辟马亲信,据我所查亦是当年密谋毒害狱台大人的真正凶手,如果你们想扳倒辟马,就请听我的,快点把这个人绑起来。” 猎祜闻言一震:“你是说,祈赡一案与辟马有关?” 萧夕含笑轻声道:“是不是很惊喜?这下狱台大人又该好好赏赐我一番。”说着便越过众人径直朝着赏罚阁走去。 明媚春光镀在赏罚阁屋檐上,熠熠生辉,大殿中羲佑高坐正中央,神情威严望着站在殿中的萧夕,虎伥被捆缚起来,躺在地上如同死人,猎祜立在身侧,殿中狱卫鱼列,威肃森严。 侍立在羲佑下首的辟马已经气得脸若猪肝,指着萧夕破口大骂:“好你个区区司阍,竟然敢闯本官府邸,还打伤我的狱卫?!” 萧夕却冷笑回道:“辟马大人,你的官是比我大没错,可是虎伥只是一个狱卫,居然敢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抓走我的人,还打成重伤,若是没有你的授意,他怎敢这样做?” 辟马顿时有些结舌,忙对羲佑俯首:“狱台大人,下官冤枉。” 羲佑望着萧夕,没想到短短两天时间,这个人居然又惹下这种麻烦事,他寒霜般的脸上现出微微苦恼神情,就算明知是辟马指使,然而这种小事根本不足以撼动其势力,羲佑看了眼辟马道:“辟马侍郎,倘若情况属实,这个虎伥的确该罚。” 辟马听羲佑语气,并没有迁责自己,正准备答应处罚亲信虎伥,以后再想办法杀掉萧夕。 不料萧夕却岔话道:“狱台大人,据下官所知,虎伥所为还不止这些,他还参与过当年祈赡医官投毒一案。” 辟马闻言,顿时心神一慌,这个萧夕怎么会知道当年内情,抬头一瞧,羲佑也露出惊诧神情,忙站到殿中对羲佑拜道:“狱台大人,萧夕血口喷人,是要嫁祸于我。” 萧夕却笑道:“辟马大人一定很惊奇,我怎么会知道其中内情?其实这是昨天晚上,我偶遇出城的蝈皁富公,他一时不慎居然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全部都告诉我,否则我岂敢凭空捏造?” 羲佑将目光投向辟马:“辟马侍郎,这是真的吗?” 辟马没想到一向胆小怯懦的蝈皁居然敢出卖自己,事先也没个知会,只好一个劲儿抵赖,慌忙道:“大人,萧夕所言全属诬陷,她、她没有证据!” 萧夕走到辟马身侧,望着他额头上开始冒出来的急汗,声音越发轻柔:“倘若没有证据,我怎么敢来揭发你?” 她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本薄薄的折纸,故意在辟马眼前展开,含笑道:“蝈皁富公昨天趁你不备,已经把你用来要挟他的假账本偷出来,又交给我,证据在此,你还要抵赖吗?” 辟马登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伸手就要去捞萧夕手里的证据,心神大乱间无意出声道:“不可能,我明明藏在精铁匣盒里,他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此言一出,除了萧夕,满殿皆惊。 羲佑的脸上已经寒如严霜,眼眸如剑,冷声质问:“辟马,当年祈赡投毒一案究竟怎么回事,命你如实道来!” 辟马如雷贯耳,自知抵赖不过,登时瘫坐在地上,原本神情惊惶,却又渐渐变为阴鸷,指着羲佑愤怒道:“没错,就是我指使蝈皁弄来毒药,又让虎伥偷偷换下祈赡给你熬的汤药,我就是要毒死你,要是没有你,现在坐在狱台官位置上的人就是我,是你挡我的道,怎能怪我毒辣?!” 羲佑登时怒斥道:“除去辟马官身,将其拿下!” 两侧狱卫顿时站出来,片刻间扒掉辟马衣裳靴帽,又将牌碟上呈给羲佑。 辟马却得意阴笑道:“羲佑,别以为你能扳倒我,只要你治不了我死罪,凭借我家门财势,我还会有翻身之日!” “恐怕你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萧夕盯着满脸骄狂的辟马,又从怀里缓缓掏出一沓纸笺,在辟马眼前轻轻一晃。 辟马瞄清纸笺上的字迹,脸色顿变,登时目眦欲裂,拼命想要冲上去抢夺纸笺,却被狱卫牢牢按住。 萧夕将纸笺呈给羲佑:“这些都是辟马贿赂狱台城狱官及才州各处官吏的账簿书信,辟马大人家里还真阔绰,出手真大方。” 羲佑看着展在桌案上的纸笺,这些证据只要上报上去,足以让辟马整个家族都被治罪,永无翻身之日。 他又抬头望向萧夕,阳光照进大殿,落在她身上,整个人仿佛正散发着淡淡光辉,令人不敢直视,这种奇异的错觉,在当初见到萧夕第一面时也曾出现过。 这个人,也许真的是上天派来帮助自己的。 羲佑收回思绪,缓缓扫视跪在大殿中的辟马,神情威严缓缓道:“辟马罪恶深重,打入死牢,待本台上奏州牧大人,再议行刑。” 萧夕望着露出绝望神情的辟马,终于缓缓舒出一口气。 午后的洗墨台,明媚阳光静静照在院子里,满树桃花,宁静优雅。 虚掩的窗牖被轻风吹着,徐徐轻摇,里面的床榻上原本是萧夕该睡的位置,现在却躺着太子白泽,脑袋上缠着白纱布,脸颊苍白,正合眼昏睡。 萧夕凝望着太子白泽的睡颜,这遍体鳞伤皆因自己而来,不由心生愧疚。 正在这时,门上传来轻轻叩门声,医官妙常站在门外朝萧夕轻轻颔首示意。 萧夕于是轻轻走出去,见妙常神情沉凝,心头微乱,轻声问道:“妙常医官,他的伤严重吗?” 妙常摇头道:“肌肤之伤只需将养月余便可痊愈。” 萧夕正要放松下来,却又听妙常道:“只是此人天生有疾,且极为痴缠古怪,倒是我平生未见。” 第230章 神农鼎 “听闻妙常医官医术高明,世间罕至,难道对这种病也束手无策?”萧夕愈发急道。 妙常笑道:“萧夕狱官谬赞,我只是一介游医,幸得狱台大人赏识,才忝列医官一职,我年轻时曾云游四方,见过这世间有许多奇异怪症,而最古怪的莫过于此人所染病症。” 他顿了顿,又道:“此疾应是先天胎症,胎儿本该先天夭折,无法活下来,然而却又有人以充沛灵力日夜滋养,才得以存活,就算活下来,也会体弱神虚,不可神思过度,否则便会心神衰竭而亡。” 难怪看太子白泽这几天脸色越来越差,原来是心力交瘁的缘故,说起来还是怪自己,总是惹事,萧夕暗暗自责,听妙常对太子白泽的病情这般清楚,不由生出希望:“妙常医官,那这病你究竟能不能治好?” 妙常摇头笑道:“我早说过,此疾乃先天所致,世间草药万种,却只能治后天之病。” “照你这么说,他的病已经无药可医?”萧夕不由心头一沉。 妙常神情微顿,萧夕觉察出他的犹豫,颔首道:“妙常医官,有话不妨直说。” 妙常慢慢道:“传闻在上古时代,扶桑医圣神农氏不忍苍生为病痛所苦,尝遍世间百草,而其炼制草药之古鼎,积聚千万年来无数灵药之气,能够炼制出旷世神药,被后世人尊为‘神农鼎’,我家族世代为医,曾留有传世古方,若是能够以神农鼎来炼药,或许能够治好这个人的病。” 萧夕急问道:“那神农鼎在哪里?” 妙常却只摆手摇头:“早在数万年前,神农鼎便消失在扶桑西南方涟州海外,至今无人得知其下落。” 说来说去太子白泽的病根本没法治,萧夕皱眉不语。 “不如我先去配药,虽然我治不好此疾,不过暂且延缓痛苦,保留性命尚且能做到。”说着妙常便朝大门外走去。 萧夕独自站在桃花树下怔神,只觉心口堵塞,苦闷难言。 忽然一个轻微声音传来:“你怎么站在外面?” 萧夕回身望去,但见太子白泽扶着门,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裳,虽然脸颊苍白,眼神却熠熠如星辰,露出惊讶表情:“你怎么哭了?” 萧夕一摸脸上,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流下泪来,连忙背过身去举袖忙擦拭。 “你是担心我会死么?”太子白泽忽然又轻声问道。 萧夕闻言指尖一颤,望向太子白泽,他正缓缓走过来,仿佛一枝洁白无暇的梨花,在春光下散发着淡淡清香。 “倘若我真的死了,你会伤心么?” 二人隔得极近,萧夕甚至可以听见对方炽热铿锵的心跳声。 “生而为人,岂能轻言生死?”萧夕直视着太子白泽,“更何况还有我,你的病我会想办法治好,你只要好好养着,其余的事不用管。” 太子白泽不由苦笑,每次都这么慷慨激昂,奋不顾身,可哪次不是自己帮忙? 萧夕又轻轻瞪眼,好似带着责备望着太子白泽:“上次在石桥,你三两下就把七八个小贼给收拾了,怎么这次这么轻易就被人给捉去了?” 太子白泽垂眼答道:“上次是辟马暗中使诈,不敢公然指责。而这次对方却以狱卫身份而来,倘若我公然对抗,只会给你招来麻烦。” 萧夕心头一滞,大声道:“谁让你示弱,以后只要有人敢欺负你,你只管狠狠揍回去,不管对方是谁,还有我给你撑腰呢。” 话音刚落,太子白泽便忍不住轻声嗤笑,一双眼眸泛着桃花般的轻柔。 萧夕不由有些心虚,仍嘴硬道:“你笑我什么?” 太子白泽轻笑道:“我笑你一介区区司阍狱官,竟然敢说出这般狂妄之语。且不说就只是这狱台城中,尚有狱台侍郎与狱台官在你之上,整个才州还有各郡尹,上者还有执掌才州之州牧……” 萧夕听得脑袋发昏,忙摆手道:“别跟我说这些,跟我又没关系。” 太子白泽却轻轻摇头:“难不成你今后此生都打算在这狱台城中做狱官?” 这句话倒戳中萧夕心坎,虽然这狱台城中待遇优容,可是总不能真的在这里干一辈子,毕竟自己终归不是扶桑之人,还得想办法回去原来的世界。 萧夕又看向太子白泽,更何况他与帝女凤兮沦为重犯,恐怕一辈子都会作为犯人,太子白泽屡次帮助自己,总不能对他们坐视不理。 想到这里,萧夕轻叹一声,虽然刚刚扳倒辟马,暂时没有性命之危,然而横亘在眼前犹如重重大山般的困难又压在身上,让人顿时一点高兴劲儿都提不起来。 “那依你看,我以后该怎么做?”萧夕问道。 太子白泽静静道:“等待时机,离开狱台城。依循才州官吏举荐惯例,每隔三年,才州各郡都可以向州牧举荐一名德才兼备的预选官,前往州城参与遴选。” 萧夕却苦笑道:“既然这个机会这么难得,怎么会轮到我?” 听见萧夕这般妄自菲薄,太子白泽顿时颦眉道:“枉你刚才那般豪言壮志,原来连这等小事都不愿去争取?还是你觉得狱台城生活优容,又刚刚为狱台大人立下功劳,所以就心志萎靡,想要凭借狱台大人恩宠当任侍郎之职?我当真看错你了!”说罢,转身径直走进屋,再不理会萧夕。 又生气了?萧夕无奈苦笑,只是觉得有点难,又没说不去做。 萧夕略一沉吟,便朝着大门外走去。 一片昏翠丘林,溪涧中清水曲折,一株老树枝桠斜伸在水面上,冒出嫩绿新芽。 一个身穿赭衣的女子正蹲在水边石上,独自浣布。 萧夕自林中走近,见女子一头火红般长发随意束在脑后,末梢垂落在冰雪未融的溪水里,她的修长手臂正浸在碎冰起伏的水中,被冻得通红僵硬,然而她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憎怨,也许已经习以为常。 曾经是万千景仰备受尊宠的天帝之女,而今却沦为独自在冰冷溪水里浣布的重犯,一朝跌落云端,的确令人唏嘘。 第231章 不详的预兆 萧夕站在女子身后,冰屑起伏的溪水里倒映出两个人,彼此仿佛挨得极近。 萧夕轻声唤道:“凤兮,我来看看你。” 凤兮握着布匹的指尖一顿,继而继续搓洗:“你的事情如今在整个狱台城都已传遍,真是恭喜你。” 萧夕在凤兮身侧盘膝坐下,低头拔一根青草握在手里,望着对岸逢春枯树轻叹道:“我也是被逼着做出这些事,这世上的事,你不去招惹它,它却偏偏来招惹你。” 凤兮终于停下来,转头望着萧夕,英气的五官带着憔悴,却仍掩饰不住雍容神采:“我早就看出你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不会自甘没落于芸芸众生。” 萧夕望向凤兮被冰水浸冻得僵白的手指,心里刺痛:“那你呢,你一出生就注定不凡,难道就此甘愿在这里洗布?” 凤兮叹道:“难道你忘了,是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阿娘,当今的扶桑天帝,弑君杀母,如今苟活于世,难道还有资格改变命运吗?” 萧夕握紧凤兮手臂,神情激动:“可是真正害死天帝的人是十巫,根本不是你!你被人陷害,难道就不想为自己洗刷冤屈,向天下昭告你的清白吗?” 凤兮苦笑一声:“你以为这件事就如同为祈赡翻案一样简单,辟马只是区区一介微贱狱台侍郎,而十巫之地位仅在天帝之下,如今天帝崩逝,十巫威势已然凌驾于整个扶桑十二州之上,且个个身负强大巫力,要扳倒十巫根本没有胜算。” 萧夕顿时想起见过两次面的巫即,虽然他随意借给自己的淡薄巫力已经散去,然而仅凭这点力量就轻易打败十余个狱卫,若是全部施展出来,恐怕整个狱台城都得毁灭,更何况还有十个这样的人,还真不是自己可以对付得了。 一时间二人之间沉默下来,仿佛都在思考其中利害,只听浮着碎冰的溪水潺潺流动,不时有鱼游动到水面上,仿佛被冰托浮着游曳。 萧夕转动着手中柔弱青草,缓缓道:“我知道,也许你很害怕,其实我也很害怕。当初我决定要给祈赡翻案,扳倒辟马,每个人都觉得我根本做不到,可是最终我还是成功了。也许这世间上的事就是这样,无论看起来有多难,总要拼上性命去试一试。” 凤兮望着萧夕,但见她一张端美温婉的脸庞,却洋溢着坚如磐石的强烈坚定,仿佛生长在悬崖石头缝里的碧绿青草,虽然柔弱却顽强。 萧夕缓缓朝凤兮转过脸,耀眼的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枝叶落在她身上,她的眼眸中依稀跳跃着金黄辉煌的光芒。 凤兮心头不禁剧烈颤动起来,这个人,果真是昆仑神镜选中的天命之人吗? “你愿意帮助我吗?”仿佛有一种情不自禁的力量,从凤兮的心底突破束缚发出声音。 萧夕静静望着凤兮,温婉的脸上露出笑容,仿佛解冻万物的春风,朝着凤兮伸出手:“我答应你,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凤兮也缓缓抬起浸在冰冷溪水的手,紧紧握住萧夕温暖的手掌。 二人相视而笑,都在彼此眼眸中看到信任,还有希望。 灰白布匹还在水里浸泡,萧夕捋起衣袖扯起布角:“我来帮你,这样会快些。” 凤兮却摇头道:“让我自己来,这原本就是分配给我干的活。” “咱们现在是朋友,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反正也没人看见。”萧夕笑道。 凤兮心头一暖,便没有阻拦,二人便一同在初春的溪水里浣洗布匹,溪水扑溅,沾湿岸上青草,不一会儿萧夕便觉得浑身发热,瞥见被水浸得发红的左手,心中一动,对正拧干湿布的凤兮道:“前天在城外,我碰巧遇到曾经在海上见过的那个人,就是巫即,不知他怎么会出现在狱台城附近?” 凤兮心中一沉:“巫即乃十巫之一,未得奉命绝不会轻易离开天昭台,他居然会在狱台城外面出现,估计多半会来狱台城。” 话音未落,突然从西城门的方向刮过来一阵狂风,原本盛耀的日头骤然间暗沉下来,溪面上泛着的浮冰被吹得狂转不休。 萧夕抬头望去,但见从西面上空漫涌过来浓重的黑云,遮蔽了日头,黑沉沉笼罩在狱台城的上空,心中顿时生出不详的预兆,自言自语道:“明明好端端的天气,怎么说变就变?” 凤兮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低声道:“天生异象绝非偶然,我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巫力正在逼近。” 萧夕一惊:“你是说巫即?他要来狱台城?” 话音未落,一个狱卫大声呼喊着朝溪边跑过来,满脸惊惶:“萧夕大人,狱台大人急召各衙署狱官即刻前往赏罚阁。” 萧夕与凤兮对视一眼,多半是被凤兮给说中,于是忙准备离去,却又被凤兮给拉住。 只听凤兮低声嘱咐:“千万不要触怒十巫,你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萧夕一怔,知道凤兮这是担心自己,于是笑着点头答应,转身快步离去。 漫天黑云如波涛般汹涌翻滚,狂风涌来,漫山遍野的草木顿时被吹得飒飒摇摆。 昏暗的赏罚阁大殿里,角落里点燃九枝长明灯,照得大殿明彻,然而却依旧无法消除弥漫在人群中的隐隐恐慌,各衙署的狱官都集聚大殿,窃窃私语。 羲佑就端坐在正中央,一贯沉稳镇定的脸上也露出压抑的忧色,萧夕收回目光,独自站在最下首,眼眸投向灰蒙空旷的门外,静静等待着。 天空中黑云翻涌,仿佛有妖魔正在蠢蠢欲出,大殿中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狂风吹袭而来,一个人抬脚跨进大殿,整个殿内顿时噤若寒蝉,连半点声息都没有。 这个只朝前走了两步,便笔直站在大殿中,抬眼朝坐在上首的羲佑望去。 羲佑已经忙从位置起身,走下台阶,朝着来人跪拜俯首:“才州狱台城狱台羲佑见过大人。” 满殿站立的狱官顿时跟随在羲佑身后拜俯在地上,齐声恭敬唤道:“见过大人。” 第232章 祭物 萧夕就在众狱官最后面,深深低着头,那人受此礼遇,这才重新举步朝着上首走去,经过羲佑身侧时,随意道:“都起来吧。” 听见这个人的声音,萧夕骤然一惊,他竟然不是巫即!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萧夕偷偷抬头朝上首望过去,但见他头发灰白,穿着漆黑如鸦的衣裳,肩臂上却缠着血红的绸纱,宛如血蛇缠绕。 他坐在羲佑的位置上,白皙的双手平放在桌案上,然而袖口却无风自动,不断有怪风从袖口里吹出来,仿佛有什么正蛰伏在袖里。 萧夕缓缓扫视大殿,除了侍立在下首的羲佑,其余所有的人都深深垂首,甚至连头也不敢抬,好像对这个人都感到深深的畏惧。 “巫盼大人,不知您来狱台城有什么事情?”羲佑恭敬问道。 原来这个人是十巫中的巫盼,萧夕偷偷打量,虽然惊慑于其强大的巫力,但是还不至于如同其余狱官般畏惧如斯。 巫盼神情狷狂,轻舔唇角,没有回答,却递给羲佑一个三尺见方的木匣,拂手道:“打开看看。” 羲佑只得接过来,揭开匣盖,顿时一股浓浓血腥扑鼻,定睛一瞧,顿时心神一震。 木匣里面居然放着一颗血染的头颅,满脸皱纹,白发覆面。 巫盼斜睥一眼羲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这是贤睿公的脑袋,被我亲手割下来的。”见羲佑的手臂忍不住轻轻颤抖,眼眸露出熠熠神采,愈发得意:“本巫听闻贤睿公乃是为天下人所景仰的贤德圣人,尤其是在人才辈出的才州,所以特意带过来让你们见一见。” 羲佑咬牙问道:“不知贤睿公犯下什么罪,竟要遭受割首之酷刑?” 巫盼拿指尖轻敲桌面,漫不经心道:“如今天帝崩逝,十巫代为监政,而这个贤睿公居然敢违逆十巫之命令,如此刁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所以我就割下他的脑袋,拿给诸位来瞧一瞧,也好引以为戒。”说着竟然示意羲佑端着木匣给殿中所有狱官都去看一遍。 羲佑不敢违令,只好捧着木匣一步一步走下去,慢慢经过众人跟前。 没有人敢不看,也没有人敢出声,大殿中如死一般寂静。 就在羲佑走到大殿末首,正要转身回转,突然,一只手臂从最后面伸出来,扣在木匣之上。 羲佑一惊,抬头望去,但见站在老狱官身后的萧夕,双目通红,噙着眼泪,五指紧紧扣在木匣上,竟让自己无法回转。 羲佑记得,萧夕就是自天驿村而来,而贤睿公正是隐居在村中的村正,不论他们二人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恩情,这个时候毋逆巫盼之意,无异于自寻死路。 老狱官微声道:“萧夕,快放手,现在绝非意气用事的时候。” 羲佑的额头已经冒出细密汗珠,然而萧夕的手指哪怕已经发白,都不肯丝毫松却。 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走了?” 羲佑心中发冷,转头望向正从位置上站起来的巫盼,仿佛他就等着有这么一个人,敢于违逆自己的命令,这样似乎才更有趣。 巫盼缓缓走过来,目光落在扣在木匣上面的手臂上,那是一只*如玉的手,还散发着淡淡幽香,此刻却牢牢扣在木匣上,因为太过用力有些微微发白。 “你为什么不松手?”巫盼整暇以待望向萧夕,语气中已经露出浓厚的杀气。 萧夕望着静静躺在木匣里面的贤睿公,仿佛用尽浑身力气,才一字一句开口道:“因为下官憎恨这个人,所以想要多看一眼。” 巫盼没想到居然是这般回答,不由有些微微好奇:“你为什么憎恨贤睿公?” 萧夕望向巫盼,眼眸中果然露出强烈的憎恨,切齿道:“下官祖父年轻时曾想要侍奉贤睿公左右,却被他嫌弃愚笨驱逐,祖父一生遭人嘲笑,抱恨而终,因此下官虽然从未见过贤睿公,但是生平最恨之人就是他。” “原来是这样。”巫盼眼中杀气褪去,转而露出嘲讽,“既然这样,那你多看几眼亦无妨。”正要转身,却又被萧夕唤住。 萧夕跪倒在地上,俯首道:“下官还想请大人把贤睿公的头颅赏赐给我。” 巫盼顿时觉得这个卑微狱官颇为有趣,戏笑道:“你还要贤睿公的脑袋有什么用?” 萧夕答道:“虽然贤睿公已死,但是下官对其憎恨未消,下官要把他的头颅放在祖父坟前当作祭物,经受风吹日晒,酷热严寒,却无法入土为安,以告慰祖父在天之灵。” 巫盼顿了顿,突然大笑起来:“好,你虽然是个女子,却当真有趣之极,心狠手辣真令本巫都敬佩,本巫就答应你,将这颗头颅赏赐给你。”说着便示意羲佑把木匣递给萧夕。 羲佑没想到巫盼居然会答应,只好将木匣递给萧夕,萧夕接过木匣,便退到后面去。 巫盼坐回到正中央上首,对满殿狱官一挥袖:“你们都下去。” 满殿狱官再度伏拜,依次有秩序退出去。 巫盼望着走在众人最后面端着木匣的女子,突然出声道:“你且站住,告诉本巫,你叫什么名字?” 没人敢回头,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巫盼所问的人是谁。 羲佑望向萧夕,她站在殿中,慢慢转过身来,殿外狂风吹涌进来,萧夕略显苍白的脸颊上,鬓发飞舞,然而一双眼眸却漆黑如墨,恍惚中还带着淡淡金黄光芒。 沉寂的大殿中,只听她缓缓开口道:“下官名叫萧夕。” 巫盼笑得狷狂:“萧夕,本巫会记住你的。” 萧夕缓缓转身,走出殿外,暗暗在心中立誓,我也会记住你,巫盼,而且我绝不会饶恕你! 初春夕暮,昏黄暗白,狱台城最东边的角落,荒丘之上,一株古梅老干虬枝,如今已过梅花盛开时节,枝头空余残败枯英。 萧夕跪在梅树下,望着放在身侧的木匣,恭恭敬敬地捧在怀里,然后轻轻安放在树下挖好的坟丘里。 第233章 机缘巧合 一阵晚风吹来,枝头剩余的梅英盘旋着落下来,正好覆在木匣之上,萧夕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而下。 贤睿公音容笑貌犹在耳侧回荡,那位提着洗尘笔亲手赋予自己新生的贤者满含期冀道:“璞者,乃石中之玉,但愿此后历经磨练,能够成为辅佐天帝治理百姓的良才……” 萧夕深深俯首而拜,这份恩情教诲,自当铭记终生。 将落梅与木匣一同掩埋,萧夕站在贤睿公坟前默哀良久,直至夜幕深沉,她才起身离去。 自巫盼离去,整座狱台城便笼罩在浓重的阴郁惊惶之中,如同沉重漆黑的夜幕,难以抹去。 洗墨台的院子里,执歌正焦急地在桃花树下走来走去,不时拎着白鞭笞在溪边白石上,发出清亮响声。 正厅的矮桌上,摆放着冒着热气的饭菜,太子白泽侧身坐在桌边,眼眸始终盯着在夜色中显得模糊不清的大门。 终于,萧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太子白泽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执歌已经扑过去抓住萧夕的手臂,急声道:“萧夕,不好了,猎祜哥要、要去杀掉巫盼大人。” 萧夕一怔,却丝毫没体会执歌的焦急,反而道:“巫盼的确该死。” 执歌急得直跺脚:“可是巫盼那么强大,猎祜哥根本不是对手,这分明是去送死!” 这话倒不假,萧夕从对巫盼的憎恨中恢复清醒神智,猎祜一向沉稳,怎么会突然要杀巫盼,这其中必有隐情,于是拉着执歌进屋坐下,端起碗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告诉我。” 执歌低声道:“猎祜哥在州城风月城东镖*大,与我家隔街相邻,我们自幼很熟悉。他经常随同镖局走南闯北去押镖,后来就在去与荒州毗邻的鬼关郡时,结识一名女子并与之定亲,然而就在猎祜哥准备迎娶她之前,她却被巫盼给杀死了。” 巫盼居然杀死了猎祜未过门的妻子?萧夕不由一惊,放下碗筷问道:“难道猎祜的未婚妻与巫盼有仇?” 执歌摇头道:“我只知道这些,其余一概不知,猎祜哥立誓要杀巫盼,没想到这次机缘巧合,居然恰好在狱台城遇上。” 这倒是天赐良机给猎祜报仇,只可惜敌我悬殊,猎祜根本没有胜算,萧夕垂首轻叹:“你要我怎么帮你?” 执歌抓住萧夕手臂:“你去帮我劝劝猎祜哥,让他不要去杀巫盼。” 萧夕暗含无奈道:“猎祜与你自幼相熟,他连你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我的劝?” 执歌望向萧夕:“猎祜哥一直都把我当作不懂事的小妹妹,虽然对我爱护照顾,但那都是怕我惹事才迁就我。可猎祜哥对你就不一样,虽然你来狱台城还没多长时间,但是他心里一直把你当作可以信任值得尊敬的朋友,如果你去劝说,他一定会听你的。” 烛台光影明灭跳动,俄顷,萧夕轻叹一声:“好,我答应你去劝一劝。” 执歌顿时露出笑脸,好像只要萧夕肯答应,这件事就一定能办好似的,她站起来道:“阿兄还在赏罚阁等我,那我先走啦。” 萧夕轻轻颔首,望着执歌的轻盈背影消失在门外,又是一声长叹。 以猎祜沉稳内敛的性情,但凡他决定要去做的事,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说服? 萧夕搁下碗筷,扶着额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教人焦头烂额。 “昨天在大殿上,你又冲动了。”太子白泽挨在萧夕身侧,望着她疲倦憔悴的神情,在别人面前,她克制着没有露出丝毫软弱,只有在洗墨台的时候,心里的苦楚才会流露在脸上。 “就算贤睿公是扶桑百姓所景仰的大贤者,但毕竟已死,并不值得你这般冒险。”太子白泽见萧夕没有吱声,又轻声提醒。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萧夕忽然抬头看向太子白泽,神情烦躁,“我是应该跟其余人一样一声不吭只求保命,还是干脆把昆仑神镜献给巫盼,说不定十巫一高兴就会帮我离开扶桑,这样岂不是更好?” 太子白泽顿时被萧夕突然发难给怔住,有些惊诧萧夕的激烈情绪。 萧夕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口闷痛,毕竟太子白泽也是好意提醒,何必跟他发脾气,况且他还有伤病在身。 萧夕撑着桌案慢慢站起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太子白泽忙轻声唤道:“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萧夕头也没回:“心里烦,出去走一走。”便径直向外面走去。 刚走到一片居高临下的野草坡,萧夕正准备坐在黑石上独自静一静,却听见背后有人走近,回身一看,却是猎祜。 萧夕轻叹一声:“我原本打算去找你,正好你来了。” 猎祜站在萧夕身侧,二人一同眺望远方隐没在黑夜里的连绵山峰,一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听山风将二人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猎祜低声道:“是执歌让你来劝我,不要去杀巫盼?” 萧夕答道:“即便她没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轻易可以放下,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不等到时机成熟再去杀巫盼?” 猎祜却轻声苦笑:“当初我亲眼见到良人被杀,父亲亦是这般劝我,时至今日,已是整整十年,若再空等下去,恐怕此生都没有机会报仇。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萧夕没有应声,俄顷轻叹道:“我就知道劝你也没有用。那你能否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去杀巫盼,该不会打算用你腰间的青铜刀吧?” 猎祜的眼眸却沉静如初:“我在狱台城十年来,一直在搜寻打败巫盼的办法,是贤睿公指点我,教我种植祝馀草来吞噬巫盼之巫风。巫盼若要回荒州,必要经过鬼关郡,十年前我在其必经之路上亲手种满祝馀草,就是等待今天这样的机会!” 天醺云舒,春华烂漫,狱台城外山路上,落满春英。 猎祜牵着一匹黑马在前头走,萧夕与羲佑跟在后面相送。 第234章 痴心 萧夕望向猎祜侧影,今日他剃去满脸络腮胡须,原来竟是一副俊朗面庞,神情带着淡淡沧桑,这般魁梧成熟的男人,难怪执歌会对其一往情深。 临到山下长亭,三人不得不别。 羲佑执着猎祜手臂,神情感慨:“想当初你与我同来狱台城,情如手足经历诸般,而今你却要主动辞官离去,原本我还打算举荐你去州城参与遴选。” 猎祜拍拍羲佑肩膀:“你知道我从不在意官位,本来我最担心你的病情,如今痊愈,我再没什么忧虑,你也可以好好照顾执歌。” 二人不由皆深叹,却谁都不提巫盼一事。 猎祜又对萧夕道:“萧夕姑娘,今后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我该走了。”说罢翻身上马。 一阵风来,马声嘶鸣似有眷念之意,频频回首,然而却终究在猎祜催促下朝远方驰去。 一直到再看不见猎祜微影,羲佑才缓缓收回目光,又转头看向萧夕,见其神情虽然平静,却难掩悲伤,面色又见憔悴,想来这几日风波连连,心神疲倦所致,不由心生怜惜。 “萧夕狱官,”羲佑轻声开口道,“本台有事与你商议。” 萧夕转头看向羲佑,又听他道:“下月就是才州三年一度的遴选官吏之时,依循本州举荐之法,本台可以举荐一名狱官前往州城参与遴选。本来本台打算举荐猎祜,毕竟他在狱台城任职十年,能力卓著有目共睹,然而他却辞官而去,本台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把这个名额给你。” 萧夕原本还沉浸在伤感中,乍闻羲佑的决断,不由一怔:“大人要让我去风月城?” 羲佑缓缓颔首:“虽然你来到狱台城才短短数月,但是言行举止在狱官中出类拔萃,不仅平反祈赡错案,还助本台铲除辟马,众人对你更是信服,派你去风月城参与遴选,乃是众望所归。” 见萧夕没半点激动,羲佑又微笑道:“一旦被选中,就会被派遣去才州各郡担任郡尹一职,与本台职位相当,这等机遇旁人尚且求之不得,萧夕狱官难道不愿意吗?” 萧夕忙拜谢道:“多谢狱台大人。”她倒并没有特别重视官职,只是想到太子白泽曾说过让自己等待时机离开狱台城,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样快。 羲佑又轻叹道:“不过参与遴选之人不在少数,最终录用者不过十之一二,落选者仍回原籍任职,但是本台却不希望你回来。” 一阵山风吹来,带着湿冷春意,羲佑神情凝重缓缓道:“巫盼大人带来天昭台之命令,要将狱台城半数以上犯人悉数发配前往涟州。” 萧夕骤然一惊,涟州更在才州东南之巅,隔海相望,路途遥远且不说,二州互不相属,十巫岂能随意调遣人力百姓,不由问道:“十巫为什么要发配犯人去涟州?” 羲佑答道:“巫盼大人说,大巫祝据天意所占卜,要在涟州修筑祭天之台,否则上苍就会震怒,降祸于扶桑。不但是狱台城的人,十巫还打算从才州各郡调遣百姓,驱赶至涟州修建祭台。” 萧夕暗恨,十巫居然大兴徭役,奴役百姓,倘若天帝尚在,绝不会允许他们这般肆意妄为,又问道:“难道大人答应巫盼?” 羲佑掩在袖中的指尖暗暗攥紧,神情苦锁:“你可瞧见贤睿公之下场?那便是巫盼用来警示本台,倘若不从,便会如贤睿公一样,身首异处。” 萧夕低叹道:“我明白。”就算不答应又怎么样,只不过白白赔上性命罢了。 正在这时,从狱台城而下的山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执歌披散着头发狂奔而来,见到萧夕与羲佑二人,忙翻身下马冲进来急问:“猎祜哥呢?他在哪儿?” 萧夕见她来不及梳妆就这样急忙赶来,可见有多么舍不得猎祜,奈何一片痴情却依旧无法动摇猎祜的决心。 羲佑静静道:“猎祜已经离去。” 执歌一听,眼泪顿时抑制不住滚滚而落,满脸泪水大声指责:“我不是让你们去劝他吗?猎祜哥为什么还要走,他怎么就这么狠心不要我……”说罢伤心至极,不管不顾放声大哭起来。 萧夕见执歌伤心如斯,亦为之伤情动容,也不知猎祜究竟知不知道执歌这份痴心? 然而却听羲佑冷声道:“仪容不整在外哭闹,成何体统?” 执歌畏惧羲佑,哭声顿时变小,却仍旧低声呜咽,听之更令人心酸。 萧夕很想上前去安慰执歌,然而羲佑发怒,于是又不敢妄动。 又听羲佑道:“萧夕狱官,接下来几天你且好生准备,司阍署自有老大人负责。”说罢又对执歌冷声道,“还不快随我回去。” 执歌只好跟在羲佑身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望猎祜离去的远路,但见渺渺云烟,猎祜已不知隐没在何处。 萧夕目送羲佑兄妹二人慢慢回转,长亭外还有一匹被落下的白马,缰绳拖曳在地上,正迎着春风悠闲吃草。 萧夕在狱台城数月,学会骑马,于是骑上白马朝山下不远处的祈春镇而去。 立春过后,祈春镇便不似先前热闹,布店掌柜正在柜台里面拨打着算盘算账,萧夕从门外走进来,含笑道:“大掌柜,最近生意可好?” 掌柜乍见萧夕,顿时两眼放光,忙从柜台前绕出来亲自招待,出奇般热情:“萧夕姑娘光临小店,真令小店蓬荜生辉。” 萧夕有些哭笑不得,以为掌柜在招揽生意,忙摆手道:“掌柜,我只是来帮忙取执歌做好的衣裳。” 掌柜忙引萧夕上楼,热情笑道:“萧夕姑娘有所不知,咱们祈春镇百姓都听说姑娘谋略过人,力挽狂澜,不仅为祈赡医官平反,而且还为民除害,治罪辟马,现在镇上到处都在传扬姑娘的事迹。” 萧夕笑答道:“当日曾言,若是来日祈赡医官能够平反昭雪,掌柜当记首功。” 掌柜忙摆手:“戏言而已,萧夕姑娘万莫当真。”又取来执歌的衣裳递过去,萧夕道过谢,便径自下楼出了布店。 第235章 投机 晴空蔚蓝如海,白云舒展,在地面上投下昏淡云影。 萧夕正牵着白马准备回转,却听见街角对面的茶铺传来一声唤道:“萧夕。” 声音稍稍熟悉,却记不起究竟是谁,萧夕循声望去,便见一个身披漆黑斗篷的人独自坐在一张茶桌边上,斗篷将其脸庞遮挡住,却从边缘垂落出几缕耀眼的紫发。 竟然是巫即!萧夕微微怔了怔,继而牵着马走过去,站在巫即对面。 初春的阳光正明媚,照在巫即戴着斗篷的脸庞上,这还是萧夕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面目。 巫即有着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眉眼精致宛如天赐,一双凤眼微微上挑,总是带着淡淡高傲,眼珠如海水般蔚蓝清澈,浩瀚渺茫,让人不由自主就会陷进去,挪不开眼。 原来巫即长得这么好看,而且还挺仗义,萧夕暗想道,可惜却是十巫之一,就算现在没有成为敌人,恐怕将来也无法成为朋友。 萧夕没有坐下,只客气笑道:“这么好的天气,喝茶真是好享受。” 巫即伸手给萧夕倒上一杯茶,大方道:“那我请你喝茶。” 茶水还冒着微微热气,散发着淡淡幽香,萧夕却婉拒,压低声道:“巫即大人,我在狱台城还有事情要忙,恐怕不能奉陪,还望见谅。” 巫即一听被萧夕唤作“巫即大人”,不由一怔,眼眸中落寞情绪一闪而过,继而轻轻颔首:“我知道了,那你走吧。” 萧夕假装没有注意到巫即的失落神情,牵着白马沿着街路朝前走,直到看不见巫即喝茶的茶铺,萧夕这才一转身,牵着马拐进街巷,径直朝着祁延所居住的地方走去。 立春之后,屋顶上的缝隙间都长出碧绿青草,祁延正在屋顶上休憩破损的屋瓦茅草,远远便看见萧夕牵着一匹白马走过来,便忙从屋顶上下来,打开篱笆院门迎出去。 萧夕笑道:“祁延,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所以今天来看看你们。” 祁延拍拍身上沾着的泥草,惊讶问道:“大人要去什么地方?” 萧夕摆手道:“私下就别唤我‘大人’,听着怪别扭的,叫我名字就好。狱台大人打算派我去风月城参加选官,不过听闻很严格,恐怕未必能选上。” 祁延笑道:“以你的资质与才干,一定可以选上。”眼神又落在萧夕身后,露出微微讶异与疑惑,伸手指道,“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瞧祁延神情微变,萧夕转头一瞧,不由一惊,险些连牵马的缰绳都滑落了。 原来刚刚被甩掉的巫即,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跟在身后,此刻就如木桩一般牢牢钉在马侧,一言不发。 萧夕暗叫不妙,忙对祁延道:“我们……算是朋友,你先忙,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祁延忙招呼萧夕进来:“你帮我给阿兄平反冤情,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你却又要走,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吃顿饭,让我好好招待你。” 若在平时萧夕自然会答应,然而今天还跟着巫即这个高深莫测的人物,何况刚才还骗了人家,萧夕正犹豫着要婉转拒绝,祁延却又去招呼巫即:“这位既然是萧夕的朋友,若不嫌寒舍粗陋,就请一同进来用顿饭食。” 巫即朝着祁延身后的篱笆院落茅草小屋打量了一眼,居然认真回答道:“我不嫌弃。” 萧夕只觉得浑身都要冒出冷汗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阻止,眼睁睁看着巫即跟着祁延走进院落,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 趁着祁延去栓马的空当,萧夕忙对巫即小声道:“巫即大人,这户人家是寻常百姓,若是有什么地方无意冒犯你,请你千万别生气。” 巫即正在四下打量茅屋旧檐,突然转头对萧夕道:“私下就别唤我‘大人’,听着怪别扭的,叫我名字就好。” 这分明是刚才自己对祁延说的话,萧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点头答应。 祁延招呼二人进屋坐下,又沏上一壶茶,分别斟给二人。 巫即也不道谢,端起陶泥茶杯在鼻尖一嗅,神情微动:“茶叶虽然寻常无奇,但是却是初春刚采摘的新茶,味道清冽芬香,比起名贵陈茶更有滋味。” 祁延神情惊喜:“看来这位朋友也是位品茗大家,阿兄在世时颇精茶道,我也跟着学会一二。”便与巫即就着品茶一事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投机。 萧夕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身份尊贵掌握生杀大权的十巫,一个是清贫如洗的寻常百姓,居然能够相安无事地喝着茶聊着天。 正在这时,突然窗外传来一阵翅膀扑棱声音,一只体态优雅的鸟儿停落在篱笆外的桃花树上,浑身*如霞,长长的尾羽拖曳下来,张口便啼叫起来,声音清脆婉转。 三人都朝外望过去,祁延露出喜悦神情:“是郭公鸟,只要它一叫,明天就可以下田去播种了。”说着忙起身去厨房取些剩余的米饭洒在篱笆外面,郭公鸟便挥舞翅膀从枝头飞落下来,优雅地啄食米饭。 萧夕与巫即都走出去,祁延与巫即面向兀自乞食的郭公鸟,一齐垂首致意,合手祈祷。 阳光静静洒落在风拂碧草的篱笆院落里,过了好一会儿,祁延与巫即才放下手臂。 萧夕轻声问道:“你们刚才为什么要祈祷?” 祁延笑道:“难道你居然不知道,郭公鸟是专门来给百姓报农事的神鸟。” 见萧夕仍旧露出不解神情,祁延又解释道:“传说最初居住在扶桑大地的百姓不懂得根据天时来播种五谷,时常因为收成不好挨饿,有位名唤郭公的人精通天象,为百姓制定节令历法,百姓根据历法来播种,获得好收成,渐渐才填饱肚子。后来郭公死后便化作神鸟,每逢重要节令来临,都会飞来啼叫,因此百姓都把它唤作郭公鸟。” 原来这只看似寻常的鸟儿还有这番来历,虽然不免有神话之嫌,然而的确是只感知时令能够为百姓造福的生灵。 第236章 感慨 萧夕望着在地面上悠闲地踱来踱去的郭公鸟,不由露出愉悦神情,但愿它每年都会来到这祈春镇,婉转啼鸣,日日不倦。 而且这个巫即,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凶恶可怕,萧夕不由露出微笑。 天色微亮,弥漫在山间的白雾尚未完全消散,狱台城西面城楼上在昏暗中亮着两盏灯笼,在徐徐天风中微微摇晃。 一向紧闭的城门如今大开,露出延伸向外面的蜿蜒道路。 而平时这个时辰尚清冷无人的大路上,却列满熙熙攘攘身穿赭衣的犯人,每个人手脚上都系上相连的麻绳,背上挎着包袱,有的神情惊惶,有的满是愤怒,都等待着被押解出城。 萧夕在密密挨挨的人群中穿梭寻找,最终在女犯人队伍的最后面找到凤兮。 凤兮神情却出奇平静,被萧夕拉到角落,望着对方担忧神情,凤兮安慰道:“别害怕,我会活下去的。” 萧夕轻叹一声,这次狱台城被发配前往涟州的犯人,凤兮也在其中,只有少数或病或残无法经受长途跋涉的人能够留下来。 凤兮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道:“白泽,还好吗?” 萧夕轻轻点头:“妙常医官给他医治疾病,虽然不能根治,却已经有所好转。” 凤兮轻叹道:“原本我以为以白泽的体质,离开天昭台后会活不长久,一路来都是承蒙你照顾,只是长此以往他恐怕终将夭寿,到时你就把他的遗骨交给才州牧公玉氏,他自然明白。” 萧夕没想到凤兮居然会提及太子白泽后事,心头一痛,避开不提,却从怀里掏出一柄一尺来长的细长青铜剑,递与凤兮嘱咐道:“我让祈春镇上铁匠日夜赶工,炼造出这柄短剑,便于携带隐藏,你孤身在外,带在身上或许用得着。” 凤兮的神情露出惊异,细细打量短剑,剑身虽短,花纹曲折婉转,凸凹不平,如高山似流波,托在双手中反复摩挲,颇有流连感慨之意。 萧夕不知其为何竟会对一柄短剑这般倾注,却听凤兮缓缓道:“自古以来,新任天帝登位,君臣在天昭台上往往以剑盟誓,君亲臣,臣亲君,君臣相携而共治天下。而今我沦为贱囚,你却以剑相赠,叫我如何不感慨?” 萧夕望着凤兮眼眸中闪烁着潋滟微光,紧紧握住她的手臂,神情郑重:“那你就先收下这柄剑,将来等到你重登天昭台之日,再以此剑与我盟誓,如何?” 二人对视片刻,凤兮露出坚定的目光:“好,我答应你,他日我若重登帝位,必以此剑向天下人昭告,你将是我毕生信任不疑之人。” 一股澎湃的灼热在萧夕心间沸腾起来,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将二人彼此紧紧牵连起来,一阵清风吹来,鬓发在风中飞舞,萧夕伸出手去,与凤兮的手紧紧相握。 “承君一诺,必守一生!”萧夕轻轻吐出这八个字,一瞬间,眼眸中有金黄璀璨的光芒隐隐流转。 正在这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传来动静,队伍开始在狱卫的指挥下陆续出城。 离别的时刻终将到来,萧夕心中难掩伤感,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会再次相见,抑或再见之时,二人又不知是何种光景。 凤兮渐渐归入出城的队伍,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朝着城外走去,很快就分不清身影了。 萧夕便朝着山上走去,站在半山的石阶上回望沿着山路走向远方的蜿蜒队伍,山风不缕吹来,一滴如露珠般的泪水自眼角滑落脸颊。 “这些人中有你所牵挂之人吗?为何这般伤心?”一个含着淡淡愁绪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萧夕忙举袖擦去泪痕,重整心绪道:“没什么,只是被风迷了眼。” 羲佑慢慢走到萧夕身侧,遥望逶迤队伍,此番发配后,狱台城已然如空,而这些人却不知还有谁将来能够活着回到故乡去。 “你明日也该动身出发,是否还有什么事需要本台帮忙去做?”羲佑轻声问道。 萧夕轻轻摇头:“大人于我有恩,下官并没有什么要求。” 羲佑轻叹道:“你这份性情当真难得,若是执歌有你一半稳重,本台便不必为她操心。”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卷陈旧泛黄的书册,递与萧夕,“这是本台毕生最为珍爱之书册,今日转赠于你,望你勤读,能够有所裨益。” 萧夕展开一阅,原来是数篇为政之要,看来羲佑大人果真对自己寄予厚望,没打算让自己再回狱台城来。 当目光落在书册最后面落款上的时候,萧夕心中一震,这卷书册竟然是贤睿公所著。 “当日你不顾安危保全贤睿公之遗躯,天下有志之士都会感念你。”羲佑缓缓道,望着萧夕的目光满含期许,“本台为官二十载,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特别之人,有时候连本台自己都自愧不如,本台相信,你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位卓越不凡之人,称贤于后世。” 萧夕将书册捧在怀里,朝着羲佑微微而笑:“多谢大人。” “站在这里吹风,二位不嫌冷吗?”一个带着微微慵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萧夕回头一看,原来是妙常医官,但见他慢慢走过来,跟二人并排而立,望着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的队伍,曙光渐渐清晰,照在三人的脸庞上,泛动着微微清亮的光泽。 妙常的双手笼在衣袖中,懒懒道:“狱台大人吩咐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这些配足的药材,够让萧夕大人的那个奴隶喝上一年。” 萧夕问道:“什么奴隶?” 妙常看了羲佑一眼,笑道:“是狱台大人连夜给州牧大人书信一封,请求特赦在洗墨台侍奉你的那个重犯,好让他可以跟你一起去风月城,这样你在路上也有个可以使唤的人。” 萧夕心中一惊,原本她以为要跟太子白泽分别,没想到羲佑居然会让他跟着自己离开。 羲佑遥望着远方连绵青峰,轻声叹道:“狱台城中但凡身体健壮之人都尽数被发配前往涟州,剩余者大都老弱病残。” 第237章 送别 “风月城距此路途遥远,你在路上需要一个侍奉之人,本台与妙常医官计议此事,他说侍奉你的犯人虽然有疾,但是还算伶俐,所以本台请求州牧大人特赦其为奴,赐给你当奴隶。” 居然让太子白泽给自己当奴隶?萧夕顿时惊得浑身直冒冷汗,依照太子白泽的性子,还不得闹个三天三夜? 萧夕一瞥眼,却见妙常医官正对着自己微微坏笑,似乎意有所指,又听他道:“狱台大人,天气甚好,不如陪下官一起喝杯酒,让萧夕大人回去收拾东西,好好准备一下。” 羲佑微微颔首,便跟着妙常一同转身离去,只余萧夕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空旷清冷的狱台城,晨曦静静照在高低连绵的屋檐上,朦胧露水沾湿瓦檐。 萧夕慢慢走出城门,太子白泽牵着两匹骏马跟在后面,马背上驮着包袱。 就在前几天还在送别猎祜离去,今天就已经轮到自己离开,想到数月来在狱台城经历的种种,萧夕不由心生感叹,转身望着前来送别的羲佑及一众狱官,拱手道别:“大人请留步。” 侍立在羲佑左侧的老狱官轻抚花白胡须,叮嘱道:“路途遥远,你要善自珍重啊。” 萧夕恭敬答道:“多谢老大人关怀。” 妙常站在羲佑右侧,脸上未见离别伤感,反倒笑道:“来日再与君重逢,一定要陪我好好喝几杯。” 萧夕含笑不语,眼神一扫,却不见执歌前来相送,自从前几天把做好的衣裳送过去,就再没见过这个活泼好动的姑娘,也不知她心情有没有缓过来。 羲佑颔首道:“时候不早了,你就去吧。” 萧夕于是对着众人拱手行拜别之礼,一众狱官皆俯身相拜,萧夕虽然在狱台城不过短短数月,然而其威望却令人信服,就连羲佑也微微颔首回礼。 望着萧夕渐渐远去的背影,羲佑轻叹道:“但愿她不负本台之期望。” 话音刚落,一个狱卫气喘吁吁来禀报:“狱台大人,狱台城中到处都没找到执歌狱官,人与马却不见了。” 羲佑心中一沉:“不好,执歌一定是去追猎祜了。”转身疾步朝着赏罚阁走去,吩咐道,“快备纸笔,本台要写信告知家门。”众狱官待羲佑离去,便渐渐散去。 狱台城位于才州东北之极,而风月城则居于才州正中央,背依招摇之山,山势极广,自东北斜贯西南,绵延千里,山上多春桂,漫山繁花极香,即便远隔数十里都有香气传来。 萧夕与太子白泽沿着官道走了十余日,这天刚走半日路程,天阴欲雨,萧夕便勒马道:“白泽,咱们找个地方暂且避一避雨。” 太子白泽轻哼一声:“我现在是你的奴隶,你是我的主人,既然你说要避雨,难道还用得着跟我商量?” 萧夕没搭理他,自从离开狱台城太子白泽一路上就是这副冷嘲热讽的模样,早习惯了。 正好此处是峡谷,两旁山峰嶙峋,多有岩石之下容人避雨遮风,萧夕便牵着马沿着溪水寻找合适歇脚的地方,太子白泽微有不悦地跟在后面。 山谷中春桂漫生,又逢春雨,繁花璀璨如紫霞云鬓,清甜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没走多久,细雨飘然而落,沾湿鬓发,萧夕却觉得舒服惬意,若不是太子白泽的身体不是甚好,这样迎着春雨赶路倒是别有风趣。 突然,一个浑厚声音自身侧山丘上传来:“姑娘若要避雨,不妨到在下这里来。” 萧夕循声望去,原来在山丘上交错岩石之下,有一处背风避雨的地方,已经有两个人靠着角落盘膝而坐,面前生着一堆火。 见二人衣着打扮不像是坏人,萧夕于是走过去,礼貌颔首道:“多谢好意,那就打扰二位。”说着便示意太子白泽将骏马系在旁边石头上。 萧夕坐在篝火前,打量坐在对面的两个人,一位长者与一个年轻人,都神情凝重。 长者手里拎着一壶酒,望着静静燃烧的火堆,不时饮上一口,一直沉默不语,直到萧夕把包袱里的干粮递过去,长者才抬头看了萧夕一眼,脸上露出饱经沧桑的笑容:“我们有带干粮,多谢姑娘好意。” 年轻人虽然没说话,一双明亮大眼却落在萧夕身上,又在萧夕身后的太子白泽身上停留几许,眨眨眼道:“姑娘,你带的这个奴隶长得真好看,是从涟州那边买回来的吗?” 萧夕一听,下意识朝身后看了眼,还好太子白泽没生气,正不知如何回答,长者却开口轻斥:“烈岩,少说话。” 唤作烈岩的年轻人轻轻嘟哝着嘴,就着水啃干粮,问道:“阿父,这里离鬼关郡还有多远?” 长者答道:“顺着溪水朝北,越过这道山谷,就是鬼关郡的落风涧。”话未说完,二人脸上不约而同又露出忧愁神情。 这二人居然要去鬼关郡,萧夕顿时想到辞官离去的猎祜,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好。 天色渐渐变暗,快入夜时,雨势又转大,滴落在树梢枝叶上,萧夕正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间,一阵冷风吹来,萧夕浑身一冷,顿时清醒过来,却见太子白泽屏息凝眉,似有警惕之意。 萧夕轻声道:“不过是阵风而已,连日赶路,你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 太子白泽却难得没有顶撞回去,而是压低声音道:“这风有古怪。”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然而萧夕却已经愣住了,因为这阵风是从山壁里面吹出来的,坚硬如铁的岩石里,怎么会涌出风来? 四人面前的篝火被风吹得奄奄欲息,坐在对面的二人也感应出风的古怪,然而山风却狂涌不绝,渐渐连骏马都被惊扰,嘶鸣不止。 太子白泽将萧夕护在怀里,皱眉道:“这个山谷究竟是什么地方?” 对面的烈岩拼命拿衣袖遮挡怪风,长者却沉稳如磐石,开口答道:“此谷名为中谷,平日并未听闻有此种怪事。” 第238章 祝馀草 太子白泽顿时颦眉道:“难怪会如此,条风居中谷,本该栖息在谷底,现在却尽数涌出,应该是有人施展法力调集而去。” 烈岩只觉得脸上被冷风吹得如刀割般生疼,紧紧躲在长者身后,大声问道:“条风?那是什么鬼东西?” 太子白泽答道:“上古时代,条风本是在扶桑东北之巅肆虐之凶风,后来被庚辰天帝降服,在中谷栖息已逾万年,今天不知何故却被人强行诱出。” 话音未落,风声陡然尖啸震耳,谷中山石被吹得滚落下来,溅落溪水中,响声不绝,在昏暗天色中看得人触目惊心,又夹杂着密雨飞舞,原本静谧柔美的山谷骤然间变得如同人间炼狱。 太子白泽感受着条风汇聚而去的方向,正是长者所言的溪水之北落风涧,他静静望着溪水之北的尽头,缓缓开口道:“那里有强大的巫力,能够调动条风之人,应该只有巫盼。” 天昏风急的中谷里,漫山遍野的春桂被刮得折枝倒根,风雨中如紫雾般的落英盘旋飞舞,都朝着北面落风涧涌去。 烈岩焦急道:“阿父,我们要不要去找长兄?” 长者沉吟后,颔首道:“我们走。”说着便吹一声口哨,溪水对岸便闪现出两匹骏马奔驰而来,马首*,身躯却黄纹纵横犹如虎皮,奔跑起来如风一般,赤红的尾在身后飞舞。 长者对萧夕快声道:“这位姑娘还是先躲避一下为好。”说着便领着烈岩跃下山丘,二人翻身上马,朝着北面落风涧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昏晦风雨中。 目望二人离去,萧夕这才发现自己还被太子白泽护在怀里,轻咳一声,脸颊有些微烫。 太子白泽这才松开,大风刮得二人衣袂翻飞不止,萧夕静静凝望着落风涧的方向,眉头紧皱。 “你打算怎么做?”太子白泽轻声问道,风势渐渐愈发强劲,整座中谷从地底发出微微*,然而萧夕却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难道她竟要冒险前去落风涧? 萧夕没有回答,却伸手指向落风涧的方位:“猎祜告诉我,他会在巫盼回荒州的必经之路上伏击巫盼,也许他此刻就在落风涧那里。” 真是异想天开,太子白泽断然摇头:“猎祜只是区区一介人族,巫盼却是巫族中巫力最为强大的十巫之一,天生能够驱使天地之风,他不可能杀得了巫盼!” 萧夕却道:“猎祜说,他在必经之路上种满祝馀草,借此对付巫盼之风。” 这个人居然懂得用祝馀草来克制巫盼?太子白泽不由颦眉,看来倒有些小觑猎祜:“祝馀草噬风而生,的确是巫盼的克星,可是祝馀草生长缓慢,待真正长成需要足足五十年,他又是在何时种下此草?” 萧夕心中陡然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他说是在十年前。” 太子白泽皱眉道:“那就不好说……” 话音未落,萧夕已经朝着骏马走去,居然要打算朝着落风涧的方位而去。 太子白泽跟在后面着急道:“难道你打算去落风涧救人?”见萧夕一言不发,又道,“就算你去,也对付不了巫盼,非但救不了猎祜,还会搭上你自己的性命。” 萧夕这才调转回首,在风中飞舞的轻紫春桂溅落在肩上、身上,她的神情有稍稍犹豫,却很快消失,轻声道:“就算救不了人,那我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漫天大风挟卷着飞舞雨丝,太子白泽与萧夕在风雨中默默对视,俄顷,太子白泽仿佛妥协般轻叹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做,那我就陪你去。” 萧夕不由心头一暖,见太子白泽骑着马慢慢挨近身侧,轻声道:“走吧。”二人便一齐朝着溪水北面驰去。 刚奔出半盏茶路程,便听身后山石崩裂,震得脚下发颤,萧夕回首一望,但见中谷两侧狭深嶙峋山峰纷纷塌落,坠入溪谷,而自谷底涌出的飓风竟渐渐凝聚成影。 风本无形无色,然而中谷上空的条风居然化为如雾般朦胧的庞大野兽,在风雨昏晦的苍穹中咆哮着,然而朝着落风涧奔驰而去,连带着漫天紫英如长尾拖曳,横贯长空。 萧夕顿时为眼前景象所震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急声策马追逐条风而去。 条风化为猛兽,在苍暮之下肆意咆哮驰骋,溪水极北之尽头,一方山涧之中,狂风呼吟不止,漫野青草如碧玉,起伏连绵。 山涧中对峙着两个人,一个立在高高山石之上,身穿漆黑如鸦的衣裳,袖口却异常宽阔,他朝着昏晦苍穹高举双臂,有怪风在袖口鼓胀而出,然而只要一旦涌出周身,便会立即被山石周围的碧草吸食。 即便如此,风势却依旧汹涌,迫使数十丈之外的猎祜根本无法近身。 猎祜躬着身躯,拼劲全力想要靠近风漩中央的巫盼,然而却举步维艰,脚下这片祝馀草还未长成,因此还无法完全吞噬巫盼的风阵。 巫盼眼眸赤红如血,脑袋上冷汗如雨,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居然会被一个区区人族所暗算,居然迫使自己发动血祭之阵,诱出隐栖在中谷的条风才能化解危机,否则再过一时半刻,巫力用尽,就会被这个放肆的凡人给杀死。 漫天风雨如狂,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正逐渐逼近漫野碧草的山涧。 巫盼暗暗一喜,肩臂缠绕的血红绸纱竟如活蛇一般,朝着天上游去,停落在条风所化的白兽跟前。 山涧中顿时涌来一股更为强悍的飓风,猎祜抵挡不住,被掀翻在地上滚出好几丈,勉强睁开眼,却惊诧地发现地上的祝馀草竟然慢慢枯萎,衰败而亡。 如此强悍的大风,居然连祝馀草都丝毫没有抵挡之力!猎祜惊诧之余,望向巫盼所站立的位置,然而高高突兀的岩石上,已经空无一人。 难道巫盼居然趁机逃走了?猎祜勉强抬起肩膀左右张望。 第239章 祭品 一只手却如鬼魅般自背后按在猎祜的肩膀上,带着腾腾杀气:“你是在找本巫吗?” 猎祜猛然回头,却发现一张狷狂愤怒的脸庞,身后灰白长发狂乱飞舞,正是巫盼,他一手便掐住猎祜的脖颈,咬牙切齿道:“你居然敢暗算本巫?” 猎祜只觉巫盼的手臂如同铁箍一般,居然挣脱不开,渐渐便有些窒息之感。 巫盼狂笑道:“就算本巫此刻巫力耗尽,杀掉你区区一个人族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蝼蚁般容易!” 话音刚落,一柄青铜刀自半空中破开飓风之力,朝着巫盼笔直飞来,巫盼不防,只好松开手臂躲避,却还是被青铜刀划伤肩膀,鲜血顿时涌出来。 猎祜得救,喘息两声朝着来人望去,不由一惊:“阿父,阿弟,你们怎么会来?” 来人正是与萧夕一同在中谷避雨的长者与烈岩,烈岩大声道:“长兄,是羲佑大哥写信告诉阿父,所以我们来救你!” 巫盼却阴阴笑道:“救人,好大的口气,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从本巫的手下救人!” “谁说没有?”狂风漫天中,长者缓缓抬起头,望向肩头流血的巫盼。 巫盼看清长者的面容,骤然收敛笑意,神情阴郁暴怒:“竟然是你——合吾尧臣!” 天晦风急,漫野枯败的衰碧祝馀草中,烈岩扶着猎祜在飓风中躬着身勉强支撑,而身侧的长者却腰背笔直,立如苍松,手握青铜刀直视对面的巫盼,沉声道:“你没看错,我正是当年从你手下救过人的合吾尧臣。” 巫盼望着如同蛰伏在狂风中的猛虎一般的合吾尧臣,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微壑痕迹,头发花白,气势犹存,却远不及当年,不由冷笑出声:“当初鬼关郡一战,如今已十年,你终究还是老了。” 合吾尧臣却没有露出丝毫怯意,横刀于胸前,沉声道:“老虽老矣,尚可一战!” 巫盼不由暗暗咬牙,眼前这个凡人绝不容小觑,更何况自己现在巫力几乎耗尽,若稍有不慎,说不定今天就会被杀死,就算死,又岂能死在这些自己生平从未正眼看过的蝼蚁手中! 只见巫盼猛然高举双臂,仰望向苍穹中条风所化的白兽,飘荡在风兽跟前的血红绸纱开始散发出诡异而猩红的光芒,宛如猩红血蛇在风兽跟前游窜。 飓风的外缘,萧夕与太子白泽正顶着狂风缓慢挪动脚步,骏马因为不堪惊扰,惊慌而逃,二人只得紧贴着山壁前行。 突然,一块石头被狂风卷挟着迎面朝着萧夕抛过来,闪躲不及,太子白泽将萧夕朝怀里一扯,转过身体护住她,却被石头堪堪砸中肩膀,顿时一阵剧痛袭来,太子白泽浑身一颤,却紧咬牙关没有吭声。 萧夕大声道:“你别管我,我不要你为我受伤!” 太子白泽捂着肩膀,痛得直吸气,嘴上却道:“我若不管你,还有谁会在乎你,难不成指望老天来帮你?” 萧夕抬头朝天上一望,顿时惊道:“你快看,天上是什么东西?” 太子白泽亦抬头望去,顿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巫盼居然想要用血祭之阵来操纵条风……” 风雨漫天的苍穹之上,血红纱绸在条风白兽跟前越舞越快,光芒越来越刺眼夺目,而条风白兽便如同受到禁制一般,竟然无法再往前一寸,咆哮声愈发低沉愤怒。 而站在衰草中施展血祭的巫盼,十指之尖开始往外滴落殷红鲜血,鲜血在风中化为猩红碎光,登时将站在对面的烈岩与猎祜紧紧缠绕起来,动弹不得。 巫盼的脸上露出阴森狰狞的笑容,抬头望向天上的条风白兽,只要献上祭品,凶悍强盛的条风就会为我所操纵,再杀死那个蝼蚁般的凡人简直易如反掌! 而在苍穹之上,条风白兽却并不肯乖乖顺从,反而掀起更加狂怒的飓风,风阵的正中央甚至连雨都无法飘进来。 萧夕与太子白泽被阻隔在飓风外缘,再也无法靠近,只好紧紧靠在山壁上。 萧夕捂着脑袋咬牙道:“该死的巫盼,刮这么大的风,他自己怎么待得住?” 太子白泽却摇头道:“但凡天下风阵,都是外面威盛,正中央倒没这么大风,不过这阵飓风乃是条风所出,并非巫盼所为。他想要操纵条风,就必须发动血祭之阵,风阵中血肉之生灵都会成为献祭给条风的祭品。” 话音刚落,便从飓风中奔窜出来两匹白首虎纹的骏马来,径直从二人身边掠过,朝着背离落风涧的方位奔逃而去。 太子白泽低声道:“这两头*感知危险,已经弃主而逃了。” 萧夕陡然一惊,朝着模糊不清的飓风中望去,那么猎祜与烈岩父子岂非都要被当作祭品? 正在这时,二人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渐渐靠近的人影,太子白泽轻拍萧夕肩头:“有人来了。” 萧夕诧然回首,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 但见来人一袭红纱绸裳,在昏晦风雨中鲜红如霞,最令人惊奇的是,在这般狂风汹涌中,她居然步履如常,只是衣袂翻飞,飘然欲仙。 待她走近,萧夕才看清来人的腰间缠着一道*软鞭,不由惊道:“执歌,怎么是你?” 来人停下脚朝着萧夕望过来,一张俏烈脸庞,眉眼微红,正是执歌。 执歌朝着晦暗不清的狂风中望了一眼,急忙问萧夕:“猎祜哥在里面吗?” 萧夕正准备点头,却又忙阻拦道:“你别进去,里面现在很危险!”她想要扑过去拉住执歌,却被狂风吹得根本无法迈出脚步。 执歌轻轻摇头:“萧夕,不必拦我。我要去找猎祜哥,无论是谁都拦不住我。”说着便径直朝着狂风中走去。 萧夕眼睁睁看着执歌走进危险无比的风阵,心中顿时感到一种强烈的无助与恨意,既恨巫盼的狠毒,又恨自己毫无助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朋友身陷险境。 就在这时,萧夕怀里骤然传来一阵灼热,在寒风冷雨中就如同一股燃烧的火焰,那里正是放着昆仑神镜的位置。 第240章 报仇 紧接着一个仿佛从混沌不清的世界传来的声音,轻轻舔了一下唇边,在萧夕耳边低而沉缓慢地响起:“想救你的朋友吗?” 狂涌的大风中,萧夕乌黑的长发在风中翻舞不休,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她的世界却在一瞬间沉寂下来,风声与飞雨都不再喧嚣寒冷,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个带着慵懒与霸气的声音。 “想救你的朋友么……” 那个长着满脸络腮胡须带着自己走进狱台城的猎祜,还有跟自己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笑语嫣然的执歌,这两个人,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漫天狂风乱雨中,怀里的灼热越来越烫,就好像熔融岩浆,那股灼烫一直穿透到心里,好像整个心都充满沸腾的熊熊烈火。 “我要救!”萧夕仰头冲着昏晦如夜的苍穹,大声喊道。 仿佛回应萧夕的呼唤,昆仑神镜陡然从她怀里飞出来,悬浮在半空中,漆黑如夜的镜面不断流溢出缕缕黑气,在狂风中居然没有被吹散。 太子白泽惊诧地望着异象突生的昆仑神镜,回头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当望见萧夕被风雨湿透的脸庞时,太子白泽陡然震惊起来。 因为此刻,与昆仑神镜相峙的萧夕,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却散发出朦胧却明亮的金黄色光芒,如沐浴着朝阳的扶桑神木般熠熠生辉。 昏暗如夜的苍穹之上,条风凝聚而成的白兽还在与猩红耀眼的血绸对峙。 而衰败碧草中,巫盼的脸颊已如纸般苍白,额间落汗如雨,条风的力量比想象中更为凶横,自己已然有些难以支撑。 他又看向被血祭之阵捆缚在其中的烈岩与猎祜,看来要提早献出祭品了。 突然间,巫盼眼皮一跳,对面明明是父子三人,为何此刻只有两个,那个合吾尧臣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就在这时,巫盼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沉如磐石,倏忽间已然拢来。 “巫盼,你是在找我吗?” 巫盼陡然间浑身冰冷,这是合吾尧臣的声音,他怎么会没有被血祭之阵禁制? 然而还没来得及弄清原因,一柄散发着烈火般璀璨光芒的青铜刀,已然携着凛然风声砍在巫盼的脖颈上。 漫天狂风中,一颗头颅自半空中划落,鲜血溅满衰草。 巫盼还保持着举起双臂的姿势,身躯缓缓倒落在地上。 合吾尧臣横握青铜刀,刀上鲜血淋漓刺目,他低低咳嗽两声,似乎力有不支。 而站在对面的烈岩,已然看得愣住,不敢置信般喃喃道:“原来青铜龙雀居然这么厉害,连十巫都可以杀死。” 猎祜也怔怔望着杀死巫盼的父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就在这时,苍穹上突然传来凶猛的咆哮声,漫天狂风失去方向,如肆虐的洪水般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条风白兽失去巫盼的禁制,重获自由,却因此被激怒,一掌便将跟前游走的红绸撕个粉碎,紧接着便朝着地面上的三人俯视*,仿佛正观望自己的猎物一般。 “快走!”合吾尧臣高声喝道,然而自己却身躯摇晃,跪倒在地上,以刀撑地。 “阿父,你怎么了?”烈岩高喊道,大步奔跑过去扶着合吾尧臣。 合吾尧臣缓缓摇头:“阿父没事,只是很久没用青铜龙雀,有些生疏了。”他正要安抚自己的儿子,目光却落在独自站在对面的猎祜身上,眼眸露出惊色,高喊道:“祜儿,快逃!” 但见天上条风白兽身上,白雾般的风凝聚成一道刀戟,从苍穹上笔直朝着猎祜从天而降。 这是强大的猛兽在捕食自己的猎物,猎祜根本无从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风戟破空而来,等待着被穿透胸膛。他合上眼,耳中回荡着阿父与阿弟的呼声,脑海中却浮现那个眼眸总带着淡淡伤婉,坐在秋叶飘零的栏杆前抱着*的女子。 阿月,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然而,等待的死亡却没有如期而止,猎祜只感觉有灼热而滚烫的血喷溅在脸上,他睁开眼睛,没有看见狰狞怒吼的条风白兽,却只有一张俏美而熟悉的脸庞。 “猎祜哥哥……”执歌轻轻发出一声如叹息般的呼唤,顺着猎祜的怀里缓缓滑落下去。 猎祜浑身猛然剧颤跪倒在地,将执歌紧紧抱在怀里,颤声道:“你怎么会来?” 执歌躺在猎祜的臂弯里,嘴角缓缓溢出鲜血,脸颊上却挂着笑容:“从小我就喜欢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要跟着你去,长大了也是一样……”说着轻轻“啊”了一声,因为太痛苦已经无法继续说下去。 猎祜望着执歌被鲜血浸染的胸膛,鲜血还在汩汩往外喷涌,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执歌鲜血浸染的红纱衣裳上。 执歌浑身因为疼痛都在轻轻颤抖,喘息了一下,凝视着猎祜的脸庞,轻声问道:“猎祜哥,我你看今天穿的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猎祜看了一眼被鲜血染得如红彤云霞般的衣裳,心里生出一股剧痛,缓缓点头道:“这身衣裳,你穿着真的很好看。” 执歌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浓浓的满足,低声道:“自从去狱台城,整日穿着官服……我想你一定不喜欢,所以去祈春镇上特意做了这身衣裳……怕你看不到,所以特意穿过来……” 猎祜将脸颊轻轻贴在执歌冰凉的额头上,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在执歌的脸上。 执歌已经没有力气去为猎祜擦拭眼泪,只是乖顺地躺在猎祜怀里,最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猎祜哥,不要哭……为你而死…我不后悔……” 说完最后一个字,执歌的眼眸便慢慢合上,血已流尽,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 猎祜心中悲痛,抱着执歌的尸首,仰天长啸。 烈岩扶着合吾尧臣,呆望着死去的执歌,满脸惊讶与悲伤:“阿父,执歌姐姐死了……她居然为了救阿兄连自己的性命都宁可不要。” 第241章 入土为安 然而发自内心深处的深深悲痛呼声却很快被淹没在狂风怒吼中,苍穹中的条风白兽再度嘶声怒吼,脚掌上再度凝聚风戟,蠢蠢*。 就在这时,突然间从狂风外缘窜出一头如虎狼般的巨大猛兽来,躯干漆黑如夜,首间鬓毛却如火焰般耀眼璀璨,额首上伸出一对如闪电般金黄的利角。 猛兽一出现,汹涌的狂风顿时随之散去,却扬起漫天尘土。 它又朝着天上条风所化的白兽昂*啸,白兽与之对峙片刻,居然有所畏怯起来,收敛攻势,不再贪恋徘徊,很快便化为流风,在天地间游荡奔涌。 烈岩望着突然冒出来的奇兽居然在转瞬间就化解危机,凡人在它面前简直如蝼蚁般卑微,不由吓得双腿颤抖:“阿父,它会不会吃掉我们?” 合吾尧臣强自镇定心神,握紧手中青铜龙雀,然而面对眼前的威风凛然的猛兽,它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浩瀚神秘的力量,仍不由感到微微战栗。 然而这头浑身漆黑的猛兽却只是转头轻蔑地望了他们一眼,继而展动四肢,如一道燃烧的火焰般朝着远方奔去,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 眼见危险过去,烈岩父子这才长舒口气,忙奔向猎祜。 猎祜就一直保持着将执歌抱在怀里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俄顷,他终于抱着执歌缓缓站起来,轻声道:“阿父,我想去鬼关郡再看看阿月。” 合吾尧臣犹豫了下,虽然神情复杂,然而终究轻轻点了下头。 夜雨已歇,狂风却仍在落风涧中呼啸不休。 太子白泽不敢置信地望着笔直站立的萧夕,她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某种神秘幻境中,脑袋微微仰着,眼眸却散发出璀璨而耀眼的金黄光芒。 狂风在她周身盘旋回绕,渐渐汇聚成漩涡,将她牢牢裹在中央。萧夕却仿佛对周遭一切无知无觉,只是任凭狂风将身躯拥裹。 太子白泽怔怔望着萧夕,微微颤抖着伸出指尖,想要触碰一下。 然而却被一个清音喝阻道:“不要碰她,她正在接受天启。” 太子白泽循声望去,却看见一个披着漆黑斗篷的人站在溪水对岸,漆黑衣裳襟边绣着金线兽纹,在暗夜中依然熠熠生辉。 居然是巫即!太子白泽不由微微紧张起来。 正在这时,萧夕的脚尖居然缓缓离开地面,整个人被狂风裹挟着悬浮在半空中,随着她眼眸中金黄色光芒愈发耀眼璀璨,就如同一扇神秘深邃的门扉,狂风竟然渐渐被这股金黄光芒所渐渐吸进去。 这风并非天地之风,而是巫盼死后身上所残余的巫风,自古以来巫族之人死后,身上残存的巫力无所依凭,都会悉数消散在天地间,从未听说居然可以被别人窃为己有。 而巫盼明明已死,残余巫力居然会被萧夕吸走,就等同于在被上苍赋予某种操纵阴阳之力的同时,直接获得强大而纯净的力量! 这个萧夕,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在她身上怎么居然会发生巫族人才有的天启? 她究竟是什么人?巫即静静站在溪水对岸,目光忽然落在萧夕身侧的一面青铜镜上,漆黑如夜的镜面上好像还残留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息。 太子白泽的目光亦落在静静躺在地上草间的青铜镜上,他的心在剧烈跳动,有如咚咚擂鼓,倘若被巫即发现这是昆仑神镜,他一定会怀疑萧夕的身份,说不定还会杀掉萧夕。 “巫即,你怎么会来这里?”太子白泽出声道,不动声色挡在萧夕与昆仑神镜前面。 巫即的目光投落在太子白泽身上,静静答道:“我与巫盼约好在鬼关郡会合,刚才突然感知这里有异象,所以来看看。” 太子白泽伸臂指向巫盼所在的方位:“巫盼的尸首就在那边,你何不过去看看?” 巫即在赶来的路上已经感知巫盼的性命一殒而灭,所以并不惊讶,他朝着衰草凄迷的山丘望去一眼,又回头看了萧夕一眼,神情犹豫了下,还是转身离去。 见巫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太子白泽这才放下心,转而望向萧夕,眼眸露出担忧。 所谓天启,是巫族人在成年之时获得由上苍所赋予的操纵阴阳的强大力量,十巫之所以强大,正是由于拥有通过天启而获得的强大天赋。 然而,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天启居然会发生在明明是人族的萧夕身上,也许,就连十巫之首的大巫祝都不会料到,居然会有这种事发生。 太子白泽俯身拾起昆仑神镜,默默凝视着萧夕,心中暗暗祈祷着,愿上苍保佑她顺利完成天启。 雨霁风散的春夜中,整个落风涧中,碧草衰败凄迷,草叶间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未褪去,如情人悲伤的眼泪。 猎祜抱着执歌站在青丘上,微湿的夜风徐拂,执歌垂落下来的衣裳轻轻舞动。 烈岩等待许久,还不见猎祜再开口说话,只好怯生生道:“长兄,执歌姐姐还是交给我跟阿父,让我们带回去交给白氏伯伯。” 猎祜手臂忍不住轻颤,怀里的身躯已然冰冷,然而却不舍就这样让她离开。 合吾尧臣轻咳一声:“好孩子,让阿父带她回去,也好让她入土为安。” 猎祜这才缓缓将执歌的身躯递出去,合吾尧臣解下披在身后的斗篷,盖在执歌身上,这才让烈岩将她的身躯轻轻背起来。 烈岩望向回去的路,但见一片茫茫夜色,不由皱眉道:“鹿蜀马跑了,咱们只能走着回去了。” 话音未落,但见夜色中一团微亮光芒闪烁,很快便出现一个身披漆黑斗篷的人,衣裳襟边绣着金线兽纹,居然跟巫盼的衣着极为相似。 合吾尧臣心下一沉,闪身挡在两个儿子身前,朝着来人沉声道:“来者何人?” 然而距离十丈之外的金黄微光轻轻一晃,来人居然已经穿过三人来到背后,站在巫盼溅满鲜血的尸体身侧,抬眼瞥向滚落在草丛间的头颅,尚自睁着双眼,满脸惊惶。 第242章 怪风 巫即朝着漫丘遍野的祝馀草望去,声音微沉:“巫盼是被你们所杀?” 三人已然明白此人多半是巫族人,猎祜正要应声,却被合吾尧臣举臂示意,自己答道:“是我杀死巫盼,你若要为他报仇,只管找我,跟他们二人无关。” 烈岩急嚷道:“阿父,不要丢开我,倘若真有事,儿子愿意跟你一同承担。” 猎祜亦辩道:“阿父,这件事都是我一人预谋,跟你还有阿弟根本不相干。” 合吾尧臣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虽然都不甚出色,但是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眼中不由露出欣慰神色,却又忍不住叹气,哪怕侥幸杀死巫盼,然而巫族拥有与生俱来的强大天赋,说到底终究不是人族可以对抗。 然而巫即却并没有出手,只是俯身缓缓拾起掉落在巫盼尸首上的碎裂红绸,朝着天上高高举起,闭上眼默默祷告,仿佛正在举行神秘的仪式。 合吾尧臣父子三人都惊异地望过去,但见随着巫即的祈祷,红绸开始隐隐发出红光,如一团即将熄灭跳跃着的火,而倒在地上的巫盼尸体居然渐渐化为无数碎片般的流光,盘旋飞舞着升上漆黑夜空,渐渐消失,地上空余漆黑衣裳。 巫盼的尸体就在对上苍的祷告中,终究化为烟尘。 巫即缓缓睁开眼,声音带着冰冷,缓缓道:“杀死巫盼的人族,告诉我你的名字。” 夜风忽然有些急,掀动衣襟,合吾尧臣缓缓答道:“才州风月城,合吾氏尧臣。” 巫即眼眸微动,回头望了眼合吾尧臣,衣袖轻拂,没有再说话,却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春光明媚,官道路上一泓微蓝清澈的开阔水湖岸上,停着一辆车舆,岸边斜柳枝条嫩绿,在柔风吹拂下垂落在敞开的车舆上。 萧夕静静躺在车上,合眼安睡,一条柳枝轻轻扫在她的脸颊上,带着春日的清爽。 一只修长的手马上伸过来,拂去扰人静眠的顽皮柳枝,然后轻轻落在萧夕微白的脸颊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怜惜抚摸着。 萧夕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就晃动着五根*修长如白葱般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温柔摩挲,手掌中散发出一种温暖如阳春的气息,让人不由就安心下来。 这是太子白泽的手,萧夕立即就感知出来,然而却没有吭声,太子白泽难得露出这样温柔安静的举动,这种被细心呵护的感觉,还真不错。 萧夕简直有些飘飘然了,然而冷不防脸上的指尖一顿,继而响起太子白泽微微气恼的声音:“既然醒了,为什么不说话?” 萧夕只好坐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身体都轻盈不少,又听太子白泽急忙问道:“你现在觉得如何?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虽然觉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但是萧夕不愿再让他担忧,所以摇头笑道:“我没事。” 萧夕打量四下,但见车舆前套着两匹白首虎纹的马,而前面岸上石头坐着两个人,正是之前在中谷遇到的烈岩父子。 太子白泽道:“自从你之前在落风涧昏过去,他们两个就用车舆带上我们去风月城。” 萧夕摸摸脑袋:“我睡了多久?” “到今天为止,已经整整三天了。”太子白泽望着萧夕渐渐恢复神采,终于放下心,“你肚子饿不饿,我去拿点馒头给你先垫垫。”说着便从车舆上下去。 萧夕也跟着跳下车舆,明明昏睡三天,然而落地时却觉得身体格外轻盈,简直有如生出一对羽翼,她朝向合吾尧臣走过去打算去道谢,正好烈岩尿急,去不远处的草丛里小解。 正当烈岩解开腰带,酣畅淋漓撒着尿时,迎面如细柳拂面的轻风骤然转急,烈岩不备,衣襟猛翻,整个人险些被掀倒,赶忙站稳提起裤子,慌慌忙忙跑出去,张嘴就喊:“阿父,刚才好大的怪风……” 话未说完,烈岩就看见站在合吾尧臣身旁的萧夕,对方正用一种有些尴尬的神情望着自己,烈岩低头一看,刚才光顾着慌张,连裤子都还没提好,忙背过身去手忙脚乱系好腰带。 合吾尧臣摇头轻叹:“我这幼子从小沉不住气,让姑娘见笑了。” 萧夕笑道:“大概烈岩真的被吓到了,才会忙中出错。”自己脸上却露出微微不自在。 幸好合吾尧臣一直在用督促的眼神望着烈岩,平声道:“一阵急风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烈岩已经整理好衣裳,这才转身嘟囔道:“还不是之前在落风涧,阿父跟长兄简直快把我给担心死了,所以现在一吹乱风我就担心。” 这时太子白泽已经把馒头拿过来,萧夕笑道:“我们吃点食物再赶路吧。”说着便让太子白泽把馒头分给烈岩父子,四个人便都坐下来用饭。 萧夕见对方只有烈岩父子,便问道:“猎祜与执歌呢?怎么没见他们?” 烈岩父子一听,顿时都不由停下来,神情收敛,却都没有开口回答。 俄顷,烈岩才支支吾吾道:“执歌姐姐……死了。” “什么?”萧夕手里握着的馒头顿时掉在地上,她扭头看向太子白泽,神情震惊。 那个妖魔云轩明明答应要救人,为什么执歌还会死?! 然而太子白泽却只是轻轻摇头,示意萧夕不要太激动。 烈岩又道:“执歌姐姐为了救猎祜长兄,被大风兽给杀死了。” 竟然会是这样,萧夕不由怔然,想到执歌那般爱慕猎祜,最后竟然会为了猎祜而死。以她那般刚烈性情,会做出这样舍弃性命的举动,其实并不意外。 萧夕又慢慢拾起掉在地上的馒头,眼底微微发酸,有泪水要忍不住涌出来,她紧攥着手强忍回去,又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烈岩答道:“执歌姐姐被白氏的人接回去了,长兄独自去鬼关郡。” 萧夕久久没有说话,合吾尧臣道:“姑娘请节哀,还是先赶去风月城要紧,今天就是二月初一,在日落之前姑娘必须赶到学宫思睿宫去报名,若是错过就无法参加选官。” 第243章 出言不逊 一阵水风迎面吹来,萧夕轻轻点头,眼神却难掩伤怀,心里忍不住怀念在狱台城的时光,那时候每个人都是好好的,有说有笑,如今却死的死,走的走,再难相聚。 众人见萧夕伤心,都不再言语,吃罢饭便驱赶车舆急急赶路。 沿路渐渐行人车舆多起来,风月城乃是一州之都城,规模宏大,居住在城内百姓足有百万之数,尤其是在晴朗春日,人们纷纷外出游玩踏青,大街上、城门口及郊外无不熙攘热闹。 思睿学宫在西南城郊,合吾尧臣一路驱车,眼见最后一抹落日斜晖就要被楼台完全遮蔽,鹿蜀马终于在一座古朴清雅的高大楼台前嘶鸣停下,不住喷打着响鼻。 萧夕忙跳下车舆,来不及跟合吾尧臣道谢,就忙奔上高高的白石台阶,正好望见两个官役打扮的人正缓缓合上厚重的学宫大门。 萧夕忙高声唤道:“等一下” 两个官役见有人奔来,还是个女子,不由面面相觑,都扶着门停下来等待。 萧夕奔到大门口,正准备跨上走廊,却听见大门里传来一个威严声音:“何人胆敢在思睿宫外喧哗吵闹?” 但见一个神态威仪的女子缓缓走出来,一袭淡红牡丹绣襟衣裙,袖口露出白皙丰润的手臂,腰肢虽细软,却不似寻常女子般娇柔,款款行来倒有如笔直细松。 两个官役见女子走出来,忙躬身恭拜。 女子站在台阶之上,丹凤眉眼居高临下打量萧夕,见来人是一个年轻女子,看气度并不似寻常百姓,又见其神情难掩焦急,便知多半是报到来迟的女官。 萧夕并不躲避女子的打量,反倒与之对视,一阵微冷的晚风吹来,掠起二人垂落鬓发,竟仿佛有种谁都不肯让步的架势。 清冷斜晖映照在思睿学宫大门外的宽敞平台上。 两个官役躲在大门外,望着门外两个对峙而立的女子,压低声音交谈。 “这个女子好生大胆,居然敢冲撞监丞大人,监丞大人肯定不会轻饶她。” “就是就是,监丞大人最讨厌不守时的人,既然过了时辰,就该乖乖滚回去才对。” 这时只听女子开口道:“本官就是负责学宫事务之监丞,倘若你是来报到参与选官,时辰已过,你不能进去。” 萧夕却道:“既然以日落为期,刚才我来之时,明明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女子眼中露出微微厌烦:“思睿宫自有规矩,你刚才在学宫之外大声喧哗,乃是对先贤不敬,思睿宫乃是承师问道的地方,岂会允许你这种不尊圣贤的人进去?” 这倒是明摆着欺负人,萧夕并不露怯,反倒冷静驳道:“对先贤之敬应在于心,不拘于行,若是只在外表上假装对先贤恭敬,内心却是傲慢无礼,岂非是虚伪无耻之人?” “你竟敢辱骂本官?”女子登时恼怒,脸颊涨红。 萧夕轻笑道:“我又没指名道姓,大人为何偏偏往自己身上揽?” 女子气得直跺脚,大喊道:“来人——” 话未说完,却听得一个浑厚声音传来:“颂怡监丞,还请息怒。” 正在发脾气的女子循声望去,却见合吾尧臣正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怒容顿时收敛,居然走下台阶迎上去:“原来是尧臣贵公,不知您来思睿宫有什么事情?” 萧夕望着正叙话的二人,不由一怔,这趾高气扬的的监丞居然会对合吾尧臣这么尊敬,他究竟是什么人? 就连躲在大门里面偷偷看热闹的两个官役也掉转话锋。 “哟,没想到这个姑娘还有尧臣贵公当靠山,难怪会敢对监丞大人出言不逊。” “那倒是,这风月城中谁敢不给尧臣贵公面子?就连州牧大人也对他礼让三分呢。” 果然,合吾尧臣与颂怡监丞没说几句话,颂怡便瞥了萧夕一眼,仿佛有些不情愿,然而还是颔首答应,接着便走过来对萧夕道:“看在尧臣贵公的情面上,今日就破一次例,跟本官进来吧。”说着便转身朝学宫里面走去。 萧夕感激地望向合吾尧臣,要是没有他的说合,思睿宫的大门还真不容易进去。 合吾尧臣只微微颔首道:举手之劳,不必相谢,萧夕姑娘快进去吧。” 萧夕这才跟着颂怡走进学宫,太子白泽则挎着包袱跟在后面。 一路向东穿过七重大庭院,迎面是一面清湖,湖水对岸是高低重叠的屋檐楼阁,正值掌灯时分,沿湖亮着灯盏。 颂怡止步,吩咐官役提灯引路,又对萧夕道:“对岸总共有一百五十四间厢房,已经住了一百五十三位来报名的待选官,你是最后一个,只能住最南面剩下的最后一间,自会有人带你去,本官还有事,你请自便。”说着便自顾转身离去。 官役提着灯盏领萧夕过了湖上石桥,一路沿着湖岸碎石路朝南而走,沿路亮着灯的厢房里,还不时传出朗朗书声。 “这些人还真勤奋。”萧夕摇头轻叹,自愧弗如。 官役在前面领路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每年这些待选官里大多数人会提前数月就来到风月城,找个清静好读书的地方住着,日夜苦读书籍,再过三天就是选拔考试的日子,他们就算彻夜不眠也不稀奇。” 萧夕暗暗乍舌,跟这些拼命读书备考的人相比,自己连最起码该读哪些书都不知道,岂非注定要名落孙山? 眼看碎石路尽头就是荒僻草丘,官役总算停下来,指着左侧一间漆黑的厢房:“这里就是大人的房间。” 萧夕转头一看,不由苦笑,难怪这间厢房没人肯住,不仅地偏路僻,而且房前屋后茂盛杂乱的老竹遮挡住门窗,简直连风都透不进去。 官役道:“大人来得晚,好房间都给人挑走了,这间厢房差是差了点,不过小人已经把里面仔细打扫过,还算干净。” 有住的地方就已经不错了,萧夕倒也不是个挑剔计较之人,于是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银贝递给官役,笑道:“烦劳你带路,辛苦了。” 第244章 更改身份 官役见四下没人,于是接过银贝,满脸欣喜,讨好道:“谢大人打赏,小人专门负责最后三十四位待选官的起居,大人若有需要只管吩咐小人。” 萧夕颔首笑道:“那你先去忙,我们进屋里去。” 官役躬身道:“大人暂且稍等片刻,小人这就让人把饭食与热水送来。”说着便拎着灯盏转身疾去。 周围又安静下来,只有晚风拂动竹梢发出的簌簌响声。 萧夕与太子白泽进屋点灯,萧夕给自己倒杯茶,正饮啜着,望见太子白泽正把衣物一一放好,好像对自己能否被选拔为官根本不关心。 “你就不担心我会落选,然后被遣返狱台城?”萧夕问道。 太子白泽从包袱里递给萧夕一册书籍:“如果害怕会落选,那就好好读一读这卷书,贤睿公毕生心血皆在此书中,可不是那些所谓的名门贤者所著的各种典籍所能相提并论。” 萧夕接过有些泛黄的书卷,正是羲佑所赠贤睿公之亲著,展开一阅,倒真是字字珠玑,可是却又支着脑袋轻叹道:“读了贤睿公的书,难道就能成为跟他一样的贤者吗?” 太子白泽坐在萧夕对面道:“如果能够领悟贤睿公的智慧,就算还不能成为贤者,至少不会为世人所误。巫盼杀死贤睿公,你不是很伤心么,那就更要善自珍爱他所留给世人的珍贵之物。” 萧夕一听,不由心生肃然,对太子白泽颔首道:“你说得有道理,从今天开始,我要勤勉苦读。”说着当真一扫倦容,展开黄旧书卷,映着灯光认真看书。 太子白泽望着萧夕在柔黄灯光下专心致志的神情,心中既感欣慰,却又忍不住忧愁,虽然萧夕得到狱台官的举荐,然而与那些自幼苦读典籍且好好准备的人相比,的确希望渺茫。 过了一会儿,官役送来热水与吃食,太子白泽素来喜洁净,于是便先去洗澡。 然而等他沐浴出来,萧夕仍旧保持着最初的专注,放在桌上的吃食一点都没有动。 没想到萧夕居然会这么认真,太子白泽微感诧异,然而他并不知道,其实萧夕自幼也算饱读诗书,家里的书房堆满各种外公与外婆搜集的古代歌赋文章,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够畅通无阻阅读贤睿公的书著,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曙光微醺,清晨湖面上飘动着朦胧白雾,被微风轻吹,顺着窗牖涌进房间。 太子白泽一觉醒来,却发现大床铺上是空的,被褥叠放齐整,不似有人睡过。 他心下微惊,朝着正厅望去,果然萧夕伏倒在桌上睡着了,胳膊下还摊开着昨夜所读的书卷,她居然一直看书到深夜,连床铺都没睡! 太子白泽连忙起身走过去,桌上灯油已经燃尽,萧夕的呼吸很轻,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桌上,如漆黑无暇的绸缎。 他就这样静静凝视着萧夕的睡颜,直到萧夕眉眼微动,醒了过来,太子白泽这才移开视线,假装为萧夕整理凌乱的桌面。 萧夕揉揉眼睛朝屋外望去,正好听见有官役在湖岸碎石路上唤道:“各位待选官大人,卯时已到,请去膳房用早饭。” 萧夕摸摸肚子,正好饿了,便站起来拢拢鬓发,径直就走出去。 居然连脸都不洗,太子白泽有些嫌弃地望着萧夕背影,忙把书册收好,起身跟了上去。 膳房就在湖岸最北面,萧夕隔得最远,等她一走进膳房,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大都是高冠阔袖侃侃而谈的男子,也有几个女子坐在其中。 萧夕去领了饭食,拣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来,独自吃饭。 才州自古人才辈出,各种思想流派如雨后春笋,众人都是饱读书经之人,谈论的大都是对于政事的不同观点,各执己见,这些朴素的哲学思想,在萧夕看来并不新奇,毕竟都已经被后人总结得很详细。 倒是有人在谈论辟马的事,萧夕不由竖起耳朵倾听。 “听所狱台城侍郎辟马被查出贿赂各级官员,还陷害前任狱台医官谋害狱台官,真是胆大妄为之辈。” “我昨天还听说,州牧大人亲自审理这桩贿赂大案,已经将牵涉贿赂之官吏一共三十二人,皆依律惩处,辟马被满门抄检,族中但凡任职之官都被革职返乡。” “这下说不定会多出两个名额来,咱们被选中的机会便更增一分……” 原来是为自己打这个算盘,萧夕不由暗笑,三两下吃完饭,正走出门外走廊,便有官役走过来道:“这位大人是否有一位随行侍者,原本是重犯,如今需要更改身份为奴隶?” 萧夕点头道:“没错,不知我该怎么做?” 官役递给萧夕一块写着字的尺牍:“这是州牧大人亲笔,请大人带给城中祝园中祝官,他自会为大人办理。” 萧夕又问了路,便朝隔壁的膳房去找太子白泽,按照思睿宫规矩,侍者与待选官身份有别,要分而待之。 萧夕站在门外,朝着里面一望,但见里面百余人,衣着神态各异,然而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瞧见太子白泽,他端坐在人群中,神态优雅从容,有如鹤立鸡群。 看来这个身份卑微的侍者倒比自己看起来更得体,萧夕朝着太子白泽招手示意,对方便放下碗筷走出来,萧夕说清事由,太子白泽却不肯立即前往,却看着萧夕微微凌乱的鬓发道:“先回房间一趟。” 萧夕一怔:“该不会又要我沐浴净身?” 太子白泽神情有些嫌弃道:“那倒不必,不过至少把头发梳好。” 萧夕没好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你喜欢麻烦。”嘴上抱怨着,还是跟着太子白泽一路沿着湖岸回去,认认真真梳洗一番后才一同出了学宫。 大街上楼阁层叠,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萧夕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太子白泽却是一副冷淡表情,好像对诸般热闹都不感兴趣。 “难得来风月城这样繁华的城市,你怎么好像不喜欢?”萧夕与太子白泽并肩而走。 第245章 品相 太子白泽看了周围一眼,收回目光:“我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再说不论是谁,知道自己要被充为奴隶,都不会高兴。” 原来是为这事,萧夕安慰道:“你既跟着我,我又怎么会真的把你当成奴隶对待?在狱台城,我还不是什么事都让你拿主意,你倒更像是我的主人。” 太子白泽表情这才缓和,眼角轻斜道:“谁让你这么笨,又总喜欢惹麻烦。” 自己不过谦虚几句,还当真得意起来,萧夕心里暗暗抱怨,脸上却没露出不满。 突然,太子白泽脚下一顿,眼眸露出微微诧异。 萧夕抬头朝前望去,也不由惊诧,但见风月城正中央位置是一片连绵起伏的青丘,白石碧木,皆是浑然天成。 这片原本应该是风月城最繁华的街市,居然会连一座房屋楼宇都没有! “这里应该就是祝园。”太子白泽轻声道。 话音刚落,一只郭公鸟从祝园里面飞出来,体态优雅,*如霞,在天上飞舞盘旋,路过之人纷纷止步,仰首注视,然而郭公鸟却最终轻盈落在萧夕肩头,行人皆投来目光,目露羡慕。 太子白泽含笑道:“郭公鸟被世人奉为吉鸟,看来它很喜欢你。” 萧夕轻轻抚摸着郭公鸟的羽翼,郭公鸟居然很乖顺,任由萧夕抚弄。 正在这时,祝园大门却传来一个微感惊讶的苍老声音:“郭公鸟历来性情温和,但是却极少与人亲近,没想到居然会对你这般青睐。” 萧夕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位须发白如雪的老者,穿着一身灰白布衣,拄着拐杖,然而周身却流露出一种庄严。 萧夕走过去礼貌问道:“请问祝官在吗?” 老者看了萧夕一眼,又看了眼身后的太子白泽,开口道:“我就是祝官,你找我有什么事?” 萧夕与太子白泽对视一眼,都没想到眼前这位衣着质朴的老者居然会是掌管整个祝园的祝官,萧夕忙拱手行礼,将尺牍奉上去道:“我们是来换牌碟的。” 老祝官接过尺牍一阅,放入袖中道:“随我来。”便领着萧夕二人走入祝园。 沿着碎石路朝里面走去,但见沿路碧草丰茂,清溪如玉带交缠,更有清啼婉转,悦人心脾,然而这般优美景致,竟然空无一人。 萧夕正随着老祝官在碎石路上走着,突然肩头郭公鸟展翅而飞,越过三人朝着祝园正中央的一株叶如华盖般的参天古木上飞去。 古木生长在汩汩清池中,溪水皆由庞大的树根下涌出,枝干碧如墨翠,却没有半点青苔,盖如云霞,辉煌璀璨,整个祝园中就属这株古木最为显眼夺目,仿佛其余草石皆是依附其而生。 最为奇妙的是,粗壮笔直的枝干上居然还结着一个个如熟瓜般的果实,或大或小,瓜蒂上还挂着各种铃铛,有风吹拂,然而铃铛居然不响。 萧夕不由奇道:“这树上为何会挂着铃铛?” 老祝官回头望了萧夕一眼:“等到胎果成熟,铃铛感应胎熟才会响。” 萧夕又望着满树挂着的浑圆果实,如初生婴儿般圆润,又问道:“胎果能吃吗?” 太子白泽终于忍不住,拿手轻轻拍了下萧夕,示意她不要再发问。 萧夕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听老祝官缓缓道:“本翁任职祝官数十载,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要吃胎果。” 萧夕一听,心中愈发想知道,这满树浑圆果实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用的,然而看见太子白泽不断以眼神示意,她又只好按捺不提。 祝园的官署就在古木对面,老祝官带着太子白泽进去更换牌碟,萧夕就站在门外走廊上,望着如云霞般辉煌的古木,郭公鸟正在树枝上休憩。 不一会儿便有官役领着太子白泽走出来,对萧夕道:“大人请稍等,待小人去给这个奴隶烙上印记。” 萧夕问道:“要怎样烙上印记?” 官役答道:“很简单,只要用烧红的烙铁在身上烙伤,印记终生不灭,就算以后奴隶逃走,也能够凭着印记找回来。” 那怎么行?!萧夕骤然心里一惊,单是奴隶牌碟就已经够让太子白泽生气了,若是还得在身上烙个印,那便是终身洗不去的耻辱,太子白泽还不得气坏了。 眼见太子白泽表情抑怒,萧夕忙问官役:“这印记难道非烙上去不可?” 官役摇头道:“依照祝园规矩,但凡来更换牌碟的奴隶都须烙上印记,只是有一次除外,还是申秩贵公带来一个从涟州花重金买来的贱民充为奴隶,因为貌美所以不舍在身上烙上印记。” 萧夕见四下无人,便从怀里掏出两枚银贝递给官役,压低声假道:“不瞒你说,本官的这个奴隶也是从涟州买来的,花了足足三百银贝,本官也舍不得在他身上烙印,烦劳你通融一下。” 官役接过银贝塞进怀里,又回头看了眼兀自站在不远处的太子白泽,目光露出艳羡:“大人真是好眼光,以这个人的品相,三百银贝不算贵。大人只管放心,待会儿小人只是假意在他手臂上烫一下,过个三两天保管一点痕迹都没有。” 萧夕心里暗暗苦笑,什么品相不品相,当我买狗呢? 太子白泽不知两个人在嘀咕些什么,只是跟着官役离去,后来又回转时,手臂上果然只有一个淡红烙痕,问萧夕道:“你刚才跟官役都说了些什么?” 萧夕掩嘴笑道:“我刚才说,你是我从涟州用大价钱买来的,舍不得在你身上烙印,看来官役真没下重手。” 太子白泽脸颊薄红,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难得扳回一局,萧夕有些小得意地耸耸肩,悠然跟在太子白泽身后。 正在这时,有两个穿着寻常衣裳的百姓踩着溪水上的石墩走到古木下,看举止应该是夫妻,二人在巨大的树根前跪下来,虔诚祈祷。 萧夕问道:“这两个人是来干什么的?” 太子白泽瞥了一眼:“他们在求子。” 萧夕恍然所悟:“原来这是株神木,可以保佑人快点生小孩,是不是很灵验?” 第246章 吊唁 太子白泽见萧夕把神木当作用来祭拜的神像之类,不由轻笑道:“灵验得很,百求百应。” 萧夕又见祈祷的夫妻将一个精致铃铛悬挂在一截树枝上,又好奇道:“为什么要挂上铃铛?” 太子白泽望着萧夕懵懂神情,她对扶桑还是了解太少,于是耐心答道:“胎果会从挂着铃铛的位置生长,等到成熟的时候,铃铛就会鸣响,父母从树上摘下属于自己的胎果,孩子就在胎果里面。” 话音刚落,萧夕一脚便踢在凸出的石头上,竟然不觉得疼,神情震惊:“孩子居然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你是不是在骗我?” 太子白泽却没有半点欺骗表情,认真道:“扶桑人都是从胎果里面诞生,就连天帝也不例外。每座城镇只会有一株胎木,胎木是当政者是否治理得当的征兆,百姓安宁太平胎木就会生长得很茂盛,反之如果贫瘠荒芜,胎木就会枯败甚至死亡。” 原来是这样,萧夕望向盘根错节荫翳蔽日的高耸胎木,生长得这般茂盛,看来这位州牧大人是位很好的当政者。 二人走出祝园,园丘周围不时有行人经过,祝园虽然没有砌围墙栏杆,也无人在路上值守,然而行人都没有随意进去,甚至连说话声音都放低,萧夕不由心生感叹,看来祝园在百姓心中是神圣之地,不由自主就会生出爱惜尊敬之意。 萧夕正沿着来路往回走,却见大街上有一个身着*丧衣的人骑着马奔驰而过,路边有人在观望议论。 “白氏二小姐年纪轻轻,居然会突然过世……” “可不,去年执歌姑娘还回来看望父母,来我这里买过胭脂呢,这人说没就没了。” 萧夕一听与执歌有关,忙走上前询问正在整理胭脂盒的货郎:“请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货郎见是一位眉眼温婉的姑娘,便答道:“今日白氏家族为二小姐执歌姑娘举行丧礼,刚才应当是白氏的远亲进城去吊唁,因为事发突然所以行路匆忙。” 萧夕又忙问道:“白氏住在哪里?” 货郎指向城东连绵屋檐:“朝东沿着大路直走,办丧事的大户就是白氏。” 太子白泽见萧夕转而朝东,忙跟上去问道:“难道你要去白氏家?” 萧夕步履匆忙:“既然今天是执歌丧礼,我自然也要去吊唁。” 太子白泽却阻道:“我并非有意阻拦你,只是你没有白氏请柬,未必就能吊唁死者。” 萧夕停脚一怔,回头看向太子白泽:“请柬是什么?” 一座挂满白幔的大门,朱漆白布,门内隐隐传来哀乐之声。数名家仆侍立在门口,迎接前来吊唁的客人。 萧夕站在台阶下,望着鱼贯上前的客人递上白柬,才被家仆一一引进去。 太子白泽轻声提醒道:“像白门这样拥有姓氏的名门望族,无论操办大小事宜,都会以请柬邀请客人,这些客人非富即贵,来者必会携带请柬,我们没有受到邀请,恐怕连大门都进不去。” 萧夕听着哀乐声,心里又揪痛起来,皱着眉道:“我只知道执歌是我的朋友,如今她的丧礼,我无论如何都要去再看她最后一眼。”说着便径直走上去。 果然,一个仆役拦下萧夕:“请问这位客人,是否带请柬来?” 萧夕直截了当答道:“我没有请柬,但是执歌跟我是朋友,我要去进去祭拜她。” 仆役倒没驱赶人,却对萧夕指着右侧走廊:“府上在拐角设有酒菜招待,直走便到。” 萧夕一怔,不知什么意思,便回头去看太子白泽。 太子白泽低声道:“名门大户操办喜丧之事,总有些来趁机乞食的闲杂之人,明面上不好驱赶,所以往往备下些酒菜,这些人吃饱喝足就会自动离去,不再找麻烦。” 萧夕勃然而怒,原来竟是把自己当成来吃白食的泼皮无赖,登时指着仆役薄怒道:“休要瞧不起人,你去把管事的叫出来,我能不能进去还轮不着你来决定!” 仆役顿时面露难色,这时有个人从大门里走出来,疾步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仆役忙道:“大管家,这里有个人没有请柬,却非要进门去。” 大管家将萧夕仔细打量一番,见其眉眼气派不似寻常之人,倒不能轻易怠慢,于是轻言客气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姓名?” 萧夕答道:“我是狱台城狱官萧夕,与执歌是朋友,听说今天是她的丧礼,所以想来祭拜,只是我没有请柬,不知能否让我进去?” 大管家顿时微惊:“原来您就是二小姐在信里经常提起的萧夕姑娘,实在失礼!”说着便亲自要领萧夕进去。 萧夕心里暗暗松口气,正要抬脚进去,却又听背后传来一个不屑声音:“原来你就是扳倒辟马的萧夕?” 萧夕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穿着鲜亮紫檀绸衣的男人站在台阶下面,年约半百,腰如桶粗,后面跟着一个不算年轻的女子,居然是在思睿学宫门外与之争执的颂怡监丞,她今日穿着一袭素白衣裙,低调朴素,然而二人脸上那副傲慢表情却是出奇相似。 萧夕一看便知来者不善,却从容笑道:“客人谬赞,辟马是因为贿赂官吏触犯刑律才会被治罪,怎能说是被我给扳倒?” 大管家眼见双方针锋相对,忙走下台阶躬身迎道:“申秩贵公,小人有失远迎。” 申秩却不理会大管家,只是眼神凶狠盯着萧夕,切齿道:“萧夕,辟马的事本贵公犯不着管,但是我的小儿子啮齿却是被你所杀,这件事本贵公绝不会善罢甘休!” 颂怡轻声唤道:“阿父,这件事不要在这里声嚷。” 萧夕眉头一颦,原来啮齿居然是这位申秩贵公的儿子,而且还有个在学宫当监丞的姐姐,难怪身为区区狱官却那般胆大妄为,原来是有靠山。 萧夕却没被申秩给吓着,反而冷笑道:“啮齿公然强暴无辜百姓,无耻奸淫之极,狱台大人已经论我无罪,你还还能翻案不成?” 第247章 负荆请罪 申秩大怒,脱口骂道:“强奸民妇又怎么了,我儿子的命难道连个妇人都不如?什么狱台大人,我看羲佑这个小儿是成心跟本贵公作对!” 恬不知耻,萧夕在心里暗骂,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颂怡皱着眉,微微提声警示:“阿父,莫要因为生气就乱言。” 大管家原本还算客气的脸色也顿时换作微愠,沉声道:“申秩贵公,在白氏大门前说出有辱白门的话,似乎不太妥当。” 申秩这才回神,然而说出的话岂能收回,只好指着萧夕咬牙切齿,俄顷道:“这丧礼,本贵公还不去了!”说着转身便要走,却被颂怡拉住手臂轻语劝说。 萧夕冷笑道:“申秩贵公这么急着要走,莫不是急着要去陪当初从涟州买来的女奴隶,听说因为她貌美,贵公连在她身上烙个印都舍不得。” 申秩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再不理会颂怡,扭着桶腰便走。 太子白泽挨着萧夕轻声道:“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你把申秩给得罪了,他定会找你麻烦。” 萧夕望着离去的申秩与颂怡,轻声道:“我还就不怕被小人给找麻烦。” 大管家对萧夕道:“萧夕姑娘,小人带你直接去见夫人,她正在后堂为二小姐守灵。” 萧夕颔首道:“有劳大管家。”二人便跟着大管家一路沿着折廊径直去往后堂。 宾客都在前堂招待,后堂倒颇安静,屋檐上悬挂着迎风飞舞的白幔幡帐,在明媚的日光下,映着淡淡伤怀。 前堂的哀乐回荡在整个空荡宽敞的后堂,太子白泽在走廊上等候,萧夕独自跨进门槛,一眼便望见停在正中央的楠木桐油棺椁,棺椁旁跪着一个*衣裳的妇人,低首默哀。 萧夕怔怔站在门口,望着孤伶伶的棺椁,喉头忍不住哽咽起来。 一阵急风涌入屋里,吹动妇人衣裳,妇人抬头望向门外,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萧夕。 妇人缓缓站起来,体态端庄,柔声问道:“你就是萧夕姑娘?” 萧夕忙镇定心绪,走上前去行礼:“萧夕见过夫人。” 妇人轻轻握住萧夕的手,因为太过伤心的缘故,脸颊苍白,眼眶却彤红,强自露出笑容:“执歌常给家里写信,也时常提及你,说你是她在狱台城里最好的朋友。” 萧夕一听,不由落下泪来,疾风盘旋着,将屋内悬挂的白幔吹得飘起来,她慢慢走近棺椁,俯身看去。 执歌穿着一袭*衣裳,安然闭目躺在棺椁里,好像只是睡着了。 萧夕还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执歌,在她的记忆中,执歌总是笑着闹着,无论高兴也好,生气也罢,那张脸庞总是生动而富有神采,从没像现在这样不言不语,不哭不笑。 萧夕就这样静静望着执歌,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执歌的衣襟上。 外面的风愈来愈急,明明天气明朗,狂风却如暴雨将至,吹得人睁不开眼,而萧夕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 最终,只听清冽的裂帛撕声,被紧紧缠绕在房梁上的白幔居然被骤风撕碎,缓缓落在执歌的棺椁上,覆在她苍白的面颊上。 紧接着便听见大管家在门外急声道:“夫人,尧臣贵公来了,请您快出去看看!” 白幔飞舞的空旷后堂里,萧夕正怔然望着躺在楠木桐油棺椁里的执歌遗躯,大管家在门外的一声禀告,才将萧夕从对往昔回忆中拉回来。 妇人缓声问道:“大管家,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大管家脑袋上已经泌出汗来:“夫人,尧臣贵公来府上负荆请罪,眼下正跪在前堂大门外,宾客们都瞧着呢。” 妇人一听,顿时又惊又急,忙对萧夕道:“萧夕姑娘,府上突发急事,恐怕我无法招待你了,还望见谅。” 萧夕也很是惊讶合吾尧臣的所为,当着满座宾客的面跪着请罪,那可真是颜面尽失,说不定今后都会被人耻笑,她对妇人道:“既然府上有急事,夫人且去忙,不必管我。” 妇人便急忙走出去,与大管家一同往前面灵堂而去。 萧夕轻轻拂开落在执歌身上的*布幔,风在不知不觉间又停息了。 太子白泽正在门外廊上等候,见萧夕从屋里走出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望见她微红的眼眸,还闪着残余的潋滟光泽。 之前经历的种种困难与危险,自己都不曾见萧夕哭泣,而现在她为了朋友居然会如此伤心,太子白泽心里涌起一股感动与怜惜,便没有开口说话。 反倒是萧夕,见太子白泽望着自己,便低下头用衣袖拭去余泪,又听见太子白泽轻声道:“原来失去朋友会是一件这么伤心的事,既然如此,那倒不如没有。” 萧夕却摇头道:“有过拥有朋友的快乐,就必然会经历失去朋友的痛苦,如果因为害怕经历痛苦就拒绝快乐,那人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却见周围折廊上有仆役正朝着前堂跑去,口中皆道:“听说尧臣贵公跪在前堂,快去瞧瞧怎么回事。” 原来都是去前堂看热闹,萧夕颦眉自语:“合吾尧臣为什么偏偏要在执歌丧礼上来白氏府上请罪呢?” 太子白泽脸上却没有感到意外的表情,他对萧夕道:“难道你忘了,执歌姑娘是为救他的儿子而死的,执歌是白氏嫡女,这样不明不白死去,合吾尧臣总得给白氏一个交待。” 萧夕点头道:“既然这样,不知白氏会怎么对待合吾尧臣?” 太子白泽看出萧夕有些担忧,于是劝道:“倘若白氏并不追究其责,两家言好自然是好;倘若白氏真要怪罪合吾尧臣,顶多羞辱一番,断不会要其抵命。无论结果怎样,都不是你所能左右,你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为好。” 萧夕点头道:“我明白,这件事我的确帮不上忙。不过当初在思睿学宫外合吾尧臣曾经帮过我,那我改日再登门道谢。” 这次总算还算听话,没去惹麻烦,太子白泽暗暗松口气。 第248章 销毁 二人便从来路朝大门走去,经过前堂右侧回廊时,萧夕隔着碧绿花草朝着前堂门外望去,宾客们都围拢在外面,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事。 正好有刚才跑过去围观的仆役走过来,彼此交谈。 “这个尧臣贵公说二小姐的死跟他儿子有关,这是代儿请罪呢!怎么不见他儿子亲自来?” “听说贵公家大公子就没跟着回风月城,恐怕多半是怕被咱们府上找麻烦,所以躲起来了,可怜尧臣贵公上了年纪,还要为不孝儿丢光脸面。” 萧夕一听,不由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合吾尧臣的处境,恐怕猎祜根本没想到这件事情的后果都会由自己的阿父来承担,合吾尧臣在风月城也算颇有声望,这样当众跪着,恐怕心里很不好受。 然而又听仆役道:“没想到白氏贵公这么宽厚,非但没怪罪,居然还亲自把尧臣贵公扶起来,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白氏贵公一向对咱们下人都很宽容,更何况还是交好的尧臣贵公,就算咱们二小姐是因为猎祜大公子而死,但毕竟不关尧臣贵公的事,白氏贵公肯定不会随便迁怒于人。” 太子白泽见萧夕听得专注,挨近萧夕小声道:“他们没有争执起来,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萧夕这才收回目光,低下头轻声道:“执歌生前总是爱笑,我实在不希望在她的丧礼上出现令人不快的事情。”说着便又抬步朝前走。 太子白泽望着萧夕的背影,有些单薄,又带着些许哀伤。 这个人实在太容易被感情所左右,而感情却又恰恰是最容易摧残心志之物,太子白泽不由轻叹,但愿她会尽快好起来。 二人一路回到思睿宫,经过大门时,正有官役从偏门里面抬出一箱一箱的典籍,其中一个举着火把,正打算将这些典籍全部烧掉。 萧夕问道:“好端端的书籍,为什么要烧掉?” 官役答道:“这些书籍原本都被放在思睿宫里珍藏,都是贤睿公门下弟子所著,如今贤睿公犯下谋逆大罪被诛杀,这些书籍都成为禁物,因此都要抬出来烧掉销毁。” 萧夕不由眉头一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心中有些气忿,脸上却没显露。 太子白泽却突然神情微变,对萧夕低声道:“不好,我竟把这件事给疏忽了,今早出门太急,就把那册书卷放在枕下,没有藏好。” 萧夕心下微沉,轻声安慰:“不急,咱们现在就回去。” 谁知等二人刚跨进庭院,屋外廊上便已经站着十余人,萧夕一一扫去,监丞颂怡及负责起居的官役是认得的,其余人都穿着一样红裳银甲,腰悬长刀。 太子白泽低声对萧夕道:“看这些人衣着应该都是官府侍卫,身份不在你之下。” 萧夕一眼便看见颂怡手中持有一卷微黄书册,便知这些人定是来捉拿自己,眼见对方威风凛然,萧夕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怯意,只对颂怡假意笑道:“监丞大人带这么多侍卫来,难不成是来给你压阵助威的?” 颂怡露出衣袖的丰润手臂有些紧张地交叠在怀里,神情复杂地望着萧夕,迟疑道:“萧夕狱官,有人举报你私藏禁物,本官验明属实,所以州牧大人的侍尉来捕你下狱。” 满庭飒飒修竹,在风中轻轻摇摆,十余侍尉手按刀柄凝视着萧夕。 萧夕昂首笑道:“你说我私藏禁物,究竟是什么物件,可不能平白无故冤枉我。” 颂怡举起手中微黄书卷示意道:“此物乃谋逆者贤睿公之亲笔所著,当是禁物无疑。”说着便将书卷递与侍尉首领。 萧夕冷笑一声,斜睥嗤道:“你说此物乃是贤睿公亲笔所著,难不成你曾经亲眼见过?” 颂怡面露尴尬神色,有些局促道:“虽然未曾亲眼所见,不过本官自幼读书千百,此卷虽然只有区区十六篇章……然而却是贤睿公之亲笔无疑。” 这时,为首侍尉凝眉低喝道:“萧夕狱官,证据确凿,休要再狡辩。” 萧夕见此人面容虽年轻,眼神却自有一股老练与凌厉,有如鹰隼俯视猎物。 太子白泽见对方势众,悄声道:“不如让我来抵挡,你趁机逃走。” 萧夕头也没有回,低声答道:“亏你还是我的军师,尽出这些馊主意,今天我是跑不掉了,你就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免得又伤了身子。” 说罢萧夕又昂首对颂怡笑道:“算你有眼光,这册书卷的确是贤睿公传世亲笔无疑,不知你哪世修来的福气,能够一睹贤睿公之真迹。” 颂怡丰腴双臂轻轻一颤,有些不敢置信望着萧夕:“你究竟是贤睿公什么人?” 萧夕望着走过来的侍尉首领,毫不露怯嘲弄道:“我的名字就是贤睿公给的,至于我是他的什么人,你还不配知道。” 侍尉的手里拎着枷锁,戴在萧夕身上,冰冷而沉重的枷锁缚在身上,萧夕冷冷看着侍尉首领:“这件事跟我的奴隶没关系,你抓我可以,但是不准动他。” 侍尉首领如鹰眼般犀利的目光在太子白泽身上停落片刻,继而目光投落在他身后,假装没看见太子白泽一般,淡淡道:“人犯已归案,我们走。” 他身后的属下面面相觑,照理说这个奴隶也应该抓起来审问,若是的确不知情才可以释放,没想到首领这次居然一反常态,轻易就放过此人。 一个侍尉见太子白泽容貌脱俗不凡,若是变卖必能换个好价钱,便想据为己有,上前与首领商量道:“大人,反正这个奴隶最后也会被充公变卖,小人最近刚好手头有点紧,不如请大人恩赏给我。” 萧夕跟在侍尉首领身侧,听得真切,心头骤怒,回身一脚便踢在求赏者的肚子上,破口怒斥:“狗东西,他是我的人,你要是敢动他,我绝不轻饶你!” 求赏侍尉不防萧夕突然发作,顿时被踢得滚倒在地上,抱着肚子滚来滚去,其余众侍尉皆拔出半截佩刀,警惕地盯着萧夕。 第249章 治罪 侍尉首领微微皱眉,瞥了眼被踢倒的侍尉,静静道:“依照本州律例,只有奴隶之主被当庭治罪画押后,奴隶才能被充公变卖,在此期间,奴隶应被关在祝园。” 说着,便有两个侍尉站出来持刀示意太子白泽朝外走,太子白泽薄唇紧抿,望着萧夕对自己轻轻示意,知道她是在暗示自己趁机逃脱。 区区两个侍尉并不难对付,然而太子白泽却轻轻摇头,竟然没有理会萧夕的示意。 “把人都带走。”侍尉首领一声令下,十余人便跟在他身后,押着萧夕二人走出庭院。 望着萧夕与侍尉们离去的身影,颂怡站在安静下来的庭院中,神情渐渐变得凝肃起来。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官役这时探出身来,讨好道:“监丞大人,这次帮令尊扳倒萧夕狱官,小人也算出了不少力,但是小人不敢贪功,只要一点点赏赐就可以。” 颂怡望着官役一副小人嘴脸,轻轻颔首:“这件事你的确功不可没,我会好好嘉奖你。” 官役正要跪谢,却又听颂怡道:“可是本官对此事内情一无所知,尚不知该如何论功行赏,不如这样,你把这件事的始末都一一写下来,待我细细看过,再根据你的功劳赏赐你。” 官役丝毫不怀疑颂怡所言,忙连声道:“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把事情一五一十写下来,再去呈给大人看。”说着便赶忙告辞离开。 满庭苍竹摇曳不休,颂怡轻轻走到竹枝低垂的墙头,眼眸似怨似恨,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愚昧无知的阿父……” 无人应声,只有风声飒然,仿佛有人在叹息,风渐升渐远,天色已近黄昏,风月城中灯火渐明。 城东一座深宅中,房檐下挂着一列夹纱灯,将整个折廊映得通明。 屋内传出得意声音:“这下总算替咱们的宝贝儿子报了仇了。”接着便传来男女酒欢笑声。 然而屋内之人正欢娱间,房门却被倏然推开,一个仆役慌忙禀道:“贵公,大小姐——” 话音未落,身着淡红牡丹绣襟衣裙的颂怡竟毫不避讳走进来,惊得屋内美妇慌忙回避,整理衣裳。 屋内年过半百的申秩,正举着酒杯还未来得及喝,望着颂怡兴师问罪的表情,心里竟生出怯意,强自咳嗽一声壮胆:“女儿,你这是怎么了?” 颂怡瞥了眼跪坐在角落低头不吭声的妇人,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藤纸递给申秩,声音带着质问:“阿父,纸上所写之事可都属实?” 申秩接过黄藤纸一阅,接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为萧夕一事,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必要再讲一遍。” 颂怡颦眉道:“看来纸上所写一俱属实,阿父,你要陷害萧夕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申秩放下酒杯,吸了下鼻子:女儿,为父知道你的性情,是绝不会答应这样做,所以为父就自己找人去做,这都是为了给你弟弟报仇,萧夕可是杀你弟弟的凶手!” 颂怡却愠怒道:“阿弟被萧夕所杀属实,但是阿弟强奸民妇亦属实,就算萧夕没有误杀阿弟,等到阿弟回到狱台城,仍旧会被治死罪,在这件事上,萧夕根本无罪,你岂能随意陷害?” 申秩亦怒道:“我不管羲佑小儿怎么定论,我只知道是萧夕杀了我的宝贝儿子!假若啮齿真回到狱台城,难道羲佑小儿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敢随便处以死罪?!” 颂怡望着申秩冷声道:“阿父当真以为自己是尊贵之身?请恕女儿无礼直言,你不过是仗着去世的阿娘生前尊荣,还有我这个女儿的监丞之位,别人尚且让你三分,就连阿弟这个狱官之职,也还是我苦苦恳求州牧大人三年才肯恩赏,早知他如此不争,还不如让他就留在家里,当个酒囊饭袋也好过丢尽家门颜面,还丢了性命!” 申秩恼羞成怒,举起酒杯砸向门外:“你给我滚出去!” 颂怡却不徐不急拾起搁在酒席上的黄藤纸,卷好收入袖中。 申秩一呆:“你要干什么?” 颂怡冷声道:“我会把这件事如实禀告给州牧大人,倘若州牧大人要治你的罪,我可保不了你。”说罢拂袖转身,毅然离去。 月色融融,昏暗的石牢里,有些潮湿的墙壁上燃着数盏壁灯,灯火静静照亮铺满稻草的牢室。 两个衙役坐在大门外的木凳上磕着瓜子,你一言我一语闲聊。 “听说里面关着的是一个狱官,还是从狱台城举荐来参与遴选的,这下估计要黄了。” “可不是,等到被州牧大人治罪,再发配回去狱台城,狱官成犯人,还真是讽刺……” 二人正聊得起劲,月门外又一个衙役押着一个走路歪歪斜斜的人走过来,顿时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二人顿时被熏得直翻白眼,捏着鼻子问道:“这人是怎么回事?” 押着人的衙役不耐烦道:“这个醉鬼在醉仙酒楼喝酒,身上居然一个铜贝都没有,掌柜报了官,我只好把这个人给押过来,你们两个快点把这个醉鬼关进去,我简直快要被熏死了!” 三人说话间,那个喝醉的人也不言不语,整个人好像被浸在酒桶里一般,也不知是清醒着还是糊涂着。 衙役不由分说,赶忙打开牢门上的铁锁,不管不顾把醉汉推进去,连瞧也懒得再瞧一眼,赶忙“砰”一声合上大门。 一阵风在开门的空当涌进石牢,挂在墙上的灯火倏忽明灭,继而又恢复平静。 萧夕就坐在角落,望着对面瘫坐在稻草堆上的醉汉,一动不动,身上却散发出浓烈的酒味,很快就弥漫整个屋内。 萧夕拿指尖朝鼻翼轻扇一下,酒香浓绵却暗含清冽,不由自言自语道:“真是好酒。” 话音刚落,对面原本如睡死般的酒客突然出声道:“醉仙楼的兰春酒,驰名天下,岂有不好之理?” 接着酒客便坐起身爽声大笑,竟似根本未曾喝醉。 第250章 私藏禁物 抬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也不计较自己在什么地方,竟自顾躺下舒展四肢,打算好好睡一觉。 萧夕这才认真打量这个酒客,他穿着一身黑襟白布衣裳,胸前衣襟微敞,随意而洒脱,看这份宠辱不惊的度量,倒不像个寻常酒客。 酒客看似睡着,却突然开口道:“我很好看吗?” 原来没睡着,萧夕收回目光,淡淡道:“只是有些好奇,你一点都不担心会被治罪?” 酒客却笑出声来:“难不成别人说我有罪,我就真有罪?我只做我乐意做的事,别人怎么看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酒客又将手臂枕在后脑上,侧头望着萧夕:“倒是你,怎么会被关进来?” 萧夕没听出酒客话里有些相熟的意思,只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酒客乐了:“这样看来,我们两个还真有缘,居然在这里都能碰到。” 萧夕瞥了酒客一眼:“听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我们之前就认识?我可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你。” 酒客翻身坐起来,盘膝正对着萧夕,一脸兴奋指着自己的脸:“就在风月城外落风涧,有人问你要不要救你的朋友,就是我呀!” 萧夕一听,顿时浑身一震,睁大眼盯着对面放荡不羁的酒客,不敢置信问道:“你是…昆仑神镜里的云轩?” 酒客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悠然点头道:“正是本尊,本来我还以为不会再遇上你,没想到居然在石牢里都能碰上,看来真是上天注定的命数。” 萧夕却“噗嗤”笑出声来,这个酒客还真是脸皮厚,居然连这种谎话都能编排出来,她指着酒客道:“你的话我根本半个字都不信,云轩乃是纵横扶桑的妖魔,怎么会是你这个喝酒不给钱还被关进石牢里的酒鬼?” 酒客的脸上有点窘,却仍嘴硬道:“本尊从来喝酒都不给酒钱,更何况这兰春酒的配方还是本尊赏给那个掌柜的老祖宗,当初要不是看在没人买他酿的酒,全家都快被饿死的份上,本尊才不会管这种俗世。” 萧夕见对方说得真切,便笑道:“倘若你所言属实,从你被封印在昆仑神镜里至今已有上万年,那个掌柜都不知道这是多少代祖宗之前的事,自然不会认这个账。” 酒客颔首道:“你说得有道理,那么本尊就不去找他的麻烦了。” 萧夕看着酒客一副认真表情,却好笑道:“就算如此,我还是不能轻易相信你就是云轩,除非你再说两件与我有关的事情出来。” 酒客摸摸鼻尖道:“这个不难,最初在天驿村的时候,本尊在晚上趁你睡着时摸过你的胸。”说着嘿嘿干笑两声,又接着道,“后来在海上遇到蛊雕,是本尊在关键时刻救下你性命,打破蛊雕的脑袋,你总不会忘记吧?” 萧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再抬头起来时脸上便带着愠怒,直指酒客道:“你居然敢偷摸我?” 酒客忙摆手为自己开脱:“本尊后来不是也救过你性命,两相抵消,你就把这事儿忘了吧。” 萧夕本想好好揍这个该死的醉鬼一顿,却又念在被他救下性命的份上,忍下怒气,自顾面朝墙壁躺下,不再搭理酒客云轩。 云轩却依旧喋喋不休,望着萧夕背影道:“说起来你也算是本尊的主人,本尊不能让你这么被人给欺负,要不让本尊去把外面的三个人放倒,好让你逃走?” 萧夕顿时又生气,“呼哧”一下坐起来对云轩道:“我若逃走,那岂非成了畏罪潜逃的胆小鬼?而且还会牵连别人,就算真的被治罪,那我也不会逃走!” 云轩嘴里叼着根稻草,撇撇嘴:“没想到你气性儿还挺大,既然你落了难,本尊也不能不仗义,就陪你共渡难关吧。” 听起来还挺有情有义,萧夕沉吟一会儿道:“就算我被治罪,估计最多就是被发配回狱台城,命中有此劫数,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有个人会因此被我牵累,到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去救他。” 云轩笑道:“这是你要本尊做的第一件事,区区救人小事,本尊自然答应你。” 萧夕颔首道:“我下狱前有个随侍奴隶,如今被关在祝园,到时候我若被治罪,他就会被充公卖给别人,我不希望他受这种苦,到时候你就帮我把他救出去,找个没人找到的地方……” 云轩打断道:“本尊明白了,就是那个总是待在你身边的美味的胎果。”说着舔了舔嘴唇,“就算你不交待,本尊也绝不会让别人来享用。” 一座空旷的石砌庭院,正中央的四方石台中,一株盘虬古木,满树繁花如紫云鬓霞。 一阵风吹来,落英自枝头飘落,飞舞着落进最高的楼阁掩映着的窗牖里。 一个人,面如美玉,穿着浅石英紫华裳,正静静望着跪在紫檀雕刻桌案前的颂怡,声音亦如经过岁月洗练的玉石,透着优雅与从容:“如此说来,这件事的阿父亦有过错。” 颂怡俯身稽首,恭敬答道:“州牧大人,虽然萧夕狱官的确私藏禁物,但是阿父指使家仆贿赂官役,亦是卑劣行径。” 州牧望着静静搁在桌案上的供词与泛黄微旧书卷,眼眸里露出隐隐叹息。 就在前半月,狱台城首官上奏辟马贿赂官吏且投毒栽赃前任医官两件事,实在令人闻之骇然,而辟马之罪行之所以被揭露,这个名叫萧夕的狱官功不可没,羲佑会举荐其来参与遴选官吏倒不在意料之外。 只是没想到这个萧夕居然会与贤睿公有渊源,贤睿公名闻天下,然而自从其归隐乡野,就再没听说过有人见过贤睿公,更不必提能够有幸瞻读其亲笔所著,而这个萧夕竟然将如此珍贵之物随身携带,想来定是贤睿公所看重之人,才会放心将毕生心血托付。 州牧心中波澜起伏,神色却很平静,缓声问道:“颂怡监丞,既然此事发生在思睿学宫,本州想要听一听你的看法,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置。” 第251章 去枷锁 颂怡这才微微抬起头,答道:“下官以为,萧夕狱官也许并非有意私藏禁物,只是事发突然,尚且来不及处理。就在事发当天,思睿学宫还在处理违禁典籍,连我们自己处理禁物都还需时间,萧夕狱官自然也是情有可原。” 州牧轻轻颔首:“监丞所言有理,不过本州还须亲自过问一番,才能够定论,你去让本州侍尉把萧夕带来。” 颂怡一听,心中一喜,忙俯首叩拜答应,退了出去。 待人离去,州牧的目光这才落在微黄的书卷上,将双手浸在身侧水盆里清洗擦净,这才恭恭敬敬将书卷展开,望着纸上有些黯淡却依旧熟悉的字迹,他的眼眶不由有些酸痛,轻声道:“老师,弟子何其有幸,在有生之年还能够见到您的真迹……” 窗外紫英轻舞,缓缓落在微旧的书卷上,州牧正欲抬手轻轻拂去,却听见门外一个苍老却熟悉的声音禀道:“州牧大人,下官祝园之祝官求见。” 州牧忙平复心绪,小心翼翼将书卷收起来,这才缓声道:“请老祝官进来吧。” 老祝官这才从门外走进来,伏跪稽首朝州牧行礼,却不敢抬头:“下官有急事要禀告州牧大人,但是此事却系大人之家事,听来甚是荒谬,然而下官细细一想,却确有其事。” 州牧微笑道:“老祝官,你做事一向沉稳,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这般惊惶?” 老祝官答道:“前天祝园送来一个奴隶,自称是大人之子,下官原本不信,可是他居然知道十八年前在祝园所发生的那件秘密之事,下官思虑后无法决断,只好来向大人禀报。” 州牧的脸上已经露出惊诧神情,探身急问道:“这个奴隶在哪里,快带来让本州看一看。” 话音刚落,还不及老狱官回答,门外已经响起一个微冷的声音:“我就在这儿。” 太子白泽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穿着一身灰白粗布衣裳,表情却冷如冰霜,面对着一州之首居然没有半点畏惧,就直直站在州牧对面,与之对视。 一阵风动,吹起太子白泽垂落在鬓边的银白如雪的长发,如紫霞般的飞英轻轻落在他的肩上,朦胧恍惚仿如置身梦境。 州牧不敢置信地望着太子白泽的脸庞,久久凝声不语。 倒是太子白泽有些不耐烦,对对方流露的动容神情丝毫不在意,扭开头道:“现在就算我不证明自己,你也该相信我的话了,因为每个人都说,我跟阿娘的容貌简直一模一样。” 州牧缓缓颔首:“没错,你跟你阿娘真是太像了。” 太子白泽冷冷道:“许长青,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是绝不会来找你帮忙的。” 他居然这般直呼州牧的名讳,然而许长青却没有生气,只是微微收回目光,对一直跪拜在地上的祝官道:“老祝官,你先退下吧。” 待祝官起身告辞离去,许长青才对太子白泽含笑问道:“你要本州帮你做什么事?” 太子白泽这才正眼相对,急道:“我要你赦免一个人的罪!” 许长青微微一怔,却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婉转道:“一个人的罪能否赦免,要看他是否违背律法,若是无罪,本州自然能还其公道。” 太子白泽气道:“要是无罪,我还会来找你?你这么说,就是不愿意帮我,就当我白来一趟,我自己去想办法救人!”说着转身就要走。 许长青眼见好不容易才见面的儿子眼看就要走,忙离席起身走上前劝道:“你先别着急,不妨把事情始末详细告诉本州,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眼见许长青走过来,太子白泽愠怒道:“你不准过来!” 许长青只好站住不动,有些可怜又有些紧张,生怕儿子突然走掉。 太子白泽愈发生气:“你身为一州之首,只是让你赦免区区一个罪人就百般推阻,明摆着不想帮我。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你就当我从未来过。”说着便一脚踹开大门,正准备愤然出去,却不由一愣。 但见门外走廊上,正站着身戴枷锁的萧夕,萧夕身后是红裳银甲的侍尉首领,还有一个一脸整暇以待看好戏的陌生人。 太子白泽怔忪的空当,许长青已经疾步走过来,放低姿态好言相劝:“你先别走,本州一定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话音刚落,许长青也瞧见门外站着的三个人,侍尉首领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 一时间,双方都没有说话,只有轻风携着紫英轻舞。 还是萧夕望着太子白泽,最先轻咳一声,开口道:“怎么对州牧大人这般没礼貌,有事好商量。” 太子白泽见萧夕安然无恙,轻哼一声,扭头转身又走进屋内。 四面墙角摆放的镂空银熏香炉冒着缕缕轻烟,被溜进窗牖的春风一吹,顿时满屋都弥漫着清幽雅香。 许长青端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静静望着跪在厅内对面身戴枷锁的萧夕。 身着红裳银甲的年轻侍尉侍立在许长青身后,望着微颦着眉的州牧大人,又望向坐在下首的两个人,一位是一身朴素衣裳的公子,无论姿容还是气度都有卓然超群之态,倒真配为州牧大人之子。 而另外一个酒客,衣裳微敞,熏着香炉也没压下满身酒气,而自己却还满不在乎,提审的时候嚷嚷着跟萧夕狱官是故交,偏要跟来,这会儿却又跟没事儿似的,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年轻侍尉不由冷眼瞥去又收回,看来这个酒客纯粹是来凑热闹的。 许长青轻声开口道:“棙如,去为萧夕狱官卸去枷锁。” 被唤作棙如的侍尉低首答应,看来州牧大人是打算从轻发落这位萧夕狱官。 棙如俯身打开萧夕脚踝上的铁锁时,正好萧夕抬头看了一眼他,萧夕突然觉得这个侍尉莫名有些眼熟。 而棙如的目光却恰好落在萧夕露出的纤细脚踝上,*如玉,只是被枷锁缚压出一道淡红血痕,如白雪上红梅落痕,更衬得脚踝莹白动人,当即脸颊一热,赶忙避开头去,拎着枷锁退去。 第252章 祥瑞之气 又听许长青静静问道:“萧夕,你所藏之禁物是从何处得来?” 萧夕微低着头答道:“既然是贤睿公所著,自然是贤睿公亲自赠与下官。” 许长青执起放在桌案上的黑石牌碟,上面写着萧夕名字,右下角篆刻着“天驿村”三个字,他的指尖在天驿村三个字上轻轻摩挲。 棙如俯身轻语道:“大人,天驿村是天昭台太华山脚临海的小村庄,但凡狱台城要去天昭台办事,都会在天驿村落脚。” 许长青微微颔首,原来昔日恩师一直都在天驿村避世隐居,难怪这些年来始终没有他的消息,更没想到再次听闻恩师音讯,居然是其噩耗,更兼谋逆之大罪。 许长青望着萧夕问道:“你可知私藏贤睿公及其门人之传世典籍,当论以重罪?” 萧夕微微颦眉,正要张口,却被坐在侧首的太子白泽抢先答道:“州牧大人,我们最初并不知情,后来等闻之此事,正要烧掉禁物时却被举报了。” 萧夕望向太子白泽,明知对方在维护自己,可是这话听起来总让人不舒服,就算早就得知贤睿公的书典是禁物,但也不会就此烧掉,白白损毁这般珍贵之物。 萧夕虽然没有回答,但是许长青已经颔首道:“本州知道了。”他对棙如颔首示意,“去端火盆来。”接着便从桌案下取出一卷微黄薄书,递与萧夕道,“既然你并非有意私藏,那就当着本州的面前烧掉,本州便可为你担保,将你无罪释放。” 萧夕轻轻一怔,看来州牧是打算大事化小,想来跟太子白泽也有关。 她接过泛黄的书卷,望着棙如放在面前的火红碳盆,殷红的炭块彤红如血。 萧夕最后将书卷缓缓展开,望着上面绵密而透纸的墨字,一阵风从窗外涌进来,火盆里的火星飘溅起来,几点沾在泛黄的书卷上。 萧夕抬起头望向许长青,手里捧着的书卷缓缓飘落在火盆里,很快便被吞噬殆尽,而萧夕的表情却很平静,她只是静静道:“总有一天,贤睿公的英名会再度在扶桑流传,他会被世人景仰爱戴,他的言行会被后世奉为经典。” 许长青闻言不由微微一怔,但见萧夕的秀婉脸庞在燃烧的火光映照下微微泛着红霞,而一对清澈的眼眸却隐隐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流溢出一种圣洁般的无暇。 直待书卷渐渐燃尽,许长青才从萧夕身上收回目光。 也许这个被恩师赋予名字的女子,将来真的可以继承师门的衣钵,将恩师的智慧传与世人。 许长青的脸上却没有显露,只是对萧夕微微颔首:“此事已结,明日便是考试之期,你先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萧夕行礼称辞,太子白泽也跟着萧夕站起来,没有再看许长青一眼。 许长青的脸上露出叹惜表情,心中想要挽留,然而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目送太子白泽离开。 待大门缓缓合上,萧夕终于舒了一口气,看了眼身侧一脸愠恼的太子白泽,轻声道:“这件事还得谢你,若不是你来找州牧大人,恐怕我就要失去这次选拔机会了。” 太子白泽神色稍缓,然而却轻哼一声:“原本我是来为了你去求他帮忙,谁知他却一再拒绝。至于他最后因何要免你之罪,多半是因为许长青根本不想治你的罪,要知道他当年乃是贤睿公最得意的弟子,就算顾念师徒旧情,也得想办法保全你。” 萧夕颔首道:“原来州牧大人与贤睿公渊源颇深。” 太子白泽又道:“倒是你,今日之举令人出乎意料,当初在狱台城拼命也要保下贤睿公的遗躯,这次却轻而易举就焚烧掉贤睿公之毕生心血,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萧夕笑道:“还是你最懂我,前天晚上我彻夜苦读,书卷上共一十六篇文章,我已经一字不落全部记诵下来,等以后我再重新誊写一遍,不就又有了?”说着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太子白泽顿时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原来你竟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倒是我小瞧你了。” 萧夕暗笑,从前在自己的世界里,要死记硬背的时候还真不少,区区十六篇古文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一直跟在二人身后不言不语的酒客岔话道:“咱们现在可以去喝酒吗?” 太子白泽朝后一看,又看了眼萧夕,脸上收敛笑容:“萧夕,他是谁?” 萧夕险些把这个云轩给忘记了,回头与酒客相视,不由都笑出来。 萧夕轻笑道:“这个人就是被封印在昆仑神镜里的云轩啊。” 太子白泽不敢置信地望着酒客,震惊指道:“你居然是妖魔云轩?!” 酒客满不在乎地轻轻摸了下鼻尖,歪着脑袋对太子白泽笑道:“小胎果,咱们又见面了。” 思睿学宫最东南位置,一座恢弘庄严的大殿坐落在百丈四方的青砖地面上,背面便是高耸巍峨的招摇之山,漫山春桂正盛,璀璨如紫霞,庄严中更有祥瑞之气。 大殿前面的空旷地面上,已经摆满整整一百五十四张黄梨镂空桌案,桌旁皆设小香炉一鼎,广场四面更有红裳银甲腰悬长刀的侍尉值守。 望着伏在案上奋笔疾书的应试者,坐在大殿正中央的许长青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对站在左首的老祝官颔首道:“本州阅过今天举荐的应试者履历,大都是政绩颇佳的官吏或者饱读诗书的学子,想来能够脱颖而出者更是优异之人。” 老祝官回禀道:“只可惜今年录取名额只有五个,所取者甚少,倒有些可惜了。” 然而站在右首侧的颂怡却道:“老祝官此言差矣,才州本就是人才济济,选拔考试便是要取其最优者,至于稍差者皆是才学不足之辈,就算勉强录用,又何以担当治理百姓之责?” 许长青与老祝官相视而笑,年轻人总是难免性情高傲些,更何况还是颂怡这般天资聪颖之人。 第253章 名额 老祝官抚髯而笑:“倘若老翁所记不差,当年颂怡监丞考取官职时,成绩乃是独占鳌头,备受州牧大人嘉奖,才名传遍整个风月城。” 颂怡顿时脸颊微红:“老祝官过奖,都是过去的事情。” 许长青却望着老祝官笑道:“本州也还记得史籍所载,当年老大人考取官名时年仅一十五岁,乃是才州历来参加考试中年龄最小者,虽然屈居第二,可是才华横溢却令在场之人无不拜服。” 老祝官摇头连声笑道:“陈年旧事而已,州牧大人莫要再笑话老翁。” 一时间,大殿中洋溢着轻松氛围,正在这时,殿外钟鼎声响起,沉厚庄重的声音在整个思睿宫中回荡。 大殿中的三人都端肃仪容,望向大殿外面的走廊。 不一会儿便有数名官役捧着堆叠的青藤卷册走进来,一一放在许长青面前的紫檀雕兽桌案上,又点燃放在门口的大香鼎。 许长青对侧立的二人笑道:“香鼎燃尽一共两个时辰,请二位在此期间务必阅毕藤卷,择优取之。” 颂怡与老祝官拱手称是,便俱坐下取阅试卷,聚精会神细细筛选。 安静的大殿中,只有门口的大香鼎袅袅青烟升腾,飘向外面的青石方台。 青石方台上应试者都还在坐在位置上,焦急地等待最后的结果,不时窃窃私语。 萧夕去思睿宫报到最迟,因此考试位置被安排在最后面,她支着脑袋望着搁在墨砚上的毛笔,轻叹一声。 用毛笔对着古文抄录还成,可是要是学着古人的笔法写文章,自己还真是不擅长,萧夕又看了下自己被墨汁染得乱七八糟的双手,看来这下八成是没希望了。 正在这时,一钵微微晃动的清水被放在萧夕面前,萧夕回头一看,却是州牧的侍尉首领棙如,他对萧夕轻声道:“萧夕狱官用水净一净手上的墨汁。” 萧夕微露尴尬表情,看来自己刚才手忙脚乱的窘迫模样都被这个棙如看在眼里,她低着头轻声道:“谢谢你。”便把双手浸在水钵里,墨汁在水中晕染开来,仿佛描摹着一副水墨画。 方才棙如站在石台最后面巡视整个考场,正好瞧见萧夕总是不小心将墨汁滴落在藤纸上,甚至写错了字,竟然还想用笔头擦掉,用笔之法实在有些古怪,等考试完毕,不但是手掌,连她的脸上都沾着墨,只是自己不自知而已。 见萧夕擦干手,脸上却还沾着墨印,棙如看在眼里,只觉得萧夕沾着墨汁的莹白脸颊娇憨可爱,不由便伸出手擦去萧夕脸上的墨痕。 指尖触碰到脸颊的一瞬间,萧夕不由一惊,抬起头来看向棙如,四目相视,双方都怔住了。 棙如猛然发觉自己失态,忙收回手,却听萧夕道:“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简直就跟亲兄弟一样。” 棙如端起被染成淡墨的水钵问道:“不知萧夕狱官的这位朋友是谁?” 萧夕道:“他叫猎祜,原本是狱台城的狱台侍郎,后来家里有急事,就辞官了。” 棙如神情微惊,望着萧夕道:“猎祜是我的长兄,原来你与家兄是朋友。” 萧夕也是一惊:“难道你也是尧臣贵公的儿子?” 棙如点头道:“合吾尧臣正是我的阿父,我家有兄弟三人,阿兄猎祜,阿弟烈岩,我居第二。” 弄清关系后,二人不约而同哑然失笑。 棙如道:“之前的事情多有冒犯,还请萧夕狱官不要见怪。” 萧夕好脾气道:“猎祜与我是朋友,你既然是他的阿弟,自然不用跟我客气,之前的事都是误会,你别放在心上。” 萧夕与棙如突然变得融洽,有说有笑,都令站在周围值守的侍尉看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棙如看了下周围,对萧夕笑道:“萧夕姑娘,眼下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奉陪,等姑娘做了‘青藤客’,再邀请姑娘到我家做客。” 萧夕亦笑道:“尧臣贵公帮过我的忙,我正好要去登门道谢,到时候定会不请自去。” 棙如端着水钵转身离去,把水钵里的墨水倒在角落里,旁边有侍尉凑过来道:“老大,看你刚才跟那位姑娘有说有笑,弟兄们都在说你八成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棙如不由脸上发烫,故意板起脸:“别胡说八道,那位姑娘是来参加应试的。” 侍尉又胆大道:“若是没考中倒好,考中反倒不好。” 棙如问道:“为什么?” 侍尉挤眉弄眼乐道:“若是考中,就会被州牧大人任命为郡尹,到别处去上任,到时候天南海北连想见一面都难。”语调一转,“若是没考中,那就好办多了,老大岂不正好上门提亲,高高兴兴把姑娘给娶进门,弟兄们也好跟着讨杯喜酒喝!” 棙如本来还认真听着,没想到居然是在打趣自己,顿时假意沉声斥道:“满口胡言,还不去做你自己的事。” 侍尉见棙如真板起脸,赶忙一溜烟走了,只剩下棙如独自站在角落,看着手里被倒空的水钵出神。 天幕微黄,晚风轻斜,大殿中灯火辉煌,许长青望着堆放在面前的五册青藤卷,对侍立在两侧的颂怡与祝官颔首道:“辛苦二位,这样一来,五位新任郡尹的人就有了结果,本州这就命人放榜。” 颂怡却拱手道:“州牧大人,其实这次郡尹之数原本是五人,但是现在却多了一个名额。大人也许忘了,原狱台侍郎辟马的妹夫身任一县之尹,前些天才因贿赂罪被罢官,只因原不在计划中,因此没有加上去。不知大人是否要从这些应考者当中再挑选一位?” 许长青微微沉吟,继而问道:“二位大人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颂怡望了眼祝官,礼让道:“请老大人先选。” 祝官抚髯微笑,并未推辞,便从被挑剩下的青藤纸卷中抽出一份递给许长青:“州牧大人,此人文章虽在五人之下,但是大人若要再选一人,下官以为此人可用。” 许长青接过青藤纸卷,却没有展开,递与颂怡:“监丞大人,本州也听一听你的看法。” 第254章 作客 颂怡接过青藤纸卷,展开一阅,望向祝官笑道:“真是凑巧,下官心中的人选正好与老大人一样。” 许长青露出微奇表情:“二位刚才还为五人之选争执,对于这个人却出奇一致,本州要好好看一看这份答卷。”说着便拿过青藤纸卷铺展在桌案上,低头一览,不由一怔。 但见这张青藤纸上,字里行间滴落不少墨迹,居然还有一两个错字,被涂抹得乱七八糟,要说是初学写字的稚子涂鸦倒还不错,若是拿来考取功名,那可真是贻笑大方。 祝官见许长青表情挑剔似有不满,便笑道:“下官知道大人一定对这份答卷颇不满意,可是下官仔细读过这篇文章,虽然文辞不讲求词藻典故,然而却自有古朴之风,若论文章明辨古今事理之高下,下官倒以为这篇文章尚且在之前五人之上。” 许长青颔首笑道:“没想到此人颇得老大人青睐。”他又转头对颂怡道,“不知监丞大人为何要取这篇文章?” 颂怡颔首道:“其实下官的理由与老大人一样,辞藻华丽之文章,大多往往空有其表,华而不实,然而这篇文章虽然笔法略稚嫩,读之却有理有道,于人颇有启发,想来此人必有大才,定能胜任郡尹一职。” 许长青看了眼青藤纸卷左侧被掩盖住的姓名,轻笑道:“本州主持选拔考试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想要知道考生的姓名,现在看一看,应该不算违反考场规矩吧?”说着便轻轻揭开压在姓名上的墨纸。 祝官与颂怡都探出身去细望,待看见考生姓名后都不由轻笑摇头。 许长青合上青藤纸卷笑道:“好了,现在本州下令放榜,正式录取十六名应试者。”他的声音被风带着飘出殿外。 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黯淡,华灯初上,随着浑厚的钟声再次敲响,应试者们纷纷从位置上站起来,离开青石台朝着思睿宫大门外涌去。 萧夕跟在人群最后面,还没看见告示,心里就已经开始觉得失落,跟其他人的雀跃相比,颇为不合群。 以自己的文章,肯定会落榜,丢不丢人倒不在意,反正自己本来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只是想到太子白泽那么希望自己能够被录取,到时候真是没脸面对他。 萧夕轻轻叹着气,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听见最里面的人在大声宣读榜上的名字。 被念到自己名字的人,无不欢欣应声,喜形于色,而没有被念到名字的人则愈发焦急,拼命竖起耳朵去听。 已经听见前面五个人的名字,都没有自己,萧夕默叹一声,看来真是没希望了。 正抬脚准备离去,却听见有人大声念道:“第六名萧夕,籍贯天驿村——” 宣读声戛然而止,人群中不约而同发出哀叹。 萧夕却猛然回头,迎着散开的人群跑到青藤布告下面,借着黯淡的天光睁大眼睛寻找自己的名字。 正在这时,一盏提灯照在字迹昏暗的告示上,微黄却明亮的光正好照在萧夕的名字上。 “虽然是最后一名,但是恭喜你,萧夕姑娘。”一个带着淡淡欢悦的声音传来。 萧夕转头看去,原来是棙如,是他拎着灯盏找到自己的名字。 微黄的光静静跳跃,萧夕轻轻摸着自己的名字,仿佛在微光中也散发着熠熠光芒。 她的眼中还噙着微微泪光,对棙如轻声道:“谢谢你。” 棙如却摇头笑道:“是姑娘凭着自己的才华考上的,我并没有帮什么忙。” 萧夕含笑相望,温婉眉眼在昏暗傍晚的微黄灯火下有如在夜色中绽开的莹白海棠。 棙如心里不由一颤,脸上发烫,轻轻咬唇道:“倘若姑娘不嫌弃,明天便请到家中来做客,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萧夕笑道:“我正要打算登门道谢,承蒙你相邀,岂有不愿之理?” 棙如暗想,原来她是为道谢才答应,若是阿父没有帮忙,不知她会不会答应,脸上不由微微有些失落。 萧夕觉察出其脸色微变,试探问道:“棙如,你怎么了?” 棙如又恢复笑容,对萧夕道:“没什么,那我与阿父明天在家里等候姑娘。”说着便告辞,拎着灯转身离去。 萧夕望着棙如离去的背影,想要开口唤人,却最终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太子白泽出来寻萧夕,她还站在那儿,眉头微颦。 太子白泽问道:“你被录取的消息早在思睿宫传开了,怎么不早些回去告诉我,却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萧夕答道:“刚才合吾尧臣的次子邀请我明天去家中作客,我倒是答应了。” 太子白泽满不在意道:“想去就去,有什么好想的?” 萧夕望着太子白泽:“可是他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我,他们家到底住在哪条街?我明天该怎么去呢?” 一阵晚风吹来,萧夕与太子白泽相对而视,都不由笑出声来。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车马川流不息,萧夕与太子白泽并肩沿着河岸行走,云轩酒客则懒洋洋地跟在后面。 河上横跨一座石桥,太子白泽指向河对面的街巷道:“我跟官役打听过,合吾尧臣就住在对面的春柳巷,与白氏一族隔邻而居,只是冷清僻静。” 萧夕走上石桥,站在石桥上望去,但见深巷中春柳如玉,迎风轻舞,少有人走出,墙边迎着春光的角落倒有只黄猫在晒太阳。 还真是惬意自在,萧夕不由露出微笑。 谁知酒客却径直越过萧夕,走到对岸沿路一座装潢精致的酒楼跟前,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 萧夕一眼便望见酒楼的招牌上写着“醉仙楼”,想来云轩就是因为在这里喝酒却不给钱才被抓起来,没想到他居然还流连不舍。 正巧醉仙楼里的伙计掀起门帘走出来,一眼便认出云轩便是喝酒不给钱的无赖,忙拉下脸撵道:“去去,没钱还敢来喝酒的无赖,居然还有脸来!” 云轩被骂,居然也不生气,摸摸鼻尖转身便走回来。 第255章 讨回利钱 萧夕站在桥上都听得清楚,伙计骂得难听,云轩既认自己是主人,自己便不能任由跟班被人欺负,颦眉对云轩道:“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还怕这个伙计?” 云轩明显气短,居然道:“我闻着酒香,馋得很,可身上没钱,喝不到嘴。” 萧夕低声气道:“真没用。”说着便径直走下石桥,来到醉仙酒楼跟前。 伙计刚骂消停,转眼又见白喝酒的无赖回转,还带着两个人一起,又看萧夕不像是有钱人,便认定三人一伙都是来吃酒闹事的,干脆在门前一挡,插着腰便开骂:“看你们这副穷酸相,八成是从乡下来的,知道醉仙楼是什么地方么,全风月城最好的酒楼,不是你们这种人来得起的……” 萧夕挨骂,不怒反笑:“若是我今天一定要进去呢?” 伙计端起搁在门外的一盆污水,扬言道:“当心我泼你一身脏水,叫你今年自找晦气!” 这时周围已经聚拢不少人,私相议论纷纷。 眼见伙计就要把污水泼过来,太子白泽神情愠怒,对萧夕道:“让我好好教训这个人。” 萧夕却微微偏头,对他低声示意道:“不必生气,我自有我的道理。”说着便昂首对伙计道,“我今天光明正大要进醉仙楼,你却执意阻拦,恶言相伤,但是我却偏要进去不可。你若真有胆量,就把污水泼在我面前,我便知你厉害,不再进去。” 伙计怒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泼你一盆脏水又不犯法。”说着便端着脏水尽数倾倒在萧夕面前,神情得意。 萧夕却突然脸色一变,眼神如霜,望着伙计冷冷道:“立刻去叫你们掌柜出来,否则我便让人去报官,告你大不敬之罪。” 伙计一愣:“什么大不敬,你以为你是谁?” 萧夕朝周围一望,见诸人都望过来,心中暗笑,脸上却冷如冰霜,从腰间取出牌碟举手示意,扬声道:“在下萧夕,乃是昨日被取为郡尹的‘青藤客’,今天无故被醉仙楼恶言辱骂,实乃是对我之大不敬,在场各位看得真切,都请做个见证。” 周围众人顿时哗声议论,纷纷指责伙计无礼,伙计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跪在脏水流溢的地面上。 太子白泽这才明白,原来萧夕刚才之所以隐忍不发,就是为了激怒伙计。要知道郡尹乃是仅次于一州之牧的官职,更何况是通过正规考试被取为郡尹之人,在风月城拥有很高的声望。 而这个伙计居然敢当众辱骂萧夕,自然无异于自寻死路,依照律令应治大不敬之罪,轻则杖笞,重者则会被降为奴隶,而且还会连带着整个醉仙楼都会被重罚。 外面的阵势已经引来掌柜,掌柜接过萧夕牌碟一看,顿时吓得两腿发软,连声道:“伙计不懂事,还请大人从轻发落,今天大人在小人的醉仙楼里随便吃喝,一个铜贝都不要,如何?” 云轩一听,面露喜色,轻轻戳了下萧夕。 萧夕自然明白云轩的意思,想进去大吃大喝,然而萧夕却丝毫不理会掌柜的恳求,只道:“本来好好的心情都被弄坏了,本官现在改主意了,决定不进去了,还是去官衙转转,随便溜达一下。” 掌柜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小人求大人千万不要去报官,不论大人提什么要求,小人都一概照办。” 萧夕的眼眸露出狡黠笑意,背着手问道:“你这店里酿的什么酒,居然这么香?” 掌柜忙答道:“这是醉仙楼独有的兰春酒。”到底是生意人,脑袋转得快,忙对萧夕讨好道,“大人若喜欢,小人送您十坛。” 萧夕却俯身对掌柜轻声道:“大人我很喜欢,十坛怎么够?你这店里的兰春酒,有多少我就要多少,少一坛都不行。” 掌柜一听,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然而谁让自己有错在先,被人拿住把柄,只好忍痛道:“只要大人喜欢,小人愿意全部赠与大人。” 萧夕却笑道:“你可不是白给,你家祖上如何得到兰春酒的配方,我很清楚,这些兰春酒权当你替你家祖宗还的谢礼。”说着又直起身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做生意了,兰春酒全部给我送到思睿宫去。” 掌柜忙不迭答应,眼见萧夕走了,周围百姓散去,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喃喃自语道:“她怎么会知道我家祖上的事情?” 身后的伙计腿还在抖,哭丧着脸问道:“掌柜,咱们店里的兰春酒真的要全部送给大人吗?这样一来今年一整年咱们店里都没有兰春酒可卖了……” 掌柜转身狠狠训斥伙计:“还不都是你给害的,让你把招子放亮点,居然连郡尹大人都敢得罪,你小子是活腻了!还不快找人给我把兰春酒都送过去!” 伙计赶忙缩着脑袋溜进酒楼,后面还跟着掌柜的骂声,一直传到后院,才隐隐消散在风中。 春风悠然,萧夕与云轩酒客走在石子路上,都忍不住笑起来。 酒客道:“我还以为你要请我进醉仙楼喝酒,没想到居然一个铜贝都没花,就让掌柜乖乖把所有的兰春酒都赠给你,你可真有本事。” 萧夕笑道:“略施小计而已,再说我可不是强取豪夺,只是帮你讨回利钱而已。” 而太子白泽却轻瞥一眼满面春风的二人,微皱着眉道:“你好歹也是将要上任的郡尹,却偏要耍弄这种小聪明,全无庄重端严,难道你以为将来可以凭借这种计谋去治理一郡之百姓吗?” 萧夕见其生气,忙好言安抚:“我刚才只是一时气不过,以后不会了。” 酒客却满不在乎道:“小胎果,不管用什么办法,能把事情做好就是好办法,还分什么高下,你要有本事,怎么刚才还是被人给挡在外面?” 太子白泽愈发生气,指着酒客道:“你是妖魔,游离在各族之外,自然不懂这些俗世规矩,所思所举也不会为世人所容。” 第256章 道谢 饶是酒客脾气好,也被他激怒,沉下脸来:“小胎果,别以为本尊不敢拿你怎样,你若再敢出言不逊,信不信本尊现在就活吞了你!” 眼见彼此越来越动怒,各自都没有相让之意,萧夕猛然扬声道:“都给我闭嘴!”又指着二人,“你们两个都是跟在我身边的人,将来都是荣辱与共,哪有自己人先杀起来的道理。” 太子白泽与酒客都闭上嘴,不再争吵,但是神情皆有余愠。 萧夕又道:“刚才之事全是我临时起意,是耍了些小聪明,但是对付这种奸猾小人用些小计谋无伤大雅;至于将来遇到极其重要之事,我自然会光明正大待之,绝不会像今天这样。” 太子白泽原本担心萧夕会染上市井俗气,做些不入流的事,听她这么一说,倒是自己担心多余,脸色便舒缓下来。 而酒客也轻哼一声:“我才不管你,只要我有吃有喝,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萧夕见二人不再冲突,便放平声音道:“那倒正好,待会儿去了尧臣贵公家里,他自然会好好招待你,不会让你的肚子受委屈。”说着便又朝着春柳巷中走去。 春柳巷里,碧柳轻扬,萧夕忘掉方才争执的不愉快,轻叩门环。 很快有人应声,门被打开,一张满是笑容的脸庞露出来,笑迎道:“萧夕姑娘,你们来啦,快请进!” 萧夕朝里面望去,但见白墙黑檐,满庭芳草,很是雅素。 棙如也走出来,见萧夕果然如约而至,心里惊喜,要知道被录为郡尹的人身份与之前简直天差地别,以萧夕如今之地位,愿意屈身到家里做客,实在是少见。 萧夕笑问道:“尧臣贵公在家吗?我想要先去道谢。” 棙如答道:“阿父在后院练武,我这就带姑娘去见阿父。”又对烈岩道,“阿弟,萧夕姑娘带来的两位客人,你快带他们去正厅,好好招待。” 烈岩一眼就望见站在萧夕身后的太子白泽,他对俊美脱俗的银发奴隶颇感好奇,只是如今萧夕乃是郡尹,自然不敢对跟随身侧的奴隶贸然询问。 太子白泽望着烈岩熠熠生辉的眼眸,假装没看到,默默跟着他走向大厅。 然而酒客却站着没动,昂首朝着半空嗅了嗅,沉吟道:“这个味道,是青铜龙雀。” 棙如不由一惊:“这位客人竟然知道青铜龙雀?” 酒客轻笑道:“青铜龙雀乃是古之利器,曾是天帝庚辰麾下大将武恭的兵器,据说怀远柔迩,如风靡草,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棙如不由打量这个看着并不起眼的男子,但见他一身黑襟白布衣裳,未有富贵之气,却洒脱不羁,有如驰骋于疆野的野马,看不出半点来历。 棙如道:“不瞒这位客人,青铜龙雀乃是我家祖传之物。” 酒客笑道:“原来是武恭的后人……旧事不提也罢,我进去吃东西了。”说着便也抬脚跟在太子白泽后面走了。 棙如有些感叹:“萧夕姑娘身边的人,俱是不寻常。” 萧夕不由苦笑,若是棙如看到刚才太子白泽与云轩争执吵架的场面,不知会作何感想。 棙如领着萧夕一路沿着走廊朝里面走,萧夕见宅邸虽大,但是却没几个仆役,便问道:“听说你家是做镖局生意,怎么人这么少?” 棙如笑道:“阿父生性喜静,所以特意在春柳巷里居住。” 正说着,便听见有人低声呼喝,伴随着飒飒风声。 萧夕朝着左侧敞开的小院里望去,但见合吾尧臣正挥舞着青铜龙雀,腾挪扫劈,犹如一头猛虎般威风凛然。 棙如唤道:“阿父,萧夕姑娘来看您了。” 合吾尧臣这才收势,朝着萧夕走过来,却轻斥棙如:“怎能对郡尹大人无礼?” 萧夕忙笑道:“尧臣贵公,我今日来是作为猎祜与棙如的朋友,并非郡尹,您对我也请随意些才好。” 合吾尧臣没想到萧夕年纪轻轻,不仅才高,而且荣升郡尹后居然还能够这般谦和,不由露出称赞神情,想来自己没有看错人,愈发坚定内心的打算,于是将青铜龙雀交给棙如:“你去帮为父把刀放好,为父有些话要与萧夕姑娘谈。” 棙如有些疑惑地望了合吾尧臣一眼,不知阿父怎会跟只有一面之缘的萧夕密谈,而且还要避开自己,然而眼下不便相问,只好接过青铜龙雀转身离去。 见棙如走开,合吾尧臣的神情突然一变,竟然径直对萧夕跪拜下去,沉声道:“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看在猎祜的份上,答应我的请求。” 萧夕见其突然行此大礼,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扶起合吾尧臣道:“你是猎祜的阿父,但凡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吩咐就是,何必行此大礼?” 合吾尧臣心想萧夕果然是个仗义之人,便对萧夕叹道:“不瞒你说,府上如今即将遭逢灭顶之灾,我想请大人施以援手,救犬子一命。” 萧夕震惊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要杀你们?” 合吾尧臣一声沉叹,缓缓吐出两个字:“十巫。” 春风轻荡,软绿柳枝从墙外斜垂进来,映着白墙轻柔摇摆。 萧夕微颦眉道:“难道是因为贵公杀了巫盼,所以十巫要来报复。” 合吾尧臣轻轻颔首:“正是,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找我。” “那贵公为什么不带着烈岩兄弟先出去暂避一下,也许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轻风吹乱合吾尧臣垂落在鬓间的白发,他没有犹豫,便摇头道:“当日猎祜埋伏巫盼,我执青铜龙雀斩杀巫盼,就已经料到今日之结果。老夫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不想让三个儿子为我陪葬,所以希望萧夕大人能够帮老夫这个忙。” 萧夕沉吟道:“我能帮你什么忙,贵公尽管吩咐。” 合吾尧臣没想到萧夕知道事情之凶险,居然还愿意被卷进去,不由感叹道:“老夫走南闯北这些年,遇上如大人这般勇敢仗义之人真是少之又少。” 第257章 不够成熟 他又叹道:“老夫一生共有三子,猎祜最长,自幼性情沉稳,老夫原本打算把镖局生意交由他接管,不料未婚妻猝亡,猎祜自此沉溺于仇恨中,无心家事,最终离家而去。” 萧夕宽慰道:“猎祜在狱台城任职狱台侍郎,很得众人爱戴。” 合吾尧臣微微苦笑:“以猎祜的本事,胜任此职倒不难,只是他自离开家门就再没回来过,老夫知道这些年来他心里从未放下过仇恨,终有一日会爆发出来,这个孩子终究还是不够成熟。” 萧夕却道:“其实当日在狱台城赏罚阁,我曾亲眼见到巫盼将贤睿公的头颅当场示众,心中之恨绝不比猎祜少,我也曾立誓定要诛杀巫盼,为贤睿公报仇。” 合吾尧臣望着萧夕的坚毅眼神,却摇头笑道:“就算大人立誓报仇,难道会不顾家人挚友之性命,一意孤行?” 萧夕不由怔了下,接着摇头道:“我不会,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枉顾朋友的性命,只顾做自己的事情。” 合吾尧臣赞赏道:“大人能够这样认为,才是一位成熟理智之贤者,不像长子猎祜,虽然宣泄心中仇恨,却也因此招来灭门之灾,实在鲁莽愚蠢。” 萧夕问道:“贵公是要我去救猎祜?” 合吾尧臣摇头道:“冤有头债有主,巫盼最终死在老夫的青铜龙雀之下,这笔血账只会算在我的头上,猎祜此刻正在鬼关郡,不会知道这件事,只要老夫的另外两个儿子不为我报仇,我自有办法保护其性命,只是希望得到大人的帮忙。” 萧夕点头道:“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合吾尧臣轻叹道:“在十巫来找老夫之前,我会将幼子烈岩托付给白氏贵公,上次在执歌的丧礼上,白氏贵公已经答应我会好好照顾烈岩。” 又接着道:“只是次子棙如,性情倔强刚烈,若是让其留在风月城,必会誓死抵抗十巫,到时不免又赔上性命,所以老夫恳求大人在赴任郡尹前,答应让棙如跟随侍奉左右,让他远离风月城,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没想到合吾尧臣竟会安排这般缜密,萧夕当即点头答应:“好,全听贵公安排。” 合吾尧臣面对萧夕,欲行稽首大礼,被萧夕连忙拦下,这才抬头望着萧夕道:“大人对老夫之恩,老夫必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萧夕摇头道:“贵公言重,这点小事不必相谢,倒是您自己,等十巫来的时候该怎么办?” 合吾尧臣轻轻摇头:“大人不必挂怀,老夫已有应对之策。” 话音刚落,走廊上传来轻快脚步声,烈岩蹦跳着跑过来唤道:“阿父,萧夕姑娘,酒菜都上好了,请你们快移步去正厅吧,大家都等急了!” 萧夕与合吾尧臣相对一视,都将起伏心绪按下,便都跟随着烈岩朝大厅走去。 一阵和风吹动小院墙角斜垂的柳枝,风里带着暖暖的水气,春柳巷外的城中河上,一艘优雅别致的画舫在水面缓缓前行。 船厢四面垂着柔蓝如水的纱帘,被水风吹得轻轻飘动,里面端坐着一位披着漆黑衣裳的女子,帽檐低垂看不清长相,然而漆黑外裳的里面,却露出浅鹅黄纱衣,碧玉般的披帛从宽大的袖里垂落出来。 画舫没有撑船的人,女子也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般静静坐着,任由画舫被风吹着缓缓朝前驶去,渐渐消失在夹岸碧柳烟色中。 暮色很快轻笼在整个风月城上空,思睿学宫湖岸最偏僻的庭院里,云轩酒客正随意躺在走廊上,举着兰春酒一口一口喝着,带着戏弄表情望着对面趴在栏杆上一脸苍白的太子白泽,大笑道:“小胎果,你的酒量未免也太差了,才八碗酒就把你醉成这样?” 太子白泽轻瞪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喝酒跟喝水似的。”心里一动气,酒劲又上涌,捂着嘴想吐。 这时萧夕从屋里端着一碗清水走出来,瞥了云轩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只管喝你的兰春酒。”又把水递给太子白泽喝。 眼见太子白泽身体难受,萧夕也忍不住轻声埋怨两句:“又没人逼着你喝酒,怎么也不顾你自己的身体?” 云轩笑着岔话道:“这你可就不懂了,在敌人面前怎么能轻易认输?” 萧夕没听懂:“什么敌人,你说谁?” 太子白泽却面上一热,低头道:“别听这个酒鬼胡说八道,我喝点水缓缓就好了。”眉头却轻颦,“合吾尧臣为什么突然要提出让次子棙如跟随你去上任郡尹?” 萧夕暂且没有打算告诉他真相,于是装作若无其事道:“尧臣贵公打算让棙如到外面去历练一下,多长些见识。” 太子白泽凝眉摇头:“我不相信这个理由,棙如身为保卫州牧的侍尉首领,官职等同狱台侍郎,又很年轻,将来必然还会有作为,却宁愿平白放弃大好前途,一朝变为庶人,我以为必然还有隐情。” 太子白泽实在是太聪明,真让人招架不住,萧夕正不知如何接话,却听院门外有人唤道:“请问萧夕大人在吗?” 正值晚晴,湖面徐风轻涌,院门外传来询唤声。 萧夕转头望去,原来是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医,她起身走过去答道:“我就是萧夕。” 大医于是拱袖道:“下官是侍奉州牧大人的医官,大人命下官来为一位名叫白泽的公子诊治病情,不知这位公子在不在?” 原来是许长青挂念太子白泽的病情,到底是父子,萧夕领着大医走到廊下台阶上,对大医指道:“这位就是白泽,我们今天出门做客,他喝了不少酒,正有些不舒服。” 太子白泽却轻瞪眼道:“我已经好了,再说我就算有病,也不需要许长青来管。” 大医与萧夕对视一眼,萧夕陪笑道:“他脾气有些不好,请大医别见怪。” 大医又扭头去看太子白泽,细细打量一番,倒也不计较他的坏脾气,只道:“观公子气色,当是先天便有不治之症,若不加以调养,便会寿夭而亡。” 第258章 药方 他说得这般直截了当,萧夕虽然也曾被狱台医官妙常告知同样的话,然而此刻听见,仍旧心里作痛。 倒是云轩颇有兴趣,脸上笑着凑过来:“大医,那他究竟还能再活多长时间?”说着还舔了舔嘴唇。 大医认真道:“若是药方得当,再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不过此病无法根治……” 萧夕却骤然打断道:“谁说他的病不能治?我曾听人说,只要找到神农鼎,就可以炼出药来治好他的病。” 大医没想到萧夕居然也会知道神农鼎,愣了一下,却摇头道:“据说神农鼎能够炼制旷世奇药,医治世上各种疑难杂症,甚至拥有令人起死回生的功效。不过这些都是传世虚言,老夫从未听闻过真的有神农鼎。” 萧夕见这位大医只是一味强调太子白泽病情严重难愈,却没有放下药箱诊病的打算,隐隐便猜出几分,看来这位大医不是真心来诊病,多半是来给许长青当说客的。 萧夕笑道:“那么依大医的意思,白泽的病应该怎么办?” 大医轻咳一声,故意露出郑重其事的表情:“以老夫多年诊治经验来看,白泽公子的病需要静养,辅以上好药物调养,对身体自是最好。” 萧夕心里暗笑,一派假话,静养再调养,不就是想变着法子把太子白泽留在风月城吗?不过毕竟是许长青的家事,自己不便插言,于是便转头望向太子白泽。 太子白泽聪明过人,又岂会没有识破,况且他原本就不喜欢许长青,现在更是气恼,冷声道:“我的死活不用许长青来管,就算明天要死了,我也绝不会留在苍梧城!” 萧夕一听,心里又忧又喜,所忧者,太子白泽之病危及性命,实在令人担忧;所喜者,他居然断然拒绝许长青的委婉挽留,若是他果真答应,自己心里或许会更难过。 大医见太子白泽态度如此坚决,只好灰溜溜告辞,正准备转身离去,却被萧夕唤道:“大医请等一下。”说着便回屋取出一张叠好的药方递给他,“请大医看一下这张药方。” 大医接过药方一看,顿时激动起来,望着萧夕道:“老夫还从未见过这么高明的药方,用来调理白泽公子的病症实在再好不过,不知这张药方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萧夕笑道:“不是什么名家,只是一个游医罢了。这药方上的药材虽然都置齐,但是都还不算最好,大医不妨回禀州牧大人,若是真对白泽公子这么关心,不如把最好的药材送些过来,也许白泽一高兴,就会对州牧大人的态度缓和些。” 大医把药方收好,对萧夕拱手道:“下官明白了,告辞。”便转身离去。 待大医走后,太子白泽微有不悦抱怨道:“谁要承许长青的人情,我才不要他管。” 萧夕却笑道:“你虽不要他管,可许长青毕竟是你的生父,他又不会害你,也不需要你回报,你又何必拒绝?再者我问他要上好的药材,还不都是为了你的病,你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太子白泽轻哼一声:“你总是有道理,我说不过你。”说着便自顾起身到屋里去了。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萧夕暗自感叹,若是自己有一个当州牧的阿父,还用的着这么颠沛流离,奔波劳苦? 安静的走廊上只余萧夕与云轩二人,云轩正喝着兰春酒,突然开口道:“你刚才提及的神农鼎,本尊在数万年前曾经见过。本尊是最后一个被庚辰封印的上古妖魔,曾经亲眼目睹妖魔九婴被封印在神农鼎的情景。” 说到这里,云轩的眉峰凝敛起来,手里握着的酒壶“咔嚓”一声被捏碎,掉落在地上,口中默念道:“庚辰……” 萧夕默等片刻,不见云轩说话,便轻声问道:“那你知道神农鼎的下落吗?” 云轩微微颔首:“本尊当然知道。”突然转头望着萧夕,“你是不是很希望本尊告诉你,这样你就可以去找神农鼎来给这个小胎果炼药救命?” 萧夕直视着云轩,静静道:“没错,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云轩嘴角浮出戏谑微笑:“倘若本尊告诉你,以你区区凡胎,就算拼尽性命,也无法得到神农鼎,你还会去做吗?” 他望着就坐在对面的萧夕,却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丝毫动摇,却听她笑道:“无论再难的事,总要去试一试才知道能否做到,你说对不对?” 云轩不由轻笑出声,这个看似温婉柔弱的女子,能够在危机四伏的扶桑活下来,就已经令自己不可思议了,她从天昭台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确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也许因缘际会下会跟她订立血契,当真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 又听萧夕缓缓道:“更何况,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不堪一击。”说着,她缓缓抬起手臂,霎时间一阵狂风在整个走廊上涌动,吹得二人鬓发飞扬乱舞,就连掉落在地上的酒壶碎片也被吹得叮当乱响。 这阵狂风并非突如其来,而是围绕着萧夕的手臂,就如同是被萧夕执在手中的纱绸,朝着四面八方奔涌不休。 云轩一贯轻松随意的神情变得凝肃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萧夕,心里一个答案已经隐隐呼之欲出。 直到萧夕缓缓放下手臂,狂风才渐渐平息。 萧夕望着云轩,缓缓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神农鼎的下落吗?” 云轩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突然笑了一声:“你真是令本尊惊讶,本尊倒是看走眼了。” 狂风渐消,云轩望着萧夕道:“原来在本尊走后,你居然因为解开封印而被上天赐与天赋之力,本尊居然未曾察觉。” 萧夕笑道:“起初连我自己都没发现,只是觉得有些时候有很奇怪的事情在身上发生,每当情绪激动的时候,风好像就会听我的话。” 云轩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你所凭借的力量,虽然足以令本尊对你刮目相看,但是想要对付被封印在神农鼎中的妖魔九婴,还远远不够。” 第259章 真正的朋友 萧夕却没有气馁,静静颔首:“我曾经见过十巫之力,与他们相比我的确还差得很远,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会永远弱小,我不仅要找神农鼎,将来我还要打败十巫。”她望着云轩,眼神执着,“为此我需要你的帮助,云轩。” 云轩一听,先是一怔,继而突然爆发出狂笑,捂着肚子几乎停不下来,指着萧夕道:“你居然妄想打败十巫,这是本尊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哈哈——” 笑到一半,云轩却又突然停下来,好像弹奏到一半的曲调突然静止,他仿佛回忆起什么事情,有些伤感道:“本尊刚才说错了,这不是本尊听过的第一个最好笑的笑话,而是第二个……” 云轩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凝重起来,直视着萧夕:“你真的要去找神农鼎吗?” 萧夕缓缓颔首道:“我所决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哪怕再艰难再危险我也无所畏惧。” 那一瞬间,云轩望着萧夕,这个看似平凡的人身上却散发一种令人难以轻视的神采,真的跟当初的那个人有几分神似。 云轩轻叹一声,重新拎起一壶兰春酒揭开酒封,递给萧夕:“干了这壶酒,本尊就答应帮你。” 萧夕毫不犹豫接了兰春酒,举起酒仰着脑袋,竟然一饮而尽。 云轩拊掌大笑:“好,本尊就喜欢你这种爽快性情!” 萧夕笑道:“既然你答应帮我,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个就是真正的朋友了。” 云轩不由一怔:“你要跟我做朋友?” 萧夕反笑道:“没错,难不成你打算跟我做敌人?” 云轩微微苦笑,低声自语:“谁会知道呢?”又抬头对萧夕道,“至少本尊不会害你,毕竟你与本尊有血契,倘若你死了,本尊也会死去。” 萧夕一惊:“这么严重?我可从没想过要害你。” 云轩却笑道:“你虽不杀本尊,本尊却会因你而死,所以本尊更会帮你,免得你白白送命,还搭上本尊性命。” 萧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下自己跟这个上古妖魔还真是紧密相关,简直有如亲人。 然而云轩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萧夕无奈问道:“既然咱们以后相处时日还长,你有名字没有,总得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云轩灌了一口兰春酒,想了一下道:“妖魔生于天海中,本是没有名字的,不过很久之前有人给我起过一个名字,虽然很久没人叫了,但是我到现在还记得,叫做付月。” 萧夕跟着复念道:“付月……”见云轩蘸着酒在地上写出歪歪斜斜的两个字来,不由一笑,“‘琚’者,所佩之玉也,我的名字里有个‘璞’字,也是玉石之意,真是巧呢!” 正在这时,太子白泽从屋里揉着鬓间走出来,微颦着眉问道:“什么事这么巧?” 付月有意戏弄道:“萧夕的意思是,我跟她其实很有缘分,连名字的意思都差不多。” 太子白泽一听,顿时脸色一变,忙朝地上消散的酒渍看去,果然是两个字,转头对付月惊问道:“你是上古妖魔,妖魔怎么会有自己的名字?” 付月无所谓道:“是一个本尊很讨厌的人起的,只是本尊懒得改,所以就随便叫了。” 萧夕也笑道:“这个名字挺好的,我很喜欢。” 太子白泽微怒道:“妖魔就是妖魔,怎么可以跟人一样拥有名字,连阿娘跟阿姐的神兽都没有名字,他怎么有资格被赋予名字?” 萧夕见其居然这般生气,忙好言安抚道:“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云轩虽然是妖魔,但是其实跟我们没什么区别,有个名字叫起来不是更好吗?” 太子白泽拂袖怒道:“你不明白,妖魔要么被收服驯化,要么就被人杀死,从来没有妖魔能够与人共处。纵然妖魔强大,却是不容于世人,最终的下场不是给世人带来浩劫,就是被世人封印或杀死!所以妖魔根本不能也不配拥有与人一样的名字!” 萧夕被其好一番训斥,瞥眼去打量付月,他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只是一口一口喝着酒,慢慢道:“世人向来厌恶妖魔,并不为怪。只是有一点你错了,并非本尊不配拥有名字,而是本尊根本就不屑被世人赋予名字!” 付月口气好像很轻松,然而萧夕却望见他眼眸中一闪而逝的落寞与孤独,这种孤独就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弃在黑暗无边的深渊里,千万年都独自一个人慢慢度过。 萧夕轻声道:“白泽,不要再说了。” 太子白泽看了眼萧夕,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萧夕明显向着妖魔云轩,他只好压下怒气,径直走出院门,不再理会二人。 萧夕望着太子白泽的背影,走到付月身侧坐下,微颦着眉道:“白泽最近的脾气太大了,我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讲讲道理。” 付月饮着酒,轻笑道:“本尊是不会跟一个病人计较的,更何况他只是道出了每个人都会有的想法。” 萧夕望着付月的脸庞,在傍晚夕照下被镀上一层淡淡醺黄,她伸出手臂轻轻拍了下付月的肩膀:“我说过,我们是朋友,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 付月怔了一下,继而笑了,又拎给萧夕一壶兰春酒:“倘若当我是朋友,就陪我喝酒。” 萧夕爽快地接过酒,正要揭开酒封,便听见外面传来嚷嚷声。 太子白泽被七八个侍婢拥着走回来,各人手中都端着衣物梳洗之物。 待走进院中,为首侍婢对萧夕行礼道:“萧夕大人,州牧大人今晚设宴想要招待诸位,特命奴婢前来服侍白泽公子。” 太子白泽自然一脸不情愿,只盼萧夕能够婉言拒绝,然而萧夕却假装没看见太子白泽的脸色,对为首侍婢含笑道:“多谢州牧大人盛情,那就有劳诸位为白泽梳洗。” 侍婢得令,便俱簇拥着太子白泽走进屋里去,太子白泽百般不愿,却又奈何不得。 萧夕对付月轻笑道:“至少今天晚上,他不会再来招惹你了。” 第260章 针锋相对 付月举着兰春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月辉清盈的湖上,一艘两层雕梁船舫在水面上静静飘荡,船上灯火辉煌,船尾站着一个奴婢,正撑着船篙缓缓前行。 萧夕端坐在船上,正中有一位华裳美人依依抚琴,琴音清越如水,坐在上首的许长青面带微笑,正安静聆听。 但是萧夕已经有些兴致索然,这样好的春夜,坐船听琴固然高雅,然而萧夕更想自由自在地在外面游玩。 况且许长青根本不是想要宴请自己,只是找个借口想要跟太子白泽多相处一会儿,萧夕心里很清楚,所以只好陪坐着。 然而太子白泽对琴姬的技艺似乎很不满意,一直都微皱着眉。 他今夜倒是被侍婢拾掇得很是妥帖,一袭浅紫对襟华裳,腰戴竹纹腰带,垂挂着玉饰,加之其本身就俊美优雅,在萧夕看来,倒是比盛妆的琴姬还耐看些。 萧夕正暗暗打量着太子白泽,突然许长青开口道:“停下来,不必再抚琴,你先下去。” 琴姬连忙止弦,起身告退,船舱里便只余萧夕与许长青父子三人。 许长青望着太子白泽,轻声问道:“你不喜欢听琴么?” 太子白泽答道:“并非不喜欢,只是她的琴技太拙劣,听久了让人有些厌烦。” 萧夕轻轻挨了他一下,低声道:“说话别那么刻薄,人家姑娘也不容易。” 太子白泽轻哼一声,起身走到琴具跟前,端坐于前,抬头看着萧夕,仿佛赌气似的,指尖轻划,琴声顿时如雨打涟漪般飘扬而起。 萧夕不由一怔,没想到太子白泽还真懂琴。 许长青已然轻赞道:“好琴法。”眼中露出期许,“不知你是否愿意为本州抚琴一曲?” 太子白泽没有应声,却抬头朝着萧夕望去,见萧夕亦满含期待,这才答应道:“可以。”说着便在琴弦上轻抚而奏,琴声雅致优美,宛如春江明月初升,江上扁舟渔火,月辉洒落,银光漂粼,正好与今夜之景相成相生。 萧夕与许长青都不由陶醉在琴声所描绘的良辰美景中,就连站在船尾撑船的侍婢也不由握着船篙静立不动,聆听着琴音。 一曲终了,余韵犹在,萧夕回味着,不由自言自语:“真好听。” 太子白泽听见萧夕由衷赞美,不由心中一喜,脸颊微烫。 萧夕见许长青对太子白泽怜爱之情流溢,也有心让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子叙叙话,于是告退:“下官觉得里面有些闷,想要出去散散心。” 许长青轻轻颔首,待萧夕退下去,便转而望向太子白泽,眼神变得柔和:“你的琴技是谁教的?” 太子白泽端坐在琴前,答道:“是天昭台的琴师。” 许长青心知自己不为太子白泽所喜,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问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太子白泽冷笑道:“我是你与阿娘的私生子,这样羞辱的身份,难道我会过得好?” 许长青深叹,心里充满愧疚:“是本州对不起你。”他望着太子白泽与天帝神似的脸庞,轻声道,“十八年来,本州总是会思念你,虽然本州从未见过你的模样,但是本州经常会想,你是会长得像她多一点,还是会长得像本州多一点?” 太子白泽指尖轻颤,深深吸了口气:“十八年来,我也经常会想,当初你跟阿娘为什么要向上天请求赐与孩子,让我一出世就卑微屈辱地活着,既没有姓氏,也无法像寻常百姓那样自由自在生活,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许长青心里微微绞痛,愧道:“本州…本州只是舍不得你的阿娘……” “所以你就用如此愚蠢的办法来挽留她?”太子白泽冷笑摇头,“她是天帝,怎么可能为了你一个人就放弃天下子民,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 许长青望着太子白泽痛切甚至嫌恶的神情,如今阿芷死了,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这般憎恨自己,心中悲苦几乎难以自抑。 太子白泽不愿再与其多说一句话,径直起身道:“州牧大人,多谢你的款待,小人告辞。”说着冷然转身便走。 许长青没有再挽留,只是直直望着,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儿子,至亲却至冷,就这样决然而去。 灯火辉煌的船上,银筷还搁在丰盛的菜肴上,却无人再用,许长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一阵湖风吹进来,明明已经是孟春,却为何还觉得有些凉意? 依依湖风中,微雨轻斜,萧夕与太子白泽走在湖岸上,浅水里的蒹葭尚枯败。 萧夕轻叹道:“你最近的脾气真是太大了,见谁都没有好脸色。” 太子白泽表情微冷:“谁让你要来风月城,这里有我最讨厌的人。” 最讨厌的人自然是指许长青,萧夕简直头疼:“就算是你讨厌的人,你是天帝的儿子,就要有气量,别那么针锋相对嘛。” 太子白泽却突然恨声道:“你错了,只有阿姐才是阿娘真正的孩子,而我只是阿娘跟那个人因私情才会有的孩子,孽缘结恶果,我根本就不该出生!” 萧夕震惊道:“白泽,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就算天帝被害,凤兮落难,但都不是你的错。” 太子白泽却痛苦摇头:“不,我的出生本身就是错误,你不明白,就算阿娘跟阿姐没有被十巫所害,我也注定终生都要卑微屈辱地活着。”说罢,他加快脚步朝着前面走去,将萧夕落在后面。 萧夕知道他有意独自静一静,便没有追赶。 这时,从湖边柳树下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萧夕大人,今夜州牧大人邀你赴宴,难道你没去吗?” 萧夕循声望去,便见颂怡款款走过来,虽然二人之前有龃龉,但是后来彼此都知对方性情,都是磊落之人,因此心里都不再计较。 萧夕微笑道:“宴席结束,已经回来了。倒是监丞大人,这么晚还没回去?” 颂怡亦回笑道:“春夜湖月甚美,误了回去时辰,索性留下来赏景。” 第261章 濯浪 其实她是因为阿父申秩因私通官役而被罚去城北做三月苦役,日日回来抱怨不休,因此能避则避。 二人各怀心事,却俱难以言说,此刻都望着湖面波光荡月,都不由轻叹一声。 一夜微雨,春草悄然而生,萧夕未执伞,站在吏署大门下,望着威严的门楣,默然无语。 一把雨伞遮在萧夕头顶,背后人轻笑道:“萧夕大人喜欢淋雨吗?” 萧夕一听声音便知是颂怡,昨夜湖夜闲聊,二人倒颇有志趣相投之意,今日再见,便不觉生分,彼此只微微颔首,省去礼数。 二人一同走进大门,颂怡轻叹道:“今天你们六位‘青藤客’便要被正式授命为郡尹,明天就要离开风月城赴任,还真是有些不舍。” 萧夕笑道:“我常听人呼我为‘青藤客’,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颂怡答道:“往年来参与遴选的应试者都以青藤纸作答,放榜时亦用青藤纸题名,而脱颖而出者很快就会被授予官职离开风月城,便如来这里做客一回,不知何日才会回来,时日一久便被人唤作‘青藤客’。” 萧夕颔首笑道:“看来这‘青藤客’倒不怎么好当。” 颂怡轻轻摇头:“郡尹虽然官职高,仅次于州牧大人,然而有许多郡尹老死在任上,终生都没有再来风月城,因为郡尹乃是一郡之首官,不可轻易易职,因此州牧大人极少调动。” 颂怡打量四下无人,微声道:“若是能去一个百姓富庶又离苍梧城较近的郡,对郡尹而言便是天大恩赐,这次缺任郡尹的六个郡中,其余皆尚可,唯有一个叫做濯浪郡的,千万不可去!” 萧夕一愣:“为什么?” “濯浪郡位于才州西南极巅,与涟州隔海相望,土地贫瘠,治理混乱,前任郡尹就是被杀死在任上,如今郡尹一职已空缺十余年,无人敢接任。”颂怡低声嘱咐道,见有人走来,便不再言语。 萧夕的确认真在听,但是她却想到被发配前往涟州修筑祭台的帝女凤兮,既然濯浪郡是整个才州离涟州最近的郡,那么关于涟州的消息必然会更多些。 眼见已经快到议事厅,颂怡最后轻扯一下萧夕的衣袖:“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去濯浪郡。”说着便抬脚先萧夕跨进去。 议事厅中其余五个青藤客都早早到来,个个意气风发,跃跃欲试。 不一会儿,许长青自外而入,众人皆稽首叩拜。 许长青端坐在正中央位置上,缓缓扫视众人一眼,在萧夕身上微微一顿,继而又挪开,接着便对侍立在身侧的颂怡微微颔首。 颂怡便端着一个精致黄檀木匣,里面分别放着六枚白玉官印,倒扣着放在木匣,不知哪一枚是哪个郡。 许长青微笑道:“六枚待任官印皆在各位面前,依循惯例各位依次抽选,抽到哪个郡便是哪个郡的郡尹。” 话音一落,萧夕前面的五人脸上皆现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萧夕自己却无甚所谓,反正自己是最后一名,只能拿剩下的最后一个,倒也不必着急。 五人依次拿起官印,有的脸上喜不自禁,看来抽到一个富庶的郡,有的却暗暗叹气,多半是对地方不满意,待到第五个人犹豫再三,在最后的两枚官印中反复犹豫,最终拿起其中一枚,翻过来一看,顿时惊得浑身一震。 萧夕瞥眼望去,原来那官印上写着“濯浪”二字,看来这个人必定也听说过濯浪郡的衰败,还没上任就被吓得体如抖筛,竟然指尖一抖,官印径直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落在萧夕面前。 许长青看在眼里,不由收敛笑意,微微皱眉。 那人亦知自己失态出丑,忙跪在大厅中央对着许长青叩拜恳求:“大人,小人自幼苦读求取功名,幸得大人赏识授予官职。但是小人听说濯浪郡乃是个虎狼之郡,民风彪悍,盗匪横生,小人才干不足,实在无法担任濯浪郡尹一职。” 众人目光都落在求情之人身上,不约而同露出同情之色,濯浪郡既荒僻又混乱,倘若治理不佳尚有情由,搞不好还会丢到性命,难怪此人宁愿得罪州牧大人也不愿去。 许长青有些愠怒地望着堂下俯首之人,看来此人虽有才华,然而求取官职只是为了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根本没有治理百姓的决心,实在不配担任郡尹一职。 正在这时,安静的大厅中响起一个清音:“州牧大人,不如由下官担任濯浪郡的郡尹。” 众人皆是一惊,不约而同朝说话之人望去。 但见萧夕缓缓拾起掉落在面上的玉印,捧在手中对许长青奉道:“下官愿去濯浪郡。” 站在萧夕身侧的颂怡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忙以眼神示意,劝萧夕不要再说下去。 许长青的目光落在萧夕身上,微雨沾湿她的鬓发,映着屋外莹莹青草,更衬得她的神姿天真温婉,要将这样一个女子遣往偏僻荒凉的濯浪郡,许长青当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轻声道:“萧夕,人人皆不愿去濯浪郡,你为何主动要求去赴任?” 萧夕静静答道:“大人,在下官看来,这些郡无论是富庶还是贫穷,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百姓需要有郡尹的治理才能生活安宁富足,更何况是濯浪郡这样长久无人管辖的地方。下官虽然是最后一名,论才干不及其余诸位青藤客,但是下官一定会用心治理濯浪郡,努力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一席话顿时镇住在场所有人,其余还在侥幸自己没有抽到濯浪郡的四个人都不由面露惭色,就连向许长青跪拜恳求之人感到无地自容,不敢再抬起头来。 许长青望着萧夕,面露钦赞之色:“本州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这样大公无私之人,难怪祝官与监丞都会举荐你,本州真是险些错过你这样的人才。” 他接着拊掌道:“好,本州就任命你为濯浪郡尹,不日赴任。” 第262章 告辞 萧夕垂首拜道:“多谢州牧大人。” 颂怡见事成定局,只好回转到许长青身边,俯首轻问:“大人,还有一位空缺郡尹。” 许长青却缓缓扫视屋内众人,扬声道:“为官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若空有才学却无治民之信念,终为昏愚之官,怎配治理百姓!” 他指着堂下恳求之人道:“你空有才华,却无仁德爱民之心,我才州不需要你这样的人为官,即日贬为庶人,发配原籍,终身不再录用。” 众人皆噤声,如芒在背,堂下之人更是吓得浑身抖个不停,生怕州牧大人再降罪。 许长青缓缓起身,走向屋外,路过萧夕的时候微微一顿,低头望了萧夕一眼。 萧夕神情恭敬,但是却没有低头,她轻轻抬头,许长青从她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种平静,一种无所畏惧力挽狂澜的决心,就如同当年的阿芷。 许长青不由心惊,收回目光轻轻走了出去。 风月城郊外长亭前,两匹白首黄纹的鹿蜀马正在路边静静嚼着幽草。 萧夕抬头遥望长天昏黄,春雨淅沥,叫人愁绪涌生。 她转身对前来送行的颂怡道:“已到长亭,就不必再送。” 颂怡执伞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道理虽懂,只是心里难掩伤感。今日一别,不知来日多久才会再见到你?” 萧夕轻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卷青藤纸,递与颂怡:“我如今要走了,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权且用此物赠与你,以表你我之谊。” 颂怡轻轻展开青藤纸一阅,又忙合上,面上既惊且喜:“你怎么还会有此禁物,我记得已经被你当着州牧的面烧掉了。” 萧夕悄悄瞥了眼站在长亭里正与太子白泽叙话的许长青,凑近颂怡小声道:“原本被烧掉,但是我已经全部记下来,知道你私下景仰贤睿公,所以昨晚连夜默了一卷抄本,你可收好了。” 颂怡小心翼翼把青藤纸收好,对萧夕道:“我定会好生保管,我亦有一物要赠与你。”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册用布裹着的卷籍,“这是我从学宫里找出的濯浪郡志,上面记载着濯浪郡之历史地理及风俗等各种事宜,对你将来治理濯浪郡大有裨益。” 萧夕面露喜色,接过濯浪郡志道:“真是太好了,省去我不少麻烦,多谢你。” 颂怡道:“幸好能帮上你,濯浪郡偏僻荒远,如今各郡县皆在分派徭役调遣百姓去涟州,濯浪郡更是不太平,路上千万小心。” 萧夕轻轻颔首,走到长亭石阶外,抬眼望去,许长青想要执起太子白泽的手臂,却被他刻意躲避过去。 这个太子白泽对生父芥蒂太深,如今临别之时,不知何日再会,却仍不肯给个好脸色。 萧夕轻声一叹,走上前去对许长青道:“州牧大人勿要挂念,下官会好好照顾白泽。” 太子白泽微冷道:“我去牵马。”扭头便转身离去。 萧夕正要行礼辞别,却听许长青道:“萧夕郡尹,本州有一事想要问你。”又示意萧夕走近些,轻声问道:“贤睿公曾托人给本州带一封信来,你可知此事?” 萧夕稍稍犹豫,当初还在天驿村时,曾恰好遇见贤睿公托付猎祜带信给才州牧,想到许长青乃是贤睿公之弟子,便如实答道:“下官知道此事。” 许长青露出庄敛神情:“你与本州皆是老师贤睿公所信任之人,本州就如实告诉你,我已经打算遵照老师的遗嘱,联合各州牧联名上奏天昭台,要求为被治谋逆之罪的长帝姬平反。” 萧夕心神震惊,好半晌才回过神,叹道:“原来贤睿公深谋远虑,早已预料到长帝姬被冤枉,生前就已想好身后之事。” 许长青亦叹道:“老师之胸怀韬略,本州实在自叹弗如,不知老师是否因为此事触怒十巫,才会被加诸谋逆之罪?” 倘若当真是这样,那自己就更不会放过十巫,这群打压异己肆意虐杀的恶人!萧夕眉头一颦:“不知州牧大人此举有多少把握?” 许长青轻轻摇头道:“依照扶桑国法,但凡遇有重大事情,要驳回天昭台之命,至少要有半数州牧联合奏请,否则便视为无效。” 如今扶桑共有州十二,至少半数那便是至少六个州的州牧都要应允,萧夕颦眉道:“太难了,要说服六位州牧相信长帝姬是被冤屈的,几乎不可能。” 许长青颔首道:“此举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本州也要全力一搏,绝不可辜负恩师最后的嘱托,扶桑东南巧州牧一向与本州交好,本州会先与之商议。” 既然许长青亦肯相助,那么自己便不算是孤军奋战,萧夕对他生出微微感激:“多谢大人肯助长帝姬,倘若将来有用得着下官的时候,下官定全力以赴。” 许长青望了眼站在官道上的太子白泽,露出苦涩表情:“大医告诉本州,白泽的寿命恐怕不会长久,倘若来日他身死异乡,请你把他的尸骨捎回来,本州生前虽不能公开他的身份,但是在他死后本州会为其立碑。” 萧夕一听,心里不由一惊:“大人何出此言?”转念又想到当初在狱台城与凤兮分别时,她亦曾交待倘若太子白泽死去,便将其尸骨交与许长青,看来这二人都认定太子白泽注定命不久矣。 萧夕不由黯然:“倘若……将来真有不幸之事发生,下官谨遵大人嘱咐。” 太子白泽见许长青与萧夕絮叨不止,也不知究竟有什么话可说,于是微皱着眉催道:“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萧夕只好与许长青告辞,走下长亭,百无聊赖的付月也走过来,脑袋却一直仰望着天上。 萧夕问道:“天上有什么好看的?” 付月却莫名其妙轻声道:“起风了。”话音未落,果然一阵微冷的风携雨涌来,萧夕不由微寒,濯浪郡路途遥远,为了赶路萧夕没有坐马车,看来一路上难免要淋雨吹风。 第263章 修建祭台 “萧夕大人。”棙如牵着两匹鹿蜀马,走过来唤道。 萧夕转身望去,见其眼角微湿,饶是平日沉稳老练,如今要与家人长别,亦露出伤感不舍。 萧夕道:“你如今虽然辞去官职成为庶民,但是我们既是朋友,在这种私下场合唤我名字就好,别这么见外。” 棙如应声答应。 萧夕又望向站在棙如身后的合吾尧臣,这个鬓发微白的猛士,为了保全三个儿子,将要独自留下面对十巫,一介人族,如今又年老,实在令人忧心。 合吾尧臣就站在十丈之外,萧夕知道他是避免被棙如看出端倪,所以才不亲自与自己道别,于是便朝着合吾尧臣所在位置拱手辞别,对方亦深深回拜。 萧夕望着前方被细雨浸润的悠长官道,对左右三人道:“走吧。” 于是四人皆纷纷上马,马蹄轻踏,萧夕勒首回望,最后望了眼被烟雨笼罩的风月城,掉头策马奔驰而去。 合吾尧臣目送离人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春野中。 许长青问道:“尧臣贵公,是否要与本州乘车同回风月城?” 合吾尧臣拱手婉拒:“多谢大人盛情,小人一介武夫,倒不在意微雨沾衣。” 许长青轻轻颔首,与颂怡上了马车,车轮轻响,渐渐远去。 空旷郊外长亭,便只剩合吾尧臣独自一人,他抬头仰望长天昏阔,春雨无边,愁绪终于忍不住浮现在脸上。 春雨未休,漫山春桂璀璨如霞。 萧夕一行人坐在官道驿站中,飞雨从窗牖外飘落进来,沾在萧夕脸颊上,顿生微凉。 她拭去脸上落雨,有些发愁道:“一路行来大半个月,这雨倒是一天没止过,到底什么时候才停?” 付月倒是悠然啃着馒头:“正所谓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这个时节本就雨水多,倒不足为奇。” 他话锋一转,却指向东南窗外的招摇之山:“倒是山上的风,颇有异常。” 棙如正在擦拭青铜龙雀,合吾尧臣毕生最钟爱之物,便在长亭外亲自赠与棙如,一路来贴身携持,不肯稍离。 棙如亦望着窗外漫山春桂,招摇之山山势连绵,自东北斜贯西南,一路来沿着官道顺着招摇之山赶路,山上不时会刮起古怪狂风,时生时止,越是往南便越是频繁,有时狂风不息,连赶路亦颇艰难,只是不知怪风因何缘故而生。 正在这时,隔壁屋内传来轻轻咳嗽声,萧夕不由望去,便听付月轻笑道:“看来小胎果醒了,萧夕大人还不快去瞧瞧?” 萧夕轻瞪付月一眼,站起身走进隔壁屋里,太子白泽正躺在榻上,脸颊苍白,有如被冷雨打落枝头的白梨,一双眼眸亦有些发蔫,朝着萧夕望过来。 萧夕忙倒了药炉上煎好的药,端给正从榻上坐起来的太子白泽:“你觉得好点没有?” 太子白泽昏睡刚醒,一闻到浓郁的药味,顿时心里一阵恶心,推开药碗摇头道:“我不想喝药。” 萧夕忙道:“是我太着急,竟忘了你都昏睡一天一夜未曾进食,我这就给你端碗粥来。”说着便走出去。 付月见萧夕一会儿功夫,又进又出,不由乐道:“大人要当心,正所谓色令智昏也。” 萧夕没好气轻瞪付月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见棙如不在,便问道:“棙如去哪儿了?” 付月朝窗外院子里轻轻努嘴:“去练祖传刀法了,这个年轻人倒颇有先祖之遗风。”正琢磨着,见萧夕端着粥又要进去,忙唤道,“你待会好好休息,今夜子时我带你上山。” 萧夕一愣:“大晚上又下着雨,上山干嘛?” 付月狡黠一笑:“良辰美景,岂有独赏之理?你听我的便是。” 萧夕知道他在故作神秘,也懒得细问,一点头便端着粥碗进隔壁屋里去。 正厅里便只余付月一人,他把馒头放回桌上,轻叹一声,没有酒的日子还真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驿站门外传来急嚷声,一路传进来,声音震得人脑袋都有些懵。 萧夕从隔壁屋里走出来,隔着窗牖朝外望去,原来是两个路过的官职低微的武官,赶路赶得急,一路唤着让驿站官役拿吃食出来。 棙如也被惊动,走过来对萧夕道:“要不要让我去提醒下,让他们安静些,以大人的官职,这般吵嚷实在无礼。” 萧夕轻轻摇头:“武官又不像文官,常年在外粗野惯了,无妨。”她的目光却落在经过院门的武官腰间所悬挂的一大串铁钥匙上,她曾在狱台城任职,知道这是押解犯人才会有的钥匙,没想到却有这么多。 萧夕对棙如道:“你去打听一下,这两个武官是做什么差事的,我出去瞧瞧。” 棙如应声出去,萧夕便推门走向驿站外面,照理来说,武官在驿站歇息,被押解的犯人往往会被栓在驿站外面。 然而当萧夕走出驿站,朝外面望去,顿时惊呆了。 但见驿站外杂乱草间,挤挤挨挨坐满青壮男子,一眼望去不下数千人,为防逃走都被锁链缠着手脚,一个连着一个,冒着雨围坐着,衣裳皆脏污泥泞,却没有人出声,都在就着水吃自己携带的干粮,望着不像是百姓,倒更像是被驱赶的牛羊。 萧夕深深吸一口气,慢慢退回去,实在不忍再看,正好棙如走来禀报道:“打听过了,这两个武官都是奉命看守被征派徭役的百姓,前去涟州修建祭台。” 都是奉命行事,自然无可厚非,只是这些百姓未免太可怜了,萧夕轻轻摇头:“春耕在即,百姓却被征走,田地荒芜,百姓何以为生?” 棙如颔首道:“这都是十巫的命令,是巫即大人亲自来风月城对州牧大人传达天昭台的旨意,命令州牧大人征遣各郡县百姓前往涟州,说是要修筑祭天之台。” 萧夕微微颦眉:“州牧大人高居一州之首,难道竟会畏惧巫即?” 第264章 牵制 棙如轻声道:“州牧大人自然不会畏惧巫即,哪怕是大巫祝亲自来,州牧大人亦不必礼让。但是如今天帝崩逝,十巫代天执政,州牧大人独自一人难以约束十巫,更何况十巫背后还有荒州作为依凭,州牧大人为了避免更大的灾祸,只好屈从十巫的旨意。” 萧夕颔首道:“我明白。”转身静静走开。 棙如跟在萧夕后面,不由心中忧虑,她是这样一个心质纯良之人,待到了濯浪郡那等虎狼之地,又该如何才能保全自身呢? 细雨一直不止,窗牖外渐渐入夜,两个武官已经动身离去,驿站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但是萧夕的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 这些被征派徭役的百姓,他们在路途这般艰辛,还要渡海去涟州修筑祭台,不知到时候还有多少人可以回到自己的故乡,与家人团聚。 萧夕正辗转反侧间,突闻窗外有人轻敲,忙起身望去。 付月一张笑脸从窗外探进来,对萧夕轻轻招手。 萧夕一怔,轻声问道:“今晚真的要去招摇之山上面?” 付月长眉一挑:“本尊还骗你不成?快点快点,别耽误了时辰。” 萧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究竟为什么要去,能不能先告诉我原因?” 付月嘘声道:“你听。” 萧夕侧耳倾听,果然招摇之山上大风又生,隐隐还有猛兽之声,她顿时心里一震,看着付月轻声惊道:“是条风?” 付月意味深长地一笑,颔首道:“算你运气好,今夜条风正好就在外面的招摇之山上,本尊助你降此凶风!” 漫山春桂,山上弥漫着清甜香气,春雨氤氲着山岚,雾气勃发。 萧夕迎着夜雨走在微冷的山路上,连月阴雨,山路湿滑,然而付月却走得颇有意趣,好像当真是来赏景的。 萧夕已经感到一种蛰伏在山上的强大气息,愈往上走便愈发浓烈。 有风在枝叶间穿涌,萧夕顿时想起在落风涧的那个雨夜,也是这般静谧,却又危险无比。 付月走到一株春桂下便止步,抬头望了下天,接着便动手开始解腰带。 萧夕骤然一惊:“你脱衣裳做什么?” 付月将解下来的腰带搭在垂落下来的树枝上,对萧夕笑道:“待会儿本尊要现出原身牵制条风,你才可以趁机降服它,所以本尊要先找个地方把衣裳脱下来。”说着他已经脱下外裳,露出精壮宽阔的胸膛。 萧夕赶忙背过身去,有些尴尬道:“你怎么不早些说,害我跟过来。” 付月轻声不屑道:“难不成本尊这副身材还不及小胎果那个病秧子好看?你也太偏心了。” 萧夕微微颦眉:“胡言乱语,扯东扯西,办正事要紧。” 等了许久还不闻动静,萧夕有些着急:“付月,你弄好了没?” 话音刚落,便有一只*而宽厚的脚掌搭在左肩上,萧夕低头一看,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那是一只夹杂着银白纹路的漆黑脚掌,脚爪却猩红如火,锋利如剑,只要轻轻一划,便可以轻而易举划破人的身躯。 萧夕猛然回身,便见眼前赫然盘踞着一头身躯如磐石的黑兽,首间鬓毛如火焰般耀眼璀璨,额首上伸出一对如闪电般金黄的利角,威风凛凛,萧夕顿时震惊无比。 难怪太子白泽将上古传说中的云轩描绘得那般凶煞骇人,如今亲眼得见,云轩真不愧是上古妖魔,只要与它的金黄眼眸对上一眼,便有一种将要魂飞魄散的危险。 萧夕怔然许久,才出声道:“你是……付月?” 云轩不出声,却倏然收回脚掌,转身朝着山上奔去,转瞬便消失无影。 萧夕不知云轩的意图,紧跟着两步又停下来,想要追上云轩根本不可能,她只好就在挂着衣裳的春桂树下耐心等待。 没想到云轩的真身居然这般凶煞,跟平日好脾气的付月简直无法相提并论,萧夕还在回想着刚才的情景,突然间一种异常强大的风在山上某处苏醒过来。 萧夕立即浑身戒备起来,自从发现自己能够操纵天风,萧夕便对世上游弋之风有着天然的感知,此刻那种强大的风势已经狂奔着在整座招摇之山上漫涌而开。 有风如兽,在暗夜中奔腾,风声如涛开始从山巅上涌下来,夜雨溅落在脸颊上,变得生疼。 萧夕深深吸了一口气,奔涌而下的急风开始围饶着她的身躯盘旋,春桂四面飞舞飘落,萧夕的脚下地面却唯有碧草。 突然,从山巅上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震得萧夕微微不稳,她抬头朝着黑暗中望去,便见茫茫春桂上猛然跃出一头浑身腾腾如烈焰燃烧的巨大猛兽来,而它的对面,却是正渐渐凝聚成兽的条风。 条风被云轩给唤出来了,萧夕心里顿时凛然,记起付月交待的话。 “等本尊引出条风,你就运用自身操纵风的力量,将条风尽数汲吸,化为己用。” 而与此同时,围饶着萧夕的风居然渐渐渗入其脚下地面,就好像萧夕的脚下有一个巨大漩涡,正源源不断将风都吸进去。 云轩在招摇之山巅与条风对峙,而萧夕站在半山正在拼命吸纳条风的力量。 风势渐渐愈急愈狂,条风仿佛察觉到有人正在意图吸取力量,变得愈发狂躁不安,然而它却被云轩所困在山巅,只好掀起狂风,山上巨石崩落,春桂断折,声若雷动,俱朝山下滚落。 萧夕听到风阵外巨石砸落在春桂树上,树枝折倒声不绝于耳,她身在阵中,纹丝难动,只好屏息凝神快些汲取条风的力量。 她感到身体有如一方空鼎,正逐渐被填满,而由外吸取的活风在鼎横冲直撞,难以控制,甚至有渐渐溢满之势,五脏六腑都感到要被撑破。 萧夕强忍着不适,付月曾告诫过,这个办法也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中,一旦条风过于强大无法压制容纳,就会被条风所反噬,整个身躯会在瞬间化为烟尘。 突然,萧夕浑身一颤,风阵瞬间有些散乱。 第265章 问候 她的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勉强抬头朝着还在山巅上的云轩望了一眼,然而却黑茫一片,唯有飘乱的冷雨。 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难道这就是自己的极限吗?萧夕的身体开始摇晃,连视野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颦着眉,合上眼,狂风在四面叫嚣着,萧夕却好像听不见,只是闭着眼睛站在风阵中,任凭冷风如刀割*躯,殷红的血浸湿衣裳,与夜雨沾湿交织。 就在条风即将脱离萧夕掌控的瞬间,缓缓地,萧夕睁开眼眸,金黄的光芒在眼中闪烁着,熠熠如辉。 与此同时,山巅之上的条风白兽陡然发出一声最后的怒吼,居然在一瞬间化为无数道莹白细风,如漂浮在夜空的白绸尽数朝着萧夕所在的位置游弋而去。 云轩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抬首仰望夜空中被击破的条风,追随着莹白光芒朝着山下跃去。 刚刚悬挂衣裳的春桂已经被山上滚落的巨石撞断,倒落的树枝与山石一片残骸,却不见萧夕的踪影。 云轩化为人身,拾起落在地上的衣裳,一件一件慢条斯理穿上,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萧夕的死活。 突然,一块被春桂遮挡的山石后面传来微响,接着一个有些艰难的声音道:“你怎么都不来关心我一下,好歹我也是你的主人。” 付月微微笑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会灰飞烟灭。既然我还能站在这里好端端穿衣裳,那就证明你没事,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萧夕扒着山石慢慢挪出来,浑身好像散架一般,付月穿好衣裳,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原来萧夕满身衣裳都被条风割破,又跌在地上,整个人就像刚从泥坑里捞出来一般。 付月啧啧道:“看来女人跟男人果然没法比,这模样真难看。” 萧夕没好气道:“还不是你挑的鬼天气,又是下雨又是刮风,这下回去肯定要挨骂!”见付月闷声轻笑,又轻瞪道,“还不过来背我,简直快把我给累死了!” 付月便笑盈盈走过去,将萧夕背起来,冒着微雨朝山下回转。 而在同样的春夜里,风月城春柳巷中,一扇微旧门扉虚掩未合。 寂静的院落中,合吾尧臣穿着威仪肃裳,鬓发梳拢齐整,正静静端坐在正中央,正对着大门,细雨沾湿衣裳鬓发,他却似浑然未知。 突然,从墙外垂落在院内的柳枝发出细细微声,竟如暗夜抽芽般,竟然一寸一寸缓缓生长,枝条不断分岔,又生新枝,竟然在顷刻间就长成手臂粗,枝叶繁茂。 叶尖如同活蛇游弋着,从墙上蔓延到地面,又径直朝着合吾尧臣的面前围拢过去,一眼望去便如绿毯般铺落在面前。 然而合吾尧臣还是没有动,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一眼。 门牖轻开,一个披着漆黑衣裳的人轻轻走进来,踩着柳枝编织而成的壁毯,与合吾尧臣相对而立。 “尧臣,一别二十年,你过得好吗?”来人轻柔问道。 她缓缓脱下漆黑衣裳,里面却穿着浅鹅黄纱衣,手臂上挽着碧玉披帛,就好像春日河岸边迎风轻垂的杨柳般清丽。 但是合吾尧臣却依旧没有出声,好像根本不关心来人的问候。 来人又轻叹道:“尧臣,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唉,我当年亦是身不由己。”她举步轻轻朝着合吾尧臣走过去,有些难耐的迫切与激动,“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二十年来的日日夜夜我都在思念你,还有我们的……” 然而她的话却戛然而止,因为她的目光落在合吾尧臣空无一物的身侧,顿时便怔住了。 因为那个位置,本该有一柄刀,青铜龙雀。 来人喃喃道:“你的青铜龙雀从不离身,为什么今天却不在?” 合吾尧臣没有回答,至始至终他都沉默得有些诡异,甚至不像一个活人。 来人伸出手,想要触碰合吾尧臣的脸颊,然而当指尖触及脸颊的一瞬间,合吾尧臣的身躯却缓缓朝后倒去,如磐石倾倒般轰然倒在地上。 漫天丝雨飘落,沾湿二人的鬓发衣裳,合吾尧臣就静静躺在地上。 来人这才看清,合吾尧臣的胸膛上插着一把匕首,直封心脏,没有流出多少血,所以至始至终看上去跟平时没有两样。 来人心神俱震,不由倒退跌倒在地上,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为什么……”她摇头自语,“为什么连句话都不肯留给我?” 来人轻轻靠过去,摸着合吾尧臣斑白鬓发,泪水滑落下来:“你老了,二十载光阴,足够让一个人老去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站着一个人,同样披着漆黑斗篷,望着被女子落在地上的漆黑衣裳,轻轻走过去,又抬头瞥了眼死去的合吾尧臣,却没有丝毫惊诧,只淡淡道:“合吾尧臣畏罪自尽了么?” 女子紧咬嘴唇道:“大巫祝似乎早知道了?” 披着漆黑斗篷的大巫祝缓缓道:“巫姑,时至今日,难道你以为合吾尧臣还有本事与我一战?正如你刚才所言,他已经老了,英雄老去,最是令人唏嘘。” 巫姑道:“他既然已经死了,巫盼之事已了,你可以罢休了。” 大巫祝负手道:“你很不喜欢我来这里,是害怕我会对合吾尧臣的家人下手吗?” 巫姑轻轻颔首,望向在黑暗中犹如耸峙的猛兽般的大巫祝,缓缓道:“我很害怕,二十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担心尧臣会被你找到,被你灭族灭门。现在尧臣死了,我却反而放心了,至少我知道他还好好活了二十年,享受过世间的快乐,不会留下遗憾。” 大巫祝静静望着端坐在合吾尧臣身侧的巫姑,穿着鹅黄衣裳,一眼看去根本不像是威慑扶桑的十巫之一,倒更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 大巫祝心里生出怜惜,放缓声音道:“巫姑,跟我回去。” 巫姑没有回答,却从袖中轻轻取出一支枯萎的荷花,春日本不是荷花盛开时节,然而当其温柔摸着花萼,一瞬间枯败的花萼竟如遇到活水般。 第266章 做生意 渐渐复苏过来,缓缓伸展开,玲珑别致,在微寒春雨中散发着淡淡清香。 巫姑将绝美的荷花轻轻搁在合吾尧臣身侧,回首打量静夜中的院落,这里就是尧臣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她缓缓站起来,走向大巫祝,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漆黑斗篷,重新披在身上,掩盖了鹅黄衣裳,碧绿披帛,只剩一个漆黑的身躯。 二人走出去,春雨微冷,落在二人身上,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 转眼已过月余,沿着招摇之山东南末梢,萧夕望着缓缓消失在身后的漫山春桂,终于舒了一口气。 招摇之山自东北横贯西南,自己一路自狱台城出发前往风月城,再到濯浪郡,就是沿着整个招摇之山,历经两个月,总算走出招摇之山的地界。 这也算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萧夕轻轻望了一眼脸颊犹自苍白的太子白泽,连日赶路,他的病情加重,却执意不肯在驿站休养,勉强支撑。 而跟在最后面的棙如,更是遭受沉重打击,半个月前接到从风月城急传来的噩耗,他的阿父合吾尧臣突患疾病而死,后事已由白氏协助幼子烈岩料理。 虽然不知棙如是怎么看待,但是萧夕心里却很清楚,合吾尧臣多半是牺牲自己性命来保全三个儿子,没想到他居然会选择这般决然的方法。 只有付月,心情一直不错,看来无牵无挂还是有好处的,萧夕抬头朝前面望去,但见连绵山丘无穷碧,沿着官道的山丘坳里隐约有一座村庄。 萧夕心里一喜,眼看天色将昏,如果可以在村庄借宿,就不必在野外露宿。 她对身后众人道:“咱们走快些,今晚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 有晚风从村庄涌来,付月朝着天上轻嗅,突然皱眉道:“好臭的味道。” 萧夕知道付月向来鼻子灵得很,于是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付月却又摇摇头:“只是味道有些难闻,像个尸堆似的。” 萧夕却望着从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笑道:“明明百姓都在生火做饭,若是个死人村,怎么会有炊烟?大概是村子里面堆着什么东西,你闻不惯味道。” 这时棙如从最后面策马过来道:“大人,前面的村庄已经是濯浪郡的地界,还是小心为上。” 萧夕颔首道:“我明白,这四下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咱们先去前面看看再说。”四人便骑着马朝着暮色掩映的村庄行去。 天幕昏暗凉意生,萧夕站在高大坚实的村庄大门前,抬头仰望高耸的望楼,这里不像天驿村那般安宁平静,倒更像是一座牢固的围城,时刻防备着敌人。 一路行来,漫丘春草,大片田地无人耕种,更有荒坟倒落,更显荒凉。 只有这个村庄,碉楼上燃着火,还有点活气,只是太安静了,简直安静得诡异。 萧夕还在犹豫要不要喊门,太子白泽却忍不住轻声咳嗽起来,若是在这样湿冷的夜晚过夜,他的身体恐怕难以支撑。 而大门里面却被轻微的咳嗽声所惊动,有人迅速爬上望楼,举着火把朝下面照看,大声问道:“下面的人是谁?” 这下只好回答了,萧夕答道:“我们是过路的旅人,想要在村庄里借宿。” 接着又有一个人爬上望楼,举着火把照看,二人相互低声商量几句,便对下面打了个手势,厚重的大门竟然被缓缓打开了。 萧夕四人面面相觑,棙如轻声道:“大人,让我先进去看看。” 付月却轻笑道:“怕什么,还怕被吃了不成?” 萧夕对棙如微微一笑,率先走进去,顿时七八个人举着火把围上来,手里都还握着武器。 为首一人对萧夕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话语中俨然有盘问之意。 黑暗中太子白泽伸出指尖轻轻勾住萧夕衣裳,示意萧夕还是离去。 然而萧夕却带着笑答道:“我们四人是从风月城来,要去濯浪郡城做点生意。” 对方见萧夕及随从虽风尘仆仆,但是气质仪容都不像是寻常百姓,语气也变得客气:“不知姑娘要去做什么生意?” 萧夕对棙如颔首示意,棙如便从钱袋取出三枚银贝递过去。 见萧夕出手颇阔绰,众人皆面露惊诧,又听萧夕笑道:“我是生意人,自然是什么赚钱就做什么生意。” 对方这才打消对萧夕的怀疑,转而对其奉若上宾,对后面举着火把的同伙吩咐道:“快带这位女公子去我家里,让我家良人打扫房间接待贵客。” 便有人站出来领路,萧夕道谢后便跟着带路人一路朝着村子里面走去。 村庄格局规正,倒与天驿村相似,只是每家大门上都悬着刀具,火光一照,冷戾阴森。 “为什么要把刀悬在门外?”萧夕问道。 领路百姓随意道:“女公子不知道,村子附近强盗猖獗,所以为了保卫村庄,武器都挂在外面,以防不测。” 村庄外围都以七八丈高的削尖木头筑防,里面却还这般警惕戒备,难道强盗居然猖獗如斯?萧夕不由暗叹,倘若果真这般,倒还真不能在野外过夜,指不定半夜就被强盗给劫了。 走到门口,一个妇人走出来迎接道:“收拾了两间屋子,客人们别嫌弃,将就着住。” 萧夕颔首道:“有劳。”当着外人面对三人道,“白泽伺候我惯了,就跟着我住,你们两个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四人便跟着妇人进去,正好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孩从正堂跑出来,围着客人左瞧右瞧,颇为好奇。 萧夕并未在意,忽听小孩清脆道:“这个大哥哥跟氐人一样漂亮。” 萧夕循声望去,却见小孩捧着脸仰头直直望着太子白泽,不由问道:“什么氐人?” 妇人却对小孩道:“不许打扰客人,还不快去睡觉,当心你阿父回来打你。” 小孩便对着萧夕一吐舌头,低头一窜便跑开了。 看妇人表情倒像在有意隐瞒什么事情,萧夕没有继续问下去,这个村子处处透着古怪。 第267章 歌谣 幸好四人的屋子就挨着,这样倒也稍稍放心。 太子白泽从一进村子就脸色灰败,刚进屋关上门,他便忍不住低头干呕两声。 萧夕忙倒碗水喂其服下,这才好些,萧夕关切问道:“哪里不舒服?” 太子白泽微皱着眉道:“一进村子便闻到一种血腥味,尤其是刚才从厨屋传出来的味道,愈发浓重。” 这便更怪了,先是付月闻到臭味,现在太子白泽却又闻到血腥味,然而一路走来并不见血痕尸体,而且这些村民虽然看上去过于戒备,然而都不算强盗,萧夕不由颦眉:“这个村子究竟是什么地方?” 太子白泽答道:“刚才进村时,我看见村子大门上写着‘申屠村’。” 萧夕忙从包袱里翻找出颂怡所赠的濯浪郡志,查阅道:“果然有个申屠村,是濯浪郡最北面的一个村庄,据说祖上皆以屠夫为业,难怪会民风剽悍。” 太子白泽铺好被褥,望着萧夕,露出担忧表情:“既然怪危险的,那你就待在屋子里,不要轻易外出。” 话音刚落,窗外有轻敲声,萧夕推开窗牖,付月的脑袋便冒出来,脸上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萧夕问道。 付月两眼朝天上一瞄:“下雨了。” 果然外面又飘起细雨,萧夕轻笑道:“难道又要我陪你去赏夜景?” 付月笑着点头:“正是呢,我刚才见妇人走进厨屋,浓浓的臭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但是这种臭味又与寻常不同。” “难道臭味还有诸般不同,你倒真是见多识广。”太子白泽岔话道,眼见付月又要挑唆萧夕出去,总之不是好事,可萧夕偏偏就乐意跟着付月瞎混,真是拿她没办法。 付月知道太子白泽素来瞧不上自己,也不去搭腔,只对萧夕道:“臭中却有香,你说怪不怪?” 萧夕颔首:“既臭且香,当真奇怪之极,可是这里毕竟是别人家里,我们既是来做客的,在主人家里随意翻查,有失礼仪。” 付月又笑道:“倘若我再告诉你,厨屋里一定藏着尸首,你想不想去看个究竟?” 萧夕一惊:“尸首?!”又转念一想,郡志所载,申屠村以宰屠为业,或许这些腥臭味是牲畜所发,但是自从进到村子里根本就没听见任何家畜的声音,这个尸首究竟是什么? 萧夕却示意付月不要妄动,侧耳听见主人家小孩正在堂屋玩耍,便对付月道:“我自有办法去弄清,你先回屋等我。” 付月笑着答应:“好,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一矮身便不见了。 太子白泽问道:“你要出去跟谁打探消息?” 萧夕朝着正堂位置一指,轻笑道:“这个小娃娃不是现成的么?放心,我很会哄小孩。” 夜静雨幽,一盏昏黄烛台摆在桌上,一个穿着粗布衣光着脚的孩子正在桌前玩耍,灯影将其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门外湿滑的台阶上。 小孩唱着歌谣:“大鱼居海中,眼为珠,身作油,十指织龙纱,华美赛云霞……” 萧夕从雨幕中走出来,对小孩温笑道:“你在唱什么歌谣?” 小孩见了萧夕,倒不惧生,仰头便答道:“这是阿娘教我唱的。” 萧夕接着问道:“是什么样的大鱼,居然会织布?” 小孩正要回答,却听背后传来妇人急切声音:“客人,小孩子胡乱唱的,莫要当真。” 妇人一进来,便将小孩赶走,显然不愿萧夕再跟小孩说话。 萧夕却假装无事道:“主人请别见怪,我只是从没听过这样奇怪的歌谣,所以随便问问。”为了打消妇人怀疑,萧夕又递给妇人十个铜贝,“家里还有吃食么?给我们送些来。” 妇人神情这才舒缓:“原来客人腹中饿了,我这就去送些吃食过去。”说着便转身朝厨屋走去。 萧夕笑道:“我跟你去拿,免得你还要跑一趟。” 妇人却拦住萧夕,表情异常紧张:“不敢劳烦客人,还是让我独自去弄,客人请回屋。” 这是执意不想让自己去厨屋,萧夕没有坚持,含笑道:“好。”转身便回到屋里。 一合上门,萧夕的神情就变了,看了太子白泽一眼,颦着眉道:“厨屋里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妇人执意阻拦不肯让我进去,定是心里有鬼。” 太子白泽轻咳数声,知道以萧夕心性,恐怕恨不得立刻就要弄个水落石出,于是轻声劝道:“稍安勿躁,你若真有心要查,不如等到去濯浪郡城,再派遣官差来查,岂非比独自涉险更稳妥。” 萧夕却道:“我自然不会一个人去。”她朝隔壁一指,“那里不还有两个人么?” 正在这时,妇人送来吃食,萧夕打开门接了,故意道:“我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今夜很快就要休息,若没有什么事,就不要来打扰。” 妇人脸上明显露出安心的表情,忙答应着走开。 萧夕合上门对太子白泽交待道:“你先吃,待会儿把灯给熄灭,这样妇人就不会总是怀疑。” 太子白泽劝阻无用,只好轻叹一声:“那你自己小心。” 萧夕轻笑着安慰道:“别怕,我现在也算有点本事,你是知道的。” 太子白泽轻哼一声:“还不是云轩肆意妄为,兵行险着,你的性命险些就没了,以后无论再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先跟我说。” 话音刚落,窗外便响起“扑哧”一声轻笑:“小胎果,萧夕又不是你媳妇,管得倒紧。萧夕,还不快出来,天都要亮了。” 外面明明才刚入夜,又是付月故意说给太子白泽听的气话,萧夕忙安抚要发作的太子白泽,轻声道:“我自会小心,等我回来。”说着便轻手轻脚出去。 自从萧夕汲收条风后,身体变得愈发轻盈,就像总被风给托着似的,做起这种摸黑的事更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一阵轻风涌过寂静的院落,两个人影转到厨屋背后的窗牖,轻轻一推,居然被锁上了。 第268章 借宿 萧夕不由微微颦眉,总不能硬闯进去,惊动主人就不好了。 这时棙如却轻声道:“大人,我有办法。”他在地上草丛里摸寻一根小棍,对着锁眼插进去,左右轻转,很快便发出“咔嚓”微响,锁被打开了。 萧夕看得咋舌,微惊道:“好本事,你怎么会开锁?” 棙如娴熟地解开锁链,低声解释道:“从前担任侍尉外出办案,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时日一久自然熟能生巧。” 一推开窗,萧夕顿时闻到一种奇异的味道,淡淡的血腥,却还带着香甜,难怪付月会说臭中带香,果然没骗人。 二人从窗外翻进去,借着微弱天光,厨屋里摆设不过是锅灶碗具,且干净整齐,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棙如在厨屋里摸索一圈,最后蹲在角落,双臂握住地板上钉着的一块凸铁,用力往外拔,竟然露出一个四方的洞,里面往外直涌风,香甜血腥味道更重。 萧夕用火折朝洞里一照,果然里面别有洞天,不由对棙如轻声道:“你可真有本事,将来再麻烦的案情都难不倒你,你就等着给我做郡尉吧。” 棙如被萧夕称赞,心里甚喜,倒不怎么在意做不做郡尉。 萧夕撑着地面跳下去,棙如也紧随其后。 其实地室倒不必照明,因为墙角正生着火坑,火上倒挂着一具漆黑油亮的大肉,火坑上架着一口小鼎,黑肉上泌出的油一滴一滴落入小鼎,大肉腥臭,而油却香甜,这便是味道由来。 萧夕不由好笑,原来主人一家大费周章,居然是在这里熏肉炼油,搞得这般鬼祟神秘,结果让自己误会。 她正准备回转,却见棙如走上前去查探倒挂的熏肉,猛然间神情一震,回头望向萧夕,震惊得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萧夕不知何故,抬脚便要走过去,带笑道:“怎么回事?” 然而棙如却闪身挡在萧夕跟前,将背后的熏肉遮挡住,声音微颤道:“大人别过去。” 萧夕觉察出异样,收敛笑意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棙如这才咬牙回答道:“我刚才发现,被挂在这里的……是一个被剥了皮的死人。” 萧夕陡然震惊,抓住棙如再问道:“你说什么?居然是人的尸首?”便要推开棙如去看个清楚。 棙如却死死拦住萧夕劝道:“大人,尸体模糊难辨,不堪入目,你就别看了。” 萧夕又回望周围,但见这里摆满各种大小刀具,墙上有铁钩,还放着用石头打造的砧板,倒跟宰杀牲畜的屠宰房一般。 原来这户人家居然在暗中做杀人的勾当,还将尸首剥皮倒挂,简直令人发指,萧夕不由怒火中烧,却听棙如劝道:“大人切不可在这时冲动,我们尚还不清楚来龙去脉,倘若惊动贼人,打草惊蛇,非但让自己身陷险境,而且一旦贼人毁尸灭迹,咱们就没有证据了。” 萧夕一听,慢慢冷静下来,颔首道:“你说得对,一定要把事情调查清楚。” 话音刚落,头顶上便传来拉动铁板的声音。 有人道:“快去添些柴火,若是火灭了,油膏便不易取了。” 一个妇人应声答应,扶着地面慢慢下到石室来。 萧夕与棙如对视一眼,石室无处可躲,又有火坑照明,眼看就要被发现了。 有风在屋内涌动,夹杂着躁动的火声。 妇人落在密室的一瞬间,顿时迎面爆裂的火风扑来,将妇人掀倒在地上。 但见整个石室已经烧成火海,被悬挂在半空的尸首倒落在地上,火坑上架着的小鼎被打翻,油膏溢出,被火点燃散发出异香,弥漫在风火中。 妇人外子听见石室惊喊,忙跳了下来,顿时被眼前景象所惊呆,黑烟滚滚中模糊难辨,却忙摸索着去找盛油膏的小鼎。 二人惊惶茫然间,有人影转瞬间掠过去,跃上厨屋去。 浓烟顺着地板飘在厨屋里,很快火势就会蔓延上来,萧夕与棙如矫捷地翻窗出去,锁上窗牖,若无其事回到屋里。 刚一进门,黑暗中萧夕便被太子白泽拉过去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受伤没有?” 萧夕作了个嘘声的手势,仔细聆听外面动静,已经有人开始被惊动前来救火。 萧夕低声道:“厨屋着火了。”又站在窗牖前朝外张望。 太子白泽轻轻颔首:“不能让人怀疑你们去过厨屋,待会儿等救火的人进来,我再出去假装问发生了什么事,至于你就不必出去了。” 萧夕答应道:“好。”二人静静等待有村民吵吵嚷嚷着进来救火,太子白泽这才推门出去。 萧夕心里这才松口气,还好自己急中生智,借风势让火燃烧整个屋子,这才得以转移主人夫妇的视线,并借着黑烟掩护逃出来。至于夫妇二人,只要不贪取膏油,自然可以逃出来。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太子白泽走进来,合上门对萧夕道:“火被扑灭了,但是主人夫妇二人没有逃出来,被烧死在厨屋下面。” 萧夕微惊,没想到这对妇人居然为了油膏连命都不要,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费劲周折剥人皮取油膏,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不由轻声冷道:“他们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太子白泽又道:“不过村民似乎不想让我们知道厨屋的秘密,不许我们插手,只让我们待在屋里,还派人来看守,名义上只说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看来并没有打算对我们不利。”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有人来回走动的动静,还夹杂着细细交谈声。 被烧成灰烬的厨屋沐浴在细润春雨中,残烟微升,有两个人对着废墟在低声交谈。 “来借宿的客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客人是在救火的村民来后才被惊动,都在屋里待着。” “那就好,这场火只是意外,以后让大家谨慎些,看好各自厨屋下面的火坑……” 春雨微斜,很快掩去二人的说话声,一夜春雨不停,待天微明,萧夕便已经起身。 第269章 氐人 守在门外的村民径直领着萧夕朝村外走去,急不可耐要将萧夕四人撵走,倒正合萧夕打算,这种杀人剥皮的鬼地方,自己简直一刻都不愿多待。 萧夕四人刚骑上马,申屠村大门便缓缓合上,整个村庄看上去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官道上湿草荒碧,倒更像是久无人行的苍茫古道。 棙如知道萧夕心中所思,对萧夕道:“大人,依照行程,明日便能到濯浪郡城。” 萧夕轻叹道:“要明天么?那今天晚上还会不会遇上像申屠村这样的村庄?” 付月轻轻晃着脑袋琢磨:“杀人剥皮,还悬在火上熏炙,就为了取尸油,当真是古怪。” 太子白泽推测道:“申屠村百姓不以耕田为生,却固守村庄,他们又凭借什么谋生?就比如昨夜借宿一户,家中连牲畜亦没蓄养,却只在厨屋下设密室熏炙尸油,甚至不惜性命也要抢护,那么尸油定然关系一家之生计,很可能极为昂贵。” 棙如赞同道:“我任职侍尉时亦见过被大火焚烧的尸体,焦臭无比,还从没见过会散发出香味的尸油,当真是稀奇。” 那么这具尸首究竟是什么人?想必定不会是寻常人,萧夕颦眉思忖,口中不由念出昨晚在正堂听到的歌谣:“大鱼居海中,眼为珠,身作油,十指织龙纱,华美赛云霞……” 太子白泽不知所指,有些奇怪地望着萧夕:“你在说什么?” 突然间,付月猛然惊道:“我明白了,那具尸首就是你所说的大鱼!” 这下其余三人都有些发懵,棙如更是摇头:“我仔细查探过尸首,鼻眼四肢皆是人生,怎么会是鱼?” 付月乐道:“我说的不是长尾巴的鱼,而是氐人!” 太子白泽与棙如顿时悟懂,唯有萧夕仍旧不知所以,一脸懵懂。 太子白泽解释道:“据说上古时候氐族人生活在涟州外深海中,天生体质禀异,体油甚香,且可燃千年不灭,极为珍贵,只是没想到申屠村的百姓居然会在家中秘密熏烤氐人。” 萧夕愈发不明白:“那氐人究竟是人还是鱼?” 三人一听,不由都笑出声来,正欲解释,却听见迎面官道上传来纷杂马蹄声,太子白泽循声望去,不由微皱着眉,轻声道:“是氐人。” 对方不下二十余人,奔驰如风,萧夕四人于是侧马让路。 尘土飞扬中,萧夕望见二十余人皆蓝发而碧眸,露出的手臂上都有浅碧的鳞纹,为首一人与萧夕擦肩而过时,侧头轻瞥一眼萧夕,一双熠熠碧眼噙着笑,却也拥着高傲。 待及氐人离去,萧夕还在回首遥望。 太子白泽轻哼一声,故意在萧夕身侧道:“我刚才还有一件事没说。” 萧夕回头问道:“什么事情?” 太子白泽声音冷淡:“氐人多出美人,颠倒众生,往往见之频频回首。” 萧夕轻笑道:“难怪烈岩会以为你是被我从涟州买来的,是因为你貌美的缘故么?” 没成想被萧夕反言相戏,太子白泽薄怒,脸颊微红,自顾策马走在最前面。 付月啧啧摇头:“这个小胎果,醋劲儿真大,都快把我给酸倒了。” 萧夕懒得搭理付月,却对棙如道:“咱们快些赶路,我想早点到濯浪郡城查清这件事,氐人也好,人族也好,都不应该被这般轻贱性命,待我查清此事,必要严惩这些恶人。” 棙如应声道:“是。”便与萧夕策马朝前驰去。 付月轻轻撇嘴,只好跟上去。 夜幕愈深,道路难辨,一整天都在赶路,人疲马乏,更何况太子白泽还抱病,萧夕只得寻找夜宿避雨的地方。 而就在左侧荒凉的山丘上,一座宫庙孤零零坐落在丘上,萧条破败。 萧夕指向宫庙位置:“今夜就去荒废的宫庙过夜,纵然破败,总比申屠村好些。” 四人便朝着宫庙驰去,待到山坡下,萧夕下马,才发现宫庙依着地势纵深而建,坡下尚有存遗的石板路直通上去,两侧仪门断裂倒落在茂盛春草中,想来从前倒是富丽堂皇,只是竟然衰败如斯。 空旷的宫庙里灰尘蛛网悬满檐角,唯有正中央立着一尊石像,被岁月磨蚀得模糊不清,却依稀可认出是一位清瘦长须的老者。 “不知这位被人供奉的老者是什么人?”萧夕望着石塑老者的慈眉善目,不由又忆起贤睿公。 棙如正从门外栓好马走进来,站在萧夕身侧仔细打量石像:“倒有些像郭公的模样。” 萧夕心里微惊:“就是那位传说死后化为郭公鸟的郭公?” 棙如点头道:“没错,郭公精通天象农事,因此扶桑各地多有供奉郭公的宫庙,只是这里的郭公庙这般衰败,倒是出人意料。” 太子白泽插道:“这倒没什么奇怪,濯浪郡百姓不事生产,自然不必再供奉郭公,郭公庙会被废弃倒是理所应当。”他已经生好火堆,对萧夕道,“快来烤烤衣裳。” 四人便围坐在火堆旁,想到濯浪郡这般荒凉,并且百姓如盗贼,将来自己真得能够治理好濯浪郡吗? 突然,棙如出声道:“有人来了。” 萧夕朝着破败的门外望去,便有模糊人影正朝着宫庙快步走来,不下十余人。 而为首者正是今天早晨在官道上迎面而遇的那个蓝发碧眸的氐人,脸上还沾着血,似乎没想到废弃宫庙中居然会有人夜宿,站在门槛上直直望着萧夕四人。 氐人首领堵在门口,后面的氐人便皆围在走廊上,都纷纷抬眼望着萧夕四人,神色颇有不善。 棙如轻轻按在腰间的青铜龙雀上,随时准备拔出来。 萧夕却轻轻示意棙如不必紧张,回头对氐人首领善笑道:“阁下站在门口,不嫌冷么?” 氐人首领没想到萧夕看似柔婉,居然没被吓住,露出微微惊讶,继而对身后同伙道:“都进来祭拜郭公,把贡品放在神台上。” 后面的氐人便尽数涌进来,身上大都染着血,手里拎着五六个头颅,还不住滴着血。 第270章 伤药 太子白泽最厌血腥,当即脸颊发白,萧夕轻声道:“白泽,你出去透透气,这里的事你不必担心。” 太子白泽还在犹豫,付月突然对其道:“我想出去赏赏这里的景色,不如你陪我一道?”说着便拽起太子白泽从侧殿门走出去。 萧夕早就历经血腥,区区几个带血的头颅还吓不倒她,只是几个头颅的脸庞倒隐隐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棙如靠近萧夕轻声道:“这几个人是申屠村的百姓。” 萧夕一惊,仔细望去,果然淋漓脏污的头发所遮覆的正是今早在申屠村见过的几个村民。 这些氐人为什么要杀害申屠村百姓,会不会跟被村民藏在厨屋下面的氐人尸首有关? 萧夕暗自琢磨着,那些氐人却根本没在意萧夕,自顾把头颅搁在郭公像前面残缺的神台上,稽首跪拜,看模样倒对郭公很是尊敬。 棙如又轻声道:“我见过百姓用各种谷米牲畜供奉郭公,却从没见过用死人脑袋当供品。” 这时氐人祭拜完,便自顾到另外一半正殿生火取暖,倒与萧夕相安无事,只是中间隔着几个血淋淋的脑袋,加上天黑雨冷,总是有些发怵。 这些氐人杀人的确不对,不过行事虽然粗鲁,但是却像是有道义之人。 萧夕暗暗打量对面的氐人,因为人多势众的缘故,并没有注意自己,也没有担心自己会去报官,不由轻叹,百姓也好,盗贼也好,居然都不将法度放在眼里,看来这个濯浪郡还真是乱。 萧夕对棙如道:“你去找他们两个,在宫庙里另找地方生火休息,满殿血腥味,闻上一夜真够呛。”棙如点头答应,见氐人无意生事,便起身离去。 对面的氐人有几个也受了伤,正相互包扎,行事粗野的盗贼,自然没有时时备着伤药的习惯,此刻就只能撕下粗麻衣角草草了事。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道:“我这里有伤药,你们拿去用。” 氐人首领循声望去,但见对面的年轻姑娘正独自走过来,俯身递来伤药小瓶。 他接过药瓶放在鼻尖嗅了下,抛给受伤的同伴,却没有露出受人恩惠的表情,只淡淡道:“姑娘居然有这么好的药,家世定然不俗。” 萧夕笑答道:“家中世代经商,略有薄资。” 对方亦笑道:“原来姑娘是来濯浪郡做生意的,姑娘胆大,连濯浪郡都敢来。” 萧夕微笑轻叹:“我初来乍到,对濯浪郡并不熟悉,不知阁下是否知道,濯浪郡做什么生意最赚钱?” 氐人首领的英俊神情一敛,目光如剑,冷笑道:“濯浪郡自然是做氐人生意最赚钱,姑娘既然是做生意的,难道当真不知?” 话音一落,十余氐人纷纷露出愤慨表情。 萧夕亦收敛笑容,蹲下身与对方对视,认真道:“我是真的不知情,阁下是否可以看在我赠药的份上,详尽告知?” 氐人首领不由一怔,他隐隐感到眼前这个自称商女的姑娘,并非寻常女子那般简单,仅凭她至始至终保持的镇定从容,倒令自己有些刮目相看。 他轻叹一声:“姑娘可曾听过一首歌谣,‘大鱼居海中,眼为珠,身作油,十指织龙纱,华美赛云霞。’” 萧夕颔首道:“曾经听一个小孩唱过,我知道歌谣里的大鱼就是指氐人,可是这与我的生意有什么相干?” 氐人首领凝视着萧夕,眼眸露出哀叹:“看来姑娘是根本不了解氐族人,我族生来善织绩,所织‘龙纱’价值千金,世所难求。” 萧夕笑道:“原来你是要我去找你们氐人置买龙纱,只是太贵了,纵然我倾家荡产,估计也买不起。” 对方却摇头道:“姑娘不知,真正值钱的并非氐人所织的‘龙纱’,而是氐族人本身!” 静夜微雨的宫庙外,骤然惊雷声响。 萧夕心中亦如雷震,惊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氐人首领露出哀叹神情:“我族生来禀赋异人,眼珠被挖出后会化为罕见的碧珠,比夜明珠更珍贵,而体内更凝结有一种油脂,可以燃火焚香,千年不灭,这两样才是氐人最值钱之物,姑娘这下可明白了?” 当真是大好的生财之道,难怪申屠村百姓拼命也要藏尸熏油。 萧夕心里既惊且怒,一旦弄清原委,她对眼前这些氐人顿时生出同情,不由摇头:“倘若真有人以你族性命来赚钱,为什么不去通知官府?” 对方冷笑道:“濯浪郡荒废数十年,无人敢来治理,若是等到官府来缉拿贼人,恐怕我族早就被杀光了,更何况官商勾结,若是告官,非但没用,恐怕还会被官府寻个理由扣下。倒不如我们自己来动手,自己来讨公道!” 萧夕望向神台上的头颅,想来就是因为申屠村的百姓以氐人谋利,所以才会被这伙氐人所杀,真是可恨又可怜。 氐人首领又冷声问道:“不知姑娘听罢,是否觉得这条生财之道真的很划算?” 萧夕却站起身,不理会对方挑衅,只轻笑道:“祖上有教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杀人易物乃是恶行,我绝不会做这种生意。” 氐人首领不由正眼打量萧夕,但见她神情清正坦然,并不似心怀鬼祟的小人,轻声叹道:“像姑娘这样的正直之人,恐怕将来难免被小人陷害,倘若姑娘将来需要我帮忙,可以去濯浪郡城西北的雀丘来找我。” 萧夕颔首谢道:“多谢阁下盛情,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罢转身回转,经过郭公像前的神台时,驻足回首道,“阁下今后就请不要再以人首供奉郭公了。” 氐人首领缓缓抬头,望着眼眸露出哀怜表情的萧夕,又听她轻声道:“郭公心怀天下苍生,想来不会喜欢这种以杀止杀的供奉。” 氐人首领不由一怔,萧夕已经抬脚走进对面的偏殿,消失在黑暗中。 一夜清雨,待萧夕起身走进大殿,氐人已经离去,外面明亮的天光照在郭公像跟前的神台上,原本摆放着的头颅却已然不见。 第271章 新任郡尹 棙如疑惑道:“这些氐人为什么要拿走头颅呢?” 萧夕望着殿外的青碧春色,含笑道:“也许是因为他们知道郭公不喜欢这些供奉吧。” 棙如问道:“大人,等到了濯浪郡城,还要去查这些氐人吗?” 萧夕跨出大殿,轻轻摇头:“不急,咱们首先要收拾的人就在濯浪郡城里。” 棙如没弄明白,回头望向太子白泽:“白泽公子,大人的话我没听懂。” 太子白泽却波澜不惊,望着骑上鹿蜀马的萧夕,轻声道:“濯浪郡之所以会盗贼猖獗,百姓肆意虐杀,想必定然与郡城中官吏不治有关,要想治理百姓,她就必须得先重整吏治。” 付月打着哈欠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我不懂,反正跟着萧夕有吃有喝就成。” 话音刚落,前头传来萧夕的声音:“付月,从风月城带来的兰春酒给我留一坛,我还有用。” 付月轻哼一声:“一介郡尹,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偏来抢我的,真抠门!” 那副舍不得的模样逗得棙如与太子白泽都忍俊不禁,三人忙策马赶上萧夕,四人在空茫的官道上驰骋,一路朝濯浪郡城行去。 广袤无垠的山丘上,一座坚固的都城如栖息的猛兽般伏落在丘上,正值晌午,北城门外却站着齐整森严的黑甲兵士,还有一群身着华裳的人正朝着官道方向翘首以待。 兵士中为首者对着一个深栗绸衣的中年人低声讨好道:“沐齁叔父,这次您一定要为我向郡尹大人美言,我等着当郡尉都等了五年了。” 沐齁轻哼一声:“你是本官的亲侄儿,本官自然会为你谋划,至于能否在郡尹大人跟前说上话,还得看这位郡尹大人有没有本事来得了郡城。” 兵士暗笑道:“叔父的意思是,濯浪郡内盗贼横行,说不定这位郡尹大人已经折损在路上,为国殉职了?” 沐齁抬眼瞥了眼恭立在对面身着素灰衣裳的中年人,暗斜满脸偷笑的兵士一眼:“严肃点,上次就是被瞿鸢祭酒逮到你在值守期间肆意饮酒,过于纵横,所以才有理由不让你担任郡尉,现在在他眼皮底下还敢得意忘形?” 兵士偷偷瞄了眼对面的瞿鸢祭酒,虽然对方并没有注意自己,但是仍不由心生凛然,忙低头退回去。 一阵凛然长风从广袤山丘吹袭而来,透骨微寒,沐齁不由打了个喷嚏,浑身一个哆嗦,明明已经是春天,怎么还有这样凛冽入骨的风? 风中传来铿锵马蹄声,官道尽头远远驰来四个人,守候在城门的众人忙凝神注目望去。 但见四个人中有三个男子,一个气度端华,容貌超俗,一个眼神凛冽,神情老练,另外一个则满脸带笑,放荡不羁,沐齁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打量,暗自琢磨,不知这三个人中哪一个是新任郡尹大人? 正在这时,一个清澈声音传入沐齁耳中:“你是在找我吗?” 沐齁忙抬头望去,但见三人后面慢慢踱出一个年轻女子来,她骑在马背上,居高俯视,迎着沐齁的目光直直望过来。 沐齁惊诧之余,竟有些失态地指着萧夕道:“你就是郡尹大人?” 萧夕从怀里取出玉印,举在手中示意,玉印在微灿的春光下闪烁着皎洁无暇的光芒,她对着沐齁露出威仪神情,缓缓道:“有谁说女子就不可以当郡尹?你竟敢直指本官,是否有失礼仪呢,郡丞大人?” 话音未落,沐齁忙地缩回手,忙俯身稽首跪拜下去,连着周围众人亦纷纷跪拜,虽然心里都惊诧万分,然而谁都不敢抬起头来去看。 萧夕放回玉印,骑在马上径直问道:“濯浪郡城各官吏何在?” 沐齁忙答道:“回禀郡尹大人,下官与祭酒大人在城门迎接,郡尉尚缺职,典史因在狱中忙碌,因此不曾来迎,其余诸县尹则等待大人正式任职后听凭大人召见。” 萧夕露出笑容:“有劳郡丞大人,城门风大,不如回去官邸再详说,本官就骑马先行,郡丞大人莫要误了时辰。”说着竟催马进城,扬鞭驰去,将迎接人等落在城外。 沐齁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新任郡尹大人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自己冒失之间还冲撞了郡尹,好没面子,当下心中羞恼,奈何萧夕又交待要速回官署,只得急命随从原路返回。 一直站在对面没有作声的瞿鸢祭酒望着沐齁带领众人匆匆离去,不由微微皱眉,原以为州牧大人应当会派一个厉害能干的郡尹来,没想到居然会是一个年轻女子,难道濯浪郡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微醺春光照在叠檐翘角上,几只鸟雀停落在雕刻着典雅花纹的回廊栏杆上。 而空旷的大殿中却鸦雀无声,木兰栋椽散发着清香,正中央的白梨木桌案上,摆放着一坛香鼎,正升起袅袅清香。 大殿左右正侍立着四个人,其中两个正是刚才在北城门外迎接萧夕的郡丞沐齁与祭酒瞿鸢,四人皆静默无声,静静等候。 突然,一个轻快却不失端庄的笑声从门外传来:“本官让各位久等,真是抱歉。” 四人忙俯身跪拜,恭迎来人,听着轻盈脚步声从跟前移过,上首再次传来声音:“各位请起,初次见面应当依循尊卑之礼,以后彼此相熟,这些繁琐礼节自可免去。” 四人这才站起来,抬眼望向坐在上首的郡尹大人。 但见萧夕一袭素白绸裳,外罩青碧纱衣,端坐在案前,既素雅又端庄,虽然脸上带着笑容,然而眼眸清澈犀利,似乎一眼便能看穿人的心思。 沐齁拱手道:“郡尹大人,让下官来介绍一下……” 萧夕却抬手笑道:“郡丞大人不必着急,且让本官来认一认。”她对着站在右侧的素灰衣裳男子微微颔首,“这位大人就是刚才在城外迎接本官的瞿鸢祭酒?” 瞿鸢没想到刚才在城门外萧夕明明没有注意自己,现在却一眼就认出,心思竟这般细腻,当下不敢怠慢,忙答道:“下官濯浪郡祭酒瞿鸢,见过郡尹大人。” 第272章 无异议 萧夕笑道:“听闻瞿鸢祭酒乃是整个才州最年轻的祝官,今日得见,果然神采斐然。”又转向站在瞿鸢身后相貌普通的男子,虽然论年龄比瞿鸢稍长,可是神情紧张流露在外,却不及瞿鸢稳重。 萧夕温笑道:“想来这位就是典史勤皋大人。” 勤皋忙答道:“下官刚才未能去城外迎接郡尹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萧夕见其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汗珠,于是轻言安抚道:“典史大人忙于公务理应嘉奖才对,本官怎会怪罪于你,你今后自当勤勉如一,本官会嘉奖你的。” 勤皋非但没被怪罪,还被萧夕称赞鼓舞,自是感激涕零,连声答应。 沐齁暗暗不屑地看了勤皋一眼,这个平时胆怯老实的典史,没给他任何出风头的机会,连这次出城迎接郡尹大人都找个理由没让他去,没想到反而是他最先得到郡尹大人的赏识,真是走了狗屎运。 “沐齁大人,”萧夕又唤道,沐齁忙正身恭听,“你身为一郡之丞,郡尹之位空缺多年,郡中事务都交由你暂代处理,你做得很好,本官以后若有不明之事,还要向你问询才是。” 沐齁一听,心中暗暗得意,看来郡尹大人还是知道孰轻孰重,将来定会重用自己,忙答道:“下官职责所在,不敢稍有怠慢。” 萧夕又望向沐齁身后身着银甲之人:“不知这位是谁?居何职位?” 沐齁自感机会降临,忙对萧夕道:“郡尹大人,这位乃是统领郡城军务的郡尉侍郎,因郡尉一职空缺许久,侍郎又熟悉军务,治军有功,所以下官想举荐这位郡尉侍郎升任郡尉一职。” 话音一落,瞿鸢不由暗暗皱眉,没想到沐齁果然借此机会给其侄儿谋求郡尉之职,郡尉乃是统领整个郡都军队的要职,倘若真落入沐齁叔侄手中,恐怕今后就要在整个濯浪郡一手遮天了。 萧夕不动声色,依旧微笑道:“郡尉一职的确需要合适之人,只是本官初来乍到对郡都事务尚不熟悉,郡丞举荐之人想必不差,只是不知祭酒与典史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勤皋见萧夕与沐齁二人目光同时转向自己,不由心头一紧,他既畏惧郡尹的威仪,亦害怕沐齁的淫威,干脆低头道:“下官听凭郡尹大人决断。” 沐齁暗暗冷笑,算你聪明,就算没赞同,也算没拆自己的台,至于剩下的这个瞿鸢,那就有点不好说。 正在这时,瞿鸢却开口道:“郡尹大人,下官以为此事不妥,就在上个月下官亲眼见到,这位郡尉侍郎在官署内聚众饮酒赌博,军纪涣散,若是以其任郡尉一职,恐怕难以服众。” 沐齁狠狠瞪了瞿鸢一眼,果然这个人会出言阻拦,但是其所言俱属实,实在无法反驳,只好暗自恼怒,抬眼打量萧夕的脸色。 果然萧夕收敛笑容,轻轻摇头:“倘若如此,本官还真不能将郡尉一职授予侍郎。” 沐齁暗忖,就算这次没成功,以后还有机会再举荐,而且只要郡尉一职空缺,悉数军务都由郡尉侍郎处理,手中握着实权,名位之差倒暂且无妨。 谁知萧夕轻咳一声,对众人道:“郡尉乃一郡之要职,本官既然上任,自然不能再任其空缺下去,本官有一人,可以为诸位引见一下。”说着便扬声对门外唤道,“棙如,进来吧。” 一个人应声走进来,红裳黑靴,身材颀长,猿背蜂腰,眼神隐藏着凌厉锋芒,站在四人当中毫不逊怯,沐齁所举荐的郡尉侍郎与之并肩相比,简直有如斗败公鸡站在展翅鹰隼旁边。 萧夕含笑道:“此人名唤棙如,之前曾任职州牧大人侍尉首领,颇得州牧大人信赖,如今跟随本官来到濯浪郡,不知能否胜任郡尉一职?” 瞿鸢只稍稍打量这位年轻人,当即拱手道:“棙如公子既然曾胜任州牧大人侍尉首领一职,才干必定颇佳,想来定能胜任郡尉,下官并无异议。” 典史勤皋亦忙附声道:“下官也没有异议。” 三人中便唯独剩下沐齁没有发表意见,眼看萧夕的目光已经转向自己,他顿时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额头上不由冒出冷汗,心中想要找个理由驳回,却根本无从下嘴。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郡尹大人觉得自己揽权跋扈,沐齁只得无奈妥协道:“下官没有异议。”站在他后面的侍尉侍郎虽然心里急得跟兔子似的,然而却更没有开口说话的份儿。 萧夕正身,缓缓扫视众人一眼,轻轻颔首:“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么本官就正式授予棙如公子濯浪郡尉一职,他毕竟年轻,以后还要诸位多加提点。”说着便从位置上站起身,缓缓走下来,左右微笑道,“若没有什么事,诸位就回去办事吧。”自己负手率先走出大殿。 春光微洒,宽阔的大街上,祭酒瞿鸢与典史勤皋并肩沿街向前走去,道路两旁叫卖声此起彼伏,然而两人都没有心思去看。 勤皋犹自还在擦汗,心怀忐忑道:“瞿鸢,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郡尹大人一直在笑,为什么我却觉得心里很畏惧?” 瞿鸢转头看了勤皋一眼,神情静如水,轻声道:“知道怕就对了,这位郡尹大人倒真有些智谋手腕,不显山不露水就安排自己的人当上了郡尉。” 勤皋摇头道:“其实谁当郡尉谁当郡尹都一样,只要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去招惹麻烦就好,你今天居然当面就顶撞沐齁郡丞,真是吓了我一跳,万一他日后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瞿鸢微微不屑地瞥了勤皋一眼:“你倒是从来谁都不得罪,难道沐齁找你的麻烦还少么?”话锋一转,“况且我现在回想一番才明白,郡尹大人定是早就打算让那个棙如担任郡尉一职,只是借着我的话驳回沐齁的举荐,倒是我自己一时着急,被郡尹大人给利用了。” 勤皋听得脑袋发疼:“不管怎样都好,反正现在郡尹大人来了,郡尉也有了,我以后只要好好干自己的差事就好。” 第273章 幕宾 刚好一个挑着担子卖桂花饼的小贩走过去,勤皋忙道,“瞿鸢,今早出门前我家良人说是想吃桂花饼,我给她买去,你先回去,晚上沐齁大人宴请郡尹大人,你可别跟上次一样不去……” 瞿鸢看着勤皋匆忙追赶卖桂花糕的小贩,大概也只有家里的事,才能让这个老实人这般着急上心,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漫云舒卷,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位郡尹大人。 恰在这时,前面右侧路口拐角,闪过沐齁的身影,他身后还跟着犹如丧家之犬的侄儿,边走边回过头数落。 郡尉侍郎露出一副凄惨可怜模样:“叔父,侄儿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奉公职守,再不让瞿鸢祭酒抓到把柄。” 沐齁怒气冲天,甩出一句话:“指望你奉公职守,我看猪都能上树——”话音一止,突然神情一变,顿时止步,险些被后面紧跟着的侄儿给撞翻。 郡尉侍郎忙扶着沐齁,诚惶诚恐问道:“叔父,您没事吧?” 沐齁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抬头看着侄儿:“你有没有觉得郡尹大人有些异常?” 郡尉侍郎老老实实摇头道:“侄儿连看都没敢看郡尹大人一眼,自然不知有没有异常。” 沐齁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侄儿一眼:“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能不能用你自己的脑袋好好想一想?大人居然事先就熟知我们三人的姓名职位,显然是有备而来。” 郡尉侍郎回想一下,点头道:“没错,今天叔父本来要在郡尹大人面前出出风头,大人都没让叔父说话呢。” 沐齁又琢磨道:“大人新官上任,先是拉拢勤皋典史,又让自己带来的人任职郡尉。而她虽表面上嘉奖我,但是实际上半点好处都没给我,反而还借着瞿鸢驳回我举荐你的请求,我这下真是吃大亏了。” 郡尉侍郎顿时着急起来:“叔父,那我们该怎么办?” 沐齁冷声道:“这次是我一时大意,她这局虽占了上风,但是毕竟初来乍到,势力单薄,我在濯浪郡经营数十年,难道还会被她给扳倒,今天晚上她必会来赴宴,到时候我就会给她来个下马威,让咱们这位郡尹大人也知道谁是惹不得的!” 郡尉侍郎点头道:“叔父,我们该怎么做?” 沐齁咬牙道:“你去把关在后园的狼犬给我藏在大门后,等到郡尹大人一到,你就假装失手,让狼犬跑出来。狼犬生性凶残嗜血,又被关在后园,性情更加暴躁,我就不信郡尹大人一介女子,居然不会害怕?” 郡尉侍郎先是点头,却又摇头:“叔父,上个月狼犬还差点咬死路人,倘若贸然放出来,会不会伤到郡尹大人?” 沐齁冷哼道:“伤到她又怎样,不过宰了这头*了事,能让她在病榻上躺个三五月自然最好,倘若被咬死了倒也不怕,反正濯浪郡又不是没有郡尹死在任上的先例。” 郡尉侍郎扶着被撞得腰痛的沐齁朝前走去,口中应道:“侄儿谨遵叔父吩咐。”二人渐渐消失在人来人往的长街尽头。 漫云舒展,笼罩在郡尹官署的后园正屋里,萧夕正在慢慢饮茶。 太子白泽正忙着收拾东西,回身对萧夕道:“今夜去郡丞府邸做客,务必要谨慎,想必他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对你很是不满。” 萧夕笑道:“木已成舟,他也只能私下抱怨,难不成还会公然报复我?” 今日萧夕会面郡城诸官,的确很得体,太子白泽虽然很满意,然而还是提醒萧夕道:“当初在狱台城,辟马能私自给狱台官投毒,这个郡丞经营郡城数十年,难道就没有些手段?”稍稍犹豫道,“不如让我陪你去。” 萧夕摇头道:“不成,你身体还没好,得好好休息,我听你的便是,定会处处谨慎,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更何况以你的身份,陪我同去不太方便。” 太子白泽一听,顿时微微不悦:“棙如是郡尉,自然有资格与你同席,我只是一个卑贱奴隶,就配不上去侍奉你。” 萧夕不由哑然失笑:“我岂敢看轻你,你可是我的军师,缺了谁也不能缺你。”她起身执着太子白泽的手在床榻上坐下,把濯浪郡志放在其怀里,“你就在这里看看书,喝喝茶,运筹帷幄,决策大局,好不好?” 太子白泽神情这才缓和,望着萧夕噙着笑的脸庞,心里不由一荡,却又凝着微微苦涩,从狱台城到濯浪郡,萧夕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的姑娘,即便在这样复杂艰难的环境中,她也能够做到游刃有余,或许再过些时日,她就会不再需要自己的辅助。 太子白泽心底所思甚少露在脸上,因此萧夕不察,只站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门外游廊上却传来一个微微不满的声音:“我也要去赴宴。” 萧夕循声一看,原来是付月,怀里抱着一坛兰春酒,拉着脸抱怨:“你居然用我的兰春酒去送礼,那我也不能白给,郡丞招待你肯定少不了好酒好菜,我要去蹭吃蹭喝。” 萧夕不由失笑,微微思忖便点头答应:“你可以去,不过是作为我的幕僚出席。” 付月皱眉问道:“什么是幕宾?” 萧夕故意笑道:“幕宾就是我的人,我说什么就得听什么。” 付月轻哼一声:“这么说来,我早就是你的幕宾了,马车早就备好了,快点走。”说罢便转身就走。 萧夕不由轻笑,慢慢跟在后面,天色尚早,不着急。 春暮轻笼的大路上,瞿鸢驾着牛车急行,神情焦急,不断催促着老牛走快些。 勤皋坐在身侧,几乎被颠簸得险些掉下去:“瞿鸢,你别着急,没准儿郡尹大人已经去了。” 瞿鸢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勤皋:“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还让我驱牛车去赴宴?” 勤皋露出无辜表情道:“我也是买桂花糕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就是怕你着急冲动。” 第274章 狼犬 瞿鸢微冷道:“你就是胆小怕事,难道就没想过,倘若郡尹大人真的出了事,濯浪郡的百姓又能倚靠谁,难不成是你我,还是那个鱼肉百姓的沐齁?!” 勤皋见瞿鸢真的生气,不敢再争辩,下午买桂花糕的时候无意中撞见沐齁叔侄商量着要对付郡尹大人,他犹豫再三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瞿鸢,最终还是没忍住,在驱车去赴宴的路上还是把这件事给说出来,结果被瞿鸢好一顿数落。 牛车转过路口,已经望见沐齁府邸的朱漆大门,而大门前的石阶下正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掀开,身着*衣裳的萧夕正从车上缓缓走下来,后面跟着新任职的郡尉棙如。 勤皋看得真切,居然这么巧,正好赶上郡尹大人进去。 他又扭头去看石阶的大门,沐齁及其侄儿正从大门里满脸堆笑出来迎接,沐齁跟在郡尹大人身后,而他的侄儿却有意将郡尉棙如与郡尹大人隔开。 眼看萧夕就要走上最后一块台阶,与朱漆大门之间相隔不足三丈,眼看危险近在咫尺,瞿鸢心中着急,顿时高声呼唤道:“郡尹大人,下官有事要禀报!” 这一声顿时将萧夕与沐齁都惊动,二人同时转头朝着瞿鸢望过去,但见牛车已经逼近府邸大门,而瞿鸢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依旧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 而就在瞿鸢正好挨着石阶的一瞬间,朱漆大门里猛然窜出一条黑黄相间的大犬,龇牙咧嘴朝着萧夕扑过去。 棙如看得真切,然而与萧夕却相距甚远,反应再快也来不及相救。 眼看恶犬就要咬上萧夕的咽喉,一个身影从牛车上飞扑过来,正好将萧夕抱在怀里,顺势扭转方向背对着恶犬。 只听一声痛叫,恶犬堪堪咬在扑过来之人的肩头,鲜血顿时染红衣裳。 萧夕猝不及防被人救下,迅速反应过来,见恶犬犹自咬着不肯松口,心中一怒,正欲一脚踹上去,棙如已经拎着刀奔过来,举臂一扫,恶犬一声哀嚎,顿时松开嘴倒在地上。 直到这时,萧夕才看清舍命相救之人竟然是瞿鸢,她忙扶着瞿鸢,鲜血正顺着肩膀汩汩流出来,萧夕扭头一看,沐齁已经远远站在一边,安然无恙,脸上却没有惊讶的表情,看来这件事早有预谋。 萧夕压下怒火,对沐齁高声道:“郡丞,快派人去请大医。” 沐齁与侄儿面面相觑,都没想到瞿鸢居然会半路杀出来,沐齁轻轻颔首示意,郡尉侍郎这才转身去请大医。 勤皋从牛车上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见瞿鸢受重伤,顿时六神无主,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瞿鸢脸颊苍白,却忍着剧痛对勤皋道:“郡尹大人在这里,怎能言行无状……” 勤皋的额头上冒出斗大汗珠,连声道:“都怪我、都怪我……” 话音未落,突然间从朱漆大门里又窜出一头与先前相同的恶犬,迎空一跃,径直朝着萧夕位置的四人扑过来。 勤皋大惊道:“怎么会有两头?!” 瞿鸢亦惊急道:“保护郡尹大人!”他挣扎着想要挡在萧夕身前,却奈何受伤太重,根本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只听萧夕俯在瞿鸢耳侧微声道:“别害怕,我不会有事。” 瞿鸢一怔,便感到空中突然涌来一阵狂风,霎时间吹得人睁不开眼,而在半空中即将跃下来的恶犬竟如风中纸屑一般,瞬间被风给卷走,狠狠摔落在地上。 原本待在一旁准备看好戏的沐齁顿时惊呆了,因为狼犬正好摔在自己的面前,似乎被摔得恼怒,狼犬抖抖脑袋站起来,竟然对着沐齁露出獠牙。 沐齁顿时惊得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高声唤道:“快来人,救我——” 大门里顿时跑出两个仆役来,见到凶猛的狼犬要袭击沐齁,都知道狼犬的性情极其凶猛,谁也不敢上前救人。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声音传来:“一只小狗而已,怎么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沐齁回头望去,但见一个神情随意的男子正从台阶下慢慢朝自己走过来,好像只是闲庭信步一般,正是跟随在萧夕身侧来蹭吃蹭喝的付月。 而狼犬一见付月走来,居然立即夹起高扬的尾巴,收敛攻势,对着付月哀声低鸣,好像在求饶一般。 沐齁忙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付月轻轻摸了下狼犬的脑袋,而一惯凶恶的狼犬居然乖顺得如同一条看门狗。 沐齁一回头,萧夕正沉着脸就站在身后,一对眼眸犹如利剑般刺过来。 沐齁顿时觉得如芒在背,忙强自镇定拱手道:“下官无能,让大人受惊了。”又忙吩咐仆役把瞿鸢抬进府邸安置在厢房里。 萧夕缓缓道:“本官的确很吃惊,原来郡丞大人居然会养连自己都驯服不了的恶犬。” 沐齁冷汗已然涔涔而下,原本以为至少可以给萧夕一个教训,没想到却反而让自己出丑。 萧夕冷声道:“好好照料瞿鸢祭酒,不要让他出事。” 沐齁连声答应,眼见侄儿带着大医回来,忙示意他快带大医进去治伤,又对萧夕解释:“郡尹大人,这件事真的是个误会。” 萧夕已经不想再跟沐齁多说一句话,转身对棙如道:“你留下来,等瞿鸢祭酒伤势好转,再回来对我禀报。”棙如拱手答应。 眼见萧夕抬脚便走,沐齁忙跟在后面恭送,直到萧夕与付月乘上马车,他才彻底松口气,郡尹大人虽然很生气,但是终究没有治自己之罪,看来她果然还是忌惮自己的身份,不敢轻易惩治。 想到这里,沐齁不由微微得意,低头又看见狼犬正目送着马车离去,还兀自摇着尾巴。 沐齁不由踢了狼犬一脚:“没用的*,连谁是主人都分不清?” 谁知狼犬骤然转性,对着沐齁便是狂吠数声,吓得沐齁连忙逃回府里。 濯浪郡都城的东南山丘上,荒草凝碧,一株枝干衰碧的胎木长在丘上,枯叶铺满树下,枝干上只有几个孤伶伶的金黄胎果,摇摇欲坠。 第275章 保证 萧夕站在胎木下,神情露出哀痛:“我早就知道濯浪郡衰败,却没想到郡城里的胎木居然会是这番景象。” 站在身后的太子白泽轻声安慰道:“濯浪郡已有数十年不治,胎木枯败并不是你的错。” 正在这时,却听草丘下传来质问声:“你们是什么人?来祝园干什么?” 二人循声望去,却见典史勤皋正站在丘下石阶上,而说话之人却是站在他身侧的妇人,一双眼睛满含警戒。 勤皋忙拉着妇人急道:“她就是郡尹大人,不得无礼!” 妇人一惊,忙收敛神情,夫妇二人一同朝萧夕行礼。 萧夕笑道:“无妨,不知者不怪。”她望着妇人的蓝发碧眼,微微惊道,“你是氐人?” 勤皋顿时有些不自在,似乎很想快些带着妇人离去,忙答道:“良人的确是氐人。” 萧夕走过去打量妇人,虽然衣着朴素却颇有姿色,不由笑道:“听说濯浪郡一直都是氐人与人族杂居,但是从官邸一路走来,路上却没见到一个氐人,心里正有些奇怪。” 勤皋诺诺不知该如何应对,却听妇人道:“难道郡尹大人不知道,但凡庶人之身的氐人都被赶出郡城到山野间居住,只有每月初十才能进城来;而城中氐人大都是奴隶,终日被关起来纺纱织布,大人自然是看不到的。” 勤皋忙示意妇人不要说话,脑袋上已经冒出汗来:“郡尹大人,妇人之言请勿上心,具体事宜还要询问郡丞大人才是。” 妇人急道:“夫君,我所言俱属实,就算真到了郡丞大人面前,难道他还会抵赖不成?” 勤皋急得脸都变色了,压低声音道:“夫人,这件事跟我们不相干,你就别插嘴了。” 萧夕将勤皋神情都看在眼里,突然笑问道:“勤皋,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典史的?” 勤皋不知萧夕何以相问,忙据实答道:“回禀郡尹大人,下官乃是前任郡尹大人在任时,通过正式考试被录用。” 萧夕又问道:“那这位郡尹大人难道是个瞎子么?” 勤皋愣住,继而摇头道:“前任郡尹大人正值壮年,并无眼疾。” 萧夕冷笑道:“他若是不瞎,怎会让你来担任典史,身居一郡之要职?百姓纳赋纳粮供奉你,你却只顾自己安乐;本官身为一郡之尹,你却只保全你自己,不肯履行职责辅佐本官,你有什么资格来当这个典史!” 勤皋见萧夕震怒,忙稽首拜道:“下官不敢!” 萧夕指着勤皋怒道:“你身居典史,负责一郡之刑罚与法令,你居然敢颁布把氐人逐出郡都这样愚蠢的法令,还敢说自己不敢?我看你简直是凌驾在本官之上,肆意妄为!” 勤皋忙叩首解释:“大人请息怒,这道法令并非是下官的本意,而是……而是郡丞大人授意,下官不得不从。” 又是沐齁这个老贼,萧夕心中一怒,又看了眼勤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然心眼不坏,却着实令人生气,萧夕冷笑道:“郡丞虽总揽一郡之事务,但是官职与典史相当,你若不让,他还能罢你的职不成?又怎么会不得不从?难不成你是沐齁养的一条狗,任其驱使吗?” 见萧夕话重,太子白泽忙轻轻拉了下萧夕衣袖,萧夕这才平息怒火,对勤皋道:“起来吧,以后警醒些,不要再犯这种糊涂。” 勤皋本以为会被治罪,没想到萧夕居然既往不咎,虽然被骂得很惨,但是仍然感激,正准备带着妇人告辞,不料妇人却突然跪在地上,对着萧夕叩拜道:“小人求大人救救我姐妹们的性命。” 三人皆是一惊,萧夕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妇人仰头答道:“小人曾经是沐齁郡丞府上的女奴,日夜为其织布纺纱,后来郡丞把小人赐给外子,所以外子才会为郡丞所挟制。虽然小人获得自由,但是小人的族中姐妹都还在郡丞府中为奴,小人恳求郡尹大人救救她们。” 没看出来勤皋倒也有真性情,萧夕亲自扶妇人起身,却摇头道:“本官也很同情你的姐妹,但是依照法令,她们既然身为沐齁的奴隶,就只能听凭其使唤,就算本官是郡尹,也不能违反法令让沐齁释放你的族中姐妹。” 妇人拭泪道:“大人有所不知,小人与这些姐妹并非生而为奴,我们原本都是居住在山野的庶人,后来却被沐齁抓捕回去,强行卖身为奴。沐齁将族中女子都关起来日夜纺纱织布,男子就会被残忍杀死,卖出城去。” 萧夕震惊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她看了勤皋一眼,果然勤皋没有惊诧的表情,看来早就知道内情,却没有告知。 萧夕对妇人道:“本官向你保证,一定会彻底查清这件事,倘若真如你所言,本官一定会救你的族人出来。” 妇人感激涕零拜道:“郡尹大人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只是眼下就有一件急事,沐齁的侄儿十天前抓捕到十个氐人,如今被关在牢狱中,依照法令明天就会被发配前往涟州修建祭台,但是小人得知沐齁一定会在中途将这十个尽数杀害,所以想请大人一定要救救他们。” 萧夕又询问勤皋:“这十个氐人为什么被抓起来?” 勤皋如实答道:“回禀郡尹大人,他们是一伙盗贼,经常袭击各处村镇,就在十天前盗贼袭击城北申屠村的时候,被我们抓到十个人,所以被关起来。” 难道是在郭公庙里遇到的那伙氐人同伙?萧夕暗自思忖,回头看了眼太子白泽,后者亦轻轻颔首。 萧夕对勤皋夫妇道:“他们是盗贼,袭击百姓固然有罪,但是也不能白白枉送性命,这件事本官会想办法。” 妇人没想到萧夕居然会答应,连忙拜道:“多谢郡尹大人。” 萧夕颔首道:“你们是否也是来看望瞿鸢祭酒?”勤皋点头称是。 萧夕于是示意太子白泽将带来的兰春酒交给勤皋。 第276章 消息 “本官有急事要回去,这坛兰春酒就由你代替交给瞿鸢祭酒,让他好好养伤,本官改日再来看他。”说着便转身离去。 眼见萧夕二人离去,勤皋这才松口气,叹声道:“夫人,你让郡尹大人帮这个忙,若是让郡丞知道,岂不是陷大人于不利吗?” 妇人望着萧夕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眸中却满含期冀:“我觉得这位郡尹大人很特别,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勤皋叹气道:“走吧,去看看瞿鸢。”携着妇人转身慢慢离去。 春风烂漫,慵懒午后,一座颇有险势的青丘小路上,转过两个扛着兵器的氐人。 其中一个打着哈欠道:“这么好的天气,却要出来巡山,周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另外一个却道:“别怪首领对咱们这么严格,前些天被濯浪都城的士兵给抓走十个兄弟,搞不好会摸到雀丘来,还是把眼睛放亮点。” 身侧人点头道:“我明白,首领正为营救十个兄弟伤脑筋,咱们就做好自己的事。” 话音刚落,突然间漫野遍丘刮起大风来,天上瞬间浓云便聚了过来,遮蔽日头,整座山丘顿时都变暗。 二人眼睁睁望着骤然风云变色,其中一人眉头一皱道:“不好,好像要下雨,我晾在外面的衣裳还没收呢。” 另外一人道:“这里有我,你快收衣裳去,收了衣裳赶快回来。” 对方忙答应着转身朝山上跑去,晦暗不明的山路上就只剩下一个氐人,他被大风吹得迷眼,便干脆在路边一株老树下躲着,等待风势稍缓再出去巡视。 就在氐人暗自嘀咕天气善变时,冷不防一个声音在很近的位置响起:“你们的首领在哪里?” 氐人险些被吓得失手将兵器扔出去,慌忙转头一瞧,却是一个身着素白布衣带着青藤帽笠的女子,正骑在一头鹿蜀马上,狂风在她周围呼吟,然而她的衣袂却只是轻轻飘动,一点狼狈的模样都没有。 氐人认出眼前的姑娘就是前几日在郭公庙里见过的女子,首领亦曾交待过可以让这个女子来雀丘,可是好端端的姑娘,怎么还真敢来这个贼窝? 氐人朝山上指去:“沿着路直走,首领今日就在山上,我带你去。” 萧夕微微颔首:“不必,我自己去。”便骑着鹿蜀马自顾冒着大风朝前行去。 氐人望着萧夕远去的身影,奇怪道:“一个做生意的怎么会找咱们首领有事……” 狂风很快淹没声音,直涌向坐落在丘巅之上的数座楼阁。 其中正中央最大的楼阁大厅里,氐人首领正坐在上首,与左右两侧数个氐人神情严肃商议着事情。 突然,门外传来禀报声:“首领,外面有人找你。” 氐人首领长眉微皱:“居然找我?是什么人?” 门外答道:“是位姑娘,就是前几日在郭公庙里给兄弟们赠伤药的那个女子。” 氐人首领面露微诧,点头道:“让这位姑娘进来。” 话音刚落,萧夕便从门外跨进大厅,摘下青藤帽笠,露出一张温婉亲切的脸庞,对着氐人首领轻笑道:“冒昧打扰,还请首领别见怪。” 氐人首领示意萧夕坐到位置上,回笑道:“我们这些做盗贼的,很少有客人来到访,姑娘愿意来,我很高兴。” 萧夕环视大厅,见诸人集聚,都携带着兵器,个个神情凝敛,似乎并不欢迎自己。 她却不见怪,开门见山道:“首领曾对我说,倘若在濯浪郡遇到麻烦,就可以来雀丘来请你帮忙,眼下我正有一事,恐怕只有首领才能做到。” 首领颔首道:“既然承诺在先,必不食言,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 果然爽快,萧夕笑道:“我今日得知消息,明天濯浪郡兵府将要押解十个氐人盗贼出城去海渡,想要请首领出面救人。” 氐人首领神情一震:“姑娘的消息可确切属实?” 萧夕笑答道:“首领知道,我是做生意的,商人最灵通的就是消息。若是连消息都不准确,岂非要亏损得血本无归?” 氐人首领面露喜色:“姑娘有所不知,这十个氐人正是我的同伴,前些天被官兵抓去,生死不知,我正筹划要去营救,只是苦于打探不到消息,如今姑娘既有确切消息,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周围诸人听到这个消息,也都面露欢喜,看来这件事的确让人棘手。 氐人首领却又目露狡黠,轻声问道:“不知姑娘为什么平白无故要我去救人?这件事又怎么会帮到你?” 萧夕轻笑道:“首领是怕我诈你?” 氐人首领神情微微尴尬,却仍道:“姑娘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只是前些天我们之所以会被官兵伏击,导致同伴被抓走,就是因为在打探消息时,轻易听信百姓蛊惑之言,误以为周围没有官兵,其实这些百姓都已经被官兵收买。前车之鉴,姑娘还请说出理由,也好让大家相信。” 萧夕见诸人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被众人质疑,她却不恼不怒,只淡淡笑道:“诸位都知道,我是个生意人,自我到濯浪郡便听说郡丞府上有女奴日夜纺纱织布,华美奇异,所以想要去府上看一眼,看看是否有利可图,结果却被郡丞冷言断拒,他居然还放出在家中豢养的狼犬想要咬死我。” 氐人首领冷哼一声:“沐齁此人,最是阴险毒辣,姑娘跟这种人做生意,难免会吃亏。” 萧夕颔首道:“经此一事,我自然不会再跟这种人打交道,但是我也不能白白受这个羞辱,我听说这次负责押解首领同伴的人正是郡丞的亲侄儿,而郡丞对这个侄儿又颇重视。若是首领肯出面救人,就可以让其侄儿因办事不利被治罪,也正好打击郡丞的嚣张气焰。” 氐人首领点头道:“原来是为这个缘故,看来姑娘在家中极少受气,否则就不会为这种事得罪沐齁,若是将来被沐齁报复,恐怕姑娘会有性命之忧。” 第277章 五彩纸鸢 萧夕扬眉道:“若是因为害怕被报复就畏怯忍让,那做人还有什么尊严?首领若是知道这位郡丞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妨俱实相告,我家虽世代经商,但在风月城还是有些关系的,待我回去后定想办法转呈州牧大人,惩治这个恶人。” 氐人首领摇头道:“姑娘不知,此人做事甚是严密,旁人很难找到纰漏。姑娘若想对付此人,恐怕极难。” 萧夕见对方面露苦涩,只笑道:“说与不说在你,做与不做在我,首领不必为我担忧,我自有自保之法。” 氐人首领叹道:“沐齁在濯浪郡经营多年,人人皆以其马首是瞻,他在暗中买卖氐人,却没有人敢提出质疑。他在府邸中豢养大量氐人为奴,女子纺纱织布,男子就先杀后卖。” 安静空旷的大厅中,萧夕颦眉道:“郡丞把氐族男子先杀后卖,是否是为了取体内所凝结的秘油?” 氐人首领苦笑道:“看来你对氐人知道得还真不少,没错,我们氐族人天生体质禀异,体油甚香,若是制成灯油,可燃千年不灭,世人皆求之。” 萧夕收敛笑容:“这种用人的性命所换取的东西,应当令人感到畏惧才对。” 氐人首领不由一怔,继而苦叹道:“可惜世人并不这样认为,物以稀为贵,沐齁经营这种买卖,就足以拥有世代享之不尽的财富,自然不会屑于与你做生意。” 萧夕道:“那你知不知道,郡丞是怎样把人卖掉,又是谁会来买?” 氐人首领见萧夕一副认真严肃表情,不由劝道:“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毕竟是个姑娘,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萧夕心里着急,看来对方的确知道沐齁的秘事,然而脸上却仍作镇静:“反正我要走了,你只管告诉我就好。” 氐人首领倒对萧夕的执意有些无奈,只当她好奇,并没有真的指望这个温婉女子对付沐齁,于是如实道:“我也是在五年当中一点一点打探得知,沐齁每月都会自城北小门偷运尸体出去,他暗暗买通城北申屠村的百姓,到时候自有人前来接应,至于具体时辰,我至今仍不知道。” 萧夕心里震惊,难怪申屠村百姓不事劳作,却在厨屋里暗藏氐人尸体炼油,原来是有沐齁当靠山,也难怪这伙氐人要去袭击申屠村百姓,这般凌辱族人之仇岂能吞咽忍受? 氐人首领见萧夕面露惊色,轻叹道:“沐齁的本事你可算知道了,我劝你还是别惹怒他,营救我们同伴的事情,我绝不会出卖你,你还是快些走吧,若是被山下暗探发现你上山来,肯定会对你不利。” 萧夕于是站起身,对氐人首领颔首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你也算帮我的忙,我将来会谢你的,告诉我你的名字。” 氐人首领一愣,继而答道:“我叫鳞镜。” 萧夕示意对方不必起身相送,戴上青藤帽笠,对鳞镜及诸人道:“告辞。”便转身疾步离去。 待萧夕离去,诸人中才有人道:“首领,这个姑娘年纪轻轻,来咱们雀丘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鳞镜感叹道:“这位姑娘胆识过人,我却自愧不如,只希望她不要去招惹沐齁,免得遭人毒手。”又吩咐诸人,“快去准备,今晚就动身,埋伏在半路救人。” 诸人皆领命而去,鳞镜又看见一个人在门外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于是问道:“有什么事?” 那人走进来回禀,正是被派去巡山的人,神情有些古怪:“首领,刚才我去山下,发现有四五个人都被大风给掀到山坳里头去了,看打扮好像是濯浪郡兵府派来的探子。” 被大风给吹翻了?鳞镜走到门外,朝天上望去,刚才还汹涌的狂风居然片刻间又停息,阳光复照在前廊上,不由怪道:“这风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然而漫天晴好,轻云飘荡,没有人回答。 转瞬日落将至,萧夕回望正缓缓合上的城门,缓缓舒口气,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来,不必露宿荒郊,否则又要惹太子白泽整宿担心。 她牵着鹿蜀马在长街上慢慢走着,道路两旁摆摊的小商贩纷纷收拾铺盖回家。 正好对面走过来一个扛着木竿的老者,木竿上挂满纸鸢,迎着晚风轻舞。 萧夕轻轻一瞥,顿时被一只形似凤凰的五彩纸鸢所吸引,萧夕便牵着鹿蜀马走过去问道:“老人家,我要买这个纸鸢。” 老者于是把纸鸢取下来递给萧夕:“这位女公子,一共十个铜贝。” 萧夕举着斑斓纸鸢,心情不由也好上许多,正走到官邸大门外,正好遇到棙如从官署放衙回来,见萧夕举着纸鸢等候自己,脸上含笑,晚风轻拂下有如海棠般娇美,不由心中一跳。 萧夕待棙如走近跟前,微笑道:“我正有事找你。” 棙如看着萧夕手中的纸鸢,又望了眼站在门廊上正注视着二人的仆役,脸上一热,竟有几分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大人这个时候去放风筝,似乎有些太晚了。” 萧夕看了看棙如,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鸢,不由轻笑出声:“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去陪我放风筝。你新官上任,正值忙的时候,我岂敢耽误你的功夫,我只是想问一下,让你去查的事情有眉目没有?” 棙如发现萧夕被自己误会,心里却有些失落,低头答道:“我正在暗查申屠村的事情,但是郡尉侍郎总是百般阻挠,似乎不愿意让我查下去。” 萧夕早已意料,沐齁叔侄自然不会让人查自己的老底,她对棙如笑道:“这事不着急,你且等等,或许等到明天就会容易些。” 棙如不知萧夕话中所指:“明天郡尉侍郎奉令要押解一伙盗贼去城南海渡,大人是有什么安排吗?” 萧夕轻轻颔首,故作神秘微笑道:“等到明天你就知道了,快进去吧。”说着便转身走上台阶。 棙如问道:“大人不去放风筝了?” 第278章 放风筝 萧夕回头好笑道:“有谁会大晚上去放风筝?”又举了下手里的纸鸢,“你会放风筝吗?” 棙如与萧夕并肩而行,点头道:“小时候阿娘还在世时,每逢春天她经常带着我们兄弟三人去郊外放风筝,阿兄的风筝最稳,阿弟最调皮,老是弄坏风筝。” “那你的风筝呢?”萧夕好奇问道。 棙如回想童年与阿娘其乐融融情景,眼眸中露出温柔神色,连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阿娘说我的风筝总是飞得最高最远,阿父时常告诫我们兄弟三人要志在四方,但是阿娘却总说希望我们都能留在她身边,时常都可以相见。”说罢又轻叹一声,“可惜她很早就过世了。” 想到合吾尧臣舍命保护自己的儿子,而棙如兄弟三人却各自远离,萧夕亦不由怅惘,见棙如神情黯然,便举起纸鸢宽慰道:“既然你这么会放风筝,不如明天等你有空,我们一起放风筝去?” 棙如心里一喜,却又摇头道:“大人与我是上下级,尊卑有别,这样恐怕不妥。” 萧夕轻轻拍了下棙如肩膀:“办差的时候你是我的下属,平日咱们就是朋友,朋友之间有什么妥不妥的。”棙如这才点头答应,脸上露出笑意。 萧夕举着斑斓纸鸢,望着远方晚霞,迎着暮风笑道:“走喽,去吃饭。” 棙如默默望着萧夕难得露出纯真的模样,心里也不由荡漾起来,真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 梨花在枝头轻绽,洁白如雪,郡尹府邸后门外的石板路上,春风荡起枝头梨花,落英轻坠。 萧夕望着飞在空中的斑斓纸鸢,如迎风翱翔的凤凰,丝线被棙如稳稳握在手中,收放娴熟,惹得萧夕轻赞:“你果然厉害,风筝飞得真高。” 棙如心里有如微蜜般,悄悄低头去看萧夕,却瞥见站在虚掩后门后面的太子白泽,他披着一件浅黛蓝的外裳,也正隔着门抬头去望天上飞舞的纸鸢。 棙如犹豫了下,这位白泽公子素日只对萧夕很亲近,对待其他人总是冷淡疏离,但是看他的模样倒是对纸鸢很感兴趣,于是轻声唤道:“白泽公子。” 萧夕这才发现太子白泽居然也在门后观望,似乎是想躲在那里,却还是被人给发现了。 太子白泽这才慢慢从后门走出来,脸上有些不自在,看了萧夕一眼,好像有淡淡的责备。 明明昨天晚上看她在摆弄纸鸢,结果一大早就拿着纸鸢走了,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居然跟棙如在清静的后门路上放纸鸢。 萧夕倒没在意,只顾望着天上的纸鸢,随口道:“白泽,你看棙如放的风筝飞得多高。” 太子白泽抬头瞥了天上一眼,闷声答应道:“嗯。” 这时棙如突然道:“白泽公子,不如你来放风筝。”说着便把丝线递给太子白泽。 太子白泽轻轻一怔,随即微微摇头:“我不会放风筝。” 萧夕吃了一惊:“你居然不会放风筝?”在她的印象中,放风筝可是每个人童年必然拥有的乐趣之一,没想到太子白泽居然连放风筝都不会,转念又想到,他自幼生活在天昭台,身份特殊,又没有玩伴,自然也不会有寻常百姓家孩子的乐趣,倒有些可怜。 棙如温和笑道:“放风筝很简单,不如让我来教你。”说着便把丝线交到太子白泽手中,细心告诉他怎样操纵丝线引导风筝。 太子白泽便静静听着,居然难得跟棙如这样融洽,不时微微颔首。 萧夕望着太子白泽难得对别人露出亲切神情,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一个纸鸢。 棙如很快就松开手,看着太子白泽独自便能掌握丝线的操控,不由笑道:“白泽公子学得很快。” 太子白泽脸上露出微笑,三人并肩站着,同时望向天上迎风翱翔的纸鸢,上下飞落,自由自在。 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区区风筝,我也会弄。” 萧夕转身看去,原来是付月,他居然也被纸鸢给吸引住,看得目不转睛。 萧夕笑道:“难道你小时候也放风筝?” 付月颇不在乎:“我虽然没玩过,但是却看别人玩过,这种小玩意还难不倒我。”说着便从太子白泽手里拿过丝线,煞有介事地扯弄起来。 其余三人原本都不在意,谁知付月用力一扯,居然将丝线给扯断了,纸鸢断了线,四人便只能眼睁睁望着纸鸢被风吹得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长天上。 付月顿时有些傻眼:“线也太不结实了,怎么轻轻一扯就断了?” 萧夕没好气道:“放个风筝而已,难不成还要用铁链来栓?这下没得玩了。” 付月自知理亏,闷声不语。 正巧这时有人来禀报:“郡尉大人,官署有人来找你。” 棙如问道:“有什么事吗?” 来人答道:“说是好像为郡尉侍郎的事。” 棙如微微皱眉:“他今天一早刚带兵士押解盗贼出城,难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夕一听,心里自然明白,多半是鳞镜已经出手了,不由笑道:“早去早回是好事,棙如你快去看看,保不准侍郎大人带回来惊喜呢。” 棙如答应道:“是,下官马上去官署。”说着便径直从后门离开。 待人都散去,太子白泽问道:“莫非是那个盗贼已经把人给劫走了?” 萧夕点头道:“没想到鳞镜办事这般爽快利落,果然没白跑一趟。” 太子白泽沉吟道:“人犯被劫走,郡尉侍郎依法令当被治罪,沐齁想必定会来为之求情,你可要做好应对之策。” 话音刚落,又有人来禀报:“郡尹大人,沐齁郡丞来了,有急事找您。” 萧夕与太子白泽对视一眼,彼此会意,萧夕吩咐道:“快请郡丞大人到前厅去,好生招待,本官即刻就来。”来人答应而去。 萧夕回身一看,见付月还兀自握着断掉的线头,神情有些沮丧,不由好笑道:“别愁眉苦脸了,回头我教你。”又与太子白泽相视一笑,转身走进后门,径直向前厅走去。 第279章 祈祷 青窗杏柱的大厅里,沐齁坐立不安,脸上急怒交织,放在他跟前桌案上的热茶冒着白烟,他却根本没心情喝茶。 一见萧夕从外走进来,沐齁忙上前急忙行礼,满头热汗:“大人,下官有事急禀。” 萧夕含笑道:“郡丞大人,先请坐下,慢慢说。” 沐齁只好坐在位置上,却如坐针毡:“大人,下官侄儿今早奉命押解一伙盗贼出城去海渡,没想到半路却遭到盗贼同伙劫杀。” 萧夕假装惊道:“竟有此事?这伙盗贼实在猖獗,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官兵,那人犯都被劫走了?” 沐齁连头也不敢抬:“是,盗贼都被劫走了,就连我的侄儿也被盗贼所伤。” 萧夕面露关切:“郡尉侍郎伤势严不严重?” 沐齁拱手道:“多谢大人关怀,侄儿的双腿被贼人所伤,恐怕要将养上两个月。” 萧夕颔首道:“性命无恙就好,郡丞大人请放心,本官定会督促郡尉加强城内外治防,尽快抓捕盗贼,给你及郡尉侍郎一个交待。” 沐齁忙道:“多谢大人,只是…只是下官小侄职责有失,理应治罪,还望大人看在其多年来尽职尽责的份上,从轻发落。” 萧夕脸上故作为难表情:“侍郎虽有过失,但毕竟是郡丞最疼爱的侄儿,这让本官实在为难。不如这样,依照规矩侍郎治罪难免,本官就体谅郡丞一片苦心,暂且免去其郡尉侍郎一职,在家中好生休养,待之伤好,本官再重新将其复职,就是做做样子而已,郡丞你看如何?” 沐齁自然不情愿将侄儿革除官职,这样一来不仅失去军府的势力,而且更加会阻碍氐人买卖生意,然而眼下情势所迫,况且郡尹大人明确表示还会复职,沐齁只得强咽吞苦,答应下来。 萧夕望着沐齁脸上掩饰不住的苦恼,心里暗自轻松,这次总算又赢了一局。 一场春雨后,祝园的楼阁屋檐上都生出青苔,瞿鸢与勤皋夫妇站在檐下说话。 瞿鸢脸颊微白,然而神采却恢复,披着一件深灰外裳,对勤皋笑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不必常来看望我。” 勤皋却道:“青斋里固然清静,但是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不闻不问,我还真有些担心,怕郡丞大人会来找你麻烦。” 瞿鸢微露不屑表情:“如今其侄儿出了事,他自是顾不上别的事情,更何况还有郡尹大人镇守郡城,郡丞想来也会有所收敛。” 妇人轻声道:“今天是初十,城外的氐族都会进城来,祭酒大人要去胎木那里看看吗?” 瞿鸢轻叹道:“只有每月初十氐族人才被允许进城来祝园祈祷,胎木又枯竭,时常不能结子,你们成婚如今已有五年,胎木还是没有动静吗?” 勤皋摇头,脸上露出失落表情:“我们夫妇二人每个月都会来祈祷,但是上天总是不肯赐与我们孩子。” 瞿鸢忧道:“濯浪郡荒凉贫瘠,胎木才会枯败,百姓子息艰难,将来人口会越来越少,也许将来整个濯浪郡都会变得荒无人烟。” 妇人却突然开口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相信郡尹大人一定会治理好濯浪郡。” 瞿鸢与勤皋不由皆诧异地望向妇人,妇人却已经忙往前走去,指着前面青丘上的胎木,面露惊喜:“夫君你快看,上天真的赐与我们孩子了。” 勤皋抬头望去,果然夫妇二人系上铃铛的枝干上,已经结出一个小瓜般大小的金黄果实,顿时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我终于有孩子了,太好了!”急忙携着妇人步上石阶,站在胎木下阖首祈祷。 祝园里亦还有许多碧眼蓝发的氐族人,有的在胎木下诚挚跪拜祈祷,有的正虔诚地在树枝上系上刻着名字的铃铛,瞿鸢看在眼里,不由轻叹,大概只有在祝园,所有的人才会都是满含希望与真诚。 正在这时,祝园大门外突然传来气势汹汹的嚷嚷声,瞿鸢循声望去,不由眉头紧皱,竟然有十余个凶狠蛮横的壮汉手持棍棒,一路横冲直撞,为首一人正是郡丞府邸的大管家,他的手里牵着一头狼犬,对路上的氐族人露出凶恶獠牙。 大管家一路趾高气扬,一眼看到站在路中的瞿鸢,肆无忌惮牵着狼犬走过来:“祭酒大人,今天是氐族人进城的日子,郡丞大人吩咐小人来祝园办点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瞿鸢薄怒道:“祝园乃是本官管辖之地,郡丞大人若要办事,理应先来知会我一声。再者祝园乃是郡城之圣地,你贸然带这些人闯进来,实在无礼!” 大管家见瞿鸢疾言厉色,不由有几分畏怯,但是很快又壮起胆来,昂着脖子道:“祭酒大人,郡丞大人的侄儿被氐族盗贼所伤你是知道的,说不定盗贼今天就会趁机混进城里来,郡丞大人让小人来搜查一下祝园,把那些有嫌疑的氐族人给抓起来,也是为了整个濯浪郡城的安全,祭酒大人若是阻拦,恐怕不好对郡丞大人交待。” 眼见对方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瞿鸢不由恼怒,周围的氐族人感到惧怕,惊惶中想要离开,却被大管家示意手下拦下来,丝毫不在意瞿鸢,自顾发号施令:“这里所有的氐族人一个都不准放走,谁要是有嫌疑就抓起来。” 十余壮汉应声,正要动手,瞿鸢无法阻拦,眼看对方就要施暴,这时却听一个微冷声音传来:“是谁敢在祝园闹事?”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黛蓝衣裙外罩浅碧纱衣的年轻姑娘慢慢走过来,她缓缓扫视众人一眼,神情冷静中却带着锋锐。 大管家只被女子看了一眼,便慌得连忙跪下去:“小人见过郡尹大人。” 瞿鸢没想到萧夕居然会来,亦忙跪拜下去,其余众人皆纷纷跪拜。 萧夕走到大管家跟前,缓缓道:“祝园是夫妇祈祷生子的地方,你带着这些粗汉来祝园,是要给谁祷告?” 大管家忙辩解道:“郡尹大人误会,小人是奉郡丞大人之命,带人来抓捕氐族盗贼。” 第280章 偷看 萧夕朝着低头跪拜在地上的氐族人望了一眼:“你抓到谁是盗贼了吗?” 大管家战战兢兢道:“还、还没有,小人正打算把有嫌疑的氐族人都抓起来,一一审问过才知道。” 萧夕不由冷笑:“这么说来,你到祝园来想抓谁就抓谁,真是好威风,我竟不知你这个管家居然还凌驾在本官之上,本官都不敢做的事,你居然敢做?” 大管家顿时吓得五脏俱裂,忙求饶道:“郡尹大人请息怒,小人也是为了郡城的安全,想要为大人分忧。” 萧夕简直对眼前这张嘴脸感到厌恶无比,冷声道:“抓捕盗贼负责保护郡城乃是郡尉之事,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授予过你这个职责。祝园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这种人胆敢践踏的吗?” 她回望周围,见勤皋还兀自跪在胎木上,扬声唤道:“勤皋典史。” 勤皋忙不迭疾步过去,又听萧夕问道:“此人越权闹事,又敢亵渎祝园圣地,你是典史,依照法令该如何治罪?” 勤皋忙答道:“庶人越官署之权,若没造成严重后果,理应杖责三十;擅闯祝园者,依律杖责二十。若是冲撞郡尹大人,轻者杖责,重者流放。” 大管家一听,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萧夕的脚哀求道:“郡尹大人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萧夕冷眼看去,这下知道怕了,真是狗仗人势。 瞿鸢对萧夕微声道:“郡尹大人,他毕竟是郡丞大人的管家,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萧夕看了眼瞿鸢还缠着纱布的肩头,自知真的惹怒沐齁,恐怕他狗急跳墙又来伤人,于是冷声道:“看在郡丞的面子上,我可以饶你这顿板子。不过本官刚才一路走来,看见祝园外杂草丛生,无人打扫,本官限你五天之内把这些杂草全部拔干净,一根杂草都不准剩。” 大管家眼见保全性命,哪里还管杂草不杂草,忙磕头谢恩:“多谢郡尹大人。” 萧夕又看了跪在其身后的狰狞壮汉一眼:“其余人全部杖责三十,至于这条狗,弄到祝园外面杀了,回去转告郡丞,本官最厌恶的就是仗势欺人的恶狗!” 一阵风来,吹起萧夕垂落在鬓边的发丝,大管家忙从地上爬起来,匆忙中看了萧夕一眼,却发现这个年轻的郡尹大人竟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敛威仪,让人不由自主发自内心感到畏惧,连忙带着手下逃出祝园去。 重重叠叠的楼台沐浴在朦胧烟雨中,萧夕一脚踏进后厢院门,隔着满庭花木便望见付月正撅着腰朝正屋的寝卧里探头探脑。 后厢一向清静,棙如当值未归,眼下便只有付月与太子白泽二人。 萧夕暗笑,不知这个付月又在偷窥白泽做什么? 她轻手轻脚走到付月身侧,也跟他一并矮下身,屏息凝神朝里面望去。 但见寝卧正中间的浴桶正冒着白烟似的朦胧热气,而太子白泽正背对着窗牖坐在里面,银白长发披散在*肩背上,姿势优雅地往身上浇水。 萧夕登时看得怔了,虽然太子白泽平时与自己同寝同食,就跟当初在狱台城一样,但是他恪守礼度,就算夜里睡觉也从不会把大腿露在外面,这样侥幸看到太子白泽白天沐浴的惊艳场面,实在难得至极。 付月见萧夕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拿胳膊肘轻轻碰一下,压声道:“你怎么也在看?” 萧夕轻瞪一眼:“凭什么只准你看,我就不可以?” 付月回嘴道:“我只是看他没穿衣裳来解解馋,知不知道这样绝世的胎果有多难遇上?”他心里总惦记着太子白泽的美妙滋味,就算吃不到嘴,看看也成,没想到萧夕居然也来凑这个热闹。 谁料付月只顾着撵萧夕,托着窗牖的手一松,窗牖便落下来,正好夹住付月的脑袋。 只听“哎呦”一声,付月捂着脑袋赶忙从窗牖底下拔出来,抬眼一看萧夕,对方居然已经站在游廊下,假装正在赏花草。 付月还没出声,紧接着就听“哐啷”声响,太子白泽披着外裳就从屋里走出来,头发还湿漉漉披在身后,丝丝缕缕湿发贴在脸颊上,纵然凝眉微恼,也更有雍容清姿。 太子白泽直视着付月,冷声道:“你在偷看我?” 付月支吾一声,面露尴尬:“我就是…随便看看。” 眼见太子白泽就要发怒,萧夕突然轻咳一声,柔声劝道:“白泽,付月就是这种随性之人,你就消消气,这件事就算了。” 太子白泽一听萧夕说情,这才压下怒火,转身走进正屋。 付月一指萧夕:“明明你也有份,居然还装作没事?” 萧夕轻笑道:“是你运气不好,再说我不是帮你说好话了,已经没事了。”说着也走进正屋里去,只留付月一个人,在游廊上暗骂萧夕奸诈。 午饭用罢,萧夕正躺在窗牖下的藤椅上,听着外面微雨声打瞌睡,突然有人站在后厢院门外禀道:“郡尹大人,郡丞大人来了,正在正厅等候。” 萧夕心里一惊,上午才收拾郡丞府上的管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她起身就朝前厅走去,不知沐齁这次又会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沐齁正端坐在席上,萧夕一进门便笑道:“郡丞大人该不会是怪本官惩罚府上的管家吧?” 沐齁忙拱手道:“府上管家冲撞大人,就算被论死也是罪有应得,下官不敢错怪大人。” 萧夕坐到位置上轻笑道:“郡丞言重,好歹是你的管家,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只是罚他做几天苦役,稍加惩戒罢了。” 沐齁听萧夕三言两语,竟把这件事说得轻淡之极,虽然是没惹出大事,但是明摆着萧夕不是好惹之人,这样有手段的郡尹,注定对自己是个极大障碍,就连眼下一桩极要紧的事也不太好办了。 沐齁轻咳两声,郑重其事道:“大人,下官前来是有极重要的消息要禀报,自从愚侄出事后,下官一直暗中派人四处打探那伙盗贼的下落,如今已有确切消息。” 第281章 盗贼 萧夕心里一沉:“是什么消息?” 沐齁答道:“那伙盗贼皆是氐族人,横行劫掠,盘踞在濯浪郡已有五年之久,隐藏极为隐秘,然而下官却得知,这伙盗贼就藏匿在城西北三十里外的雀丘。” 没想到沐齁居然知道鳞镜的藏身所在,看来沐齁果然是有备而来,见其一副满脸义愤表情,萧夕试问道:“不知郡丞有什么提议?” 沐齁扬声道:“大人,盗贼猖獗,危害百姓,如今既然得知藏匿所在,下官恳请大人即刻出动全部兵士,全力缉捕这伙盗贼!” 现在就出兵?萧夕装作轻松笑道:“郡丞大人憎恨盗贼之心,本官感同身受。只是贸然出兵是否太仓促,不如本官命人请郡尉大人一同来商议此事,再做决定?” 沐齁却丝毫不肯退让:“郡尹大人,盗贼并非训练有素,五次三番未能抓捕正是因为其行踪诡秘,如今既知其藏匿所在,更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兵贵神速,还请大人勿要错过这个机会。” 眼见沐齁有理有词,萧夕实在无法拒绝,本来鳞镜袭击兵队劫走同伙这件事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不知内情者自然痛恨鳞镜所为,如今沐齁提供这般绝好的消息与时机,若是自己坚持不出兵,只会让自己失去人心,看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萧夕神情凝肃,颔首答应:“好,本官这就命郡尉带兵前往雀丘缉捕盗贼。兹事体大,本官打算与郡尉同去。” 沐齁却道:“郡尉带兵抓捕区区盗贼,郡尹大人何必亲自前往,只要坐镇城中等待郡尉凯旋便好。” 萧夕眉头微颦,的确这件事倒没有严重到自己亲自去的程度,倘若执意要去恐怕会引起沐齁的怀疑,只好轻轻颔首道:“那本官就在这里等候郡尉的好消息。”说着便扬声道,“来人,传本官急令,命郡尉棙如即刻带所有兵士出城前往雀丘缉捕盗贼,务必不使一人漏网。”传令官领命而去。 沐齁脸上露出笑容:“下官与大人一同静候佳音,也许等明天一早,就会有好消息,下官告辞。”说着便起身离去。 萧夕眼睁睁望着沐齁得意而归,暗自心急,看来这下鳞镜要倒霉了。 太子白泽在后厢等候,久久不见萧夕回来,便来到前厅,却见客人已走,萧夕却仍独自坐在位置上,愁眉不展。 “出了什么事?”太子白泽轻声问道。 萧夕轻叹道:“我被沐齁逼着命棙如出兵去雀丘围剿鳞镜一伙,这下棙如就算不想抓人都不成了。” 太子白泽走到萧夕身边轻声安慰:“盗贼伏法是迟早的事,就算今天不出兵,将来总有一日还是要这样做,到底你是官他们是贼。” 萧夕站起来急道:“道理我都懂,可是该抓的不抓,不该抓的却被人给害惨了,到底谁是真正的贼我心里很清楚,他刚才明明就坐在我面前对我趾高气扬……” 太子白泽忙轻掩萧夕的嘴:“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乱,只有保持冷静才能清醒地认清敌人,才有机会打败敌人。” 萧夕一时怒火冲头,听太子白泽一说,顿时冷静下来。 “别担心,我会帮你。”太子白泽轻轻握住萧夕的手。 萧夕心里一暖,轻轻回以微笑。 春雨潺潺,愈到日暮愈阑珊,后厢正屋里,萧夕望着帘外的雨色,在屋里踱来踱去。 太子白泽温声劝道:“等棙如回来至少要明天早上,先吃饭吧。” 萧夕摇头道:“我不饿,你先吃吧。”听见他轻咳两声,又叮嘱道,“夜雨天凉,你喝了药就早点歇着,身子才刚好些别又着凉了。” 太子白泽望着萧夕一直盯着窗外,知道她心里着急恨不得亲自出城去,却碍于身份只得困守在这里,不由轻叹,看她这副焦切模样,自己怎么能安心呢? 突然,院门传来仆役的劝阻声:“大人,您不能进去,郡尹大人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后厢,哎呦……” 院门被人给推开,一个人冒着雨急步踏进来,后面跟着几个捂着腿的仆役,看来是被来人给揍了。 这声响早已惊动屋内的萧夕,她掀帘走出去望去,竟然是瞿鸢祭酒冒着雨独自闯进来,大概是一路来得太急没带伞,身上都被淋得湿透。 萧夕急忙对仆役道:“不得对祭酒大人无礼,都退下去。” 仆役们本来也不敢真的阻拦瞿鸢,听萧夕发令,忙转身退去。 瞿鸢站在庭院中的青石路上就要跪拜下去,口中道:“下官贸然冲撞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萧夕扶着瞿鸢站起来,虽不知其为什么要冒失闯进来,但是也知道瞿鸢素来沉稳,定不是有意,便携着瞿鸢走进正屋,对太子白泽道:“快去拿帕子来给祭酒大人擦擦脸。” 瞿鸢却神情凝重摇头:“大人不必在意下官,下官有急事要禀告大人。” 萧夕颔首笑道:“再急的事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更何况你上次的伤才刚好。究竟是什么急事?” 瞿鸢望着萧夕,犹豫几番才沉声开口:“下官认为沐齁郡丞就在今夜会谋反。” 萧夕一惊,紧紧盯着瞿鸢问道:“祭酒大人可有凭据?” 瞿鸢对着萧夕缓缓跪拜,俯首道:“下官并没有凭据,也许大人会以为下官是胡言乱语,意图打击郡丞,但是下官是真的担忧大人之安危,所以在听说郡尉大人带兵出城后,才会急忙赶来禀告。” 这时侍立在旁边的太子白泽突然眉头一皱,出声道:“祭酒大人是因为郡尉带走全部兵士去缉捕盗贼,今夜城中防卫空虚,所以担心郡丞大人会借此机会杀害郡尹大人?” 瞿鸢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悉数都被这个伺候萧夕的奴隶所猜中,不由一愣,颔首道:“没错,城中戍卫不足百人,而郡丞府上豢养部曲足有五百人,郡丞若在今夜发难,根本无法保障大人的安全。” 第282章 暴露 萧夕把瞿鸢从地上扶起来,缓声道:“祭酒大人思虑并非不无道理,但是就算郡丞如今部曲势众,为什么就一定要杀本官呢?” 瞿鸢神情一震,缓缓道:“大人有所不知,当初前任郡尹大人之所以会死在任上,就是在这样一个晚上,当时也是郡丞以出兵剿贼为由,让兵士倾巢出城,结果当夜郡尹大人就死在自己的府邸中,虽然无人有证据指认郡丞杀死郡尹大人,然而司马昭之心,尽人皆知,下官担心的正是当年惨事会在今夜重演。” 太子白泽又道:“难怪郡丞坚持要郡尹大人留在城中,看来让郡尉带兵剿贼只是调虎离山计,真正要对付的人正是郡尹大人。” 这个老贼,当真心狠手辣,萧夕神情肃敛道:“祭酒大人,本官相信你所说的话,但是本官绝不会死在任上,更不会死在今夜。” 瞿鸢见萧夕非但毫无惧色,反而更加激发斗志,心里不由敬佩萧夕的勇敢,拱手道:“下官愿与大人同生共死,誓与沐齁抗争到底!” 萧夕颔首道:“好,本官这就去大厅等着沐齁,看看这个老贼是否有本事进来杀我。”说着便大步走出屋去。 瞿鸢早已看出太子白泽智谋过人,于是道:“还请这位公子加派人手看好大门,不论晚上谁来叫门,都不要开门。” 太子白泽神情冷静,微微颔首:“祭酒大人放心,我自会安排。” 没想到郡尹大人身侧居然会有这般出众的人,瞿鸢跟随在萧夕身后离去。 太子白泽走出后厢院门,望着昏晦天暮,暗雨潇潇,今夜正是需要妖魔云轩的关键时候,这个时辰城门已关,他若是出了城,恐怕多半不会回来了。 微雨入夜,春草暗生,大门闭合的郡尹府外,两侧石板大路空旷无人,烟雨暗笼中,渐渐有人自暗中从墙角聚来,雨声中夹杂着低微交谈声音。 “上头有令,今夜务必要拿下郡尹人头,待会儿都跟我杀进去,谁能砍下郡尹的人头,赏百金!”有人发号施令。 “听说这个郡尹是个大美人,不像上次那个老秃驴,临死还溅我一身血,美人的血,没准是香的。”有人窃语,周围有人窃笑。 “别看这小娘生得美,上头说了,简直跟贤睿公一样聪明,上头要不是被惹急了,也不会让咱们这么快就动手。”为首者沉声道。 诸人皆笑道:“里头也就二三十个人,咱们足有两百个兄弟,杀翻整个郡尹府还不是盏茶功夫,等最后轮到郡尹大美人的时候,老子倒要看看这个又聪明又俊的小娘究竟有多厉害!” 为首者亦露出不屑表情,居然派这么多人来攻打郡尹府,郡丞大人未免太小心翼翼,等到拎着郡尹大人的脑袋去邀功时,郡丞大人定会好好奖赏自己,又有一笔钱可以去赌坊乐一乐了。 就在众人身后的长街尽头,一个披着漆黑斗篷的女子静静站在墙角,她微微昂首,露出一张如出水白莲般清雅的脸庞,眼角却被岁月划出如泪般的淡痕,而她垂落在身侧的衣袖上,也绣着银白如雪的荷花图案。 女子不由微微颦眉,一路追寻才到濯浪郡都城,却失去大巫祝派出的巫族人的踪影,难道他们已经先找到青铜龙雀的下落? 她又抬头望着昏黑的夜幕,尧臣,你究竟把青铜龙雀传给你的哪一个儿子呢? 点着白玉云纹灯的前殿中,萧夕端坐在正中央的位置,静静望着灯影昏茫的外面,一团黑暗中只有微雨落在房檐上的清声。 这个时辰,本应是入梦安睡的时候,萧夕却梳妆齐整,神情没有丝毫疲惫。 太子白泽探身为萧夕倒杯茶,轻声道:“瞿鸢祭酒又去巡视周围墙壁,看看是否有异。” 空旷的大殿中便只有萧夕与太子白泽二人,昏柔灯光中,萧夕忽然轻声叹道:“有时候我会想,假如你只生在寻常百姓家里,而不是天帝的儿子,是不是就不必经历这些危险的事情?” 太子白泽微微一怔,垂眼轻声道:“是我连累你了。” 萧夕却轻轻把手覆在他衣袖上,摇头道:“我心里从来没有责怪过你,我只是害怕自己不能帮到你,帮到凤兮。”她抬头望着外面苍茫黑暗的天幕,不由发出轻叹,“倘若我真的是天命之人,为什么却会被困在这里呢?” 太子白泽突然敛色,握住萧夕的手:“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使用天赋之力,一旦被人发现,就会给你惹来更大的灾祸,眼下十巫一定已经在派人去各州搜你的下落,你现在还不能暴露。” 萧夕看见太子白泽搁在身侧的铁剑,颦眉道:“我知道,如果暴露我会很危险,但是现在你跟瞿鸢更危险,外面的人一定不少,郡尹府迟早会被攻破,如果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杀死,那我宁愿暴露身份。” 太子白泽望着萧夕眼眸里跳跃的灯影,蒲苇虽柔弱,却自有坚韧,他低头叹息:“只怪我没用,不能保护你。” 萧夕却握住太子白泽的手,认真道:“就是因为你现在不能保护我,所以我才要更强大,才能保护你,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太子白泽心头一暖,竟如被春风所包裹全身,脸颊轻烫问道:“那我对你有多重要?” 萧夕本意只是想安抚他的心绪,至于究竟有多重要,现在哪里是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不由一怔,一时间竟答不上来。 正在这时,瞿鸢从外面急急进殿:“大人,外面有人开始撞门了。” 萧夕与太子白泽对视一眼,太子白泽表情沉静:“大人,你就待在这里,我跟祭酒大人去抵挡,绝不会让贼人踏进大殿一步。” 萧夕暗暗握紧太子白泽的手:“保护好自己。” 太子白泽轻轻颔首,毅然起身与瞿鸢一同走出大殿,二人身影很快隐没在夜色中,而大门外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频繁,有如雨夜惊雷。 第283章 绝望声音 太子白泽与瞿鸢带着仆役守在门口,静静看着厚重的门栓被一点一点撞得断裂。 瞿鸢执剑,死死盯着门,沉声问道:“不知公子剑法如何?” 太子白泽亦缓缓抽出寒光铁剑,眼神锋亮:“今天死在我剑下的贼人,想来不会比祭酒大人少。” 瞿鸢见对方视死如归,颇有英豪骨气,不由赞道:“好,今日我们誓死保卫郡尹大人!” 话音刚落,门栓断落,大门陡然被从外面撞开,第一个从外面闪进来的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府里的情势,眼前寒光闪动,鲜血飞溅,竟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颓然倒在地上。 瞿鸢扬声笑道:“公子好剑法,待今夜得胜,来日定要与君好好切磋一番。” 太子白泽微微皱眉,后面的人踩踏着第一个人的尸首源源不断涌进来,就好像暗夜里从肮脏地洞里窜出来的贼鼠,没完没了。 前庭里顿时响起喊杀声,与兵器纷杂的碰撞声交织,还夹杂着人在临死前的惊呼。 纵然坐在空旷的大殿中,萧夕也能想象此时的外面已是血肉横飞,鲜血横流,如人间地狱。 白玉云纹灯剧烈抖动跳跃着,好像不堪被外面的血雨腥风所扰,急欲灭去。 一个人从外面的黑暗中冲进来,满身鲜血,灯光将他的脸颊映照得格外狰狞。 萧夕沉声喝道:“大胆贼人,还不速速退去!” 贼人杀红了眼,拎着滴血长刀,指着萧夕面色狰狞:“郡尹大人的项上人头,老子今天要定了!”说着便挥刀奔过来,意欲直取首级。 昏黄明灭的大殿中,满身是血疯狂狞笑的贼人高举长刀,离萧夕越来越近,而萧夕没有逃,只是端坐在位置上,静静望着逼过来的贼人。 太子白泽浑身浴血,终于杀出重围,然而只能眼睁睁望着滴着血的刀尖笔直劈向萧夕的脖颈,他站在门槛外,不由心神俱裂。 就在刀尖距离萧夕只有寸许之余,灯影剧颤,随即熄灭,整个大殿顿时陷入黑暗,甚至比外面还要黑。 黑暗中却发出一个人的惊惶呼声:“什么东西,救我——” 声音戛然而止,太子白泽怔怔凝视着一团漆黑的大殿,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刚才那个声音,分明是要杀萧夕的贼人发出的绝望声音。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只如铜鼎般的眼珠陡然在黑暗中亮起,发出金黄的光芒,慢慢朝着门外移过来。 太子白泽突然松了口气,缓缓后退让出道路。 那团光芒终于露出整个面目,那是一头漆黑如夜的野兽,首间鬓毛却如火焰般耀眼璀璨,仿佛要照亮整个昏晦的夜幕,它缓缓走到门外长廊上,俯视着台阶下正在厮杀的人,好像只是看着自己的猎物在玩闹。 庭院中的人们望着有如院墙般高耸的野兽,居然从大殿中走出来,都不由惊呆了。 面对这样强大而悍猛的野兽,还有谁不会畏惧? 每个人都停下来,吓得浑身颤抖,连兵器都举不起来。 只有瞿鸢勉强镇定心神,望向野兽身后的大殿,郡尹大人就在里面,她会不会已经被野兽给……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而就在这时,大殿中又渐渐出现一个人,萧夕缓缓走出来,走到野兽的身侧,与之并肩而立,一齐俯视整个满目鲜血的战场。 鲜血混着雨水,在倒在地上的人周围肆意流淌,萧夕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举起手臂,有如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般沉声道:“今夜擅闯郡尹府者,死!” 一夜春雨未休,满庭花落,萧夕坐在大殿外面的石阶上,望着满地杏花沾着血,虽然凋零枝头,却愈发鲜艳。 昨夜倒在前庭的尸首都被拖走了,太子白泽苍白着脸,强忍着不适,对萧夕道:“沐齁一定很快就会过来,看看你是否性命无虞。” 萧夕一夜未宿,脸上却没有半点疲倦,她对太子白泽轻轻颔首:“危机已过,你快去休息吧,我知道你很不好受。” 太子白泽生来就不喜血腥,昨夜与人奋战厮杀支撑到现在实属勉强,幸好危险已过,这才答应道:“好,那我先去后厢等你,记得莫要与沐齁纠缠。”便扶着墙壁慢慢朝后厢走去。 瞿鸢正好与太子白泽擦肩而过,回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太子白泽,轻声问萧夕:“大人,这位公子好像身体不太好,要不要着人去请大医?” 萧夕对瞿鸢笑了下:“不打紧,他只是太累了,需要请大医的应该是祭酒大人才对,你的手臂包扎了没有?” 瞿鸢的衣裳上面溅污鲜血,颇有些与平时的庄重不同,还好并没有受重伤,只是手臂被割破两道稍深的伤口,他倒并不在意:“下官这点小伤,过几天就好。” 萧夕望着眼前丝毫没有邀功取宠打算的瞿鸢,这个人不仅救过自己的命,还在最危险的时候毅然帮助自己,她不由轻声问道:“瞿鸢,上次在郡丞府外面,还有昨夜的事,你为什么要帮我,难道你就不怕死么?” 瞿鸢轻轻摇头:“世上岂会有不爱惜自己性命之人,但是下官身为祭酒,尊奉辅佐郡尹大人,是下官职责所在。” “难道就仅仅因为我是郡尹?”萧夕深深望着瞿鸢,“昨夜的事你也看到了,沐齁甚至比我更值得依靠,不是么?” 瞿鸢对着萧夕深深跪拜稽首:“下官从未想过要依附谁,下官只是认为大人会成为一个好郡尹,相信大人能够给百姓带来太平福祉。濯浪郡荒废数十年,实在太需要像大人这样的郡尹,如果大人被沐齁所杀,也许濯浪郡十年甚至百年之后都不会再有大人这样的郡尹,到那时整个濯浪郡就会永远荒废下去。” “我也希望自己会成为一个好郡尹,”萧夕缓缓道,“在来濯浪郡之前,我经常会怀疑自己,是否可以成为一个好郡尹;但是就在昨夜之后,我不会再怀疑自己,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郡尹,绝不能让那些轻贱百姓无视法令的小人看轻我。” 第284章 巫族人 萧夕扶起瞿鸢,缓缓道:“谢谢你,能够为你所辅佐,我感到很荣幸。” 瞿鸢心中激动,微微抬首望着萧夕,却看见萧夕眼底流露出自信的光泽,残酷的厮杀没有令之意志消沉畏怯,却更让这个女子成熟理智。 “大人……”瞿鸢忍不住脱口唤道。 正在这时,大门发出动静,有人来禀报:“郡尹大人,郡丞大人来了。” 萧夕露出笑容:“很好,快请郡丞大人进来,本官等他很久了。” “沐齁是来试探大人的。”瞿鸢轻声提醒。 萧夕笑道:“你说他要是见到本官毫发未损,会不会连肺都要气炸?” 瞿鸢一听,不由失笑,大人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不过沐齁这一次,一定会很失望。 满庭落英中,沐齁整装而来,一见到萧夕便忙屈膝跪拜:“下官救驾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萧夕与瞿鸢相顾一笑,萧夕仪容端庄,亲自扶起沐齁:“不知者不怪,郡丞何罪之有?” 沐齁偷偷抬眼打量萧夕,果然对方鬓发齐整,甚至衣裳上连一滴鲜血都没有,就好像昨天夜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萧夕脸上的笑容,总是令人有些发怵,只好假意问道:“不知郡尹府上昨夜发生什么事?” 萧夕微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一群老鼠在夜里咬坏郡尹府的大门,祭酒大人来好心帮我把老鼠赶走了而已。” 沐齁听得心惊:“全部都赶走了?” 萧夕颔首答道:“可不是么,全都杀掉了,一只都没剩呢。” 沐齁吓得心神不宁,没想到萧夕只以区区二三十人,居然把自己精心豢养的两百部曲全部杀光,没想到萧夕居然还有这般手段?还是赶快回去从长计议,千万不要留下任何破绽,于是道:“郡尹大人福泽深厚,下官护驾有过失,回去后定好好反省。” 见沐齁告退,萧夕这才收敛笑容:“眼下城门已开,估计郡尉很快就会回来,祭酒先回祝园,待事定后本官再去找你。” 瞿鸢确实疲惫不堪,既然危机度过,也该让萧夕好好歇息一下,于是拱手告辞。 萧夕一路送瞿鸢到大门外,目送其离去,郡尹府大门经过昨夜激战,已然破败损毁,已有工匠正在搭梯修葺。 萧夕不由轻叹,这个郡尹还真是不好当呢。 这时,从城北大路上传来纷沓马蹄声,一队兵士正纵马急行朝郡尹府行来,待行至大门外,萧夕才发现队伍后面拉着一辆木车,马车上垫着野草,上面躺着浑身是血的棙如。 萧夕看得真切,几乎失仪,急步走过去,兵士纷纷下马行礼。 静静躺在木车上的棙如尚有气息,呼吸微弱,感觉到马车停下,于是勉强睁开眼,便直直望见萧夕的脸庞,满脸焦急。 棙如轻声道:“大人,下官失职,没有完成大人的命令。” 萧夕轻轻握住棙如沾着血的手,微热粘糊,尽量保持镇定安抚道:“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商量,你先回府养伤。”于是示意兵士将棙如抬进府去。 副官还跪在地上,萧夕轻声道:“都起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副官从地上站起来答道:“回禀郡尹大人,昨夜郡尉大人在雀丘下遇到伏击。” “是那伙盗贼所为吗?”萧夕微微颦眉。 副官却摇头:“不是盗贼,而是……巫族人。” 萧夕惊道:“竟然是巫族人,他们为什么要攻击你们?” 副官答道:“那两个巫族人夺取郡尉大人的青铜刀,说是要回去复命,郡尉大人被巫族人所伤,属下保护大人不周,请大人降罪。” “不怪你,这件事不怪任何人。”萧夕微微颔首,望着春色微雨,“都回去吧,这件事本官会处理的。” 静夜初雨,长明灯静静亮着的微湿游廊上,萧夕面有疲意,轻轻打开正屋的门。 太子白泽正侧躺在小床上,额头上搭着巾帕,脸颊微白,还没从昨夜的血腥中缓过来。 萧夕坐在床侧,太子白泽微微睁开眼,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满含担忧。 “听下人说,你今天没怎么用饭,还把喝下去的药给吐了,现在好些没有?”萧夕轻声问道。 太子白泽轻轻点头:“我没事,倒是你,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合眼,是不是很累?” 萧夕轻声叹道:“想到棙如被巫族人所伤,我根本睡不着。” “听说棙如郡尉的青铜龙雀被巫族人夺去了,看来这伙人是冲着这柄刀来的。” 萧夕神情露出自责:“当初合吾尧臣让棙如跟我来濯浪郡,就是希望我保全其性命,如今却害得他被巫族重伤,还被夺去家传宝刀,我实在有负合吾尧臣的托付,这件事我绝不会就此罢休。” “难道你要去找巫族人夺回青铜龙雀?”太子白泽不由露出担忧神情。 萧夕咬牙道:“我要让巫族人知道,世上的东西不是想取便取,想拿便拿,肆意妄为是要付出代价的。”知道太子白泽害怕自己会被暴露,转而又安慰道,“我会小心行事,你别担心我,好好照顾你自己。” 太子白泽轻叹一声:“自从付月跟随你身侧,你哪次做事还会听我的劝?” 萧夕柔声安抚道:“我岂会不听你的话,这些都是小事,但凡大事都还需你来拿主意,你可是我的军师呢。” 太子白泽这才脸色舒缓:“你若真听我的,这件事就先别着急,等到弄清原委再行动,现在你赶快去休息,床我已经给你铺好了。” 萧夕站起身笑道:“好,我听你的。”说着便走回自己床榻,熄灯安睡。经过昨夜变故,今天又因棙如的事忙碌一整天,萧夕也的确疲累,很快就熟睡过去。 睡到半夜,忽闻窗牖轻响,萧夕睁眼醒来,坐起身一望,果然付月的一只手正从窗牖底下伸进来,跟自己轻轻招手。 萧夕朝太子白泽那边望去,并不见他被惊动,于是忙悄悄穿上衣裳,推门出去,却见付月的身影已经朝着后门溜去。 第285章 私事 萧夕忙跟上去,刚跨出后门便被付月拉住,只见付月朝着清旷石板路对面努努嘴,小声道:“那个人身上有青铜龙雀的味道。” 萧夕一惊,忙抬头望去,但见微雨梨花中站着一个身披漆黑斗篷的人,看不清脸庞,怀里抱着一柄兵器,静静立着,不动不语。 “你是谁?”萧夕轻声问道,暗暗警惕。 衣裳轻动,对面之人微微抬首,露出一张清雅眉眼,声音并没有敌意:“我是巫姑。” 萧夕心下一沉,果然没猜错,难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所以才派这个人来对付自己? 付月静默不语,可是已经慢慢绕开,眼神变得如同对待棘手的猎物一般。 “你是妖魔?”对方微微惊诧,望着付月,“我竟不知,这世上居然还有可以变化成人的妖魔,并且还隐藏在人族中?” 付月轻舔嘴唇:“没错,今天我们能够相遇真是有缘,我很久没有尝到美味的食物了,你既然愿意自己送上门来,我当然不会拒绝。” 巫姑微微沉吟,俄顷道:“我不希望跟你动手,我只是来找一个人。” 萧夕示意付月稍安,接着问道:“你来找谁?” 巫姑轻声答道:“我来找青铜龙雀的主人,今天早上我亲眼见到他被人抬进去。” 居然是来找棙如,萧夕微微颦眉:“所以你就站在外面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 巫姑颔首答道:“是。”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进去?” “因为我不认识这里的主人。”巫姑轻叹道,“我只是想要见一见青铜龙雀的主人,并不想惊扰任何人,你们能让我进去吗?” 萧夕不由怔了下,这个巫姑倒挺讲规矩,倘若她要是硬闯倒还好解决,自己跟付月联合起来未必对付不了,只是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萧夕一时竟硬不下心肠。 “棙如现在受了重伤,”萧夕让出挡在身后的小门,“跟我来。” 付月若有所思地看着跟在萧夕身后走进门内的巫姑,跟人族有所牵扯的巫族,往往不会落得好结果。 花木在微雨中轻轻摇曳,枝叶的影子落在窗牖上,棙如正躺在床上昏睡,没有被来人惊醒。 巫姑轻轻把青铜龙雀放在棙如枕边,望着棙如苍白的脸颊,不由滚落下泪水来。 萧夕惊讶地望着巫姑,难道她认识棙如吗?为什么会为之流泪? 巫姑擦拭去泪水,居然伸出手轻轻抚摸棙如的脸颊,眼中露出慈母般的怜爱表情:“虽然他并非由我从胎木上亲自摘下来,但是自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就是我孩子。” 萧夕心中震惊,不敢置信道:“你说棙如是你的孩子?” 巫姑轻轻颔首:“合吾尧臣是他的阿父,而他的阿娘却是我,我是迫不得已才离开我的孩子,没想到今生还可以再见到他一面,他都长这么大了……”便又举袖拭泪。 见其又伤心落泪,眼神落在棙如身上未曾些许离开,萧夕只好道:“既然你是棙如的阿娘,那你就…不如留下来住两天?你们母子这么多年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巫姑没想到萧夕居然肯让自己留下来,不由动容:“多谢姑娘,若能多与他待两天,我自然感激不尽,只是他的阿父因巫族而死,我并不奢望他可以认我,还是不与他相认为好。” 萧夕点头道:“这是你的私事,我会替你保守秘密,屋子隔壁尚空着,你就住隔壁吧。”说着便轻手轻脚离开屋子。 没想到棙如居然是巫姑跟合吾尧臣的私生子,这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诉太子白泽呢?萧夕正暗自琢磨着,冷不防撞到一个人的怀里,惊得抬头去看,却正是太子白泽,不言不语站在游廊上。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萧夕有点心虚。 太子白泽微有不满:“发现你不在屋里,付月又唤你出去了?这次又去什么地方赏夜色?” 萧夕生怕太子白泽发现棙如房间里的巫姑,忙拉着他回转:“付月本来叫我去喝酒,可是我想到要是你醒来发现我不在,肯定会担心,所以我就没答应,这不回来了么……” 望着萧夕二人合上正屋大门,付月从拐角处走出来,冷声自语:“就会拿我说事儿,看你还有什么本事。”眼角一挑,自顾回屋睡觉去了。 天终于放晴,暖暖日头照得人格外舒坦,就连萧夕的心情也格外好。 正值晌午,萧夕回到后厢,正好经过棙如的厢房,房门半开着,一眼就可以望见巫姑正坐在棙如的床前,端着药碗给棙如喂药,眼神柔和如春柳般。 巫姑穿着一身浅鹅黄纱衣,简单挽在脑后的发髻衬得脸庞愈发清雅慈爱,一举一动都颇轻柔。 萧夕看在眼里,不由暗自感叹,能有这么一个好阿娘,棙如还真是有福气。 谁知紧接着却传来药碗摔在地上打碎的声音,棙如面露尴尬,很是排斥眼前妇人的照料,只轻咳声道:“这位夫人,喝药这种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巫姑正俯身打扫清理地上的碎碗药汁,柔声道:“你的手臂上有伤,大医说要静养。” 棙如却轻轻皱眉:“我是武官,又自幼习武,并不娇惯,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正在这时,萧夕从屋外走进来,看了眼端着碎碗的巫姑,又看了眼躺在床上颇不自在的棙如,想来是棙如还不习惯被巫姑这般亲近,于是劝道:“棙如,柔姨是我从外面请来专门照顾你的,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 棙如看了眼神情温柔的巫姑,反而道:“就是因为照顾得无微不至,我才更不习惯。大人,我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还是让她走吧。” 巫姑一听,双手一颤,脸上顿时露出黯淡表情。 萧夕忙轻瞪棙如一眼:“柔姨是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哪有撵走的道理?”又重新倒了碗药坐在棙如身侧,“我来喂你喝药。” 棙如顿时脸颊微红,垂首道:“尊卑有别,大人这样恐怕不妥。” 第286章 青铜龙雀 萧夕已经舀了勺药递过去,棙如只得忙张嘴喝了,抬眼一看,巫姑已经静静走出去了。 萧夕又道:“柔姨也是好心,你别总冷着脸对人。” 棙如轻轻皱眉:“大人,我总觉得这个妇人很奇怪,她对我似乎太好了。” “那是因为——”萧夕险些脱口道出,又话锋一转,“因为我付了钱给她,她自然要把你照顾好。” 棙如又道:“还有一件事,她说在半路上偶然捡到青铜龙雀,我根本不信,这个妇人一定在撒谎。” 明明受了重伤还想这么多事,萧夕无奈道:“不管怎样,青铜龙雀已经回到你手里,就算柔姨真的撒谎,至少她没有害你,而且她过几天就要走,根本无须担心。” 棙如望着萧夕:“我只是担心她会对大人不利。” 萧夕喂完最后一勺药,站起身道:“如果你担心她会害我,那你就整天都盯着她,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一直到最后她离开,好不好?” 萧夕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棙如却当真,认真思忖道:“这个办法虽有些麻烦,倒还管用,我听大人的。” 萧夕登时忍俊不禁,端着药碗起身走出屋去,巫姑正怔怔望着庭中花木,眼中似有伤神。 “你为什么会来濯浪郡?”萧夕走过去轻声问道。 巫姑答道:“我是暗自跟踪两个巫族人而来,他们是大巫祝派来寻找青铜龙雀的。” 萧夕微微颦眉:“大巫祝为什么要找青铜龙雀?” 巫姑轻声念道:“怀远柔迩,如风靡草,青铜龙雀曾经是庚辰天帝麾下大将武恭的兵器,十巫之一巫抵当年就是死在青铜龙雀之下。” 萧夕一惊:“青铜龙雀居然这般厉害,记得巫盼也是死在它之下,难道当年杀死巫抵之人也是合吾尧臣?” 巫姑的神情露出隐隐爱慕向往,虽然合吾尧臣杀死同族,但是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没错,当年在战场上他搏杀巫抵于刀下,无人不为之惊骇,世人皆称之为英雄。” “所以你就爱上了他?”萧夕试探问道。 巫姑微微颔首:“当年他与巫抵一战虽然获胜,但是也因此受了重伤,我为他治伤,由此两情相悦,可是我与他注定无法相守,所以我只好离开,就连棙如的出生,我都不能亲眼在场见证。” 原来合吾尧臣与巫姑还有这般曲折往事,只能叹造化弄人,萧夕暗自叹息。 正在这时,有人在后厢门外禀报:“郡尹大人,祭酒大人与典史大人来了。” 萧夕应声,对巫姑道:“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刚走两步,巫姑突然唤道:“萧夕姑娘,不知我是否可以帮上你的忙?” 萧夕不由笑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有本事,只是这是公事,恐怕还得我自己想办法。”说着便转身离去。 大殿中,瞿鸢与勤皋二人正端坐在位置上喝茶。 一见萧夕走进来,勤皋顿时吓得险些摔了茶杯,忙擦擦额头上的汗,面露惶惶之色。 瞿鸢微微瞥了眼勤皋,表情镇定如斯:“禀告大人,下官与典史探知,郡丞府上会在今夜有所行动。” 萧夕颔首道:“如今棙如郡尉重伤,军府无人主事,郡尹府又刚逢祸劫,他选在这个时候行动,自然最好,祭酒怎么看待这件事?” 瞿鸢定声道:“倘若能在今夜现场把所有谋犯悉数抓捕,想必足以令郡丞伏法。” 萧夕又转向勤皋:“本官以为祭酒大人所言在理,不知典史大人以为怎样?” 勤皋听萧夕与瞿鸢一来一去言语中,便打算与郡丞沐齁彻底闹翻,来个你死我活,被萧夕一问,顿时战战兢兢,忙伏首道:“下官不懂这些权谋之事,但是…但是下官愿意竭尽全力协助郡尹大人。” 萧夕点头道:“很好。”她抬头望向被阳光照得*的外面,朗朗乾坤终究容不得这些污垢。 瞿鸢轻声道:“大人,倘若调度军府兵士势必会惊动沐齁,可是仅凭我们这些人手,很难对付沐齁府上豢养的三百部曲。” 萧夕笑着颔首:“我们确实需要有人帮忙,我这就去请,城内布置之事全听祭酒吩咐。” 瞿鸢跟着萧夕站起来,微惊道:“郡尹大人要出城?” 萧夕望了望外面明朗的天空:“本官保证,一定会在城门关闭前赶回来。” 勤皋与瞿鸢目送萧夕离去,勤皋问道:“郡尹大人在城外还有朋友吗?” 瞿鸢轻轻摇头:“不知道,不管这次成功与否,都势必要与沐齁一决胜败。” 濯浪城外,青丘起伏,坐落在荒丘上的废弃宫庙,映着西斜阳光,更显破败苍凉。 萧夕穿着素白衣裳,站在宫庙大门外,笑着对里面空旷的大殿说道:“鳞镜,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话音未落,一柄剑已经架在萧夕咽喉上,鳞镜从大殿门口慢慢走出来,一双碧眸满含怒色,“你带了多少兵士来?” 萧夕微微朝身后一瞥,丘下空无一人,唯有一头鹿蜀马正在悠然吃草。 鳞镜面露惊诧:“你居然还敢一个人来?” 萧夕并不在意被鳞镜以剑相抵,反而面含微笑:“不然呢,难道带上全家人一起来?郡尹府上下一共三十来口,恐怕你招待不了。” 鳞镜一听郡尹府,不由怒道:“难怪你上次前脚刚走,兵府就带兵来攻打雀丘,都是你去通风报信,你根本就不是商女,而是郡尹府的人,对不对?” 萧夕收敛笑容:“没错,那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鳞镜剑尖一按:“你究竟是谁?” 斜风吹动萧夕鬓发,她望着鳞镜缓缓开口:“我就是濯浪郡的郡尹,萧夕。” 鳞镜大惊:“你居然是濯浪郡尹?”他不敢置信地打量眼前的萧夕,这样一个连寻常男子都敌不过的姑娘,竟然会是一郡之首的郡尹? 隐藏在大殿中的氐族人听闻萧夕居然是郡尹,都纷纷走出来观望,目露惊诧。 这时有人出声道:“首领,我认得她,她就是初十那日在祝园里解救咱们同族的那个姑娘,她的确是濯浪郡的郡尹。” 第287章 汗如雨落 鳞镜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萧夕,缓缓放下剑,沉声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萧夕却没有离去,反而盯着鳞镜问道:“你不杀我,是因为你也认为我会成为一个好郡尹,对吗?” 鳞镜轻叹:“你所做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的确跟那些贼官不一样,但是你毕竟是郡尹,而我是盗贼,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萧夕见鳞镜亦是一个善恶分明之人,不由心里庆幸,看来这次是来对了。 “倘若你因为我派兵攻打雀丘之事,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从未想过要害你们。”萧夕表情诚挚,“而且我这次前来,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请你帮忙,我在见到你之前还不敢肯定你会答应,但是现在我敢打赌,你一定会帮我这个忙。” 鳞镜见萧夕说话这般肯定,不由疑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萧夕指着郭公庙下的道路:“今夜郡丞沐齁就会偷偷把氐族人的尸首买卖给城外申屠村百姓,如果我可以借这次机会坐实沐齁的罪行,那我就可以治其死罪,免除他在为政时所颁行的一切残害百姓的苛政峻法。” 鳞镜不由对萧夕刮目相看,连跟在身后的氐族同伴亦纷纷露出欢庆之色。 鳞镜问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萧夕轻叹:“这件事固然很好,但是风险却很大,沐齁府上豢养部曲三百,而眼下我所能调遣的人不过数十而已,两方悬殊,也许到时候未能坐实沐齁的罪行,却反被其所杀。你若答应帮我这个忙,就是让所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对付沐齁。” 她望了眼站在鳞镜身后的氐族人,眼眸露出熠熠神采:“自我上任郡尹开始,在我眼中氐族人与人族百姓并没有任何区别,身为郡尹,看见氐族百姓被人抓捕为奴,任人买卖,我感到由衷悲愤,所以我会抓住一切改变现状的机会,哪怕冒再大的危险我都甘愿。” 氐族人不约而同凝望着萧夕,脸上露出信任,纷纷激动道:“只要郡尹大人愿意解救我们氐族人,我们愿意为大人去死!” 眼见群情激愤,鳞镜亦心中慷概激昂:“郡尹大人,你尽管吩咐,这个忙我们帮定了!” 萧夕示意诸人安静下来,扬声道:“今夜一战,我为求胜,不为求死,我知道你们都不是生来就为盗贼,只是被情势所逼,我现在就答应你们,等到事成之后,我会颁布法令,免去你们的罪责,可以各自回家过太平安宁的日子。” 众人皆发出欢呼,虽然未曾取胜,但是群情高昂。 鳞镜轻声赞叹:“大人鼓舞士气,手法高明,今夜弟兄们想必会拼死为大人效命。” 萧夕转头微笑,脸上却没有半点欺骗表情:“你以为我是在故意给他们甜头尝尝?”接着轻轻摇头,“今天我说过的话,将来就一定会做到。” 鳞镜不由惊讶地抬头望着萧夕,这个眉眼温婉的女子,此刻却焕发出不容置疑的坚毅神采,她面对着殿外微醺的阳光,眼中洋溢着如阳光般耀眼的光辉。 鳞镜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难道自己要找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位郡尹? 日暮很快降临,眼看城门落下的时辰很快就到,勤皋站在门墙的角落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城外的古道,暮风微冷,他却兀自汗如雨落。 若是郡尹大人未能在城门关闭前赶回来,那么今夜的谋划就只有瞿鸢跟自己去做,没有郡尹大人坐镇,他们二人怎么会是沐齁郡丞的对手,到那时还不如自己先行了断,免得还会连累良人,只可惜自己连孩子的面都没见过,苦了良人要独自拉扯孩子长大…… 勤皋正思绪万千,一面想着一面几欲流下泪来,不妨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来:“典史,你怎么好像快要哭了?” 勤皋一惊,忙抬头看去,只见萧夕一张面含微笑如沐春风的脸庞,她端坐在鹿蜀马上,身后的城门开始缓缓闭合。 明明战斗还没开始,勤皋却有一种大难逢生的欢喜,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瞿鸢让我在这里等大人,我们都很担心大人会在城门关闭前赶回不来。” 萧夕打趣勤皋:“原来你是为这个哭呢,是怕我回不来最后会连累你,害你良人守寡,孩子没阿父,对不对?” 萧夕的话正说准勤皋心思,他正要点头称是,又连忙摇头:“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不是瞿鸢那样的人。”萧夕轻催鹿蜀马,“我先回去,你快点跟上来。” 勤皋望着萧夕离去,脑海中回想着萧夕刚才的话,喃喃自语:“毕竟我不是瞿鸢?这句话是不是在骂我?” 夜幕笼罩整个濯浪城,通往城北的大路上,一队人马正悄悄朝着城门驶去。 整个队伍没有一簇火光,但是所有人都井然有序,连拉车的马都没发出半点声响。 这时,耸峙在不远处一座楼台的游廊上,萧夕缓缓走出来,望着在夜色掩映中逶迤行进的队伍,至少有三百人,而自己在城中调集所有可用之人也不过数十人,对比如此悬殊,看来今夜必将是一场恶战。 付月打了一个哈欠,走到萧夕身侧,根本没把三百人放在眼里:“萧夕,与其你辛苦谋划,还不如让我一个人去,对付这些人,本尊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我知道你的厉害,”萧夕转身面对付月,却轻轻摇头,“但是我的最终打算是借此定沐齁之罪,只有在他们露出真正面目的时候全部拿下,才可以证明是沐齁所为。” “你是要用人族的规矩来解决人族的事,我不明白,你明明可以用更省事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何必兴师动众?”付月将双臂撑在栏杆上,托着腮露出不解表情。 萧夕正色道:“若是我用非常手段杀死沐齁,当然更容易,但是倘若那样,整个濯浪郡就会陷入更大的恐惧。百姓从前惧怕沐齁,之后就会惧怕我。” 第288章 替死鬼 “他们只会因为我的威慑听我的话,而并非真正从内心尊重我,那我与沐齁又有什么两样,不过都只是以武力让人屈服的强盗罢了。” 付月轻哼一声:“你知道妖魔跟人的区别是什么吗?就是你们人总是要按照道理来办事,妖魔就不同,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 萧夕笑道:“这么说来我们倒没什么区别,我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呢。” 付月不屑地瞥了萧夕一眼:“你跟本尊差远了……” 话未说完,有人来禀报:“郡尹大人,从郡丞府出来的人已经快到北城门了。” 萧夕朝夜空一望,眼眸里隐隐有火焰在燃烧,缓缓道:“丑时三刻,很快就要到了。” 浩渺长空星辰稀蒙,城北门城墙上的兵士正在站岗,冷不防黑暗中“嗖嗖”数声冷箭,站立在城墙上的兵士连哼声都没有便直直倒在地上。 空旷的大路上,黑暗中奔出几个人如兔子般直窜上城墙,不过须臾间便从城墙上冒出身体,朝着下面挥手示意,与此同时,城门亦被缓缓打开。 一股冷煞的风自城门外涌进来,空无一人的大路上,顿时人与马车悉数从街角涌出来,为首者低声道:“都怪那个该死的郡尹,居然撤去沐齁大人侄儿的官职,害我们在兵府失去内应,居然要派出最好的高手来杀人,这下还得找几个替死鬼。” 跟在身后的人悄声应道:“这有什么,只要嫁祸给城外那伙盗贼,说是他们干的,郡尹大人没有证据,又能拿郡丞大人怎么样……” 话音未落,突然一个声音接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证据呢?” 二人抬头循声望去,但见火光照耀的城楼上,一个袅娜身影正站在正中央,居高临下俯视整个队伍,一双眼眸被火光映照下如同有火焰在燃烧。 与此同时,城墙周围及街道的角落都纷纷出现潜藏的人手,而刚才还在城墙上招手的同伴已经不知去向。 为首者暗叫不妙:“我们被郡尹给算计了,周围全都是埋伏的人。”他环伺周围,咬牙切齿,“只有区区数十人,我们人数远胜于对方,城门已开,我们杀出去。” 整个队伍陷入惊慌中,这时只听为首者举起兵器高喊道:“大伙不要怕,都跟我杀出去,外面有活路!” 话音刚落,数百人纷纷抽出兵器,扔下马车就朝城外冲去。 萧夕望着黑暗中如兽群般涌向城门的部曲,手中的兵器如寒冰般泛动白光,她颦眉扬声道:“本官以郡尹之名,下令抓捕买卖氐族人之恶贼,绝不使恶贼逃脱!” 站在萧夕身后的瞿鸢与勤皋对视一眼,皆抽出兵器带着手下奔下城楼,与急于出城的部曲在城门下激战。 双方人数悬殊,瞿鸢眼看自己一方渐渐有些不支,不断有人倒下,心中暗暗着急。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只带血的手臂从眼前飞过,瞿鸢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欲要偷袭自己的敌人,却被砍断手臂,正在地上打滚。 而救下自己的人,却正是今夜跟随在萧夕身侧的黑衣人,他的手里没有兵器,脸上却反而是悠然表情,好像在这场厮杀中就如同在街市闲逛一般,瞿鸢不由愕然。 正在这时,黑衣人又挥手就拎住一个人的衣领,嗅了嗅,微微皱眉:“这个味道不好,身上都发臭了。”说着嫌弃般轻轻一捏,便听见敌人脖骨咔嚓断裂声,黑暗中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见瞿鸢正惊诧地望着自己,付月歪着脑袋露出笑容:“就算有本尊帮忙,祭酒大人也不能偷懒呀。” 瞿鸢忙收回目光,心情澎湃之余又不禁感到畏惧,这位郡尹大人身边究竟有多少奇异之人,还有那夜出现在大殿外的嗜血猛兽,根本已经超出寻常人的想象。 这时有人奔过来禀告:“祭酒大人,我们人少势寡,大家都有些阻拦不住了。” 瞿鸢回首望去,果然敌人有些已经突破防线,开始朝着城门外夺命奔去,照这样下去,主犯一旦逃脱就很难再抓捕回来,他抬头朝着城楼上的萧夕望去。 火光中,萧夕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焦灼,只是静静望着开始一个一个逃窜出去的贼人,却好像料定这些人会乖乖回来一样。 突然间,从城门外传来数声惨叫,瞿鸢一惊,循声望去,但见刚才逃出去的部曲居然悉数回转,而城门外的夜色中,正有一众人骑着马慢慢出现,渐渐走进城门,瞿鸢才发现,这些人居然都是氐族人,他们不但驱赶逃走的部曲返回,而且每个人的马后都还拴着面露惊惶的百姓! 黑暗中,城墙上的火光照着城门下满地交错尸首,血腥扑鼻。 鳞镜率领氐族同伴堵在城门口,身后的正门缓缓闭合,任何人都没有机会再出城,形势顿时逆转。 原来郡尹大人一直大开城门,就是为了让这伙氐族人进城,难道这些手执兵器的氐族人就是郡尹大人请来的帮手?瞿鸢望向城楼上静静站立的萧夕,所有人都停下来,齐齐望过去。 萧夕缓缓开口:“今夜但凡反抗者,格杀勿论;若是肯投降归案者,本官承诺,可以从轻发落。” 话音一落,负隅顽抗的部曲面面相觑,纷纷扔掉兵器,伏跪在地上。 勤皋忙命人把这些投降的敌人绑缚起来,押往狱台。 鳞镜扬声道:“这位大人,还有这些在城外等待接应的申屠村百姓,是不是也该一起带走?” 勤皋朝瞿鸢望去一眼,见瞿鸢颔首示意,于是让人把鳞镜带来的百姓也一并带走,嘴里嘀咕犯难:“这么多人,狱台都不够用了。” 直待勤皋押着人离去,城门下顿时清静不少。 萧夕从城楼上走下来,来到被弃在路边的马车侧,歪斜的马车后面被厚布给罩起来,露出一只垂落出来惨白的手臂。 萧夕伸出手想要掀开厚布,却被瞿鸢阻止急道:“郡尹大人,里面都是氐族人尸首,形状惨烈,会惊吓到大人。” 第289章 坟冢 萧夕却轻轻摇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足以惊吓到我吗?”她缓缓揭开厚布一隅,露出里面堆叠的身躯,碧眸蓝发,却像牲畜一样被贩卖。 “不亲眼看一看这些惨死的氐族人,恐怕本官还会对沐齁有所怜悯。”萧夕深深颦眉,发出命令,“祭酒大人,你现在可以拿着本官的牌碟去兵府调兵了,记得把沐齁全府上下的人都要抓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瞿鸢接过萧夕递过来的牌碟,又看了鳞镜一眼,领命而去。 “郡尹大人,还需要我们做什么事吗?”鳞镜望着独自站在马车旁边的萧夕,她的脸上露出难掩的悲悯神色,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对生命充满善意的女子却能够果断刚决地发动一次完美的战役。 萧夕赞许地望向鳞镜:“此战能够获胜,诸位功不可没,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倘若各位还愿意帮忙,就请帮我安葬这些氐族人吧。” 鳞镜颔首,示意众人都去牵马车,又转头问道:“这些氐族人与家人离散,估计不会有人来认领,不知大人要把这些族人安葬在何处?” 萧夕望向长街尽头,已经有晨曦的曙光在天边浮现,晨风吹来,吹散满城的血腥。 “我要把他们安葬在郡尹官署的后面,我还会立下规矩,以后濯浪郡每一任的郡尹都要来祭拜这些无辜死去的氐族人。这个濯浪郡已经有太多无辜的氐族人死去,这场噩难就终止于我。”说着,萧夕抬脚迎着微凉晨风走去。 鳞镜跟在萧夕身后,马车的声音轱辘轧在路面上,天渐渐亮了,百姓才敢走出家门,在街上围观,望着马车上露出来的氐族人尸首,俱窃窃私语。 郡尹官衙传来雄浑的击鼓声,一共十二下。 萧夕在鼓声中缓缓走进官署,正厅内的沐齁披头散衣,神情惨然,瞿鸢则站在一旁。 萧夕走到沐齁跟前,如同闲聊般道:“郡丞,还记得本官初来濯浪城那日,也是你与祭酒二人来迎接,今日情景与当时何其相似,真令本官心生感慨呢。” 沐齁的脸庞都被乱发所覆,他被绳索捆缚双臂,缓缓摇头:“成王败寇,下官不是郡尹大人的对手,下官服输。” 萧夕冷笑一声:“郡丞无视自己的官职责任,反倒把自己当成残害百姓的盗贼,真是笑话。”她转身坐到官署上首,直视沐齁质问,“郡丞,你所犯下之罪,本官俱以获知,且俱有证据,是否还需要本官一一给你展示?” 沐齁面如死水:“大人从不会冤枉人,下官不会为自己狡辩。”眼中旋即露出幸灾乐祸,“可是下官不知以如今的世道,像大人这样公正的郡尹还能做到什么时候?整个扶桑都已经开始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人守在濯浪郡,是没有可能安居的。”说着居然放声大笑起来。 瞿鸢忙喝道:“住口,不准在大人面前胡言乱语!” 沐齁却毫不在意,扬起头望着萧夕:“下官虽然败给大人,但是有一样本事是大人所不能及的,那就是下官比大人活得长久,早已看透这世上许多事情。大人以为仰仗州牧大人就可以寻求庇护么,那么大人实在太太真了。” “就在大人上任之前,光是从濯浪郡渡海发配前往涟州的百姓与犯人足有十余万人,这些人都不会再活着回来了。州牧大人连自己的百姓都敢舍弃,等到大难来临,难道还会庇护你吗?” 沐齁越说越张狂,瞿鸢以眼神示意两侧的衙役,衙役举起庭杖击在沐齁背上,沐齁闷哼一声,匍匐摔在地上。 眼见萧夕神情似有动摇,瞿鸢忙道:“请大人万勿为沐齁妖言所惑!” “郡丞所言其实算不上妖言,”萧夕突然出声,瞿鸢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萧夕,但见萧夕的表情却一派平静,“本官在狱台城为官,还有在来濯浪郡的路上,都曾经见到被发配去涟州的无辜百姓,这本不是他们所应当承受的苦役,本官也曾经历过本不属于自己的苦难,但是本官从来不会寻求任何人的庇护。” 沐齁不由浑身一震,没想到萧夕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萧夕从位置上缓缓站起来,眼眸中露出的威仪竟让人不敢直视:“本官身为郡尹,就相信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治理好濯浪郡,无论是人族,还是氐族,都可以过上安宁的日子。如果郡丞以为将来扶桑大乱,百姓因此流离受苦,那么本官就会平定这场乱,给天下的百姓以太平!” 柳堤春岸,已是暮春时节,梨花在风中轻落。 郡尹官署的后园中,一座高耸的坟冢上落满*梨花,坟冢上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却没有名字,这是一座无字碑。 萧夕站在墓碑前,一阵风来,拂动垂落在腰侧的衣襟。 站在萧夕身后的鳞镜对着墓碑祭拜三次,看向萧夕的眼神中充满赞许与敬佩:“郡尹大人一举铲除郡丞沐齁及余党,如今整个濯浪郡的百姓都在奔走相庆,称赞大人的功绩。” 萧夕轻轻抚摸冰冷坚硬的墓碑,眼中带着伤怀:“这些都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由许多无辜百姓的性命换来的,这世上每一次的正义之举,都无不伴随流血牺牲。不过幸运的是,我成功了,我曾经答应过,要赦免你们的罪责,如今已经履行承诺,你今后也不必再做盗贼,可以回家去过太平日子了。” 鳞镜心中激动,对着萧夕缓缓跪拜在地上,深深稽首:“我早在数年前就被兄长赶出家门,不得已才聚众为寇,如今见到大人,恳请大人能助我重回家门!” 萧夕一惊,忙把鳞镜从地上扶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鳞镜如实答道:“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涟州牧的二公子,兄长成为新任州牧后,便下令将我流放,驱逐出涟州,因此我才来到濯浪郡。” 萧夕沉吟稍顷,轻轻摇头:“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便插手干涉。” 第290章 大惊失色 鳞镜变得焦急:“倘若只是我兄弟二人争权夺位,岂敢劳烦大人,只是长兄囚禁了阿父,我只是想请大人帮我救出阿父,至于州牧之位我根本不在意。” 萧夕微微颦眉:“那你阿兄为什么要囚禁你的阿父?” “因为十巫!”鳞镜恨声道,“当初十巫来找我阿父,责令阿父在猨翼之山上修建祭天之台,然而猿翼之山险峻难攀,且遍布怪鱼,百姓根本不堪其苦,因此阿父断然拒绝。” 看来这位涟州牧倒比才州牧更硬气,就连十巫的命令也敢公然违抗,但是想到贤睿公的下场,想来这位涟州牧也不会太好过。 萧夕轻轻颔首:“想必是你的长兄使出诡计,囚禁你阿父,登上州牧之位。” 鳞镜的表情愧怒交加:“阿兄一直觊觎州牧之位,但是阿父却很早就决定要把州牧之位由我来承接,阿兄借此机会暗中投靠十巫,借助十巫的力量囚禁阿父,才成为州牧。” 萧夕轻叹:“又是十巫,十巫大肆劳民伤财,修建祭台,看来真的是要为祸天下。”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鳞镜,我很同情你,我答应你,会想办法帮助你。” 鳞镜露出惊喜神情:“大人,你真的肯帮我?” 萧夕微笑颔首:“当然是真的,这件事非但涉及到你的家事,更关乎才州与涟州两州百姓的性命,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依照扶桑的规矩,各州之间不得出兵,否则便会视为越矩谋逆,会被天下所共同讨伐,因此我不能派兵去。” 鳞镜见萧夕答应,已是满怀希望,当即答道:“只要大人肯帮忙,不论此事成功与否,我都会毕生感激大人。” 萧夕轻轻颔首:“好,我既然答应你,必会全力以赴。只是我眼下还需要些时日去处理本郡之事,你的事情我会记在心上。” 正在这时,园门口有人禀道:“郡尹大人,您的侍从白泽公子来了。” 萧夕答应了声,脸色有些犯难,只听鳞镜道:“听说大人对这位白泽公子的话言听计从,大人对他是否有些太娇纵了?” 萧夕轻咳一声:“你看我是那种耳根子软的人吗?我整日忙着官署的事,他跟在我身边伺候,那些微末小事自然由他作主,不可一概而论,你可千万别道听途说。” 鳞镜却望着后园门的方向,目光揶揄:“是真是假,估计很快就知道了。” 萧夕回头一望,便看见太子白泽正站在园门石阶上,一脸微愠,萧夕登时便有些软了,但是鳞镜还在,只好硬着颜面,故作生冷:“你不在家里待着,跑到官署来干什么?” 太子白泽的眼神在萧夕与鳞镜之间来回打量,脸色愈发清冷,根本不接萧夕的话,倒叫萧夕一时尴尬,只好轻声咳嗽两声。 鳞镜觉得这二人之间很有趣,明明一个是主,一个是奴,却偏偏奴隶敢给主子脸色,主子却还不敢生气,他笑着摇摇头,还是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 太子白泽见鳞镜要走,闪身让出一条路来,萧夕也跟在后面想走,却被太子白泽又堵在门口。 萧夕服软,脸上变换笑容:“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家里好好养着么?等我处理完官署的公务就回去看你。” 太子白泽冷哼一声:“你骗人,你在官署整整三天都没回去,我要是不来,根本就见不到你。” 萧夕好言哄劝:“官署这几天特别忙,你是知道的,我也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干脆等事情都处理完了再回去,你就别生气了。” 太子白泽这才脸色稍缓,话里还隐隐带着委屈:“你现在越来越有主意了,抓捕沐齁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也瞒着我,还有那个鳞镜,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就知道太子白泽要抱怨这件事,萧夕眼中露出温柔神情:“我不想让你经历那种血肉横飞的场面,再说我不是已经把事情给办好了么,你看你自己,脸色还没好,就又生气。”她说着便不自觉伸出手去抚摸太子白泽的脸颊。 触手微凉,太子白泽微微垂眼,声音轻柔:“我没事,我只是担心你对付不了沐齁。” 萧夕轻轻刮了一下太子白泽的鼻尖,微带得意:“咱们一路来经历过多少事,就沐齁这样的程度,难道还怕我应付不来?”也只有在太子白泽面前,萧夕才会稍稍松懈,流露出把事情办好的得意神情。 太子白泽不由轻声感叹:“你的确已经不是在天驿村时候的那个萧夕了,这种事情我本不该担心的。”谁知萧夕接下来所说的一句话却令太子白泽大惊失色。 只听萧夕定声道:“我要去涟州。” 祝园青碧,有许多夫妇在胎木下祈祷,其中亦有不少碧眸蓝发的氐族人。 瞿鸢站在青斋屋檐下,遥望丘上枝叶如灿灿朝霞的胎木,枝干上结着大大小小的金黄胎果,在这个暮春时节,胎木终于开始焕发生机。 “祭酒大人看上去心情很好。”萧夕笑着从青石路上转过来,后面跟着太子白泽。 瞿鸢朝萧夕拱手施礼:“城中百姓皆在称颂大人,濯浪郡得以重兴,都仰仗大人的功劳。” 萧夕拿手在脸庞跟前来回扇动:“这种歌功颂德的话从祭酒大人嘴里说出来,我听着还真有些别扭,我这次来是找你有事帮忙。”她回头看了眼一直冷眼不语的太子白泽,转头道,“我打算去涟州办点事,郡尹的身份不太方便,所以来找你看看有没有作废的牌碟,先暂借我用一下。” 瞿鸢面露惊色:“听说新任涟州州牧大肆征发百姓修建祭台,百姓怨声沸腾,很不安宁,大人这个时候去恐怕会有危险。”见萧夕但笑不语,心中顿时了然,“想必大人已经深思熟虑过,既然这样,请大人随我来。” 萧夕二人跟着瞿鸢走进青斋,来到一间四壁皆是橱格的宽敞屋子,瞿鸢抽出其中一格,取出一对牌碟递与萧夕。 第291章 保密 “大人颁布释奴令,下官与典史重查百姓户籍,其中有不少已经死去牌碟却还保留的氐族人,这里刚好是一对氐人夫妇的牌碟还未来得及销毁,大人若要去涟州,用这两块牌碟最合适。” 萧夕接过牌碟翻过来一看,口中念道:“笙波城,这对夫妇是从涟州都城来的,居然连都城都待不下去,难道涟州已经乱到这般程度?” “大人这下可知道下官所言非虚,路上还请慎重。”瞿鸢脸色凝重。 萧夕轻轻颔首,正打算把牌碟递给太子白泽,心中疏忽一动,眼波流转,自言自语道:“这下咱们得扮成夫妻了,可是要怎么做才像夫妻呢?” 太子白泽脸上顿时一红,直接从萧夕手里拿过牌碟,闷声道:“只是假装而已,做给别人看,你还是想想怎么办正事吧。”说着一转身就径直朝屋外走去。 “这位白泽公子脸皮还真薄,大人还是不要打趣他了。”瞿鸢忍俊不禁,白泽看起来像是富贵高门的公子,言行礼仪皆有度有格,倒是这位郡尹大人,与寻常士人颇异,很多时候言行皆出乎意料。 萧夕轻轻拍了拍瞿鸢肩膀:“我离开濯浪郡的这段时日,公务就有劳你跟勤皋二人,我知道你肯定没问题的。”转眼见太子白泽已经走远,只好去追,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记得替我保密。” 瞿鸢望着萧夕离去的背影,不由露出担忧,看萧夕这样急迫,想来这次去涟州要办的事绝不会简单,但愿郡尹大人可以快点回来。 萧夕跟在太子白泽身后,慢悠悠在长街上走着,自从颁行新法令,整个濯浪城都热闹许多,萧夕左右张望,饶有兴致地瞧着,不时瞥一眼太子白泽。 见太子白泽始终不肯回头,萧夕悄悄拿指尖戳了一下:“又不是真要你跟我做夫妻,你瞎害羞什么?” 太子白泽头也不回,似乎还在生气:“那你也不能瞎说,我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跟你……?” 萧夕脱口而出:“有什么不可以?”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简直口无遮拦。 太子白泽身躯一震,顿了顿,又抬脚朝前飞快走去,这下根本没打算让萧夕追上来。 萧夕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这下误会就更大了,她只好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可惜这么好的春光,居然没有人来相伴。 正走到郡尹府邸后面道路的街口,萧夕不经意朝路上一瞥,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 只见清静的石板路上,付月正颇为费劲地拽着丝线,笨拙地想要把纸鸢送上天空,可惜纸鸢还没飞起来,便坠落在地上,折腾许久都没成功,付月气得直跳脚。 “你这样做纸鸢永远都飞不起来。”萧夕笑盈盈走过去,从付月手里拿过纸鸢,“我来教你。” 萧夕迎着风,拽着丝线轻盈地在石板路上跑动起来,*的裙裾在脚踝处有如波浪般轻轻翻涌,她回转头朝着付月展露笑容,整个人沐浴在明亮的春光下,好似*美玉般无暇。 付月仿佛心里被那根丝线牵动着,目光一直落在萧夕身上,久久没有回神。 有时候,萧夕跟当年的那个人真的很像;但是有时候,却又一点都不像,就像现在微笑着放纸鸢的模样,那般温柔无邪,就好像将来有一天会被再度封印到昆仑神镜中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 付月正在发怔的时候,萧夕已经跑到很远的梨花树下,回身招手:“别站着不动,快点过来。”她望着走过来的付月,眼底好像有一点伤感,但是很快就被惯有的笑意给遮掩过去。 付月与萧夕一齐望着天空上高高飞舞的纸鸢,无忧无虑肆意翱翔。 “我很快就要去涟州都城笙波,你是跟我一块儿走,还是留在濯浪郡过逍遥日子?”萧夕望着付月微微仰起的脸庞,虽然这个人是妖魔所化,但是不知为何对其总是有一种莫名信任的感觉,就好像永远都不必怀疑会被他所欺骗背叛。 付月嘴角噙笑:“那你是希望我去,还是不希望我跟着去?” 萧夕轻嘟着嘴,笑得从容:“你居然还试探我呢,我自然是希望你去,虽然你这人平时又懒又怕麻烦,但是每次到关键时候都会出来帮我。” 付月努嘴抱怨:“知道我对你这么仗义,每次却连声‘谢谢’都没说。” 萧夕拿胳膊肘轻轻捅了付月一下:“我们可是有血契为盟誓,你也算是我的半个亲人,我们两个之间说谢,未免太见外了。” 付月不由一怔,转头望着萧夕眉眼温婉的脸颊,这个人居然把我当作亲人?明明只是一句随便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心里有种久违的温暖感觉? 苍穹中长云如雪浪,一座气势恢宏的城池坐落在广袤碧水之上,无数海鸟在靠岸的桅杆上或栖息或盘旋鸣叫。 萧夕仰头望着海船自巨大的金辉石雕砌的拱岸下缓缓驶过,融入数以千计的大大小小的船只。 “靠岸喽——”随着船夫的长呼声,船身轻轻撞了一下岸壁,接着便停下来,稳稳浮在水面上。 付月跟在萧夕身后,长长舒展双臂:“在海上飘荡了十来天,总算到笙波城了。” 萧夕饶有兴致打量周围,金辉石雕砌的道路拱桥,红墙高檐,无不吸引着萧夕,她正在人群中朝前走,冷不防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萧夕忙望过去,原来是一个年轻的氐族人,一身暗枣红衣裳,肤白如雪,蓝发被束在脑后,露出一张清俊脸庞,然而眼珠却是黑琥珀色,如水波般有潋滟微光。 对方被撞,却没有计较,只是看了萧夕一眼,就转身走了,萧夕却还在观望。 看这个人的眼珠,应该不是纯种的氐族人,而是氐族人跟人族所生,难道是混血的缘故,长得还真是好看。 太子白泽看着萧夕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恋恋不舍,不由眼神微冷,拉扯下萧夕:“还在看什么,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第292章 苦役 萧夕回头朝周围望去,但见整座笙波城依地势,楼阁越往高处越壮阔,而最高处的一片宫殿辉煌雄壮,应当就是涟州州牧的宫邸所在。 “笙波城分外城与内城,内城是权贵士族聚居之地,外城大都是庶人百姓。”太子白泽指着自整座笙波城左右两侧延伸的山域,“两道山域分别是猿翼之山的南支与北支,*整个涟州,被发配去修建祭天之台的百姓应该都在猿翼山上。” 萧夕望着山脉广阔的猿翼之山,十巫居然妄想把整座猿翼之山都开凿成祭台,不知要牺牲多少百姓的性命才能成功。 “鳞镜说会跟我们在外城与猿翼南山的交口处跟我们汇合,那我们应该往这边走。”太子白泽正认真辨别道路,却发现萧夕与付月都朝着相反方向走去,他连忙跟上去,这才发现原来二人居然是被高台上的歌舞表演所吸引。 木头搭建的高台上,十三个身穿斑斓彩衣的艺人正在载歌载舞,正中央的一人衣裳金黄,手持一根树枝,秉持在胸前,而周围共有十二个人将其围拢,赤裸脚踝跳着舞蹈,腰上与脚踝上绑着的铜铃随着踏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萧夕深深被这具有异域风情的舞蹈所迷住,才州的乐律舞蹈都以雅致称善,而眼前正载歌载舞的氐族人,虽然没有才州的雅致,然而却独有一种天然质朴的灵动。 “这个舞蹈好像在讲什么故事……”萧夕目不转睛凝视着高台上,低声自语。 旁边却传来一个清泠如水的声音:“难道姑娘居然不知道扶桑神木开天辟土的神话故事?” 萧夕扭头望去,却见开口之人正是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氐族男子,他身材颀长,微低着头,正好就站在萧夕的身侧后面,只要萧夕一仰脸,二人几乎就可以肌肤相亲。 百姓们都聚拢在高台前观看表演,在这挨挨挤挤的人群中,想要拉开距离不容易,萧夕只好尽量保持距离,对男子的问话轻轻摇头。 男子伸手指向高台上最中央的舞者:“传说最初的扶桑世界混沌未开,全是汪洋大海,后来神木自海中诞生,枝叶浩瀚撑起天空,树根生长成为土地,各族百姓才得以在陆上居住耕织,这个人代表的就是辟土开疆的扶桑神木。” 萧夕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么周围的十二个人就代表围拱天昭台的十二州。” 男子露出善意微笑:“姑娘很聪明,正是如此。” 这时周围有人出声:“现在天帝崩逝都快半年了,还没有新天帝,不知道扶桑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又有人轻忿道:“就在天帝还没崩逝的几年里,涟州都已经乱成一团,我看有没有天帝都一样!”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虽然没有人敢高声宣扬,但是从众人的神情可以看出来,百姓对当前的生活很有怨意。 正在这时,突然从人群之外传来兵士推搡的嚷嚷声:“都让开,我们要抓捕逃犯!” 整个密集的人群顿时挤来挤去,都想避开凶悍的兵士,萧夕被人一挤,顿时与付月失散,付月伸手想要捞萧夕,却被人给挤得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夕被裹挟着越来越远。 兵士们正在人群中张望找寻,便有几个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朝大街上逃窜。 为首兵士忙急令去追,百姓们都围过去看热闹,倒比台上的舞蹈还好看。 萧夕看得真切,几个逃离的人都不是氐族人,涟州向来是氐族人的地盘,很少会有外族人来,她听见旁边的人在议论。 “八成又是从猿翼之山逃出来的苦役,要是被官府抓到,是要被割掉鼻子再送回去。” “听说猿翼之山很险峻,好多人都掉下悬崖摔死了,还有不少人被玄鱼给咬死了,连我们氐族人都不敢轻易去猿翼之山,却还让这些才州人去白白送命,真是可怜喽……” 萧夕听得暗暗心惊,没想到猿翼之山居然是这样险恶如地狱的地方,那凤兮在这样的环境下该是如何困难? 她只顾着去想凤兮的处境,冷不防一个兵士经过萧夕面前,突然止步喝问:“你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 萧夕周围的百姓顿时纷纷退散,给萧夕让出地方来,萧夕看着一脸凶悍的兵士,从容把牌碟取出来递过去。 兵士拿过牌碟翻来翻去仔细查阅,突然脸色一沉,举起牌碟喝道:“这张牌碟是假的,这张牌碟上的姓名明明是氐族人,我看你根本就不像氐族人!你究竟从什么地方来的?” 没想到居然被揭穿了,看来瞿鸢也没算到笙波城的兵士居然有这样犀利的眼神,萧夕被看破,却不徐不急:“这张牌碟的确是假的,我是从才州濯浪郡来的。” 碧波生云的笙波城中,刚才还在台上舞蹈的艺人,因为台下惹人注目的纷争,都停下来聚拢去观望。 但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外,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兵士正手执兵器,面对他的却独是一个年轻姑娘,虽然手无寸铁,但是神情居然没有半点惊色。 人群中有人在议论。 “要是这个小女娃把兵爷给惹怒了,恐怕会被抓起来去猿翼之山当苦役。” “那可就惨了,她看起来这么娇弱,要是被抓过去,恐怕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萧夕听得真切,突然对兵士道:“我的牌碟是假的,你把我抓去猿翼之山当苦役吧。” 兵士本防着萧夕会突然逃走,没想到萧夕居然主动提出要去猿翼之山,不由一愣,周围的诸人也都暗自私窃议论。 夹杂在人群中的太子白泽原本已经做好动手抢人的打算,也不由一怔,随即明白萧夕是想要趁此机会混入猿翼之山,没想到她临危居然还有这般机变,不由心里一松,嘴角露出微笑。 兵士正要把萧夕绑上绳索带走,谁知却听一个声音道:“等一下,你不能带她走。” 一个肤白如雪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正是刚才看舞蹈时跟萧夕讲话的人,他的目光落在萧夕身上,根本没有去看一眼凶悍的兵士。 第293章 驯化鲸鱼 萧夕也在打量这个一眼就吸引自己的氐族人,他的黑琥珀色眼珠总是噙着远远超出自身年龄的淡淡忧愁,或许是这种有时候会在太子白泽脸上露出来的表情,所以才会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被吸引。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阻挠我执法抓人?”兵士指着男子勃然怒斥。 男子却轻笑:“我是生氐族的少族长,这个女子是我的侍妾,因为在笙波城待得无聊,她又素来鬼主意多,所以就弄了个假牌碟,在城里随意闲逛,没想到冲撞了官府,我替她赔个不是。” 兵士一听对方身份,顿时傻眼,赶忙丢开萧夕的绳索:“原来是暮笙少族长,失礼失礼。”又看了眼萧夕,“少族长真是好眼光。” 话音未落,兵士一声“哎哟”痛叫,捂着肚子倒退两步,原来是被萧夕抬腿狠狠踢了一脚。 周围的人有的在窃笑,有的目露惊讶,萧夕轻轻瞪了突然杀出来的男子一眼,男子却执起萧夕的手,对兵士假意赔笑:“我这个侍妾最不喜欢被人揭穿把戏,生起气来也是从来不管不顾,还请兵爷别见怪。” 兵士没想到萧夕居然有这么个靠山,只能自认倒霉,赶忙告辞离去。 人群这才恢复平静,热闹看完了,高台上的歌舞又开始继续,没有人再注意萧夕。 萧夕暗暗甩了下手,男子却不松开,反而对萧夕低声耳语:“姑娘跟我来。” 萧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男子牵着手离开人群,一路朝着城北走去。 直到一盏茶功夫后,萧夕见男子只顾朝前走,居然一言不发,只好硬拽着男子停下来:“你究竟要干什么?不会真把我当成你的侍妾了吧?” 男子拗不过萧夕,只好止步,看着萧夕一心想要甩开自己,见往来行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于是对萧夕轻声道:“我叫暮笙,是生氐族的少族长,我知道你刚才故意想让官兵带你去猿翼之山,但是那里很危险,我这样做只是想要救你而已,并没有恶意。” “那你打算带我去什么地方?”萧夕并没有怀疑眼前这个暮笙的意图,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坏人。 暮笙见萧夕总算肯认真听自己说话,这个看起来温婉的女子还真是倔强,不由微笑道:“我带你去族人聚居的地方,那里还有许多跟你一样流落到笙波城的落难百姓。” 萧夕不由轻怔,她原本打算赶快跟太子白泽去汇合,可是听说暮笙族人居然在收容落难百姓,她便不由有些心动,想要去看一看情形,说不定还可以打探到猿翼之山的情况。 她于是轻轻颔首,跟着暮笙继续朝前走去。 远远望见笙波城北墙与猿翼山北的交汇之处,居然有一个巨大的洞穴浮在海面上,阳光照进洞穴中,有人在里面进出。 萧夕总觉得这个洞穴莫名古怪,洞穴之上无草无木,倒是遍生珊瑚水草,而且洞穴跟海岸之间并没有道路相连,难道暮笙要从岸上跳进海里游过去不成? 谁知暮笙熟稔地走到海岸边,对着苍茫海面上吹了一个清亮的口哨。 很快蔚蓝的海面上跳跃出一团*,驾驭着浪涛飞快朝着暮笙驶过来,待近些萧夕才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一头*的小鲸鱼。 小白鲸的脊背宽阔,可以容纳七八个人,暮笙跳上小白鲸的背上,又回身对萧夕伸出手:“别怕,我接着你。” 萧夕不由哑然失笑:“我倒不怕,只是惊奇而已。”说着便轻盈跃过去。 二人盘膝坐在小白鲸背上,小白鲸在海中轻盈回转,便朝着巨大洞穴游弋而去。 “生氐族终年在海上生活,族人驯化鲸鱼,来往骑乘很是自在,只是生活在陆地上的人不太习惯骑鱼而行,有的甚至很害怕,姑娘的胆量倒远在常人之上。”暮笙迎着海风,黑琥珀色眼眸噙着亲切笑意。 萧夕心中好奇,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白鲸的背脊,小白鲸似有感应般微微扭转脑袋,虽然无法如人般言语,但是却令人感到很友好。 “天地间万物皆有灵性,白鲸性情温善,又何惧之有?”萧夕微微歪着脑袋微笑答道。 暮笙望着萧夕眉眼温婉:“姑娘有没有觉得自己很特别?” 萧夕低眉看了眼在海风中轻轻飞舞的乌黑鬓发,又看向暮笙的眼眸:“你是说我的头发,生来就是这样,你的眼珠不也一样很特别吗?” 暮笙伸手轻抚了下自己的眼眸,眼中又露出淡淡愁绪:“我的阿父是外族人,所以跟本族人不太一样。我只是觉得姑娘跟其余的人都不一样,别人都很惧怕去猿翼之山,姑娘却主动要去,在别人听来实在不可思议。” 萧夕眉眼微凝:“我有一个姐姐,被征召去猿翼之山修筑祭台,我想去寻找她的下落,至于猿翼之山有多危险,我根本不在意。” “原来姑娘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暮笙不由心生感触。 正在这时,突然海风骤然变得急猛,萧夕险些被掀下去,幸好暮笙眼疾手快,托着萧夕已经倒下去的腰肢,他感到触手又暖又柔,好像握着柔柔的海藻,不由心头一动,赶忙把萧夕扶起来。 萧夕却没注意暮笙的异样,从北面天空上涌来的黑云已经朝着笙波城漫过来,犹如浓黑的海浪裹挟着凛冽的狂风,整个海天顿时暗淡下来,蔚蓝的海面也迅速变成墨黑色。 暮笙变色惊道:“不好,大海暴很快就要来了,不知道巨海这次能否抵御这么猛烈的海浪!” “巨海是谁?”萧夕迎着狂风站起来,小白鲸感知恶劣的天气,变得有些急躁起来,想要奋力朝着洞穴游去,寻求庇护。 而就在这时,巨大的洞穴居然开始缓缓张翕起来,洞穴的顶端居然喷出高耸的水柱,被风一吹,顿时如雨般倾盆而下。 这个洞穴居然是活的!萧夕顿时惊讶得瞪大眼眸,难怪一眼看到这个洞穴就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总算明白过来。 第294章 巨海 这个洞穴原来就是一头身躯庞大如山的鲸鱼,而生氐族居然生活在鲸鱼的肚子里。 “巨海就是这头鲸鱼的名字,”暮笙望着开始缓缓移动身躯的鲸鱼,氐族人正纷纷朝巨海的肚子里逃去,面临这种如海啸般的海暴,估计没人能够在外面幸存,暮笙的脸上露出焦灼,“这场海暴实在太突然,巨海根本来不及带着族人逃离。” 萧夕又回首朝笙波城望去,隐隐可以看到百姓正纷纷朝着最高处涌去,试图逃生,至于太子白泽,有付月在身边,应该不会有危险,倒是这些氐族人,已经陷入巨大的困境。 这时小白鲸已经抵达巨海的嘴边,暮笙忙拉着萧夕跳下去,狂风海浪扑打在身上,顿时将二人的衣裳溅得湿透。 整个巨海的身躯已经在风浪中止不住微微摇晃,萧夕感到整个脚底都在微微*。 “你刚才说巨海根本无法抵御这场海暴,躲进去难道会安全吗?”萧夕扶着躯壁,海浪从巨海的嘴里涌进来,氐族人纷纷朝着巨海的肚子里逃命。 “巨海不是一般的鲸鱼,如果遇到极大的危险,它会选择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护族人。如果巨海没有抵挡住这场海暴,至少族人会活下来。”暮笙拉着萧夕的手,“快到深处去,巨海很快就要迎接海暴,最外面会很危险。” 萧夕看了眼正朝巨海身躯深处灌去的海浪,又看了眼外面漆黑如夜的天空,狂澜怒吼,这头浮在浅海上的巨大鲸鱼如果陷入海暴,也许真的会死。 她深深吸了口气,推开暮笙的手:“你不用管我,我要出去。” 暮笙大急:“现在这么危险,难道你还要去找你的姐姐,已经来不及了,出去会死的!” 一道巨浪从巨海牙齿缝隙里扑进来,把二人都扑倒在地上。 萧夕来不及解释,扒着巨海的牙齿冲出去,巨海的身上覆满珊瑚礁石,萧夕手脚并用沿着礁石爬到巨海宽阔无比的脊背上去。 狂澜怒吼,突然一道浪墙打过来,萧夕刚好爬到鲸鱼巨海的背上,手一松没抓稳,身体便径直朝着汹涌的海水里掉下去。 萧夕心里暗叫不妙,不料腰间突然被一条手臂搂住,接着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你没受伤吧?” 萧夕扭头一看,暮笙*如玉的脸颊被海浪浸湿,头发沾湿贴在脸上,宽厚的肩膀透着温热的气息,他托着萧夕将她朝上送去。 萧夕借着暮笙的力气终于爬上巨海的脊背,迎面数十丈高的海浪如耸立在天地间的高墙一般压下来,很快就会抵达海岸。 凛冽风浪吹打在脸颊上,萧夕遥望着逐渐逼近的呼啸海浪,轻轻闭上眼睛,任由海浪如猛兽般呼啸而至。 暮笙扒在巨海背上,惊讶地望着面朝海浪却平静如水的萧夕。 这个人究竟要干什么?暮笙简直猜不透萧夕的心思,然而他却发现,萦绕在萧夕周身的狂风,居然渐渐止息了,就好像突然变得如春风般,没有任何攻击的威力。 而与此同时,巨海头顶漆黑暗滚的天幕,突然被撕出一个巨大的豁口,一头庞大的白兽从天而降,它的整个身躯都是莹白如纱,飘渺虚无。 白兽降临在海面上,海浪高墙就在它的眼前,然而它只是挥舞前肢扑过去,数十丈高的海浪竟如薄布般被从中间撕裂,巨海安然无恙。 暮笙已经惊呆了,这头奇异的白兽居然轻而易举就化解凶险的海浪,就在这时,萧夕缓缓睁开眼睛,轻轻瞥了暮笙一眼。 她的眼眸居然发出奇异的金黄色光芒,神圣的光辉! 暮笙望着萧夕,一眼都无法从她身上转开。 白兽在浪涛上奔跑,浪涛紧紧跟随在它身后,如天幕垂落,本该淹没海岸的海暴追逐着白兽,转而奔向深海。 聚集在笙波城高处的百姓望着海上奇观,都不由发出诧异声。 一块快要倒塌的墙壁后面,太子白泽望着奔向深海的白兽,低声自语:“她居然能够驾驭条风化解这场灾难。” 付月笑得轻松,好像根本没把这场大海暴放在眼里:“我早就说过,萧夕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她对风的操纵已经超出当初在落风涧的巫盼,只要她愿意,就算摧毁整座笙波城也是小事一桩。” 太子白泽微微颦眉:“我反倒更担心萧夕会暴露身份,毕竟笙波城里也许会有巫族的人。” 话音未落,付月突然竖起手指在嘴唇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接着轻轻朝后面指了下。 太子白泽不动声色地回头望去,但见不远处一座楼阁的屋顶上,有两个身披漆黑斗篷的人,面朝大海暴退去的海天眺望。 是巫族人,太子白泽不由微微颦眉。 海暴退去,黑云消散,苍穹又变得蔚蓝如许。 巨海庞大的身躯里,萧夕正站在咽喉的位置,她已经换上干净的衣裳,只有一层薄薄的浅碧纱衣,手臂跟半截小腿都露在外面,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劫后余生的氐族人都围拢在萧夕周围,满怀感激神色,久久不肯散去,令萧夕简直寸步难行。 这时,暮笙从人群中走出来,对诸人道:“请大家不要围在这里,大族长要见这位萧夕姑娘。”氐族人于是让开一条路。 萧夕跟在暮笙身后朝着鱼腹中走去,沿路珊瑚礁石高矮不平,又有水声淙淙,如同进入另外一个洞天,根本难以想象这里居然是在大鱼的肚子里。 没走多久,迎面有一座斑斓珊瑚雕琢而成的楼阁,楼阁周围有巨大的扇贝缓缓张翕,里面露出硕大的夜明珠,将周围照得彻亮。 一个女子缓缓从楼阁里走出来,她的皮肤如雪般洁白,甚至连嘴唇都是淡淡的霜白,且身上裹着如月般皎洁的衣裳,整个人都好像萦绕着淡淡霜华。 “我是这里的大族长珠玑,你就是刚才救了巨海的人?”女子望着萧夕,面露惊色。 萧夕点头答道:“没错。” 珠玑对萧夕深深施礼:“谢谢姑娘相救之恩,否则我族人定会失去栖身之地,只能任人驱使奴役了。” 第295章 海棠红的珍珠 暮笙也跟在珠玑后面行礼。 萧夕忙扶起二人:“听大族长的意思,莫非现在氐族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珠玑面露忧愁:“我率领族人来到笙波城已经数月,本以为州牧可以看在生氐人与熟氐人本是同宗同脉的份上,能够准允我们上岸谋生,谁知州牧却要以我们的自由为条件来交换,让全族人去猿翼之山做劳役。” 暮笙亦道:“只可惜笙波城没有濯浪郡那样一位好郡尹,听说这位郡尹对待人族与氐族一视同仁,还下令释放被抓捕为奴的氐族人,若是涟州州牧有他一半英明,就不会这样对待我们的族人。” 他的脸上露出向往神色,言语间对这位濯浪郡尹很是敬仰。 “你又没见过郡尹本人,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也许她没有你所说的这般睿智,也只是个寻常人罢了。”萧夕打量周围,却发现珠玑大族长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大族长瞧我做什么?”萧夕垂眼看了下自己,“是因为我跟氐族人太不相同吗?” 珠玑的眼眸如有万千愁绪,她轻轻走近萧夕,抚摸从鬓间垂落在肩头的乌黑长发。 “萧夕姑娘的头发很特别,我从没见过这样纯净的颜色。”她微微侧头,回忆着什么,“只有一个人,跟姑娘有些相似,不过也只是个寻常人族。”珠玑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 她执起萧夕的手,缓缓朝楼阁里面走去。 暮笙跟在二人身后,有些惊讶珠玑对萧夕的亲切,虽然阿娘对待外族人一向很友善,但是像这样只邀请有一面之缘的人进入族中最机密的地方,之前还从未有过。 楼阁的大殿中,墙壁上装饰着五彩斑斓的海蚌,而每个海蚌里面都装着光彩流溢的珍珠,将整座大殿映照得如虹霞满室。 萧夕从未见过这种奇观,一时几乎忘神,只顾去看这些难得一见绝世珍宝。 “这些海螺珍珠都是上千年甚至万年之久,除了在深海极渊,整个扶桑根本找不出一枚,随意一枚都是稀世奇珍,价值连城。”珠玑缓缓抚摸海蚌,海蚌微微张翕,“姑娘对我族有救命之恩,无论多少可以任意挑选,权当本族作为对姑娘的报答。” 萧夕一听,顿时瞪大眼睛:“大族长愿意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我?” 珠玑见她脸上露出一派天真烂漫,不由忍俊不禁:“世上女子岂有不喜爱美丽之物者,姑娘貌美脱俗,若有海螺珍珠相衬,更是举世无双,尽管挑选便是。” “阿娘,让我来为萧夕姑娘挑选一枚。”暮笙见萧夕难以抉择,径直走到最中央的一枚海蚌,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浑圆的珍珠,周身流溢着海棠红色,还带着火焰纹,好像有团火焰在珍珠里面流转。 大殿内的海螺珍珠虽然不计其数,但是这一枚的光芒最为耀眼璀璨,足以媲美世间任何珍奇之物。 萧夕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轻轻摇头。 “难道姑娘不喜欢这枚珍珠吗?”暮笙有些惊讶,没想到萧夕居然会拒绝。 萧夕望着满殿光华如星辰,这种璀璨夺目的震撼还在心头萦绕。 “今生能够有幸亲眼目睹这些奇珍异宝,我已经很荣幸,至于大族长要赠我珍珠,我非贪财之人,也不需要这么珍贵的东西。”她婉言相拒。 暮笙与珠玑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些许失落,好像心里很希望萧夕能够接受馈赠。 “我们整个氐族最珍贵的就是这些海螺珍珠,姑娘若是不接受,我们只怕没有更好的东西可以送给你了。” 萧夕忍不住轻笑:“我又不是贪图这些珍珠才帮忙,不过我倒是有件小事想请你们帮忙。听说你们收留了不少落难百姓,其中也有从猿翼之山逃出来的人,我想跟他们打听一下猿翼之山的情况。” “我明白了,姑娘是想去救自己的姐姐。”暮笙转头对珠玑解释,“萧夕姑娘的姐姐被抓到猿翼之山上做苦役,阿娘,姑娘于我全族有救命之恩,我们就帮姑娘救出她的姐姐吧?” 还未等珠玑答应,萧夕却断然摇头:“不行,你们如今栖身在笙波城,还有求于州牧,若是冒险去救我的姐姐,被州牧知道,双方必定交恶,对你们很不利。这件事我自己来想办法,你们就不要参与了。” 珠玑柔声道:“姑娘于我族有恩情,我族自当全力相助,又岂能惧怕被卷入麻烦中?不知姑娘的姐姐现在何处,是在南山还是在北山?” 没想到珠玑居然这般慷慨仗义,萧夕心头一暖。 “我今天刚来笙波城,还没弄清猿翼之山的情况,不过我已经与朋友约定,要在外城与猿翼南山的交口处汇合,我到现在都还没去,恐怕他们会担心,所以我想跟落难的百姓打听一下情况后,就告辞离开。” “你要走?”暮笙眼眸中露出不舍,似乎有些黯然。 萧夕没有留意,跟暮笙二人告辞,便回转去找刚才遇到的百姓询问情况。 暮笙手里一直握着那枚海棠红的珍珠,已经被他握得温热,他怔怔望着萧夕离去,却始终没有把海螺珍珠放回去。 “如果你想把这枚珍珠送给萧夕姑娘,那就快去追吧。”珠玑看出自己的儿子已经对这位外族姑娘动了心,便柔声道。 暮笙眼神一亮,好像被点燃一团火焰。 “阿娘,那我能不能跟她一起去?她要去外城跟南山交汇处,离这里还有好一段路程,我用白鲸送她去,这样会快些……我再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您刚才不是说,我们也要帮萧夕姑娘救她的姐姐……” 暮笙这么着急说了一通,珠玑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恐怕生怕萧夕就此离去,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于是轻轻颔首:“好,你去帮萧夕姑娘,万事要小心。” 一听珠玑准允,暮笙忙握着海螺珍珠去追萧夕。 没想到暮笙长大后,居然也是对一个外族人动心,只是她一眼就看出萧夕并非寻常女子,恐怕暮笙的一番心思都要白费了。 第296章 胜算 珠玑轻叹一声,轻轻走上楼阁,楼上很空旷,并没有摆设物饰,只有四面墙壁上各镶嵌着一枚如溪石般的夜明珠,如月光轻盈笼罩整个房屋。 正中央的位置,静静摆着一方古旧的铜鼎,铜鼎上雕刻着草药的纹路,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散发出纯净的青辉光芒。 珠玑面对铜鼎,稽首默拜:但愿上苍保佑,不要让鼎内的封印消散,这样我族才有活命的机会。 整个巨海腹内仿佛有感应般,发出微不可闻的哀鸣声。 正走到外面的萧夕,突然听到这个哀鸣声,她不由止步,回身望去,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萧夕微微颦眉,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萧夕姑娘,等一下。” 暮笙飞快跟上来,*清俊的脸颊微红,却偷偷把手里握着的海螺珍珠藏在身后。 “我、我送你去,阿娘还嘱咐我,要我不遗余力帮你。” 望着暮笙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神,萧夕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只见暮笙朝着海面一声清哨,之前的那头小白鲸很快就浮出海面游过来。 萧夕原本没打算让氐族人参与这件事,但是想到单凭自己用脚走过去,又不识路,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反倒是暮笙驾驭白鲸,既熟悉路程,又节省时间,于是没有拒绝。 暮笙见萧夕答应让自己同去,心中更是喜不自禁,他率先跳上白鲸的背上,然后转身对萧夕伸出手:“我扶着你,当心脚下滑。” 萧夕却径直自己跳上去,对暮笙颔首微笑:“你太小瞧我了,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暮笙想到刚才萧夕于骤风狂浪前,面色不惊,安然相对,心中对其喜爱中更有惊叹。 二人坐在白鲸背上,迎着风暴后的清凉海风,令人惬意。 “你们族人久居深海,为什么会突然要到涟州来?”萧夕闲问道。 暮笙跟萧夕独处,心中突突乱跳,听见萧夕问话,脸上突然怅落起来。 “我们族人虽然与涟州氐族人同脉,但是常年生活在深海鱼腹中,不相往来,只是偶尔巨海经过笙波城时,族人会登岸贸易往来,所以世人称我族为生氐人,居住在涟州的氐族人称为熟氐人,以此区分。” “我族中曾经有一件被天帝所赠的上古神器,里面被庚辰天帝封印着妖魔九婴,族人世代守护神器,不让妖魔出世。但是就在最近几年,阿娘感应到神器的封印力量已经削弱,妖魔九婴很快就会破印而出,阿娘与我都很焦急,我族根本就没有能够对抗九婴的力量。” 萧夕轻轻颔首:“所以你们才会来到涟州,希望得到州牧的庇护,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阿娘已经与州牧多次协商,州牧始终认为我族乃是外族,不肯让我们登岸定居,除非我族肯答应去猿翼之山修祭台。”暮笙神情黯然,“这个条件等于把我全族人置于死地,阿娘自然不肯答应,因此现在双方只好僵持。” 原来这些氐族人的日子很不好过,萧夕暗暗思忖,照理说自己身为一郡之尹,收容流落而来的难民倒不在话下,濯浪郡荒废数十年,人烟稀少,若是这些氐族人愿意在郡内安居,对濯浪郡的兴盛也是有益,只是自己现在身在笙波城,眼下无法着手此事,还是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提出来。 白鲸在海上比船还快,不过盏茶功夫就抵达岸边。涟州海域广阔,是扶桑十二州中土地最为稀少的州,加上终年气候炎热,树木茂盛,草虫甚多。 傍晚将至,荒郊无人,萧夕站在一株巨大的榕树下,张望周围。 “姑娘的朋友还没来吗?”暮笙也朝四周张望,突然握住萧夕的手臂,神色一紧,从腰间抽出一柄青铜竹节杖,对着不远处一处隐蔽草丛轻喝,“什么人躲在那里?快出来!” 原本静悄悄的长草窸窸窣窣,接着缓缓站起来一个人。 四目相视,萧夕与对方都惊了一番。 “祁延,怎么会是你?”萧夕示意暮笙不必紧张。 “萧夕大人,你怎么会来这里?我奉命来接应从濯浪郡来的朋友,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祁延欣喜地走过去。 萧夕轻笑:“世上岂会有这样的巧事,没想到来接应我的人居然会是你。” 祁延愈发惊诧:“大人就是鳞镜世子所说的可以救我们的人?可是大人你明明去了风月城,怎么会到这里来?” “一言难尽,我以后慢慢跟你说,”萧夕介绍暮笙,“这位是生氐族的少族长暮笙,他是我的朋友。” “原来大人与生氐族联手,这样我们的大事就更有胜算了!” 望着祁延兴奋的神情,萧夕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暮笙只是……” 话音未落,暮笙已经出声应道:“是的,我们生氐族愿意帮助萧夕姑娘。”见萧夕面露难色,又悄声道,“阿娘会答应的。” 萧夕只好点头答应。 萧夕三人正打算离开,却听后面有人道:“你就只顾你自己,难道就打算丢下我们吗?” 萧夕循声望去,但见太子白泽与付月正一前一后从阴翳蔽日的山木下走出来,太子白泽一张俊雅脸庞有些生气,显然对萧夕的所为很不高兴。 付月则无所谓摊摊手:“我倒不介意,就算你不要我入伙,我也可以自己去找乐子。”他轻轻用手指了下太子白泽,又扮了个愤怒的鬼脸,意思是太子白泽很生气,让萧夕快点想办法哄哄。 祁延道:“原来白泽公子一直跟随在大人身侧,至于后面这位公子,也是大人的朋友吗?” 萧夕知道太子白泽顾全大局,不会在这里就发火,心中虽然有些发怵,但是脸上装作不知情。 “他们都是跟我一起来的,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萧夕望着生闷气的太子白泽,他连一眼都没看过来,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萧夕只好打量周围。 第297章 赶路 整座猿翼之山两侧沿海,山脚的草木树根大都浸在水中,祁延领着萧夕一行人沿着路迹稀少的山路攀登猿翼之山。 草木湿热,不时有虫蚊叮咬,萧夕没走多久,只觉腿上又疼又痒,低头一看,已经被咬了好几处,红肿吓人。 暮笙心细,见萧夕痛痒难耐,却隐忍不语,于是在草丛里拔出几根碧草,轻轻拉了下萧夕的衣裳:“萧夕姑娘,这里蚊虫凶猛,到前面溪水边上,我给你敷药草。” 萧夕正烦恼蚊虫叮咬,见暮笙心细体贴,心头一暖,点头答应。 猿翼之山溪水纵跃,萧夕坐在溪边石头上,两条没有衣裳遮蔽的*小腿上,已经有不少红肿,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暮笙嚼碎摘来的草,又把碎末敷在被咬的地方,萧夕只觉腿上微微刺痛,很快就不疼了。 “真有效,你也懂医术吗?”萧夕好奇问道。 暮笙轻轻摇头:“只是知道几种寻常用途的草药,可以医治最寻常的小伤,在涟州生活的百姓大都认识这些草药。” “是我没有照顾好大人,早知道我就应该带些防蚊虫的膏药来。”祁延也蹲在萧夕身侧,观察萧夕被叮咬的腿伤。 眼见祁延跟暮笙一左一右围在萧夕身侧,温柔小心,太子白泽站在不远处,暗暗捏紧手里握着的小药瓶,这是他在来的路上特意为萧夕买的,就是怕萧夕被蚊虫所咬,这下看来倒是自作多情了。 付月碰了太子白泽一下:“我好像被蚊虫咬了一下,既然你买的药没用上,不如给我用一下。” 太子白泽连看都没看付月一眼,直接把药瓶丢过去,径直越过众人往前走。 萧夕唤了声,太子白泽明明听见了,却连一声都没哼。 萧夕有些尴尬:“这人……脾气不太好,我们继续赶路。” 众人行在乱石交错的山中,很快便听见山上传来打凿岩石铜铁的声音,在整座猿翼之山上回荡。 “猿翼南山总共有五万苦役,其中大多数是从才州征召来的,日夜劳作不歇,有官兵巡查看守,大人就先在这里等候,晚些时候再带大人偷偷进去。” 萧夕回头望了眼即将落海的日头,对祁延轻轻颔首,眼见祁延朝着山巅离去,落日余晖在整座苍茫幽碧的猿翼之山上涌漫,云霞如浪涛,轻轻拍打漫山苍木。 萧夕坐在石头上,望着蔚然大海在脚下漫涌,落日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夕阳落下,本应是回家的时候,萧夕眼底涌起淡淡惆怅,如今身在扶桑异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家去,家里人现在又在干什么呢,还有小白,自己不在家,肯定又没人去遛它了,它有没有想我呢? “姑娘是在想念家人吗?”暮笙坐到萧夕身侧,柔声问道。 萧夕转头对他笑了一下,乌黑的鬓发被晚霞镀上橘黄的温暖,眉眼愈发温婉,暮笙的心不由跳得更快。 “我自幼跟随族人在巨海中长大,从没离开过阿娘,不过我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萧夕却笑而不语。 “姑娘一定以为我是因为太闲的缘故,其实我是想去找我的阿父,我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萧夕露出微讶神色:“难道你的阿父不在族中?” 暮笙望向笙波城的方向,眼神露出些许茫然。 “我们族人每过几年就会停泊在笙波城岸边,族人到祝园去祈祷生子,阿娘就是在笙波城遇到我的阿父,然而我就出生了。但是阿父是外族人,无法跟族人在一起生活,所以阿娘只好带着我回到深海,我从没见过自己的阿父。” 萧夕正打算安慰一下暮笙,突然从周围传来说话声音,四人忙隐藏起来。 两个兵士从山上走下来,身后用板车推着数具百姓的尸首,站在一个陡崖上,把尸首逐一扔下去,正好落在四人不远的地方。 一股腥臭味扑来,太子白泽一个没忍住,捂着嘴干呕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深山中足以惊动兵士。 “是谁躲在下面,赶快给我滚出来!”兵士刷刷抽出兵器,就要冲下来。 一个人从树后慢慢走出来,兵士一见,顿时乐了。 “原来是个小美人,我还以为是什么恶贼呢?” 兵士对着萧夕招招手:“小美人,快过来,只要乖乖跟咱们回去,我们保证不会伤你。” 萧夕不慌不忙含笑答应:“好。”便款款走过去。 两个兵士把萧夕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一番,见其眉目婉转,顾盼生辉,不由咂舌:“看你的模样倒像是山上的精怪,真不像是私自逃离的苦役。” 萧夕温柔一笑,在晚霞映照下更有迷人风情。 “我自小没干过苦活,受不了猿翼山上的苦役,不如两位兵爷可怜一下小女子,给我分派轻松一点的活。” 两个兵士相互对视,同时露出正中下怀的奸笑。 “正好州尉大人今夜来猿翼之山巡视,正缺个陪酒的人,不如就你了。” 望着兵士一脸打算邀功请赏的奸猾表情,萧夕假意答应道:“好,我很乐意。” 夜幕轻垂,一个高大营帐中,铜灯跳跃明灭,酒气熏天。 一个身材雄壮的官兵将领正斜倚在桌案前,望着满桌酒菜,对侍立在身侧的兵士摆摆手,示意撤去酒菜。 他对着帐外长长打了个哈欠,朦胧灯影中一个人揭开帐帘,走了进来。 一股幽香扑鼻,冲淡浓重的酒菜熏味,将领不由凝神细瞧。 一个穿着浅碧纱衣的美人,露出如月露般莹白的手臂,朦胧灯光下眉若弦月映水,一对眸子勾魂摄魄,却偏偏在*里左顾右盼,不肯把眼神放在自己身上。 “猿翼之山上居然还有你这般美人,看来今夜本官不必睡觉了。” 将领对着萧夕伸出手臂,萧夕笑着走过去,却不急着靠过去,而是含笑问道:“猿翼之山上还有别的美人么,大人?” 将领有心与萧夕调情,也不着急跟美人共赴*,哈哈大笑起来:“美人是吃醋了吗?” 第298章 祭台 “从前倒是有个从才州来的红头发的美人,可惜被州牧大人给弄走了,已经不作数了,再说她也没有你美。” 将领说着便要去搂抱萧夕,萧夕就端坐在桌前,望着对方渐渐伸过来的粗手,突然神情一凛,如冰霜般寒冷。 将领瞬间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柄匕首已经穿破*,如破空之箭般笔直插在将领的脖颈间,连一滴血都没有喷溅出来,将领便躺倒在地上,失去性命。 祁延掀开*冲进来,却见萧夕已经镇定自若地站起来,举起铜灯点燃*,很快整个*便燃起大火。 萧夕站在帐外,望着腾腾升天的烟火,眼眸被火光映得*如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噼啪坍塌的喧声,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大人,您刚才说了什么?”祁延没听清萧夕的话,好奇望过去,却发现萧夕的神情在漫天火光中,显出一种英气勃发的震撼,越是面对危险,她却越是镇定坦然。 远远地,在猿翼北山上,黑夜中发出冲天火光,与这里遥相呼应。 “大人,是鳞镜世子在北山发动义事,看来已经成功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萧夕对祁延笑道:“你是这里的义军首领,我只是来给你帮忙的,接下来怎么做我自当听你的。” 话音刚落,整片军营已经传来喊杀声,有人点燃军营*,人影在火光中闪动,兵器与人的惨叫声彼此交织。 “义军人数远胜官兵,要想成功起事并不难,只是这里还有巫族人,他们拥有天赋之力,很难对付。”祁延指向军营上首的祭台,“巫族人夜里就在祭台上看守,估计很快就会赶过来。” “好,那你就负责这里,我去会会巫族人。”萧夕转身朝祭台走去。 脚下突然传来微微震动,黑暗中似有无数藤萝在飞快生长,从祭台方向朝着军营而来。 原来是她,萧夕微微颦眉,也难怪,毕竟是十巫费尽心血要办的事,就算有十巫在这里出现也不足为奇。 火光中跑过来三个人,太子白泽与暮笙同时急声问道:“萧夕,你没事吧?” “现在没事,不过估计很快就有事了。”萧夕对三人道,“白泽,暮笙,你们两个留下来帮忙祁延处理这里的事,付月,你随我去祭台。” 太子白泽与暮笙对视一眼,又同声道:“我也跟你去。” 萧夕望着二人,语气放缓:“就当是我把这里的百姓托付给你们,今夜注定会有很多人死去,我只希望少流一些血,你们两个都很聪明,会对祁延有帮助,答应我帮帮这些人好么?” 太子白泽凝眉不语,暮笙却最终点头答应:“那你千万小心,快点来与我们会合。” “好。”萧夕颔首微笑,又看了太子白泽一眼,转身朝祭台走去。 付月跟在萧夕身后,身后漫天红光,将祭台的巨大石阶映得彤红。 祭台之上,巫姑站在点着腾腾火光的巨大铜鼎之前,身侧有两个巫族人,听闻山上传来的喊杀声,神情焦灼。 “巫姑大人,属下是否应该去查看一下?” 巫姑只静静凝望祭台的黑暗中,等待着来人。 两个巫族人对视一眼,都不知巫姑为什么不说话,突然狂风骤来,铜鼎中的火焰陡然间几欲熄灭。 整座祭台陡然一暗,黑暗中已有巨大的危险潜伏而来。 突然间,一个巫族人猛然发出惨叫声,身体被拖曳着拎向身后的空中。 祭台上空,不知何时居然冒出一头身躯庞大的白兽,浑身如风雾般聚涌,狂风自它身上不断涌来,风声呼啸在整座祭台回荡。 “竟然是条风所驯化的风兽?”巫姑的神情终于露出微微惊诧,而身侧的巫族人望着顷刻间被风兽撕成粉碎的同伴,已经吓得浑身颤抖。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不跟我作对?”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萧夕缓缓从黑暗中走近巫姑,浅碧衣裳在风中轻轻飞舞。 “没想到竟然是你。”巫姑缓缓开口,“我的确不想跟你动手,但是你必须立刻离开。” “那怎么可以,”萧夕轻笑,“台阶那么长,上来一趟不容易,让我歇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苍穹上的风兽一声怒吼,脚爪上凝聚一团白雾,流溢到另外一个巫族人身上,顿时又是一声惨叫,鲜血飞溅。 巫姑朝身侧看了一眼,鲜血溅在铜鼎上,黑暗中辨不清颜色。 “你杀了我的族人。”巫姑微微颦眉,“你今夜一定要与我为敌?” “巫族人做了不该做的事,难道就不该付出一点代价?天下的百姓都该被巫族驱使奴役么,你们应该会料到,迟早有人会反抗,今夜之事只是一个教训,让你们十巫收敛一些,就算天帝不在,扶桑天下也不会任由你们宰割。”萧夕冷声道。 巫姑脸上露出动容表情,但是很快又变得淡漠。 祭台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频繁,突然从地面上伸出无数冲天藤蔓,凭空生长交织,直冲风兽而去,竟要把风兽四肢缠绕起来。 萧夕眉头一皱,看来就算是棙如的阿娘,今天也要全力以赴了。 巨大火鼎照亮漆黑苍穹,风兽的四只脚掌被破空藤蔓缠绕,如锁链缠身。 巫姑对木的操控压制条风的力量,但是也已经拼尽全力,鼻尖上渗出细汗。 记得刚掉落扶桑的时候,对十巫所施展的力量简直惊惧,然而此时的自己,已经有力量与十巫一战,世事变幻还真是出乎意料。 “你明明是个人族,为什么竟会拥有操纵风的力量?”巫姑感受到风兽的挣扎,自己拼尽全力,也只能够与条风相抗衡,却无法打败对方。 终究是荡涤天下逾万年的凶风,凶悍无匹,可是又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年轻女子所驯御? 黑暗中,突然跃出一头漆黑如夜的猛兽,直扑巫姑而去。 猩红利爪似乎还沾着鲜血,在黑暗中散发血亮的光泽,它把巫姑视为自己的猎物。 第299章 无谓的牺牲 巫姑站在原处,腹背受敌,若是解除对风兽的控制,恐怕立刻就会受到它的攻击;而直扑过来的巨大猛兽,嘴里已经露出尖锐的獠牙。 难怪萧夕刚才一直很镇定,根本不担忧风兽的处境,原来她还有后手。 危险近在咫尺,利爪能够轻易地抓破巫姑的胸膛,一个美丽的生命消失,就在一瞬间。 巫姑忽然回想起,还在很久之前,久到连岁月都变得斑驳模糊的时候,有一个身穿黑衣的英俊少年,腰间插着一柄很威武的青铜刀,独自站在苍茫的古道上,幽碧荒草一片凄迷。 少年独自朝前走去,没有回头,而自己就站在后面,心里很想跟上去,却最终没有迈出一步。 如果那个时候鼓起勇气跟上去,那么是不是就不必忍受二十年的孤独寂寞,不用每到深夜里独自思念一个连模样都有些模糊的人。 巫姑迎着半空中扑下来的猛兽,居然朝前走了一步,她的目光穿过猛兽,一直望向渺远的苍穹,漆黑如夜,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已经是自己的归宿。 漫天藤蔓仿佛失去支撑般掉落在地上,巫姑的身躯也像飘零的落叶般缓缓委顿在地上。 鲜血从她的身躯下面,渐渐漫涌出来。 萧夕惊呆了,她连忙跑过去,汩汩鲜血如溪水般流到自己的脚下。 “我……我没有想过要杀你,我只是、只是想要打败你,我真的没想到……” 巫姑却缓缓摇头,她的神情没有痛苦,却有一种宁静的美。 “我不怪你,自从看到尧臣死在我的面前,我已经没有打算再活下去,我只是想在死之前看一眼我的孩子。”她望向萧夕的眼神里透着感激,“是你让我了结了最后的心愿,谢谢你。” 就在这时,猿翼北山的方向突然传来响雷的声音,紫亮的闪电在天空中交织。 萧夕心里一惊,猿翼北山上也有巫族的人。 “大巫祝命我与巫即来猿翼之山监督祭台工事,巫即是整个巫族中天赋最强的孩子,今夜你若与之交手,恐怕只会两败俱伤。” 巫姑缓缓扯出染血的碧玉披帛,颤抖着递给萧夕。 “巫即是我素日最疼爱的侄儿,你把此物示与他看,告诉他今夜不准阻拦你,就当作是我的遗命,他会听的。” 萧夕紧紧握着温热的披帛,眼眸里噙着泪水,巫姑却轻轻笑了,仿佛终于不用再受这世间的苦痛,慢慢合上眼。 她的身躯渐渐化为无数幽碧的光芒,像无数夏夜的萤火般流转,飞向苍穹。 而地上,却再没有一丝痕迹,就连刚才的鲜血也消失了。 唯一能够证明巫姑曾经活在世上的东西,就是萧夕手里握着的碧玉披帛。 一只手臂搭在萧夕的肩膀上,付月轻声道:“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义军已经去往笙波城,要在今夜就功破城池。” 萧夕从地上站起来,望了眼被暗夜笼罩的笙波城。 猿翼南山与北山的义军将会在城门汇合,最终的目的是推翻当今昏庸的州牧,营救被囚禁在城内的前任州牧。 凤兮也被带往笙波城,还有太子白泽、暮笙跟祁延,都在去笙波城的路上。 萧夕竭力不去想巫姑的事情,却仍在迈出脚步的一瞬间,泪水止不住落下来。 “我们刚才商量好不杀巫姑,但是她却突然朝前走了一步,我始料不及,把她给误杀了,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付月察觉到萧夕的内心,“人心终究太软弱了,十巫是的你敌人,早晚要拼上性命,你为什么要为敌人而伤心呢?” 萧夕没有回头,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付月,你不知道我曾经生活的世界,那里很和平很美好,人与人之间不需要用性命来厮杀。在我眼里,人的生命是宝贵的,无论是谁的性命,都应该被尊重被珍惜。巫姑是我的敌人,但是她同样是棙如的阿娘,是一条性命,就算迫不得已要杀人,我也不希望做出无谓的牺牲。” 付月的眉眼却变得凝重,他指向还在平静中的笙波城。 “今夜就在笙波城,注定会有很多人死去,人命如此轻贱,你又能救得了谁?要打败你的敌人,就必须有流血牺牲,如果不彻底打败你的敌人,死去的就会是你!你是要做活到最后的英雄,还是做被敌人践踏的草芥?” 听着付月的质问,萧夕的心里如波涛般起伏。 她静静站了很久,声音才再次响起,在付月听起来好像历经沧桑。 “我不想当英雄,我只是不想看着这些善良无辜的人因为人的欲望与野心白白死去。我不会让我的敌人轻视我,但是我也不会让他们轻贱无辜的性命。付月,也许你认为我太软弱,但是为了我所重视的人,我会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 “你会被自己给害死的。”付月冷冷道。 萧夕却没有生气,只是静静望着黑夜中的付月。 “那你可不可以在我软弱的时候,保护我?” 付月愣了一下,继而拂袖径直从萧夕跟前走到前面,头也不回,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俄顷才传来回答。 “你还去不去笙波城,走这么慢,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萧夕微微一笑,抬脚跟了上去。 笙波城的外城上,聚集无数火把,城墙上站满手持兵器的官兵。 城下已经被义军围得水泄不通,义军已经做好攻城的准备。 鳞镜与祁延站在义军的最前面,城墙虽然高大,但是并非无法功破,义军之所以踌躇不决,是因为笙波城里有着可怕的怪物。 外城的港湾里在黑夜中突然响起木头被锯开的声音,遍布整个水域。 可是有谁会在这个黑夜里锯木头? 很快,整个义军的背后传来骚乱,不断有人流血,发出惨叫。 还没有开始攻城,队伍却已经遭到攻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首领,有怪鱼!”有人手持火把跑过来禀报。 一头脊背朱红的怪龟从人群中窜出来,众人纷纷拿兵器去刺,但是怪龟的甲壳坚硬,寻常兵器无法刺伤。 第300章 收手 它的脑袋却生着鸟喙,如尖刺般锋锐,只在人的腿上轻轻一划,便如刀锯割在皮肤上,整条腿伤可见骨。 正当怪龟在义军中横行肆虐,一柄匕首破空而出,直直刺中怪龟的脑袋。 鲜血飞溅,怪龟挣扎了两下,终于不动了。 “这是玄鱼,笙波宫里饲养了大量玄鱼,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叛乱。这些玄鱼是从笙波宫里的地下水道里被放出来的,用来从背后来攻击我们。玄鱼行动灵活,嘴喙极为锋利,让大家都小心!”鳞镜吩咐道。 义军只好先与不断涌现的玄鱼战斗,玄鱼遇到危险就会把脑袋缩进背壳,又趁人不备弹出脑袋攻击人,很难杀死,往往好几个人合力对付一头玄鱼,还有人受伤。 “队伍中大都是普通百姓,很难对付这种极具攻击性的玄鱼,若是这样下去,恐怕我们损失会很惨重。”祁延忧心忡忡。 猿翼北山上霹雳交织的雷电越来越迅疾,已经变成一片雷海。 雷海之中,一个人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俯瞰着火把如萤的笙波城。猎猎翻飞的漆黑斗篷之下,露出一缕纯净耀眼的紫发。 突然,天空中降下一道闪电,劈落在义军与外城中间的地面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坚硬的城墙巨石被炸得碎裂,飞落四散,城头上的官兵顿时一阵慌乱。 鳞镜与祁延只觉得眼前炫目光亮,刺得双目疼痛,耳边又闻巨石崩裂,坠声不断,都觉得心惊不已,同时遥望猿翼北山之上。 那里有一个力量极为强大的巫族人,如果他引动天雷攻击义军,恐怕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唔——”义军之外,太子白泽正扶着一株树干,忍不住干呕,空气中洋溢着刺鼻的血腥味道,好像已经变成了地狱。 “原来公子不惯闻血的味道,是天生就如此吗?”暮笙站在太子白泽身侧,防备有玄鱼出没,“像公子这样的人还真少见,阿娘说只有上古神兽麒麟才会不喜欢鲜血,闻到鲜血的味道就会感到不舒服,莫非公子与神兽麒麟有所渊源?” 暮笙只是开玩笑,太子白泽却认真皱起眉头。 身后密密的草丛突然发出锯木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黑影飞快窜出来,直奔二人而来。 暮笙执剑径直凭空一刺,有东西掉落在地上,却又突然弹起来,伸出如鸟喙般的嘴,朝暮笙腿上啄去。 暮笙没想到这头玄鱼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快,剑已来不及抵挡。 然而,只听一声清鸣,有剑拔出的声音,玄鱼在一瞬间被刺穿脑袋,挣扎几下不动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是太子白泽出剑救了暮笙。 “公子的剑好快。”暮笙惊叹,太子白泽看似文弱,出剑却又狠又准。 谁知太子白泽还没来得及回答,玄鱼身上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心里恶心又涌上来,他只好紧捂口鼻不说话。 正在这时,附近树林中突然发出窸窣响声,似有风刮过,稍纵即逝。 “刚才好像有人经过。”暮笙与太子白泽都朝着漆黑的树林中望去,但是那里静悄一片,已经没有声音了。 轰隆雷声在头顶不断炸响,二人望向在暗夜苍穹中不断滚动的雷声,都没有再说话。 猿翼北山的祭台上,召唤惊雷的人默默凝望着笙波城,他的神情中有犹豫,有不忍。 “巫即,不要动手!”一个呼声从风中传来,由远及近。 一头身躯漆黑如夜的猛兽跃上祭台,脖子上的鬓发如火焰般耀眼。而跨坐在猛兽背上的却是一个身穿碧纱衣裳的年轻女子,耀眼滚动的闪电将女子的脸庞照得*,她的神情焦急却执着。 “你是萧夕。”巫即的表情变得有几许柔和,心里对这个曾经见过几面的女子有亲切的感觉。 “没想到你还会记得我。”萧夕感到微微诧异,自从上次在狱台城一别,距今已经好几个月了,难为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曾亲眼见到你经历天启,你现在应该也有操纵阴阳的力量了,你是打算来打败我?”巫即缓缓问道。 萧夕默默凝望着巫即,他们之间应该算是朋友吗?还是算是敌人? 她把巫姑的披帛递给巫即:“看在你姑姑的情分上,今天可不可以收手?” 巫即顿时变了脸色,急忙上前接过披帛,鲜血已经凝固,他的表情先是震惊,继而露出悲伤,怔怔站在那里。 “是我的错,我失手误杀了她。” 巫即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向猿翼南山的方向,有风从那里吹来,却没有任何熟悉的气息。 “她的身躯化为飞烟了么?”巫即轻声问道。 萧夕轻轻颔首:“她化作漫天的流萤,很美很美。” “姑姑一定会见到她想见的那个人了,”巫即看了一眼萧夕,“我不怪你,至于你们想做的事情,今夜我不会阻拦。” 萧夕缓缓舒了口气,望祭台下的笙波城望去一眼,只要巫即不干涉,义军攻城应该没有问题。 巫即慢慢走到祭台的边缘,坐在石阶上,望着手里握着的披帛在风中飞舞,好像有灵魂要随风而去。 萧夕稍稍犹豫,也轻轻走了过去,坐在巫即身侧,一齐望着黑暗的夜空。 夜空倾颓,高高的祭台上,猛烈的风夹杂着从海面上涌来的气息。 “你不去下面看看么?”巫即与萧夕并肩坐在石阶上,他闻到从萧夕身上传来的幽香。 萧夕朝山脚下笙波城外密集的火光望了眼,即使身在这么高的山巅,也隐隐听见从风声里传来的厮杀声。 “我今夜不想再杀人了。”萧夕轻声叹息,“况且他们此刻应该也不需要我了,我只想坐在这里静一静,你不会赶我走吧?” 巫即转头望着萧夕,黑夜中她的眼眸却如月华般闪烁。 “你放过那些百姓,是会被责罚的吧?” 巫即静静的眼眸里闪过波动:“你是在担心我吗?” 萧夕怔了一下,不知不觉就问出这样的话,她点点头:“我担心你。” 话音刚落,一只微微冰冷的手掌便托起萧夕的脸庞。 第301章 天命 一张精致到令人窒息的俊脸挨近萧夕的嘴唇,巫即轻轻吻了上去。 萧夕猝不及防,那双*的薄唇还带着微微*的感觉,萧夕甚至感觉整个身体都跟着*起来,一时竟没有推开。 巫即的吻很浅,好像是朦胧美好的夜晚,他轻轻松开萧夕,看了看她的脸庞,又想要凑过去亲吻。 萧夕总算反应过来,连忙推开巫即,有些惊道:“你为什么要亲我?” 巫即却微微笑了,他的笑容里含着情窦初开的温切。 “因为我喜欢你。” 萧夕顿时愣住了,她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问道:“你怎么会喜欢我?我们明明才见过三次而已。” “喜欢一个人难道还要用时间的长短来衡量吗?姑姑说过,喜欢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却要用一生来忘记。”巫即握住萧夕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你在我的心里已经住了很久了,我每天都会想起你,想要见到你,你有没有想过我?” 看着对方无比认真的表情,萧夕只觉得震惊,自己什么时候居然被巫即给喜欢上了?而且以两个人现在的处境,根本就没有谈情说爱的必要。 “我…想过你,因为你是十巫。”萧夕把手从巫即的胸膛上拿开。 “姑姑也是十巫,谁说十巫就不可以喜欢异族,我愿意跟姑姑一样,一辈子都喜欢你。” 萧夕断然摇头:“你不能喜欢我,你不知道,我是…我是……” “你是天命之人,”巫即柔声道,“我早就知道了,大巫祝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但是我从来没有把你的事告诉过别人。” “你既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就不该喜欢我,就算今天我们相安无事,但是将来我们一定有兵戈相对的一天。” 巫即却轻轻握着萧夕的手,眼眸极温柔,一直望进萧夕的心里。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它来得越迟越好,就算等到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也会倾尽所有保护你,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萧夕的心里涌起酸楚,这是来到扶桑后,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自己,居然还是十巫。 她的眼眶有泪水在泛动,如果真的可以有人依靠该多好。 “你回去之后,巫族会怎么责罚你?会不会很严重?”萧夕轻声问道。 巫即答道:“不知道,大巫祝命我与姑姑来猿翼之山监造祭台,百姓暴乱,就算大巫祝会惩罚我,他却会更加恼怒百姓的暴乱。萧夕,就算今夜我没有干预,但是巫族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大巫祝会派更多的人来监视,并且会迫使才州与涟州的州牧重新驱役百姓来修筑祭台。” “难道就没有办法结束这一切吗?”萧夕叹道。 “当然有,除非是巫族覆灭,不过眼下巫族的势力远远超过你的想象,萧夕,除非万不得已,不要与巫族为敌。” “如果我告诉你,我生来就是为了让巫族覆灭,这就是我的天命呢?”萧夕转头看向巫即,“从我来到扶桑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使命就已经注定好了,现在想来,不管我怎么逃避,命运总是把我往这条路上推。” “那我会保护你,不管你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到你的身边来。” 这次萧夕笑了,她的手已经被巫即握得很暖。 “我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能总是依赖别人,你也没有那么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朝笙波城望去一眼,义军已经功破城门,开始朝着笙波殿涌去。 萧夕站起来,凤兮还在笙波殿里,不知现在生死如何。 “你要走了?”巫即有些黯伤,“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将来有一天,大巫祝一定会亲自派你来见我的。”萧夕微微苦笑,“我还要去笙波殿找长王姬,不得不去。” “长王姬?”巫即微微皱眉,“州牧长子曾经找到长王姬,询问巫族该怎样处置,不过巫族已经不再注意长王姬,因此并没有理会。” “他居然敢处置长王姬?”萧夕心头开始冒火,“长王姬是未来的天帝,他居然敢冒犯长王姬?” “对巫族而言,长王姬戴罪被流放出天昭台,她的血脉神兽已经被囚禁起来,她已经再没有任何机会成为天帝,巫族不会再理会她的死活,你跟长王姬很要好吗?” “我……”萧夕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在自己的心里,长王姬凤兮不仅是朋友,还是自己能够回到原来世界的唯一机会。 “不管怎样,你要保护好自己。”见萧夕似有难言之隐,巫即不再追问。 他伸出手轻轻拂了拂萧夕的鬓发,俯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萧夕不由脸上一热:“我又没说自己喜欢你,你怎么就总是亲来亲去的?” “我也要走了,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所以忍不住想要亲近你。” 听着巫即没有半点扭捏的语气,萧夕也不好意思责怪对方占了自己的便宜。 她心里一动,望着被漆黑斗篷遮盖的巫即的脸庞,轻声道:“你别动。” 巫即不由轻怔,不知道萧夕要做什么。 但见萧夕轻轻揭开巫即的斗篷,露出一张完整的脸庞,在夜空下如最璀璨的琉璃般精致华美。 “我还从没看过你真正的模样,为什么要把脸遮住呢?”萧夕轻轻捏了下巫即的脸颊。 长得可真好看呢,她在心里暗自感慨,要是带出去走在大街上恐怕会被人围观的吧。 “你在笑什么?”巫即有点不明所以,摸摸自己的脸颊。 萧夕忙摇头:“没什么,你快走吧。”她转身一看,云轩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我的马不见了,我去找找。”萧夕朝巫即摆摆手,自顾朝祭台里面走去。 “刚才的妖魔居然是马…”巫即有点怔怔然,总觉得萧夕总是令人出乎意料。 灯火通明的笙波殿中,鳞镜站在上首,正中央坐着一个容颜微衰的长者。 长者对鳞镜微微颔首,鳞镜便对站在大殿中等候的祁延笑道:“这次阿父得以解救,多亏义军的仗义相助,阿父定会赏赐你。” 第302章 交待 祁延答道:“这次攻城,义军多有死伤,恳请州牧大人命人医治。” 长者微微颔首,对鳞镜吩咐:“把笙波城中所有医官都派去医治伤者,现在就去办。”鳞镜领命而去。 祁延还在犹豫,有些话本想要说,但是面对地位尊贵的州牧,却有些不敢说出口。 “你是不是还想让本州答应,让你们回到才州去?”长者缓缓开口。 祁延忙道:“是,小人跟义军百姓只想恳请州牧大人,让我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 “在祭台完工之前,本州无法让你们离开。” 祁延一惊:“可是之前鳞镜世子已经与我们约定,等到事成之后,州牧大人一定会让我们回去。” 长者神情波澜不惊:“是么,这件事本州并不知情,等到鳞镜办事回来,本州会与他重新商量这件事。” 没想到说好的事情居然会变卦,祁延暗暗攥紧拳头,但是望见守卫在州牧身侧的强壮侍卫,只好暗暗压下惊怒。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殿外道:“州牧大人难道要出尔反尔?” 祁延心中一喜,转身朝殿外望去,果然是萧夕,她被侍卫拦在殿外,气势却不输高高在上的州牧。 长者示意让萧夕进来,细细打量,见是一个眉眼温婉的年轻姑娘,但是风采逼人,绝非寻常女子。 “你是何人?”州牧问道。 萧夕施礼答道:“下官才州濯浪郡尹萧夕,是受鳞镜世子的委托来到笙波城,帮助解救州牧大人。下官刚才听见州牧大人不肯放归才州百姓,此举颇不得当,敢问州牧大人,你身居涟州州牧,有什么权力扣留才州百姓?” 这个女子的话语间丝毫没有竟让长者的意思,无异于公然挑衅,州牧不由面露微愠。 “从才州发配来修建祭台的百姓,乃是由才州牧亲自下的命令,并非由本州越权所为。就算如今百姓想要回去,那也要由才州牧重新下令,本州才可遣返。” 还真会推卸责任,萧夕暗暗冷眼。 “那就请涟州牧立即通知才州牧,询问是否可以让这些百姓回去,不过在才州牧做出决定之前,下官认为州牧无权让这些百姓去修建祭台,不知州牧大人是否赞同下官?” 长者的眼神紧紧落在萧夕身上:“你就那么有把握,才州牧会让这些人回去?” 萧夕毫不示弱:“如果才州牧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州牧,下官认为他会答应的。” 长者皱起眉头,犹豫一下,还是颔首应允:“好,本州会征询才州牧的态度,在此期间,这些百姓可以在笙波外城停留,但是决不允许违法滋事,否则必严惩不贷。” 祁延听州牧的口气,有些被迫答应的意思,不由暗暗为自己及义军的命运担忧。 “你先退下,我还有事要跟州牧大人单独商量。”萧夕低声对祁延道,祁延于是告退离去。 长者见萧夕兀自停留,本来心里已经很不满,却只好强压怒气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下官还有一件万分重要的事。”萧夕缓缓抬头直视州牧,“下官想要跟州牧要一个人,此人被抓到笙波宫,我就是为寻她而来。” “你要寻什么人?” 萧夕一字一句道:“下官要找的人,就是被狱台城发配到猿翼之山的长王姬,听说她被关进宫里,请州牧把她交给我。” 长者心头陡然一紧,气息也变得乱了,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萧夕依旧缓缓答道:“下官刚才已经说过,濯浪郡尹萧夕。” 长者居然站起来想要回避,拂袖欲要离去。 “笙波宫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可以退下了。” “州牧大人且慢!”萧夕断然清喝,“下官之所以从才州来到涟州,就是为了此人,大人若是说没有,下官岂非白跑一趟?” “放肆!”长者终于压制不住怒气,指着萧夕瞪眼道,“区区郡尹,竟然敢对本州出言不逊,本州可以立刻治你的罪!” 萧夕见州牧恼羞成怒,反而微微冷笑:“州牧大人险些连自身尚难以保全,居然还有心情治我的罪?听说大人被自己的长子关在地宫里,忍受饥苦,下官经不住鳞镜世子的苦苦哀求,才答应来助其一臂之力,没想到州牧大人这么快就翻脸了?” 长者被气得连连咳嗽,扬臂大声高呼:“来人,给我把萧夕拿下!” 侍卫们纷纷朝萧夕围拢过去,萧夕却不慌不忙,根本不在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喝止:“都住手!” 鳞镜从殿外急步走进来,示意侍卫们都退下,看见萧夕神情自若,长者却被气得满脸怒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还是选择调和。 “阿父,萧夕姑娘有功于我们,请阿父不要生气。” 萧夕却径直道:“鳞镜世子,我来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事成之后我只要一个人,如今你的阿父却跟我耍赖推脱,州牧大人生气,可是你们若执意不把人交出来,恐怕我也很快就要生气了。” 鳞镜心里一惊,早在濯浪郡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萧夕的魄力与胆识,而且她居然能够对付两个十巫中的高手,若是真与之为敌,恐怕刚经过动乱的笙波城又会陷入更大的灾难。 “不知萧夕姑娘要什么人?”鳞镜忙问道。 萧夕看了州牧一眼,对方还在忿然,这个州牧看来是得罪定了。 “我要的是天昭台获罪被发配到涟州的长王姬,如今就在你们笙波宫中,世子若是真心想报答我,就请赶快把她找出来交给我。” 鳞镜朝长者望了一眼,见长者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便知道定有此事,虽然不敢擅自做决断,但是仍旧婉转劝道:“请萧夕姑娘暂且等待几日,我一定会给姑娘一个交待。” 萧夕点头道:“好,我信你,我会等着你的回话,希望你不是背信弃义的人。”她昂首对气得几乎吐血的长者笑道,“下官告退前,还要最后给州牧大人一个忠告,州牧之位世袭是会有弊端的。” 第303章 囚禁 “比如一个不小心传给一个又愚蠢又奸猾的后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长者望着萧夕飒然离去的背影,被她讥讽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一扇杂草茂盛的小门外,古旧破败的石阶被青苔倾覆。 寂静无声,醺阳斜照在斑驳的墙壁上,萧夕站在门外,负着手来回踱步。 付月正在掐着青绿的叶尖,瞅了萧夕一眼,舔舔嘴唇:“着急什么,人不是要出来了么?” 话音刚落,小门被打开,一个人从幽暗的门内走出来。一身衣裳些许脏泥,火红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荡,虽然身处囹圄,但是气度却雍容。 这个人,正是萧夕千辛万苦寻找的长王姬凤兮。 二人对视,萧夕不由有些激动,眼眶里有些发热。 凤兮亦目露惊诧,走到萧夕跟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萧夕?” 萧夕轻轻颔首,望着对方消瘦的面颊,声音有些微颤:“我履行承诺,一定会来找你。” “我知道你是个重承诺的人,但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来找我了。”凤兮亦轻颤道。 萧夕握住凤兮的手:“这下好了,我就是来带你走的,你跟我回濯浪郡,我现在是郡尹,保护你应该不成问题。” “你居然做了郡尹?”凤兮目露赞叹,“郡尹是州之要职,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升任郡尹,真令我刮目相看。” “承蒙你夸奖,看来我在你眼里混得还算不错。” 萧夕拉着凤兮转头过去:“你看,我把白泽也带来了。” 太子白泽一直静静站在下首,这时姐弟二人彼此对视,都是不由一怔。 他身患沉疴,居然到现在还活着,凤兮暗暗惊讶。 太子白泽恭敬行礼,一言不发收回目光。 萧夕道:“好了,我们走吧,先去找点吃的,等了半晌我可饿死了。” 一个声音却阻道:“萧夕郡尹请等一下。” 萧夕循声望去,鳞镜从角门里走出来,他的眼神落在凤兮身上,脸上一热,又赶忙挪开,他对这位落难的长王姬一见倾心,但是凤兮却根本不领会他的心意。 “鳞镜世子,你能把我要的人交给我,还算是个守信之人,我知道州牧大人并不愿意把长王姬交给我,所以你这份人情我领受了,将来你若遇到什么麻烦,我定会鼎力相助。” 鳞镜轻咳一声:“萧夕郡尹,我也是跟阿父再三恳请,他才答应让我把长王姬带来见你一面,而并非……让你把长王姬带走。” “州牧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萧夕微微垂眼,露出一丝不屑,“不过我要是偏要带长王姬走,难道州牧大人还要强留不成?” “萧夕姑娘,我涟州虽然刚刚遭受重创,但是要是真的倾力对付一个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让姑娘与长王姬见面,已经是阿父的底线,请姑娘不要再相逼,否则只会对姑娘不利。” 听着鳞镜威逼之语,萧夕心头只余怒火,自己有风兽相助,还有云轩,其实根本用不着惧怕涟州牧,只是真的干架起来,遭殃的只是笙波城里的无辜百姓。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萧夕身上,太子白泽的神情有迟疑,他亦明白萧夕心中所想,萧夕想来是绝不愿意给笙波城的百姓带来灾祸。 付月的眼神却无所谓,反正只要听萧夕的号令,至于谁死谁伤,只要不是萧夕就行。 而鳞镜望着静默凝语的萧夕,已经有冷汗渗出。阿父让自己带来一百侍从埋伏在角门里,以防萧夕硬要带走长王姬,可是区区百人,跟萧夕的力量相比根本是以卵击石,而且一旦对对方察觉,恐怕只会令萧夕更加不快。 就在双方僵持中,凤兮却轻声道:“萧夕,我还是留下吧。” 萧夕眉头一颦:“难道你还怕我会保护不了你,我既然敢来,就有本事带你走。” 凤兮轻轻摇头:“不,我相信你,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只要你答应过我的事,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到。但是以你现在的处境,倘若与涟州为敌,只会让你陷入危险;而且就算我跟你回去濯浪郡,我的身份只会连累你,还不如待在涟州更安全。” 萧夕压低声音道:“涟州不是什么好地方,州牧的儿子居然敢囚禁你,我怎么知道老州牧会不会善待你。” “如今他不敢不善待我,你已经足够令他忌惮了。而且把我远放涟州,也是十巫默许之事,我若离开,十巫必会找上你,你眼下也还不是十巫的对手,只有我留在涟州,十巫才会放松警惕。” 萧夕只好答应:“我知道了,不过将来会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你堂堂正正从这里走出去,把你迎回天昭台。” 一阵轻风拂来,落日余晖映在二人脸颊上。 “我相信你。” 这是凤兮跟随鳞镜返回角门说的最后一句话,萧夕在石阶上站立良久。 鳞镜跟在凤兮身后,望着她挺拔的背影,心里微微窃喜,就算被关在笙波城,至少可以时常见到她,自己可以陪伴在身侧,一定会哄她开心。 “鳞镜世子,你不必跟着我,这些侍女会给我带路。”凤兮微冷道。 鳞镜忙道:“照顾长王姬乃是我的职责,我还是亲自送长王姬前去新住处,若是长王姬对什么地方不满意,我立刻着人去换。” “鳞镜世子,”凤兮沉声唤道,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这个扶桑我唯一信任的只有刚才在门外的萧夕郡尹,除此之外,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与照顾,包括你在内。” 鳞镜心里一滞,神情失落。 “难道长王姬除了萧夕姑娘,不愿意再接受第二个人的好意吗?” 凤兮望着笙波宫四面高耸的墙壁,海天长阔都被阻隔在高墙之外,甚至连风都被切阻。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其余人都不配。”她抬头睥睨巍峨的金黄璀璨宫殿,这种地方根本不是长久停留的地方,总有一天会从这里以尊贵的身份走出去。 萧夕,谢谢你,我也期待着你,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 第304章 九婴 她心里默念着,径直走进鳞镜为之挑选的华美宫殿,而鳞镜却已经没有勇气再跟上去。 月色清冷,照在窗外*的满树繁花上,太子白泽独自倚在窗牖前,怔怔望着窗外的月色。 他一身*衣裳,月光把影子投落在地上,姿容绝世,宛如月下仙人,只是有些孤独。 “这么晚还不睡?”萧夕走到太子白泽身后,“连灯也不点,我看你今天有点奇怪。” “是么,”太子白泽没有回首,轻声应道,“倒是你自从昨夜从猿翼之山回来,变了个人一样,你在猿翼之山上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萧夕忙掩饰地捂了下脸,“我没有变啊,还不是跟从前一样?” “你说在猿翼之山上遇到巫即,为什么他没有为难你就轻易离去?他的天赋在巫族中极高,若是对付你跟云轩,也未必会败。” “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了,他是因为巫姑的遗命所以没有跟我动手。”萧夕走过去,轻轻扯了下太子白泽的衣袖,“难道就因为这件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之前呢,之前你经历天启的时候,巫即明明就在跟前,他已经猜出你的身份,却选择为你保密,那又是为什么?”太子白泽回头看向萧夕,眼神饱含质疑。 被那种怀疑的眼神所刺痛,萧夕松开太子白泽的衣袖,避开他的目光。 “我的确有些事没有告诉你,之前在狱台城的时候,巫即曾经帮过我,我才能够从辟马的府邸把你救出来。但是这件事只是不足道的小事,所以我没有告诉你。” “十巫是我们的敌人,你却跟巫即私下有交情,这些也叫小事?”太子白泽的眼神变得锋锐,“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还打算隐瞒我多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夕不由眉头一颦,“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你跟巫即到底是什么关系?”太子白泽情绪激动,抓住萧夕的肩膀,直视着萧夕的眼眸,“他是不是喜欢你?” 萧夕心头一震,抬头看了眼太子白泽,抿着嘴唇不说话。 “看来是真的,”太子白泽愈发着急,摇动萧夕的肩膀,“那你呢?你也喜欢他吗?” “我——”萧夕顿了下,肩膀被太子白泽捏得有些发痛,“你问这个干什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太子白泽先是震惊,继而松开萧夕的肩膀,后退两步。 “看来是真的,你果然喜欢巫即,难怪自从昨夜回来你就魂不守舍,原来是巫即的缘故。”太子白泽神情寥落,缓缓走过窗牖,推开门。 月光从门外照进来,镀在他的身上,好像披着一身白霜。 “白泽,”萧夕轻声唤道,“你怎么了?你是担心我会倒向十巫吗,不会的,我对你保证,我对你跟凤兮所许下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我知道你是个守信的人,那你对巫即也许下承诺了么,有没有跟他约好要一生一世相守不弃呢?”太子白泽宛如梦魇般低声自语。 “你在说什么,我跟巫即还没到你想象的那种程度,我只是……” 萧夕的话还未说完,只听门外闷声倒在地上的声音。 她忙跑过去一看,却见太子白泽居然昏了过去,双目紧闭,脸颊苍白。 萧夕忙把太子白泽扶起来靠在怀里,不住轻声呼唤,心里有如冰霜凝结。 “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求求你快醒过来,求求你……”萧夕不住轻声低喃,把太子白泽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无助地落下来,心里不断自责。 付月就睡在隔壁,听见动静便走出来,正好看见在清冷月辉照耀下的走廊上,萧夕紧紧抱着昏过去的太子白泽,脸颊上泪水滴落,那种关切与惊急,还从来没有在萧夕的脸上出现过。 付月蹲下来查探太子白泽,安慰萧夕道:“他没事,让我扶他进屋,睡一觉就没事了。” 萧夕轻轻颔首,看着付月把太子白泽扶进屋里,心里正兀自还在焦灼,却听天外一声如闷雷般的声音炸响,在整座笙波城天上滚动不息。 涟州气候湿热,本就多雨,只是这闷雷总听起来有些不正常。 正在这时,一个人从走廊外奔过来,站定在萧夕跟前,浑身被水淋湿,兀自惊喘。 萧夕看清来人是暮笙,不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暮笙急道:“萧夕,求你救救我的族人——” 只听海天传来巨大的轰隆声,生氐族人聚集的海域上空出现滔天水雾,水雾中隐约露出巨大的身躯,夹杂着如婴孩般的哭喊声。 氐族人在汹涌海水中四散奔逃,有的骑乘鲸鱼朝岸上逃去,还有的落入水中,奋力挣扎游走,整个海域上哭救声汇成一片。 萧夕赶到岸上,远远望着奔腾海水朝笙波城扑来,隐藏在水雾后面的身躯也愈发清晰,百姓们在周围四散奔逃,朝着高处涌去。 “那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萧夕皱紧眉头,感到隐隐心惊。 付月脸上一贯自在的神情此刻也收敛起来,他紧紧盯着由远及近的水中怪兽,脸上露出苦涩神情。 “原来是当初的旧友,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上,我还以为它会烂在深海里呢。” 暮笙有些疑惑地看了付月一眼,接着道:“这是被封印在神农鼎中的上古妖魔九婴,上古时为祸人间,被庚辰大帝封印在神农鼎中,交予我族人世代看守,可是近些年来封印的力量渐渐变弱,九婴蠢蠢*,没想到居然在今日破印而出了。” 萧夕看着付月问道:“若是跟九婴交战,你有多大把握?” 付月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九婴有九首,我却只有一个脑袋,你说谁比较厉害?”他又负手笼袖道,“我也不想跟这个旧友交手,你别望了我也是妖魔,同类相残,是只有人类才做得出来的事。” 暮笙焦急道:“那你们不打算帮我的族人了吗?” 萧夕看了眼付月,迎着九婴走上前去:“他不帮忙,让我来。” 第305章 避难 付月一惊,紧跟着上去,拉住萧夕的衣袖:“你这是做什么,跟九婴交手,你还差得远,它是上古妖魔,就算是当年的庚辰天帝也束手无策,你又逞什么能耐?” 萧夕指着四处奔逃的百姓,反问道:“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九婴所害?” “若果我告诉你,九婴破印后上岸只是想要回到从前所居住的凶水,它对这些弱小的人族根本没有兴趣,难道你还要坚持对付它吗?” 萧夕闻言,不由一怔,接着又听付月道:“其实你们人类根本就不真正了解我们妖魔,妖魔因为生来就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令人畏惧,但是并非所有的妖魔都以人类为食,就好比九婴,它只是想自由自在生活在扶桑大陆上,人类为什么一定要把它赶尽杀绝呢?” “你的话我不明白。”萧夕皱眉道,“倘若真的无所谓,那么当初庚辰天帝还为什么要将上古妖魔封印起来,既然它们不会为祸世人,那么何不放任妖魔与人类共处?”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庚辰的为人!”付月骤然怒道,“你不知道,他是一个、一个……”说到一半,话却已经说不下去了。 萧夕的鬓发被迎面而来的海风吹得猎猎翻舞,她望着渐渐逼近的九婴,轻叹道:“不论如何,现在若让九婴登上笙波城,只会给整座都城的百姓带来灾祸,我要想办法阻止它。” 付月满含怒色望着萧夕,一言不发,俄顷突然冷声道:“我就知道,你跟庚辰是一样的,真希望我早点死在你的手上,那样便再也不必受人摆布了。” 漆黑如夜的苍穹中,突然一道明亮如焰火般的光华直冲上天,茫茫云海中出现一头巨大的黑兽,额头上的利角金黄璀璨,好像燃烧的日辉。 云轩与九婴在港湾的海面上缠斗,各自发出振聋发聩的呼吼,掀起滔天巨浪。 整座笙波城都笼罩在惊恐万状中,凤兮站在宫殿外的廊上,望着厮杀在一处的两头上古妖兽,颦眉不语。 鳞镜急急奔过来劝道:“长王姬殿下,笙波城现在很危险,请你快点随我离开,到安全的地方去,阿父已经前去了。” 凤兮却道:“一旦九婴冲入笙波城,整座都城就瞬间俱毁,哪里还会有安全的地方?你如果害怕,就随你阿父躲避去吧,大可不必顾及我。” 鳞镜望着凤兮镇定从容的表情,不由露出惊愕。依照眼下情形,整个笙波城内一片惊惶,百姓们纷纷举家逃窜,就连笙波宫内也是慌乱不休,只是整个涟州海域广阔,唯独只有笙波城是陆地,此刻就算要逃,也实在无处可逃,只是徒劳罢了。 “笙波城内究竟还有什么地方是暂时安全的吗?”凤兮问道。 鳞镜愣了一下,答道:“笙波城曾在上古世代在地下修建地宫,阿父此刻就在地宫中,长王姬殿下,就让我带你去地宫如何?” 凤兮却举手示意鳞镜:“我是不会去地宫的,不过我要你去办一件事,让笙波宫外逃的百姓都带到地宫中去避难,你带着你的手下立刻去办。” 鳞镜面露难色:“长王姬殿下,这个想法我之前曾经跟阿父提过,可是阿父却断然拒绝,阿父认为地宫是先祖的基业,不能让寻常百姓随意出入,以免玷污先祖。” 一直背对着鳞镜的凤兮缓缓转过身,神情露出微微斥责。 “世子,你可曾知道先帝是怎样评价你的阿父么?她曾对我言道,涟州州牧迂腐怯懦,自即位以来无益于百姓,倘若孤还有时间,一定会废掉其州牧之位。” 鳞镜闻言,不由冷汗涔涔而下,先帝对阿父的评价果然极为嫌恶,只是一直宽容隐忍。 “倘若我没有被流放,而是继任天帝之位,那么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就是废掉你阿父的州牧之位。” 鳞镜顿时惊得慌忙屈膝跪在地上,俯首道:“请长王姬息怒,我这就去让百姓到地宫避难!” 凤兮又缓缓回头,不再去看鳞镜,声音已经重新变得平和下来:“你不像你的阿父,但愿你以后也不要跟他一样。” 听着鳞镜在身后离去的声音,凤兮轻轻叹息,倘若老州牧在这场祸乱中死去,让鳞镜继任新州牧,或许涟州的百姓会生活得更好一些。 就在这时,苍穹中传来怒吼声,凤兮仰头望去,不由眉头一紧。 但见九婴的九首已经被云轩撕咬得鲜血淋漓,只剩下两个满是獠牙的头颅在孤军奋战,而云轩浑身也被九婴重伤,鲜血裹身,这两头上古妖魔居然斗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云轩与九婴同为上古最为强大的四大妖魔之一,倘若自相残杀就此俱亡,真是一举两得。 然而天上却突然刮起来狂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草木被狂风刮得摇乱不止。 这阵不同寻常的风,是有人出手要打破云轩与九婴之间的战局! 窗牖在狂风中剧烈拍打,太子白泽从昏睡中被震醒,满屋的器具已经被狂风吹得倒落乱滚,窗外的天空中漆黑如夜,两头妖魔正在激烈交战,而*的风兽已经凝聚而生,协助云轩对付难缠的九婴。 太子白泽强撑着走出门外,还有惊慌的人在纷纷逃散,他逆着奔逃的人踉踉跄跄走向近海的领域。 有人停下来劝道:“这位公子,下面很危险,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太子白泽却轻轻摇头,一言不发继续朝前走,劝说的人只好无奈摇头,继续逃命。 已经感到有冰冷湿咸的水雾迎着脸上扑来,还隐隐闻到海域上传来的血腥气息。 太子白泽最终脱力,倒在墙角,再也没力气站起来,他抬头望着海面的方向,视野越来越朦胧,然而就在他再次昏过去之前,有人伸手扶住了他。 “大人,白泽公子身体太虚弱,需要快点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个面容年轻但是眼神却如鹰隼般的人说道,他的腰间插着一柄质朴的青铜刀。 第306章 劫后余生 站在年轻人身后的中年男子轻轻叹一声,继而缓缓颔首:“带上他,我们一同去笙波殿。” 年轻人答应着,将太子白泽背起来,跟在中年男子身后一同朝着笙波殿的方向走去,满城惊惶呼声,人们在大街上奔窜,但是这两个人的步伐却很沉稳,在慌乱如鼠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 就在二人登上通往笙波殿的石阶上时,只听海天之间传来振聋发聩的声音,溅起滔天巨浪。 奔逃的百姓纷纷驻足望去,但见妖魔九婴残败的躯体正缓缓沉入海中,鲜血染红整片海域,海水奔腾的余韵还在空中回响,每个人的表情都惊诧无比。 “大人,妖魔死去了吗?”年轻人惊讶出声问道。 中年男子凝望着九婴的身躯沉下去,没有再度露出海面,曾经被记载为整个扶桑最为强悍的四大妖魔之一的九婴,居然在这里被压制下去,整座笙波城的百姓免于灾祸,真是这个乱世不幸中的幸事。 正在这时,宫门大开,百姓从门中涌出来,纷纷欢乐相庆。 中年男子看着从宫门内鱼贯而出的侍卫,对年轻人道:“妖魔的事我们管不着,还是先去拜会笙波城的主人涟州牧吧,想必他这会儿也该出来了。” 浊浪渐渐平息,晨曦微露,照在粼粼海面上,殷红如血海。 付月赤着身躯躺在海边的一块斑驳巨石上,身上盖着染着鲜血的破败衣裳,他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萧夕的脸颊。 “付月,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萧夕喜极而泣,泪水止不住从脸颊上滚落。 付月微声道:“你哭了……”说着又勉强笑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哭呢……我只是按照你的意愿去办事,难道我刚才表现得还不够好?” 他扭头去看刚才的战场,九婴已经无影无踪,只有殷红的海水显示刚才的战斗是何等惨烈。 永别了,老朋友,付月在心中默叹。 萧夕轻声道:“你伤得很重,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再勉强你去做这种事情了。” 付月却连头都没有扭过去看萧夕一眼,只是冷笑出声:“倘若你真的以后不想再勉强我,那你此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我。如果你不杀我,这种事情将来只会无穷无尽,难道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人?” “我没有忘记,”萧夕轻声道,“但是我以后决不会再拿你的性命去冒险,你要相信我。” 付月却愈发笑了起来:“你居然要我相信你,恐怕连鬼都不会相信。倘若你死了,我只会跟着你一起去死;假若你最后离开扶桑,回到你自己的世界,我们之间的血契被强制打破,我的下场依旧是烟消云散,你居然还拿这种鬼话来哄我,真当本尊这么多年都是白活的?” 萧夕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付月。 “如果将来我回去了,你也会死?” “不然你以为呢,你也好,庚辰也好,反正在你们的眼中,妖魔无非都是可以被随意利用的棋子,至于棋子的死活,你们怎么会管呢?我已经被骗过一次,绝不会再被你骗第二次,若果你想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是想想以后怎么更好地利用我,让我去对付谁……” “够了!”萧夕骤然打断付月的话,暗暗攥紧指尖,“难道在你眼里,我就如此轻贱你的性命?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成我自己的朋友……” 付月冷笑道:“朋友?谁跟你是朋友?你们这些道貌岸然背信弃义的人,嘴上说着仁义,其实只是用来迷惑别人的谎言,难道我会蠢到再上一次当?” 萧夕咬紧嘴唇凝视着付月,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扬起手狠狠扇了付月一个巴掌。清脆声响,付月*的脸颊上留下一个明显的掌痕。 萧夕的手掌也火辣刺痛,这一个巴掌几乎用尽她全部的力气,然后她慢慢朝后跪坐在地上,轻声哽咽说道:“既然你这么憎恨我,那好,从现在开始,我给你自由。不论将来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再牵扯到你丝毫。倘若我不幸死在扶桑的什么地方,那你也只好自认倒霉了,但是至少在我死前的这些时日,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萧夕从地上缓缓站起来,海风中夹杂的血腥已经渐渐散去,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付月,抿着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独自离去。 从混乱中复苏的笙波城渐渐恢复生气,大街上的商铺都纷纷开张,行人如织,诸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色,都在庆幸劫后余生。 萧夕经过一家路边的馒头铺,正好店主正揭开一大屉热气腾腾的馒头,吆喝着生意。 萧夕从怀里掏出两枚铜贝递给店主:“麻烦你给我两个馒头。” 店主用草叶包好馒头递给站在面前的年轻姑娘,见她衣襟垂破,脸颊蒙尘,手臂跟腿上还有几道血痕,想必多半是在昨夜的祸乱中糟了不少罪,于是热心道:“小姑娘,前面街角口有家医馆,你去看看大医,姑娘家要爱惜自己。” 萧夕打量了下自己,果然蒙尘垢面,自己的样子大概很难看,不过她只是微笑说道:“不要紧,我只是有点饿了,吃两个馒头就好了。”她接过馒头继续朝前走去。 后面馒头店主望着萧夕的背影不住摇头叹气:“多好的姑娘,怎么就没个家里人照顾,一个人怪可怜的。” 不过萧夕却没有听见,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回头,她走到街角,果然看到一家医馆,有人进进出出,她于是坐在医馆外面不起眼的角落石阶上,一口一口嚼着馒头,不断有人从面前经过,但是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跟她讲一句话,明亮的阳光照在她有些灰脏的脸上,明亮得有些刺眼。 就在她吃完最后一口馒头的时候,一个身影罩在萧夕的上方,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萧夕揉了下眼睛,抬头看去,是一个长着浓黑长眉的大医,身上发出酒气。 第307章 隐情 大医又指了下萧夕的手臂跟腿:“你受伤了,跟我进去,我给你上点药,包扎一下。” 萧夕笑了一下,却没有动:“我没那么娇气,一点小伤,过几天自己会好的。”不过她又指了下医馆外面的躺椅,“我可以在椅子上睡一觉吗?我实在太累了。” 大医点头笑道:“跟我不必客气,等你睡一觉醒来,我还要请你喝酒呢。”他望着萧夕一步步走过去,一别半年,她看起来没有以前那样快乐了。 夕阳落下,掌灯时分,医馆里传出带着醉意的笑语。 萧夕举着酒碗,喝得十分畅快,好像把心中的不快都挥霍掉,脸颊酡红,眼眸半睁。 “在狱台城那时候可真好,差事简单,还有很多朋友,不像现在,一个朋友都没有,还有一堆麻烦,早知道会这样,那时候真不该去风月城,就留在狱台城有吃有喝多好啊!”萧夕大声道。 对面的妙常显然醉得不轻,举着的酒碗有些不稳,些许溅出来洒在衣袖上,吐词也不清:“我早看出来你绝非池中之物……姑娘是有志气的人,何必因为眼前一时的困境就灰心丧气……就算有天大的事,喝个大醉睡一觉也就过去了……” 萧夕伏在桌案上大笑:“倘若喝酒真的可以解决麻烦,那我就整日浸在酒缸里不出来,何须心烦?” 妙常右臂一挥,扫落二人喝的空酒坛,眼神不清数了一数,最后说了句:“萧夕姑娘好酒量,在下拜服”说罢朝后一倒,睡了过去。 萧夕轻轻晃动碗中清酒,支着脑袋轻声一叹:“运气真差,居然连个喝酒的人都没有。”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打破黑夜寂静的步伐声,是军队中兵士的鞋履踏在石头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落定在医馆的正门台阶下。 这么快就找来了,萧夕有些无奈地轻轻摇头,轻轻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她的脸颊微醺,眼眸却犹如在溪水中浸润过一般愈发清亮。 她轻轻打开门,顿时一阵清凉夜风迎面吹过来,站在石阶下的人朝着萧夕昂首望过来,萧夕却抬头望着远空浩瀚星河,在黑暗中夜空中光华璀璨。 对方正要开口说话,萧夕却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个嘘声的手势,轻声道:“不要说话,里面的人睡着了。” 她轻轻合上门,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眼前这些人都是奉命来寻找萧夕的,见萧夕走出来,便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经过为首的人跟前时,萧夕突然轻声问:“你其实是来监视我的,对么,棙如?” 棙如身躯微微发震,却还是轻轻点头:“是,属下是奉州牧大人之命来辅佐萧夕大人的。” 萧夕不由轻轻嗤笑一声:“那我真是低估你了。”顿了一下,却又改口自言自语低声道,“不,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冷嘲般地笑了一下,继而抬脚朝笙波殿走去。 棙如总觉得萧夕今天实在言语怪异,既然被其识破真面目,却不怒不斥,真不像萧夕平日坦然洒脱的做派,眼见萧夕不再过问,他也只好赶紧跟上去。 翌日上午,笙波殿偏殿中,才州牧许长青端坐在上首,萧夕坐在宾客席位上,偌大的殿内就二人在喝着茶。 萧夕换了一袭宽袖襟绣波纹鹅黄纱衣,*素纱底裙,乌发如墨,光可鉴人,盘落在膝盖上,观之惹人怜爱。 许长青举止优雅,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轻轻饮啜。 他始终一言不发,萧夕心中料想他定有很多事要问,但是居然这么沉稳,如同山崖上的一株青松般,只看云霭升腾,不问世事。 萧夕微斜肩头,对着许长青所在的座位轻轻吹出一口气,顿时静谧的大殿涌进一股不大不小的风,正对着殿门而坐的许长青顷刻间被吹得衣袂翩然欲飞,鬓发轻舞,他本就如美玉般,虽然被忽如其来的风吹得有些衣衫凌乱,然而却丝毫没有窘迫,就好像美玉被轻软的丝绸裹挟着一般,优雅朦胧中又飘逸斐然。 这是萧夕唤来的风,她亦是坐得太久,闲极无聊,居然生出想要调戏一下州牧大人的心思,正瞧得赏心悦目,心中感慨难怪轩辕芷贵为天帝,居然会心甘情愿给许长青生孩子,这般绝世姿容,哪个女子看了不会心动,就连萧夕此刻也瞧得目不转睛。 忽听许长青轻咳两声,朝萧夕望过来,萧夕已经忘形,正支着胳膊肘眼神放肆地盯着许长青,冷不防被对方看过来,连忙惊醒,直起身子端正坐好。 “听说你在笙波城发生很多事,萧夕郡尹就没有要对本州解释一下么?” 萧夕笑了笑:“不知州牧大人指哪件事?” 许长青沉吟了一下:“本州听说你希望让本州释放在猿翼之山上修建祭台的才州百姓,当初依照十巫的指示,这些百姓只要将祭台修建完工就可以回去,但是如今尚未完成,所以本州不会答应让他们离开。” “大人凭什么要听命于十巫?州牧都是由天帝亲自选任,十巫怎有掌控州牧的权力?”萧夕皱眉质问,“还是说大人因为畏惧十巫的力量,害怕忤逆十巫的命令会遭到报复?” 许长青无奈叹道:“本州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沉默一会儿又说道,“你还记得合吾尧臣此人么?” 萧夕颔首:“我自然记得,他就是因为杀死巫盼所以才会遭到十巫的杀害。” 安静的殿中,许长青轻轻摇头:“其实合吾尧臣的死因并非仅仅这么简单,他杀死巫盼因此暴露了行踪,所以才会被十巫找到。这其中的隐情,你想知道么?” 萧夕有些惊讶地望着许长青,又听对方缓缓说道:“其实十巫在扶桑肆意横行,并非一朝一夕,早在三十年前,扶桑十二州的不少志士豪杰暗自想要拔出十巫的势力,并且与整个巫族之间爆发一场惊世骇俗的战斗。而这群英豪的领袖之一,就是合吾尧臣。” 第308章 合适人选 原来合吾尧臣年轻时也干过揭竿而起的壮举,萧夕冷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十巫多行不义,会招来别人的对抗也是情理之中。” 许长青陷入回忆,不由感叹:“当时的十巫乃是由巫族中灵力最强的十个人组成,十人合力就连天帝也无法约束,但是在这场战斗中,十巫却受到重创,最为强大的巫彭战死,余众皆有所伤,后来新一代的十巫力量便远差于当年的十巫阵容。” “看来这场战斗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萧夕轻叹一声。 许长青颔首:“没错,十巫虽然暂时被挫伤,然而毕竟根基雄厚,后来反杀时其残暴简直令人发指,但凡发现当年参与过反叛十巫的人,小则村镇,大则郡城,皆血洗一空,不留一个活口。濯浪郡之所以会荒废数十年,就是因为当年曾经出现过一位反抗十巫的英雄——郭公。” 郭公?就是那个在荒郊野外的破庙里供奉的石像,萧夕有些不敢相信:“可是郭公不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吗,他还变成了鸟,我在祝园里还见到过。” “那都是百姓感念郭公对世人的奉献流传下来的传说故事,真正的郭公一生精通天象,为百姓制定节令历法后便隐居起来,一直在濯浪郡生活,后来不堪十巫祸乱苍生,因此号召天下群雄奋起抵抗,失败后被十巫所杀,十巫为泄愤杀整座濯浪城及周围十余座城镇,从此濯浪郡便荒芜了。” 萧夕叹声:“州牧大人为什么对下官说这些往事?” “本州只是想告诉你,你今日所欲为之事,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有人为之,而他们最终的结局皆未有善终,非但自身性命不保,还会累及无辜性命。倘若本州应允你所期望,那么你与本州的下场便会有如当日殒命之英豪,而你想要拯救的这些百姓也不过是得到更加悲惨的结局。本州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燃着熏香铜鼎的殿内,静默了半晌,萧夕终于缓缓开口:“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是下官一错再错。大概我真的不适合做官,总是做不对事。”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本州之所以命棙如跟从你,就是担心你会酿成难以挽回的大错。很快十巫就会派人来调查此事,你已经无法再待在笙波城,甚至连濯浪郡也回不去了,本州意欲为你筹谋一个新去处,不知你意下如何?” 萧夕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语道:“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想到我居然会这么狼狈……”她抬头望向许长青,“我生来就是要与十巫作对,这件事就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改变,大人当年都救不了郭公,今日要怎样救我?” “本州打算举荐你前去巧州,正好巧州正缺典客一职,或许你可以出任此职。本州曾经联络巧州牧,她答应本州会联合呈奏立新帝归台,然而巧州居扶桑正东,与才州相隔端州,往来不便,巧州牧曾书信给本州希望有人可以担任彼此联络之人,本州以为你正是合适人选。” 萧夕沉吟片刻,点点头:“反正在扶桑我去哪儿都一样,去巧州便去,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以免被十巫发现,若是你此间事皆处理妥善,本州便安排你明早动身。” 萧夕点头答应:“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什么时候走都可以。不过还有一桩事,海外生氐人族无傍身之所,我已经答应他们可以去濯浪郡生活,大人,这件事应该不过分吧?” 许长青眼眸一怔,既然难得动容起来:“生氐人,难道是传闻中生活在深海鱼腹中的氐族人?那他们族中的神农鼎……” 一听神农鼎,萧夕顿时也激动起来,昨天听暮笙偶然一提,只是没仔细,这下细想起来,实在是件大好事,太子白泽的病正是要以神农鼎来炼制,而炼制的古方就在自己手里。 萧夕当下情不自禁地拍掌道:“大人,这下白泽的病可以治好啦!”眼神一动,不由苦笑,“总算还有件说得过去的好事。” 许长青正要开口,却见外面急急走来一个兵士,站在门外禀报:“州牧大人,涟州牧就在暴病而亡。” 许长青脸色一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兵士答道:“不清楚,昨夜州牧就不见了,今日找到时就是一具尸体。” 萧夕看了眼许长青,还没好好做客,主人却莫名死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萧夕怀疑道:“莫非是十巫所为?” 许长青颦眉道:“各州牧乃是天帝亲封之重臣,倘若真是十巫所为,那么他们也太肆无忌惮了。这件事你别插手,本州自有打算。” 萧夕应声告退,走出偏殿,边走边思虑,就算十巫对涟州牧不满,却也没有必要非要杀死此人,毕竟还可以留着当傀儡使唤,就算把他给杀了,不但从中无法获得半点好处,反而还会激起天下公愤,十巫还没有蠢到这种程度吧? 她正琢磨着,冷不防被一个人给拽得一歪,抬头一看,原来是长王姬凤兮。 四下无人,凤兮问道:“许长青打算怎样处置你?” 萧夕道:“他倒没为难我,只是要我去巧州出任做官,我已经答应了。” 凤兮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看来他是打算用你当心腹,派你去跟巧州牧联络。” 萧夕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全被你猜中了。”接着了叹了口气,“反正我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去巧州便去就是了。” 凤兮道:“你在笙波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十巫一定会来查,去巧州暂且躲一躲也好。” 萧夕心头一动:“说到十巫,涟州牧突然暴病,会不会是十巫干的?” 凤兮道:“现在整个宫中都在流传是十巫暗杀州牧,萧夕,你怎么看?” 萧夕琢磨道:“我看未必,杀了州牧对十巫没有半点好处,他们干嘛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我看多半凶手另有其人。” 第309章 放肆的公羊 凤兮露出赞赏的笑容:“不论何时,都不要被他人的言论所迷惑心智。那你知不知道涟州牧为什么会被杀死?” 萧夕猜测道:“多半是因为他生前得罪过什么仇家,或者做过什么不堪的事,被人记恨,所以才会被杀死。” 凤兮却对萧夕笑道:“都错了,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没用。他既不能治理百姓,又不能拱卫天昭台,若是天帝在位,早就论以死罪,还会留他到今日。”她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对视着萧夕语重心长道,“我们所要筹谋的事是绝不会允许没有用的人挡路,若是将来你遇到这样的人,千万不要仁慈,不要被没用的人所牵累。” 萧夕喃喃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什么人是有用,什么人又是没用的呢?” 凤兮指着城外的猿翼之山方向:“就好比那些在山上修祭台的百姓,就算你为他们出头,那又怎样?结果还不是无济于事?还有从海外来的生氐族,你又为什么要出手对付被他们释放出来的九婴?他们的死活自有命数,又与你何干?” “凤兮!”萧夕突然抓住凤兮的胳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是未来的天帝,怎么能够说出这种自私的话,难道他们不是你的子民,不该受到你的庇护吗?” “可我现在还不是!”凤兮语气生硬,眼神锋锐,甚至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冷血,“只有将来真正成为天帝,我才拥有庇护万民的力量。但是现在,我只是一个漂泊在外寄人篱下的可怜之人,根本不被人所认可,你是我的全部希望,因此我不愿看你屡次身受险境。” 萧夕与凤兮对视许久,终于轻叹一声,低下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以后做事会小心谨慎,不会再让你担心。” 凤兮道:“你的本事要用在有用的事情上,不要为了不必要的人不必要的事浪费时间与精力。这次你前去巧州,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那就是你要去说动端州牧,答应与才州巧州共同联奏,迎奉我回天昭台。” 一条青松挺拔的官道上,路边一座小茶棚,因为正值炎热酷暑,所以虽然地方偏僻,生意却还不错。外面摆着几具木头长条桌椅,坐着短衣打扮的农夫,而里面的陈设则干净讲究,座位上还铺着席子,入座的皆是身着长衣看起来有富贵官职在身的大夫之类。 这里是端州的州都瑞城外的一家小茶店,屋外最不起眼的一张茶桌前,萧夕扯了扯粘腻的衣襟,虽然只穿了一件粗布衣裳,但还是热得让人忍不住简直要骂出声来。 这时远处官道上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天青色的车帷随着马车前行轻轻摇晃,在茶铺饮茶的人都翘首望过去。 坐在这种华丽马车里的人,想必身份也应该很尊贵吧。 这时有声音从茶铺里面传出来:“这是州牧宠妾的弟弟素尘公子的马车,想必又是刚从避暑行宫回城来。” “听说素尘公子仗着其姐的威势很是得意,性情甚是高傲,从不把仕宦子弟放在眼里。” “哼,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在咱们端州有一席之地,真是端州的奇耻大辱……” 议论纷纷中,无非是贬责马车里坐着的人是如何飞扬跋扈,惹人讨厌,不过萧夕却有点好奇,照理说既然姐姐是州牧最宠爱的姬妾,想必姿容不俗,而姐弟一母同生,想来这位弟弟的颜值也颇值得期待。 就在马车轱辘声经过萧夕所在的茶桌时,她轻轻鼓起嘴,虽然答应过长王姬做事要低调,但是这种小事情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沉闷的空中突然涌动一阵轻风,恰好吹起落下来的天青车帘,*飘动的纱帘下露出一张俊若青松的脸庞来,淡青色的眼珠正淡淡朝着窗外扫来,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气。 果然没让人失望,萧夕撇嘴轻笑,算是给自己在这场炎热旅途中找的一点小乐趣。 谁都没想到,马车居然会在茶铺前停下来。 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我要下车,饮茶。” 车夫忙摆好车墩,茶铺里所有的窃窃私语霎时间都停止了,不约而同望向车帘。 一只修长的手揭开车帘,坐在里面的人弯腰从车上下来,一袭淡石青锦裳,腰封裹着挺拔的腰身,这么大热的天,却居然浑身上下一点都不露。 难道这个素尘公子就不嫌热么? 萧夕正暗自腹诽,便见素尘后面跟着一个下人,手里的瓷盆里盛着冰块,在烈日下冒着如霜冷气。 萧夕心中拜服,正眼看着那位素尘公子静静走过身边,却突然停下脚步,朝自己望过来。 真倒霉,难道被他看出来了?明明已经这么低调了。萧夕暗暗皱眉,却发现素尘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后,不仅他,整个茶铺的所有客人居然都把目光投到自己身后,那种惊诧到无以复加的眼神,就好像正有个厉鬼站在自己身后一般。 可是大晌午,哪里来的什么鬼怪?萧夕朝身后一看,却见一头浑身黝黑的公羊,身上毛发长可曳地,双目明亮如昼,如两条光束在萧夕身上扫来扫去。 萧夕只觉得如芒在背,轻咳一声,扫视在场诸人:“请问这是谁家的羊?怎么不拴好?” 谁知没有人回答,反而个个都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盯着萧夕。 萧夕没办法,只好朝旁边挪了一下,好离诡异的黑羊远一点。 结果这下刚好给公羊腾出一个空位,它举蹄昂首,凑上脖子,居然把嘴伸进萧夕的茶碗里面,啧啧有声地喝起水来。 这只放肆的公羊,还真把自己当宠物了?萧夕腾地站起来,挥舞着手想要驱赶它。 谁知周围的人立刻又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盯着萧夕。 这些人还有这只羊该不会都中邪了吧?萧夕干脆放弃了,从袖口掏出几枚铜贝放在桌子上,转身就准备走。 刚一抬脚,萧夕的后腰就被公羊狠狠抵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桌子上,发出“咚”地一声大响。 第310章 贵客到访 周围的客人也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欢呼,好像很兴奋。 唯一没有出声的就是离萧夕最近的素尘,他一直默默注视着萧夕的一举一动,直到萧夕被公羊撞了一下,他的眼神才露出些许诧异。 萧夕这下彻底怒了,不顾腰痛抡起长凳就要痛扁公羊,没想到却被素尘出声阻止:“姑娘且慢,万万不可伤害它。” 萧夕正把长凳举得笔直,黑羊却依旧安之若素,居然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沾在髯须上的水渍。 萧夕憋着火,转头问:“怎么,这头羊是你养的?” 素尘却道:“姑娘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岂有这个资格……姑娘,能不能先把凳子放下来?” 萧夕这才放下板凳,素尘欠身相邀:“请姑娘到里面一叙。” 萧夕朝里面瞅了一眼,店主有眼色,已经打扫出一张桌子,素尘的下人正捧着冰块放上去。 这么热的天赶路实在也受罪,倒是冒着白烟的冰块更有吸引力,萧夕于是跟着素尘走进去,相对而坐,凉沁沁的冷气跟空调差不多,萧夕心里的火气也消下去不少。 倒是那头得罪了萧夕的黑羊,居然还昂首摆尾地跟在后面,居然也享受起难得的清凉。 萧夕默默瞪了黑羊一个白眼,却听对面的素尘微笑道:“姑娘不是端州人吧,所以居然会不认识端州的神兽獬豸。” 萧夕指着长毛拖地的黑羊,一脸不敢置信:“你说这头羊是神兽?” 素尘颔首道:“不错,它正是神兽獬豸,姑娘请看它的眼睛。” 萧夕凝目细看,果然这头看似寻常的山羊眼珠很特别,里面没有眼仁,却如装着浩瀚繁星,熠熠生辉,虽然身上还沾着灰尘,但是绝对不是一头寻常的山羊。 素尘对着獬豸恭恭敬敬鞠了一躬,但是对方却根本毫不理睬,反而朝着萧夕身边靠了下,萧夕躲了一下,生怕獬豸突然发作,又给自己来一下,腰椎骨估计都要折断了。 素尘又对萧夕道:“看来姑娘就是獬豸所选中的贤者,恭喜姑娘。” 青翠欲滴的枝叶在如注雨水中摇摇欲催,雕镂着金色百合花的窗牖里,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正在对镜盛妆。 冷风携着几滴豆雨打进来,落在女子正画好的黛眉上,微微晕染开,女子不由微微颦眉。 婢女见此情景,忙要去合拢窗牖,却被女子阻止:“好容易凉快些许,不必关上。” 婢女道:“可是雨水飘进来弄湿娘娘的妆容……” 女子举帕擦拭眉墨:“重新画就是了,不过是让州牧大人多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说着便举起螺子黛对着铜镜细细描摹。 正画着忽听婢女禀道:“洛娘娘,素尘公子来了。” 女子见铜镜里映出一个走过来的人影来,不由面露笑容,愈发艳丽无双,对着身后走过来的人笑道:“素尘,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画眉,不知怎么了,今天的眉毛总是画得不合心意。” 来人正是素尘,他待萧夕被州牧接走后,便径直来找女子,见女子还在悠然画眉,不由有些着急:“姐姐,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耽误时间,难道州牧大人没有传召你?” 女子柔柔笑道:“自然是召幸我,不过总要等我梳妆齐备,才好去见人呀,怎么你倒比我还还着急?” 素尘问道:“姐姐可知道州牧大人为什么要召姐姐前去?” 女子点点头:“听说是神兽獬豸选中了大贤者,獬豸在端州找了十年,也该有个结果了,怎么,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顿了顿又道,“照理说弟弟你的文才在学府乃是独占鳌头,就算獬豸选中你我也不稀奇,谁知却被别人抢去了,不知此人是谁,我倒想见一见,还有谁能够把我的学富五车的弟弟给比下去?”说着便将螺子黛朝梳妆台上一放,对着镜子照一照,“今日便不画眉了,就这么素面去奉召,想来也不会有人把我比下去。” 女子站起来,携着素尘一路穿过数重殿宇,径直朝大殿而去,远远便听见透过雨幕传来钟鼎奏乐之声。 端州是扶桑十二州中最为崇尚礼仪之州,若有贵客到访,便会敲钟击鼎以示盛情。 女子从偏殿径直揭开帘帐走到正欣赏奏乐的州牧身边,咯咯笑道:“贱妾来迟,夫君大人请恕罪。”说着抬眼朝殿下一瞟,看见了坐在下首的萧夕,不由微微颦眉。 但见萧夕已经换上白霜般的开襟儒裙,腰间缠着大红绸带,姿容清雅如水荷披雨,着实令女子有些惊讶,心中不由暗想,此女姿容绝俗,州牧该不会是要纳这个女子为侧室吧? 萧夕看着突然出现的美艳女子,也不由有些头皮发麻,州牧须发皆白,是个垂垂老者,面相看着也还严肃,没想到侧妃居然会这般年轻,看来是人老心不老。 州牧对女子甚是宠爱,没有半点责怪女子迟到的意思,反而笑得一脸皱纹绽开:“洛姬,这位便是被獬豸选中的大贤者,快去见过贵客。” 洛姬惊诧地望着萧夕,又看了看州牧,但见州牧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模样,她见萧夕比自己年轻,且容貌气质皆不输自己,心里暗暗责备素尘,不该耽误自己画眉,否则此刻心里也不会有些发虚。 洛姬面上带笑,款款舞动腰肢走到萧夕跟前,俯首盈盈拜道:“洛姬见过大贤者。” 萧夕起身回礼,举止从容,洛姬心里不由暗自揣摩,观其举止倒似出自高门大户,只是不知是谁家女儿,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资质,竟博得神兽獬豸的青睐。 洛姬回到州牧身边,软笑道:“夫君大人,贱妾的弟弟还在殿外淋雨呢,请大人准允让他进来吧。” 有侍从前去传召,进来时后面便跟着一个如青松般俊拔的青年,萧夕与素尘相视一对,素尘不由一怔,忙收回目光对州牧施礼。 洛姬趁机笑道:“夫君大人,素尘在今年的学府考试中又是第一,弟弟念书这么用功,夫君可要赏赐什么以示嘉奖才好啊!” 第311章 决策 州牧抚髯点头:“这个可以,素尘,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本州讲。” 素尘却婉拒道:“多谢州牧大人好意,不过素尘用功念书只是为了求知,能够像圣人贤者一样,所以素尘并不需要索求什么。” 州牧颔首默赞,洛姬却朝素尘抛去一个不太满意的眼神,这一切都被萧夕看在眼里,她本来希望借此机会能够说动端州牧参与合奏之事,可是他沉溺美色,对宠妾言听计从,很有几分昏聩的姿态,萧夕不由轻声默叹。 洛姬与州牧举杯饮酒欢笑,萧夕只是淡淡看在眼里,一言不发。 素尘就坐在萧夕身侧,他似乎也对洛姬与州牧的举止视而不见,只是一心一意听钟乐。 钟乐端沉优雅,夹杂着洛姬的媚笑,和着殿外沉沉雨声,竟隐隐有哀乐之声。 “不知贤者师承何人?”素尘对萧夕问道,“想必定是位德高盛誉之人。” 萧夕亦笑道:“刚才听公子立志要做个圣贤之人,不知是什么样的圣贤,譬如贤睿公或者郭公之前者,是否是公子所向往?” 素尘乍一听,手中酒杯险些落在地上,眼见周围并无人听见,忙微声提醒萧夕:“贤者请慎言,要知道贤睿公与郭公都是身负逆罪之人,不可随意谈论。尤其是在端州,州牧一向最尊崇正义礼仪,但凡是被论为逆罪之人,州牧都极为鄙弃厌恶,今后贤者千万不要在州牧跟前提起这些人,否则恐怕会给自己招来祸患。” 萧夕见素尘一脸谨慎兮兮,不由愈发好笑,轻轻摇头:“那可真不凑巧,我的恩师正是之前被定为谋逆之罪的贤睿公,我算是他的最后一个门生。我倒想知道端州牧要是知道我跟贤睿公的关系,会把我怎么样?是把我驱逐出端州呢,还是直接把我杀头?”说着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横斩的动作。 素尘登时被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夕犹自淡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舔了下嘴唇轻笑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素尘有些结语问道:“那你来端州干什么?” 萧夕看了正饮酒尽兴的端州牧一眼,收回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是来匡正天下。” 暴雨一连十余天不止不息,整座载瑞城都被黑云急雨所笼罩,白昼如夜。 萧夕独自撑着伞走在雨水如川的大街上,伞上传来噼啪如豆的声音,街上行人稀少,纵有一二,亦是形色匆忙。 半月来端州牧对萧夕甚是礼遇,但是也只是表面上而已,实地里只是想要把萧夕当作宗庙里的泥塑供奉起来,并不曾真正给予新任,相反倒是对宠妾洛姬言听计从。萧夕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心里其实甚是看不上端州牧之品性,但是如今既然有求于人,也只好暂且忍耐,只是心里苦闷,就连下着这么大的雨,她也想出来散散心。 走到一半时,萧夕正好瞧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学府门口,石青的帷幔被雨淋得湿透,这是素尘的马车,听说他是学府中最优秀的学生,这么大的雨,难道学府还在讲学么? 萧夕于是举着伞走过去,学府的黑漆大门敞开着,门房倒有,不过正靠在没有被雨水飘湿的地方打瞌睡,抱着胳臂睡得正香,连有人来了也未察觉。 萧夕径直走进去,学府中书阁学堂轩昂古朴,规格恢宏,即便是才州崇尚教学,也不及端州州都的学府底蕴深厚。 整座学府都回响着淋漓的雨声,回廊上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从一间宣室中传来隐约人声。 萧夕刚走近,便听见里面传出愤慨之语。 “听说整个端州已经有十余座城镇被洪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这个时候为什么州牧大人还不下令赈济援救灾民?”话音落后便传来纷纷附和声。 原来是学府的学生在讨论时政,萧夕不由摇头,天灾汹涌,实非人力所能抵御,州牧就算是想要赈灾,然而眼下情景他也无可奈何。 里面却又传来声音:“肯定又是州牧的姬妾洛姬,从中阻挠,这个妇人只会迷惑州牧大人,色令智昏,恐怕州牧大人很难做出正确的决策了。” “没错,自从州牧大人纳洛姬为侧妃,他便荒于政务,整日荒淫作乐,洛姬简直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一味蒙蔽州牧大人的神智,结果害得百姓都没有好日子过。” 萧夕听得真切,在门外笑道:“诸位把一切祸责都归咎于一个女子,未免太欺负人了。” 室内众人听人反驳,皆朝门外望去,便见一个衣裳鹅黄眉眼如春的女子慢慢走进来。 坐在最上首的一个头发微白之人,看穿戴应该是这群学生的老师,他对萧夕微惊道:“你一个女子,怎会进来学府?” 萧夕微笑道:“看门的睡着了,所以我就自己走进来了,听见诸位言语,很是替这位洛姬打抱不平。” 诸生皆被萧夕从容高雅的神情所震慑,一时竟没有人反驳,便听萧夕继续道:“洛姬只是区区一介女子,不过生得艳丽些,善歌舞,又有什么本事左右端州数十万百姓的生死?至于州牧大人痴迷洛姬美色,这是州牧自己的选择,又何必赖在洛姬身上,就算没有洛姬,想必州牧也会宠爱其他的女子。不过话说回来,自古英雄爱美人,州牧也是男人,贪恋美色亦是人之常情,其中滋味,想必在座诸位都有所体悟吧?” 此语一出,不免有人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这时上首的先生开口道:“姑娘之言只对寻常之人可用,却不该用在州牧身上。男欢女爱虽发自天性,寻常百姓儿女只图一己之温饱,因此可以随心所欲;然而州牧身系数十万百姓之安危,自当勤政养德,而洛姬身为州牧之侧妃,亦有规劝州牧之责,若是一味以歌舞诱之,便是自身失责,纵然不该将所有罪责归于其身,但是又岂能说无罪?” 萧夕听罢,不由心中一凛,似有醍醐灌顶之感,却又难免心中生出悲凉。 第312章 公认的贤者 她颔首道:“先生的道理更在我之上,刚才的话的确是我凭一己私心所言,若是站在整个端州百姓的立场上,倒是连我也该杀了。” 先生问道:“姑娘何罪之有?” 萧夕笑答道:“若是依照先生的道理,我所犯下的便是滔天之罪。既然我不该进这个学府,那我还是先走了。”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诸生见萧夕说来便来,一阵风似的便又走了,说的话更是犹如打哑谜一般,不由都面面相觑,不知其意,唯有坐在上座的先生低声轻叹:“世上竟有如此慧根之人,刚才的话,他竟是悟了吗,只可惜是个女子……” 萧夕刚转过回廊,迎面便瞧见素尘,他正站在走廊最里面,独自望着满园风雨。 “我还以为你会跟那帮学生在一起讨论时政,怎么,竟一个人在这里赏景?”萧夕走过去笑道。 素尘见萧夕居然出现在学府中,不由一怔,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转念想到萧夕乃是个奇女子,又岂是这些规矩可以束缚的,因此又闭口不问,只是道,“就算不进去,我也知道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不过是说我姐姐乃是精魅说化,迷惑州牧,祸国殃民。”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难掩苦涩。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大可不必往心里去。”萧夕安慰道,“你有这么一个好看的姐姐,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吧,不是人人想有便能有的。” “你是说我姐姐深受州牧宠爱,可以给我带来很多好处吧。不过我并不想依靠姐姐的关系,这样会让人瞧不起的,我只想凭借自己的才干,做一个可以于百姓有利的人。” 萧夕“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简直跟贤睿公当年对我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她的神情露出感慨,“当年他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只是很感动,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直到现在我明白了,却又觉得太沉重,时时觉得承受不起。” “贤睿公是天下公认的贤者,他所认可的人,又怎么会出错,再说,你也是獬豸选中的人,你一定可以拯救端州的百姓。”素尘满怀期冀看着萧夕。 “但愿吧……”萧夕轻声道,抬头望着无尽天幕,不知何处是尽头。 帷幔飘舞的寝殿里,隐隐纱帐之后的舒适大床上,传来*浅笑声。 一个柔媚声音笑嗔着,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另外一个人的脑袋:“夫君大人对这位大贤者当真礼遇,样样殷切周到,连妾身都快吃醋了!” 一只有些枯瘦的手臂挽过洛姬*的肩膀,轻轻揉着:“你是本州的心肝宝贝,天下再没有能比过你的人。只是那萧夕毕竟是神兽獬豸亲选之人,举州上下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本州,本州总得做个样子,也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啊!” 在大床上缠绵的二人正是洛姬与端州牧,洛姬闻言,轻轻“哼”了一声:“我看那位萧夕姑娘不过是生得好看些罢了,倒未见有什么真本事,说不准是獬豸选错了,该是选妾身才对,夫君你看,论模样姿色、琴棋书画,妾身哪一样不比她更出众?” 端州牧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在洛姬光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爱妃说得有理,说得有理。” 洛姬娇嗔不满:“夫君休要哄我,我看不惯萧夕那副高傲样子,夫君不如找个理由把她给赶走,不然妾身夜里连觉都睡不好。” 端州牧老脸犯难:“这个……不太妥当吧,就算本州在她之上,但是她毕竟是神兽獬豸亲选之人,依照本州传统,须得妥善待之,若无重罪,不得降罚。” 洛姬愈发不满:“夫君嘴上说最疼臣妾,怎么遇到这点小事就不肯为妾身作主了?”眼眸一动,对端州牧商量道,“妾身有个好主意,可以不损害夫君的威严声誉,如今端州有妖魔蛮蛮作乱,天下大水,萧夕既身为端州之贤者,自然有为夫君分担此事的责任。听说要射杀蛮蛮须得用上古神器后羿弓,但是此物据传在东南舜州,夫君不如就命萧夕去舜州寻后羿弓,用这个理由来打发她再合适不过了。” 端州牧抚髯沉吟片刻,居然点头答应:“这个主意倒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样一来,也省去本州在大贤者面前处处拘谨?“说着刮了一下洛姬的鼻尖,”小宝贝,你可真聪明,你是怎么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来的?“ 洛姬咯咯笑道:“妾身整日侍奉夫君大人,自然要事事为夫君大人着想,如大贤者这般的绊脚石,还是早早除去为妙。“说着便搂住端州牧满是皱纹的脖子,撅起小嘴亲了下去。 寝殿之外,风雨飘摇,簌簌生惧,寝殿台阶之下,没有人发现在黑夜中居然峙立着神兽獬豸,不知何时,它的额头上居然长出一对雄壮*的角,在夜雨中散发着朦胧的白光,它的一对幽亮深邃的眼眸正直直盯着寝殿的方向,虽然寝殿的门紧紧关闭,但是它却仿佛直接窥视到里面的人之一举一动。獬豸一直站立许久,然后才缓缓转身离去。 一道雪亮闪电划过寝殿上空,正在沉醉春风的端州牧猛然从床上惊坐而起,心中莫名惊惧万分,满头大汗。 洛姬不解,柔柔起身为端州牧擦拭汗水,柔媚问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端州牧按住不住惊跳的胸口,直直感到有些喘不气来,直到洛姬给揉了许久才重重吐了一口气,惊魂甫定道:“本州刚才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倒像是本州气数已尽,有种残油枯灯之感,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实在令人惊忧。” 洛姬正揉着端州牧胸口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又恢复如初,把脸颊枕在端州牧肩膀上,轻声笑道:“定是外面骤风晦雨连日不休,所以夫君才会感到身体不适,待到明日请大医来诊一诊脉,调理一番就好了。” 第313章 心思 端州牧享受着洛姬的服侍,很快就将刚才的那种感觉抛在脑后,闭上眼舒舒服服享受着,感叹道:“本州一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收你为侧室,自从你来到本州身边,本州才真正体会到人间至乐,再想想从前为了处理那些琐碎烦恼的政务日夜不休,本州真希望早一点遇到你。“ 洛姬又给端州牧捏一捏僵硬的脖子,嗔笑道:“夫君说笑了,若是再早一些,妾身还是个不懂事的孩童,夫君如何能够看得上妾身,还是上天安排得好,让妾身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夫君,能够服侍夫君一生一世,那是妾身的福气。“ 端州牧喘了口气,感觉又舒坦了许多,轻叹道:“你这张嘴,真是让本州又喜又爱,只是本州年事已高,近些年来感到身体愈发沉重,将来必然先你而去,本州真是舍不得你。“ 洛姬把嘴凑到端州牧耳边,柔声细气道:“只要夫君允许妾身服侍你直到终老,那便是妾身最大的福气。夫君若是舍不得我,那又何妨,等夫君一日归去,妾身愿以命相随。“ 端州牧没想到洛姬居然肯放弃性命,颇为感动:“没想到你对本州居然这么忠诚,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那些对本州进言说你祸乱州土的人,真是一派胡言,下次再有人敢对本州说你的坏话,本州定要严惩不贷!“ 洛姬握住端州牧枯筋纵横的手背,叹声道:“妾身自进宫那一日便是为了好好侍奉夫君大人,这一身性命就是为了夫君你,就算将来真的搭进去性命,那又何妨?“ 这次端州牧却没有回应,而是从嘴巴里传来微响的鼾声,毕竟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已经昏昏睡去。 洛姬这才松开端州牧的手,起身整理鬓发衣衫,下了床走到外间,示意候在门外的婢女进来,脸上已经换作一副冰霜神情,对婢女吩咐道:“明天一早去召大医来为州牧大人诊治,跟往常一样便是了。“说着便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帕包裹好的东西,展开一看,原来竟是好大一捧金贝。 洛姬将金贝包好递给婢女:“我今日看这老东西的光景,怕是活不长了,告诉大医,这种好事恐怕也没几次了,叫他好好办事,不要出任何差错,明白了吗?“ 婢女忙答应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办。“说着便冒雨而去。 洛姬于是起身走到床前,听着端州牧传来的鼾声,低声嗤笑一声:“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还这么多掏心掏肺的话,还是快点闭上嘴躺到棺材里面去吧。“说着便宽衣解带,入帐而眠。 翌日上午,洛姬正对着铜镜梳妆,虽然天光因风雨晦暗,照得她的面容有灰暗之色,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很好。 正当她对着镜面一笔一笔画着眉尖时,突然一阵突然的推门声,洛姬不由指尖一抖,黛眉画歪了,她不由微微颦眉,对着铜镜里映出来的人影嗔怪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毛手毛脚的,害得我的眉毛抖画坏了。“回头一见来人浑身湿漉,不由又怪道,”怎么淋成这个模样,就没拿把伞吗?“ 来人正是洛姬的弟弟素尘,他直直站在洛姬身后,脸色似有愤慨之色,一言不发。 洛姬这才察觉出素尘的不同寻常,搁下螺子黛亲自拿了帕子来给素尘擦拭脸上的雨水,却被素尘抬臂挡了过去,还甚是不满地哼了一声。 洛姬柔声笑问道:“好弟弟,你这是怎么了?又是在外面听到什么难听的话,让你受委屈了?“ 素尘这才出声道:“我是在外面听到一些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才来问一问姐姐。“他上前紧走一步,质问道,”听说是姐姐给州牧大人出的主意,把萧夕派去寻找上古神器后羿弓,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洛姬笑了笑:“原来是为这件事,明明下令的是州牧大人,怎么倒全赖到我身上来?“ 素尘急道:“那州牧大人一向对萧夕礼遇有加,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命令,这样明明无异于把她驱逐出端州,外面的人都说是……是姐姐给州牧进言,州牧大人才会这样做。“ 洛姬掩袖笑道:“瞧把你给急的,萧夕姑娘身为端州的大贤者,举州上下对之期望甚高,如今正当端州危难之时,若是大贤者能够挺身而出,为州牧大人分忧,寻找治对之策,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弟弟何必如此愤慨,姐姐看你对这位萧夕姑娘如此上心,莫不是对其动了心思?“ 素尘脸上一热,忙辩解道:“我、我没有。“ 洛姬咯咯笑道:“好弟弟,这有什么,自古以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虽然只见过萧夕一面,却也看出她是个不寻常的女子,要不是她的身份特殊,姐姐还真想让州牧为你赐婚,把她许配给你呢。“ 素尘见洛姬越说越离谱,心里又是着急,却又有一种别样滋味涌上心头,不由央求洛姬道:“姐姐,你就、就去求州牧大人收回成命,不要让萧夕去舜州。“ 洛姬却收敛脸色:“姐姐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反悔过?这件事既然已经定下了,就必然不会再改变,你要我去求州牧,若是为了你,我还愿意低这个头,若是为了别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跟萧夕一起去!“素尘突然高声道。 洛姬顿时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你居然要跟她一起去?你可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暴洪淹没河流山川,凶险无比,更何况去舜州还要穿过两州之间的海域,如今蛮蛮现世,那海上必定是惊涛骇浪,九死一生,你从小都没离开过载瑞城,如今居然想要冒这么大的危险,我不同意。“ 素尘却坚持道:“姐姐,那都是从前,如今我已经长大了,想要自己做一番事业,不想再让别人说我的闲话。“ 第314章 载瑞城 洛姬神情一怔,继而眼眸里流露出点点泪光:“弟弟这是在怪阿姐么?想当初咱们都还小,阿爹早早过世,阿娘获罪被斩,我姐弟二人本是官家子弟,却被迫落为贱籍。还记得那时候,咱们住在最脏最臭的街巷里,家里没有米没有钱,你饿得直哭,姐姐无奈,去了歌楼当舞姬,卖唱卖笑,这才养活了你。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不理解姐姐的苦心呢?“说着两行眼泪便流了下来。 素尘忙劝慰道:“姐姐,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只是不想在姐姐的羽翼庇护下,被人骂借势沾光。“ 洛姬拭泪道:“傻弟弟,难道你还不明白么,姐姐一生以笑侍人,将来多半不得善终。我要你读书认字,进学府跟先生学学问,是希望你将来成为一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而不是要你因为一时意气,就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你要跟萧夕共同去寻那后羿弓,固然是好事,但是此事凶险无比,姐姐怎么放心让你前去?想来就算那萧夕接到州牧的命令,恐怕也未必肯去。“ 素尘却道:“姐姐不知道,萧夕姑娘一口便应承下来,即刻就要动身前往舜州。“ 这倒及出乎洛姬的预料,她不由追问道:“她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那么她可提了什么要求没有,要带多少人马随行?“ 素尘答道:“说来倒也奇怪,听说萧夕姑娘不要一兵一卒,竟要独自上路前往。“ 洛姬突然破涕为笑,轻轻拿指尖戳了一下素尘的额头:“我的傻弟弟,你还没看出来么?想来这是萧夕姑娘使的一个计谋,她不好明面拒绝州牧的请求,因此表面答应下来,实际上却准备独自逃走,否则她为何一兵一卒都不要?“ “这……“素尘不由哑然,”萧夕姑娘此举的确令人颇为费解,但是我相信她绝对不是这种不讲信用的人。“ 洛姬心中已然认定萧夕必是打算暗自逃走,因此便不担心素尘真的会去舜州,于是故意道:“那好,你若不信,姐姐就破例准允你跟随萧夕姑娘一同上路,只是倘若她在半路不再打算去找后羿弓,你不许多事,乖乖回到姐姐这里来,如何?“ 素尘见洛姬答应,忙点头道:“好,我答应姐姐。“心里想到倘若萧夕真的如同姐姐所说,又忍不住伤感忐忑。 洛姬一眼便看出素尘心思,拍拍他的肩膀,柔声劝慰:“好了,我的傻弟弟,这世上的好女子千千万,你怎么就认定这一个呢?待你回来之后,姐姐会为你谋一门好亲事,定叫你满心欢喜。“ 这时,婢女从门外走进来,对洛姬使了个眼色,洛姬于是对素尘道:“你不是想跟萧夕姑娘一起去么,还不快去收拾一下。“ 待素尘离去,洛姬问婢女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婢女悄声道:“回主子,都办妥了,大医开的方子都用的是最好的药材。“ 洛姬重新拾起螺子黛,对着铜镜细细描眉,低声道:“那就好。“ 暴雨如注,雨水源源不断顺着沟壑纵横的城墙流淌下来,汇聚在石板路上。 出城的大路上空茫无人,渐渐地一个穿着蓑衣的身影从雨中渐渐清晰,她的裙裾都已经湿透,赤脚穿着草鞋,蓑笠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庞。 她在城墙之下站立不动,然而微微抬头,仰望城头上任凭雨水洗刷的三个字“载瑞城”,轻轻叹了一口气,正要拔脚朝前走,却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呼声。 “前面的那位姑娘,请等一等。”一个布衣中年男子执着伞匆匆赶过来,衣襟被淋得湿透。 男子急步赶到穿着蓑衣的人跟前,虽然被淋得狼狈,但是依旧谦谦有礼:“请问这位姑娘,你是否就是大贤者?” 女子笑了:“大贤者是专门给你们用来叫的,我的名字叫萧夕。” 男子焦急的神情微微松却:“那就好,幸好赶上了。”他自知仪容不整,连忙举袖擦拭脸上的汗水与雨水,萧夕认出此人正是当日在学府中与自己辩论的那位先生,便道,“原来是你,我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说着萧夕便把斗笠稍稍抬起,好让男子可以看到自己的面容。 男子不由一怔,继而脸上露出惭愧神情:“原来是姑娘,当日我有眼不识,还请大贤者见谅。” 萧夕听他句句话不离“大贤者”,不由笑道:“先生可是折煞我了,若要论贤,我当是不如先生。你匆匆赶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布衣先生轻叹道:“我一听闻州牧大人下令让大贤者去舜州寻找上古神器后羿弓,便急忙赶去贤者的住宅,没想到大贤者居然走得这样急,所以我只好匆匆赶来城门,希望可以遇到大贤者。” 萧夕笑道:“向来做事宜早不宜迟,既然州牧大人说此事刻不容缓,那我还是尽量早点上路为好。” 布衣先生道:“大贤者忧民之情,固然令人敬佩。只是不知大贤者是否知道后羿弓的来历?不妨先听我讲一讲。”他清咳两声,继续道,“据说上古时候扶桑共有四件神器,分别为昆仑镜、伏羲琴、神农鼎与后羿弓,据说后羿弓威力巨大,可以射杀一切妖魔神兽,后来庚辰天帝开辟疆土,他的身边有一位善射的将领,手持后羿弓射杀了许多妖魔,后来天下大定后,庚辰大帝便将后羿弓赐与这位将领,将领带领族人离开,据说归隐在舜州的青要山,从此极少有人再见过此族之人。” “先生的意思是说,我这趟去舜州恐怕寻到后羿弓的机会很渺茫,劝我要量力而行,对么?” 布衣先生拱手道:“小人不敢,只是此去路途艰险,我是真的很担心大贤者的安危。” 萧夕“噗嗤”笑了一下:“危险的事情我经历得多了,这种事情还不在话下,先生请放心,我自有办法,不管后羿弓如今是否还存世间,我尽力去找便是了。先生当日也说过,人在不同的地位与境遇所要承担的责任也不同。 第315章 担忧 “既然你们都称我为端州的大贤者,那么我自然要奋不顾身,冒险一试,也算不枉费当日先生对我的教导。” 布衣先生见萧夕如此执着,不由为之感动,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不瞒大贤者,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每每想来,心中惶恐不安。听说州牧大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愈发沉重,倘若将来州牧大人仙去,大贤者又不在载瑞城,我担心端州会发生意外,有些别有用心之人会趁机干涉端州之内政。“ 萧夕眉头一颦:“先生的意思,是说到时候十巫会趁机篡夺端州的政权?“ 布衣先生点头道:“没错,如今天帝之位空缺,由十巫暂代,而十巫之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齿寒,但是十巫之威势实在令人惧怕,倘若真的到那个时候,也只有大贤者能够主持大局。“ 萧夕沉吟片刻,轻叹一声:“先生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我也拿不准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局面,我只能尽量早些赶回来。“ 布衣先生对萧夕深深一拜:“有大贤者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二人身后的街道上传来轱辘轱辘的马车声,一个少年正赶着马车,扬鞭喊道:“阿父,等等我。“ 马车在二人跟前停下,赶车的人却是萧夕曾经在城外茶摊上见过一面的静闲公子,布衣先生对萧夕道:“这是犬子,大贤者独自前往实在危险,就请让犬子侍奉左右,也算有个照应。“ 静闲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对萧夕施礼,又朝马车上示意道:“大贤者,请上车吧。“ 萧夕不由有些苦笑不得,本来打算低调些,自己独自去处理这件事,没想到居然还是被派了个跟班,她正想着开口婉拒,却听后面又传来一辆马车的声音,这次驾车的人却是素尘。 没等素尘开口,静闲已经抢道:“素尘,你来干什么,大贤者可不会坐你的马车,她是要坐我的马车的,我马车上一应具有,连枕头被子都铺好了,你……“ 结果没等静闲啰嗦完,素尘也开口道:“既然你的马车准备得如此周全,那我也坐你的马车好了。“说着便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萧夕跟前道,”萧夕姑娘,我也要跟你同行。“ 萧夕看了看素尘,又看了看静闲,笑出声来:“你们两个当这是游玩踏青呢,现在端州洪水肆虐,危险得很,我劝你们两个都乖乖回去,在家里好好待着别乱跑。“ 静闲争辩道:“大贤者,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好歹也算是个大男人,难道还怕这怕那的,反正我是一定要跟你去的。“ 不但静闲如此坚定,就连素尘也以同样不可劝说的眼神望着萧夕,萧夕只好妥协:“好吧,既然你们两个非要跟我去,那我就答应了,只不过我可没打算坐马车去,这样得猴年马月才到得了?“ 静闲与素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问道:“那要怎么办?“ 萧夕轻轻一笑,缓缓抬起手臂,顿时天风流转,大雨飞旋,浇得静闲三人浑身湿透,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三人皆不约而同举起袖子抵挡风雨,饶是如此,也险些被刮得翻到在地上。 直待大风渐息,三人才敢睁开眼睛,却惊诧地发现,萧夕的身后正停落着一头身躯巨大的飞禽,浑身莹白如雾,就连眼珠也是淡淡的莹白透明。 三人霎时间惊呆了,静闲指着白禽呆呆道:“这只鸟是怎么回事?“ 萧夕轻轻摸了下白禽的羽翼,对三人笑道:“这是我的坐骑,名字叫垂云,咱们就乘坐垂云去舜州,二位以为如何?” 舜州位于扶桑东南海上,与端州隔海相望,自天上俯瞰而下,万里苍碧,草木繁茂。 萧夕站在青要之山脚下,进山的小路已经被野草所覆盖,只能隐隐看到曾经有人走过的痕迹。 静闲扶着路旁的石头,因为头晕还在干呕,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夕笑了一下:“原来你晕机,看来你不适合出门啊!” 静闲擦了下嘴,有种被女人瞧不起的感觉,小声嘀咕:“什么晕鸡晕狗的,本公子只是第一次坐大鸟,还不适应而已。”他靠在大石头上,长长喘了口气,“让本公子歇一会儿,简直快要死了。” 萧夕对素尘点头示意:“那咱们就在这里歇一会儿。”看得出来,虽然素尘没有静闲反应这么厉害,但是走路也有些打飘,要是还没找到后羿弓,却先让这两个公子交待在路上,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萧夕正在原地转悠,却听见素尘出声道:“萧夕姑娘,请你过来一下。” 萧夕应声走过去,却见素尘正指着石头背面:“这里有奇怪的石刻。” 定睛一瞧,却见是用赭石涂抹的图画,中间是一只像狐狸一般的动物,而狐狸的周围不同方向则分别有八支如箭一般的刻痕,箭头都直指向正中央的狐狸,狐狸四面受敌,脑袋高昂,虽然图画因年代久远而模糊不清,但是却异常清晰地感觉到狐狸在腹背受敌时的悲哀情绪。 “这应该不是一副普通的狩猎图。”素尘轻声道。 素尘是个纯粹的外来户,更是看不懂这种带有浓浓文化底蕴的图画,因此也没有发言权。 倒是静闲一拍脑袋,指着正中央的狐狸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只狐狸不是普通的狐狸,而是上古妖魔九尾狐。”他见连素尘与萧夕皆一无所知,不由对自己能够表现一番大为得意,眉飞色舞继续道,“我阿父曾经对我讲过,上古时代有妖魔横行世间,其中之一便是盘踞在舜州的妖魔九尾狐,庚辰天帝要在舜州开辟疆土,迁百姓来居住,于是命其手下的大射师司翌持神器后羿弓来舜州射杀九尾狐,这副图画上所刻的便是后羿神弓射杀九尾狐的场景。” 素尘数了一下射向九尾狐的箭头:“共有八支箭。” 静闲愣了一下,却摇头道:“不对呀,阿父跟我讲过那后羿神弓。” 第316章 九尾狐 “后羿神弓具有九箭连射之神技,才将九尾狐给杀死,怎么这上面却少了一支,难道当初的大射师司翌一时失手,竟然没有将九尾狐杀死?” 话音刚落,静谧的空林中突然传出一阵极轻微的嗤笑,转瞬即止。 三人都听得真切,转身朝山林里望去,但是只有繁盛摇曳的草木,哪里有半个人影。 “刚才那里好像有人……”静闲指向茫茫山林,“这里该不会闹鬼吧?” 萧夕忽然问道:“那你阿父有没有说过,这九尾狐是男是女?” 静闲愣了一下:“什么男女,妖魔也有男女之分吗?” 萧夕点了点头道:“对啊,妖魔也是可以化成人形的,自然有男女之分,听说狐妖之类的生性媚人,不知这九尾狐若是化成人形,究竟是美艳女子还是俊俏男子?我倒是很想知道。”话音刚落,山林中却又传来一声轻微的笑声,不同刚才的声音中带着嗤笑不屑,这声笑里倒像是很柔和。 静闲听着这不知所出的笑声,不由浑身战栗一下,忙摆手道:“别,我可不想看九尾狐是男是女,倘若它真的没死,我只求千万别遇到它,否则说不定被它一口给吃了。” 三人便沿着山路朝前走,一路上草木榛莽,天色渐渐昏暗,道路越来越模糊难辨,几乎要迷路。 萧夕指着路边一块大石头,石头旁边地面尚宽敞:“好了,咱们今天就暂且在这里过夜。” 三人走过去,把地面稍稍清理干净,又生起一堆火,渐渐暖和起来,静闲双手抄在袖子里,沉沉欲睡。 萧夕见素尘正在整理鬓发仪容,于是掏出怀里的铜镜递过去:“我这里有镜子,给你用一下。” 素尘接过铜镜,道了谢,拿着铜镜左照右照却不住皱眉,又还给萧夕:“这面铜镜照不出人的影子。” “怎么会呢,我还时常用来着。”萧夕笑着把铜镜举到自己脸庞跟前,里面映出一张清晰的脸庞,她又把铜镜举到素尘跟前,探头一瞧,不由怔住,果然,铜镜镜面黑乎乎一片,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她又把铜镜照在静闲脸上,却也没有映出人脸来。 “这面铜镜真是奇怪,为什么只能映出你的面容呢?”素尘疑惑道。 萧夕举着铜镜,怔怔看了一会儿,继而叹了口气:“大概是日久成精了吧,不能用就算了,你就将就一下吧。” 二人便都靠着大石头上,渐渐合眼入睡。 静闲睡到半夜,只觉得脖颈间有毛茸茸的东西在扫来扫去,既舒服却又微痒,他于是拿手拍了下,想要把那东西拍开去。一巴掌挥下去,那东西果然不再扫动,却换作一只微凉的脚掌搭在静闲的肩膀上,还对着静闲的耳朵轻轻吹气。 静闲被那股冷气吹得一个激灵,睁开眼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尖尖的嘴,嘴两边的胡须还一耸一耸的,正对着静闲准备继续吹气。 静闲顿时吓得大喊起来:“啊,有鬼!不,是有狐狸……” 萧夕与素尘立时被惊醒,正好看见一团白影踩在静闲的脑袋上使劲儿一蹬,窜到大石头背后,瞬间不见了踪影。 静闲摸着脑袋还在止不住大呼小叫:“啊,救命、救命!“ 萧夕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大半夜的,瞎叫什么,狐狸已经被你吓走了。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连只狐狸都害怕。“ 静闲依旧被吓得惊魂甫定,手脚比划道:“你没看见,它刚才对我这样还那样来着,真真把我给吓死了。“ 萧夕笑道:“照你这么说,这野狐狸倒是成精了,既然人家狐狸精看上了你,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遇到狐狸精,总比遇到黄鼠狼精还有耗子精什么的要好吧?“ 素尘听萧夕打趣静闲,不由忍俊不禁,倒是静闲,没再吭声,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几句,又睡着了。 三人又沿着山路朝着深林行进了三天,烈日当空,衣裳汗湿,拐过一道山石,忽闻水声清透,原来前方有一道溪水自山崖跌落,下面是一池清澈潭水。 三人当即暂时停下休息,静闲饮过水后,还嫌不够凉快,便动了要下水洗澡的念头,于是把素尘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 没想到素尘望了萧夕一眼,脸颊居然发红,连连摇头:“不成,萧夕姑娘还在这里,脱了衣裳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静闲劝道:“这荒山野岭还讲究那些礼数干什么,又没人瞧见,你看见那块大石头没,咱们就躲在石头后面舒舒服服洗个澡,有什么不好?”说着往萧夕那边瞟去一眼,却不见萧夕的踪影,转念笑道,“你看,萧夕姑娘都跑得没影儿了,说不定她想得跟咱们一样,已经到哪个角落去泡澡了,咱们还等什么,速战速决就是了。” 素尘打量萧夕不在,身上又黏得厉害,他素来爱洁净,于是便答应了,二人便到大石头后面,脱衣解带,池水不深,刚好及胸,在这炎炎夏日真是避暑胜地。 他二人浑然不知不远处的草丛里,正蹲着一个人,拨开草丛看得正起劲儿。 萧夕边看边感叹:“这两人的身材真不错。” 没想到旁边也传来一声叹息似的附和:“对哟” 萧夕转头一看,居然看到一个毛茸茸的狐狸脑袋,弯弯的眯眼,好像在狡黠地笑,嘴里还对着萧夕轻轻吹了口气,凉飕飕的。 萧夕笑道:“狐狸也会说话?” 那狐狸居然不躲不避,还弹了两下尖尖的耳朵,居然又开口说话,还是那声:“对哟” 萧夕又问道:“你这个狐狸精跟了我们一路,是看上我们三人中的谁了么?” 狐狸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对”一缩头窜回草丛里去了。 “奇怪。”萧夕不由颦眉,“这狐狸究竟看上我们三个当中的谁了呢?”她只顾着想这个问题,浑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偷窥素尘跟静闲洗澡,不自觉就从草丛里面站起来。 第317章 志趣相投 素尘与静闲冷不丁见萧夕冒出来,登时吓得都叫出声来,倒把萧夕吓了一跳。 见两个大男人被自己给吓得抱膝缩肩,好像自己要非礼良家妇女一样,不由嘴角一跳:“叫什么叫,这荒山野岭的,叫再大声也没人听得见。”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草丛里便钻出一个人来,是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一双眼眸却是犀利,背上负着一把弓箭,手里还拎着两只野兔,看来是打算来这里剥皮清洗的。 年轻人看了眼正浸在潭水里的二人,又看了眼萧夕,眼中多了戒备:“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萧夕笑道:“你看这里风景这么好,我们是特意来旅游观光的,小伙子你住在这里吗?” 年轻人却严肃告诫道:“青要山上有很多狐妖,不是玩耍的地方,我劝你们还是快点离开,否则被狐妖缠上,恐怕到最后连性命都丢掉了。” 萧夕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但是我们今天肯定下不了山了。不如让我们到你家里去借宿一晚,明天再下山如何?”她从衣袖里取出两枚银贝来,走过去递给年轻人,“我们不会白吃白住的。” 年轻人又把三人打量一番,却没有伸手接钱,而是转身朝草丛走去:“你们跟我来。” 萧夕对二人使了个眼色,便跟了上去,二人忙穿好衣裳跟在后面。 静闲凑到萧夕耳边道:“咱们为什么要跟他回去?万一他是坏人该怎么办?” 萧夕道:“那你就在坏人跟狐妖之间选一个,我们一路上山,沿路遇到的狐狸越来越多,指不定今晚就把你叼走了。” 静闲撇了一下嘴:“那我还是选坏人吧。” 素尘却低声问道:“莫非萧夕姑娘怀疑这个年轻人跟当初隐居在青要山上的大射师后人有关?” 萧夕点头道:“说不清为什么,我对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人绝对不寻常。” 正在这时,突然草丛中窜出一只杂毛狐狸来,年轻人二话不说,立即抽出弓箭,搭上弦对准正在奔跑的狐狸就是一箭。 飞箭破风,发出“嗖嗖”轻响,本来是可以射中狐狸的,没想到那狐狸老奸巨猾,居然临时一折,回转身就跳上树枝,年轻人搭弦又是一箭,正好射中狐狸所在的位置,只可惜又晚了一瞬,老狐狸又逃脱了。 就这样,老狐狸在树枝与地面之间窜上跳下,年轻人拔箭连射,“嗖嗖”之声不绝于耳,萧夕三人只觉得满眼都是飞来飞去的黄白一团跟尾随而至的飞箭,不由都惊呆了。 直到年轻人一连射出九支箭,却都没有取到杂毛狐狸的性命,他便不再射箭,而那只老狐狸则停在树枝上,转身探头对年轻人作出一个不屑的表情,继而窜到更高的地方去,消失不见了。 静闲稀奇道:“这老狐狸简直成精了,根本就是故意调戏人,喂,你不是还有箭吗,为什么不射了?” 年轻人正从树干上一根一根把箭拔出来,头也没回道:“族里有规矩,但凡连射九箭都无法命中猎物,那就不能再射了。” “这么奇怪的规矩……”静闲嘟囔了一句,走过去安慰年轻人,“不怪你箭法不精,只怪敌人太狡猾,你这么好的手法,若是放在端州,肯定是无人能及。” 没想到那年轻人根本不理会静闲的抬举,自顾走开了,静闲本来还准备拍一下他的肩膀,这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只好讪讪收回来,小声抱怨:“真是好没意思。” 四人又继续朝山上走了半日,路边出现一个石像,是一个魁梧的男子,背负着弓箭,昂首望向天空。 年轻人停下来,对着石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萧夕问道:“这石像是什么人?” 年轻人答道:“他是我族的先人,守护我族领土不被狐妖侵犯。”他又指向前面,“这里就是我族人居住的地方,你们事先说过,只住一晚,记得明天早点走,我带你们去见族长。” 年轻人所说的族人聚居的村落,其实就是坐落在山崖上数十间大小不同的茅草屋。最中央的一间最大,年轻人带着萧夕三人走进去,刚走到门外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年轻人顿了一下说道:“族里除了你们,还有外人来。” 萧夕笑道:“说不定是跟我们一样来游山玩水的,这样倒是志趣相投了。” 话音刚落,屋里便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采言,你回来了,进来吧。” 年轻人答应了一声,便推开门走了进去,萧夕三人尾随其后。 屋里的墙壁上挂满了兽皮,其中不少都是狐狸,除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另外还站着一个神情高傲的年轻人,看衣裳打扮并不是跟采言一样的本族人。 老者望了眼萧夕三人,问道:“采言,这三位是什么人?” 采言答道:“老族长,他们三个是来青要山上游玩的,因为天晚了下不去山,所以我把他们带回来留宿一晚。” 老者缓缓颔首:“那好吧,这件事就由你去安排一下,还有这位从荒州来的客人,你也一并安排一下吧。” 采言正要答应,却听那位客人急道:“那怎么行,我跟他们可不是一起的,我有我要办的事情。” 老族长却道:“客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你还是歇息一晚就请回吧。” “哎,你不能就这样把我给打发了呀,我回去可怎么跟大巫祝交待呀?”客人愈发急道。 萧夕听他们言语中提及荒州与大巫祝,不由心头一动,难道这位客人居然是巫族人?那他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采言见客人不依不饶不肯出去,便上前抓住客人的手臂,欲要强行把他拉出去,谁知刚挨到那人的手臂肌肤,顿时感到火焰一般的灼烧,下意识便松开手,举掌一看,掌心已经通红滚烫。 采言不由眉头一皱:“你……” 话音未落,却被萧夕笑着打断。 第318章 放火烧山 把采言挡在身后劝道:“来的都是客,别介意嘛。”说着便自己上前去抓那位客人的手臂。 客人神情得意,根本没把萧夕放在眼里,本以为萧夕会被烫得大喊出声,谁知手臂却居然被她牢牢抓在手里,握得紧紧的,嘴角却还挂着笑:“这位客人,老族长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让他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到明天再说。” 那人见萧夕毫发不伤,自己却因一时大意受制于人,心中发怒,却只好忍住,口中答应道:“好,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 四人便一同出了屋子,走到僻静之处,那人猛然甩掉萧夕的钳制,勃然大怒指着萧夕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萧夕笑道:“我偏不告诉你。” 对方手臂一扬,手掌里已经多出一团明火:“你敢坏我的事,我就好好教训你一下。” 萧夕面不改色:“咱们两个,还不知是谁教训谁呢?”说着便对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三人后退。 静闲还有点糊涂:“他们两个刚才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这个,打架斗殴非君子所为,你们可不可以有话好好说?” 萧夕跟客人直直盯着对方,同时出声道:“不可以。” 素尘示意静闲避让:“萧夕姑娘做事自有她的道理,我们还是不要插嘴了。”他见采言面有愠色,便低声劝道,“采言公子,他们二人都是身怀法力之人,恐怕不是你可以对抗的,你还是姑且自保为好。况且萧夕姑娘是个有分寸之人,不会殃及你们族人的。” 采言只好咬牙后退。 那头萧夕与巫族年轻人已经对上人,可惜年轻人远远不是萧夕的对手,无论他怎么想要把手里集聚的火球抛出去,火球却被无形的风裹着黏在手心里,左挥右舞也无济于事。 年轻人在那里手舞足蹈了半天,仍旧无济于事,只好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静闲在旁边看得直打哈欠:“这个人在跳大神吗?蹦来蹦去的是要干什么呢?” 年轻人闻言,气得破口大骂:“你不懂就别乱说,本小爷天生可以御火,不是你这种凡夫俗子有资格议论的!” 静闲道:“原来是这样啊,你天生就会舞火球,那在你家乡过节的时候岂不是少不了你去奉献一下这么高超的技艺?” 年轻人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你——” 这时萧夕打断道:“别扯这些废话了,你已经输了,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我就把你的双手都砍下来,叫你以后只能从嘴巴里面喷火。” 她径直走到年轻人跟前,插着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见自己居然输给一个区区女子,心里无比憋屈,把头朝旁边一扭:“我凭什么告诉你?” 萧夕转头唤道:“静闲,去借把刀来,越锋利越好,最好能一刀就把人的手臂给砍下来。” 年轻人见状,忙妥协道:“别拿刀,我、我回答你就是,我叫、叫柔柔。” “柔柔?”萧夕怔了一下,把年轻人好好打量一番,“你是个女的?” 年轻人怒道:“你仔细看清楚,本小爷可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静闲已经笑得前仰后合:“那你为什么要取女孩子的名字?” 年轻人气忿道:“小爷的阿父阿娘在小爷还是胎果的时候就认定我是个女孩子,所以就提前取好了名字,怎么了,不可以吗?” 萧夕摆手示意:“没关系,只要你们自己喜欢就好。我再问你,你来这里找老族长的麻烦,是为了什么事?” 柔柔轻哼一声,虽然极不情愿告诉萧夕,但是惧于萧夕的淫威,只好乖乖回答:“我是奉命来借神器后羿弓的。” “原来是奔着后羿弓来的。”萧夕低声说了一句,没想到巫族也在寻找后羿弓的下落。 “那你是跟谁一起来的?”萧夕又问道。 柔柔轻哼一声,想要糊弄过去:“没谁,就是我一个人。” 萧夕冷笑一声:“当我是三岁小孩呢,大巫祝怎么会就派你一个废柴来办这么重要的事?” 柔柔被羞辱,又是气得大怒,口不择言:“你再敢瞧不起我,当心我告诉阿父,我阿父可是堂堂十巫之一的巫罗,等他知道你欺负我,定会要你好看!” 萧夕被柔柔吵得头疼,示意静闲把他的嘴巴堵上,又看了眼采言,对方的神情也是一言难尽。 萧夕揉揉脑袋,叹了一声:“采言,带我去见老族长,你们族人恐怕要有麻烦了。” 深山入夜,冷月天悬,老族长所在的草屋里,明明晃晃的油灯冒着轻烟。 萧夕叹道:“这么说来,神器后羿弓虽然在你族中,但是已经失去斩妖除魔的神威了,真是可惜,看来端州百姓这下真的要遭殃了。” 老族长抚须道:“后羿弓失去神威已经很久了,只是世人尚不知情,所以还会有人来寻访。我族与狐妖世代为仇,又担心外来人会给本族带来麻烦,所以举族迁到这深山中,希望可以避祸,没想到还是被巫族给缠上了。” 萧夕皱眉道:“如今巫族之野心,已是天下人皆知,他们要寻后羿弓,必是要拿去干什么坏事,我是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正在这时,采言从外面跑进来,急道:“老族长,不好了,有人放火烧山了!” 萧夕与老族长对视一眼,忙都走出去,但见整座青要山上燃起茫茫大火,将整个族区包围起来,族人无路可逃,都聚集在一起面露惶恐之色。 浓烟从四面飘过来,老族长被呛得连连咳嗽:“怎么会突然燃起大火来?” 素尘与静闲捂着嘴赶过来,后面用绳子绑着柔柔,柔柔大笑起来:“这下好了,这火是我阿父放的,看你们还敢不敢跟我们巫族作对!” 静闲气得当即给柔柔捶了一拳头,素尘问道:“萧夕姑娘,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萧夕打量火势,摇头道:“我的能耐你们也都看到了,若是施展出来,风助火势,非但无益,反而只会越烧越大。” 第319章 要挟 她转头对老族长道,“你们族中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暂避一下,先保护族人的安全。” 老族长道:“附近倒是有一个山洞可以暂且容身,咳咳,只是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萧夕道:“先别管那么多,去躲一躲再说。”顿了一下,“万一这火真的灭不下去,老族长,我也是真的无能为力。” 老族长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倘若我族真的在今夜覆灭,恐怕也是应有之命数,怪不得任何人,姑娘也随我们去躲一躲吧?” 萧夕摇摇头:“我就先不去了。”她把柔柔拽到自己身边,又对静闲与素尘道,“你们跟老族长一起去山洞。” 静闲与素尘同时问道:“那你呢?” 萧夕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留下来跟这个巫罗斗一斗了。好了,都别废话了,快点带着族人离开。” 素尘与静闲对视一眼,素尘道:“萧夕姑娘,那你自己小心。”便随着老族长与族人一道朝着山洞避去。 火势汹涌蔓延,族区最外缘的草屋已经燃烧起来,火光冲天。 萧夕见采言还不肯离去,便问道:“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你的箭法虽然好,但是对付巫罗是没有用的。” 采言咬牙道:“我知道,假如后羿弓还在,我族人就绝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萧夕笑了一下:“你们的后羿弓也太不经用了,怎么说坏就坏?那神农鼎、伏羲琴跟昆仑镜都还好好的呢。” 柔柔闻言一愣:“你怎么会知道它们都好好的?” 萧夕使劲儿拍了一下柔柔的脑袋:“少废话,我现在可没心情跟你聊天。” 却又听采言叹道:“其实后羿弓倒是完好无损,只是当年祖先司翌用后羿弓对付九尾狐的时候,神箭被狐妖盗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因此空有弓而无箭,根本用不了。” 话音刚落,火光里突然窜出一团火来,从萧夕跟前飕飕跑过去,原来是一只杂毛老狐狸,尾巴上被火给点燃,无奈只好现身在人的跟前。 那狐狸倒是也通人性,跑到萧夕跟前哀声祈求,萧夕赶忙两脚把老狐狸尾巴上的火给踢灭了,认出这只正是今天白天在来的路上调戏采言的那只杂毛老狐狸,眼见采言又要动手宰了老狐狸,萧夕忙阻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杀狐狸?如今你的族人性命难保,它们又何尝不是,大火烧山,住在山里的动物也都得遭殃。” 采言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没有动手。 萧夕又对杂毛老狐狸道:“看你也是听得懂人话的,那你就去帮我带个话,跟你们的首领九尾狐说一声,如今大敌当前,它要是不想让自己的族人全部死在这里,就快点把当初偷走的神箭拿过来,否则,大射师的后人也好,你们狐族也罢,今天全部都得完蛋。” 老狐狸搭了两下耳朵,转身从大火缝隙里跳走了。 萧夕又转头对采言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拿后羿弓?” 采言惊问道:“难道你真的认为九尾狐会把神箭还回来,我们可是世仇啊!” 这时柔柔插道:“就算没有神箭,你只要把后羿弓献给我阿父,他肯定会饶你们不死的。” 萧夕笑道:“你这小子,馊主意还挺多,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我们全部都交待在这里,那也要拉上你陪葬。”又扭头催采言道,“还不快去,就算人家九尾狐不还箭,我好歹也是为后羿弓而来,就算要死,也得让我看一眼,否则我岂不是死得太亏了?” “好,我这就去取弓。”采言一咬牙,转身匆匆离去。 萧夕又一脚踹在柔柔的腿弯上,柔柔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听萧夕不怀好意地笑道:“小柔柔,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了。” 柔柔大惊:“你想对我做什么?” 萧夕拎起一把刀架在柔柔的肩膀上,对着大火大声喊道:“巫罗,你快点给我出来,否则我就把你儿子的手臂给砍掉,你是堂堂十巫之一,总不会愿意自己有一个残废儿子吧?” 柔柔也被吓破了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也忍不住大喊道:“阿父,你快来救救儿子吧,这个女人凶狠歹毒,她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啊!” 二人正对面的火光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他浑身穿着一身漆黑衣袍,衣襟上绣着一团大红如火焰般的花纹。 萧夕笑道:“你们十巫的工作服还真是整齐划一呀,一眼就认出来了。” 巫罗沉声道:“你居然敢拿我的儿子来要挟我,真是无耻!” 萧夕大笑道:“你放火烧了整座青要山,拿山上所有生灵的性命来报复人,我看你比我更无耻!废话少说,我现在就要你儿子的命!” 熊熊火光映亮的夜空中,传出一声嗷嗷的惨叫,柔柔扭头看着左边肩膀流出的鲜血,眼泪都流出来了。 萧夕一手举着刀,皱起眉头:“你怎么这么喜欢叫?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这点小伤算什么?” 柔柔气愤道:“我的肩膀都快被你砍断了,我阿父都出来了,你怎么还要对付我?” 萧夕冲着站在对面的巫罗喊道:“喂,对面的大巫师,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你放的火熄灭,要么等着给你儿子收尸,你自己选吧?” 巫罗冷声道:“我只会放火,不会灭火。”他一直伺机找寻机会攻击萧夕,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找到破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流血哭喊。 萧夕冷哼道:“你这个当爹的也太不负责任了,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再生个二胎吧。”说着把刀高高举起对准柔柔的脖子,作势就要砍下去。 巫罗忙举臂急道:“等一下,只要你不伤害他,我可以放弃夺取后羿弓。” 萧夕闻言,于是改为把刀架在柔柔的脖颈上,扬声道:“你这个人真是不要脸,明明是别人的东西,怎么能说抢就抢呢?既然你放弃了,那好吧,你现在马上离开青要山,我可以不杀你的儿子。” 第320章 恢复威力 巫罗冷冷看了萧夕一眼,开始慢慢后退,渐渐消失在熊熊大火中。 正当萧夕准备松口气时,突然天空中一个炸雷响起,紧接着一道闪电当空落下,直直劈向萧夕所在的位置。 萧夕与柔柔同时抬头望向天空,只听柔柔大声喊道:“啊,是我表哥来了!” 萧夕就势拎着柔柔的衣襟朝旁边一滚,雷电正好劈中刚才二人所在的位置,劈出好大一个坑来,泥土溅了二人满脸。 紧接着从巫罗消失的方向,突然喷来一大团火焰,萧夕无奈,只好御风抵挡。 风与火在距离萧夕不到三尺的位置形成一面墙壁,火焰喷溅,很快点燃萧夕周围的房屋。 萧夕咬牙道:“该死,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帮手。” 柔柔拼命想要挣脱捆缚在身上的绳索,在地上滚来滚去,口中道:“这下好了,我表哥可是十巫中最有天赋的巫即,他跟我阿父联手,你绝对不是对手。” 萧夕惊道:“你说什么?你的表哥就是巫即?” 柔柔得意笑道:“没错啊,这下你害怕了吧,待会儿我要在你身上也划个三刀五刀的,好让你也尝尝我的厉害。” 萧夕冷哼一声,腾出一只脚来朝着柔柔屁股上使劲儿一踹,把他踹到巫罗那边去:“就凭你这个怂货,还想报复我,等下辈子吧。” 正在这时,采言从萧夕后面匆匆跑出来,举着手里的弓箭对萧夕大喊道:“我已经把后羿弓取出来了。” 萧夕与巫罗同时朝着采言所在的方向望过去,但见那弓箭脊背晶莹如玉,弯角更是碧绿之色,弦丝金黄,在熊熊火光中散发着莹莹光泽。 巫罗顿时收起对萧夕的攻击,转而一团烈火扑向采言,口中喝道:“把后羿弓给我。” 采言就势朝地上一滚,躲开这团烈火,滚到萧夕的身边站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眼下情势很艰难,光是对付一个巫罗就已经够麻烦了,还有一个不知潜伏在何处的敌人。 就在这时,离二人最近的屋顶上突然响起一声带着冷气的话语:“真是好久没见过后羿弓了哟。” 萧夕扭头一看,原来屋顶上蹲着一只白狐,听说话的声音应该就是今天跟自己对过话的那只,它的嘴里还衔着一只金黄色的箭羽。 萧夕喊道:“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快点把箭拿过来——”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白狐的身后,已经出现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人,他的衣襟上绣着金色的闪电花纹。 与此同时,白狐也发现了身后的敌人,它忙纵身一跃,朝萧夕所在的位置扑过来,而跟随在它身后的,则是数道交织在一起的闪电。 难怪巫即许久没有动静,原来是在等待这个一击即中的时机。 眼看白狐几乎躲无可躲,萧夕纵身一跳,把白狐拽进自己的怀里,同时凝聚风力朝巫即挥出一击。 一瞬间,萧夕只觉得胸口被一股剧痛穿透,向后跌倒在地上,而几乎在同一瞬间,巫即的面前出现一头浑身透明的风兽,一口咬在巫即的左肩上,巫即闷哼一声,肩膀上流出鲜血。 柔柔已经奔到巫罗身后,回头一看巫即受伤,不由大惊:“阿父,表哥受伤了。” 巫罗不由皱眉,再望向萧夕,她也已经受伤,一时半刻难以再战斗,然而从白狐的嘴中瞬间流出一道金黄色的光芒,与采言手中的后羿弓融为一体。 巫罗低声道:“不好,后羿弓已经恢复威力了。” 萧夕痛得鼻尖冒汗,却忍痛对采言道:“还等什么,快拿弓射他!” 采言道:“好。”说罢使出浑身力气朝着巫罗挽弓,弓如满月,箭若流星。 闪耀的箭光与火团在半空中撞击在一起,发出砰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巫罗被后羿弓的威力所震荡,不禁后退几步。 采言片刻不缓,又挽起弯弓,一道流光直冲向巫罗,只听对方惊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萧夕躺在地上还无法起身,但是也不由赞道:“好拉风,再射他一箭!” 谁知采言忽然摇晃了两下,跪倒在地上,满手鲜血,后羿弓摔落在地上。 萧夕大惊:“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才两发就不行了?” 采言喘着气道:“我实在比不上祖先司翌九技连发,只是两下就已经力竭了。” 萧夕仰头朝对方望去一眼,巫罗父子都倒在地上,自己这边两个人也倒在地上,没人能站得起来,她叹声道:“这下好了,难道咱们四个要在这里趴上一整夜吗?” 就在这时,采言仰头朝萧夕身后望去,眼中充满惊诧。 萧夕回头一看,只见巫即正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正一步一步朝着后羿弓走来。 巫即缓缓走到后羿弓面前,俯身拾起,肩膀上的鲜血低淌在地上,他忍不住喘息了一声,看来伤得不轻。 萧夕叹了口气:“巫即,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还是把弓留下吧。” 巫即摇头道:“我不能,巫族需要后羿弓。” 萧夕勉强支撑着探起身,仰头对巫即冷笑了一下:“天底下有比巫族更需要后羿弓的人,大巫祝只是需要帮他颠覆天下的工具,你们巫族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就要去偷去抢,去杀去罚,你们以为天下的人都是任人宰割的牲畜吗?” 巫即紧皱眉头:“我从来没有轻贱任何人的性命,但是在所有的东西面前,巫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萧夕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说这句话时候的样子,真是无耻之极,我真是……真是瞎了眼才会……”说到这里,她把头垂下去,再也没有把话说完。 但是巫即已经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不由心口一痛,张口想要说什么,然而却最终咬紧牙关,一步一步从萧夕身边走过去。 突然间,萧夕昂起头对着火光冲天的苍穹高喊道:“付月,还不快点现身!把这个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的混蛋给我往死里揍!” 话音刚落,整个族域的火焰陡然剧烈颤抖起来。 第321章 非你莫属 一声震耳欲聋的吟啸声从天而降,紧接着一头浑身漆黑的猛兽跳落在巫即面前,挡住去路。 巫即大惊失色:“云轩!” 萧夕支撑着麻痹的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狠狠道:“别以为只有你们有后手,我也有!今天这事你们就自认倒霉吧。” 这时对面的巫罗已经缓过来,解开柔柔的绳子,见了妖魔云轩亦是大惊失色。 巫罗当即道:“巫即,今天我们取不走后羿弓,还是先走吧。既然后羿弓已经出世,来日方长,我们还有机会。” 萧夕冷声道:“你可真是不要脸,来日方长,我一定取你的狗命。” 巫即紧紧盯着眼前庞大的云轩,眼下的局面,就算自己与受伤的巫罗联手恐怕也未必是云轩的对手,他的鼻尖已经冒出冷汗,最后只得把后羿弓抛过去,缓缓朝巫罗那边退去。 这时采言开口道:“既然他们两个都受了伤,为什么不趁机杀掉他们?” 萧夕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微微摇了摇头,二人便眼睁睁看着巫罗三人消失在大火中。 萧夕回望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蔓延到整座青要山,一夜的功夫估计整座山就会化为灰烬,她苦恼道:“这么大的火,可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忽听天上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二人抬头望去,一滴雨落在萧夕的脸颊上,紧接着雨滴越来越密,竟然在顷刻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萧夕站在雨中,“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雨知时节,我真是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下雨。” 她与采言在雨中相视而笑,一起迎接这场及时雨。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哼,本尊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居然连声谢谢都不说。” 萧夕头也没回道:“你这么大老远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听我说一声‘谢谢’?我们之间应该还没有见外到这种程度吧?” 付月轻哼一声:“数月不见,你的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采言见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又与萧夕甚为熟悉,不由问道:“姑娘,这位客人是谁?” 萧夕回头看了眼付月,耸了耸肩:“算是我的跟班,或者是宠物吧。” 付月顿时怒道:“什么?你居然说我是你的宠物?” 萧夕笑道:“我家从前有一只宠物狗,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儿,岂不是跟你一样,你不是我的宠物又是什么?”心念一动,回望四顾,“刚才的白狐呢,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从一块破布下面传来闷闷的声音:“我在这儿呢,我讨厌下雨,毛会湿。” 萧夕走过去,把白狐从破布下面拎出来,开始数落:“你可真不够义气,刚才那么关键的时刻,你居然独自先跑了。” 白狐弹了下耳朵上的雨水:“你以为我有多厉害,自从被后羿弓射断八条尾巴,我就只剩这么一条了,现在的我也就跟寻常狐妖差不多,你要我拿什么跟十巫拼?” 萧夕顿时哭笑不得:“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也就比那杂毛老狐狸厉害一点点,怪不得你偷了神箭就不还了,是不是怕被杀了?” 白狐哼道:“你以为随便一个人就可以使用后羿弓吗?我见过的所有人当中,只有当初的大射师司翌能够发挥后羿弓九技连射的真正威力,至于这个小子么,你瞧他刚才,才射了两下就不行了,这技术也太烂了。” 被白狐无情蔑视打击,采言顿时心里苦闷,萧夕劝道:“别听这只狐妖瞎说,我看你就很不错,这次去端州对付妖魔蛮蛮的重任,我看非你莫属,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去端州,这个……我……”采言犹豫了下,心里拿不定主意。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声音道:“既然这位姑娘需要你的帮忙,那你就跟她一起去端州吧。” 众人转身,原来是老族长带着族人走出山洞,族人们见敌人大火熄灭,不由都欢呼相庆。 老族长走到采言身边,语重心长道:“你是我们族中最好的射师,后羿弓就交给你,你要妥善使用啊。” 采言犹豫道:“可是我还无法真正发挥后羿弓的威力,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使用后羿弓的资格。” 老族长笑叹一声:“后羿弓乃是上古神器,古往今来能够真正发挥其威力的又有几人?若是非要论是否拥有持有后羿弓的资格,我看只要不落在为非作歹的人手里,那就很好了。你只要保持一颗善良正义之心,好好用后羿弓造福世人,就不会愧对我族的先人。” 萧夕赞道:“老族长的话,就算在我听来,也是受益匪浅,那十巫虽然肆意暴行,妄图掌控天下,但是只要有老族长这样的人在,恐怕也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老族长对萧夕颔首道:“采言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去过青要山以外的地方,这次去端州,还请姑娘多加照顾规劝。如果将来还有什么事要采言帮忙,不妨就把采言留在姑娘身边,做个帮手。” 采言闻言,急道:“老族长,您这是不准我回来吗?” 老族长却摇头道:“怎么会,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愿意回来,族人永远都会接纳你。”话音一转,他又看向萧夕,“我虽然不知道姑娘的身份,但是姑娘所要做的事情,并非独自一人之力所能完成,我想要帮助姑娘,但是实在太老了,所以我才希望采言可以作为大射师后人的身份助姑娘一臂之力。” 萧夕点点头:“我明白了,看采言自己愿不愿意了。” 采言微微哽咽两声,点头答应:“好。” 大雨滂沱,天幕如夜,在层层云海中一头浑身莹白透明的大鸟在穿梭。鸟背上坐着萧夕、付月与采言三人,萧夕的怀里还揣着一只白狐。 万里苍穹之下,是被大雨所笼罩的载瑞城,城市上空,浑身青赤的妖魔蛮蛮正在肆意扇动羽翼。 垂云紧紧追击在蛮蛮身后,萧夕指着蛮蛮大声道:“采言,成败在此一举,你要好好表现。” 第322章 立场 采言大声回道:“好。”张开后羿弓瞄准前方的蛮蛮,“嗤”然一声,金黄箭羽飞出去,穿破层层雨幕,蛮蛮感应到身后的危险,奋力一躲,左翼被射穿,一团羽毛炸开,被大风卷走。 萧夕大声道:“好,再来一发,不死也要它半条命。” 采言虽然未射中蛮蛮要害,但是仍旧心神坚定,毫不犹豫再次张弓挽箭,这次瞄准的是蛮蛮的右翼。 又是“嗤”然一声,蛮蛮右翼鲜血喷溅出来,一声惨鸣,如同被击落的直升飞机一般斜斜坠向地面。 垂云一声清鸣,也倒转直下,紧追不舍,付月与采言被风几乎要掀飞,白狐也紧紧扒住萧夕的腰带,只有萧夕,迎着逆风,眼神却被雨水洗刷得更为清澈。 眼见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萧夕微微一怔,正下面正是州牧的宫殿所在,而蛮蛮直接坠落的位置,刚好对准州牧理政的大殿。 只听“轰然”好大一声巨响,蛮蛮庞大的身躯直直砸破宫殿的房顶,梁柱倒塌,侍从四散奔逃。 垂云只好停落在宫殿前面的广场上,刚一停下,付月就从垂云的背上跳下来,居然捂着肚子吐了起来,挂在萧夕腰间摇摇摆摆的白狐也吓得瑟瑟发抖。 萧夕有点无奈:“你们两个好歹也是道行高深的妖魔,怎么连坐个鸟都狼狈成这样?” 付月气忿道:“你懂个屁,我们都是陆上的妖魔,最害怕在不着地的地方长久待着。” 萧夕顿时偷偷笑了一下,看见一向狂娇的付月这副狼狈模样,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有一丝隐隐的得意,她走上台阶,正好有侍卫匆匆赶来,一见萧夕,皆是大惊,忙行礼问道:“请问大贤者,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夕答道:“州牧大人不是命我去寻后羿弓么,现在妖魔蛮蛮已经被后羿弓射成重伤,就掉落在宫殿废墟里面,估计也该差不多了,你多找些人来,把这里处理一下。对了,州牧大人在哪儿,我要见他。“ 侍卫回禀道:“贤者大人,州牧大人已经在三天前就殡天了。“ “什么?“萧夕一惊,”州牧大人已经去世了?那现在是谁在主事?“ 侍卫道:“巫族派了人来,说是因为天帝暂时缺位,无法任命州牧,因此想要派一个人来暂时接管,现在正在礼宫。” 萧夕不由心中一紧,又是十巫,该死的十巫怎么总是跟我过不去? 又听侍卫道:“巫族的人还说,只要答应他们,他们就有办法为端州除去妖魔蛮蛮。” 萧夕一抬手:“好了,我知道了,现在带我去礼宫。”又转头看向付月与采言,“把他们两个带到我的住处去。” 付月瞪着眼道:“十巫派人来,你还敢一个人去,打得过吗?” 萧夕耸耸肩:“我倒巴不得他们出手,这样一来,他们可就彻底别指望有人会听他们的话了。好了,你们也累了,快回去休息,我去会会十巫派来的人,很快就回来。”说罢便示意侍卫首领带路。 一路快步走到礼宫,还没进去便听见里面传来哀乐之声,白幔飘垂,萧夕打量了一番自己沾了泥水的衣裳,也来不及去换,举步便走了进去。但见里面跪满大臣,都穿着白衣,只有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衣裳,特别醒目。 那人回头望来,四目相视,隔着哭哭啼啼的群臣,都不由一愣。 站在州牧棺椁跟前的人,是巫即,他的脸颊微微苍白,左肩上还残留着血痕,他直直望着萧夕,眼中既有惊讶又有歉意。 萧夕穿过人群,缓缓走到巫即面前,学府的先生见萧夕归来,忙走过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萧夕示意不必,萧夕道:“不管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端州的内政都不会允许外人插手。如果你还想硬来,我不介意再跟你斗一斗,在这里你是赢不了我的。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多行不义必自毙。” 巫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凝视了萧夕许久,然后轻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萧夕不由一怔,继而轻叹:“反正是你打伤的,你下手的轻重难道自己心里没有数吗?”又笑了一下,“我的命是很硬的,我是天命之人呀,难道你忘记了吗?” 巫即叹息一声:“如果你不是,该有多好。” 萧夕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没错,如果我不是什么天命之人,就不会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也不会遇见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人,那样的话,也许到最后我还会有个善终。算了,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我还是认命好了,反正这条命不管怎么折腾,最后十有八九都会交待在这个鬼地方。” 巫即轻声道:“那我先走了。”他轻轻穿过萧夕身边,群臣没有人敢抬头去看,只提高了哀嚎声,好像这样就可以掩饰住内心对十巫的恐惧。 萧夕跟着巫即走出殿外,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天上的雨渐渐变小。 萧夕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跟天上的雨一样,渐渐平息了,干涸了,她突然出声道:“你是个骗子,我居然相信你是真心喜欢我……我真是个傻瓜。” 巫即的脚步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萧夕看着巫即的背影,很想扑上去狠狠揍他几下,然后把他受伤的肩膀扯开,对着伤口狠狠再咬上一口,这样他就知道自己的心里此刻究竟有多痛。但是她忍住了,如果是在那个本来的世界,情侣之间有了分歧误会,是可以肆意吵闹冷战的,因为没有任何顾虑,所以一定会和好。 但是现在不行,两个人彼此都有自己坚持的立场,那道鸿沟不可逾越。 萧夕的心渐渐冷下来,好像结了冰,她冷冷道:“现在我正式宣布,我跟你分手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你,甚至不会想起你,将来我们再见面,就是敌人,真正的敌人!” 微雨霖霖,斜风微冷,萧夕站在门外青石路上,满地残花,她如泄愤一般使劲儿在地上跺脚。 第323章 出发 一个声音从门内传出来:“你脑袋没病吧,干什么跟这些花花草草过不去?”付月打着呵欠走出来,衣裳只穿了一半,瞥眼看了下萧夕。 萧夕却狠声道:“我就算有病,你能治吗?” 付月轻瞪眼道:“喂,这可是你自找的,我早就觉得这个巫即不靠谱,是你脑袋发热一门心思要跟人家好,现在被人给甩了,生气有什么用,想开点就是了。” 萧夕指着自己,奋力反驳:“谁说我被他给甩了,是我要甩了他,你弄清楚没有?” 付月抱着手臂一撇嘴:“那又有什么分别?反正你们俩这事就是黄了呗。” 萧夕急道:“我、我——”突然眼睛一红,瞪向付月,左顾右盼找武器,“你就是成心来取笑我的对吧,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付月急步后退,看萧夕一副奋不顾身要拼命的架势,自己可不想当巫即的替罪羊,赶忙撤退到门里面去。 萧夕还在门外狂喊:“你跑什么,你平时不是很威风吗?” 付月用手捂着耳朵,权当没听见,赶忙走到走廊上,白狐正蹲坐在栏杆上,听着大门外萧夕有点歇斯底里的叫喊,摇了摇脑袋叹道:“女人一旦遇到感情上的事就会变得精神失常,看来这个道理真是亘古不变。” 付月无奈道:“我早就觉得他们两个人不合适,可是恋爱中的女人都是昏了头,她肯定听不进劝。” 白狐立即来了八卦的兴趣:“你说她跟谁好上了?” 付月道:“就是在青要山上那个会操纵雷电的巫即,长得倒是挺不错,就是人品差了点。” 白狐立即附和:“那是,这人居然连自己的女人都打,还算是男人吗?真正的男人是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一点伤害的,这个巫即太差劲了,我看这事黄了也好,省得萧夕将来还得遭罪。” 一人一狐正为这事达成意见一致,颇有点惺惺相惜感,又听萧夕在大门外喊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些什么呢,是不是又在说我的坏话,当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付月与白狐面面相觑,付月压低声音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现在不去理她,我请狐兄喝酒去。” 白狐一听喝酒,顿时眼眸发亮,大尾巴摇得呼哧呼哧:“果然英雄所见略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付月小声道:“咱们从后门走,这条街出去后左拐就有一家酒楼,酒气特别醇香,正适合小酌。” 白狐跟着付月朝后门绕过去,边走边道:“甚好甚好,正合我意。” 萧夕听得真切,反正庭院里渐渐没了声息,知道人都被自己给撵走了,心中怒火熄灭,却反而涌上浓浓的悲酸,正想坐在花间的石头上,趁着左右清净的时候大哭一场,不料还没等眼泪流出来,便听路上传来一个声音:“大贤者,小人有急事找你商议。” 萧夕心里又气又闷,这该死的世道,连哭都不能让人好好哭一场,人活到这份儿上真是够憋屈的,但是她只好压下心头的不良情绪,平声道:“原来是学府的先生,你有什么急事找我?” 先生道:“如今州牧殡天,端州无人主持大局,依循旧例,大贤者仅次于州牧之位,且由神兽獬豸亲自选出,当下由您来主持端州事务再合适不过。只是大臣中有不少惧怕十巫的威势,虽然表面不说,但是内心却已经偏倒向十巫,恐怕会给大贤者带来不少压力。” 萧夕冷哼一声:“贪生怕死的小人在哪里都有,端州自然也少不了。这样吧,你明天让所有的大臣都到大殿去,我要亲自主持一场殿议,好好治一治他们贪生怕死的毛病。” 先生答应道:“是。”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州牧大人的宠妃洛姬在自己的寝宫自缢身亡了。” 萧夕不由一怔,轻叹道:“死就死了吧,只是没让他们姐弟见上最后一面未免令人伤感。” 先生又道:“关于洛姬的安葬,大臣们意见有分歧,许多人认为洛姬生前迷惑主上,极尽妖媚,死后不该再享有尊荣,施以薄葬之礼即可。” 萧夕却轻轻摆了摆手:“这样不妥,不管她生前德行如何,总归是州牧的宠妃,那就按照妃子的礼数来安葬,那些嚼舌头的人大可不必理会,一群大男人何必跟一个女人计较,真是让人看不上眼。” 先生轻轻一怔,其实在他看来,这个洛姬的确配不上妃子应享受的尊荣,但是听萧夕这么一说,的确何必跟一个死去的女人计较,未免太心胸狭窄了些,而且当初是由洛姬提议让州牧命萧夕去舜州,连萧夕自己都没有计较,自己又何必计较这些身后事,心里便不由对萧夕的大度生出敬意。 萧夕又问道:“去舜州接素尘与静闲二人的队伍,都出发了吗?” 先生答道:“已经出发了,如今暴雨既止,大概十余天后就可以回转。” 萧夕点头道:“那就好,要是没什么事情,你去先去忙吧。”先生应声离去。 被这样那样的事情一搅和,萧夕倒没有了想要再哭的感觉,只是心中沉闷,整天被各种俗事缠身,简直连自己的身心自由都没有了,还有明天的殿议,究竟该怎么对付那些狡猾的大臣们,要是明天搞不定他们,估计以后就更难了。 萧夕揉着脑袋躺在花间还有些湿漉的石头上,简直想得头疼,自己是没办法在端州久待了,必须想办法快点稳定端州的局势,否则等自己去了巧州,十巫再杀个回马枪,或者这些大臣自己便先乱了,那么便是自己的失责,于整个端州也是很不利的。 她正闭着眼睛,突然间又觉得有什么在轻轻撞着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獬豸。 萧夕不由一乐,笑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也觉得那帮大臣们臭气熏天,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 獬豸没说话,只是用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凝视着萧夕。 第324章 主持大局 萧夕轻轻抚摸着獬豸的脑袋,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神兽啊,你既然选中了我,我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是不会丢下端州这种乱糟糟的局面不管的。” 她一边轻轻抚摸獬豸,心中却忍不住犯愁,怔怔望着凝着水珠的草叶,突然间觉得手心一烫,低头一看,不由愣了,那是从獬豸眼中流下的一滴滚烫的泪水。 气势恢宏的大殿正中央,燃着青铜兽鼎香炉,群臣端坐在大殿中,一齐望着坐在上首的萧夕。萧夕并没有坐在正中央,而是在州牧的位置旁边,她的身侧是神兽獬豸。 静静的大殿中,没有一丝声响。望着殿下坐满的群臣,有的年轻,有的苍老,但是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要是放在刚来扶桑的时候,这种气氛恐怕要让人心里发怵,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吓唬不了自己了,萧夕缓缓扫视一圈,然后才缓缓开口:“如今州牧已经殡天,州牧的位置空出来了,不过你们当中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坐到这上面来,因为州牧的任命是由天帝来完成的,既然扶桑现在还没有天帝,那么就暂时不会有新的州牧。” 这时有人道:“大贤者,但是一州不可无人主持政局,眼下州内洪灾刚过,十余县城受灾严重,正需要有人来主持大局。” 萧夕拍手笑道:“这话说得有道理,就算没有州牧,老百姓也得活下去呢。”她站起来缓缓扫视整个大殿,扬声道,“若以地位官品相论,我既然身为大贤者,虽次于州牧之下,却在你们众人之上;端州因妖魔蛮蛮遭受灾祸,是我带人前往端州寻找后羿弓,射杀蛮蛮解救困局,若论功劳,想来也绝不在你们这些人之下,现在你们声称要有人来主持大局,这个人是否非我莫属?” 全场一时寂然,谁都没想到萧夕居然一点谦让的意思都没有,但是萧夕说得句句在理,谁都无法反驳。 这时刚才的那人又出声道:“大贤者,虽然你身份尊贵,但是毕竟来到端州时间不久,对端州的各种事务还不甚了解,我觉得还是应当选出资历深厚德高望重的人来暂代州牧之位,主持大局。” 萧夕心里一声冷笑,面上却赞道:“说得有理,治国者不论身份尊卑,要有贤德才干最好,这样吧,你们举荐出一个人来,让我来看一看,果真是个合适人选,我自然没有异议。” 有的大臣露出担忧的神情,担心萧夕会因此中了别有用心之人的诡计,但是都不敢吭声。 一个白眉老者站出来道:“大贤者,老夫自十八岁被征召为官,如今亦有六十余载,族中子弟多有为官者,乃是端州第一大族,因此老夫自荐担此重任,必能稳定端州政局。” 萧夕笑道:“老人家真是老当益壮啊,有忠孝之志自然是好,不过要是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就不好了。” 老者不屑道:“老夫在州牧大人生前与之往来亲密,颇得州牧大人赞赏,想来绝不会比大贤者要差。” 萧夕心里暗暗冷笑,跟那个老糊涂沆瀣一气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今天我就是来立威的,既然你愿意当这个出头鸟,那好吧,就是你了! 她轻轻抚摸蹲坐在身旁的神兽獬豸,对所有人道:“诸位都知道,獬豸乃是我端州之神兽,就连州牧也不可违逆它的意志,獬豸懂人言知人性,可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今天我就让獬豸来决定,你们究竟有没有胜任暂代州牧之位的本事。” 话音刚落,獬豸站起身,朝着站出来的老者缓步走过去,停留在老者跟前,一双深邃的神眼凝视着老者,老者低着头,脑袋上开始渗出冷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突然间,獬豸猛然扬起前蹄,目光露出愤怒,竟然要将老者踢倒在地,老者大惊,大呼一声,已然先摔倒在地上,面露惊惶。 獬豸仍旧在焦躁不安地围着老者打转,不时发出怒气冲冲的喷气声。 有人扶起老者想要出殿离去,却被萧夕喝止:“给我站住,这大殿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外面的侍卫都进来!” 顿时从殿外涌进来一众戴刀侍卫,将老者的去路堵住。 老者惊骇求饶:“大贤者,老夫自知无德,就让老夫回去安养晚年吧。” 萧夕冷笑道:“刚才倒是可以,但是现在却已经太迟了,既然神兽对你如此不满,可见你之为人简直是人神共愤,私下还不知做出多少卑鄙无耻之事,你这种人居然还想善终吗?不仅是你,就是你庞大的亲族,也有连坐之罪。侍卫首领,把这大殿之上跟他同属亲族的官员通通拿下!“ 侍卫首领领命,侍卫们很快陆续抓捕十余个官员,全部都吓得不敢出声。 这下所有的人都领教到萧夕的厉害,本来以为只是个乳臭未干略有些本事的小姑娘,没想到政治手腕却如此强硬,简直教人心惊胆颤。 萧夕示意侍卫把待罪官吏都押下去,剩下的大臣们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萧夕又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獬豸也回到她的身边,萧夕这才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很害怕,也许你们当中还有一些人也经不起推敲考察,但是只要你们愿意改过自新,我可以对你们既往不咎。州牧的位置固然很重要,但是就算没有州牧,只要你们勤于职守,克己奉公,整个端州就会安然无恙,百姓会过得很好。“ 底下的大臣们异口同声道:“我等愿拥护大贤者,听大贤者之谨训。“ 萧夕却端色道:“天下有大贤之人数不胜数,我不敢与之相比,只是侥幸被神兽獬豸选中,忝居大贤者之位,但是既然我坐在这个位置之上,那么我就要担负起这个责任。我对端州的内务的确不甚了解,所以我也想推举一个人来辅佐我,我曾经在学府中遇到里面教书的先生,觉得他是一位很有才干的人,我想请他来主持端州的大局。“ 第325章 心上人 底下大臣们窃窃议论后,为首者回道:“大贤者,此人的确甚有才华,亦有贤德,只是先前因为直言相谏得罪了州牧大人,所以被贬到学府任教,大贤者要重新起用他,我等并无异议。“ 萧夕点头道:“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要是没别的什么事,就散了吧。“ 大臣们纷纷行礼离去,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萧夕与獬豸,獬豸安静地望着殿外明亮的走廊。 萧夕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下大殿,回头望了一眼獬豸,獬豸也静静回望着萧夕,继而轻轻俯下首,仿佛累了似的,慢慢合上那对深邃的眼眸。 一树粉团如雪的花,在月下悠然飘落在水潭中,潭边石头上,巫即蹲坐在岸上,衣襟垂落进水中,他却只是怔怔望着水中花树的倒影出神。 背后传来一声清咳:“你都在这里发了半天呆了,水里的倒影有什么好看的?“ 巫即这才回过神,对着来人微微一笑,又轻轻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得不到的缘故,所以会更迷恋吧。“他站起来问道,”阿柔,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来人正是巫即的表弟柔柔,他点头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上次去涟州回来,被大巫祝好一顿责罚,这次回来又受了伤,你阿娘好生担心你呢。“ 巫即朝左肩看了一眼:“没什么大碍,已经快好了。“ “都怪那个凶女人,不但坏我们的事,还把你打伤了。“柔柔挨着巫即身边坐下来,摸摸下巴认真思考,”我还从没听说过扶桑有过这么厉害的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巫即轻轻一怔:“她……“又轻声一叹。 柔柔没注意到巫即脸上的隐隐失落,却又想到什么,兴致勃勃道:“听阿父说,这个女人在端州威望很高呀,连大巫祝想要扶植的傀儡都被她给收拾了,现在巫族再想插手端州的事务怕是很难了。“ 巫即不由微惊:“是么“继而脸上不知为什么却又浮出一缕笑容。 柔柔瞄了巫即一眼:“表哥,你笑什么,大巫祝正为这件事发脾气呢,当心他又要责骂你。“ 巫即站起来,朝着花园深处的几座楼阁望去,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阿父不会责骂我,只要阿娘在的时候,他都不会当着阿娘的面责罚我。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你也快点回去吧,免得你阿娘又让人来找你。“ 柔柔撅着嘴,有点不情愿:“回去又要听阿父唠叨个不停,又怪我没天分不努力,真是想起来就头昏。“他揉着脑袋,嘴里还不住嘀嘀咕咕转身离去。 巫即穿过花园中安静的石子路,道路两旁开满绚烂如云霞的花,晚霞映照在一片繁花上,就如同漫步在辉煌灿烂的云霞之中。 要是有一天能跟萧夕一起,并肩走在晚霞映照下的花园里,就只是这么走着,那该有多好。巫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萧夕在端州大殿外那愤怒而压抑的面庞,心中骤然一悸,那种美好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他有些颓然地低下头,不再去看盛开的花与绚烂的晚霞,走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见在楼阁外面静静等候的人,脸上又露出微笑。 “阿娘,你等我很久了么?”巫即快步迎上去。 穿着浅碧纱褂的女子轻轻摇头,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巫即的脸颊:“看你回来这几天都消瘦了,是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巫即摇头道:“没有,我看见阿娘怎么会不开心,只是伤口还没有好,有点疼罢了。” 女子又伸手在巫即肩伤的边缘轻轻抚摸,神情怜爱:“好孩子,阿娘给你熬了补汤,等你阿父回来就吃晚饭。” 话音刚落,一个沉厚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来:“婉娘,外面风大,怎么不去屋里?” 女子含笑迎上去:“你们父子二人都不在家,屋里闷得很,我看了会儿书,就出来等你们回来。” 来人正是巫即的阿父,十巫之首的大巫祝巫咸,他把外裳解开披在婉娘身上,又看了巫即一眼:“好不容易回来,怎么不在家多陪陪你阿娘?” 婉娘却轻轻摇着巫咸的手臂:“怎么一回来就说忧儿的不是,你这个当阿父的不也总不在家么?” 巫咸便没有再说话,二人一同进去屋里,巫即默默跟在身后。 三人围坐在饭桌前,开始动碗筷,巫咸见自己儿子只顾着吃饭,一言不发,想来是因为他最近出门办事连番失利的缘故,他自幼天赋极高,在整个巫族中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与之相提并论,族人对之寄予厚望,他亦从未令人失望过,如今陡然遭受连番挫折,想来心里定然有些郁闷。 巫咸放缓语气道:“人之在世总难免有波折磨难,你不要把这些失败总是放在心里,只要自己努力去改变以后的事就好了。” 巫即仍旧低着头答道:“是。” 婉娘却温柔笑道:“夫君,我想忧儿肯定不是为这些事情发闷,他多半是有心上人了。” 巫即一惊,脸上发烫,朝巫咸望了一眼,低声唤道:“阿娘……” 婉娘笑道:“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咱们的忧儿也长大了,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也很正常呀。你阿父像这般年纪的时候,都快跟我成亲了。阿娘原本还担心你整日沉浸在修炼中,这下也算放心了,究竟是哪家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带过来给阿娘瞧瞧?” 巫咸也吭了一声,问道:“是本族人还是外族人?” 巫即隐瞒不过,只好老实答道:“不是巫族人。” 巫咸立即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喜欢上外面的女人?”说着便叹了一口气。 婉娘见本来高高兴兴的事,父子二人却满怀心事,忙岔话道:“外族的女孩子也有好的,难道夫君忘记了,我就是外族人呀,咱们一家人不也过得挺好的。来,我给你们盛汤喝,今天特意为你们熬的。” 巫即却放下碗筷“:阿娘,我不喝汤了,我已经吃饱了,你们慢用。”说着便站起来走出门外。 第326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婉娘正准备递给巫即的汤碗停了一下,继而只好转而放在巫咸的面前,她轻叹一声劝道:“忧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也体谅体谅他。一个人喜欢谁,不喜欢谁,又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再说,你怎么就对外族人有那么大的偏见?“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巫咸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喝了一口汤,俄顷才道:“我只是怕他会闯出什么祸来,到时候难以弥补。“他的目光透过窗牖投向巫即的背影,但愿以后他不要像自己这样,活得这么累。 一片片金黄稻田无边无涯,田间小路上,萧夕与付月正从两侧稻田穿行而过。前面有颗可避凉的大树,二人便在树下稍作歇息。 刚坐下,白狐便从萧夕的怀里跳出来,张大嘴伸出舌头不停喘气,还扬起后腿蹬了几下耳朵后面。 萧夕一边拿手扇着风,一边打趣白狐:“你该不会身上长跳蚤吧?“ 白狐对着萧夕翻了个白眼,因为旁边还有人在歇凉的缘故,因此没有开口反驳。 萧夕左右回望,见在田间劳作的大都是女子,在路上走来走去的人也大都是女子,不由自语道:“难不成这里是个女儿国,怎么到处都是女子,不见几个男子呢?“ 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人笑道:“客人一定是从远方来的,不晓得我们巧州的情况,巧州里的百姓十之七八都是女子,至于男子么,的确挺稀罕的。“ 说话的人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她的裤腿卷起,脚上沾着泥渍,应该是从田里出来的。 萧夕问道:“那这里的女子找个对象挺不容易的吧?毕竟男人这么少。“ 妇人点头答道:“可不是,所以我们对外来的客人都很热情,希望外州的男子可以到我们这里来安家,就算多娶几个偏房也不要紧。“ 萧夕哑然道:“那岂非太便宜那些男子了,左拥右抱寻欢作乐的。“她正嘀咕着便听见付月在旁边窃笑,于是戳了他一下,”你笑什么,你可没这么好命,下辈子投胎做人再来碰碰运气吧。“ 付月假装不知所言,只抬头打量天上:“这天气要是下场雨就好了,真是热得要命。“ 正说着,从东边飘来一层黑云,正以看得见的速度漫过来,随即迎面吹来凉爽的风。 在旁边歇凉的妇人站起来望过去:“这雨说来就来,你们两个要是想借宿,就去村子东头的村正家,刚好昨天也有客人去借宿,一直住着呢。“她匆匆朝田里去。 萧夕望向前面不远处的村庄,数十户人家被绿树环绕,他们沿着路赶过去,还没走到村子东头雨就落了下来,萧夕与付月冒着雨敲响最东头的院门。 雨声中里面有人含糊应了一声,打开门来,隔着门槛萧夕与对方相视,不由都愣住了。 萧夕甚至忘了用手遮雨,只顾问道:“你不是回才州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付月却拍掌笑道:“这下巧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对方不是别人,却正是与萧夕在涟州分别的太子白泽,他穿着一身浅白蓝襟衣裳,手里还执着一根长笛,忙让身道:“快进来吧,避一避雨,你们也是来借宿的吧,我去后面厨房叫村正。“ “公子,让我去吧。“一个声音从走廊上传来,萧夕抬头一看,却是棙如,正厅里又走出一个熟悉的人来,居然是猎祜。 萧夕顿时有些激动起来,指着他们二人道:“你们兄弟二人怎么也在这里?“ 棙如答道:“是州牧大人命我兄弟二人随行保护白泽公子,怎么姑娘也认识我阿兄吗?“ 萧夕笑着走过去:“是啊,当初要不是猎祜大哥为我引荐,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讨饭吃呢。“ 猎祜见到萧夕,想到往事眼眸中又露出伤感之色,萧夕见状忙宽慰道:“咱们不提以前的事,今天既然相逢,说明咱们有缘分,棙如你去问问村正有酒没有,咱们今天要痛痛快快喝一场。“ 棙如应声离去,几个人都走进正厅,刚一进去,白狐就从萧夕的怀里跳出来,蹲坐在席子上梳理尾巴上的毛,小声抱怨道:“磨磨蹭蹭,害我的毛都被淋湿了。“ 萧夕道:“整天就知道爱惜你的毛皮,既然嫌弃跟着我受罪,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回你的青要山去。“ 白狐登时回嘴道:“凭什么采言能跟着你,我就不行,我哪里比他差?“ 萧夕一指采言身后用布包裹起来的后羿弓:“你看人家的上古神弓多拉风,你又会干啥?“ 白狐一挺毛茸茸的小胸脯:“你别小瞧本尊,想当初本尊也是叱咤天下的上古妖魔,要不是后来被后羿弓杀得那么惨,本尊现在也不会死皮白赖跟着你。“ 萧夕指着自己问道:“那你究竟为什么要跟着我,我能给你什么好处吗?“ “当然能,“白狐理直气壮,”你可以保护我哟。怎么说当初要不是我把神箭及时给你拿去,你们早就被巫族的人给干掉了。“ 萧夕拎着白狐的脖子后面的死皮,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使劲儿揉着白狐的小脸,把白狐柔顺的长毛揉得乱七八糟:“你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明明是你偷了别人的东西,既然还回来就饶你小命,你居然还敢跟我讨价还价,信不信今天晚饭我让厨房炖狐狸肉汤喝?“ 白狐使劲儿挣弹四肢爪子,像游泳似的在半空中划水,嘴里一点退让的余地都没有:“你敢动我你试试,我长得这么好看,你居然拿我去做汤,你还有没有脑子?“ 萧夕顺着白狐的话道:“你说对了,我脑子都被狗给吃了,你就是那条狗!“ 眼见萧夕与白狐一来一去吵得不可开交,太子白泽不由掩袖轻笑出声:“萧夕,你就别为难它了,看着怪可怜的。它是你新交的朋友吗?“他对白狐会出人言一点都不惊讶,毕竟他自幼就与各种神兽精怪打交道,见识深广,像这种会说人言的精怪虽然只是少数,但是倒也是见过的。 第327章 和好 萧夕把白狐拎到太子白泽眼前,晃了晃道:“这是我新收养的宠物,博美犬的先祖大白狐。“ 白狐顿时炸毛起来:“本尊再说一遍,我不是狗,我是正宗的狐妖!“ 萧夕把白狐放在地上:“你别激动嘛,万事万物都是不断发展变化的,你怎么知道千年万年以后狐狸不会跟狗杂交,生出跟你一样的小狗来?我以前的家里就有一只,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白狐气呼呼地把屁股对着萧夕:“你侮辱我族,我不想再理你了。“ 萧夕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太子白泽眨眨眼,太子白泽也跟着忍俊不禁。 雨色冥冥,萧夕一行人席间饮酒甚欢,吃罢晚饭后皆有醉意,萧夕酒量甚好,因此神智尚清醒,只是兴致高昂,她独自走到门外透气,正巧看见村正的女儿偷偷朝里面瞅着,目光在里面几个人身上流转。 正是妙龄少女,家里乍然住进来好几个年轻男子,且个个气度不俗,岂有不动春心之理,萧夕看着倒有些羡慕,这时少女见萧夕发现自己,忙转身想要走开,却被萧夕唤住。 萧夕从钱袋里掏出两枚银贝递给少女,少女却不肯接:“钱已经给过了。” 萧夕笑道:“没关系,这点钱你拿着,给自己买身好看的衣裳。”她把银贝塞到少女手中,少女推辞不过,便说了声:“谢谢姐姐。”转身离去了。 雨天室外清凉,不似屋里闷热,萧夕站了一会儿,又从屋里钻出个人来,是太子白泽,他微躬着身体捂着嘴,扑到栏杆上就忍不住吐了起来,把刚才吃进去的酒水一股脑全给吐了出来。 萧夕忙走过去给太子白泽顺背,轻声道:“你本来就有点中暑,怎么还喝这么多酒?” 太子白泽没注意萧夕也在外头,在她面前失态不由有些尴尬,压抑着咳了两声直起身:“我没事了。”他今天偶然与萧夕相遇,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所以才没控制好喝过了头。 萧夕扶着摇摇晃晃的太子白泽,朝着屋里瞥了一眼,三个人还在谈笑,于是道:“我扶你回去休息,你的房间是这边吧?“ 太子白泽摇头道:“不是这边,这边的两间屋子让你跟付月住,我跟棙如还有猎祜住那边的一间。“ 萧夕微微颦眉:“那怎么行,你可是州牧的公子,又醉成这个样子,怎么好去跟别人挤一间房,先去我屋里躺一会儿再说。“她扶着太子白泽推门走进自己的屋里,太子白泽这会儿已经有些昏昏沉沉,连自己在哪儿都有点糊涂了,恍惚中好像有人给自己擦脸擦手,身上顿时感觉舒服许多。 萧夕拿着温热的帕子,望着太子白泽在灯影下安静的睡颜,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俗,跟当初分别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这般模样又加上这般性情,估计全巧州的女子都要为之颠倒了。 这时太子白泽轻轻动了动,微颦长眉,低声自语:“唔……好难受。” 萧夕于是去倒了碗温水来,托起太子白泽的肩膀喂他喝下去,似乎好些了。太子白泽在睡梦中低语呼唤:“萧夕……” 萧夕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唇角泛起苦笑,轻轻抚摸太子白泽有些发烫的脸颊,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你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呢?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啊。” 她站起身为太子白泽盖好被褥,自己又另外取了一卷席子铺在地上,熄了灯就睡在冷硬的地面上,把外裳盖在身上,听着外头的雨声,渐渐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萧夕睁开眼,外面似昏还明,雨声未断,滴答在窗牖上,她坐起来揉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虽然神智清爽,但是毕竟在地上睡一宿,骨头都发酸。 这时,忽然听床上传来太子白泽惊讶的声音:“萧夕,你、你怎么睡在地上?” 萧夕把外裳搭在肩上站起来,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荒郊野外都睡过,还在乎在地上睡一夜?”她走过去推开窗牖,顿时听见一个被撞到脑袋的闷响,随即有人抱怨道:“你怎么就睡地上呢?害我打赌又输给了臭狐狸。” 萧夕一把拽住窗外来人的衣襟,果然不出所料是付月。 “鬼鬼祟祟躲在外面听墙角,你也真是猥琐到家了,快给我打水去,我要洗脸。” 付月抱头鼠窜:“我马上去,马上去!”赶忙全身而退。 太子白泽走到萧夕身后,轻声关切问道:“萧夕,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萧夕没有回头,却低头笑道:“我早就没那么娇惯了,这种小事别放在心上。倒是你,一身病可都好了没有?” 太子白泽点头答道:“都好了,阿父他跟生氐族协商用神农鼎来炼药,还有你给我的药方,这身病都痊愈了,就是急急忙忙赶路,前两天中了暑热,歇两天就没事了。” 萧夕笑道:“听你的口气,你跟州牧大人已经和好了?” 太子白泽垂着眼,微微颔首,萧夕于是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就说嘛,父子哪有隔夜仇,更何况你阿父是位德高望重的州牧,将来有他护着你,照顾你,你也必然会有所成就。好了,你也该回房去洗漱一下,下次别喝这么多酒,喝酒伤身。” 太子白泽默默凝视了萧夕一会儿,觉得站在眼前的人却有些陌生起来,她从前总是言笑晏晏,虽然烦恼却不忧愁,而如今她却变得稳重内敛,虽然脸上带着笑,却满腹心事愁苦。 “萧夕,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到你,我一定——”太子白泽脱口道。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萧夕已经笑着打断,柔声道:“你已经在帮我了,谢谢你。”她的眼眸中仿佛有泪水般的微光闪烁,但是很快就熄灭了,催促道,“快去吧,今天恐怕不能赶路,你好好休息。” 太子白泽欲言又止,然而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对萧夕轻声道:“我走了。”便轻轻推门离开了。 第328章 一副画 萧夕望着太子白泽离去的身影,庭院草木在雨中摇曳,朦胧了那人的背影。 俄顷,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萧夕从怔神中清醒过来,一摸脸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流下泪来,她吸了口气把泪水擦拭掉,回身对端着水盆进来的付月道:“我嫌自己命不好,为自己哭一下不可以吗?” 付月不知她又回忆起什么伤感的事情,反正只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好,也不敢再跟她抬杠,只叹气道:“当然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先梳洗一下,我出去了。” 他出去的时候顺手掩上门,一回身瞧见白狐正坐在走廊的栏杆上看雨,付月走过去搭话:“狐兄真有心情,在此赏雨?” 白狐居然也叹气起来:“只是记起当年在巧州歌舟上正值年少,也是这样的雨天,红烛罗帐最是风流,而今在这茅檐下,仍旧是一样的雨,却只觉得悲欢离合甚是无情。” 付月轻轻苦笑一下:“我明白。”一人一狐便不再言语,都怔怔望着连绵雨幕。 巧州城长乐坊的大门外,华灯初上,风中带着微醺的气息,夹杂着芬芳馥郁的香气。两个人站在门外石阶下,五彩纱灯照耀下,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身上都镀上一层梦幻般的色彩。 付月微微皱了一下眉,好像有点忐忑:“白兄,咱们一定要进去么?” 身旁的白衣的公子眉眼妩媚风流,挑眉道:“你是不是被萧夕管得太严,很久没来这种温柔乡了吧?” 付月嘴角微微*一下:“那倒没有,吃喝嫖赌她倒没限制我。”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不算大的钱袋,在白衣的公子眼前颠了颠,“可是咱们身上总共只有这么些钱,来这么高档的场合,待会儿会不会因为钱不够被人给赶出来,那样会被萧夕给笑话的。” 白衣的公子不屑道:“你好歹也是威震海内的上古妖魔,怎么就这点钱?” 付月反驳道:“就这点钱,还是萧夕给我的零用钱一点一点攒下来的,要不是我,你可就身无分文了,连身上这身衣裳都还是我给你置办的,要不是你说要带我去好地方,我肯定跟着萧夕去蹭酒喝。” 白衣的公子懒得搭理他,干脆一摇手中折扇:“瞧你那点出息,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别说废话了,跟我进去便是。”说着便潇洒踏着大步走了进去,付月轻哼一声,跟在后面。 长乐坊后面临湖,坊内只接待客人,真正的乐趣便是乘坐彩坊泛舟湖上。二人刚一进去,便有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迎上来,将二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看其年纪不老,但是却看不出来历,于是招呼道:“二位客人里面请,不知二位有没有约好的姑娘?” 付月道:“这里的姑娘还得提前预约吗?难道不都是在房间里等着客人上门吗?” 妇人把浓香帕子朝付月身上一甩,嗔笑道:“客人说得哪里话,那些都是寻常歌舞坊,咱们长乐坊的姑娘是不会随便接客的,除非你得先下帖子,若是姑娘回了帖子约好时间,自然会准时等候,若是像二位这样贸然而来,怕是要空手而归呀!” 付月眉头一皱:“这么麻烦,白兄,我们还是找间酒楼喝酒去吧。” 白衣的公子却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是怔怔打量了一番灯火辉煌的大厅,突然出声问道:“红虞在不在?” 妇人本来是想对这两个人下逐客令的,冷不防听此一问,顿时怔住:“红虞?哪个红虞?咱们长乐坊有红玉、红豆、红珠,就是没有红虞……“ 白衣的公子毫不客气打断道:“就是会跳惊鸿舞的那个红虞,她还在不在这里?“ 妇人顿时惊呆了:“你是说‘惊鸿仙子’红虞姑娘?“随即一指阁楼上面,”她倒是没走,不过早在五百年前就去世了,只有画像还挂在咱们楼上的房间里,客人你怎么问起她来……哎——客人,你不能上去,上面是姑娘们的闺房,你不能上去啊!“ 白衣的公子不顾妇人阻拦,一甩袖掀开妇人,大步朝楼上走去,付月跟在后面劝道:“白兄,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咱们可不能在外面闹事,要是被萧夕知道,肯定饶不了咱们。“ 可是白衣的公子充耳不闻,只顾往前走,妇人自接管长乐坊以来还从未见过这般蛮横无理的客人,当即怒道:“好啊,你们两个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老娘翻脸无情,也不瞧瞧长乐坊是什么地方,来往皆是有头有脸的人,岂是你们这两个无名小卒来撒野的地方!“ 说罢她对门口涌进来的一众人高马大的仆役吩咐:“给我盯好这两个人,把他们给我关在楼上房间里,不准让他们下来;再者马上派人去报官,就说有人在我长乐坊无故闹事。“众仆役忙按照吩咐去办事。 付月尾随白衣的公子径直上了楼阁最顶端,上面就只有一间房,白衣的公子推开房门,借着从窗牖外映进来的昏黄灯光一看,不由怔住:“果然还是在这里。“ 房间空置许久,正对着房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画上是一个美人,红鬓纱裙,神情妩媚。白衣的公子走到挂画跟前,露出温柔向往的神情。 付月走过来问道:“白兄认得画上的女子?“ 白衣的公子轻轻点头:“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没想到她已经过世这么久了。“他的神情露出不忍,继而目光落在画像下脚的几行小字上:红烛飞雨,水阔云低;悲欢离合,最是无情。 白衣的公子轻叹一声,正在这时,楼间传来“咚咚“急促纷杂的脚步声,付月朝门外一探,见一众大汉气势汹汹涌上来,忙合上门急道:”白兄,咱们已经惹恼长乐坊的人,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白衣的公子微微颦眉:“不过几个区区人族,难道伤得了你我?” 第329章 风荷姑娘 付月无奈苦劝:“白兄,这可是在人间,咱们得按照这里的规矩来,不可无故与人族起冲突。“ 正说着,门外响起乒乒乓乓钉门板的声音,付月试着一开门,却被钉得死死的,心中暗叫不好,这妇人虽不来硬的,但是这样一来如同瓮中捉鳖,若传出去实在叫人丢脸,他又奔到窗外一瞅,只见窗外的每个角落都被人围堵,都盯着这里,就算想跳窗也出不去。 这时妇人已经来到门外,插着腰道:“你们两个就给我在里面好好待着,待会儿官府来人,老娘自然放你们出来,不过估计要在大牢里蹲上三五个月,你们两个就等着吃牢饭吧。“ 付月急忙道:“哎,你别这么绝情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那妇人正准备走,听见付月出声,转念一想,长乐坊在巧都开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这两个人面,但是瞧二人气度姿容,倒也不像是寻常人,莫不是哪位权贵家里的宾客,若是贸然得罪倒不好了,于是转身又贴着门道:“想要跟老娘好商量倒也不是不可以,你们可有什么人来赎?” 付月憋屈答道:“有倒是有,不过她现在正忙,不好惊扰。” 妇人轻蔑笑道:“有什么好与不好,你自己都落到这田地了,还顾虑什么,把你能抬出来的人尽管抬出来便是,否则待会儿官府可是要来拿人了。” 付月咬牙道:“好,我告诉你,我家主人是巧州新上任的典客大人,你去派人通知她,她一定会来。“ 萧夕接到付月与白狐被困在长乐坊的消息时,接风洗尘的宴席已经散去,她正在太子白泽的房间里,看着他把解酒汤喝下去。巧州乃是个女儿国,州牧及诸多属臣皆是女子,宴席间言笑晏晏,缺少男子的豪爽,也正因如此才没有把太子白泽灌醉,不过太子白泽气质超俗,光是坐在那里,就不住被人投来青睐目光。 这会儿太子白泽脸颊红红的,卧躺在软榻上,猎祜与棙如都侍立在侧,太子白泽轻咳两声道:“我已经不难受了,倒是你,外面来的人是谁,这么晚还唤你去干什么?“萧夕轻轻摇头:“还能是为谁,还不是付月跟白狐两个闯了祸,等着我去收拾,我去去就来。“说着便要站起来。太子白泽也跟着直起身来,拉住萧夕的衣袖:“我跟你一起去。“萧夕扶他躺下,宽慰道:“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理,你就好好待在这里休息,别让我担心就算没给我添乱了。如果你不介意,就让猎祜兄弟二人跟我去,要是待会儿真的打起来,总不好让我亲自动手吧。“ 猎祜与棙如对视一眼,同时应声:“我们跟你去。“萧夕点点头,三人随即走出去,门外等候的是一个提着碧纱灯的小姑娘,见萧夕三人走出来,瞥见萧夕的眼神,突然身体忍不住颤抖一下,赶忙在前面领路。夜晚的巧都灯火辉煌,集市热闹不输白天,萧夕听着熙熙攘攘的人声,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长乐坊的妇人早就候在门口,甩着帕子伸着脖子张望,远远望见坊里派去请人的小丫头打着灯走近,她急急忙忙走进大厅,假装正闲着。 不一会儿,便见小丫头急匆匆低着头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人,不紧不慢跨进来,她缓缓扫视整座长乐坊,最后目光落在妇人身上,妇人顿时觉得那人的眼神有如冰霜,又有如烈焰,不敢直视,只得讪讪站起来,试探着走上前问道:“请问这位姑娘,你是……”来人正是萧夕,她对妇人淡淡颔首:“我是巧州新任典客,听说你找我有点事。”接着她又指着满堂披挂的彩幔,“颜色太多太艳显得俗气,不如换成今年流行的浅碧纱,显得清雅别致,更有品味。”妇人连连应声:“是,大人说得极对。小民请大人前来是因为、因为有两个自称认得大人的人,在我的长乐坊里闹事,现在被关在楼上房间里。”说着有些别扭地朝楼上指了指。萧夕微微颔首,却不言语,反而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色艺双绝的姑娘?”妇人一愣,忙点头:“有,我们这里的风荷姑娘乃是整个巧州都有盛名在外的。”萧夕径直朝二楼雅座走去,头也不回道:“那好,请这位风荷姑娘出来,我想认识一下,还有门外跟我同来的两位客人,也请他们上来。”妇人顿时摸不着头脑:“大人,你要见风荷姑娘?那关在楼上的两个人怎么办?”萧夕一挥手,似乎毫不在意:“无妨。”也不明确说明白,妇人揣度着话里的意思,悄悄叫人把房间里的人给放出来,又忙去让人唤风荷。萧夕在雅座席间悠然饮茶,猎祜与棙如站在身侧,整个长乐坊没有客人的姑娘们听闻动静,纷纷从房间出来探出栏杆朝下张望,窃窃私语。 “听说下面那个坐着喝茶的人就是咱们巧州新上任的典客大人,你瞧她多威风呀,连咱们老板娘都对她低眉顺眼的。” “那当然,典客可是巧州的要职,照理说她的官职可比城卫首领要大,可是那位首领大人是出了名的不领人情,老板娘已经差人去报官了,待会儿城卫大人来了,不知道会不会不给典客大人面子?” 楼上正议论纷纷,深重帷幕中便款款走出一个倩影来,行步间裙裾轻摇,如落英飘落,一瞬间占尽风情。她怀着抱着一把古琴,走到萧夕跟前依依行礼:“奴婢风荷见过典客大人。” 萧夕露出满意表情:“不必客气,风荷姑娘请坐。姑娘既抱琴出来,想必是准备弹奏一曲?”风荷坐在萧夕左侧的圆凳上,有人便搬来琴具,云鬓微低:“正是,奴婢不才,只粗通琴技而已,望大人笑纳。”正要拨动琴弦,门外又走进来一众人,俯在栏杆上的姑娘们顿时发出向往的笑声。 萧夕循声望去,但见进来诸人皆穿着兵甲,为首一人眉眼如星,神态似峡云般轻闲,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第330章 商议 难怪楼上的姑娘们会兴奋起来。萧夕开口道:“老板娘,有客人来了。”妇人忙低声扭扭捏捏道:“典客大人,这位是城卫首领柳风大人,小人刚才一时心急报了官,所以柳风大人来了。”萧夕点点头:“知道了,既然如此,来的都是客,请柳风大人也来入座,一同听曲。”妇人忙走过去,不知跟柳风说了些什么,柳风先是脸色一紧,朝萧夕这边望了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便示意随行下属到门外去,自己独自一人走上楼来。柳风对萧夕行礼道:“下官见过典客大人。”萧夕温和笑道:“城卫大人不必拘礼,随便坐,大人忙了一天公务,我请大人听好曲。”柳风只得坐下,便听琴弦轻奏,淡淡溶溶,一曲终罢,萧夕拊掌称赞:“妙曲,城卫大人,你说呢?”柳风亦点头称是。萧夕又从钱袋里取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莹白珍珠,放在桌上笑道:“今天没有预约就贸然请风荷姑娘出来,又听了这么美妙的琴曲,当真荣幸之极,我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枚珍珠是从南海所得,就给姑娘当作见面礼吧。”长乐坊虽然客人皆是达官显贵,但是也少有这么大的珍珠,萧夕出手如此阔绰爽快,令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不已。萧夕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柳风大人,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听曲如何?”柳风忙陪着起身,口中称谢。萧夕又对妇人道:“老板娘,那两个不懂规矩的下人有没有损坏这里的东西,我双倍赔偿给你。”妇人见萧夕不找事已是万幸,又赏了这么个宝贝,简直恨不得把萧夕当菩萨供起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二位客人就是初来乍到有些心急,才会一时失和,我已经叫人把他们给放出来了。”萧夕也没有去管付月跟白狐,径直走下楼,出了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妇人还倚在门口恋恋不舍:“要是来的客人们都跟典客大人一样该多好。”旁边的姑娘提醒道:“老板娘,典客大人是个女子,怎会常来呢?”妇人叹道:“真可惜是个女子,要是个男子呀,你们这些姑娘还不都被她迷住魂了。”说罢扭动身子转身进去了。 巧都州牧所居住的宫殿中,萧夕与州牧坐在会客厅中,香炉轻烟如雪,这是巧州所独有的飞梨香,燃烧时会散发出春暮初雨梨花的香气,最适合在夏日消暑。 州牧是一位华贵雍容的妇人,端坐在冰席上,对着萧夕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如今已有四州支持联奏,尚还需要两州的支持,但是当前局势颇严峻,据本州的消息,巫族最近活动频繁,在各州均有出现,本州揣测十巫并不希望联奏事宜成功,因此正在积极拉拢各州势力。” 巧都城西的一座府邸中,晴光正好,萧夕站在走廊上踱来踱去,不时瞥一眼站在廊下双臂高举水盆的两个人,额头上都渗出了汗。这也难怪,已入暑热,连萧夕站在通风的阴凉里都觉得浑身燥热,更何况顶着日头。 付月率先忍受不住,喘着气呼呼道:“我们都站了两个时辰了,你罚得还不够吗?” 萧夕挑眉:“嫌热?你可以把衣裳全脱下来呀。” “你……你蛮不讲理!”付月气得声调都变了。 萧夕却愈发笑得欢快:“就你讲道理,你若讲道理又怎么会被人家长乐坊给锁起来?今天略施惩戒,你们两个好好长长记性,这里是巧都,不是你们可以任性胡来的地方。”见二人也都被晒得够呛,萧夕本来也没打算动真格,于是点了个头,“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再不许胡闹。” 付月放下铜盆,白了白狐一眼:“都怪你,好好的酒不喝,非要去招惹那个凶女人。” 白狐徐徐喘吁出一口气,看了眼萧夕离去的背影,总算领教到她的厉害,轻轻摇头:“许久不曾入世,现在的女人都变得这么凶了。” 话音刚落,萧夕脚步一顿,回头望向二人,脸上似笑非笑,二人顿时吓得浑身一寒,几乎以为萧夕听见了,恰好这时候猎祜前来有事找萧夕,萧夕这才没有再停留。 萧夕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猎祜答道:“是才州那边有消息传来,公子命我请大人前去一同商议事宜。” 萧夕于是随同猎祜穿过回廊往后厢走去,这座府邸是巧州牧赐与萧夕的官邸,所谓典客一职,虽然职位高,但是其实很清闲,主要负责与其余各州之外交,太子白泽作为才州牧之子,入住萧夕的官邸也是顺理成章。 太子白泽素来喜欢清静,所以萧夕就让他住在后厢,一个独立的小庭院,院子里种着碧绿的芭蕉,有风袭来簌簌轻响,还夹杂着芭蕉的清香。 萧夕一跨进屋里,就有冰凉气息围过来,太子白泽虽然病愈,但是身体因为自幼病虚的缘故,还是有些弱,现在正值伏天,巧州最热的时节,太子白泽总有些禁受不住,因此萧夕费了些功夫,弄来一些冰块放在他的屋里,然而即便如此,太子白泽也仍然有些恹恹不振,一直见萧夕来了,精神才振奋些。 “才州有什么消息?”萧夕一进来就问道。 太子白泽轻轻答应了一声:“阿父来信,如今已有才州、涟州、端州与巧州答应合奏之事,这件事比预想中进展更快,阿父说这也多亏你从中斡旋。” “州牧大人太客气了,这本是我份内之事。”萧夕犹豫了一下,“州牧大人有没有提及涟州那些修建祭台的百姓,他们都回到才州没有?还有长王姬,她在涟州还好吗?” 太子白泽心中一动,萧夕心里原来还记挂着那么多人,只是独独没有自己,就连见到自己身体有恙,却都没有随口问候一声,念及此处,不觉心里泛起苦涩,忍不住轻咳两声。 第331章 巾帼不让须眉 “阿父知道你会问起这些事,所以特意提及,那些百姓已经尽数返乡;至于长王姬,应该还在涟州,那里相对安全一些。” 萧夕点点头:“那就好,当日走得仓促,总觉得欠他们一个交待,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倘若你回信,记得替我谢谢州牧大人。” 太子白泽答应一声,心里觉得酸闷,想要直起腰身舒展一下,却忍不住脸色一变,险些呕吐出来。 萧夕见其难受,情不自禁地便伸手去扶,即便隔着薄薄的衣裳,也感觉到太子白泽的身体烫得厉害。 “怎么中暑这么厉害?这些冰块都没有用吗?”萧夕轻柔问道。 太子白泽勉强摇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其实他胸口闷得厉害,还强忍着恶心安慰萧夕。 “我原以为你的病治好了就真的没事了,现在看来你还真是个林妹妹一样的病美人。”萧夕轻松说笑打趣。 然而太子白泽一听这话,原本苍白的脸颊竟露出薄红,胸口起伏:“你、你说什么林妹妹,是你昨晚在长乐坊里见到的女子吗?你怎么可以把我跟女子相提并论?” 萧夕忙摆手解释:“别生气,你误会我了。”她一时口无遮拦,把自己在那个世界学到的东西说出来,没想到引得太子白泽误会,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这个林妹妹不是一个真实的人,而是小说里面虚构的人物,就好比、好比你弹的曲子里面,那些人跟景都是想象出来的。” 太子白泽这才没有更生气,但是仍旧追问:“那你为什么要想象这个什么妹妹的?” 萧夕讨好笑道:“因为你跟她很像”话未说完,转念又想到林黛玉最后死得那么凄凉,怎么能跟太子白泽比呢,又忙改口,“我乱说的,你别当真,我以后不跟你开玩笑了。” 她本来是道歉的意思,却惹得太子白泽愈发失落气闷,想到萧夕从前跟自己无话不谈,如今居然连玩笑也不跟自己开了,脸色便愈发难看。 萧夕见话不投机,只好告辞:“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还有点公务要忙。”也不敢再去瞧太子白泽的脸色,转身就往门外走,刚跨出门槛,便听见屋里隐约传出剧烈咳嗽呕吐的声音。 萧夕心里想道,真是该死,好端端的跟太子白泽说这种玩笑话,现在把他的毛病都给惹出来了,自己又没办法,真把人给急死了。 她的脑门简直要冒汗,抬眼一瞧付月跟白狐正躲在窗沿下,两个人蹲那儿歇凉。 萧夕问道:“你们两个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付月没好气地翻了她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偏心,这么大块地方就这里有冰块,我们来蹭点冷气。”又装模做样叹了口气,“谁让有人生来就命好,有人疼有人爱,不像我们,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半天,还得偷偷摸摸来凉快一下。” 话未说完,一个小钱袋砸到付月怀里,付月低头一看,居然装着满满的珍珠,顿时两眼发光:“这么多珍珠,这个月的零花钱吗?” 萧夕轻嗔:“就你嘴欠,这些珍珠都是我离开涟州时带来的,昨天在长乐坊用了一枚,剩余的全部都给你们两个,记得下次再出门,对女人大方些,没有办不好的事。”说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白狐一眼,越过两个人走开了。 巧都州牧所居住的宫殿中,萧夕与州牧坐在会客厅中,香炉轻烟如雪,这是巧州所独有的飞梨香,燃烧时会散发出春暮初雨梨花的香气,最适合在夏日消暑。 州牧是一位华贵雍容的妇人,端坐在冰席上,对着萧夕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如今已有四州支持联奏,尚还需要两州的支持,但是当前局势颇严峻,据本州的消息,巫族最近活动频繁,在各州均有出现,本州揣测十巫并不希望联奏事宜成功,因此正在积极拉拢各州势力。” “可惜舜州没有州牧,不然下官倒是可以就近去拜访游说一番。” 巧州牧温声慢语:“舜州自十二州出现以来很少任命州牧,那里的百姓崇尚自由,就算十巫想要掌控,怕是极难,因此暂且不必担忧。本州倒是对巧州之北的雄州有所忌惮。”说着便轻叹一声。 “下官听闻雄州风俗剽悍,男子体魄强壮,且又善斗,州牧大人是唯恐十巫拉拢雄州,会威胁到巧州的安危?” 巧州牧慢慢点头:“正是,若论繁盛安泰,巧州定不比雄州差,可是巧州多女子,若是两州之间发生争斗,又岂是雄州的对手。” 萧夕却笑道:“州牧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老话,所谓‘巾帼不让须眉’,雄州的男子再厉害,难道咱们巧州的女子就怕他们不成,倘若真有针锋相对的那日,咱们也未必就输给他们。“ “说得好!“一声清脆赞音从殿外传进来,紧接着佩环轻响,一个穿着石榴红裙裾的少女轻轻盈盈走进来,宛如一株盛开的石榴花,先是对着巧州牧屈身一拜,盈盈唤道,“阿娘。” 巧州牧露出慈爱神情:“怎么这么不懂礼数,你应该在殿外等候,居然冒冒失失闯进来。” 少女嫣然一笑,脸颊上还沾着未睡醒的红晕,娇嗔道:“阿娘,你不知道外头多热呢,我都等了一盏茶的时辰。后来听见典客大人说的话,就忍不住进来了。典客大人刚才说得真好,咱们何须惧怕雄州,女子也未必会输给男子呀!” 巧州牧微微无奈摇头:“胡闹,这其中利害你怎会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少女倏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小青瓷瓶,神情得意:“阿娘,女儿最新调制出来的香,拿来给阿娘瞧一瞧。”说着便拔开瓶塞,顿时一股幽然淡雅的香气弥漫开来。 “你就会摆弄这些个玩意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巧州牧轻叹一声,神情却没有苛责之意,反而只有对少女的喜爱。 少女却转而把瓷瓶递与萧夕:“初次见到典客大人,这瓶香就算送给大人的见面礼,请大人务必笑纳。” 第332章 打探 萧夕于是没有推辞,接过瓷瓶:“我来得仓促,并没有准备见面礼,日后一定补上。” 少女眼眸一眨:“见面礼就不必了。不过我倒正好有个小忙,不知大人能否帮一帮忙?”见萧夕含笑相待,少女脸颊微微泛红,“我想请大人帮我引见从才州来的白泽公子,听说他就住在大人府上,不知大人愿意与否?” 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事,萧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不禁感慨,太子白泽犹如美玉,会召来佳人爱慕亦是情理之中,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萧夕欣然点头:“好,白泽公子风姿卓华,且擅琴技,就算在整个扶桑也少有人可以与之相比,这样的人物确实值得交往,不过他最近几天因为酷暑的缘故,所以身体不太舒服……“ “那正好呀,我又新酿了好几瓶飞梨香,正好可以送给白泽公子作为见面礼,择日不如撞日,我先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就随你回府,一睹白泽公子的真容。“说罢,少女便带着欢欣离去。 没想到心情居然这么迫切,倒像是去约会似的,萧夕不禁轻笑,可是当她与巧州牧辞别,看见坐在正门外马车上等候的少女时,萧夕简直惊呆了。少女一改刚才的清纯装扮,华服盛妆,头上插的珠钗摇坠简直要把发髻给压垮了。 萧夕有点发怔,指着少女的脑袋问:“你穿成这样,热不热?“ 少女用帕子擦拭已经开始往外冒的汗水,却装作一身轻松答道:“我觉得还好啊,我们快走吧。“ 就算少女不催促,萧夕也会让马夫以最快的速度赶车,因为少女身上实在是太香了,究竟擦了多少香粉,简直快要把人给熏昏了。 一到府邸,萧夕赶忙跳下车,深深吸了一口气,忙吩咐下去:“快带小姐去白泽公子的后厢。“又对少女含笑抱歉,”我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你需要什么只管跟下人说。“ 少女雀跃地点头答应,萧夕一直目送她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这才长长松一口气,慢腾腾回到自己住处,一进屋就听付月喊道:“怎么这么香,我的鼻子要被熏坏了!“ 萧夕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过去:“你这个狗鼻子,熏死你才好。“ 付月捏捏鼻子,瓮声瓮气问道:“你究竟是从哪儿沾来的味道?“ 萧夕一边拿帕子擦拭洗脸,一边扬起头答道:“是州牧大人的女儿牵巧姑娘,她今天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是为了来见白泽。“ “白泽长得俊美,性情又温柔,难怪会招来女孩子,难道你就不吃醋?“ 萧夕轻哼一声:“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抢也抢不来,我操这份闲心干嘛。“转念一想,眉头轻皱,”这关我什么事儿,他们真愿意好我也替他们高兴。“ 付月凑近,仔细打量萧夕的神情,轻声啧道:“没看出你哪点高兴,倒是有个醋坛子要气炸了。要不我替你想想办法,替你去打探打探?“ 萧夕本来还想骂几句,听到这话不由竟按捺下性子,柳眉轻斜:“怎么个打探的办法?” 付月便朝着后屋吹了个口哨,扬声唤道:“白兄,快点过来,有个小忙要麻烦你。”说着便对萧夕得意一笑。 巧州城西北隅有两间酒楼,皆是以竹搭建而成,楼前是繁华热闹的街市,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人声喧哗,酒楼内常常宾客满座。 楼下大厅的柜台前,一个挎着弓的年轻人正在结账,掌柜生来一副招财笑脸:“一份酒酿丸子打包,共十枚铜贝。这是找您的钱请收好,下次再来啊!” 年轻人拎着酒酿丸子正要走,迎面从正门走进来两个人,面容都似曾相似,其中一个左顾右盼,热得直喘气儿,抱怨道:“巧州真是热死了,表哥,快点弄点东西来吃,我简直快要饿死了。” 他一边抱怨着,微微躬着腰,好像真的因为太饿所以连身体都快直不起来,然而当他一看到面对面站着的年轻人,顿时胸膛一振,惊唤出声:“怎么是你?” 彼此照了面,年轻人顿时想起来,这两个是曾经去青要山抢夺后羿弓的巫族人,其中一个很厉害。狭路相逢,采言也有点吃惊,他是被付月撺掇来买酒酿丸子的,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这两个人,没有胜算,他也没打算动手,准备一闪身假装没看到。 然而柔柔却率先发难,闪身挡在采言跟前拦下:“你今天休想轻易这样走,把后羿弓交出来。” 采言冷冷答道:“今天没带。” 柔柔朝采言身后探望:“那个凶女人有没有跟你一起?“ 巫即也在暗暗察望,但是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有些隐隐失望。但是柔柔却兴高采烈:“她不在,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今天想怎么欺负你都行。“ 采言不由心头一紧,眼神在对方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巫即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是似乎心思并不在此刻,而柔柔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眼神露出兴奋的光芒。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隆隆雷声,乌云翻滚着迅速涌过来,一阵急风掠进来,夹杂着星星雨点。 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抬头看了下堵在门口的三人,突然飞起一脚踹在柔柔的屁股上,柔柔顿时发出“嗷“地一声惨叫,蹦着回转身怒视来人。 来人穿着鹅黄碧叠裙,只淡淡道:“你挡到我的路了。“ 柔柔到嘴边的骂语又生生给吞咽回去,朝旁边退开两步,有点心虚,眼神闪烁:“怎么又是你?“ 来人就是柔柔最害怕的萧夕,萧夕没搭理柔柔,径直对在旁边吓得战战兢兢的掌柜吩咐:“楼上还有没有座位,能让人安安静静吃饭?“ 掌柜认得萧夕,忙不迭点头:“有,大人请跟我来。“说着忙引萧夕朝楼上去。 柔柔气鼓鼓跟在后头,却又不敢跟得太近,大声道:“我们也要吃饭,也要坐好位置。” 楼上满座宾客都朝这边看过来,但是楼上坐满了人,只有临窗一张雅座。 第333章 解酒汤 掌柜顿时脑门冒汗,凭他多年来的眼力,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要是为争座位抢起来,搞不好要生事。 但是萧夕却一脸淡定坐下来,对不敢上前来的柔柔点头示意:“你不是要吃饭么?为什么不来坐?” 柔柔瞪大眼睛:“你居然要我跟你坐下来一起吃饭?” “不然呢,”萧夕给自己慢慢斟上一杯凉茶,“难不成你蹲在我身边看着我吃?只是吃个饭而已,难道还怕我会吃了你不成?” 柔柔还在犹豫,萧夕在他眼里如同洪水猛兽,但是巫即却已经走过去,在萧夕的正对面坐下来,柔柔与采言见状,也只好分别坐在身侧。 萧夕大方道:“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采言小声提醒:“大人,付月还在等我把酒酿丸子拿回去。” 萧夕头都没偏一下:“别理他,厨房里还有馒头大饼,饿不死他。”采言于是不再言语。 柔柔见萧夕似乎真没有恶意,于是清咳一声:“这可是你自己说要请客,不是我故意讹你。”说着一口气对掌柜说了一大串菜色的名字,足够七八个人吃个饱,而且每道菜听起来就很贵。 但是萧夕丝毫不在意,反而露出微笑:“既然点了好菜,没有好酒怎么行,再上几坛酒如何?” 柔柔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那好吧,就来……一坛酒。“ 萧夕“噗嗤”一声轻笑出来:“我们四个人,一坛怎么够分,这样吧,先上六坛,不够再添。“ 萧夕的话就是圣旨,掌柜忙脚下开溜去备酒备菜,柔柔顿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巫即看着近在咫尺的萧夕,心里思念的人就坐在对面,自然是欢喜,但是一想到萧夕与自己决绝的那番话,心里又添酸苦。 酒菜很快端上来,萧夕给每人斟上一碗酒,自己先一饮而尽,对其余人道:“大家随意,喝多喝少都不强求。“ 柔柔自然不肯示弱,想来打不过对方,总不至于连喝酒都要输给对方,当即举起碗咕嘟咕嘟喝个干净,巫即不徐不疾,一口一口慢慢饮。 采言虽然不知道萧夕为什么要请这两个人吃饭,但是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彼此之间由刚才的剑拔弩张居然变得莫名和谐起来,也不知道萧夕究竟是不是故意为之。 约莫喝了五六碗,柔柔端着酒碗的手已经开始颤晃,脑袋渐渐发昏,巫即想要把他手中的酒按下来,却被柔柔一把推开,接着猛然暴发出一声怒吼:“凭什么!“ 一连喊了三声,一声比一声高,三人顿时都愣住了,幸好这时酒楼里的客人大都散去,所以没有过于引人注目。 萧夕指着开始耍酒疯的柔柔:“让我来猜,一定是你的感情遇到挫折,有喜欢的女人没有?“ 柔柔直着脖子大声摇头:“没有!“ “那就是家里人逼你去相亲,对不对?“ 柔柔醉眼朦胧,冲着萧夕竖起大拇指:“你猜得真准!没错,大族长跟我阿父都逼着我来求亲,要我娶一个我从来都没见过的女人,我虽然不乐意,但是没办法……“说到最后,打了个酒嗝,声音矮了下去。 萧夕表示极大的理解:“我明白,封建社会父母包办婚姻是司空见惯的事,他们要你娶谁来着?“ 柔柔歪倒在一边,举起手臂乱划:“他们要我娶的人就是巧州牧的独生女儿。“ 牵巧,原来是她,萧夕心里一怔,巫族这是要联姻来着? 暴雨倾盆,跌打在屋瓦上如豆子洒落,萧夕沐浴更衣后,虽然已有倦意,却不愿入睡。灯影明晃跳跃,她就倚坐在桌案前,闭目养神,呼吸清浅。 不多时,有婢女进来禀报:“大人,两位客人都已经安顿妥帖,就住在东厢的客房里。” 萧夕没有睁眼,又低声问:“解酒汤送过去没有?” 婢女答道:“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都送过去了。” 萧夕还想问点什么,但是心烦意乱,于是挥手示意婢女下去,独自在房里听了一会儿雨声,夜已深,她在房内踱步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推开房门走出去。 她沿着栏杆漫无目的地在府中走着,大雨瓢泼,廊檐上的灯笼被吹得狂摇不定。 东厢的月门就在咫尺,萧夕却在门口打转,皱着眉。 “为什么不进去?”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和着雨声有些模糊不清。 萧夕不由一惊,转身望去,昏黄灯影下站着太子白泽,穿着薄衫,披散着头发,被风一吹,衣袂轻翻,似乎湿了一片。 还好不是巫即,萧夕微微松口气,收回眼神,有些心不在焉,低声道:“穿这么少,当心着凉。” 太子白泽没应声,只生生站在那里,许久都不开口说话,好像一块木头一般。 萧夕又随口问道:“你今天给牵巧姑娘弹曲子听了么?我还当面夸你琴曲弹得好——” 话未说完,却被太子白泽硬生生打断:“牵巧姑娘是你带来的?” 萧夕点头道:“没错,她说想见见你,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把她带来搪塞我,然后自己跑出去跟别人私会!”萧夕的话再一次被打断,这一次太子白泽的语气里压抑不住的怒气。 萧夕不由一怔,忙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是牵巧姑娘自己要跟我过来,我会遇到巫即也只是巧合,我只是见采言久久不回来担心他会迷路,所以我才去找他,结果就碰上巫即。” “那你为什么要把人带回来?又为什么这么晚还要来东厢?”太子白泽又质问道。 “那是因为他们是来跟州牧求亲,身为典客负责接待外州客人本就是我的职责,把人带回来也无可厚非呀。至于我为什么来东厢,那是因为、因为……“萧夕一时语塞,”整个府邸都是我的地盘,难道我自己随便走走散散心也不成?“ 太子白泽愈发高声道:“你一天到晚都不会去找我,却反而在深夜冒着大雨到这里来散心,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以为我会不知道?“ 第334章 表白 萧夕耐着性子服软跟他解释半晌,却反而换来他更大的愤怒,萧夕当即亦怒了,不觉抬高声音:“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说说我究竟在想什么?“ 太子白泽气得简直有些浑身发抖,他本来气性温和,被萧夕不耐烦地顶了两句,又是因为萧夕的事,失了往日气性,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萧夕见他气得狠了,猛然想起当初在涟州太子白泽被自己气得昏过去的情景,虽说他如今病好了,但仍旧心有余悸,气性便不觉矮了下去,讪讪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半晌,太子白泽才从喉咙里涌出一句话:“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 萧夕有些莫名其妙,指着自己:“你这是什么话?我几时敢怠慢你?“ 太子白泽气得扭头转身:“我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个巫即?他就值得你这么牵挂?“ 萧夕心里一乱,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我并没有如何牵挂他,至于你,我也从没把你跟他比较过。“ “那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对你……“后面几个字说得甚是艰难。 “对我怎么样?“萧夕脱口问道,但是话刚出口她心里顿时如同有炸雷惊响,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连呼吸都似乎忘记了,俄顷才吞吞吐吐,”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太子白泽却没有作声,既不否定却也没肯定,静静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就往回走。 萧夕没听到回答,急得心乱如麻,想要跟上去问个明白,却又拉不下脸皮。 谁知太子白泽走到一半,偏又停住脚,转过头来静静回望萧夕,脸上的表情却在暗淡光影下看不清楚。 萧夕浑身发热,深夜雨冷,她却简直快要冒出热汗来,自言自语道:“你还是给我一刀来得更痛快。“ 暴雨不歇,昏黑的房间里,付月正在床上安睡,冷不防一声骤响,房门被人给踢开,随即萧夕裹挟着冷风冷雨冲进来,扑到付月床前的时候还险些绊倒了,但是她一骨碌爬起来就把付月从床上给拽起来。 “喂,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付月满腹牢骚,衣裳都快被萧夕给扯下来了。 萧夕却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两眼放光:“我刚才……白泽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仔细冷静一会儿才重新说道,”白泽好像跟我表白了,他说他喜欢我。“ 付月盯着萧夕,觉得萧夕的举止简直反常,反问道:“怎么,你很意外吗?我从前不就一直告诉你,他喜欢你来着。“ “那不一样!“萧夕几乎是喊着出声,”我一直当你在开玩笑,可是今天听他亲口说出来,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怎么会真的喜欢我呢?我、我一点都配不上他呀!“ 付月把萧夕仔细打量一番,突然捂着肚子笑翻过去,指着萧夕手舞足蹈:“难怪你一直以来对他的心意视而不见,原来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你不是一直都挺自信的么,怎么突然间害羞起来?“ 萧夕被付月笑得有点羞恼:“你别取笑我,白泽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哪里敢有非分之想?“怔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付月摊了摊手:“要么接受,要么拒绝,就这两种选择,看你怎么选喽?“见萧夕露出为难神情,他打了个呵欠,”你回去自己慢慢想吧,现在我要睡觉了。“ 萧夕于是站起来,不经意间低头一瞧,只见昏暗中白狐正睁着两只浑圆的眼睛盯着自己,简直有些令人发毛。 “这么晚还没睡呢?“想到白狐把自己刚才的言行都看在眼里,萧夕不由有些尴尬。 白狐却冷静得可怕,静静道:“你一直踩着我的尾巴,让我怎么睡觉?“ 萧夕这才感到脚下毛茸茸的一团,被自己踩得死死的,她忙挪开脚,白狐这才甩甩尾巴,自顾走开了。 翌日清晨,萧夕一早起身,换上一身浅鹅黄衣裳,头发用璎珞束好,一改往日随意的装束,梳妆许久才走出房门。 一进正厅,正在吃点心的柔柔顿时被萧夕惊呆了,指着萧夕:“你怎么变样子了?” “因为今天我是以巧州典客的身份带你们去见州牧大人,当然要正式些。”萧夕吩咐下去,“把车备好,待会儿要去见州牧大人。” 柔柔小声嘀咕:“看来你这个人也没那么坏,而且仔细打扮起来还是怪好看的……” 萧夕耳尖听得真切,轻声笑道:“你要是喜欢会打扮的女子,那么州牧大人的千金牵巧姑娘实在太适合你不过了,我只怕你无福消受呀。” 话音刚落,坐在旁边吃饭的付月与白狐都不禁“噗嗤”笑出声来,柔柔不明所以:“你们笑什么?” 付月拍拍手掌,别有深意一笑:“怕你将来会被熏死。” 萧夕正色道:“不准开玩笑了,你们二人若吃好了,就快随我来。” 巫即原本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候便静静起身,朝门外走去,柔柔忙跟在后头,三人坐上马车,一路朝州牧所居的宫殿而去。 昨日夜雨,今天骤晴,日头又变得毒辣,三人沿着宫殿檐廊正行走,忽闻花园的小门传来一声轻促急唤:“典客大人。” 萧夕循声望去,原来正是州牧的女儿牵巧,依偎在门后面探出半张脸来,长长的发辫垂落下来。 她于是走过去问:“牵巧姑娘,你找我有事么?” 萧夕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牵巧忙不迭点头,伸出手扯住萧夕的衣角,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牵巧姑娘,”萧夕放低声音柔声道,“我要带客人去见州牧大人,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可以吗?” 牵巧紧咬嘴唇,犹豫少顷,却仍旧坚决摇了摇头,萧夕暗暗叹了声气,只好唤来侍婢吩咐带巫即二人前去见州牧,自己被牵巧一径拉着到花园里幽静的小亭中。 还没等萧夕问话,牵巧却呜呜哭出声来,眼泪不断滴落。 第335章 婚事 “典客大人,你一定要帮我劝劝阿娘,她、她要把我嫁给雄州牧的儿子!” 萧夕闻言一惊:“什么,州牧大人要把你嫁到雄州去?可是明明荒州巫族的人也来提亲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牵巧一听,险些昏过去,连哭都哭不出来,连忙摇头:“我不要,我既不要嫁给雄州牧的儿子,也不要嫁给巫族人,典客大人,阿娘最器重你,你说的话她肯定会听,我求求你,你帮我劝劝阿娘。” 萧夕见牵巧哭得伤心,明明比自己年纪还小,却骤然遇到这样的事,想必一定惊慌失措,于是安慰她道:“你别着急,我会去劝劝州牧大人,你先别哭。”好一番哄劝,这才让牵巧止住眼泪,抽噎着回转而去。 萧夕虽然心里着急,却并没有立刻去找巧州牧,她在角亭里踱来踱去,花枝繁茂斜倚,有风吹来落英缤纷,覆满萧夕的肩上,她却微皱着眉,未有所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有侍婢寻萧夕而来,禀告道:“典客大人,州牧大人刚刚吩咐,从荒州来的客人就暂时烦劳大人招待。“ 萧夕微惊:“这么快就说完了。“看来双方这次会面并不顺利,否则州牧大人不会连饭食都不招待,她又问,”州牧大人现在何处,我找她有事商量。“ 侍婢答道:“州牧大人还在大殿处理政务,未曾离开。“ 萧夕轻轻颔首,然后径直朝着大殿而去,半路上迎面便遇到正被侍婢领路出宫的巫即与柔柔。二人皆神情有异,巫即微皱着眉,一看便知要办的事情不顺利,但是柔柔却是一脸轻松,好像逃过一劫。 萧夕微微一顿,继而开口:“巫即,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就让柔柔先到外面等你。“ 巫即原本微低着头,闻言便抬头看向萧夕,轻轻颔首,那种神情已经有愠怒之意。 待侍婢领着柔柔离去,萧夕与巫即走到廊下,萧夕有些不安,轻叹一声问道:“想必州牧大人没有答应这桩婚事?“巫即垂眸不语。 萧夕又放低声音:“既然这样,巫族会对巧州怎样?巧州大都是女子,性喜平和,不会对巫族有任何威胁。“ “那倒不见得,“巫即抬眼轻瞥,脸色如冰霜,”巧州牧不肯与巫族联姻,就是在与巫族为敌。“ 骄阳如火的天上突然有隐雷滚动,天色变得如此之快,萧夕的心头突突直跳,又听巫即缓缓道:“萧夕,我并不傻,巧州牧就只有一个女儿,既然不肯嫁与巫族,那么她又打算把女儿嫁给谁呢?不管她嫁给谁,州牧都只有一个打算,那就是与对方联手,今天看来,她不愿意选择巫族。” 话音轻落,巫即的衣袂突然无风自动起来,袖口内响起轻微噼啪声响,好像有细小的雷交织碰撞。 与此同时,天空中乌云遮天蔽日,云层中有雷声*,萧夕的心里有种山雨欲来之感,她顿时明白这种怪异的天气定然与巫即有关。 “你打算干什么?这里可是巧州,不是在巫族盘踞的荒州!”萧夕微皱眉,声音微厉。 巫即却缓缓合上眼,轻声开口:“巧州又怎样,如今放眼整个扶桑,难道还有巫族不敢降罪的地方么?萧夕,你看,这就是毋逆巫族意愿的惩罚,叫做‘天谴’。” “你究竟要干什么……”萧夕急声道,然而还未等她把话说完,苍穹之上突然直直落下一道巨大的闪电,击在不远处一座宫殿的屋顶上,只听“轰隆”声不绝于耳,巍峨的宫殿转瞬倾塌。 “你给我住手!”萧夕猛然喝道,伸手想要制住巫即,然而无论如何她居然都无法触及巫即的衣襟。 “萧夕,你有操纵天地之风的天赋,固然在常人之上,然而你却低估巫族的力量,巫族所真正拥有的,乃是凌驾于天帝之上的力量,足以驾驭整个扶桑!” 雷云翻涌,但是却不见一丝雨落下,天雷击毁宫殿,震动整座巧都,街上百姓纷纷朝宫殿方向张望。 萧夕逆着人群,独自走路回到府邸,付月探出头来问:“今天中午要做几个人的饭?” 萧夕坐在门前青石台阶上,轻叹一声:“你们自己吃吧,我不饿。” 付月一见萧夕是独自回来,便料定巫即二人十有八九已经回去了,但是又见萧夕闷闷不乐,便揶揄了一下:“你该不会是瞧着巫族那小子走了,心里还舍不得?” 萧夕没好气回了句:“你再敢胡说,我就饿你三天。”扭头一瞧,太子白泽已经走过来了,对萧夕道:“你回来了,外面发生什么事?” 萧夕忍不住叹气:“州牧没有答应巫族的联姻,巫即盛怒之下引来天雷把宫殿给劈塌了。” “那你有没有受伤?”太子白泽又急忙问道。 萧夕轻轻摇头:“我没事,只是……我自己太没用,想要阻止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太子白泽挨着萧夕身边也坐在青石台阶上,望着漫天黑压压乌云,低垂眼眸柔声安慰:“巫即是整个巫族中天分最高的巫者,当初有预言曾说,他将来之造诣绝不会在大巫祝之下,你现在敌不过他也是情理之中。” 萧夕低下头,双手抱着脑袋揉得一头鬓发凌乱,无比烦恼:“那岂非将来我遇到巫即都得躲着走?” 太子白泽微微沉吟:“那倒未必,你既持有昆仑神镜,便拥有无上神力,只是你现在还不能发挥而已。” 萧夕连忙把昆仑神镜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太子白泽看:“那你快告诉我,该怎么用?” 太子白泽却轻轻摇头:“抱歉,我也并不知道,此镜是上古神器,世间极少有人能够窥求它的力量,或许阿娘活着的时候是知道的,但是她却已经故去。” “说来说去,还是没办法。”萧夕叹了口气,举起神镜对着自己的脸,镜中映出一张皱着眉头的脸来。 太子白泽就这样静静看着萧夕翻来覆去拨弄着铜镜,一直过了半晌,萧夕实在琢磨不透。 第336章 请求 干脆抱着手臂朝身后栏杆一靠,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时候要是来根烟就好了,真是愁死我了。” 太子白泽不由一怔:“烟是什么,是吃食么,我可以给你去做。” 萧夕被太子白泽逗得轻笑出声,心里顿时轻松起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柔声道:“你就知道给我做吃的,把我喂得又饱又懒,将来不想做事可怎么办?” 太子白泽如今很少见到萧夕这样娇憨模样,心头一颤,脱口道:“没关系,我可以养活你。” “你要养活我?”萧夕有些不敢相信地重复,眨眨眼,“你要怎么养活我,你会挣钱吗?” 太子白泽认真答道:“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然后在那里住下来,我可以去书塾里教书,我还会帮人写字,哪怕钱不多,但是养活你是足够的。” 萧夕哈哈笑起来:“原来你想当人民教师,依我看还是算了,当老师没出息的;要是果真有那么一天,还是换我来养活你吧,你看从天昭台一直到涟州,不都是我在罩着你么,将来我还罩着你。” 然而她笑着笑着却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太子白泽的眼眸中有微光如波,粼粼闪动。 “怎么,我又说错话了?”萧夕小心翼翼问道。 太子白泽却轻轻摇头,看向萧夕的神情无比温柔:“你之前从未对我说过关于将来的事,现在听起来,哪怕将来还很远,心里却觉得有期盼。” “你就那么在乎你的将来有没有我吗?如果将来我死了,或者、或者还有其它的什么意外……” “不,”太子白泽斩钉截铁道,“我的将来不能没有你,如果将来你会离开,请你一定要带我一起走。” 萧夕心里猛然间仿佛被狠狠捶了一下,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呆呆望着太子白泽,眼泪突然控制不住流下来,沾湿脸颊。 太子白泽顿时慌了,围着萧夕问:“你怎么哭了,是我的话惹你伤心了吗?” 萧夕边哭边点头:“没错,就是你的话把我惹哭了。你怎么能对我真心真意的好,将来万一我要是遇到不测,我怎么舍得去死呀?”说着便哭得愈发伤心起来。 而此时此刻,在巧州牧的后寝殿中,州牧的独生女儿牵巧也在伤心啼哭,周围的侍婢忙忙碌碌准备她的嫁妆,而她看在眼里,却愈发伤心难过。 但是她的阿娘却只是静静坐在对面,听任其啼哭,却始终不肯说一句话。 牵巧本以为自己的阿娘会心软,但是哭了半晌却依旧没动静,眼睛已经哭得发痛,她只好停下不哭,依偎在巧州牧跟前,伏在她的膝盖上抽噎道:“阿娘,你可不可以不要把女儿嫁到雄州去,女儿长这么大连巧都都没出去过,雄州真的好远,女儿不想去呀……” 巧州牧年轻守寡,膝下独有这么一个女儿,呵护疼惜岂有不爱之理,但是她却含着泪水轻轻抚摸牵巧的软软头发,好像还没有长大,却即将远嫁,以后想来再见上一面也很难,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是还是狠下心劝道:“乖女儿,你要怪就怪阿娘是巧州的州牧,要怪就怪你是阿娘的女儿,阿娘必须为巧州的百姓打算,所以你只能嫁给雄州牧的儿子,这样巧州将来才有抵御巫族的帮手。” 牵巧哭泣道:“女儿都知道,女儿都明白,阿娘是为了巧州,女儿也要为了巧州,可是女儿真的好害怕,女儿连见都没有见过未来夫君一面。” 巧州牧柔声安慰:“别害怕,你是本州的女儿,只要谨记本州平日对你的教导,你将来一定可以照顾好你的夫君,你要学着长大,学会忍耐,知道吗?” 牵巧擦拭眼泪,抽噎着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女儿还有一个请求,这次送亲我要白泽公子也陪我一起去。” 远山在日暮中变得如烟般模糊,溪水潺潺,水边芦苇如雪,萧夕一行送亲的队伍就在溪边安营。 萧夕站在岸边石头上,朝着雄州瞭望,太子白泽走过来问:“一路来辛苦,要不要我给你做鱼汤喝?”一路长途跋涉,众人皆是辛苦,其实萧夕倒习惯这样奔波的生活,并不觉得疲累。 “连日赶路,你也很辛苦,鱼汤就算啦,就算你真的去做,恐怕最后我也喝不上几口,就被付月给抢去了。”萧夕走到太子白泽身边,他的银白长发只用一根红缨简单束着,垂落下来,有徐徐*的芦苇飘过来,便如立在飞雪中一般。 这么好看的人,居然会喜欢我,萧夕直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她对太子白泽说道:“我没想到州牧竟然会让你也来送亲,你的身体还没好彻底,这样旅途奔波,怕是很累。” 太子白泽却轻轻摇头:“没关系,就算巧州牧没有开口,我自己也想来,毕竟可以跟着你。” 萧夕轻叹一声:“听说雄州民风颇悍,只看那雄州与巧州交界处的重叠关隘就知道,其实我真的不希望让牵巧嫁过去,我总觉得雄州不适合她。” “当面临巨大的困境时,个人的意愿并不重要,甚至微不足道,巧州牧之所以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去雄州,既是为了保全巧州的百姓,也是为了雄州能够跟我们联手,答应合奏之事,这样我们便又多一个盟友。” 萧夕沉吟不语,俄顷突然笑了笑:“其实如果我是巧州牧,我倒宁愿把牵巧嫁给巫族,柔柔这个人虽然有些小心眼,但是其实为人还不错,应该会疼惜自己的妻子。” 太子白泽微皱眉唤道:“萧夕?” 萧夕轻轻耸耸肩:“别动气嘛,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毕竟在我生活的世界,像联姻这种事已经很少见了。我们可以自由恋爱,自由结婚。”说着又叹了口气,“要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日子过得多难受,每次见到牵巧,我都忍不住替她难过。” 太子白泽轻轻摇头:“对有些人而言,这种自由实在是太奢侈。” 第337章 迎亲 “如果不顺从既定的安排,往往只会招致更大的灾祸。譬如阿父与阿娘,虽然他们曾经相爱却无法相守,彼此最终都是独自一人。” “那听你的意思,倘若将来你的婚事也不得不听从安排,那你也会欣然应允?” 太子白泽不由一怔,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他迟疑了下:“我不知道,也许会答应,但是即便答应,大概也不会长寿。” “那你知道我会怎么办吗?”萧夕凝视着对方,“倘若你真的娶别人,我一定会不择手段把你抢回来,不管对手是谁,既然你说喜欢我,那我就绝不会让别人把你抢走。” 太子白泽没想到萧夕居然这般强硬,但是想来这也是萧夕的作风,当初还在狱台城的时候她便敢大闹,虽然现在有所收敛,但是骨子里的那种傲气是没有变的。而且听见萧夕这样说,他心里自然很感动。 正在这时,服侍牵巧的侍婢走过来唤道:“白泽公子,小姐请你过去一下。” “八成是又想听你弹琴,”萧夕对太子白泽轻轻颔首,“她最近情绪很低落,只有听你弹琴的时候才高兴些,你就去给她弹一曲,好让她高兴些。” 太子白泽原本并不太愿意去,他虽擅长抚琴,但是也并非随意拨弄与人听,牵巧三番五次相邀,若非有萧夕体谅她,自己是决计要拒绝的。但是既然萧夕发话,他也只好跟着婢女离去。 萧夕沿着溪边漫步,天幕昏蓝,映得溪水幽深,忽然听见芦苇旁传来有人说话的熟悉声音,她于是走过去一瞧,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付月、白狐与巧都城卫首领柳风三人在斗牌。 柳风是奉命护卫队伍的首领,一路上无聊,却被付月与白狐拉过去凑场子。这种斗牌其实是萧夕把原先世界的斗地主这种牌技照搬过来,用来打发世间。她起初教会付月与白狐,二人便迷上这种扑朔迷离的牌技,闲暇时候老是拉着萧夕来上一局,可惜二人白活那么多年,居然学不会算牌,因此屡战屡败,这下他们见萧夕平时太忙,便拉来好脾气的柳风来凑场子。 萧夕上前观战,一眼便看出虽然柳风是初学,但是很聪明,会琢磨着对方的牌来出牌,而付月与白狐简直是瞎打一气,毫无章法可言,眼看就要输了。 只听柳风镇定道:“我还有两张牌。” 付月一听,急得几乎跳脚:“什么,你怎么出牌这么快?刚才明明还有七八张牌。” 柳风指着三人面前打出的牌:“刚才我出一顺,你们没接住。” 付月与白狐面面相觑,然后催促道:“那你快出牌。” 柳风直接打出最后的两张:“一对五,我赢了。” 付月几乎暴跳起来:“什么,你居然敢留一对五,难道就不怕打不出去?” 柳风依旧很淡定:“我算准你们都没有顺子,所以这对五一定打得出去。” 付月与白狐只好乖乖掏钱,各自把两枚铜贝放在柳风手里,便见柳风站起来道:“今天就打到这里,我先走了。” 付月也跟着站起来,还想再战,有点急道:“你怎么赢了钱就想跑呢?再来再来。” 柳风却拒绝道:“打了三局,你一局都没赢,现在我得去巡查安全,明天再说。” 待柳风走后,白狐瞅着付月,眼神质疑:“你不是说柳风刚学会,肯定会输钱给我们么?” 付月抓狂道:“我怎么知道他比我还要聪明,明明我一直输来着。” 这时萧夕走上前,没好气乐道:“你们两个掉进钱眼里了吗?我什么时候短过你们的零花钱。” 付月瞟了萧夕一眼:“你不懂,男人被女人养着的憋屈感觉,我们也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钱。” 萧夕竖起手指在眼前晃了晃:“黄赌毒这三样,你们最好都别沾,当心玩不起。” “什么叫‘黄赌毒’?”付月与白狐都好奇问道。 萧夕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本正经解释道:“‘黄’就是指女人,‘赌’就是赌博,至于‘毒’么,现在还谈不上,暂且不用去管。” 付月与白狐愣了少顷,继而同时发出“切”地一声,撇下萧夕径直走开了,只留下萧夕在原地。 群山叠翠环抱,一湾清澈溪水在山脚间曲折流淌,群山之外白云笼罩,几乎要以为山峰耸峙直上云霄。 萧夕站在两山之间的黄土路上,远远望去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荒草蔓延。 车队在入山关隘口停下来,太子白泽走到萧夕身边,听萧夕自言自语道:“这雄州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该不会这里的人都是茹毛饮血的野人?” 太子白泽轻声道:“这道关隘是巧州与雄州的交界,按照礼仪习俗,雄州的人应该会到这里来迎亲,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到现在还没有踪影,会不会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 “两州联姻是大事,雄州也不至于这般不知轻重。”萧夕还在朝路上张望,却忽然听见道路两旁的群山中爆发出无数猛兽的咆哮声,有如千万头猛兽齐齐出声,*得山林都颤抖起来。 车队里的马匹被吼声所惊,生来就惧怕凶猛的野兽,因此便嘶鸣不止,就连跟随的众人也都不少被吓得惊惶失色,只有萧夕、太子白泽等少数几人尚镇定如初。 付月悄悄走到萧夕身后,低声询问道:“要不要我去打探一下?” 萧夕举手示意:“不必,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头,弄出什么幺蛾子,也翻不了天。更何况这种小情况,还犯不着用你这员大将。” 话音刚落,突然间四面狂风骤起,山林风声呼啸,把刚才野兽的吼声都淹没下去。马车上的风铃被吹得叮当脆响,萧夕轻声笑出声:“任凭你什么妖魔鬼怪,还不快快现出原形来?” 果然,很快从路边的山林里狼狈窜出一个人来,后面还跟着十数人,个个的头上身上满是落叶,还散发着刚刚被摧折的草木的清香。 第338章 忍耐 这些人皆穿着短衣,衣上绘着各种野兽图案,脖间带着兽骨串成的项链。最先跳出来的一个人,年轻体壮,可以看清胸膛壮硕的肌肉把衣裳撑得饱满,萧夕还从未见过如此健壮的人,那胸膛看上去就很想让人摸一摸。 只听这人骂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刮大风,真是倒霉。”抬头朝着萧夕一行人望过来,眼神高高在上,很是不屑问道,“你们就是从巧州来送亲的?” 萧夕走上前点头答道:“是,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嗤鼻,得意洋洋道:“我就是来迎接你们的,我的新娘子在哪儿,快让我看看长得美不美。” 萧夕一听这伙隐匿在山林间如同盗匪一样的人居然就是来迎亲的队伍,而为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居然自称是雄州牧的儿子,不由大吃一惊,这样的情况跟想象中实在差得太远了。 那人说话间就要上前,径直要揭去牵巧所乘坐的马车的帘子,然而却被站在马车旁边的柳风拦臂挡住,他便不高兴了,质问道:“怎么,既然把人送来了,怎么还不让看?” 柳风朝萧夕望过来,萧夕便走过去,微皱着眉道:“难道雄州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未免太没礼貌了。” 那人见萧夕态度冷硬,这才有所收敛,总算有点认真的态度,却依旧昂着头说道:“我就是雄州牧的儿子灼犬,阿父命我带人来迎接你们,坐在马车里面的人,是我的女人,当然要由我亲自带回去。”说着他便回首喊道,“把我的战车拉过来。” 于是便有人从后面牵出一辆战车来,车上挂满各种大小不一的兽骨,灼犬得意道:“这就是我的战车,车上挂的都是我猎杀的猛兽,我要用这辆战车带我的女人回去。”跟随灼犬同来的人顿时齐声欢呼起来。 萧夕沉默不语,这种野蛮的行径哪里是在娶亲,简直跟强抢无异,然而她却不能动手,因为巧州牧事先就交待过,无论在雄州遇到怎样的冷遇,都必须忍耐。 就在这时,忽然马车里面传出一个轻柔的声音:“典客大人,没有关系,既然这是雄州的习俗,那就按照他们的习俗来办吧。”说着便有一只*纤细的手臂主动揭开车帘,露出一长美丽的脸庞,穿着五彩丝绸的嫁衣,她的眼神强自镇定,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但是萧夕却依旧感受到牵巧极力压制的惊惶。 牵巧在害怕,无论是哪个女子,面对这个蛮横如野兽般的男人,都会感到害怕。但是,牵巧却还要嫁给他,她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会被怎样对待? 萧夕简直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她想狠狠摧毁眼前这个张狂的灼犬,但是一只温暖的手却从身后悄悄握住萧夕紧攥的拳头,太子白泽俯在萧夕身后悄悄说道:“要忍耐。” 萧夕重重叹了一口气,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朝后退出几步,为灼犬让开道路。 灼犬走到马车前,他的手臂像猿猴一样强健有力,径直把牵巧从车上抱下来,然而高高举起,跟随灼犬的那伙人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好像打猎后满载而归。 灼犬把牵巧放在装饰着兽骨的马车上,然后跳上车,扬鞭驱车,众人都拥在他的战车周围,簇拥着他离去,根本没有人搭理萧夕这边。 萧夕望着坐在战车上被簇拥着的柔弱女子,那一抹显眼夺目的身影,简直要被这些洪水猛兽所吞噬。 “大人,我们要不要跟上去?”柳风低声请示。 萧夕点点头,神情有些怔然:“当然要,否则我该怎么对州牧大人交待呢?” 她抬脚跟上灼犬,太子白泽担忧萧夕的状况,低声劝道:“木已成舟,你要打起精神来,筹谋与雄州牧联合的事。” 萧夕直直盯着前面的灼犬,咬牙切齿道:“你看像是没有精神吗,我现在倒是精神抖擞,只要给我一个理由,我就把这个灼犬给干掉。” “千万不可冲动,”太子白泽生怕萧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雄州风俗向来如此。” 萧夕突然皱眉道:“你看灼犬就是这副德行,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阿父又会好到哪里去?这样的人,难道会是好的盟友吗?” 太子白泽闻言,不由一怔,这个问题他倒从未想过,他只想着通过这次联姻可以巩固巧州与雄州的关系,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雄州牧的为人是否可靠,或许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呢? 黑夜中,一片浩瀚旷野上,无数堆火红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晚宴。 萧夕做梦都没有想到,雄州牧居然会把自己的都城建在这里,最中央的地方是雄州牧所居住的石楼,堆砌得如山高,其余低矮的石屋便环绕着石楼而立。 所有的人倾巢而出,围着篝火还有摆放在地上的酒肉,欢呼庆贺。 萧夕一行人就坐在离雄州牧的老巢最近的篝火堆旁边,这里的人都在大声说话,举碗喝酒,但是她却默默不语,只静静凝视着眼前的篝火。 至始至终,雄州牧都没有出现过,新娘却早就送进灼犬的寝房,就算这只是一场交易,那么对方的诺言却迟迟不见履行,萧夕感到无比窝火。 夜渐深,就在灼犬的寝房里,那张宽大冰冷的石床上,牵巧呆呆倚坐在床头,整个房间的墙壁上挂满兽头的骨骼,那是灼犬用来炫耀自己辉煌的战果。 而灼犬赤裸着上身,神情餍足,回头看了眼似乎已经有些精神恍惚的牵巧,长长打了个哈欠。 洞房花烛夜没有任何温柔可言,灼犬就像一头行凶的猛兽一般强占了牵巧的身体,她的鬓发散乱,脖颈上还残留着淤青,那是灼犬亢奋时的杰作。 灼犬懒懒舔了一下指尖,还有些意犹未尽,懒懒说道:“你的身上很香,滋味也挺不错。看来阿父说得没错,巧州的女人就是跟雄州不一样,我还从没享受过像你这么软的身体。” 第339章 出尔反尔 这些话在牵巧听来与羞辱无异,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夫君居然会是这样残暴之徒,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是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把眼泪咽回去,然后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与我同行而来的典客大人,我可以见她一面么?” 灼犬朝着窗外望去,夜空被火光映得火红,好像在灼烧一般,他舔舐嘴唇道:“你是说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女人,其实她长得也很美,我倒有些想尝尝她的滋味。” 牵巧被灼犬的无耻气得几乎昏过去,颤抖着声音骂道:“你真无耻下流,她是送亲的使者,巧州的典客,你怎么对她有这种下流的想法?” 灼犬却冷笑一声,伸出手臂轻易就捏住牵巧的小巧下巴,微微歪着脑袋戏谑道:“我为什么不能有这种想法,很快你们整个巧州都将会是我们的猎物,区区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牵巧拼命挣脱出灼犬的钳制,惊恐质问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两州明明已经联姻,将来应该是盟友才对!” “盟友?”灼犬无不轻蔑道,“就凭你们巧州那些软弱的女人,只配给我们玩弄而已,居然还妄想跟雄州成为盟友。对我们来说,巧州根本微不足道。” “你胡说!”牵巧气得发抖,指着灼犬大声反驳,“巧州与雄州彼此为邻,相安无事数千年,你们为什么要突然发难?况且巧州虽然女子众多,但也有自保之法,就算雄州要攻打巧州,那也并非易事。” 灼犬没想到牵巧看似柔弱,居然没被自己给吓到,当即放声大笑:“看不出来你还挺硬气的,要说以前雄州之所以不敢进犯巧州,一来是有天帝庇护,二来你的阿娘巧州牧的确还有些本事,雄州占不到便宜。可是现在不同以往了,雄州有荒州巫族的承诺,他们会帮我们的。” 牵巧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问道:“你们居然跟巫族相勾结?可是你们明明答应联姻结盟,为什么还要出尔反尔?” 灼犬冷声道:“那又怎么样,只怪你们巧州太蠢,居然还跟我们讲什么信义,我们雄州向来崇尚至高无上的力量,谁是强者,我们就会跟随他,跟荒州巫族相比,你们巧州简直是不堪一击。至于阿父为什么要答应联姻,因为你是送上门的女人,不要白不要啊!”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狂妄至极。 牵巧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突然拼尽力气朝着门口扑过去,口中喊道:“我要把你们的阴谋告诉典客大人,巧州绝不能上你们的当。” 然而她毕竟是个柔弱女子,灼犬只伸出长腿猛然扫去,牵巧便被绊倒在地上,灼犬拖着牵巧的两只脚踝拉到自己身下,然后把脚踩在牵巧的背上,牵巧挣脱不得。 灼犬猛然踩下去,狠狠道:“你这个女人最好给我老实点,你现在可是我的战利品,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出这个门!” 就在这时,有人在门外禀报:“灼犬公子,州牧大人让过去一趟,说有事要商量。” 灼犬鼻孔里哼出一声:“有什么好商量的,还不是为了打发从巧州来的那些人,不过就是区区几个微不足道的蝼蚁,有什么好怕的,直接把他们宰了岂不省事。” 他嘴里虽然抱怨,但是仍旧把脚从牵巧身上挪开,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同时吩咐道:“看好这个女人,不要让她出去,省得坏我们的大事。” 灼犬正在门口跟侍卫交待,牵巧趁机从地上爬起来,她突然愤恨地朝着灼犬瞪去一眼,满脸愠怒中却又有一种坚强,她的身后是大开的窗牖,外面的浓浓红光把她的身影映得分外璀璨。 灼犬突然有一种驾驭不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感觉,就好像明明禁锢在身边的小兽却即将要挣脱束缚,哪怕代价是全部的生命。 “你要干什么——”灼犬朝着牵巧伸出手。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牵巧突然转身朝着窗牖攀上去,然而纵身一跃,居然从高耸的石楼上跳了下去。 灼犬大吃一惊,慌忙扑到窗牖朝底下望去,却只看见黑暗中牵巧身上那一抹五彩绸衣隐隐约约,直直坠落下无尽的深渊,转瞬即息。 他呆了呆,没想到牵巧居然性情如此刚烈,这个女人虽然微不足道,但是这个时候死去,势必会引来骚乱,要知道巧州前来送亲的使者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巧州牧的女儿居然在联姻的大婚之夜死去,无论如何都会招来巧州的怀疑。 灼犬定了定心神,对门外的侍卫吩咐道:“快去禀告阿父,就说巧州牧的女儿跳楼死了。”他咬着牙说出这两句话,汗水已经从额头上滴落在地上。 深蓝苍穹中,银河如雪,夜空中突然划过一抹璀璨的流星,转瞬即逝。 萧夕的眼眸中映出那抹流星的璀璨痕迹,她的心里突然乱跳一下,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萧夕,你怎么了,觉得不舒服吗?”坐在萧夕身边的太子白泽见她一整晚什么都没有进食,神情也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关切询问。 萧夕的眼神却紧紧凝望着牵巧所在的石楼,冰冷坚硬的墙壁被熊熊火光映得绯红,好像被鲜血泼溅过一般。 她突然站起身,面朝着石楼方向,开口道:“我要去见雄州牧。” 太子白泽连忙跟着站起身来,拉住萧夕的衣袖,轻声劝道:“别着急,耐心些,这里是在雄州,不要贸然行事,还是等到雄州牧主动召见我们为好。” 萧夕低下头,似乎还在犹豫,这时有侍卫走过来,对萧夕一行人道:“州牧大人要见你们,跟我来。” 侍卫虽然神情装作很镇定,然而萧夕却发现他的背部已经被汗水浸湿,有些不太寻常。但是她没有发问,而是示意太子白泽与柳风一同跟随,穿过仍旧在狂欢的人群与篝火,径直朝着石楼方向走去。 雄州牧已经在大厅中等候,四面墙壁上都挂着火把,雄州牧坐在最上首,灼犬站在他的身侧。 第340章 秘密 萧夕敏锐地发现,灼犬的神色竟然有些惊惶,而二人的左右分别站立着十余个持刀的侍卫,这种阵仗不像是待客,倒像是随时准备厮杀。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萧夕面对雄州牧却依旧从容:“州牧大人,我们既然是客人,为什么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雄州牧是这些人当中体格最为健壮,一眼看去简直犹如山林中的大猿,他的声音也很粗野,直视着萧夕道:“本州要见你们,只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并不会用太多时间,所以你们根本没必要有坐的地方。” 接着,雄州牧偏头看向灼犬,朝他颔首示意,灼犬这才壮着胆子,抬起头望向萧夕,支支吾吾道:“你们巧州牧的女儿,就在刚才死了。” 这句话有如惊雷般,顿时在萧夕心里炸响,她本以为雄州牧是要说两州联盟之事,最不济也是再提一些不太过分的条件而已,没想到灼犬一开口居然说出这样的事情。 萧夕顿时紧皱眉头,喝声道:“休要胡说,今夜是牵巧的大婚之夜,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灼犬被萧夕这股气势吓得缩了一下脖子,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没乱说,她自己跳楼死了,尸首已经抬上来了,就放在左侧偏殿,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萧夕心里的那股火已经快要爆炸,扬声质问道:“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跳楼自尽。” 灼犬无言以对,这时雄州牧却悄悄示意灼犬站到自己身后,然而用冷硬的语气道:“这就是你们巧州牧的女儿自己的事,若要知道原因,你应该去问她才对。” 简直是混账,萧夕怒目直视着雄州牧,这种鬼话只有鲜廉寡耻之人才说得出口,她暗暗攥紧拳头,却始终没有发作。 太子白泽心中的弦几乎快要绷断,他太了解萧夕的性情,生怕萧夕会一个忍不住就此爆发,那么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不仅是大厅中全副武装的数十个侍卫,还有无数在外面狂欢的雄州人。 大厅里一瞬间静得可怕,俄顷,萧夕松开拳头,神情却变得轻松起来,开口道:“那好,我就自己去问问牵巧,她的尸首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她态度的突然转变令在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雄州牧以为萧夕面对这样强势的局面,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也许她已经在筹划赶快打道回府,于是他的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抬手示意身旁的侍卫带萧夕去看尸首。 待萧夕三人离开后,灼犬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俯身对雄州牧问道:“阿父,看情形他们是不敢追究这件事了。” 雄州牧轻哼一声:“毕竟是个女人,能成什么气候,打发他们早点走就好,料定巧州牧也不敢对雄州发兵,她根本没有胜算。” 灼犬连忙点头:“没错,儿子也是这样认为。” 就在灼犬父子谈话的同时,在左侧偏殿中的石床上,微黄烛火照耀下,牵巧静静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她的眼睛尚微微睁开,脸上划出好几道血痕,鬓发散乱覆面,衣衫不整。 萧夕静静望着牵巧的尸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直到现在她仍然难以置信,明明白天还活生生的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冰冷的尸体。 “萧夕,”太子白泽轻轻唤道,“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萧夕却轻轻摇头:“我不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牵巧不能就这样白死,她究竟、究竟为什么要自尽,是因为她不喜欢灼犬当自己的丈夫吗?” 柳风已经站近去观察牵巧的尸体,过了一会儿转头对萧夕道:“典客大人,牵巧姑娘死前是受过凌辱的,但是却没有挣扎的痕迹。” “是么,”萧夕轻声自语,“既然选择忍辱负重,为什么还会自尽呢?” “也许她有不得不自尽的理由,”太子白泽推测道,“也许只有她死了,才会让我们知道这个秘密。” “秘密?”萧夕皱起眉头,“会是什么秘密,竟然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这个秘密一定至关重要,我想也许跟这次的联姻有关,既然牵巧死了,那么这次联姻就失败了,那么巧州与雄州之间就无法成为盟友,甚至还会因此结下仇恨。” 萧夕心里一动:“那就是说,牵巧之所以选择自尽,就是不希望两州结成同盟,她用自己的死告诉我们,雄州并不是可靠的盟友。” “不错,就是这样,至于其中具体的原因,还有待进一步弄清楚。”太子白泽轻轻颔首。 就在这时,柳风突然开口唤道:“典客大人,请你过来看一下,牵巧姑娘的手心里有字。” 萧夕与太子白泽忙走过去,萧夕轻轻掰开牵巧的手掌,只见正中央用指甲划出歪歪斜斜的一个“巫”字,应该是牵巧在临死前拼尽最后一口气抓出来的。 “巫族。”萧夕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原来牵巧是用自己的死来告诉我们,雄州与巫族早已勾结在一起。” 狂欢还在继续,有通宵达旦之意,然而石楼之上大厅中,却是一片肃杀之意。 雄州牧见回转之人唯有萧夕一人而已,不由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还有其他的人呢?” 萧夕镇定答道:“我让他们都回去收拾一下,既然巧州牧之女已亡,我们自然无须再留在雄州。” 雄州牧本来见萧夕一介女子居然还敢再站在自己面前,心里还有些佩服,但是转念想到这伙人居然把一个女人留下来应对,不由又心生鄙夷,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们巧州之人还是太懦弱,胆小怕事之极。”两旁站立的侍卫们也都放松警惕,跟着笑起来。 萧夕不理会对方的嘲笑,却是神情肃然,冷声问道:“雄州牧,我之所以留下,是因为跟你之间还有未了之事。巧州牧之女虽然是自尽,但是毕竟死在你们雄州,这件事你总归要给我们一个交待才对。” 第341章 昆仑神镜 雄州牧神情充满不屑,指了指站在两旁的侍卫:“你跟我要交待,是没有把这些勇士放在眼里吗?” 萧夕冷笑一声:“区区几个侍卫而已,还不足以让我正眼相看,别说这些人,就是外面所有的人加起来,我也不惧。我只奉劝你雄州牧一句,做人做事要讲天理良心,多行不义必自毙。” 雄州牧怒声道:“什么?你居然敢诅咒我?” 萧夕眼眸如冰霜,缓缓抬起手臂指向雄州牧,一字一句道:“这份诅咒,是你亲自加诸在自己还有你的族人身上,既然你不肯悔过,那我亦无需再对你有任何怜悯之情。”随着她话音渐落,从外面突然涌进来一阵狂风,顿时吹得墙壁上的火焰摇曳欲息,侍卫们被吹得站不直身体,但是萧夕却没有丝毫异动。 雄州牧有些不敢置信地惊站起来,大声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萧夕的眼眸渐渐露出金黄的光芒,逼得雄州牧不敢直视,她缓缓朝门外退去,外面的风更大,地面的上无数篝火被卷上天空,好像天上落下的火雨,狂欢的人们开始四处逃窜。 就在这漫天火雨当中,一只*巨大的鹏鸟长开羽翼,宛若垂天之云,它所携卷而起的飓风,将熊熊烈火扑到数以千计的房屋上面,顿时火海一片,如血红汪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雄州牧眼见自己的都城在片刻间化为一片火海,不由惊惶交加,在楼台上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萧夕与他相对而立,冷冷道:“雄州牧,你看好了,这就叫‘天谴’。”她从怀里缓缓掏出一面铜镜,铜镜在黑暗中散发出冰冷的光芒,突然间仿佛感应到什么,铜镜缓慢地从萧夕手中升向空中,它的镜面在夜空中散发出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紧接着火海中便有星星点点的幽碧流光升起来,渐渐汇入铜镜散发出来的光芒中,最终被吸进镜中。 “这面铜镜究竟是什么东西?”雄州牧惊恐万状。 萧夕缓缓开口道:“这就是上古神器‘昆仑神镜’,它正在吸食你死去族人的灵魂,你们雄州人不是崇尚至高至强的力量么,现在你是否感到恐惧呢?” 雄州牧闻言,脸上的汗水已经涔涔而下,他几乎要跪倒在地上。他原以为只要投靠巫族,就可以得到巫族的庇护,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掠夺,然而他却没有想到,真正的力量并不仅仅掌握在巫族手中。 萧夕跨上城墙,迎面的垂云挥动羽翼而来,她在凛冽夜风中,回首对雄州牧说道:“你可以转告巫族的大巫祝,总有一天我会去荒州,把他的巫族也同样化为一片火海。”说着她便纵身一跃,轻盈落在垂云的背上。 长天之上,萧夕站在垂云的背上,望着地面上的茫茫火海,即便在九天之上,也能够隐隐听闻传来的呼号。 这样的代价或许太过残酷,但是唯有如此,善良的人才不会白白牺牲。 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被人渐渐扑灭,雄州牧一整夜都站在石楼之上,眼睁睁望着自己的毕生心血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这里所居住的都是整个雄州最为强壮勇猛的人,他最忠心耿耿的军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大火烧为灰烬,他所依凭的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力量几乎土崩瓦解。 这时有侍卫急匆匆来禀报道:“州牧大人,不好了,灼犬公子他、他被烧死在房间里了。” “什么?”雄州牧猛然回身,目眦欲裂,“我的儿子居然被烧死了,怎么会这样?”他的神情渐渐变得扭曲起来,自言自语道,“我要为我的儿子报仇,一定要报仇!” 又有侍卫匆匆过来道:“州牧大人,巫族的巫即大人得到消息后,已经过来了,您要不要去见他?” 雄州牧阴沉着脸,大步朝大厅走去,神情如走火入魔一般,低声自语:“当然要见,现在只有巫族可以帮我报仇!” 他一跨进大厅,便大声问站在正中间的巫即:“你快告诉我,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报仇?” 巫即缓缓转过身,静静凝视着雄州牧,看着他犹如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声音很轻:“你想要报仇?但是你并不是她的对手,看看你周围的一切,于她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但是对你来说却已经万劫不复,这样的事情,你还想再次重复一遍吗?” 雄州牧不顾一切道:“我的儿子也被烧死在大火中,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为我的儿子报仇。你们巫族一定有办法,请你一定要帮助我。” 巫即冷冷问道:“倘若巫族帮助你,于巫族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雄州牧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癫狂的神情,挥舞着手臂道:“当然有好处,巫族不是一直想要破坏诸州联奏的事情么,只要巫族肯帮我,我一定倾尽全力派兵攻打巧州,把整个巧州夷为平地,取下巧州牧还有那个典客的头颅,这样巧州就没有办法参与联奏的事情,这对巫族而言难道不是大大的好处吗?” 巫即沉吟片刻,然后缓缓点头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传达大巫祝对你的旨意,用你的万兽之骨去唤出妖魔相柳,它会帮助你讨伐巧州。“ 暑热未消,夜里却平添几丝凉意,萧夕办完公务回府,星辰如水,凉风袭来,令人心生惬意。 她沿着游廊信步而走,后厢门外的花台上,正蹲着一只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小野猫,太子白泽就站在小野猫跟前,微微前倾身体,很专注地看着正在舔爪子的小野猫,丝毫没有察觉萧夕的到来。 漫天星辰下,太子白泽的长发松松披落下来,垂落在身前,他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小野猫,然而小野猫却出其不意地“喵”一声叫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脚爪划了太子白泽的手背一下。 萧夕不由轻笑出声:“你今天怎么有心情逗猫?” 小野猫听闻有人声,慌忙跳下花台钻进草丛里不见踪影。 第342章 来信 太子白泽见萧夕归来,不由露出笑容:“我等你回来,左右无事,你吃过晚饭没有,要不要我再给你做点什么?” 萧夕走过去拾起太子白泽的手,隐隐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她轻声嗔怪道:“我吃过晚饭才回来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给你上点药。”说着便执着太子白泽的手走到自己的寝房里,又去拿药箱。 太子白泽望着萧夕的背影,突然出声问道:“萧夕,今晚我可以睡在你这里吗?” 萧夕闻言不由一怔,继而笑问道:“怎么,后厢那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你住?” “记得我们在狱台城的时候,我每天晚上就睡在你的脚边,那个时候多好。”太子白泽的声音越说越低,好像一潭池水荡漾起波纹,又渐渐归于平静。 萧夕觉得太子白泽今夜有点奇怪,他平日倒是个很注重礼仪的人,以二人如今这样的身份,要是再同住一屋同睡一床,恐怕是要被人说闲话的,但是太子白泽好像不知道似的。 萧夕拿着药瓶走到太子白泽对面坐下,托起他受伤的手,接着明黄的灯光,萧夕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黯然神伤,她不由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太子白泽抬头望了萧夕一眼,复又低下头,连药水擦在伤口上的疼痛似也毫无知觉,俄顷他才轻声开口道:“阿父来信了。” 萧夕怔了一下,心里隐隐约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上却仍旧装作高兴的模样问道:“是么,信上说了些什么,有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没有?” 太子白泽轻轻点头:“信上说,自从你去治理濯浪郡后,郡中百姓生活渐渐变好,生氐族在那里安居,过得很太平;还有猎祜与棙如的幼弟烈岩,娶了在学府做官的颂怡为妻。” 萧夕这下是真的开怀而笑:“真是太好了,说起来还是你的阿父治理有方,百姓才会安居乐业。” 太子白泽犹豫了下,又道:“阿父还说,要我回才州去,辅佐阿父治理才州。”说完他飞快地抬起头瞄了萧夕一眼。 萧夕却没有特别惊讶或者伤感的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点点头道:“你是才州牧的儿子,帮助他治理才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更何况你这么聪明,一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太子白泽的神情却流露出失望,低声道:“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挽留一下。” 萧夕抬起手轻轻抚摸太子白泽的脸颊,柔声道:“难道你以为我舍得让你走吗?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也希望把你留在我身边,一时一刻都不要离开。但是我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你与我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太子白泽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太子白泽的心几乎都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他微微垂下眼不敢直视萧夕,有些急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萧夕被他的可爱天真几乎逗得捧腹大笑,看着他平时聪慧过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居然一窍不通,果然这个世界上人无完人,就连太子白泽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方面。 萧夕轻轻执起太子白泽的手,柔声道:“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主动去亲吻一个人,这种事情将来只要你喜欢,都可以对我做,明白吗?” 太子白泽闻言,几乎要被巨大的喜悦冲得昏过去,连声音都跟着轻轻颤抖起来:“我、我不会对你随随便便就做这种事,我会认真对待的。” 萧夕又轻笑道:“才州有很多又聪明又漂亮的女子,你回去以后,记得要离这些女子远一点,要每天都想着我,知道吗?” 太子白泽又连忙点头:“我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想着你一个人,再也不会有其他人。” 萧夕本来是想哄他高兴一些,但是听到他亲自说出这样掏心掏肺的话,心里仍旧被感动了,眼眶一热,低下头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语道:“你对我这么好,将来要我如何报答你呢。” 太子白泽自顾高兴着,并没有听见萧夕的低语声,过了一会儿,萧夕站起身来道:“我要去沐浴了。”想了一想,又回头对太子白泽道,“你今夜若是想睡在这里,就睡在这里吧,不过你只能睡在床对面的软榻上。” 太子白泽如蒙大赦,忙高兴地站起来道:“好,那我现在去铺床。”说着便忙去橱柜拿被褥。 萧夕看着他这样勤快,简直有如一个贤惠的妻子,她走到屏风后面,一边解开头发上的束带一边想到,其实嫁给太子白泽真的也很不错,又会做饭铺床,又会出谋划策,自己倒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想着想着便自顾笑起来,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轻轻撩动萧夕的长发。 幽暗的深夜中,在巧州与雄州交界之间的崇山峻岭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一道如洪水般的黑影在山壑间穿梭,所经之处,鸟兽惊惶逃窜,草木化为焦土,散发出腐败的恶臭。 山巅之上,一片星湖清澈,映着漫天星辰,湖边有一人迎风而立,衣袂飞扬,他望着在黑暗中游动的巨兽,眼眸中流露出不忍,微微低下头,轻叹一声。 与此同时,就在巧州都城,萧夕正在府邸中躺在床上,却有些辗转难眠。 窗外突然响起呼唤声:“萧夕,快起来。” 是付月,萧夕从床上起身打开门,看见付月微皱着眉,不由问道:“怎么了,这个月的零用钱又花完了么?” 付月却竖起食指,在唇正中间示意嘘声,眼神望向雄州的方向,黑暗中萧夕却只听见草丛鸣叫的声音,然而付月的神情却很凝重。 “你听见了没有?”付月有些焦灼,“有什么妖魔正朝这里而来。” 萧夕摇摇头道:“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你说什么妖魔?” 正在这时,白狐以原形的姿态从走廊上过来,抬起爪子蹭蹭鼻子,口中道:“什么东西,好臭,是厨房里的食物坏掉了吗?” 第343章 万兽之骨 萧夕却依旧什么也没有闻到,但是付月与白狐都是兽身所化,它们的直觉比人更敏锐,两个今夜都很古怪,萧夕也不由警惕起来。 付月还在怼白狐道:“你的鼻子坏掉了么,明明这股恶臭是从北边飘过来的。” 白狐鼻尖冲着天上闻了闻,耳尖轻晃,开口道:“还真是,明明是尸体腐烂的臭味,可是为什么却是活物呢?而且距离巧州越来越近,大概是妖魔之类的古兽,说起来能臭气熏天这么远的妖魔,大概只有相柳了。” “相柳?那是什么妖魔?”萧夕追问道。 付月轻哼一声:“不过是一条臭蛇而已,隔着十万八千里就能闻到它身上的那股子臭味儿,想当初我横行天下的时候,相柳还是一条小毛蛇,没想到现在居然这般厉害了。“ 萧夕不由皱眉道:“为什么平白无故相柳就会现世,而且还冲着巧州来?“ “天底下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这条臭蛇是从雄州来的,会不会是雄州为了报复巧州想出的阴谋,不管怎样,照这个速度,相柳不到天亮就会冲到这里来,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付月道。 萧夕沉吟片刻,点头道:“我这就派人去通知州牧大人,让她安排事宜。你们两个随我前去查探一下具体情况。“ 付月与白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只要跟着萧夕,总是麻烦不断,而且还是自找麻烦。 无尽苍穹之上,垂云巨大的羽翼划过浮云,天风迎面吹来,腥臭味愈渐浓重。 萧夕朝着地面望去,但见群山峻岭之中隐约有巨大长蛇无声滑过,心想果然如付月与白狐所说,妖魔相柳正趁夜奔袭巧州。 只听付月捂着嘴大喊起来:“我撑不住了,我要吐。“ 萧夕道:“现在还不是娇气的时候,你们两个有没有办法对付这头妖魔?“ 付月与白狐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付月面露难色道:“要是换作我还没被关进昆仑神镜之前,区区相柳我一爪子打成烂蛇,但是我的力量被神镜削弱许多,加上相柳现在修炼成形,我还真不愿去送死。“ 白狐也耸拉下耳朵道:“不是我不肯帮你,我现在好不容易重新修炼出两条尾巴,根本不是相柳的对手,要是硬拼起来,估计会被当夜宵给吃掉,萧夕,你也千万别冲动,别去送死。“ 萧夕紧皱着眉头道:“我不冲动,我也不想死,但是我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巧州被相柳给覆灭。为什么相柳要偏偏跟巧州过不去,如果这真的是雄州牧的报复,那么他是怎么驱使这么强大的妖魔?“ 付月与白狐同时心里一动,不约而同脱口道:“肯定是万兽之骨。“ 萧夕顿时眼前一亮,催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快跟我说清楚。“ 付月解释道:“这件事我最清楚,当初庚辰天帝的麾下有一个很有本事的铸造师,他收集天下万兽的枯骨扔进熔炉里锻造,最终炼出一枚号角来,叫做‘万兽之骨’,可以用来号令驱使天下所有的野兽,也包括一些厉害的妖魔,单凭雄州牧肯定是无法用万兽之骨来驱使妖魔相柳,想来定然还有巫族的帮忙。“ 萧夕想到当初到雄州时山林间野兽无端一齐咆叫,想来就是这个万兽之骨给弄出来的,她当即点头道:“既然是有人在吹号角驱使相柳,那我们就把这个人给找出来。“说着她便御使垂云俯冲而下。 付月急得哇哇大叫:“你慢点行不行,我的心脏受不了,要想找出这个吹号角的人,你还得靠我跟白狐呢。“ 萧夕于是放慢速度,微带歉意:“抱歉,是我太心急了,怎么样,你们两个耳朵那么灵敏,现在听见什么没有?“ 白狐耳尖一抖,忙道:“我听见了,就在相柳的前面,这个人应该早就隐藏在巧州,趁着夜晚吹动万兽之骨来吸引相柳,我们虽然打不过相柳,但是只要把这个人给找出来,让他停下来,就可以阻止相柳继续朝巧州前进。“ 萧夕顿时有了信心,点头道:“好,我们就去把这个混蛋给揪出来,乱棍打死。“ 话音刚落,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紫雷,直直劈向垂云,萧夕不由大喊道:“垂云小心!“ 垂云一个偏斜,堪堪避过紫雷,那道雷电击落在山上,黑暗中隐隐传来山石崩落的声音。 该死,一定又是巫即在这里,萧夕举目四望,但见一座山巅之上,有一盏灯火如豆,明灭闪烁。 天空中又开始闪动雷电,这次却是好几道交织在一起,看来刚才只是个警告而已,巫即倒是手下留情了。 萧夕心中一凛,巫即是个难缠的对手,跟他耗下去,那就别想去阻止相柳,她当机立断道:“付月,你带着白狐去对付那个吹万兽之骨的人,应该不难对付,我去拖住巫即。“ 付月担忧道:“你不会被巫即的雷给劈死吧?“ 萧夕没好气骂道:“我要是被劈死了,你不也得跟着陪葬,这种时候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快点给我滚下去办正事。“说着她便驾驭垂云贴着地面滑翔而过,找准机会一脚把巫即给踹下去,白狐见状,也赶忙跟着跳下去,萧夕这才又朝着灯火的方向而去。 山巅之上,夜风微凉,湖泊如月,巫即就坐在湖边,他的身边放着一盏微灯。 萧夕慢慢走近,望着巫即一袭长衣如水,相柳的恶臭就萦绕在周围,他居然跟没闻到似的,依旧淡定如初。 “这么难闻的臭味儿,亏你还待得怡然自得,这里的风景很好么?“萧夕开口问道,她没有离巫即太近,自从跟巫即撇清关系,她对巫即也有几分忌惮,若是巫即突然发难,隔得越近自然越危险。 巫即见萧夕不肯近前,与自己明显拉开距离,心里不由一痛,轻声道:“我在这里等你,所以亮着灯。“ “你等我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巫即静静望着萧夕,轻轻点头道:“是,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第344章 送花 “但是今天我只想劝你,不要去阻止相柳,它的力量太过强大,连巫族都感到忌惮。“ 萧夕不由怒斥道:“既然连你们自己都忌惮,那还把它弄出来干什么,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又害己吗?“ 巫即微微颦眉道:“其实我也不想利用妖魔相柳,我知道它很危险,但是这是大巫祝的命令,更何况是雄州牧提出的请求,为了召唤相柳,他用千人的性命进行血祭,他是决意要与巧州为敌,不是你所能抵御的。“ 说来说去,其实巫即就是担心萧夕的性命,不希望她去涉险,但是他却不知道,萧夕已经让付月与白狐去找出驱使相柳的那个人。 萧夕心里明白,也不由有几分感动,想到当初也与巫即有过心心相印的日子,知道他的本性还是很善良的,但是现在却要助纣为虐,做这等恶事,心里又不觉痛惜。 一时间,二人无言相对,只有带着腥臭的山风在二人之间吹动。 “萧夕,你喜欢暮颜花吗?“巫即突然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萧夕没想到巫即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摇头道,”我不认识这种花。“ 接着萧夕便看见巫即从袖中取出一株火红如血的盛放之花来,递与萧夕道:“我临走的时候,从家里采来一株,我想给你看看。“ 萧夕顿时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去接,这算是什么意思呢,明明是这么紧张危险的时刻,巫即却居然要送花给自己,难道他是专门来调戏良家妇女的吗? 萧夕清咳一声道:“你做事就不能认真点吗?“她指了指还在山林间游走的妖魔相柳,头顶上还有滚雷闷响,无论怎么看,现在都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但是她还是走上前去,把暮颜花接了过来,虽然有些尴尬,但是还是礼貌说道,”谢谢,花很漂亮。“ 这种古怪的气氛,怎么看都像是在接受对方的表白,巫即的神情变得轻松,露出久违的笑容,他居然还接着说道:“我阿娘告诉我,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别人送花。“ 萧夕手里握着花,脑门上简直快要冒出冷汗来,眼看巫即居然还有继续聊下去的打算,不由心里直打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彼此互怼几句,然而一言不合就开打,要么自己被雷劈,要么是对方被大风给刮走,怎么居然气氛这么轻松和谐,除去周围弥漫的腥臭味儿,大家简直可以坐下来好好看星星看月亮,聊一聊人生和理想。 萧夕清咳一声,正打算把气氛拉回到认真严肃中去,不料突然听到相柳大声“嘶嘶“鸣叫起来,不再朝着巧州的方向游走,居然在原地打转。 巫即顿时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万兽之骨没有作用了?“ 萧夕当即大喜,拍手道:“定是我派去的人搞定那个吹万兽之骨的人,这下相柳不会去巧州了。“ 巫即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你居然派人去杀掉了雄州牧?“ 萧夕答道:“杀没杀掉我不知道,但是这件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总是坏你们巫族的事,其实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们总是做坏事。“ 但是这一次,巫即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反驳,他只是紧紧盯着相柳所在的地方,神情露出少有的如临大敌。 “要出什么事情么?“萧夕心里隐隐有不安,于是轻声问道。 巫即的声音已经不淡定了,他有些焦灼道:“相柳是因为有万兽之骨的驱使才会听话,现在没有万兽之骨,它便彻底自由了,虽然它现在不一定会去巧州,但是没有人可以制服它,无论它想要去哪里,谁都拦不住。“ 萧夕心中顿时如遭重击,这下坏菜了,只想着找出办法阻止相柳去巧州,但是却没料到恢复自由的相柳更加无法控制,无论它要去哪里,那里的人们都得遭殃。 “让我来试一试。“巫即低声道,随即天上的滚雷开始渐渐汇聚到一处,聚成最亮的一团,然后朝着相柳直直劈过去。 萧夕也紧张地看着巫即,她从来没有这般期望过巫即的闪电发挥出开天辟地的威力。 一股焦糊味道夹在风中吹过来,刚才还暴躁不安的相柳被雷劈中后突然悄无声息。 这是成功了么,萧夕心情无比迫切,然而就在下一刻,巫即突然大声喊道:“萧夕,你快走!“然后满脸焦灼地凝望着空中。 萧夕循着巫即的视线望过去,但见一道巨大的蛇影遮蔽天空,直直竖起脑袋比山巅还要高,它的两只蛇眼散发出光芒,如鼎般将巫即与萧夕罩在其中。 巫即的全力一击非但没有击杀相柳,反而暴露自己的位置,也因此激怒相柳,相柳已经做出攻击的姿态,在这种被当作猎物却毫无还手之力的压迫下,萧夕与巫即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惧。 “萧夕,你快走。“巫即又低声重复一遍,哪怕面对的是相柳这般强大而残忍的敌人,他也客服心中的恐惧,没有退却。 萧夕看了巫即一眼,真是奇怪,刚才明明想把巫即干翻在地上,狂揍一顿,现在却又希望巫即不要受到伤害,可以全身而退,女人的心思还真是变得快。她没有做声,却已经开始凝聚风力,召唤垂云。 突然间,相柳昂起脑袋猛然朝着二人所在的山巅砸过来,这种千钧之力没有人能够承受,只要被击中,顷刻间便会粉身碎骨。 巫即已经无法退避,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萧夕从身后抓住巫即的衣袖,然而只听萧夕大声喊道:“跟我走。“接着便是山崩地裂,巫即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萧夕醒来的时候,水滴正顺着枝叶的末梢滴下来,打在脸颊上,有微微冰冷的感觉,她的感觉这才缓缓苏醒,撑着胳膊从地上坐起来,猛然间觉得有股剧痛从腿上传来。 她低头看去,整条左腿都被鲜血浸染,已经干涸了。 第345章 包扎 萧夕深深吸了口气,试着缓缓抬动左腿,还好,勉强可以动弹。 这里是一个无人的山涧,翠峰叠嶂,瀑布自峰上跌落深潭,空涧无人,萧夕试着回想昨天的情景,大概是在山崩地裂中掉落在这道山涧中。 那么巫即,应该也逃脱出来了。萧夕回望周围,寻找巫即的踪影,这才发现在深潭的边上,正伏着一个人,一眼望去便知道是巫即不错。 “巫即,巫即。”萧夕扬声唤道。 但是巫即却没有动静,一动也不动,萧夕不由心里一惊,他该不会是运气太差,已经牺牲了吧? 萧夕当即支撑着站起来,朝着巫即挪过去,巫即的伤势更严重,胸口上被尖锐的东西戳出一个血洞来,双目紧闭,虽然还没死,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萧夕有些丧气地在巫即身边坐下,犯难起来,到底要不要救巫即呢,要是救活了,将来必定是给自己多加一个强劲的敌人,可是若是眼睁睁就这么看着他死去,却又觉得不忍心。 她在心里斗争半天,最终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来,把巫即的衣裳一层一层费劲儿地脱下来,露出胸口上那个大血口,然后把药粉洒在上面,足足用了大半瓶药,才把巫即的伤口都覆盖住。 接着才轮到萧夕自己,她见巫即昏迷不醒,也懒得费力气,于是就干脆坐在巫即身边,把腰带解开,露出两条*的大腿来,幸好左腿的伤口不是特别深,她正撒着药,突然发现原本正在昏迷的巫即却睁开了眼睛,直直望着自己连根布条都没遮挡的大光腿。 萧夕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大喊起来:“你别看,快把眼睛闭上。” 巫即也是冤枉之极,他倒并非有意偷窥,只是刚才萧夕上药的时候,伤口疼痛起来,他便苏醒过来,正脸便对着正在上药的萧夕,那两条*又窈窕的大长腿自然而然就映入眼帘,想躲都躲不过去。 萧夕慌忙拿裤子把大腿遮住,埋怨道:“你醒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瞥了巫即一眼,见他还没动静,不由有点生气道,“怎么还不把头转过去,你究竟要看到什么时候?” 巫即的脸颊露出红晕,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现在还动不了。” 这倒是大实话,萧夕便也不好意思再苛责巫即,毕竟现在是非常时刻,要是再扭扭捏捏那就显得太矫情了。 萧夕慢慢挪到稍后的地方,可以遮挡巫即的视线,先把裤子穿好,然后又从里衣上撕下布条,拿到巫即面前道:“我先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巫即挣扎着坐起来,靠在萧夕的肩膀上,一抬头便可以看到萧夕微微散乱的鬓发,几丝几缕垂落下来,扫在自己的脸颊上,他心里一暖,开口问道:“昨天明明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萧夕根本顾不上体会巫即的心情,随口便道:“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见死不救?要是你死了,估计你阿父会派整个巫族来追杀我,我可不想现在就把他逼疯。” “你很惧怕我的阿父么?”巫即任凭萧夕摆弄伤口,语气有些黯然神伤,“其实我也有些害怕他,他从小对我就很凶,对族人也是,全族的人也都很惧怕他。” 萧夕与巫即的阿父巫咸只有一面之缘,那还是当初在天昭台上,她不由叹了口气:“你阿父铁血手段,对付天帝那般残忍,试问天下还会有谁不怕他呢?”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不怕阿父,估计也就只有阿娘一个人了。阿父在阿娘面前语气总是很温柔,从来不发脾气,也很少当着阿娘的面责骂我。”巫即的眼眸里露出温柔的神情。 没想到这个巫咸还是个宠妻狂魔,萧夕不由暗想,接口问道:“那你阿娘一定比你阿父更厉害喽,你阿父一定挨过她的暴揍,否则不会这么乖乖听话。” 巫即不在意萧夕的揶揄,反而忍俊不禁道:“阿娘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根本就不是我们巫族人,也不会什么法术武功之类的,她对每个人都很亲切温善,所以阿父才会那么宠爱她。只是……只是族人都不太喜欢她,因为她不是巫族人,血统不纯正。” 萧夕把布条最后打上结,长长舒口气道:“这是一个错误的观点,其实不同种族的人相结合,生下的后代往往更聪明也更漂亮,你不正是个好的证明么,年纪轻轻就是十巫之一,难道还有人有脸说你阿娘的坏话,有本事他们自己也生一个十巫啊?” 巫即顿时被逗乐了,欢笑道:“你总是这么会安慰人,所以我才喜欢跟你说话。” 萧夕撇撇嘴道:“我可不乐意跟你说话,你只有在受伤没办法打架的时候,才不让人觉得危险。”她抬头打量周围,山壑清碧却没有路,现在二人都体力透支,无法赶路,自己也没办法召唤垂云,看来今天必须得在荒郊野外过夜。 萧夕对巫即商量道:“我背不动你,待会儿等你稍微好些,我扶你去山上找个地方落脚,以咱们两个现在的情况,若是夜里来了野兽,估计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巫即点点头答应,又望向天空道:“估计很快有场雨,须得找个避雨的地方。” 萧夕默默叹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巫即稍稍能够动身,萧夕便扶着巫即站起来朝山上而去,两个人都走得艰难无比,眼看天上浓云渐渐聚来,很快便会有一场大雨降临,幸好山上有个不大不小的山洞,正好可以为二人容身。 萧夕与巫即刚走进山洞,外面顷刻间便落下急雨,天地间顿时白茫如幕。 萧夕恨不得立刻倒在地上,什么都不去想,但是巫即却贴在山洞墙上不肯坐下休息。 萧夕奇怪问道:“你还站着干什么,难道还不嫌累么?“ 巫即却面露嫌弃,摇摇头道:“地上太脏,我不想坐。“ 萧夕气得默默咬牙切齿,都什么时候了还嫌这嫌那。 第346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但是她仍然强撑着打扫出一块干净地方,让巫即躺在上面,自己已经累得脱力,呼呼直喘气道:“巫即,你真是太难伺候了,我真有点后悔救你。” 巫即默默望了萧夕一眼,没有应声。 山洞里二人便不再说话,只听见外面哗哗的雨声,仿佛永不停息。 接下来的几日,萧夕在养伤的同时,还肩负起照顾巫即的责任。她每天出去找吃的,把清水端回来给巫即用,这一切巫即都默默看在眼里,心里真希望二人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但是萧夕却实在苦不堪言,每天清晨一睁开眼就得想办法去伺候满足巫即这个娇贵的公子,她真恨不得巫即的伤立马好了,然后赶紧滚回荒州去。 这天萧夕正在潭水边给巫即洗衣裳,心里正默默吐槽巫即,突然山林里发出人说话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很是明显。 萧夕忙丢下衣裳,她的腿伤还没完全好,因此不敢靠得太近,只躲在树后面凝神望去。 是几个巫族人,萧夕一眼便认出他们的装束,看来他们应该是为寻找巫即而来,萧夕心里不由有些高兴,只要巫即被族人发现然后带回去,自己便可以提早结束这种煎熬的生活了,虽然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召唤垂云,但是巫即伤势未愈,又不好丢下他不管,所以只能一边烦恼一边给巫即当保姆。 萧夕躲在树后没有出声,那几个巫族人朝山上搜寻而去,很快便又返回,两个人把巫即一齐给弄出来了,萧夕这下便放心了,正想默默溜走,却听巫即开口道:“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族人问道:“公子要去找什么人,让我们去代劳。” 巫即点头道:“她是一位姑娘,刚才出来帮我洗衣裳,现在应该在水潭那里。” 萧夕暗暗腹诽,好端端的你找我做什么,我救你那是学*做好事,又不要你的回报,赶紧滚蛋最好。 那族人又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跟公子是什么关系?” 巫即居然答道:“是她救了我,我想把她一并带回荒州。” 萧夕一听,顿时火就冒上来了,荒州是什么地方,那是巫族的根据地,我连躲都来不及,更别提跟你回去,那跟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萧夕懒得再听下去,悄悄蹲下身子,从草丛里慢慢爬出去,离那伙人远远的。 几个族人到水潭寻找,却只发现被遗落的衣裳,只好无功而返,巫即心知必是萧夕有意躲避自己,心中无奈却也没办法,只好与几个族人回去复命。 就在巫族人带着巫即离开后,山涧中缓缓腾起垂云的身影,萧夕伏在垂云的背上,她原本应该赶回巧州去探探情势,但是心里却总也不想去,俯瞰着下面的山川,茫茫渺渺,她突然脱口道:“垂云,我们去才州。” 垂云展翼翱翔,一直飞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抵达才州都城,当萧夕站在州牧府邸门前时,已经是日暮,她的心情说不出的迫切与激动,一瘸一拐走上府邸台阶,对守门的侍卫道:“我要见你们的公子白泽。” 侍卫打量着萧夕,不由犯疑惑,眼前这个人衣衫破破烂烂,仪容不整,但是生得却动人,看神情也不似小家子姑娘,他也吃不准萧夕究竟是什么来头,便如实答道:“我们白泽公子今天同州丞的千金出城赏花去了。” 萧夕闻言,不由一怔,心头便如同被浇一盆冷水,自己在巧州拼死拼活死里逃生,没想到白泽居然在这里过上吟风弄月的风流公子的生活,看来不仅巫即也好,白泽也好,但凡是门第高贵的出身,都不是什么老实家伙。 萧夕心里窝火,越想越气,自己还真是丢人丢大发了,眼巴巴跑过来做什么,简直是自取其辱。 她转身就要走,但是腿上有伤走得不快,还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马车上的铃铛声响,还没等萧夕回头去看,便听见赶车的车夫扬声唤道:“哎,前面的姑娘,你走快点,挡到我的马车了。” 萧夕一听,简直肺都快要气炸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居然连个区区赶车的马夫都来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她顿时回身怒怼回去道:“这条路是你家的不成?凭什么要我让路?你怎么不让我先走?难道你有两个脑袋不成?” 这一连串的怒怼立即把车夫给整闷头了,没想到这个姑娘居然这么大火气,还没等他说话,车帘便被掀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欢喜道:“萧夕,你怎么来了?” 萧夕抬头一看,居然是太子白泽一身华裳从车里面探出身来,他从车上跳下来,后面紧跟着又走出一位富家小姐来,两个人看上去很是般配。 萧夕冷笑一声:“我要是不来,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过得这么风流快活,你就是这么辅佐你阿父治理百姓的,不知道这位小姐有什么事情,非要你来解决不可?” 太子白泽回身看了那位富家小姐一眼,忙解释道:“这位是州丞的女儿,我今天只是陪着她去郊外赏花。” “州丞有什么了不起?”萧夕插着腰冷怒道,“我还是巧州的典客,说起来她阿父跟我是同级,有什么资格在我跟前得瑟。” 太子白泽不知道萧夕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只好赶紧吩咐车夫道:“你先送小姐回去。”那位州丞千金也被萧夕怼得窘迫,忙道别后上车去了。 车夫正要扬鞭赶车,萧夕直指着车夫大声道:“你给我掉头走,别挡我的路。”车夫充分领教了萧夕的厉害,见自家府上公子都对这位莫名其妙的姑娘很是避让,自己也是能躲则躲,赶忙驾车掉头而去。 眼见马车离去,萧夕心头怒火未消,又扭头就要走,太子白泽忙追上去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萧夕看都没看他一眼答道:“我去哪儿用不着你管。” 太子白泽见萧夕走路一瘸一拐,忙关切问道:“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伤得严重不严重,快让我看看。” 第347章 酬劳 萧夕狠狠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看的,我这条腿是在十天前受的伤,你到现在关什么心,假惺惺的做样子给我看,以为我那么好骗?” 太子白泽被萧夕骂得不知所措,又不敢阻止萧夕离去,只得眼巴巴跟在后面劝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为什么又不进去了?” 萧夕被戳到痛处,咬牙切齿看着太子白泽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你阿父的,他让我去巧州做官,结果害得我差点没命,我是来找他算账的。”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原来你是来找本州算账的,那你打算怎么跟本州算账?” 萧夕回身望去,便见许长青站在不远的地方,还是那样如谪仙般端雅,他的神情微有不悦。 怎么,嫌我给你丢人了,萧夕暗暗冷笑,然后就站在原地,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你把我给你卖命的钱全部给我结清,然后咱们一拍两散,你做你的州牧,我要去过我潇洒自在的日子,这笔账就这么算!” 夜幕之下,灯火明黄的大殿中,许长青坐在上首,太子白泽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上,不约而同看了眼坐在下首的萧夕。 在州牧府邸门外撒泼大闹之后,萧夕还是进去了,换洗整顿之后,她心绪平静下来,仔细一想,实在觉得没意思,这会儿闷闷坐在席间,微微低着头,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又饿着肚子,眼前摆着丰盛的饭菜,但是她又不好意思去用。 “在巧州担任官职不顺利么?”许长青开口问道。 萧夕叹了口气:“是不太顺利,巧州牧托付的重要的事情给办砸了,实在很歉疚。” 许长青接口道:“世上之事大都曲折坎坷,你不必太过苛责自己,只要尽力就好。” “州牧大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没摊在你的头上,你当然不觉得难受。”萧夕望向许长青,并没有之前那种带着微微卑微的眼神,“州牧大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享天伦之乐,怎能体会到巧州牧为了百姓舍弃自己亲生女儿的痛苦,也无法理解我眼睁睁看着她的女儿惨死的愧歉,大人实在没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许长青没有开口接话,只是深深叹口气,从最开始见到萧夕的第一面,他便凭着直觉感到此人绝非池中之物,直到现在虽然名义上还是萧夕的上司,但是其实根本无法再约束萧夕。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许长青又问道。 萧夕沉吟少顷,然后答道:“我如今既身为巧州之典客,自然不能丢下巧州的事不管,我会先回巧州。今天贸然打扰是我太莽撞了,请州牧大人不要见怪。” 许长青颔首道:“好,你有自己的打算就好。”他起身道,“你既然受伤在身,不如就在府上养几日伤,等伤好再回巧州不迟。” 萧夕没有作声,等到许长青离开后,她连忙端起碗吃饭,此时此刻对一个饿了整整两天的人来说,有口饱饭吃简直比什么恩赏都来得要好。 太子白泽坐到萧夕身边,见萧夕吃饭简直神速,不由关心问道:“够吃么,不够我再去厨房给你做几个菜。“ 萧夕连头都没有抬,一边飞快夹菜一边说道:“你现在身份高贵,我哪敢劳烦你。“ 太子白泽微微皱眉问道:“萧夕,你还在生我的气么?你究竟为什么这么生气?“ 看着太子白泽一脸无辜,萧夕简直想腾出一只手来狠狠扇他一个巴掌,真能装,这家伙将来难保不会三妻四妾,看来把自己感情交给这个人简直是瞎了眼了。 萧夕拿筷子指着自己的眼睛,没好气道:“看上你算我眼瞎,我现在不想跟你废话,你该干嘛干嘛去,只要别来烦我那就太谢谢你了。“ 太子白泽又讨好道:“那我去给你安排房间,你喜欢住在有池塘的院子还是有竹子的院子?“ 萧夕简直懒得搭理他,随口道:“无所谓,怎么简单怎么办,反正我明天一早就走。“ “明天就走?“太子白泽惊问道,”阿父不是说让你多待几天么,你身上还有伤呢。“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没工夫在你家混吃混喝。“萧夕简直有些不耐烦了。 太子白泽只好答应道:“那、那好吧。“神情很是黯然,走到门口去吩咐侍婢收拾房间,自己等到萧夕吃完饭,也不离去,只跟在萧夕身后。 萧夕本来饿得发昏,现在酒足饭饱,就在府邸里闲晃,之前都没敢仔细看看这座府邸,如今细细看去,明月清辉下,整座府邸里楼阁花木相映成趣,看来才州牧是个心思别致之人。 待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外面候着一个侍从,捧着一个小匣走上来对萧夕道:“大人,这是州牧大人给您的酬劳。“ 萧夕打开盖子一看,里面全是铺得满满的金贝,金灿灿耀人眼目,她便美滋滋接过来,点头道:“你去回复州牧大人,我很高兴,州牧大人知道我值什么价钱。“ 太子白泽跟在萧夕身后走进房间,见萧夕对满匣金贝爱不释手,不由问道:“你很喜欢钱吗?“ 萧夕举着金贝细细观看:“我在这扶桑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钱了,我能不喜欢吗?“她把钱匣放到枕头边上,回头一看太子白泽已经不见人影,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萧夕没理会,自顾走到门口要关门。 这时却听太子白泽唤道:“萧夕,你等我一下。“他从走廊另一端急步走过来,手里执着一株花。 萧夕的眼神落在那株花上,不由一怔,是暮颜花,巫即曾经送给过她。 太子白泽的神情荡漾着春风般的欢喜,还有羞怯,他小心翼翼把暮颜花递到萧夕跟前。 萧夕没有立刻去接,只是先问:“为什么要送暮颜花给我?“ 太子白泽满含神情凝视着萧夕,柔声道:“暮颜花是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只要接受了对方的暮颜花,就代表接受了对方的情意。“ 第348章 谈判 “你说什么?“萧夕几乎惊呆了,回想之前在山上巫即送自己暮颜花的时候,自己居然还傻乎乎地接受了,闹了半天居然还有这层意思,巫即这个该死的贼,居然敢欺骗玩弄自己,那时候真应该就让他被相柳打个稀烂。 太子白泽本以为萧夕会高兴起来,没想到她竟然突然变得咬牙切齿,几乎暴跳如雷,一把抓过太子白泽手里的暮颜花扯个稀碎,然后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仍不解气,一转身回到屋里反脚把门给踹上,只留下太子白泽独自一个人留在门外。 太子白泽独自站在门外,月光清辉洒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颊苍白,怔怔望着被撕得粉碎的暮颜花,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低声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突然就讨厌我了,为什么人会变得这么快呢……“ 萧夕躺在床上,肺几乎要气炸了,恨不得立即奔到荒州去把巫即狠狠揍一顿,根本就忘记了太子白泽这回事儿。 等到第二天清晨,太子白泽去找萧夕的时候,果然房间已经空了,萧夕连个招呼都没打,只带着那个装满金贝的钱匣走掉了。 萧夕刚踏进在巧州都城的府邸大门,付月就跟闻见味道一样扑出来,简直要热泪盈眶:“你还没死,真是担心死我了。” “咱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萧夕轻瞪付月一眼,”只是受了点伤,相柳最后怎么样了?“ 付月跟在萧夕后面走进屋里,他与萧夕性命相连,既然自己没事,萧夕自然也没有死,但是生又不见人,到处找不到,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 他对萧夕道:“当时我跟白狐找到吹‘万兽之骨’的那个人,就是雄州牧,我跟白狐对付他自然是小菜一碟,我们把万兽之骨抢过来,又把人给弄回来了,现在雄州正派人来商量想要把人给要回去,你一直都没消息,所以巧州牧把人押着没答应谈判。“ “那相柳呢,它跑到哪儿去了?“萧夕又问道。 “这个还真不知道,“付月摊摊手表示无奈,”相柳当时失去控制,把一片山都给撞毁了,后来钻进地下去,就不见踪影了。” 萧夕点点头道:“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去见州牧,看看雄州牧的情况,这个人对我们来说很有用,说不定可以问出关于巫族的事。” 付月皱了下眉,有些不情愿道:“没必要那么着急吧,你看你的腿还没好,走路都不平,要是再颠来颠去的,就不怕留下后遗症以后成个瘸子?” 萧夕叹了口气:“瘸子就瘸子,我又没那好命,有个当大官的好爹,可以在家里爱怎么耍就怎么耍。“她把从才州带回来的钱匣交给付月道,”给,这些金贝全部都给你当零用钱。” 付月顿时两眼发亮,抱着钱匣爱不释手道:“你是把我这辈子的零用钱都给我了么,居然这么多。” 这时白狐从窗外跳进来,脚步轻盈走过来问道:“有没有我的份儿,我也算你的跟班吧。“ 萧夕大大方方一挥手:“没问题,都有份,采言呢,他前些日子不是自己出去找地方练习箭术么,现在回来没有?” 付月跟白狐围着钱匣迫不及待要分赃,口中答道:“已经回来了。对了,有人给你来信,是从涟州来的。“付月说着便把信拿出来给萧夕。 会是谁的信呢?萧夕展信一阅,不由面露愉快的表情,居然是长王姬轩辕凤兮,她在信中说在涟州很安全,但是却缺一个可信可靠之人,所以想问萧夕可不可以帮上忙。 萧夕自然很高兴,她与轩辕凤兮虽然彼此一年多未见,但是对彼此的信任却未减分毫,萧夕仔细思吟一番,对付月道:“你快去把采言找来,我有重要的事跟他商量。“ “有什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先跟我们商量?“付月跟白狐同时问道。 萧夕望向窗外的广袤天空,缓缓道:“我打算让采言去涟州,到长王姬凤兮的身边去。” 天空中舒云*,午后的巧州城阳光正好,萧夕坐在马车上,从车帘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要去郊外游玩,有的忙着运货,忙忙碌碌,来来去去,她轻轻叹了口气。 每个人好像都知道自己要怎样生活,只有自己却不知道,一切总是未知,总是令人猝不及防,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在才州牧府邸门外的那一幕,太子白泽揭开车帘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娇媚的姑娘,他们是那样般配,这样的结合才是门当户对,才是理所当然。而自己也许注定只是一个过客,所有人生命中的过客。 马车在大街上前行,最后停在州牧府邸的门口,萧夕下了马车,抬步走上去。 巧州牧听闻萧夕归来,已经出来迎接,二人见面,巧州牧握着萧夕的手,欣慰颔首道:“见到你安然无恙,本州牧终于可以安心了。” 萧夕与巧州牧走进大殿,自从出了牵巧死在雄州的事,萧夕一直心生愧疚,总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牵巧,因此一直不太敢面对巧州牧,而巧州牧固然伤心,但是对萧夕却全无怪责之意,这令萧夕十分感动。 萧夕道:“州牧大人,听说如今雄州牧被羁押在巧州,我想见见他。” 巧州牧颔首道:“这个自然可以,不过雄州已经派人来谈判想要回雄州牧,这件事本州一直未曾答复,如今你已经归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雄州牧本人对巧州而言并没有什么用,若是因为他而引起两州之间的战争,其实并无益处,所以这个人归还给雄州也无所谓,只是他既然做出引诱妖魔相柳攻击巧州的恶事,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就这样轻轻松松回去,州牧大人不妨提一些条件,对咱们巧州有好处。“ 巧州牧欣然颔首:“本州与你所想不谋而合,本州这就让人带你去见雄州牧。“她的目光落在萧夕的腿上,露出怜惜神情,“待会儿本州会派最好的医官去你府上,让他为你诊治。” 第349章 纸条 “你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养伤,可不要落下什么毛病。“ 萧夕心中涌起暖意,不由感动道:“谢谢州牧大人,自从我来到巧州,这里就像我的家一样,州牧大人一直对我很好,只是……只是……“ 她没有勇气说出口,但是巧州牧却已经会意,她柔声安慰萧夕道:“本州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牵巧的事,但是这件事情不怪你,要怪就怪本州自己,偏要把她嫁到雄州去,才会酿成此祸。“她又叹了口气,”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责怪自己,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本州希望你不要被这件事所影响,好好做接下来的事就好。“ 萧夕轻轻点头,巧州牧对着萧夕轻轻而笑,站起来慢慢走出大殿,萧夕望着她的背影,突然间发现她已经苍老许多。 侍卫带着萧夕去见雄州牧,他的待遇并不差,但是这些时日的囚禁生活,已经让他不再有往日的嚣张,他见到萧夕,眼神中既有凶恶却也无奈。 萧夕轻笑道:“雄州牧,咱们又见面了,你现在对我应该很讨厌吧,其实咱们之间彼此彼此,我对你这种穷凶极恶的人也没什么好印象。那我就长话短说,如果你不想在巧州度过凄凉的一生,那你就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巫族除去与你雄州,还跟谁有勾结?“ 雄州牧没办法,只好老实答道:“巫族做事很隐秘,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之前巫族命令我,有一批货物要从玉州运到雄州保管,让我派人去接应。“ 玉州?萧夕微微颦眉,那里是极北之地,坐落在西北海域上独立的州域,与荒州相距甚远,巫族又跟玉州有什么联系? 萧夕独自走在街市上,细碎的阳光照在她乌黑如墨的头发上,身上都是微醺的暖意,她的脑海中回想着刚才问询巧州牧,她所给出的回答。 “玉州地处极北之寒,因为天气极冷的缘故,因此盛产名贵玉石,乃是扶桑十二州中最为富庶的州域。” 倘若玉州真的已经被巫族给拉上贼船,那么巫族简直有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袋子,这个巫咸也是怪会打算的。 萧夕正走着,路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正好巷口里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约会,二人交头低语,脸上都露出甜蜜的神情,男子的手里还执着一株火红的暮颜花,看来是打算送与女子。 这本来没什么,别人谈别人的恋爱,萧夕本不该参和,但是当她忘记那簇如火焰般的暮颜花时,心中那股被欺骗玩弄的怒火顿时陡然腾起来,她顿时愤愤地轻哼一声。 一阵骤风猛然掠过小巷,吹得那对热恋中的男女忙遮袖去挡,待到风散,男子手中原本鲜活的暮颜花顿时变成秃顶,只余一根细棍般的茎干。 男子显然有些尴尬,生怕女子会因此生气,然而女子一声轻柔的抚慰传入萧夕的耳中。 “没关系的,只是一株花而已,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已经足够了。“ 萧夕不由怔住,这么高的觉悟,这也太会安慰人了,太善解人意了,简直让自己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她赶忙走开。 刚走没多久,一眼便瞥见付月与白狐两个人正在大街上,二人皆身材高大容貌英俊,因此颇为引人注目。二人在街边卖各种吃食的小摊上转来转去,不一会儿手里便多出一堆吃的,这才心满意足往回走。 简直就是两个吃货,萧夕默默叹气,为什么别人就可以遇到情投意合的好男人,而自己的身边不是玩弄诡计不老实的男人,要么就是就知道吃喝玩乐不懂得体贴人的笨蛋呢?真是同人不同命。 萧夕就这么一路叹着气走回府邸,付月正跟白狐摆好酒菜,吃喝正欢,见萧夕回来,付月便招呼道:“回来啦,一起喝两杯怎么样?“ 萧夕也没客气,径直坐在二人对面,拿出一个空杯:“来,替我把酒满上。“ 白狐于是给萧夕斟酒,付月想起什么,起身去把萧夕拿回来的钱匣取来,对萧夕道:“我今天跟白狐数钱来着,数到最后发现这么一个纸条,你瞧瞧。“ 萧夕接过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的字潇洒落拓:雄州月钩涯。 “这张纸条是谁写给你的,又是什么个意思?“付月问道。 萧夕没好气道:“还能是谁,当然是才州牧许长青,至于他的意思,还不是想让我去给他卖命,看来天下果然没有白拿的钱。算了,不说这个,咱们先喝酒。“ 酒到酣处,三人都有些醉熏熏的,萧夕酒量极好,所以只是微醉,不似付月与白狐,已经开始自说自语。 白狐使劲儿拍着酒桌,撒泼似地大喊道:“我辛辛苦苦来到巧州,就是为了看我心爱的女人,没想到她已经在墙上挂了那么多年,我心里好苦啊!“ 付月拍拍白狐的肩膀安慰道:“其实死了也未必不好,你想她要是还活着,怎么肯守这么多年的活寡,肯定早就跟别人好上了,现在她死了,才会永远给你留下美好的回忆。“ 白狐苦着脸道:“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死了倒比活着要好?“ “那可不是,“付月开始他的歪理邪说,”你别看人的寿命不长,可是他们的心思可多着呢,搞不好就会欺骗你,背叛你,你看我就是个好的例证,以前我救过庚辰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可是最后呢,等他平定天下,二话不说就把我给弄到昆仑神镜里面去了,一点情面都不留,要是他到现在还没死,我一定要捅他三刀。“ “唉,“白狐重重叹了口气,”我也是被庚辰害得好惨,当年被那个射师追杀,一箭一条尾巴,差点把我给当场弄死,后来我临走前跟我的女人说,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也不知道她最后有没有等我。“ 付月哐当一声把酒杯按在桌上:“我赌她没等你,因为你根本就回不去。“ 白狐也赌气似地看向萧夕:“你说,她到底有没有等我?“ 第350章 修建祭台 萧夕哈哈大笑起来:“要是我,我肯定不会等你,你看你除了生得好看简直一无是处,凭什么让人姑娘等你。“见白狐泄气地趴在桌上,萧夕却又渐渐收敛笑意,眼眸里多出一些伤感,”可是也说不准,人各有不同,既有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别人之人,也有为了一个承诺可以坚守终生之人,如果她是真的爱你,我相信她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白狐没有听到萧夕最后的话,他已经伏在桌上醉得睡着了。 付月举着酒杯敬萧夕:“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傻瓜,难道你从男人身上得到教训还没够?怎么样,跟我讲讲你这半个月究竟都干什么去了?“ 萧夕哈哈大笑,近乎自嘲,干脆将自己稀里糊涂接受巫即所赠的暮颜花及去往才州牧府邸找太子白泽求安慰结果却看见他风流潇洒的一幕,都尽数说给付月听,说罢之后,举起举杯一饮而尽。 付月听得几乎要滚到桌子底下去,指着萧夕道:“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遇上一个男人对你不好,再遇上一个还是对你不好,我看你跟我一样,就是孤独终老的命。“ 萧夕闻言,突然浑身一颤,不由落下泪来。 付月吃了一惊:“你怎么哭了?“ 萧夕抱着脑袋低声道:“我不要孤独终老,我不想一直都是一个人。“ 付月没想到萧夕性情流露,于是轻声劝道:“别害怕,你不是还有我么,再说等将来打败十巫,你不是就可以回到你原来的那个世界,跟你的家人团聚吗?“ 萧夕突然抬头问道:“如果我回去了,那你该怎么办,你会不会死?“ 付月垂下眼帘,轻轻点头:“如果你不在这个扶桑界,我与你之间失去联系,我就会就此消失。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而且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牵挂,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为我伤心。“ 萧夕盯着付月看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付月的脑袋,然后认真道:“你不会死的,你会比我活得更长久。你是我在这扶桑的唯一的亲人,我不会让你死的。“ 付月顿时愣住了。 大雪纷飞,茫茫雪崖上,无尽飞雪落入海中,崖上枯林中有一间茅草小屋,屋顶覆满白雪。 “真冷啊。“萧夕抱着腿,虽然屋里生着火,但是她仍旧冷得直打冷颤。 付月拿着火棍拨弄火堆,让火生得更旺些,嘀咕道:“咱们已经在这里蹲守一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动静,是不是雄州牧在拿咱们开玩笑?” “这个消息一定可靠,再坚持一下。“萧夕努力说服自己要坚强,怎么也没想到这里居然会这么冷。 唯一比较舒服的就是白狐,他一身皮毛极是耐寒,不需要出去打探情况的时候,它就一直懒懒地趴在火堆旁边,萧夕悄悄蹬掉已经冰冷的靴子,把冻得生疼的双脚伸到白狐的肚子下面。 白狐顿时炸毛,跳起来道:“你要干什么,又要我给你暖脚,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萧夕表情可怜:“你就当做善事,我的脚真的都快结冰了。“ 白狐拼命挣扎:“我不干,我才不要闻你的脚丫子,赶紧给我拿开。“ 萧夕只好奋力捉住想要逃开的白狐,强行把它摁在自己的脚上,一人一狐正在奋战中。 忽然间柴门被推开,风雪交织吹进来,两个人从外面裹着一身雪走进来,萧夕抬头去瞧,顿时两边都愣住了。 进来的不是别人,却正是太子白泽与猎祜,萧夕的微红赤足还踩在白狐的肚皮上,白狐一脸生无可恋,场面确实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萧夕先开口:“把门关上,太冷了。“ 二人于是合上门,在萧夕对面坐下来,萧夕穿上靴子问道:“你们来这里不外乎也是为了从玉州运来的那批货物,不过到现在都还没出现,也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太子白泽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十巫最近发出的命令,他在涟州修建祭台后,又下令在其余三个位于海域上的州域同时修建祭台,如今整个扶桑都已经为此事震惊。” 原来在这里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蹲守的一个月内,扶桑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萧夕皱起眉头问道:“十巫修建祭台干什么,劳民又伤财,就不怕天下人群起而攻之么?” 太子白泽轻轻摇头:“阿父正在暗查这件事。“他微微抬头凝视萧夕,对方正在认真思考,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萧夕突然打了个哈欠:“算了,我也不是十巫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她顺势躺下,扯过身上的皮裘盖好,又顺手把正在舔毛的白狐拽进怀里,背对着太子白泽,”我先睡一觉,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白狐奋力从萧夕怀里探出头来,挣扎道:“你睡觉关我什么事,不要拉我一起。“又被萧夕摁下去,过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大概是屈服在萧夕的淫威之下。 屋子里还有三个人围着火静静坐着,付月转头看着太子白泽,唇角带着笑:“白泽公子,咱们许久不见,你现在苦尽甘来,在才州的日子应该过得很快活吧。“ 太子白泽听出付月话里的揶揄,微微冷着脸回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付月笑得愈发欢快:“像你这个年纪的公子,家里应该会要为你择婚,不知你定亲了没有?“ 太子白泽不禁有些羞恼:“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跟我倒确实没什么关系,“付月装模做样地点点头,”我这不是无聊么,再说咱们相识一场,我就是随便问问,要是真定了亲,我也为你高兴高兴。“ 太子白泽本来因为萧夕对自己爱答不理,心里就有些苦闷,又被付月一再调侃,愈发憋苦,干脆一言不答。 但是付月依旧不屈不挠地调侃:“记得有人跟我说,你跟州丞的千金处得蛮好,怎么样,她的身材好不好,胸大不大?” 太子白泽气得脸颊都滚烫滚烫,跟发烧似的。 第351章 伏羲琴 猛然站起身来道:“我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别乱猜。”说罢再也不想跟付月待在一个屋里,扭身就推门走出去了。 付月推了下萧夕:“他说跟那女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萧夕背对着付月发出笑声,折起身来道:“我说你就不能消停会儿,他愿意跟谁好就跟谁好,又不关我事。”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着实轻松几分。 这时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猎祜说道:“白泽公子真的还没定亲,他与那位州丞家的小姐也并没有什么往来,只是刚巧在你去才州的那天,公子是奉州牧大人之命去郊外赏花,同去的还有各位大人的公子小姐,并不独是州丞家的小姐。” 萧夕没有应声,只是凝视着烧得噼里啪啦的火堆,俄顷低声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话未说完,白狐突然纵跃而起,竖起耳聆听外面动静,然后道:“有好多船来了。” 三人忙出去观望,太子白泽也发现海面上的异样,四人隔着雪幕望去,但见自东北顺风而来的海面上,隐隐绰绰出现数十只大船的微影,只是隔着雪幕看不真切。 待到船只渐渐靠近,四人才惊异发现,那船上居然空无一人,无人掌舵,唯有猎猎空帆被风吹得鼓帐。 “难不成是鬼船?”猎祜疑道,“据说海上风云诡谲,经常有海船出事,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又突然在某个时间出现,但是船上的人已经消失了。” 四个人眼望着数十艘海船在岸边徘徊,因为没有抛锚的缘故,始终无法靠岸,在大雪苍茫的海面上的确显得十分诡异。 萧夕虽然觉得气氛不太寻常,但是等来等去也就只有这些无人的船只,总不能因为害怕就放弃,她当即说道:“我上船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付月点头道:“我跟你同去,就算真的有鬼,那我也不怕。“ 太子白泽急忙跟上去:“那我也跟你一起去。“ “你还是算了吧,娇滴滴的小身板,要是被船上的鬼吓坏了可就糟糕了。“付月打趣道。 眼看萧夕与付月同坐在垂云背上,垂云挥动羽翼缓缓盘旋而下,太子白泽的神情不由露出伤神,在萧夕心里,其实自己还是比不上付月,毕竟如今陪伴在她身侧的是付月,而不是自己。 萧夕与付月站在覆落着厚厚积雪的船上,这艘船在整个船队中最为雄壮,萧夕打量四周,的确悄无声息,好像从来没人上过船。 莫非真的有鬼? 萧夕用脚拨开厚重积雪,露出船上原本的木头地面,有大滩殷红的血,已经凝固成冰,这才是鬼船的真面目。 “原来船上的人都已经被杀死了,尸体若不在船上,肯定就被抛尸海里,只是不知道是谁干的。“付月微微皱眉,”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萧夕,要不要先回去商量一下。“ 然而萧夕却已经迈步朝着存放货物的船舱走去,她并非没有察觉这件事的匪夷所思,然而此时此刻她更急于弄清楚,船舱里究竟有没有所谓的货物,这批船究竟是不是从玉州出发自己要等的那些船。 由于萧夕走得太急,付月没有及时跟上,而就在萧夕推开舱门的一瞬间,陡然间眼前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人却已经昏了过去。 付月眼看萧夕软软倒在地上,急忙上前要去把人弄回来,然而与此同时,海面上突然响起一阵隐约的琴声,若即若离,虚无缥缈。 这古怪的琴声传到站在月钩崖上太子白泽的耳中,他顿时神色一变,大惊道:“不好,这是伏羲琴,有人弹奏伏羲琴一定是为了操纵妖魔。“ 话音刚落,原本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波澜大作,一个巨大的蛇头缓缓露出水面,头颅上的鳞片如钢刺,它吐露着猩红如血的蛇信,陡然张大口把船只都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去,数十只船只就这样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太子白泽的脸都白了,奋不顾身要冲上去,却被棙如拦下,棙如急道:“公子,海上此刻极为危险,你不能去。“ “可是萧夕还在船上,我要去救她。“太子白泽根本听不进劝,只一门心思要冲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崖下窜出来,正是浑身湿淋淋几乎要结成冰块的付月,他喘着粗气道:“不用救了,她已经不在船上了。“ 太子白泽几乎目眦欲裂:“你说什么?难道她已经被相柳给……“连声音都变了。 付月却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们都中了巫族的诡计,船上原本的人都已经被杀死了,巫即就藏在船上,是他把萧夕给掳走了。“ “巫即把萧夕给掳走了……“太子白泽喃喃自语,”这么说来,萧夕还活着。“继而脸色一变,”可是他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把萧夕给掳走了?“ 付月声音低沉道:“如果我刚才没有看错,巫即应该是用了‘锁魂玉’,把萧夕的魂魄给锁住了,她现在只有一具躯体,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不过幸好,白狐藏在萧夕的身上,它也跟着去了。现在还是先回去,合计一下怎么去巫族救人。“ 太子白泽眼望茫茫海面,大雪无尽,萧夕居然就这样突然从眼前消失了,他几乎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三日之后,远在荒州巫族聚居的城市中,一座偏居清静的小院落中,藤架上的碧叶已经缠绕上房檐,重重叠叠的红蕊垂落下来,花下的栏杆上,萧夕端坐着。 她穿着天碧开襟衣裙,*的裙裾垂落在地上,铺满落花,温婉秀美,但是她的表情却如一池静水,没有半点波澜,她的眼眸倒映着院落里正互相追逐的黄蝶,但是也仅仅像一面镜子一样。 巫即站在萧夕的身后,正在为她梳头,乌黑如墨的头发散落下来,巫即的动作与神情都极尽温柔。 “你肚子饿不饿?”巫即轻声问道,但是萧夕却跟没听见似的,没有回答。 第352章 掳去 但是巫即却一点都不生气,脸上反而带着焕发的笑容,柔声道:“荒州不似巧州物产丰富,做出的东西花样也肯定没有巧州多,但是我一定给你最好的,你如果觉得不合胃口,一定记得告诉我。“ 萧夕依旧没有出声,脸上没有半点喜怒,只有微风拂来,轻轻拨动萧夕的发梢,好像春天慵懒的柳枝。 突然,一个兴冲冲的声音从门外冲进来,柔柔兴奋地直接跑进来,扬声喊道:“表哥,族人说你已经回来了,我去你家没找到人,就知道你一定又跑到这里来了。“ 巫即忙嘘声叮嘱道:“快去把门关上,别让人看见。“ 柔柔一见院落里除了巫即,居然还有别人,忙按照吩咐去把门合上,回转来一瞧,这人居然是萧夕,不由大吃一惊:“表哥,你怎么把她给弄到这里来了?“又见萧夕与从前所见截然不同,居然一句话也不开口讲,就连一个表情都没有,不由大为奇怪,”萧夕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一般?“ 他试着走到萧夕跟前,果然萧夕依旧半点反应都没有,跟一块美人木头似的。 “表哥,她这是生病了么?“柔柔问道。 巫即低声道:“不是生病,是她的魂魄被锁魂玉给拘走了,所以才会对任何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柔柔不由为萧夕担心起来,虽然每次碰面他都在萧夕跟前颜面尽失,但是心里却觉得萧夕是个很不错的人,甚至也有把她当成朋友的意思,没想到萧夕居然会变成这副活死人的模样。 “你把她带回来,大巫祝知道这件事吗?“柔柔又问道。 巫即皱了皱眉,为萧夕梳发的手臂微微一顿,继而摇头:“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你答应我,要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萧夕的存在,阿父他以为萧夕已经死了,其实是我偷偷把她带回来的。“ “你居然连大巫祝都敢欺骗,要是被大巫祝知道,天知道他会怎么惩罚你!况且萧夕又不是寻常女子,她可是天命之人,天命之人啊!“说到最后,柔柔的声音都有点发颤。 巫即的脸颊有些发白,但是仍然坚持道:“其余的事我都可以全凭阿父作主,但是唯有这件事我执意要做,而且萧夕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她是所谓的天命之人,她也无法再做出对巫族不利的事。“ 柔柔见巫即铁了心要做这种毋逆大巫祝的事,以他的性情劝也无益,反而是萧夕,就那样静静坐着,对周遭的一切都无知无觉,才最是可怜。 秋日午后,翠竹白石屏风遮挡住映照进来的光,屋内只有倒酒的声音。 许长青站在门外,望着自饮自醉的太子白泽,不由微皱眉头,自从上次外出回来,太子白泽便变得颓丧,整日不理会外面的事,只是终日饮酒沉醉。 他走到太子白泽跟前,俯身示意他休要再饮,劝诫道:“我知道你心中苦闷,但是终日沉于酒醉也无益,倘若萧夕就此殒命,我只希望你早早从悲痛中抽身,快点清醒过来。” 太子白泽沉声纠正:“萧夕她还没有死,她只是被巫族给掳去了。” “你何必否认现实,萧夕对于巫咸乃是极大之威胁,若是萧夕被掳去荒州,巫咸岂会留她性命;更何况,她的魂魄已经被锁魂玉所拘,就算还有性命,那也等同于枯木顽石,于你之间的一切她也再无知觉,你又何必对之念念不忘呢?” 太子白泽闻言,突然将酒杯掷在地上,残酒泼在地面上,他有些忿然质询:“阿父何以说出这些薄情之语,萧夕之于我,正如阿娘之于你,难道你对阿娘也是同样这般狠心?” 许长青缓缓直起身,眼眸中慢慢浮露出痛楚,缓声道:“我与你阿娘之间,并非我对她狠心,而是她对我狠心之极,这些年来她尚在人世的时候,于我未有一字一信,就连每年去天昭台朝奉,她亦是例行公事,从未对我有半点情意流露,我甚至觉得她已经把我给忘记了,就好像被锁魂玉拘走了我们彼此之间的情意一般。” 太子白泽闻言,不由怔住,轻轻摇头道:“阿娘竟会如此待你么,可是她心里明明很爱你,这我是知道的,她时常跟我讲起你的事,她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怎么会对你不好呢?” 许长青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倾城倾国的身姿,他的心里痛苦与欢欣共同交织着,一字一句道:“这就是她最狠心的地方,她对我有情,却又将我弃之不顾,只让我白白苦等,最后传来的却是她的死讯。萧夕跟你阿娘极为相似,她们都知道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你阿娘看重天下苍生重于我,而萧夕则一心想要完复长王姬的天帝之位,她待你正如你阿娘待我一般,你仔细想一想,难道阿父说错了么?” 太子白泽顿时说不出话来:“阿父,萧夕待我……” “她待你是真心不错,但是她绝不会把你放在最重要的地位,只要她还有未完成之事,她只会对你弃之不顾,这就是阿父不愿意让你待在她身边的缘故,阿父不想让你跟我一样孤独痛苦。如今她既然被巫族所害,生死不明,阿父劝你就索性忘记她吧。“许长青又劝道。 太子白泽眼眸中凝聚泪痕,捂着心口道:“可是、可是就算我知道萧夕不会把我放在第一位,可是我的心里却仍然忘不掉她,她就像刻在我的心里一样,我这辈子到死都忘不掉。阿父,我求求你,让我去荒州找萧夕,不论生死,我都要找到她的下落。“ 许长青抚额深叹:“阿父把你关在府中,就是怕你一时情急做出鲁莽之事,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你还是、还是要去荒州,你可知荒州乃是巫族聚居之地,对你而言危险至极,一旦被巫族发现你的行踪,也许会置你于死地。“ 太子白泽却叹道:“为了萧夕,我不惧生死,倘若萧夕真的死在荒州,那么我宁愿跟她死在一处。“ 第353章 打掩护 许长青拂袖长叹:“好,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随你。“说罢又长叹不已,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远在荒州,巫咸正在与自己的儿子巫即商议事情,巫即站在巫咸的对面,微垂着头,聆听巫咸的话。 “上次让你去拦阻玉州货船的事情,你办得很好,如今这些玉石都已经归我们巫族所有,可以很好地帮助巫族,族中长老们都在夸赞你办事妥帖。”巫咸的目光露出欣慰,“还有你居然可以想出利用货船来伏击前来查探之人的事,也办得很好,超乎我的预料,你将来一定可以带领族人真正繁荣起来。” “这些都是阿父平日的教导有方,儿子不敢居功。”巫即仍旧静静垂首。 巫咸又从怀里取出一面铜镜,举起来观看:“这次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得到昆仑神镜,我一直苦于无法找到神镜的下落,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阿父,昆仑神镜对巫族而言究竟有什么用?” 巫咸凝视着漆黑光洁的镜面,虔诚抚摸道:“只要拥有神镜,即便再创造一个扶桑也是可以的,它的力量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只是我还没有找到使用神镜的办法。”末了又问道,“那个天命之人,真的已经死了么?” 巫即心中一紧,忙答道:“是,我亲眼见到她葬身在海中,不会看错。” 巫咸这才放心地颔首道:“那就好,虽然她只是区区一个人,但是按照预言所说,却是我们巫族最大的敌人,只要她一死,巫族才可以永保无虞。”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巫即低声道。 巫咸先是点点头,继而又唤住巫即:“你阿娘说你最近总是不着家,不知你在外面忙些什么,有时间多回去陪陪你阿娘,她听说你为巫族立了功,很是为你高兴,也是因为你的缘故,那些本来对她有些偏见的人都再不敢随便说话,将来等我跟你阿娘老去,还要依仗你,你可明白?” 巫即答应道:“我明白,请阿父放心。” “听说在这批玉州的货物中,丢了一样东西,似乎是玉州之宝‘锁魂玉’?”巫咸又淡淡问道。 他只是随口一问,但是随即巫即却变得愈发紧张,顺着巫咸的话答道:“是,当时情势比较紧急,所以‘锁魂玉’应该是落入海中去了,要派人去找么?” 巫咸轻轻摆手道:“只是一样略有不同的玉器而已,丢了便丢了,于巫族并没有什么用处。现在巫族有两样上古神器,足以应对任何敌人,那种小事你就不必再挂心。” 巫即于是默默退出去,这场对话让他的心不由揪紧了,如此欺瞒巫咸,他日若是被他知道真相,恐怕真的会难以收拾。 柔柔沿着幽静的小巷探头探脑,觉得没有人跟在身后才轻轻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 门里是一个雅致的小院落,满树红英如落霞,萧夕就坐在树下的小凳子上,满身都落满飞英。 柔柔把食盒搁在萧夕对面,仔细打量着没有半点神采宛如瓷娃娃一般的萧夕,梨花白的褶裙飘逸温婉,腰间的石蓝绸带衬出她的纤细腰肢,如迎风轻柳,还有她微显娇憨却明媚的眉眼,除去不能说话不能动,真真是宛如天上的神女。 萧夕对外人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反倒是柔柔一边往外拿着饭食一边叹气:“可惜,真可惜,你生得这么美,却只如一根木头,我跟你说什么,你都听不见。” “她为什么听不见?”一个妇人声音从门口传来。 柔柔一惊,循声望去,却见巫即的阿娘正站在门口,她的眼神落在萧夕身上,正在打量。 柔柔登时吓得跳起来,忙唤道:“大伯母,你怎么会在这里?” 妇人轻声道:“我见忧儿自从回到荒州总是不回家,你亦是如此,想来你二人是在外面有什么事情瞒着大人,所以今天就跟在你身后来瞧个究竟,原来你们居然在外面藏着一个姑娘。” 柔柔恨不得赶紧拿个麻袋把萧夕给装进去,但是眼下已经暴露,他支支吾吾道:“大伯母,其实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 妇人走到萧夕跟前,见萧夕生得如春水般明媚照人,并不似来路不正的人,只是看神情有些无神,便问道:“这位姑娘是谁,为什么我瞧着倒像是生病了?” 柔柔急得舌头都打卷,这个时候是不该把巫即给供出来,可是难道要自己把所有的事扛下来?要知道阿父也是曾经跟萧夕打过照面的,而且还丢了好大的脸面,要是被阿父误以为自己跟萧夕有私情,估计会把自己的皮给扒下来也说不定,当下便不知该如何回答。 妇人见柔柔始终答不上来,不由神情微敛,疑道:“你们该不会是见这位姑娘生得貌美过人,所以就把她掳到这里来,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柔柔欲哭无泪,他根本不会撒谎,只好老实交待:“大伯母,我从小胆子就小,怎么敢有胆量抢姑娘?这件事其实都是巫即表哥干的,我只是帮他打个掩护。”说着便只好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讲出来。 妇人听罢,几乎要晕厥过去,幸好被柔柔扶起来,顿时两行泪水流下来,哭泣道:“巫即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我没有好好教导他。” 柔柔忙劝慰妇人:“大伯母,你别伤心,虽然表哥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太合适,但是表哥也没有欺负这位姑娘,他每日晨昏必来,一有空就会来陪伴她,我觉得表哥是真心喜欢她。” 妇人凝望萧夕,见她只是这般丧魂失魄便已十分动人,若是恢复神智会动会笑,定比现在更加惹人怜爱疼惜,念及此处不由愈发悲从中来,泣声道:“既然是真心喜欢,又何必把她的魂魄拘走,想必是这位姑娘不肯依从,所以忧儿才会使出这般狠毒的手段。” 妇人心地善良,心思又敏锐,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便已明白此事乃是自己的儿子强人所难。 第354章 锁魂玉 但是却又无可奈何,于是亲自喂过萧夕饭食,交待柔柔好生照看,勿要将被自己发现的事告诉巫即,这才出门来,心中伤心难过,又坐在树下默默垂泪。 这时,忽闻树上一个细微声音问道:“你想救她么?” 妇人忙起身望去,但见枝叶间伏着一只白狐,竟然可以口出人言。白狐从树上跳下来,站在妇人跟前道:“我是这位姑娘的跟班,一直未曾现身,只是在暗中保护,我看你不是个狠心之人,你愿不愿意帮萧夕的忙?” 妇人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白狐道:“去把你的儿子巫即藏起来的锁魂玉找出来,拿到萧夕这里来,我会把锁魂玉中的魂魄释放出来,这样萧夕就可以恢复神智。” 妇人轻轻颔首:“好,那我去试试看。”说着便径自往家中而去。 及至家中,巫咸父子俱已归来,妇人只说身体不适,没有与他们父子二人同用晚饭,而是支使侍从都离散,自己独自进到巫即的房间,将床头橱柜之角角落落,都搜寻一遍,却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玉石,也不知巫即究竟将锁魂玉藏在什么地方。 妇人细细思量,忽然心头一动,记得巫即自幼常去暮颜花丛,喜欢把东西埋在花丛中,当即便往暮颜花丛而去,恰遇巫即出门来,妇人知道他定是又要去看那位姑娘,不由心头悲伤。 巫即见妇人不曾去休息,便关切问道:“阿娘,你不是不舒服么,怎么没去歇着?” 妇人道:“最近心头烦闷,总是寝食难安,忧儿,你、你在外面有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巫即没有做他想,只安慰妇人道:“阿娘,儿子只会做对巫族有益的事,其余的坏事,我是不会做的,原来阿娘是担心儿子会学坏,所以才会睡不着觉,阿娘尽管放心,儿子不会做坏事的。” 妇人闻言,几乎要滚下泪来,想到被巫即囚禁起来的无辜女子,便强忍住泪道:“那就好,你去吧。”巫即不疑妇人心思,便自顾而去。 妇人便在暮颜花丛中细细搜寻,果然找到一枚如圆玉般的白珠,珠子里头一团金黄光芒不住闪烁,她料定便是被巫即藏起来的锁魂玉不错,当即收入袖中,打算明日趁巫即不在时再去。 巫咸还在屋内坐着,见妇人自外面归来,便关心问道:“阿痕,方才不是说不舒服么,怎么又在外面做什么?” 妇人答道:“心中烦闷,出去散散心。”忽又问道,“夫君有没有见过人的魂魄是什么颜色?” 巫咸不知妇人何以有此一问,不过仍旧答道:“寻常人的魂魄都是青色,若是天赋异禀之人或者妖魔之类便又有各自异处,阿痕问这个干什么?” 妇人不答,却又问道:“那夫君有没有见过金黄如太阳光芒的魂魄?” 巫咸先是一怔,继而轻笑道:“阿痕怎么会问如此奇怪的问题,要知道纵观扶桑,只有天帝的魂魄才会呈现金黄的光芒。” “天帝,居然是天帝……”妇人心中一颤。 “阿痕,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巫咸见妇人神色有异,忙关切问道。 妇人只说无事,又强自镇定与巫咸闲聊几句,便独自上楼去房间了。 翌日上午,妇人早早便在藏着萧夕的住户门外等候,直待亲眼瞧见巫即离去,她这才走出来,径直去寻萧夕。 萧夕正坐在垂落下花藤的小凉凳上,被巫即拾掇得齐齐整整,妇人走近萧夕,从袖中取出锁魂玉,里面那团金黄光芒的魂魄仿佛有所感应,在玉珠中横冲直撞起来。 “你果真来了,”白狐从墙上跳下来,“把锁魂玉给我,我来弄破它。” 妇人于是把锁魂玉递给白狐,只见白狐径直将玉珠含进嘴里,嘴巴立即鼓起来,也不知它咕哝一句什么话,便听“咔嚓”一声清脆响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竟然把锁魂玉给硬生生咬破了。 妇人惊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白狐把锁魂玉从嘴里吐出来,无比镇定地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没事儿,就是把牙给磕破了,锁魂玉还真是硬。“ 地上碎裂开的锁魂玉中,那团金黄色的光芒徐徐上升,渐渐笼罩在萧夕的心头,慢慢消失。 紧接着萧夕突然眉头一锁,突然急急喘出一口气来,眼眸瞬间有了灵动之光。 她缓缓抬头,打量周围,轻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白狐抬爪指向妇人:“这件事说来话长,那我就长话短说,你的魂魄被巫即拘走困在锁魂玉里面,是这位夫人把锁魂玉偷出来,才救了你。“ 萧夕颔首道:“原来是这样,这位夫人,谢谢你。“说着便想从凉凳上站起来,没想到膝下一软,竟然浑身乏力软绵,险些摔倒在地上,幸好被妇人及时扶起来。 妇人见萧夕果真回转,几乎喜极而泣:“你没事就好,我唯恐无忧酿成大错,幸好及时弥补,希望你不要责怪他。“ “无忧是谁?“萧夕问道。 妇人垂眼露出愧色,低声道:“无忧乃是我的孩儿,是十巫之一的巫即,也正是将你掳来荒州之人。这件事是他做得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 这个妇人居然是巫即的娘,巫咸的老婆?萧夕顿时惊呆了:“是你救了我?“巫咸那个大坏蛋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漂亮又善良的老婆呢,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萧夕只好又道:“大恩不言谢,来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夫人之恩情。“ 妇人眉间笼聚忧愁,低声道:“若是姑娘肯原谅我儿,将来若是巫族遭难之时,能否请姑娘网开一面,饶过无忧的性命?“ 萧夕反问道:“你是要我放过巫即?他那么厉害,将来不找我的麻烦我便已经谢天谢地了。“ 妇人却摇头哀求:“我知道姑娘并非寻常人,将来必定有叱咤天下之日,我只求姑娘可以答应我的请求。“说着便落下泪来。 萧夕不知妇人何有此言,但是眼见妇人哀求甚切,她只好答应下来:“那好,我答应你。“ 第355章 预言 说话间,突然一个人闯进来,一口气扑进来,见了妇人与萧夕,只管对妇人急声道:“大伯母,不好啦,大伯父不知怎么就知道萧夕的事,眼看要来这里,你快想想办法。“ 萧夕立声道:“那我现在立刻就走,或许可以避开巫咸。“ 柔柔冷不防听见萧夕开口说话,顿时一愣,继而不敢置信道:“你怎么开口说话了?“ 萧夕扶着墙站起来:“我总不能当一辈子白痴,你天天来给我送饭不嫌烦么?“ 柔柔搓着手竟然害羞起来:“原来你居然还记得,早知道就不给你送这么多好吃的了,害得我阿娘骂我贪吃。“ 妇人道:“姑娘你从后门走,等到夫君到来,我自会想办法拖住他。“ “好,多谢夫人。“萧夕对妇人微微颔首示意,便转身朝着后门离去,白狐也紧随其后。 而这时,巫咸已经带着人几乎抵达前门,他的后面跟着巫即,还有另外一个人,身形瘦削,白布蒙着双眼,可以看出脸庞很清秀,却带着浓浓戾气。 巫即还在试图阻拦巫咸:“阿父,萧夕她的魂魄已经被锁魂玉所困,她不会对巫族造成任何威胁。“ 巫咸怒斥道:“这世上之事难道是你说怎样便可以怎样,当初在天昭台时我又何尝把她放在眼中,可是如今怎样,她已然是我巫族最大的危险所在,如若没有她,涟、才、巧、端四州怎会如此轻易结盟,雄州又怎会如此轻易衰落?“ 后面跟着的那人也道:“是啊,小公子,别看她只是一个女子,但是她对整个扶桑之影响,却终将是难以抹去的,你只看她的足迹遍布之处,各州皆有所变化,更别提她还未涉及之州域。当初若非侥幸,她未设防,我们也不会得手,若不趁此机会斩尽杀绝,恐怕她将来必成巫族复兴之大患。“ “巫礼,这就是你所占卜出的预言么?“巫即质问道。 巫礼却只道:“小公子,此人乃是天命之人,不可不防,不可不杀,若要杀之,最好一击必中。“ 他这句话是说给巫咸听的,巫咸自然明白,此刻三人已经站在前门口,巫礼上前扣门,门很快被打开,柔柔有些战战兢兢看着巫咸,低声唤道:“大伯父。“ 巫咸一见居然连一向老实怕事的柔柔都参和进来,不由心中愈怒,抬头一见中庭繁盛的花藤之下立着一个隐隐绰绰的女子倩影,登时盛怒,一言不发,挥开柔柔便抬臂朝那女子斩去。 一瞬间只听巫咸手掌中凝聚的惊雷噼啪声响不绝,电光火石之间已经直奔那女子而去。 柔柔惊骇之下大声喊道:“大伯父快住手,那人不是萧夕——“ 然而为时已晚,雷势奔涌无法回头,花藤架下只听一声痛到极致的呻吟,紧接着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那个人果然不是萧夕,而是巫即的阿娘,巫咸的妻子,她正打算规劝巫咸放过萧夕,却不想被盛怒之下的巫咸当作萧夕,被杀之而后快。 巫咸慌忙奔过去,眼见倒在血泊中的人,简直不敢置信,缓缓跪倒在地上,抱起妻子痛声道:“阿痕,怎么会是你?“巫即也站在巫咸身后,浑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满藤碧绿花蕊繁茂的藤叶之下,鲜血溅满地上,巫咸抱着妻子失声痛哭。 然而妇人却只是缓缓举起修长沾满鲜血的手,一下一下抚摸巫咸饱经沧桑的脸颊,柔声安慰道:“夫君,是我把那位姑娘放走了,你……不要怪我,我实在不忍心看她那样活着。” 巫咸失声哽咽道:“阿痕,我知道你是在怪我,怪我当年不该把你从舜州掳到这里来,对不对?” 妇人眼眸怔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我承认,看到那位姑娘让我想到我当年的遭遇,但是我已经不怪你了,我给你生了孩子,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真的很好,所以请你要原谅我的擅自主张。” “我怎么会怪你呢?”巫咸紧紧抱着妇人,但是他感到生命正在他的怀中无法抑制地流失。 “夫君,”妇人艰难地唤出一声,“我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事……很危险,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她又抬头朝巫即望去,巫即也跪倒在妇人身旁,颤声唤道:“阿娘……” 妇人竭力朝巫即露出温柔神情,掩饰痛苦,断断续续道:“你将来一定不可以再做错事,不可以……答应阿娘……” 巫即心中充满痛苦,用力点头:“儿子答应阿娘,永远不会再去做错事。” 妇人眼眸中露出欣慰神情,仿佛心头最大的担忧已经落下,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巫咸说道:“夫君,我看见那位姑娘的魂魄……是金黄色……好像太阳的光芒一样……真的很美……我看着她的魂魄就好像……好像回到故乡一样……”说着忽而喘息一下,便彻底消弭了声息。 “阿娘。”巫即忍不住大声唤道,柔柔也情不自禁跪倒在妇人身边,想到妇人对待自己有如亲生一般,不由落下泪来。 而巫咸抱着爱妻的尸首,更是心中悲痛万分,潸然泪下。 柔柔擦干眼泪,回顾周围,突然发现刚才随行而来的巫礼不知什么时候不见踪影。 萧夕一路从后门奔逃,这荒州都城地域虽广,但是并不甚繁华,大街上来来往往之人皆发肤异色,像是各个不同族类混居。 她奔进一条细柳巷,扶着树斜倚在地上,摇头道:“白狐,我实在跑不动了,再跑就要出人命了。” 白狐甩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焦灼地在萧夕跟前踱来踱去,萧夕的身体的确已经透支,若是在坚持下去,恐怕还没等逃出去,自己就先把自己给累死在这里。 正在这时,一个清和声音从巷口传来,他缓缓从柳树下走过来,眼睛上缠着白布。 “原来你就是天命之人,我之前是看错你了。” 萧夕抬头望向来人,一听就知道来者不善,她细细喘着气问道:“你不是瞎子么,怎么还看得见我?” 第356章 天帝之罪证 来人正是刚才跟在巫咸身后的兀礼,但听他轻笑一声:“谁说我是瞎子,我看你看得可是无比清楚。”说着他便抬起手随意扯下蒙着眼眸的白布,一对眼眸缓缓睁开,居然是金黄色的眼眸,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这双眼眸,是用神木的圣汁浸泡过,所以拥有可以看破人之命运的天赋。”巫礼抬手指了下自己的眼眸。 “原来你是个给人算命的,不过我今天恰好没带钱,所以没生意给你做。”都到这个时候,萧夕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巫礼却认真道:“我算过你的命数,但是却始终算不出你的来历,只能算出会有很多人因你而死,你知道不知道,就在刚才有一个人因为你而死去了。” 萧夕心中一凛,猛然记起那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不由惊问道:“难道你们把她给杀死了?” 巫礼静静答道:“她死在巫咸手中,或者说是巫咸误把她当作你,因此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巫咸还有他们的儿子巫即,现在都很痛苦,你看我说的是不是很对,不断会有人因你而死,你才是害死她的真正凶手。” 萧夕的指尖不由微微颤抖起来,她原以为巫咸会看在妇人是自己人的份上,不会痛下杀手,但是她却没想到命运实在令人难以预料,她心绪起伏间,突然听见白狐低声喝道:“萧夕,你的心志不可以动摇,他正在利用这个时机窥伺你的命运。” 萧夕心中自迷茫中猛然惊醒过来,眼神正好与巫礼投过来的眸光相对,巫礼的眼眸突然间仿佛受到灼伤一般,倒退一步低头捂住眼睛,指缝间已经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流出来。 “真不愧是天命之人,你的命数让人难以窥探。”巫礼忍受着痛苦吐出一句话来。 萧夕扶着树站起来,趁机要离去,却被巫礼唤住:“你等一下,只要你还活着,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改变整个巫族的命运,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巫族为什么会不惜与天帝为敌,也要颠覆天下?” 萧夕闻言,又站住了,又听巫礼沉声道:“自从巫族落居在扶桑之时,便是苟且而生,天帝利用巫族,却又忌惮巫族,把巫族发配在荒州这片不毛之地,连鸟兽都不愿居住,天帝却要巫族在这里世世代代生活,难道巫族就不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萧夕听巫礼将巫族以受害人自居,不由皱起眉头:“你的话要我怎么相信你?” 巫礼冷笑一声:“想要证实我的话很简单,只要你从这里逃出去,就会发现荒州除去都城,其余之地不是沼泽便是荒漠,你目之所及便是天帝之罪证。天帝愈压制我巫族,难道就没有想到我巫族也会有起来反抗的这一日么?” “那天帝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们巫族,这样对天帝又有什么好处?”萧夕忍不住问道。 “那你知道巫族之来历么,”巫礼沉声道,“你若是知道,就会知道天帝该有多么忌惮巫族。”他又冷笑一声,“巫族本居住在西海之极的天门山上,与扶桑世代隔绝,从无往来,但是后来天门山沉落入海,巫族只好飘洋过海来到扶桑,请求天帝赐与居住之地,当时扶桑还只有八州,天帝是在巫族的竭力辅佐下,促成神木之生发,扶桑才会有四极之州露出海面。然而巫族为辅佐天帝竭尽全力,天帝却最终将最荒芜最恶劣的荒州赐给巫族世代居住,不得迁居,这难道不是天帝的忘恩负义么!” 萧夕心头一动,问道:“那当初把荒州赐与巫族的那位天帝是谁?” 巫礼冷冷答道:“他就是庚辰,被誉为扶桑历代天帝中最为辉煌的一位天帝。” 萧夕与巫礼相对而立,萧夕的心中却顿生疑窦,怎么又是庚辰天帝,说起来遇到的事情大半都与他有关,这个人在太子白泽的口中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但是其更有所为之事,其实萧夕是不大赞同的。 白狐仰头嗅嗅,突然兴奋起来:“我闻到熟悉的味道,肯定是他们到这里来找你了。” 萧夕闻言,心中一喜,自然知道白狐所指的他们肯定有付月,她当即道:“咱们也快去找付月。” 巫礼就任凭萧夕离开,末了突然道:“天命之人,将来终有一日,你与天帝注定无法共生。” 萧夕怔了一下,回头看了巫礼一眼:“你今天所对我说过的话,我会记住的,然而巫族之所作所为,我是决计无法容忍的。”说罢便与白狐出了巷口,追寻气息而去。 穿过两条大街,白狐在拐口停下来,又在左嗅又嗅,萧夕鼻尖都冒汗了,靠在墙上不住喘息。 突然,一只手臂猛然把萧夕拽进旁边的暗巷,接着萧夕耳边响起谨慎的“嘘”声,生怕萧夕大喊大叫起来。 萧夕顿时笑出声来:“嘘什么嘘,我都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儿了,还怕我认不出你么?”她回头一看,果然是付月,只是没想到付月的身后还站着太子白泽跟棙如。 付月惊异非常:“你不是被锁魂玉拘去魂魄了么,怎么又好了?” 萧夕轻叹摇头:“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说,现在我们还是快点逃走,万一巫族派人追过来就麻烦了。” 太子白泽忙点头道:“马车就在城外,从这里出城大概需要半个时辰。” “好,”萧夕点点头,看向付月,“你来背我走,我实在走不动了。” “你怎么这么娇气呢,难道巫族还好吃好喝供着你不成?”付月嘴上抱怨着,但是还是把萧夕背起来。 萧夕伏在付月结实宽厚的背上,心里顿时踏实不少,虽然危险还未过去,但是沉困得几乎立即要睡过去,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她最终没抵挡住,浑然不觉在付月的背上睡着了。 付月疾步走在路上,偏头看了眼熟睡的萧夕,开口问道:“她怎么会这么疲倦?以前从来都是精神抖擞精力充沛。” 白狐道:“估计是因为魂魄今天才刚刚与身体融合的缘故,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357章 异臭 太子白泽很想把萧夕接到自己背上,但是萧夕却没有选择自己,不由心中轻叹,究竟到什么时候萧夕才会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付月一样随意呢? 一行人出城很顺利,棙如驾车,其余人都坐在马车里,太子白泽扶着还未醒来的萧夕躺下,又把外裳脱下来给她盖好,见萧夕始终呼吸绵长安稳,这才放下心来。 付月道:“这时候让她睡一觉是最好不过,身体恢复得更快。” 太子白泽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萧夕,这时他轻声问道:“巫族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白狐舔着爪子答道:“她还是挺走运的,她被巫即给藏起来,直到最后也没被巫咸给找到。” 太子白泽隔着衣裳轻轻握住萧夕的手,低声问道:“那巫即……对她好不好?” 白狐没注意他的脸色,自然而然答道:“那当然好呀,简直是无微不至,每天给她洗脸梳头,打扮得跟新娘子一样……” 话还没说完,白狐便被付月踢了一脚,只听付月轻咳一声道:“白泽公子,其实巫即对萧夕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萧夕会怎么想,其实我觉得,萧夕还是喜欢你的。” 太子白泽一惊,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吗?萧夕她……喜欢我?” 付月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天天跟在她身边,她喜欢谁我还能看不出来,白狐,你怎么看?” 白狐也煞有介事认真道:“没错,我也认为萧夕心里最喜欢你。” “可是、可是她把我送给她的暮颜花给撕碎了,我还以为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付月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这个么,是有点小误会,因为萧夕被人给用暮颜花耍弄过,所以她才不喜欢暮颜花,说起来那还是因为巫即……” 这时萧夕突然睁开眼睛,使出最大力气踹了付月一脚,咬牙切齿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付月只好赶忙闭口不言,却对着太子白泽使了个眼色,太子白泽虽然未听付月把事情的始末讲完,但是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萧夕,心中顿时欢喜起来,忙小心翼翼扶着萧夕坐起来。 萧夕掀开车帘朝外面一看,不由惊呆了,果然如巫礼所言,目之所及皆是沼泽,草木杂生,荒无人烟。 “原来荒州果然如此荒凉。”萧夕轻声自语。 太子白泽也望着窗外的荒凉莽野,点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荒州这副景象,记得阿娘从前倒是提及荒州之荒芜,百姓生活极其艰辛,只是没想到现实却比我想象中更为严峻。” “难怪巫族会揭竿而起,冒天下之险谋害天帝,若是让我也世世代代居住在这不毛之地,恐怕也会生出二心。”萧夕扶着额头,觉得还是很昏沉。 太子白泽柔声安慰道:“你再歇会儿吧,路还长着呢,一路颠簸,你身体还没恢复,会觉得不舒服的。“ 他正要放下车帘,突然从外面飘进来一股腐烂的恶臭,萧夕被熏得猝不及防,顿时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太子白泽忙给萧夕轻轻拍背。 付月皱眉道:“什么味道这么臭,但是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白狐点头道:“没错,这股独一无二的臭味,不正是妖魔相柳么,看来是巫族把它召唤到这里来了,是打算当宠物来饲养吗?” 萧夕身体尚虚弱,对这股浓烈的恶臭没有抵挡之力,几乎呕得脸色发白,太子白泽只好把她抱在怀里,稍稍隔绝那股异臭。 萧夕躺在太子白泽怀里,顿时闻见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净味道,淡淡的好像夏夜的露水一样,她的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 因为萧夕身体尚未恢复需要修养,一行人便在荒州与才州的交界鬼关郡暂且落脚歇息。 这天天刚亮,萧夕便醒过来,起身推开窗,外面草木清茂,兼有草虫清鸣,她伏在窗牖上,有清风吹来,身体虽然还觉得酸软,头脑却很清醒。 这座宅邸坐落在草丘之上,丘下周围竹林茂密,萧夕忽闻风中传来隐约琴音,心头一动,便披着衣裳推门寻去。 青竹疏落有致,一泓*溪水在竹之端,溪边竹下有溪石数块,太子白泽便端坐在石上,一方古琴横于膝上,弹指轻拂,琴声如玉如珠,吸引着萧夕渐渐走过来。 萧夕见果然是太子白泽,正沉浸在抚琴的欢喜中,便随地捡起一块小石头,冲着溪水掷去,只听“噗通”一声,石头沉入水中,琴音中断,太子白泽循声望去,见是萧夕,不由露出喜色,起身走过去关切问道:“是我的琴声吵醒你了么?” 萧夕摇头道:“那倒没有,是我自己不想睡,外面的风景这么好,我想出来看看。” 太子白泽想了一想道:“也对,总是躺着人也不舒服,出来走走也好。” 他见萧夕顺着浮出溪水的石头想要到对岸去,但是石头湿滑,他忙跟在后面防着萧夕要摔倒,结果却听萧夕问道:“这里的景色同你当日与那州丞小姐所去的郊外相比如何?” 太子白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萧夕至今还惦记着这件事,当下解释道:“我跟那位小姐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萧夕轻轻撇嘴:“我又没问这个,我问的是风景。” 太子白泽轻轻回了句:“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不肯接萧夕的话,突然萧夕脚下一滑,险些摔过去,太子白泽忙去搂住萧夕的腰肢,这才没让萧夕掉进溪水中。 萧夕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这里的石头太滑了,不适合行走。” 太子白泽轻轻“嗯”了一声,便听见溪水上游有人喊道:“喂,你们两个一大早这么清闲,都过来帮我拾点干柴,我又挑水又劈柴,都快要累死了。”原来是付月。 萧夕与太子白泽相视一笑,便答应着朝付月那里走去,三人便在林中一齐拾干柴。 第358章 重逢 萧夕怀里揣着干柴道:“这里是落风郡,你们还记得离这里不远处就是落风涧,巫盼就是在那里被杀死的。” 太子白泽点头道:“记得,当时杀死巫盼的就是棙如的阿父,用那柄青铜龙雀刀。” 萧夕轻叹一声:“其实巫族也怪可怜的,他们掀起祸端,自己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不知到最后究竟会成个什么结局。” 付月轻哼一声:“你倒怪会操心,巫族的存亡又与你何干,反正到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萧夕反驳道:“你的思维就是太狭隘,虽然眼下与巫族的局面是敌我双方,但是寻根究源,我们应当找出问题的根本所在,今后才能避免相同的事情发生。“ 太子白泽觉得萧夕的话有道理,他思吟道:“当初天帝为了抑制巫族的势力,所以才让巫族世代居住在荒州,可是这样反而激发巫族的反抗;可是如果当初天帝不这样做,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萧夕干脆把干柴放在地上,跟太子白泽认真讨论这个问题:“当初天帝的做法在我看来,就好像用堵的方法来治理水患,最后很可能会决堤,其实我们还可以用疏导的方法来解决。你看巫族世代居住在一起,很有凝聚力,一旦有什么提议,往往举族而动,这就很可怕,其实可以把巫族分批迁往扶桑的不同州域,让他们生活在不同的地方,这样彼此的联系就没有那么紧密,再者巫族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会渐渐与当地百姓融合,或娶或嫁,到了最后就分不出谁是巫族谁是人族,反正大家都一样生活,这样岂不是更好?“ 太子白泽顿时为萧夕的想法所惊服,不由赞叹道:“你的办法真的很好,若是当初天帝采用这个办法,或许真的可以避免今天的灾祸。“ “你阿娘是没机会了,不知道凤兮会不会赞同我的想法。”萧夕轻叹。 太子白泽道:“其实阿姐对你一直很信任,在才州时,她每逢来信都会询问你的情况,如果将来由你来劝谏阿姐,她也许会愿意尝试。” 萧夕点点头:“我对凤兮也是如此,虽然我们好几年都没见面,但是在我心里,她是绝对值得信任之人。” 这时付月岔话道:“你们两个怎么又聊起来了,快点干活,棙如还在屋里等着柴火去做饭呢。” 萧夕笑笑,正准备弯腰把枯柴拾起来,太子白泽已经抢先去拾:“让我来,你跟在后面就行。” 萧夕不由心头一暖,看来有太子白泽在身边还是挺好的,至少这种事不必自己动手操心。 三人便同行往回走,付月独自走在最前头,太子白泽忽而对萧夕轻声道:“萧夕,以后就让我跟着你好么?” 萧夕闻言一惊,扭头去看太子白泽,却见他不似在开玩笑,便道:“现在跟着我可不比当初,我的敌人很危险,再说你阿父也未必会同意。” “只要你肯答应就好,”太子白泽急忙道,“我跟在你身边,就算不能像付月跟白狐那样保护你,但至少我还可以照顾你。” 萧夕默不作声,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又听太子白泽轻声道:“我最开始对待你,除了喜欢你,还希望你可以辅佐阿姐重新成为天帝,但是现在不知怎么就变了,我就只想待在你身边,只要日日夜夜都能看见你,我心里就无比欢喜。”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想来以他的脾性,说出这些话来也是不容易。 然而萧夕还是不说话,反正就是低着头不出声,太子白泽着急起来,却发现萧夕居然在咬着牙忍着笑,也不知是何意。 这时便听走在前头的付月高声吆喝一声:“好咧——以后我可就有口福了!” 声音高昂在林中回荡,远远传到正趴在门口的白狐耳中,它竖起耳朵仔细去听,辨出是付月的声音,但是却没听清楚究竟在吆喝什么,不过心里却隐隐觉得一定是好事没错。 盘踞墨褐古树上盛开深紫繁花,洋洋洒洒飘落下来,铺满青石路。静谧的庭院中,阳光照进开着的门扉里,许长青恭恭敬敬坐在下首,而端居正位的却是一位年轻女子。 女子眉眼精致,更自有一种令人无法与之对视的凛然之色,一袭红裳如火,手腕上还戴着雕镂着花纹的银甲,与其说她是一位地位尊贵的女子,倒不如说她更像是一位不惧生死的战士。 “这些就是巫族最近的动向,”许长青难得对人低眉顺眼,“不知长王姬殿下有什么打算?” 被称为长王姬的正是前任天帝的遗孤——轩辕凤兮,她自涟州赶来才州,只为在这里更好掌控全局大势,情势已经愈来愈危急,与巫族之间的大战已经迫在眉睫。 “具体的打算我还想再问询各州牧的看法,萧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么?“轩辕凤兮问道。 许长青却说道:“长王姬比起当前的局面,似乎对萧夕的生死更加关心,长王姬应当知道,个人之生死不应当在所有人生死之上。“ “这个道理我明白,我只是问一下而已。“轩辕凤兮依旧语气平静,但是她在心里已经隐隐察觉到来自对方的压力,天帝遭难,自己全凭借这些拥护天帝的州牧才得以与巫族势均力敌,但是毕竟不比从前,州牧们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意见,而不必如以前般对天帝之命恭从。 而眼前这位才州牧,显然不太喜欢见到萧夕归来,他是在忌惮萧夕么?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来禀报道:“长王姬殿下,州牧大人,白泽公子他们回来了。“ 轩辕凤兮不由喜上眉梢,溢于言表,忙起身走出去,远远便看见有四个人从中门走进来,而走在中间的那个年轻女子,不是萧夕又是谁? 萧夕一抬头,见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四目相视,不约而同欢笑起来。 二人自涟州一别,已经三年有余,而今重逢,心中喜悦与激动更是旁人无法体会。 第359章 真相 萧夕激动之余,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经朝着轩辕凤兮跪下,她一时激动,居然忘记轩辕凤兮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她也跟着跪下去。 许长青立在轩辕凤兮身后,望着她径直走过去把萧夕扶起来,二人之间那种信任与亲密,在君臣之间实在难得一见。 这个萧夕居然活着回来了,而且似乎已经并没有受伤,这令许长青实在不得不惊讶,就连在荒州都可以全身而退,从前实在是小觑了她。 “凤兮,你怎么会来才州?“萧夕已经与轩辕凤兮寒暄起来。 “涟州过于偏远,要及时掌握巫族的消息,还要与诸州州牧联络,还是才州更合适。“轩辕凤兮轻声解释,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我来才州到现在还没有出去看过,不如你带我出去瞧瞧。”她说话之时悄悄伸出手在萧夕的指尖上轻轻掐了一下。 萧夕先是一怔,继而会意含笑答应:“才州是繁华热闹之地,长王姬没有出去看一看,实在太可惜了,我现在就带你去。” 这时许长青却上前道:“长王姬殿下,如果想要出去,还是让下臣派人跟随,保护您的安全。” 萧夕点头道:“好,没问题,只要州牧大人的手下能跟上来,我跟长王姬都没有意见。”说着,她便微微一笑,顿时半空中垂云破风而来,缓缓落在地上。 萧夕跳上垂云背上,又对长王姬伸出手,轩辕凤兮毫不犹豫便握住萧夕的手,跳上垂云的背脊。 眼见距离地面越来越远,二人遥望远方广袤的原野,迎着风,萧夕问道:“我怎么觉得今天才州牧有点奇怪。” 轩辕凤兮却摇头道:“一点也不奇怪,关于许长青与前任天帝,也就是我阿娘之间的私情,你也应该有所听闻吧?” “嗯,确实听过,不过我想他若是真对你的阿娘有情,况且他又是贤睿公的弟子,应该竭力辅佐你,不会生出其它的心思才对。”萧夕琢磨道。 轩辕凤兮却轻叹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他确实反对巫族,拥立天帝,但是你忘了,阿娘可不止我一个孩子,还有我的弟弟——太子白泽。” 萧夕心念一转,猛然一惊:“你是说,许长青也许想要辅佐太子白泽成为天帝?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从来要成为天帝的人就不是白泽。” “这又有什么不可能,”轩辕凤兮目光凝重起来,“你知道天帝是怎么诞生的吗,在天昭台有一株扶桑神木,神木可以孕育天帝的胎果,但是天帝却不可以成婚,这枚胎果是上天所赐,从古至今每次也只会结出一枚胎果而已。然而就在我阿娘成为天帝之时,她居然与许长青有了私情,结果神木上孕育了两枚胎果,白泽就是他们两个的孩子,而我却不是。阿娘这样做是违反上天的旨意,终将引来祸乱,如今看来,征兆已经出现。” 萧夕亦神情肃然道:“倘若许长青真的有这种心思,我是决计不会让他得逞的。” 轩辕凤兮忽然轻声问道:“你不是很喜欢我弟弟白泽么,难道你不愿意辅佐他成为天帝么?” 萧夕哈哈大笑起来:“我喜欢他跟辅佐你并没有冲突,再说听了你这番话我就更不愿意让他有机会当天帝了,你也说过天帝是不可以成婚的,那到时候我岂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 她开着玩笑,惹得轩辕凤兮也忍俊不禁,但是很快她的神情又沉重起来:“如今西北海域上的瑛州因为不堪巫族的压迫也愿意拥立我,六州联奏之事很快就要成功,我希望可以在与巫族决一死战之前,可以到天昭台接受天帝之位,这样就可以以天帝之名号令扶桑十二州,共同反抗巫族。” “你的意思我明白,”萧夕点点头道,“我会想办法去游说其余的州牧,而且这次是以你的名义,不再是许长青的臣属。” 长风吹过,有些凛冽,深秋时节,却已有初冬的寒冷。 夜色深重,草霜湿寒,祝园中胎木根深叶茂,枝干间还挂着大小不一的胎果,在静夜中熟睡了。 “阿父,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太子白泽轻声疑惑询问。 许长青抬头仰望在静夜中岿然不动的胎木,低声道:“我带你来这里,是想要告诉你关于你出生的秘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阿娘是天帝,然而天昭台的神木每代只会结出一枚胎果,为什么你与长王姬会同为天帝之后人?” “这……阿娘曾经对我说过,我是出生在天昭台之外的胎木上,并非由神木所孕育。” “你的阿娘只对你说了一半,却还有另外一半对你隐瞒起来。”许长青指着面前的胎木,“你确实就是出生在这颗胎木上,是由我与你的阿娘共同向上天祈祷才得来的孩子。那时的我们,十分相爱,一直都很希望拥有一个流淌着自己血脉的孩子。” 太子白泽也凝神望着眼前隐没在黑夜中的胎木,低声喃语:“原来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可是、可是天帝是不可以成婚的,也不会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会……” 听出太子白泽心中的困惑,许长青轻叹一声:“这就是你阿娘向你隐瞒的真相,你的出生原本就是逆天而行,所以你注定无法活下来,但是我与你阿娘都难以割舍,不忍心看着你还未出生就衰竭而亡,因此你阿娘就把你从这颗胎木上摘下来,用自己的精血把当时还是胎果的你融合在天昭台的扶桑神木上,你才得以出生。” 太子白泽吃了一惊:“原来是这样,我居然是这样才活下来的。” 许长青发出沉重的叹息:“但是你的阿娘也因此受到天谴,面对巫族的谋反,她根本无力反击,因为她的大半精血都用来孕育保护你的性命。”他转身望向太子白泽,“你从小在天昭台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吧,毕竟只能有一位天帝的后人,你的阿娘大概从未打算过让你继任成为天帝。” 第360章 预言 黑暗中太子白泽出声道:“是,阿姐从来就不喜欢我,她很排斥我,好像我从来都不应该出现在天昭台上,阿娘对我虽然很好,但是她也从不让我接触天昭台之外的人,我一直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那你现在应该知道了,”许长青缓缓道,“因为你也是从扶桑神木上诞生的,你的出生就注定你也同样拥有成为天帝的资格,他们对你隐瞒真相,因为他们担心,他们害怕,你会威胁到长王姬。” “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取代长姐,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天帝。”太子白泽轻轻摇头,觉得这样莫名其妙的罪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许长青却抬起手臂压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如果以前不可以,那么现在为什么不可以?长王姬还是罪人,她的罪名是谋逆,是逆天之罪,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继承天帝之位;反倒是你,你才是真正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我拥立你,你就可以取而代之。” “阿父,你、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太子白泽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 “也许你觉得很突然,但是自从你病好的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开始有这样的打算。“许长青静静道,”白泽,你知道么,阿父快要死了,阿父生了重病,很重的病,也许活不过几个月了。“ “阿父,“太子白泽叫了一声,”你怎么之前没有告诉我,我去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许长青轻轻摇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早已看破生死,更何况你阿娘已经死了,我倒更情愿早点去见见她。唯有一件事我始终不能放下,你是我与你阿娘毕生之心血,我不想你一生庸庸碌碌而活,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与阿芷的儿子是最好的,所以我要你取代长王姬,你聪敏善慧,你不会比长王姬差。“ 太子白泽不愿令自己的阿父失望,但是许长青所提之事,实在无法让人接受,这时许长青又出声道:“白泽,你知道为父为什么执意让你继任天帝之位么,你可知道在这之前曾有预言,在你阿娘之后,将会出现两位天帝,而扶桑神木上就恰好生出你与长王姬的两枚胎果,这是天意。“ “两位天帝?“太子白泽不敢置信,”那样岂非会引起天下动荡?“ “预言之数,只有等人去亲自应验,阿父相信,这个预言一定会应验在你的身上。“许长青言语中充满希冀。 “阿父,你让我自己想一想,我不能就这样答应你。“太子白泽心中一片混乱。 许长青颔首道:“好,阿父会给你时间,让你想清楚,但是你要答应阿父,不能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萧夕,她已决意拥立长王姬,若是知道我们今日之言,恐怕会对我们父子造成性命之危。“ 太子白泽心中一动:“阿父是说,若是长姐与萧夕知道后,他们会取我们的性命?“ “长王姬的性情你应当很熟悉,杀伐决断绝不留情,至于萧夕虽然对你有情,但是在你与长王姬之间,我想她不会选择你。所以你一定要谨慎,尤其是在面对她们二人之时。“许长青叮嘱劝诫。 然而太子白泽的心中却回响着那句话:她不会选择你,她不会选择你…… “萧夕不会选择我么……“太子白泽喃喃自语,他的心里除了乱,更添一份疼痛,因为就算没有试探,他心里也知道,在自己与长姐之间,萧夕是一定会站在长姐那边的。 “阿父,这个预言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太子白泽又问道。 许长青轻声答道:“是为父的恩师贤睿公告诉我的,就是萧夕数年前带给我的那封信中,虽然恩师没有详细告知我这个预言的意思,但是他是天下的贤者,他的话一定不会错。那个时候你身染重疾,命不久矣,所以为父从未把这个预言与你联系起来,但是现在看来,恩师所指的两位天帝其中之一必定是你。“ 太子白泽没有应声,只是颦着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 初冬的夜暗得早,夜空如墨,星辰稀少,萧夕在许长青的书房外面徘徊许久,脸颊冻得发僵,但是心里却有如滚沸的汤锅。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里面传来许长青的声音:“有事就进来说。” 萧夕这才推开门进去,屋里燃着暖炉,许长青独自坐在案牍之前,笔墨展开,望向萧夕问道:“听见你在门外徘徊许久,为什么不进来?” “我就是、就是听说州牧大人生病了,所以来探望一下。”萧夕在许长青对面坐下,抬眼打量灯烛之下的州牧,脸颊苍白,浮露病态。 许长青颔首道:“生死人之常事,本州早已不放在心上。” 萧夕轻叹一声:“话虽在情理之中,但是用来规劝别人尚不觉得,若是见到自己近旁之人饱受病痛之苦,心中伤心也不是一句话就可以劝慰的。” “萧夕姑娘有家人么?”许长青微闭着眼问道。 萧夕怔了一下,继而点点头:“当然是有的,只是不在扶桑而已,家中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还健在,父母身体也都尚好,还有一条狗。” 大概是萧夕说得过于详细,许长青抬眼看了萧夕一眼,又听萧夕继续说道:“我外公是位书法家,字写得很好,外婆是教师,我从小跟着她读过很多典籍,虽然跟这里的人念的书不太一样,不过我也算知书达理……”她把自己家里人所有的情况都说得一清二楚,最后总结道,“嗯,这些就是我家里的情况。” 许长青不知萧夕夜深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目光中露出疑惑之色。 萧夕鼓起勇气道:“我说这些,就是想让州牧大人知道,我的家世很清白,虽然跟州牧大人相比还是差了许多,但是也还算凑合,所以……所以请州牧大人答应把白泽托付给我。” “把白泽托付给你?”许长青怔了一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第361章 杀人 萧夕仔细打量许长青的脸色,轻声道:“大人应该知道的,我跟白泽对彼此都有情意,我希望大人可以答应我,将来让白泽跟我生活在一起。” “将来?“许长青目露微诧,心中则已经掀起轩然大波,试探问道,”难道你将来不打算回你自己的世界去,或者留在天帝身边辅佐政务,我想无论哪一样,天帝都会欣然应允的。“ 萧夕笑道:“以前是总想着回去,可是现在觉得扶桑也挺不错的,不回去也成;至于留在天帝身边,我却从未这般打算过,等到打败巫族,长王姬复位后,其实我只想跟白泽过寻常百姓的生活,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现在这种波澜起伏的生活也是被迫无奈,将来若有机会,我只想跟自己喜欢的人过点太平日子,就已经很知足了。“ 许长青闻言,居然有一瞬间感到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的心里突然涌起难以抑制的苦闷,低声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打算,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看重地位与权力么,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这些东西固然好,但是跟白泽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他之前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将来若是跟我一同生活,我一定会学得像个贤惠的妻子,不会让他天天干活做家务,州牧大人,你看你可以答应么?“萧夕有些忐忑不安地望向许长青。 许长青神情复杂地凝视着萧夕半晌,接着突然深深叹一口气道:“萧夕,你真的不愧是贤睿公最优秀的弟子。“他缓缓举起手臂指向书橱,”你去书格那儿,里面有一把匕首,你把它拿过来。“ 萧夕不知许长青何意,但是仍旧照做,握着匕首交给许长青。 但是许长青却没有接过来,只是沉声道:“你过来点,我有话对你说。“ 萧夕没有防备之心,于是倾身朝着他凑过去,然而许长青猛然抓住萧夕握着匕首的手臂,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扎下去。 萧夕大惊之下惊喊出声:“州牧大人——“然而鲜血立即就喷溅出来,瞬间染红萧夕的衣襟,然后她听见许长青咬着牙切声一字一句说道,”我不会答应,我也不能答应。“说罢身子一歪,倒在案牍上,那把要命的匕首还血淋淋插在许长青的心口。 萧夕望着即刻间死去的许长青,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跌跌撞撞站起来打开门,猎祜就在附近值守,听见萧夕的惊喊已经赶过来,见她衣襟满是鲜血,神情如遭重击,不由问道:“萧夕,发生了什么事?“ 萧夕扶着栏杆缓缓跌坐在地上,苍白着脸,用不敢置信的声音道:“我把州牧大人给杀了。“ 猎祜闻言,冲进书房,果然看见许长青倒毙在案牍上,心口上还插着一柄匕首。 初冬的深夜,整个州牧府骚乱起来,侍卫奴婢们来来往往,都为突如其来的丧事在忙碌。 萧夕呆坐在自己房间里,手脚冷得如冰也浑然不觉,只呆呆望着火盆里的炭火。 付月负着手在萧夕面前走来走去,神情又惊又急,口中不住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白狐提醒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先想想怎么解释清楚这件事。“ 付月一听,却愈发着急:“怎么解释,这件事根本就解释不了,跟别人说是许长青自己撞到匕首上去的,有谁会相信,他一个快要死的人,难道就不想多活些时候,为什么无端端要去寻死?“ 萧夕原本一言不发,就在付月话音落时,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不要哭,我的脑袋都被你哭昏了,还怎么帮你想办法?“付月苦着脸劝道。 萧夕却边哭边摇头,伤心至极:“若是单单让我给州牧偿命我也认了,可是白泽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恨死我了,我把他的阿父给杀了,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他?“ 付月与白狐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无奈神情,正在这时,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阴沉唤声:“萧夕,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初冬的后半夜,居然开始飘落细雪,静谧无声的院落里,萧夕与太子白泽相对而立。 萧夕本来有很多话急于对他解释,但是当太子白泽就那样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居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因为太子白泽的眼神是那样清冷,宛如落雪凝结成冰。 最后,萧夕只开口问了一句话:“白泽,你相信我吗?” 太子白泽凝眸注视着萧夕,然后开口道:“我相信你,但不是在今天,我知道阿父为什么会死,你的所作所为,是阿姐的授意,对么?” 萧夕乍然一惊,摇头道:“不,这件事跟长王姬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是我失手杀死了你阿父,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解释,都不能抹去这个事实,所以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哪怕是要我给州牧抵命都可以。” 太子白泽的神情露出哀伤,低声道:“为什么你会对阿姐这么好,甚至愿意为她背负这种罪名,不惜与我为敌,你知道我有多难过么,不仅仅是因为阿父的死,更是因为我终于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甚至抵不过长姐的一句话。”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萧夕摇着头走到太子白泽跟前,直视着他无比真诚道,“你在我心里最重要,我去找你阿父,就是希望他答应、答应让我跟你在一起。” “结果你最后却杀死了他!”太子白泽突然沉声道,直视着萧夕,但是他的眼神中已经多了怀疑与愤怒,“你在对我撒谎,你在欺骗我,对你们而言,阿父是最大的威胁,如果没有他的支持,轩辕凤兮就无法复位,你们在担心他会成为你们的阻碍,所以你们就干脆把他给杀了,对不对?” 萧夕顿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只怔怔道:“我确实曾经跟凤兮谈论过这个问题,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打算谋害他,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做呢?” 第362章 复位 “怎么不会?”太子白泽却笃定反驳,“自从我认识你开始,你杀过多少人,自己还记得吗?你还有轩辕凤兮,你们两个人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拿出像对待巫族一样的手段对待我阿父,又有什么奇怪。可是你们难道都不会遮掩一下么,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杀人,就不怕将来会被天下人所诟骂?” 萧夕呆呆地听着太子白泽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冰霜做成的利剑般插在心口上,她的浑身都冰冷起来,没有愤怒,也无法再反驳一句话,只是转身步履蹒跚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天下人的诟骂,而是被最爱之人的不信任。 付月小心翼翼望着神情有些恍惚的萧夕,轻声安慰道:“刚才他说的话是太过分了,你别往心里去。” 萧夕缓缓摇头:“我不怪他。”眼中却落下泪来,可见已经伤心至极。 白狐与付月对视一眼,然后轻轻走到萧夕跟前,伸出爪子搭在萧夕的脚上:“别太伤心,他今天情绪肯定很激动,等这阵子过去就会慢慢好起来的。”犹豫了下,还是说出来,“你还记得被巫族洗劫的玉州么,玉州牧也答应联奏,如今已经有六个州域达成此事,轩辕凤兮可以去天昭台复位了。” “她已经悄悄离开才州前往天昭台,刚才让人来通知你,不过你并不在。”付月接着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时候萧夕心中满是悲伤,但是她仍旧努力镇定下来,然后低声道:“我本应该留下来帮她稳定局势,但是如今才州牧被我误杀,我已经无法以凤兮的名义出面,这样会玷污她的声名,所以我还是离开这里,再作打算吧,明天一早就走。” 付月答应着道:“哎,那我去收拾东西。”说着对白狐使了个眼色,白狐便跟着付月走到一边。 白狐低声问道:“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付月生怕萧夕听见,朝着在外面独自坐着的萧夕望去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许长青好歹是一州之牧,死得不明不白,要是白泽那家伙明天头脑不清醒要拿萧夕去抵命怎么办,还是走为上策,离是非越远越好。” “可是就这么一走了之,不显得咱们心虚么,萧夕有没有杀许长青,别人不清楚,难道咱们两个还不清楚么,你看她刚才去找许长青的时候那个高兴模样,像是会去杀人的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吗?”白狐有些不满意道。 付月一声长叹:“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你看萧夕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还指望她去把这件事给查清楚,我看还是算了吧,世上之事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不论许长青究竟因何而死,这件事总会弄清楚,现在还是先别刺激萧夕了。对了,你去那边把洗干净的靴子拿过来,我给装上。” 白狐听话地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身瞪眼道:“你让我去靴子,我这个样子怎么拿?” 付月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着道:“你可以用嘴叼过来。” 白狐还想反驳:“那么大的味儿——”付月却抬起头朝着萧夕努努嘴,白狐顿时不做声了,算了,看在萧夕的份儿上,就委屈委屈算了。 翌日清晨,微雪已止,猎祜一大早就赶去萧夕居住的厢房,但是屋里早已空然无人,只有覆着薄雪的路上有几行浅浅的脚印。 看见萧夕一行人离去,猎祜身为许长青的侍卫首领,却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里担心一整夜,总算放下心来。 这时,棙如从后面走过来,扫视厢房里外一眼,轻声问道:“阿兄,萧夕姑娘已经走了么?” 猎祜点头道:“是,这却是件好事,留在这里只会惹人非议。” 棙如又轻声问道:“阿兄,你也不相信是萧夕姑娘杀了州牧大人,对么?” 猎祜沉吟少顷,然后开口道:“我从前在狱台城办理过很多类似的案件,昨夜是萧夕亲口说是自己杀了州牧大人,她应该没有撒谎,州牧大人确实被她所杀。但是这件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萧夕的性情你我都很了解,若是她要去杀人,哪怕对方是千军万马都不会惊慌失措,但是当时她的神情,就像发生了一件本不该发生而且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所以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我明白,”棙如点点头,“总之我是始终相信萧夕姑娘的。” 猎祜没有作声,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总是都有很多难以为人所道的内情,州牧之死,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付月与白狐在暖融融的屋里围着暖炉,炉子上还温着酒,地上搁着一个用过的酒杯。 窗外大雪纷纷扬扬,积雪深厚,白狐望着映在窗纸上的灵动雪影,打了个哈欠问道:“萧夕人呢,刚才还看见在这里喝酒,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人了?” 付月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还能去哪儿,肯定又偷偷跑去看白泽那个小子去了,最近只要一下大雪,她就趁着雪天去一趟,天寒地冻也是怪可怜的。” 一人一狐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外面的雪却不见消减,反倒越来越大。 州牧府书房外面的回廊上,已经覆满一尺来深的白雪,一行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纷飞的大雪覆盖。萧夕站在书房外面,天色昏晦,从书房里面透出来微黄而温暖的光。 萧夕轻轻将房门推开一丝缝隙,朝里面望去,书房里面只有白泽独自一人,案牍上有书籍,还有酒,他伏倒在案牍上,已经喝醉了。 这本是许长青的书房,现在白泽取而代之,他顺理成章地取代其阿父的位置,代理才州的政务,每天公务都应该很繁忙,但是现在他却醉得不省人事。 萧夕轻轻推门走进去,然后又轻轻合上门,从门外涌进来的冷气似乎让白泽稍稍清醒过来,他微微动弹一下,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便又没有了动静。 第363章 讨伐 萧夕走到脸盆处,浸湿帕子,然后走到白泽身边,因为喝醉的缘故,他的脸颊红醉,身上散发着浓浓酒气,其实并不难闻,只是他这副模样令萧夕感到心疼。 萧夕让白泽轻轻躺在自己怀里,然后用帕子细细擦拭他的脸颊,这令他在沉醉中也感到舒服,发出“嗯”地一声,神情也松却不少。 突然,白泽脸色一变,捂着胸口不住咳嗽起来,口中含糊道:“难受……想吐……” 萧夕于是忙扶着白泽躺下,又去把脸盆端过来,看着白泽低着头,难受地一口一口把喝下去的酒水全部都呕出来,等到吐完了,便昏昏沉沉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萧夕至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她只是默默把一切都收拾干净,然后又拿着帕子回转到白泽身边。 她正要伸出帕子给白泽擦一擦因为难受冒出来的汗,白泽却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因为喝醉的缘故带着微红,如有水光一般,直直望着萧夕。 萧夕不由一怔,继而轻声道:“你醒了,我去给你倒杯水来。”说着便起身去倒水。 白泽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萧夕在屋里转来转去,他突然开口道:“要不是因为阿父的死让你无法去天昭台,你也不会来看我,你以前从来都不会主动来找我。” “还是来找过的,”萧夕把水递给白泽,静静望着他道,“每一次大难不死的时候,我都会很想来找你,希望你知道我还活着,这样你就不会轻易去找别的女人。“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白泽微烫的脸颊,柔声劝道:“你酒量不好,以后少喝一点,对身体不好。“ 白泽轻声问道:“是不是只有在我喝醉的时候,你才会来照顾我?“ “那也不一定,“萧夕朝着窗外望去,”如果下雪,就不容易被人发现,我愿意天天都来看你。“ 白泽的神情终于有所放松下来,似乎有些疲倦,微声道:“那我希望每天都下雪。“ 萧夕忍俊不禁道:“有什么地方是每天都会下雪?“ 白泽答道:“有啊,十二州中玉州就是一年四季都是冬天,那里的雪从来不会化,也从来不会停。“ “那将来夏天太热,我们就可以去玉州避暑,还记得在巧州的时候么,我给你弄来冰块,但是你还是热得中暑呢。“萧夕边说边用帕子轻轻擦拭白泽的脸颊。 白泽望着萧夕,开口道:“我明天打算动身去天昭台,长王姬会在那里接受包括才州在内的六州联奏,她就可以暂且以天帝之名义诏令扶桑十二州共同讨伐巫族。” 萧夕点点头:“我知道,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将来长王姬一定会重用你,也许会让你继任才州州牧之位,你也会是一个好州牧。“ 白泽却沉吟不语,俄顷才开口道:“只有真正的天帝才可以任命州牧,如果长王姬想要真正继承天帝之位,那么她就必须要洗去杀母弑君的罪名。“ “长王姬是被巫族给冤枉的,这点你也知道,“萧夕柔声道,”她会是一个好天帝。“ 白泽却微微低下头,并不回答,萧夕知道他与凤兮之间有嫌隙,因此便不再提及此事,只柔声道:“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今夜就好好休息,我恐怕不能去天昭台,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萧夕轻轻握住白泽的手,又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起身走过去打开门,外面的雪还在下,白泽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萧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中。 而远在天昭台的大殿中,灯火辉煌,轩辕凤兮亦未安睡,遥望大殿之外纷飞落雪,采言就立在她身侧。 “这次我回到天昭台,然而萧夕却无法前来,真是可惜。“轩辕凤兮轻叹道。 她的对面就坐着巧州牧,巧州牧道:“长王姬殿下,我不会相信萧夕真的会杀死才州牧,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蹊跷。“ 轩辕凤兮轻轻颔首:“所谓的蹊跷,我早已知晓,只是这个困局无法破解而已,只怪才州牧实在太聪明,居然用自己的死来给我与萧夕设这样一给局,我也不得不佩服他。不过不管他究竟有什么居心,这一局他却必输无疑。“ 巧州牧轻声道:“长王姬当真要信巫族之人么?“ 轩辕凤兮却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虽然巫族意欲谋反,但是毕竟也都还是我的子民,有反民也会有顺民,我只要取其可用之人,助力我复位,是再好不过。“ 清晨时分,萧夕冒着严寒回转,刚推开门,便看见歪在暖炉边上打瞌睡的付月,白狐团成一个球窝在他怀里,一人一狐见萧夕回来,不约而同朝着边上的房间指去。 萧夕抬头望过去,不由一惊,里屋里居然还有一个人,那人听闻动静回身过来,竟然是巫即。 一见到巫即,萧夕心头顿时五味杂陈,她轻声问道:“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巫即似乎比先前消瘦些,脸颊微微有些苍白,看来丧母的这些时日他承受了许多痛苦,他望着萧夕,似乎在寻找一些安慰,见萧夕对自己并没有敌意,神情便放松下来,张口答道:“是长王姬殿下让我来的。”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递与萧夕,“这是作为凭证的信物。” 萧夕接过匕首细细一看,果然是当初在狱台城临别时赠与轩辕凤兮的那柄匕首,心中不由思量,巫即何以会有凤兮给他的信物,难道说巫即居然愿意临阵倒戈,反去帮助凤兮对付巫族。 巫即把萧夕神情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神情露出苦涩道:“你猜对了,是我主动去天昭台找到长王姬,我愿意站在她这边,她让我来找你,是要我帮你对付我的阿父。” “难道你愿意舍弃你的族人?”萧夕仍旧有些不敢置信,巫即向来是个把巫族利益看在第一位的人,如今突然改变立场,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巫即却轻声道:“我这样做正是为了拯救我的族人,自从阿娘死后,阿父就跟从前不一样了,他变得性情暴躁喜怒无常。” 第364章 破解方法 “我预感到阿父将要做的事会非常危险,也会将整个巫族推向万劫不复之地,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错下去,成为全族的罪人,我想要阻止他。” 萧夕轻叹一声,看来巫即也是个苦命人,她朝外面指了下:“去外面坐下说,里面冷。” 巫即怔了一下,便跟着萧夕走到外面,付月见两个人相安无事,便自觉地抱着白狐到角落去睡觉去了。 萧夕与巫即相对而坐,炉子上的酒还有半壶,她给二人分别倒上一杯,一夜未睡她也要提提神。 巫即默默饮了一口酒,居然被呛得咳嗽起来,萧夕抬头看了巫即一眼:“你是被酒给烫到了么?” 巫即脸颊微红,放下酒杯,擦拭了下酒渍一直不言语。 萧夕一连饮了三杯,才觉得身上暖和起来,然后才问道:“说说你阿父打算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巫即这才开口道:“阿父很早就开始在扶桑海域上的四极之州修建祭台,你曾经见过的涟州祭台只是其中之一,他逼迫各州发配百姓修建祭台,是因为他想要通过祭台获得通天之力,从而改变整个扶桑。“ 这个巫咸还真是个有大志之人,萧夕愁眉不展,又听巫即接着说道:“你可知道巫族的起源?“ 萧夕点头道:“听巫礼对我讲过,据说巫族曾经居住在西海之上的天门山上,不与外界往来,只是后来天门山崩落,因此不得不飘洋过海来扶桑寻找栖身之所。“ “那你可知道天门山崩落的缘故?据族中记载,那是因为巫族凭借自身的天赋之力想要在天门山上建立一道天门——连接这个世界与神界的神门,巫族想要追求极致的力量,到达神界,结果就在天门快要成功之时,巫族却招致天谴,不仅天门倒塌,就连整个巫族的栖息之所也将沉入海中,永不复出。“ 萧夕用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酒杯,心里明白过来:“所以说,你阿父这次就是打算从新再来一次,还真是执着。那个神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巫即轻轻摇头:“据说那是个极乐之界,任何人抵达那里都可以获得永生。“ “永生即是虚无,也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我这样理解对不对。或许我们都还没有达到你阿父那种思想境界,我是个普通人,只想过普通的生活,从来不会去想追求永生。“萧夕轻叹一声,抬头望向巫即,低声道,”对于你阿娘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是我把她给害了。“ 巫即微微一怔,继而轻轻摇头:“不怪你,是阿父急怒之下误杀阿娘,或许就是因为阿娘的死,才让阿父断绝与这世间的最后的念想,一心想要追求神界。“ “假若你阿父真的成功了,那么整个扶桑会变成什么模样?“萧夕好奇问道。 巫即微皱着眉头:“我也曾经问过阿父,他只是告诉我,沧海桑田,天翻地覆,想必会对整个扶桑都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那他这是要打算毁灭世界啊,要真是那样,自己将来的好日子怕是要灰飞烟灭了,萧夕揉揉额头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可以阻止你阿父?“ 巫即神情凝肃道:“阿父想要同时发动四极祭台,但是其中最关键的是在舜州,舜州曾经在上古时作为天帝的旧都,本身就蕴含极强的灵力,阿父届时一定会去舜州青墟发动法阵,我们必须要在青墟阻止他。“ “好,“萧夕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那咱们现在就去。“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付月突然开口道:“萧夕,你忘记了么,血祭之阵,就是巫咸用来吞噬天帝的上古凶阵,他一定会布置下血祭之阵来对付将要阻止他的人,你们要阻止他,就必须要破解血祭之阵。“ 萧夕与巫即对视一眼,萧夕问道:“你会破解血祭之阵吗?“巫即老实地摇摇头。 那我们去了不等于白白送死,萧夕无奈叹气,这时又听付月得意笑道:“这下知道我的重要了吧,我恰好就知道破解血祭之阵的方法。” 萧夕与巫即同时望向付月,但见他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一种办法,各取童男童女的性命四十九人,然后把他们的鲜血倒进大鼎中熬上七天七夜……” 萧夕直接不耐烦打断道:“第一种绝对不行,直接说第二种。” 付月摊摊手:“第二种也不难,就是取天帝之血放进神农鼎中去炼制,只要三天三夜就可以了。” “天帝之血?”萧夕皱眉道,“你是说要把凤兮给杀了,那怎么行?” “没那么严重,就是取一盏就可以了,这还是当年庚辰告诉我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用上的时候,想当年他用的就是第一种方法,效果也挺不错。” 看来这个庚辰也不是个善茬,萧夕沉吟道:“那咱们还得先去天昭台,那时间还来得及么?” 巫即却凝视着萧夕道:“其实不用去天昭台找长王姬,你自己也可以。”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暖炉熏得人直冒热汗,案牍上放着好大一个壶,萧夕*手腕横在揭开的壶口上,看着涓细的鲜血自划开的伤口中流出来,源源不断落入壶内。 空气中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付月与白狐都扒在案牍边上,神情有种难以抑制的渴望,眼珠子直直盯着粘稠的鲜血,恨不得扑上去舔一口。 “你们两个这是什么表情?”萧夕抬眼瞪了付月与白狐一眼,因为失血的原因脸颊已经变得微微苍白。 付月对着鲜血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瘾君子在抽大烟一样,无比陶醉赞叹道:“你的血真是太香了,要是让我喝上一口,我简直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白狐也跟着连连点头,感同身受。 萧夕薄怒呵斥道:“那你们两个不如现在就去死,到时候在你们坟前一人赏一杯,怎么样?”付月与白狐这才讪讪收回表情。 巫即见已经接满整整一壶鲜血,连忙为萧夕止住伤口,包扎起来。 第365章 保密 萧夕微微喘息着道:“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估计我这条命都得交待在这里,怎么会接这么多血,简直要我的命。” 付月小心翼翼把壶口封好,抱在怀里视如珍宝,摸了又摸舍不得放下。 “那你们两个现在就出发去才州濯浪郡,生氐族如今在那里安居,神农鼎也在那里。”萧夕交待道,又盯了付月一眼,“管好自己,不许偷嘴,明白没有?” 付月与白狐忙点头答应,妖魔不惧风雪,即刻就出门出发前往濯浪郡。 待二人离去后,萧夕撑着案牍站起来,脚下已经有些打飘,巫即见状连忙扶住萧夕,柔声道:“你需要好好休养几日,这样身体才恢复得快。” 他扶着萧夕到床上躺下,萧夕望着床帐顶上,觉得天都在转,她闭上眼睛道:“那就烦劳你,我现在要补气养血,喝老母鸡炖汤是最好不过了。”她又抬臂指向案牍,“钱就放在桌子下面,你需要什么就去买什么。”说完萧夕便闭目养神,实在没力气再说话。 昏昏沉沉中萧夕听见巫即推门出去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响起脚步声,还有老母鸡“咯咯”的声音,她扒着窗牖推开一条缝朝外面望去,但见巫即果真拎着一只老母鸡蹲在院子里。 这个地方是个村庄,家家户户百姓都养着牲畜,用钱不难买,但是怎样把一只活生生扑棱着翅膀的老母鸡变成香喷喷流油的鸡汤,萧夕觉得不太相信巫即能办好这件事。 巫即似乎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他就那样拎着老母鸡站在外面,似乎在思考,然后他抬起拎着老母鸡的手,把鸡举到自己跟前仔细打量,然后似乎下定决心,抬手便把老母鸡给扔了出去。 糟糕,萧夕看在眼里暗叫不妙,这是拿老母鸡没办法所以干脆就扔掉放生吗?真是可耻的浪费。 然而就在下一刻,巫即的袖口中突然窜出来一道电光,直直劈向奔逃的老母鸡,只听一声“咯——”地凄惨鸣叫,老母鸡登时倒在地上,身上冒着白烟,两腿扑棱着做最后的挣扎,然后很快就不动了。 萧夕看得直冒冷汗,这是被巫即给天打雷劈了,真是庆幸巫即不是自己的敌人,否则将来自己的下场估计真不会比这老母鸡强到哪里去。 她悄悄合上窗户,任凭巫即折腾那只被劈死的老母鸡,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巫即端着一锅汤推门进来,给萧夕盛了一碗端过来,萧夕浅浅尝了一口,居然味道还不错。 “你一定以为我不会做饭,其实从前我的阿娘都教过我,虽然没有下过厨,但是方法却还记得。”巫即的脸上带着笑。 那我真得好好谢谢你的阿娘,萧夕心中暗暗庆幸,喝了汤顿时觉得浑身舒坦,这才问巫即道:“你之前说我的血也可以用来破血祭之阵,你是怎么知道的?” 巫即微微低下头:“你还记得我曾经用锁魂玉拘走你的魂魄,那时我就发现你的魂魄居然是金黄色,只有从神木上降生的天帝之魂魄才会出现这种颜色,从那时到现在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的魂魄会跟天帝的颜色一模一样,你又是从什么地方降生的呢?” 萧夕微皱起眉头,比划道:“我该怎么跟你说清楚这个问题呢,我是从人的肚子里出生的。“说着指了下自己的腹部,”就是女人的肚子这里。“ 巫即的表情顿时变得又惊又奇:“人怎么会从肚子里出生,是要剖开肚子把人从里面取出来吗?“ “那个叫剖腹产,只有特殊的孕妇才会用这种办法,一般来说我们那里的人都是顺产,就是自己把孩子生下来。“ 巫即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长在人的肚子里面,真是奇特。“ 奇特的应该是你们才对,萧夕暗暗腹诽,长在树上的小孩不是更奇怪么? 萧夕突然开口道:“巫即,我的魂魄这件事,可不可以为我保密,我不希望有更多人知道,我最怕麻烦会找上我。“ 巫即点头答应:“我明白,你拥有与天帝一样的魂魄,就意味着你拥有与长王姬一样的资格,其实你也算是天帝的继承人。“ “那怎么可以,“萧夕摇头苦笑,”我从来就不想当什么天帝,更何况我也不会治理百姓,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能干的人去做,我只要当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就可以了。“ “其实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没有你的辅佐,长王姬也许根本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扭转局势,阿父也不会那般憎恨你,因为你实在是个可敬的对手。“巫即轻声道,”好了,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了。“ 萧夕于是慢慢躺下,看着巫即坐在案牍前喝着剩下的汤,突然感到巫即也是经历了痛苦才会做出如今的选择,其实所谓的选择并没有对与错之分,只是顺应着自己的心罢了。 她慢慢合上眼睛,心里浮现出白泽的音容来,如今他也应该动身去天昭台了,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在什么时候。 青山浩渺,皑皑烟岚,垂云在天上朝着舜州方向飞去,萧夕与巫即都坐在垂云的背上,二人朝着地面望去,但见山林间的道路上不时便有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都在朝着舜州海域集合。 “看来长王姬已经以天帝之名义召集各州的百姓,就连向来没有州牧的舜州居然也参与到这次讨伐巫族的战争中来,巫族之败落已成定局。”萧夕轻声道,望向巫即,他的脸色流露着微微纠结,毕竟被讨伐的对象是自己的族人,到时候难免一场厮杀,巫族恐怕死伤会很惨重。 “阿父定然已经料想到这般结局,但是族人的生死却已经不是他所担心的,他如今只是一心想要发动祭台法阵,追求神力。”巫即叹道,“只有阻止阿父的意图,才可以真正避免巫族的覆灭。” 萧夕抬头朝着前方望去,无尽苍茫山川中,渐渐浮露出点点残垣断壁的宫殿踪影,看得出来从前应当是巍峨宏伟的宫殿。 第366章 命数 青碧的朦胧雾气在宫殿中弥漫,如烟似幻。 巫即抬手指向前方最为巍峨高耸的山峰:“上古帝都的祭台就在那座山巅上,你要小心,也许阿父为了提防有人来干扰,已经提前布置下法阵……” 话音刚落,突然垂云发出一声尖啸,整个身躯突然不受控制朝下坠去,萧夕探头朝下一看,但见下面的山坳中居然有一池血红的湖泊,那湖泊之水竟然活的一般不断沸腾着,张牙舞爪地朝天上探来,巨大的吸力使得垂云根本无法脱身。 萧夕使出浑身力气将巫即推下去,大声喊道:“去找你阿父,想办法阻止他。”自己却与垂云一同坠入鲜血湖泊中,瞬间便被淹没无踪。 巫即滚落在湖泊之畔的草丛里,转身便朝着湖泊高声急唤:“萧夕——”然而没有回声。 萧夕掉入湖泊,周围皆是血红模糊如雾一般,仿佛置身另外一个奇异的世界,无边无涯。 朦胧中前面却出现一株大树的影踪,萧夕朝着树走过去,那是一株盘虬大木,却没有枝叶,横伸错结的枝干上系着数不清的红布,明明无风却自顾轻轻舞动着。 “你是谁,掉进血祭之阵中居然还没有立即化为虚无?”树后传来一个声音,接着一个人缓缓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染血的墨袍,眉眼明耀生辉,眼神似笑非笑,露出衣袍的手臂却苍白得有些透明。 萧夕回道:“我只是个掉进血祭之阵的倒霉之人,你又是谁?” 那人含笑道:“很好,在血祭之阵里居然还可以开玩笑,看来你对生死也算看得很开。” “那你就想错了,我可一点都不想死在这里。”萧夕打量着怪异的周围,“外面还有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还有人等着我去见。” “是不是女人的牵挂都比较多呢,”那人回忆道,“数年前这里也曾经掉进来一个很美的女人,她也说自己还有无论如何都在临死前想要见上一面的人,不过最后她还是被吞噬掉了,现在就是这树上无数魂布中的一根吧。” 萧夕微微皱眉问道:“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扶桑天帝轩辕芷?” “哦?那人发出一声玩味般的疑惑,”难道你也认识这个女人,她临死前可是哭得很伤心呀。” “那她临死前还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萧夕又追问道。 那人点点头道:“有啊,她说什么‘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此生分离,此情不渝’,唉,真是可怜的女人,临到死还有放不下的念头。” 萧夕也黯然轻叹一声,低语道:“恐怕我的下场也会跟她一样。” 那人突然笑出声来:“你很怕死么,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上,所有的人最后的结局都将是一样的,归于虚无,曾经拥有的东西都将失去,既然注定要失去,又何必在意呢。” 萧夕微嘲道:“看来在血祭之阵中倒是个领悟人生的好地方,不过我可跟你不一样,哪怕所有的一切都注定会失去,那我更要抓住重要的东西,这样到最后才不会后悔。” 那人打量着萧夕,微微而笑:“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我曾经拥有过天下,只是后来却又失去,我承认这个世上真的有美好的东西,值得令人不顾一切,可惜呀,小姑娘,你没办法从这里出去了,因为血祭之阵连我都没有办法破解,你又有什么办法?” 萧夕盘膝在树下坐下来道:“那我就等等看吧,要是真的死在这阵中,那也是我的命数。” 那人便静静站在树下,神情很是悠闲,时而仰望飘垂在树枝上的红布,时而围绕着树转一圈。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轰隆如滚雷的声音,接着整个世界都跟着微微摇颤起来。 萧夕与那人都凝神朝上面望去,但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人低声喃语道:“真是奇了,居然有人试图破解血祭之阵,而且似乎还用了天帝之血,可是只有用天帝之血放在神农鼎中炼制才会对此阵有效用,居然还有人办得到?” 萧夕闻言,顿时便知道定是付月与白狐从才州濯浪郡赶来,想要救自己出去,登时便高兴道:“这是付月来救我了,说不定我真的可以活着出去。” 那人骤然一惊,问道:“你刚才说谁,是谁要来救你?” “是付月,上古妖魔云轩。”萧夕没注意到那人的惊讶表情,顺口便答道。 “云轩会为救你而来,你究竟是谁?而它,不是已经被封印进昆仑神镜里了么?”那人突然急声问道。 萧夕这才正眼瞧向那人:“我用自己的血将付月从昆仑神镜里释放出来,你怎么会知道它被封印起来的事?” 那人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萧夕,然后缓缓道:“因为我就是把付月封印起来的人。” 这下轮到萧夕惊讶不已:“你是——庚辰天帝?” 那人缓缓颔首道:“没错,我就是曾经的天帝庚辰。” 萧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头顶上的滚雷声依旧不绝于耳。 血祭之阵中突然又静谧下来,萧夕的心顿时揪紧了,不知是否是付月他们遇到什么危险,担心不已。 庚辰却表情平静无波:“血祭之阵没那么容易破,还是暂且等等看,不必心急。” 萧夕微皱着眉凝望着头顶那方血红的苍穹:“我怎能不着急,外面的事情刻不容缓,再说若是此阵被破,你不是也可以借此机会出去么?” 庚辰有点意外:“你说我么,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出去不出去又有什么区别,一缕游魂而已。” 萧夕不由有些惊讶地打量庚辰,横竖看上去都是一个好端端的人,居然是魂魄。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我被血祭之阵困了数千年,就算是身负神力恐怕也早就被这个上古凶阵所吸收殆尽了。只是因为我天赋异禀,所以还有残魂未灭。倒是你,居然也可以支撑这么长时间,若是换成寻常人,恐怕掉下来的一瞬间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第367章 上古战龙 外面突然间异乎寻常的平静,且久久毫无动静,萧夕激动之余,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面对这个被后人百口称赞讳莫如深的上古天帝,萧夕心里的疑惑如浓云般笼在心头。 “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会被困在这血祭之阵中?”萧夕问道。 庚辰微微冷笑:“还不是全仰仗当初的舜州牧,与巫族联合起来谋反,诱我入阵。” “又是谋逆?”萧夕惊了一下,看来天帝这个位置还真不好待,连庚辰这么震古烁今的一代帝王也被人给暗算,她指了指上面,“外面现在正有个叫巫咸的巫族人,就是他带人谋逆,杀掉之前掉进来的那位天帝,现在正打算在舜州古帝都的祭台上发动法阵,寻求获得神力。” “巫族果然不老实,当初我就知道他们终究不会安安分分待在荒州,那个时候就应该发兵灭掉巫族,不然也不会被巫族反杀。”庚辰提起巫族便有些咬牙切齿。 萧夕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也是被巫族给害得够惨,庚辰天帝,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一下我,好让我出去打败那个巫咸给你出出气?” 庚辰盯着萧夕问道:“你能驾驭了得云轩?” 萧夕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除了有点贪嘴,别的都挺好,每个月给点零用钱他就很满足了。” 庚辰又问道:“那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萧夕也如实点头答道:“有啊,不过对你的评价不太好,大概你做过的昧良心的事他都记着呢,尤其是对被你封印起来的事,感触很深,差点因为这个跟我闹翻。” “那也难怪,”庚辰听到萧夕的回答,神情露出落寞,“当初他本来是盘踞在瑛州的上古妖魔,后来我将他收服,他与我共谋天下,那个时候的扶桑真是群雄并起,烁如星辰,我们共同开辟疆土,屠灭异类,可是到了最后,我却不得不亲手将他封印,只因他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或许会威胁到整个疆域。” 他又抬头望了下上方:“不过他被封印在昆仑神镜中,力量应该削弱了许多,不然这血祭之阵,也不会需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来破解,你与付月之间有血契,若是你死在这里,他在外面也会跟着死去,我就帮一帮你,也算是弥补我对他的愧疚之情。” 这时,血祭之阵的外面又传来碰撞的轰隆声,伴随着脚下的微微*,庚辰又开口道:“向来天帝之神兽,只要天帝魂魄未灭便能够感应其之号召,我以自己最后残存的魂魄之力,召唤我的神兽上古战龙,或可助你一臂之力,不仅破得此阵,也可以助你去对付巫族。”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就要真的魂飞魄散了。”萧夕急道。 庚辰却大笑起来:“性命于我从来就不是最紧要之事,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若是领我之情,就答应我,以后好好善待付月吧。” 说话间周围突然传来隐隐的龙吟清啸,这声音不在血祭之阵中,但是却浑厚如钟,穿破重重叠叠的山峦破空而来。 一瞬间,脚下的*愈发剧烈起来,萧夕站立不稳,只好扶着树。 庚辰却愈发笑得狂傲:“我的上古战龙,时隔千年居然仍旧感应我的召唤而来,姑娘,你不要错过这次名扬千古的机会,不是谁都有这种机会与上古战龙并肩而战。” 随着地动山摇,萧夕感到这个血祭之阵似乎被撕裂一个大口子,外面的气息涌入而来,她忽然感到身体变得很轻,双脚渐渐离开地面,向着那个裂口漂浮而去。 “把这个带出去。”庚辰突然开口道,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掷与萧夕,“这是轩辕芷魂飞魄散后留下来的东西,若是随这血祭之阵一同毁灭实在可叹,你若能出去就把它一并带上吧。” 萧夕接过那枚玉佩一看,是一枚青碧之玉,只是上面有点点血痕,像是血泪滴落上去的,玉佩上刻着“公玉”二字。 原来轩辕芷到最后思念的人是许长青,萧夕将玉佩放入怀里,若是此战得胜,一切了结,就去许长青的坟前把这枚玉佩给他陪葬吧。 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此生分离,此情不渝。萧夕心里默念着这几句话,心中无限感叹。 她的身体越浮越远,最后脚下已是红茫茫一片,再也看不清庚辰与那株挂满红布的树。 猛然间,萧夕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向上吸去,一瞬间破出血祭之阵而出,而外面已经变成另外一番天地,原本清澈明媚的苍穹此刻阴云密布,透不进来一丝光线,山岳都在微微颤抖,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恐惧着什么的到来。 付月与白狐见萧夕脱离血祭之阵,不由大喜,都奔过来。 巫即也靠拢过来,但是他的神情却因为天地的异变而露出担忧惶恐,口中低声念道:“日星隐曜,山岳潜行……” 这时候居然还在背《滕王阁序》,萧夕拍拍巫即的肩膀,安慰道:“别怕,不就是上古战龙要来了么?” 众人闻言,不由皆变色大惊:“上古战龙?!” 黑云如海,茫茫云海之中,突然出现两个如钟鼎般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圆眼,就在祭台的正上空,两只眼睛的光直直照下来,将整座祭台都照得耀眼。 “看样子上古战龙是要直接倾覆整个祭台,它的力量源自于天,根本没有人可以抵挡。”付月望着苍茫云海,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上古战龙就足以令人震慑畏惧,若是将整个身躯都露出来,足以令扶桑所有的妖魔神兽都毫无抗拒地臣服。 巫即的神情却已经焦灼起来,喃喃道:“那我阿父岂不是……” “巫族就算再强大,在上古战龙面前也会被顷刻灭族,更何况现在只有一个人,你阿父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付月抱着一副看好戏的轻松姿态,这样一来萧夕跟自己就不必亲自冒险去对付巫咸了。 萧夕同情地望向巫即,轻声劝道:“巫即,要不你去劝一劝你的阿父,让他就此放弃,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第368章 力量 巫即当即点头答应,便朝着祭台而去,萧夕略一犹豫,也跟了上去,付月忙拉住萧夕急道:“他们父子二人的事,你去搅和什么?” 萧夕却道:“我之所以要去,既不是为巫即,更不是为巫咸,我只是想到巫即的阿娘为救我被巫咸误杀,若是我今日就这样袖手旁观,实在心中有愧,我只是去看一看,若是巫咸执意不听劝,那也只好任其咎由自取了。” 付月闻言跺脚抱怨:“就你们女人事真多,好好好,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陪你一起去。” “不必,你就跟白狐留在这里,祭台上或许有危险,我不希望你们再去冒险。”萧夕说罢,自己召出垂云凌空而去。 付月望着萧夕离去的身影,气得直叫:“自作多情,自讨苦吃。” 白狐嗤声一笑,摇摇尾巴:“你是在说你自己吧,我看你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在这里安心等着吧。” 黑云笼罩的祭台上,巫咸抬首望向天空,巨大的威胁即将降临,他穿着漆黑如夜的衣袍,狂风吹个不停,他的神情充满纠结痛苦,朝着天空举起手臂,如困兽般哽咽:“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我,令我功败垂成。” 巫即走近巫咸,与之相对而立,苦声劝道:“阿父,你还是放弃吧,这件事是根本无法办到的。巫族现在正面临灭族之困境,族人需要仰仗你的指引,你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去追求根本不可能的事呢?” 巫咸却摇头叹气:“你的脾气性情都像极你的阿娘,总是希望过安逸的生活。我曾经希望你可以继承我的意志,引领巫族实现真正的强大,但是你已经令我失望了。” 他从怀里掏出昆仑神镜,神情充满惋惜:“我本以为依靠昆仑神镜的力量,就可以改变巫族乃至整个扶桑的命运,但是现在看来,我却看不到那个新的世界了。” 萧夕就站在巫即身后,见巫咸拿出昆仑神镜,不由唤道:“大巫祝,这面神镜还请你还给我。” 巫咸的眼神落在萧夕身上:“你就是天命之人,曾经在天昭台见过你一次,那是我决意弑杀天帝扭转乾坤的开始,如今在这终结的时刻,没想到仍然还是由你来见证。” 他缓缓举起神镜,眼神中充满决绝:“你大概还不知道昆仑神镜的秘密,你可知道这面神镜中吸取多少生灵的魂魄,恐怕血祭之阵与之相比也是微不足道,这些魂魄的力量一旦被释放出来,就会动摇整个扶桑的地脉,令整个扶桑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萧夕心中一凛,脱口道:“大巫祝,你要三思而后行,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只是想要让整个巫族过得更好,我会劝说天帝让你们族人搬迁到更适宜居住的地方,并不一定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已经太迟了,”巫咸手中的神镜陡然发出璀璨的光芒,“我在少年时曾经立志,要以毕生之力改变整个扶桑,如今要用我的性命来释放魂魄之力达成毕生夙愿,虽死而不悔。” 话音未落,萧夕曾经在昆仑神镜中看见的浩瀚如星辰般的光点从镜中涌出来,如千万点萤火漫天飞舞,而与此同时,巫咸的身躯也缓缓朝后倒下。 巫即悲切地大喊一声:“阿父!”奔了过去。 萧夕也走过去,无数光点源源不息地从镜面中飞出来,只听镜面发出轻微炸裂的声音,因为无法承受这种压力,镜面居然碎裂开来。 整个祭台瞬间就被笼罩在无数青碧的光亮之中,付月与白狐望着祭台上突然发生的变故,都不由紧张起来。 付月突然开口道:“好奇怪,那种被锁住的感觉消失了,我跟萧夕之间的血契居然莫名其妙消失了。” 白狐却不安起来:“地底下有很奇异的动静,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话音刚落,地面居然开始颤动起来,两个人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 隐藏在天上的上古战龙仿佛被深深触怒了,发出震耳欲聋的吟啸,接着便挥动身躯朝着祭台上撞过去,祭台陡然发出巨大的声响,石块崩塌滚落,顷刻间便被毁去。 “不好,是上古战龙发怒了。”付月急声道,“萧夕还在祭台上面,怎么办?” 白狐道:“不能去,去了只会是死路一条,萧夕如果能够逃脱,自然会来找咱们,我们现在快点离开!” 付月无奈,只好抱起白狐转身逃离祭台的范围,而上古战龙的怒火未息,翻转之间将整座祭台连同周围数百里的山域都夷为平地。 漫天青碧魂魄之中,垂云的身躯若隐若现,萧夕伏在垂云背上,身边躺着昏过去的巫即,若不是在最后关头强行拽着他离开,恐怕现在早就被祭台砸得粉身碎骨。 付月与白狐他们,应该已经感知危险及早逃离了吧,萧夕遥望地面,却发现不仅是祭台周围,整个舜州的山川都开始发生异动,好像有一场巨大的地震来袭。 当垂云飞越原本横亘在舜州与内陆之间的海域时,萧夕望向海面,已然惊呆了。 但见海面之上,居然有陆地在缓缓升腾,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海水就仿佛被吸食一般渐渐干涸,沧海桑田这种原本应该在数万年之间才完成的天地异变,居然在昆仑神镜的催动下在旦夕之间就发生了。 从祭台上飘散而来的青碧荧光还在朝更加广袤的扶桑州域而去,难道这场异变会在整个扶桑发生? 这时巫即在垂云背上昏昏醒来,坐起身来,目之所及亦是惊诧非常,继而不敢置信道:“阿父所要做的事情,居然真的实现了。” 萧夕问道:“昆仑神镜究竟有多强大的力量?” 巫即神情敛肃起来:“你可知道扶桑本是一株神木,扶桑所有的州域都是由神木生发而生,阿父曾经对我说过,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可以催动神木的生长,由此而改变整个扶桑,而这种力量的来源,恰好就是昆仑神镜中的魂魄之力。” 第369章 待遇 居然可以改变整个扶桑么,从前自己持有昆仑神镜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它居然蕴含这么强大的力量,难怪巫族对之急不可待地要得到,萧夕暗暗想道。 “萧夕,可以带我去荒州么,我想去看一看我的族人。”巫即轻声问道。 萧夕点头答应,垂云便羽翼一斜,转而朝荒州方向而去。 远在天昭台的平台上,轩辕凤兮遥望海天巨变,颦眉轻叹:“还是没能阻止巫咸么……” 采言背负着后羿弓,就站在轩辕凤兮身后,他望着轩辕凤兮窈窕挺拔的身姿,心中一种悸动油然而生,真想今生今世都守护在她的身侧。 轩辕凤兮敏锐地察觉到采言的灼热眼神,不由心中生出些微恼怒,这种眼神的感觉就跟从前在涟州时那位年轻的州牧一模一样,为什么这些人都会对自己生出如此世俗的心思。但是采言是萧夕派过来保护自己的人,平心而论他确实是个忠诚的守卫,不应该就这样被驱逐走。 轩辕凤兮按捺住想要呵斥采言的冲动,而是转身望着采言问道:“是不是只要是我的命令,你都会听从?” 采言毫不犹豫地答道:“是。” 轩辕凤兮的脸上露出苛刻的满意表情,轻轻颔首:“很好,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你去办。如今举州对抗巫族的事已经取得胜利,巫族已经无需再忌惮理会,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让我重新获得天帝之位,这本是我应得的。然而现在却有一个人成为我的阻碍,我要你带领我全部的亲信侍卫去把这个人秘密抓捕起来,这个人就是从前才州牧许长青的儿子——白泽。” 采言的脸上露出意外且惊诧的神情,惊问道:“长王姬殿下居然要逮捕白泽公子,但是他是你的弟弟啊!” 轩辕凤兮神色冷峻,冷冷道:“我可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他是我的弟弟,我是神木上结的唯一一个胎果,自古以来神木上都只会结一个胎果,岂会有双生之说。白泽的来历我再清楚不过,他不过是在凡间的胎木上一个本该夭折的胎果,岂配与我并肩而立?” 采言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寒意,没想到轩辕凤兮的内心居然如此冷酷无情,他讷讷道:“长王姬殿下在许长青死后让白泽公子暂代其位处理政务,我们都以为事成之后殿下会让白泽公子继任州牧之位,毕竟听其余诸位州牧说,白泽公子颇有才干,很受百姓爱戴。” 轩辕凤兮唇角露出轻蔑:“天下有才之士又岂止他许长青一人,等到我复位之后,一定要招抚天下所有有才德之人为我所用,难道到时候缺了他,我的天下就会不稳么?” 采言无法逆转轩辕凤兮之心思,只好答应道:“我明白了,我会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若是抓到白泽公子,要带到天昭台来吗?” 轩辕凤兮轻轻摆手:“不必了,我已经在玉州为他找了一个安稳所在,待在那里,他永远都别想再翻起什么风浪。为免夜长梦多,你现在就带人去办这件事。” 采言只好答应道:“是。”转身默默推下,心中却惊冷,轩辕凤兮铲除异己,居然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手段铁血冷酷,实在让自己感到难以适从。白泽之后,下一个会轮到谁呢? 而轩辕凤兮却独自遥望远方的扶桑大地,采言的心思她根本就不屑一顾,寻常人又怎会体谅到这个位置的艰辛,而这一切却与自己的阿娘分不开。 她还深深记得,从小到大轩辕芷一心一意教导自己如何成为称职的天帝,她带着自己去见各州州牧,听他们讲述各州的情况,而这一切白泽都无法参与,他是被故意排斥在外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继任天帝的资格,当然也不该享有未来天帝应有的待遇。 而且白泽的身体也不好,从小到大他都只是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宫殿里,从未踏出过天昭台一步,他就是那样孤独而安静地活着,等待着安安静静地死去。 然而,轩辕凤兮还是无法抑制地厌恶着这个弟弟,因为他就是一个来自凡间的杂种,却出生在高贵的只有天帝才有资格出生的神木上,他是轩辕芷软弱的象征,天帝是不该与凡人产生感情的,然而自己的阿娘不但违背天帝的职责,居然还带回了与凡人结合的恶果。 轩辕芷虽然很少去看望白泽,但是轩辕凤兮却清楚地知道她对白泽的疼爱,她把上古神器之一的伏羲琴送给白泽,让最好的琴师教他弹奏,轩辕凤兮知道她要做什么,她想在白泽的身上寻找那个许长青的影子,这种像凡人一样的软弱与情感,都让轩辕凤兮感到深深的可耻。 她并非憎恨白泽,真正憎恨的是轩辕芷身为天帝却自甘堕落想要拥有与凡人一样的情感,这种软弱注定了她的陨灭。 在这个扶桑上,隐藏着许多敌人,一旦你露出软弱的一面,他们就会趁虚而入,彻底吞噬你。 轩辕凤兮昂起头,天上的风云变幻莫测,但是将来也只能掌控在自己手中。 荒州之广,皆是沼泽,萧夕与巫即站在沼泽中凸起的山丘上,极目望去,沼泽已被鲜血污染,这里经历过一场惨烈的交战,有的尸体还浮露在沼泽中没有沉下去,而最为醒目的却是横亘在整片沼泽中间,妖魔相柳的躯体,它的尸首实在太过巨大,如横亘的山脉一般。 “究竟要花多大的代价,才可以杀死相柳?”萧夕低声自语,神情不忍,这场战斗虽然巫族败落,但是却不知有多少无辜性命死在相柳口腹之下。 巫即也在茫然四顾,偌大的沼泽,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难道族人全部都被杀死了么? 正在这时,四野间突然传来几声清泠琴声,飘飘渺渺,似续还断。 “是谁在弹琴?”萧夕循声四顾。 巫即仔细聆听分辨,然后肯定道:“是巫礼,是他在弹奏伏羲琴,我知道他在哪里。” 第370章 求情 说着便领着萧夕朝前方走去,绕过一座荒丘,果然山岩底下坐着一个人,十指染血,正是那日在荒州都城与萧夕有过一面之缘的巫礼。 “来者何人?”巫礼侧过头,萧夕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仍旧被白布蒙着,只是却被眼中流出的鲜血浸染,难道他竟然瞎了么? 巫即已经走近巫礼,轻声道:“是我,我来得太迟了,还有其他幸存的族人吗?” “族人大半都战死了,也有幸存之人,不过都被抓去天昭台了,我侥幸躲过,不过也是无用之人了。”巫礼声音疲惫而清冷。 巫即欲言又止:“那你的眼睛……” “已经坏掉了,从此就连日月星辰也无法再看见。”巫礼的神情恍惚起来,“从此之后,这世上再没有十巫了,也不会再有巫礼。这张伏羲琴是当日十巫联手刺杀天帝时所夺,我曾用它来操纵长王姬的神兽与天帝的神兽相斗,如今也没有再用的必要,你且拿去献给未来的天帝,看看是否可以换回那些族人的性命。” “好。”巫即答应道,俯身抱起伏羲琴,又看向巫礼,“那你今后要怎么生活?” 巫礼却含笑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抬头望向天空的方向,尽管眼前一片漆黑,但是黑暗中却浮现出曾经的十巫并立的影子。 辉煌终将逝去,我们曾经共谋大计,共商天下,而今故人已逝,我将以性命来祭奠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友。 巫礼缓缓朝着背后的山岩靠过去,他的嘴角缓缓泌出一缕鲜血,然后便不再动了。 巫即心中一惊,忙俯身去探,巫礼却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死了。”巫即低声道,“巫礼一生为巫族鞠躬尽瘁,我就把他埋葬在这里与族人相伴吧。” 萧夕的心中也满怀凄凉,虽然之前一直期冀着胜利,然而这种死伤惨重的场面,实在是自己不愿看见的。 她对巫即说道:“我帮你。”二人便一同就地将巫礼的尸首埋葬。 末了萧夕又问道:“巫即,倘若你打算去天昭台见长王姬,我便与你同去,我也想帮忙向她求情。” “谢谢你。”巫即轻声道。 萧夕却轻轻摇头:“其实到这种时候也有再说谢或者不谢的必要,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现在这种结果,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里反而觉得有些凄惶。唉,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那你以后还会留在天帝身边辅佐她吗?”巫即又问道。 萧夕微微颦着眉头,沉吟片刻然后轻轻摇头:“不,我一点都不想,我只希望扶桑从此以后天下太平,不要再有这样的战争。” 巫即没有应声,只是抬起头感受着有些凛冽的风,这种事情就如同这荒野上的寒风,虽然有时会停歇,但是不会永远消失。 寒风自北而南,远在才州都城的白泽,也同样感受到风中所饱含的凛冽之意。 此时此刻,他正安静坐在书房的案牍前,窗牖外庭院中那株花树已经尽数凋零,几片枯叶从窗户飘进来,正好落在案牍上。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天下大局终成定势,而自己的命运又将会何去何从,是否将会如这黄叶一般,漂泊零落。 突然,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棙如急急奔跑进来,对白泽禀道:“公子,天昭台派人来了。” 白泽眉头一抬,忙问道:“是萧夕来了么?” 棙如摇头道:“不是,是个背着弓的侍卫,带着许多精卫,他们要抓你去天昭台,公子,来者不善,还是先躲躲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又能躲到哪儿去呢?”白泽的神情却很平静。 阿父曾经想要极力促成的事,自己最终还是没有顺从他的心愿,他只算到用自己的死来隔绝萧夕与轩辕凤兮,让她暂时失去最得力的臂膀,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轩辕凤兮早已羽翼丰满,即便没有萧夕,她也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让他们进来吧,我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事。”白泽轻声道,“棙如,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与你的阿兄都不要干涉今日之事,将来会有新任的州牧,你们就跟随他,好好实现自己的抱负。” 棙如见他神情如磐石般坚定,便知无法再劝说,只好忍痛答应着退下去。 很快采言便带领侍卫靠近,但是他只吩咐侍卫留在外面等候,自己独自走进书房。 “我见过你,你是在巧州跟随过萧夕的人,是长王姬命你来抓我的么?”白泽静静问道。 采言答道:“是。” “我知道了,”白泽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又道,“不管她打算怎样处置我,我只有一件事,我要见萧夕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 “公子多虑了,”采言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但是心里却为白泽感到惋惜,“长王姬并没有打算杀你,她只是要将你流放到玉州,在那里度过余生。至于萧夕姑娘,她一直未曾出现,至今下落如何,长王姬也并不知道。” 玉州么,居然会是玉州,想到当初跟萧夕说过的戏言,今日居然一语成谶,可是萧夕,你如今又在哪里,玉州终年覆雪严霜,终有一天,你会来看我的,对么? 白泽缓缓站起身,越过采言走到外面,寒风渐紧,或许很快又是一场大雪。 高耸的天昭台上,霜雪覆没,萧夕裹着貂裘,一步一步登上台阶,其实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只是当这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心绪却很复杂。 还记得刚来到扶桑的时候,就是掉落在天昭台上,第一次遇到白泽,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萧夕抬头望去,轩辕凤兮华冠锦裳,正站在天昭台石阶的尽头俯首望着自己,望着这样穿戴隆重的旧友,萧夕还真有些不习惯,对方的眼眸中散发出至高无上的威仪,那是真正站在巅峰上的人才会有的姿态,萧夕在为之高兴的同时也觉得有种冰冷的陌生。 第371章 第一任天州牧 萧夕走到轩辕凤兮跟前,微笑道:“你穿成这个样子真像天帝。” 轩辕凤兮执起萧夕的手,她的手是温暖的,话语也是温暖如春:“我本来就是天帝,只是今天才重登帝位而已。萧夕,我等你很久了。” 萧夕心里也很激动,想到与之曾经共患难,而今总算如愿以偿,应当共同相庆才对,不过她心中惦记着巫族一事,于是便试探问道:“长王姬殿下,你曾经让巫即拿着信物来找我去阻止巫咸,虽然巫咸最终还是释放出昆仑神镜中的魂魄之力,但是巫即也已经尽力而为,他希望殿下可以饶恕幸存的巫族人,不知殿下是否答应?” 轩辕凤兮却道:“巫族已经式微,对我不再有威胁,他们的存亡我并不在意,如果你是在为他们求情,我倒是可以网开一面。” 萧夕于是将曾经与白泽共同探讨过如何安置巫族的办法与轩辕凤兮一一详细道来,轩辕凤兮听罢露出笑容颔首道:“这个办法很好,这样一来巫族便渐渐消亡,永远不会再对我构成威胁,就按照你说的办。” 萧夕这才放心下来:“长王姬殿下对巫族的宽容英明,一定会流芳百世的。” “你怎么也学那些阿谀奉承之人对我说这些虚荣之话,”轩辕凤兮握紧萧夕的手,“你是我此生最信任之人,你只要对我讲你真正心中所想,不需要揣摩*我的心意。” 萧夕心中感动,她也确实把轩辕凤兮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值得信任追随之人,于是便点头道:“谢谢你,凤兮,其实我不止是为巫族而来,还有白泽,既然你复位,那么他也应该在这里吧?” 轩辕凤兮的眉头微不可闻地颦了一下:“原来你是为白泽而来?” 萧夕的眼眸中散发出喜悦的光彩,又追问道:“那白泽到底在不在天昭台,我想现在就去见见他。” “你别着急,”轩辕凤兮并没有急着回答,反倒说道,“我还有一件比他更要紧的事,想要跟你商量。你在来的路上也应当看见了,原本阻隔在天昭台与四面州域之间的海水消退,变成陆地,这是一片极为广袤的土地,连接着几乎所有的州域,所以我打算在十二州之上再任命一位州牧,负责管辖这片新州域。” 她眼神期待地望着萧夕,面带微笑,萧夕心中一惊,指着自己问道:“你是说我,要我去做这个州牧?” 轩辕凤兮轻轻颔首:“没错,你是我最信任之人,这么重要的官职我只会选择你,我连新州域的名谓都已经想好了,这个州域毗邻天昭台,我就命之为‘天州’,而你就是第一任天州牧。” 萧夕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摇头:“这么重要的官职,我怎么能胜任,你还是另选他人吧,扶桑有那么多能干的人,让他们去做这个天州牧更合适。” “不,我只选择你,只有你才可以。”轩辕凤兮大概没想到萧夕居然会拒绝得这般干脆,心中隐有失望,却不愿放弃,仍旧劝说道,“难道你就不愿意辅佐我治理天下?” “这……”萧夕有些为难,“若是你遇到危险,我自然义不容辞来救你,但是现在你已经是天帝了,没有我你同样可以治理天下。” 轩辕凤兮凝视着萧夕,许久叹一声道:“这么说来,你心意已决,是不肯留下辅佐我了。” 她似乎没有强求萧夕的意思,但是她却也始终没有说出白泽的下落。 萧夕想到轩辕凤兮如今身为万乘之尊,自己拒绝她的提携,她心里肯定不高兴,于是便暂且没有追问白泽的下落,想来若是白泽知道自己来到天昭台,也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飞雪就在二人之间徐徐而落,轩辕凤兮最后轻声道:“今日天晚,你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议。”说罢便独自转身缓缓离去。 很快便有侍女来引路,带领萧夕一路穿过重叠宫殿楼台,最后来到一处极清静的院落。 侍女为萧夕打开门道:“长王姬特意吩咐,姑娘喜欢安静,所以特地择这一处最靠近后山的院子。” 萧夕心头一暖,看来轩辕凤兮虽然心中不快,但是终究还是很在意彼此之间的珍贵情义,想来她一定会理解自己。 想到此处,萧夕心里那重淡淡的阴影一挥而去,走到屋里坐下,然后又问奉茶的侍女:“才州的代理州牧白泽公子,有没有来天昭台?” 侍女摇头答道:“奴婢没有听说这位公子,倒是其余各州州牧都在相继赶来天昭台,这几日上上下下都忙着准备长王姬殿下的登基大典,若是这位公子来了,奴婢肯定会知道。” 不在天昭台,难道他还在才州,可是至少也该托人来个口信,萧夕不由微微颦眉。 侍女侍奉毕便走出去,却在半路被采言拦下,采言问道:“刚才萧夕姑娘都问过你什么事?” 侍女知道他是长王姬的贴身侍卫,慌忙如实答道:“萧夕姑娘问起奴婢,天昭台如今是否有一位白泽公子,奴婢跟她答没有。” 采言点点头:“知道了,以后你就负责萧夕姑娘的饮食起居,你要记住,但凡她问起有关许长青的一切事宜,你一概只答不知道,明白么?” 侍女忙点头答应,采言这才放她离去,自己又回转到轩辕凤兮身边。 轩辕凤兮正坐在玉牍前看书,采言将方才侍女所说又对之详细说了一遍,末了又添补道:“萧夕姑娘也就是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特别在意。” 这句话显然是在为萧夕与白泽撇开关系,然而轩辕凤兮却眼神微凝。 怎么可能不在意,若是真的不在意,那就不会连世人倾尽毕生也难以企及的天州牧都不肯做,看来是要拿出些铁血手段了。 一连数日,萧夕都独居在那座小殿中,除去前来侍奉的奴婢,再没有其它人前来,轩辕凤兮似乎已经把她给忘记了,从未来找过萧夕,亦未召见过她。 第372章 囚禁 萧夕虽然心中惦记白泽,不免着急,但是想到轩辕凤兮如今正忙于登基,体谅她事务繁忙,便也没有主动去打扰,每日只站在廊上赏雪,殿外庭院有佳木,枝叶翠碧如水,落着白雪愈发清雅,这天她正在树下散步,便瞧见每天都来侍奉的侍女从外面走进来。 “阿碧,今天午饭有没有酒?”萧夕笑问道,天昭台是天地清气汇聚之地,酿出来的酒虽然没有外面有滋有味,但是独有一种清爽之气,喝起来非但不醉,反而越来越令人神清气爽。 唤作阿碧的侍女含笑答道:“有的,是膳房新酿的酒,特意拿来给姑娘尝一尝。”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萧夕待人和善,又不似那些有官职的人摆着威严架子,因此心里很亲近她。 萧夕走进屋里,坐在案牍前,阿碧便为萧夕斟上酒,又把酒菜一样一样摆在案上。 “今天有消息么?”萧夕边饮边问道。 阿碧摇头道:“没有呢,我每次回去也会问同住的姐妹们,她们也都没有听说过这位白泽公子的消息,若是知道了,奴婢一定立刻来告诉姑娘。” 萧夕轻轻点头,神情却微微有些失望,这么久却还没有消息,天昭台的生活固然安逸舒适,但是待在这里只是为了等白泽而已,又不是凤兮养的闲人。 阿碧见萧夕心绪失落,便找话聊道:“姑娘不知道,同住的姐妹们听说奴婢专门来伺候姑娘,都很羡慕呢。奴婢一开始不知道,以为姑娘是哪位州牧的小姐,后来才知道原来姑娘是辅佐长王姬殿下的大英雄,若不是有姑娘帮扶,也许长王姬殿下现在还流落民间回不来天昭台呢。” “净是胡说八道,”萧夕轻嗔道,却没有真的生气,“长王姬是真正的天帝后人,就算曾经流落民间,回到天昭台也是迟早的事,她是个英明果断之人,身边有很多贤德之士辅佐她,岂独我一人,以后不要再说这些吹捧我的话了。” 阿碧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姑娘,我知道了。”她等萧夕吃罢饭后收拾东西便走了,一路回到侍女们的大寝房中,便见其余侍女都围拢在一处窃窃私语。 阿碧放下食盒,也凑过去问道:“你们都在聊什么呢?” 其余侍女便告诉阿碧道:“难道你还没有听说,最近整个天昭台私下都传开了,听说长王姬殿下从前还有一个同生的胞弟,跟殿下一起被流放到民间,现在殿下返回天昭台,但是却没有把弟弟带回来。” “长王姬殿下居然还有亲弟弟?”阿碧登时惊诧万分,“可是神木历来不是每次只结一枚胎果吗?” “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呢,”其余侍女道,“这样一来,不就有两个天帝了么,长王姬殿下没有把这个弟弟带回来,你们说她会不会是害怕——” 所有侍女的神情都流露出会意,肯定是害怕这个弟弟会跟长王姬争位,所以才没让他回来。 有个侍女又道:“听说,长王姬殿下的这位胞弟已经被她秘密杀死了,还有人说,他被长王姬给囚禁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反正他的下场真的很惨。” 阿碧露出害怕的表情,捂着胸口道:“真是吓人,要真是这样,长王姬殿下也太心狠了,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 顿时有人嘘声道:“不要议论长王姬殿下,要是被人听去,是会被治重罪的。”众侍女这才一拥而散。 阿碧正准备走,这时有个侍女悄悄拉住阿碧到门后面,见四下人都散去这才道:“你不是让我们帮你打听那位叫白泽的公子吗,其实刚才大家伙议论的那个长王姬殿下的弟弟,他的名字就叫白泽。” 阿碧顿时惊讶地捂住嘴:“要真是这样,那我得赶快去告诉萧夕姑娘才对。”她匆匆出门,转念又想到长王姬殿下的贴身侍卫采言曾经警告过自己不准透露给萧夕任何关于白泽的事,要是被他知晓,还不知会被怎样严惩,因此心中又急又惧,在萧夕寝殿的门外徘徊许久,却又不敢进去。 正在这时,忽然从长王姬所居住的宫殿方向行来一队人,阿碧忙躲在柱子后面,偷偷望去,但见为首者正是轩辕凤兮,身后跟着采言,再后面便是十几个带着兵刃的侍卫。 轩辕凤兮走到寝殿门首外,却停下脚步,似乎犹豫了一下,对采言示意道:“你们就留在外面,我自己进去。” 采言劝道:“让我跟殿下一同进去吧,如果万一发生什么事,我可以保护殿下。” “难道你认为萧夕会对我不利?”轩辕凤兮微微挑眉,“我想她是不会这样做的,况且她已经没办法这样做,如今的她,就算想要离开天昭台也是不可能的事。” 采言低头不语,其实他清楚萧夕的为人,她当然不会伤害轩辕凤兮,恰恰相反,他只是在为萧夕的安危担忧,若是待会儿二人言语失和,轩辕凤兮雷霆震怒,一怒之下要取萧夕的性命,自己怎能袖手旁观? 然而轩辕凤兮却没有给采言这个机会,她已经抬脚跨进门首,留给采言一个背影。 采言心中凛然,现在的萧夕已如困兽,可是她对轩辕凤兮这般信任,估计直到现在还没有察觉,可是他又如何救得了萧夕呢,仅凭自己的微薄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倒是从前跟随在萧夕左右的那个付月还有白狐,也许他们会有办法。他们肯定料到萧夕定会来天昭台,所以此刻一定在赶来天昭台的路上,要找个办法通知他们才对。 采言左顾右盼,突然看见躲在石柱后面的阿碧,他于是走过去,阿碧躲无可躲,只好站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采言问道。 阿碧忙掩饰答道:“萧夕姑娘每天都是一个人,所以我来陪她说说话。” 采言又问道:“如果我要你去帮萧夕姑娘办一件事,你愿意吗?” 阿碧忙点头:“我愿意,萧夕姑娘对我很好,只要我办得到的事,都没问题。” 第373章 下毒手 采言当即压低声音道:“那好,今天掌灯时分你来找我,我有一封信要你带到天昭台之外的天驿村,若是村里有一个带着白狐的人,就把这封信交给他,那你就帮了萧夕姑娘的大忙。好了,今天你就当没来过这里,快点回去,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阿碧忙点头不迭,心中隐隐觉得长王姬殿下去找萧夕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屋里的小火炉上煨着酒,满室酒香,萧夕坐在炉边,自斟自饮,她听见外面响起很轻的脚步声,刚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似乎迟疑了一下,接着一只纤细带着玉镯的手臂掀开门帘。 轩辕凤兮走了进来,望见萧夕那副没有丝毫提防的微笑的脸庞,心中不由轻轻一颤。 萧夕已经站起来邀请她坐在自己对面,接着给轩辕凤兮也倒上一杯温酒,语气柔和:“我想着你这几天肯定很忙,所以也不曾去打扰,你今天总算有空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 轩辕凤兮手持酒杯,却没有立即饮下,只是微微垂下眼眸,仿佛叹息似地说道:“我们能这样相对而坐,一起喝酒说话,我也真的很高兴。” 萧夕一直不曾怀疑对方的心思,闻言还打趣道:“你是怕我将来不在天昭台,就没有人陪你喝酒说话吗,不要紧,只要你有空我就来找你,你看好不好?” 轩辕凤兮唇角泛起一丝苦笑,轻轻颔首:“自然是好。”心中却暗想,原来你还是执意要走,那就真的要对不住你了,我的挚友,萧夕。 萧夕清咳一声,试探问道:“你今天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跟我说?” 她虽未明说,话中却明指白泽的下落,轩辕凤兮如何听不出来,但是她却故意另说道:“我上次曾经跟你提及,希望由你来出任天州牧一职,你还是不肯么?” 萧夕怔了一下,心中疑道,明明上次已经明确拒绝过了,怎么今天又提起这件事,会不会又要闹得不欢而散? 然而她没想到的却是,这句话已经是轩辕凤兮给她最后的机会。 萧夕笑了一下,仍旧婉言拒绝道:“凤兮,其实我真的不是做官的这块材料。你别看我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很在行,可是为官之道,我是真的一窍不通,以前那还不都是州牧们看在你的情面上,没有跟我为难罢了,若是真论起才干,我可真是差得远了。” 她这一席自谦的话,在轩辕凤兮听来却有如针刺在心上,她微微冷笑问道:“说到底还是为了白泽,对么?你就那么想跟他过最庸俗不堪的生活?” “凤兮,你……”萧夕听出对方语气不善,甚至暗暗含着讽刺,若是放在平日,她定是要狠狠怼回去,然而此刻,她只想二人平心静气地交谈,因此还是耐心解释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这你是知道的,我只是被逼无奈,只能变得强大起来,现在你已经快要是真正的天帝了,为什么不能让我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昆仑神镜碎了,我已经没办法回到自己原来的家了,我只想在这个世界拥有一个自己的家,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我,成全我呢?” “可是那都是凡夫俗子的生活!”轩辕凤兮猛然将酒杯掷在地上,因为不满萧夕的回答而心生愠怒,“那些寻常百姓一生庸庸碌碌,如蝼蚁般毫无意义可言。可是你不一样,萧夕,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可以站在别人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处,俯瞰蝼蚁苍生,你明明可以高贵地活着,却又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去跟那些蝼蚁一样?” 这些言辞深深刺痛萧夕的心,她与轩辕凤兮互相凝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肯屈服的意思,最后萧夕扭开头,低声道:“我不想跟你吵,人各有志,凤兮,我跟你注定是不一样的。现在我只请求你最后一件事,把白泽的下落告诉我,我会立刻离开天昭台。” 轩辕凤兮却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冷声道:“萧夕,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后悔。”说着便抬脚朝屋外走去。 萧夕跟着站起来,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白泽的下落。” 轩辕凤兮回转身来冷冷望着萧夕,语气轻蔑:“知道他的下落又怎样,反正你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说什么?”萧夕大惊,“难道你、你真的对白泽下了毒手?”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最信任的挚友居然会有这样毒辣的手段,甚至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 轩辕凤兮却轻哼一声:“我还没有那么狠毒,况且区区一个白泽,既然成不了气候,自然也不必我费这般周折来对付他,若是将来被世人知道,只会诽谤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天帝,白白损坏我的名声。你放心,他还活得好好的,只是被我流放去了玉州,在那里孤独终老罢了。” 玉州?就是在极北之地终年飘雪的玉州?那么冷的地方,萧夕顿时生气道:“你就算要对付他,也把他流放去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你把他放在玉州,岂不是存心要冻死他?” “要怪就怪他那个好阿父,明明自己已经身患沉疴,却还不忘撺掇自己的儿子来跟我抢夺帝位,明明只是一个与凡人的私生子,侥幸长在神木上而已,又有什么资格来与我并论?”轩辕凤兮提及许长青,眼神顿时变得阴暗起来,因为自己经历过巫族谋逆,深受其辱,因此她生平最厌恶之事就是臣子有反叛之心,若非许长青已经身死,这个时候她是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直到被轩辕凤兮一语道明,萧夕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当初许长青会故意死在自己手中,原来他是为了让自己无法待在轩辕凤兮身边,从而削弱她的力量,没想到许长青那样一般清傲高雅的人物,居然也会有这样龌龊的心思。 可是,他又怎么会成功呢,轩辕凤兮历经艰险,羽翼渐丰,绝不是许长青以自己的死就可以撼动其地位的。 第374章 无终的结局 萧夕只恨自己察觉得太迟,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她摇头叹道:“许长青有谋反之心,那是他自己的意思,但是白泽的为人,你不会不知,他是不会跟随他的阿父的。” “人是会变的,”轩辕凤兮意味深长地望着萧夕,“就算现在不变,不代表以后就不会变,把他流放是最稳妥的办法,至少我可以保证不杀他。” 萧夕的神情露出深深的失望,她摇头叹息道:“我没想到,你的疑心居然会这么重,既然这样,我还是尽早走最好,说不定将来你也会怀疑到我。”她越过轩辕凤兮想要走到外面去。 然而就在萧夕与之擦肩而过的瞬间,却听见轩辕凤兮低声道:“已经来不及了,你走不了了。” 天昭台飘雪之时,远在极南偏西一隅的涟州,还是温暖如春。涟州都城内的一家酒楼里,走进来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五官眉眼相似,一看面容便知定是亲兄弟。 二人风尘仆仆,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相对坐下,这二人便是猎祜与棙如兄弟二人,自从白泽被天昭台的来人带走,新任州牧还未被任命,但是二人却悄悄辞去职位,默默收拾后日夜兼程来到涟州都城。 猎祜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压在胳膊下面,时刻提防会有人打这个包袱的主意。 而棙如的眼神也落在这个包袱上,小心翼翼试探问道:“阿兄,这里面究竟装的什么东西,值得咱们千里迢迢奔赴这里?” 猎祜见无人注意,这才对棙如轻声道:“这里面装着许长青大人临终前交给我的一封信,嘱咐我在他死后务必交到涟州牧的手中,至于信里写着什么,我也从未看过。” 居然是州牧大人在临死前就写好的,棙如疑道:“难道州牧大人早就预知到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所以提早写好了信?” 猎祜摇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州牧大人才智过人,很少有人能够猜到他的打算,不过既然他嘱咐过我,那咱们就必要把这件事办好。” 棙如点头道:“正是这样,我们吃点东西,就去求见涟州牧。”二人便点了几个菜并着两大碗米饭吃着。 棙如从大开的窗牖望向外面,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这是与巫族之战后复苏的景象,不仅是才州,整个扶桑都终于平静下来,只是不知道为此而奔波四方的那个人,此刻究竟在什么地方。 “怎么了,为什么看着窗外出神?”猎祜问道。 棙如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猎祜没有出声,但是他的心里却清楚,棙如口中那个没有说出名字的人应该是萧夕无疑,自己的这个弟弟其实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只是向来没有说出来而来,因为明知道是无终的结局。 有暖暖的风从海面吹来,一直吹向北边的天昭台,化为凛冽寒风,冰寒刺骨。 天昭台的小殿中,萧夕正要越过轩辕凤兮朝外面走去,却听见轩辕凤兮低声道:“已经来不及了,你走不了了。” 萧夕顿时眉头一皱,心想怎么会呢,然而当她要召唤垂云的时候,却发现竟然使不出一点灵力。 轩辕凤兮指着萧夕所饮之酒:“我在你的酒中下了巫族的秘药,可以封印你的灵力,你如今已经跟一个普通人无异了。” “你居然用这种卑劣手段对付我?”萧夕愤怒质问,不仅是因为被对方阻拦去意,更是因为感受到来自最信任的朋友的背叛,“你给我下药把我囚禁在这里,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就是不能让你去找白泽,倘若你与他联手,对我势必又会是个极大的威胁。只有把你困在这里,我才可以安心治理天下。倘若你不能为我所用,至少我不能让你去我的敌人身边。” “我看你简直有被害妄想症!”萧夕愈发愤怒道,“你以为人人都觊觎你的天帝之位,我也好,白泽也好,我们根本就不稀罕!” “对不起,萧夕,请你原谅我。”轩辕凤兮的眼眸中浮出痛苦之色,苦涩道,“其实我也并不想这样对待你,只是我是真的很害怕,我跟之前所有的天帝都不一样,我的庇护神兽已经被巫族给杀死了,我实在无所依傍,只能防备所有可能的敌人于未然。” 她又深深望着萧夕,真诚道:“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我的敌人,你会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你留在天昭台,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罢,她似乎有些害怕再听到萧夕说话,急步转身便走出去了。 萧夕望着轩辕凤兮离去的背影,简直想追上去对她一阵破口大骂,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到最后居然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给摆了一道,人生真是防不胜防。 她在屋里转来转去,灵力被封,付月与白狐又不在身边,这样跟刚来扶桑的时候有什么区别,简直有如废人一般,难不成下辈子就要被囚禁在天昭台了? 她思来想去,实在愤怒,却又极不甘心。 而轩辕凤兮离开后,心里也极不好受,她回到自己寝宫,遣散左右,然后独自拿出萧夕曾经在狱台城赠与自己的那柄防身匕首,在被流放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能够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之一就是这柄平凡无奇的匕首。它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然而却昭显着萧夕的心意,让自己相信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苦苦挣扎,在这扶桑的某个地方,还有人在为自己而争取奋战。 而如今,这个人也不再与自己同心同德了,轩辕凤兮紧紧握着匕首,眼中慢慢流下两行眼泪来,那种孤独的感觉又再次袭涌上心头。 她站起身走到后殿外面,独自遥望后山的山巅之上,那株异常耀眼金黄灿烂的神木,即便在漫天风雪中也散发着熠熠光辉。 轩辕凤兮独自从后殿的后门走向山上,踏上霜雪覆积的古老台阶,渐渐走近那株金黄璀璨的神木。 第375章 玉妖 那就是孕育出历代天帝的神木,辉煌而神圣,一代一代的天帝,有的开辟疆土,有的大治天下,都是被世人所瞻仰的对象,但是天帝的孤独,又有谁会知道? 就在那株神木之上,此刻却结着一枚小小的金黄的胎果,躲避在粗壮的枝干之下,风雪难以触及。 轩辕凤兮站在神木之下,露出温柔动人的神色,此时此刻,唯一能够给自己以安慰的,就是这枚新生的孕育着下一代天帝的胎果。 等到这枚胎果的成熟,新一任的天帝就会出世,到那时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白泽就不再会有争夺天帝的资格,那么自己也许可以看在萧夕的情面上,放他自由吧。 轩辕凤兮站在神木之下,仰望着胎果,驻足良久,那枚小小的胎果,却蕴含着无限的希望,一阵寒风吹来,小小的胎果轻轻摇晃,风声中似乎还可以听见里面传来微小却有力的心跳。 漫天飞雪,白原苍茫,一座白丘之下,几间低矮雪屋在风雪中只如露出雪海的微尘,凛冽寒风吹得门扉簌簌作响。 这里是被巫族洗劫一空的极北玉州,莽莽雪原渺无人烟,又会是谁独自居住在这冰天雪地中? 这时,有人从屋里推门走出来,浑身裹着粗糙的缝制兽皮,用来抵御酷寒,他的手里拄着一只木杖用来探路行走,帽檐被压得极低,看不清脸庞,但是如月辉般银白的发丝却从帽檐边散落出来。 他就是被流放来到玉州的白泽,在这里数月中受尽严寒之苦,然而却顽强地支撑下来。 白泽微微抬头,望向屹立在前方风雪环绕中而显得有些模糊的连绵山脉,那里便是玉州的广大玉脉,曾经使玉州成为十二州最为富庶的州域之依凭,但是玉州经过战乱,加之此地过于寒冷,寻常人难以忍受,因此如今便荒废了。 而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去玉脉开采玉石,每个月交到距离这里隔着三座山丘的驻扎军营那里,用来换取食物衣裳,用这样卑微的方式存活着。 白泽拄着木杖,迎着风雪朝连绵玉脉行进,当他经过一道雪丘时,却突然听见山丘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嬉笑声,混杂在风声中显得不真切。 他抬头朝着身侧不高的山丘上望去,正好一个人影从丘上探出脑袋来,也正巧往白泽这边瞧过来,发现被白泽注视后,那道人影顿时发出“哎哟”一声惊呼,是清脆甜美的声音,紧接着那个人便如雪球般从丘上骨碌碌滚落下来,正好停在距离白泽不到三丈的地方。 这下白泽看得更清楚了,原来是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的女子,身量只及普通人的一半高,一头披散着的碧绿散发着荧光的头发,穿着一身*的薄衣裳,从山丘上滚落下来,她居然没有喊一声疼,只是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退得远远的,警惕地望着白泽。 白泽一眼便瞧出这个古怪少女多半是精怪之类,因此只是淡淡扫了少女一眼,就要继续赶路。 谁知少女本来怕他,一见他要走却又忙唤住他道:“哎,你别走,我每天都看你从这里经过,去开采地底的玉脉,你、你究竟要挖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停下来呀?” 白泽回头问道:“我去开采玉矿,又与你何干?” 少女嘟囔着嘴跺脚道:“当然有关系,你把我的族人后代都给采去了,我们一族就要灭绝了。” “你的族人?”白泽又将少女瞧上一次,“你是玉妖?” 少女掐着手指点点头:“对呀,我就是玉脉里的玉石所化,我叫镶雪,我看你一连去了好几个月,我都快要急死了,所以今天忍不住偷偷跑出来,想要跟你打个商量,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去采玉了?” 白泽见这个叫做镶雪少女一派天真模样,说话也全出自本心,但是他还是轻轻摇头道:“我也很想答应你,但是我必须去玉脉,因为我需要玉石才可以在这里活下去。” 镶雪闻言,拍手高兴道:“这个好办呀,如果你只是需要玉石,我就可以给你呀,不需要你去开采我那些还未成形的族人。”说罢,她便伸出纤纤十指,左挑右挑,最后选中左手的小指头,轻轻一掰,发出清脆的折响声,小指头居然被镶雪硬生生掰断下来,但是她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指头也没有冒出丁点血迹,然后她高高兴兴地把小指头递给白泽,“给你,就算你开采半个月,也很难找到这么纯净的玉石,这下你总可以不去玉脉了吧?” 白泽凝神朝镶雪掰断的小指头看去,但见那枚小指头已经化成碧绿莹人的璀璨玉石,的确是很稀有之物,他面露迟疑道:“可是你用自己的身体化为玉石,那你自己会怎么样?” “我?”镶雪指着自己反问,脸色却是一脸无所谓的轻松表情,“我没关系的,我是已经修炼千年的玉石精怪,区区一根小指头,很快就会重新长出来的。” 白泽犹豫了下,还是接过镶雪递过来的小指玉石,点头答应道:“那好吧,我今后半个月可以不去玉脉采矿了。” 镶雪笑着拍手道:“那真是太好了,等半个月后我的小指头长出来,我再挑一根手指头给你,这样你还是不必去采矿了,这样一来我的族人就安全啦!” 白泽闻言,不由有些苦笑不得,轻轻摇头,然后转身便要返回。 镶雪犹豫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就不远不近跟在他的身后,白泽察觉后,转身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镶雪理直气壮答道:“因为你不会杀我呀,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所以我要跟着你。” “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杀你呢?”白泽又问道。 镶雪边走边道:“玉州之人千百年来一直不断开采玉矿,而我们这些修炼成人形的玉石最珍贵,所以遭到人族疯狂捕杀,现在已经没剩下几个族人了。幸好现在的人族都被赶走了,我们才幸免于难。 第376章 送信 我独自守着玉脉,真希望永远都没有人再来伤害我的族人,这样我们一族才可以延续下去。” 她口中所说的这场变故,应该就是指巫族来洗劫玉州一事,玉州经过此次变故,已经大不如前,变得荒凉,而与此同时扶桑异变,使得天昭台与周围六州之间的海域变为陆地,许多玉州人应该都在朝着那片新生的土地迁徙。而这片荒废下来的州域,只有兵营在驻守。 “那你又为什么会到玉州来呢?我之前一直都没有见过你呢。”镶雪又好奇问道。 白泽低声道:“我是被流放来的。” “流放?什么是流放?”镶雪不谙世事,不懂得这两个字背后的冷酷与辛酸。 白泽轻叹一声:“大概就是做错了事,受到惩罚来到这里生活。” “原来是犯了错啊,真是太可怜了,做错事就要到这里来。”镶雪独自在白泽背后小声嘀咕,“可是要是你不犯错,就不会来这里,我也就不会见到你呀。” 天昭台上飞雪正浓,然而巍峨山脚下的天驿村却已渐冬末,积雪将融而未融,还是冷得厉害。 自从海面变成陆地,天驿村不再是与世隔绝的地方,村里还开起一家小客栈,每天里面也会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虽然不算热闹,但是也可以维持生计。 最近店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寄居在客栈中,每天就坐在最角落的桌子,点两个菜一壶酒,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他也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 他的身边还带着一只白色的狐狸,奇怪的是,他每次喝酒的时候也会给狐狸倒上一碗,好像那狐狸是他的朋友一样。 这天,他正在喝酒,白狐就趴在旁边,支楞着耳朵,突然白狐朝着门口方向转头望过去,然后伸手轻轻碰了下正在喝酒的付月,然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喂,别只顾傻喝酒,外面正有人盯着咱们呢,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付月也小声答道:“我也注意到了,还是个女人呢,你说她究竟是在看我还是在看你呢?” 白狐白了付月一眼:“你这不是废话么,女人思春当然是要看男人,难道还会看一只狐狸?” 谁知话音刚落,外面那个少女便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付月身边,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请问这是一只狐狸还是一只猫?” 白狐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但是又不好在外人面前直接开口说话,所以干脆生气地拿屁股对着少女。 “那不知姑娘希望它是只狐还是只猫呢?”付月手里握着酒杯,居然调戏起眼前的少女。 少女正是从天昭台偷跑出来的阿碧,她在天驿村观望许久,也就只遇到付月还算跟采言所说的那个人比较相像,犹豫来犹豫去还是鼓起勇气上前问问看。 但是付月却没有老老实实回答,阿碧咬了咬嘴唇,突然大着胆子伸手去揭开白狐耷拉着的尾巴,白狐的屁股顿时露出来,登时被吓得一跳。 阿碧长长呼出一口气道:“狐狸跟猫的屁股是不一样的,我还是分得清的。” 白狐已经气坏了,恨不得暴跳起来,但是接着却又听阿碧高兴道:“原来你是就采言侍卫说的那个带着白狐的人,我一直都在等你呢。” 付月将阿碧打量一番,却不记得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少女,他又看了下白狐,白狐已经生气地忍不住开口说话了:“别看我,天底下敢掀我屁股的人,她还是第一个。我若是之前见过,就算她化成灰,我也会记得。” 阿碧却高兴道:“你们两个都误会了,我们确实是互不相识的。这次我是受人之托来给你们送一封很重要的信。” 付月与白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送信?” 付月又问道:“是不是你刚才提及的那个叫采言的人,我记得他不是去给轩辕凤兮当贴身侍卫么,原来你跟他认识。” 阿碧忙嘘声道:“你怎么敢直接称呼长王姬殿下的名讳,这可是大罪。” 付月心中暗笑,就连庚辰的名字我敢直接喊,区区一个轩辕凤兮又有什么喊不得的。 阿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付月,付月展开信与白狐同看,看完之后付月不由眉头紧拧,把信揉成一团,切齿道:“我就知道这些当天帝的,没一个是好东西,但凡为他们浴血奋战的功臣,最后还不都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萧夕这下真是倒大霉了。” 白狐也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依着萧夕的性情估计从来都没有意料到轩辕凤兮会这般对待她。若是萧夕被囚禁在别处也就罢了,咱们两个人拼上性命去闯一闯,可是天昭台周围的山上神兽聚众,你我现在都不似鼎盛时期那般厉害,就这样直接闯进去,恐怕还没到天昭台就被那些神兽给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付月亦知道天昭台的厉害,因此也是愁眉不展。 阿碧本来还以为找到救兵就可以顺利营救萧夕,没想到他们也困难重重,心情顿时沮丧起来,低声问道:“那你们——不去救萧夕姑娘了么?” “当然要去。”付月与白狐异口同声道,就凭素日与萧夕的这份交情,那也不能见死不救。 白狐又接着道:“不过我们不能硬闯,那样只会无济于事,得另想个办法混进天昭台。” 付月叹气道:“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这么怂过,看到萧夕有危险,明明就在眼前却还去救不了。” “这有什么难为情的。”白狐倒是很坦然,“我在舜州青要山的时候总是被采言他们的族人追着射,慢慢就习惯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阿碧突然开口道:“你们两个不就是想要混进天昭台么,我有办法呀!我可以跟小姐妹们借一身衣裳,让你打扮成侍女的模样,跟着我去找萧夕姑娘,你们看怎么样?” 付月与白狐对视一眼,付月皱眉道:“你居然要我穿女人的衣裳?”显然有些不情愿。 然而白狐却立刻答应道:“这真是个好主意,我们就答应了。” 第377章 一缕发辫 阿碧点头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再过十天就是长王姬殿下的登基大典,到那时天昭台上上下下都会特别忙,对萧夕姑娘的守卫相对就会松懈,到那时我就来带你们去找她。” 白狐满意地点点头答应:“如此甚好,这位姑娘,那就谢谢你了。” 阿碧摇头道:“不用谢,萧夕姑娘平日对我特别好,我也不希望她被囚禁起来,那样实在太可怜了。”她已经完成送信的任务,然而却没有立即离开,却盯着桌子上的酒,眼神一动不动。 俄顷,阿碧突然舔了下嘴唇问道:“请问……我可以坐下来喝一杯么?” 付月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道:“姑娘但坐无妨,我请姑娘喝酒。”说着一边给阿碧斟酒,一边对伙计唤道,“再上两坛酒来。” 白狐无奈地看着阿碧一脸兴奋地盯着酒水,心中哀叹,怎么还是个酒鬼女人,现在的女人怎么都跟男人一样呢? 海风中带着微腥的气息,吹进帷幔轻扬的寝殿中,涟州中年轻的州牧鳞镜独自坐在床前,英俊的脸庞如刀削般冷峻,与从前还跟萧夕相识的时候截然迥异。 他的食指上缠绕着一束细细的火红发辫,轻轻摩挲着,仿佛还带着微灼的温度。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夜晚,他所梦寐以求的女子,来到他的寝宫,让他既惊诧却又羞愧。 那么高贵又骄傲的女子,就这样轻易委身于他,令人惊慌失措。 鳞镜轻叹一声,美好的时光总是容易逝去,她是注定要离开的,只是在临别时留下一缕发辫。 他就这么回忆着,叹息着,渐渐天明了,鳞镜把发辫轻轻压在枕头底下。 有侍女进来为鳞镜洗漱穿衣,巫族曾经在涟州修建祭天之台,为此几乎全州的百姓都成为巫族的苦役,后来在与巫族的决战中,他又举州攻击占领祭台的那些巫族人,虽然他们人数少,但是毕竟都身怀灵力,涟州百姓死伤惨重,终于赢得胜利,经过两次大战,涟州不似先前那样繁荣,百废待兴,但是好在终于迎来永久的安宁,也算没有辜负天昭台的那个人对自己的期冀。 想到明天就要动身前往天昭台,参加轩辕凤兮的登基大典,鳞镜为又可以再次见到这个人而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这时,门外有侍卫禀告道:“州牧大人,有两个人求见大人,他们自称是才州牧许长青的侍卫。” 许长青,就是那个据说是被萧夕给刺杀而死的才州牧,鳞镜曾经流落在才州濯浪郡的时候,就从百姓口中得知许长青是位贤德儒雅的高士,而萧夕他也是知道的,性情洒脱亲切,当初听说萧夕刺杀许长青的时候,鳞镜根本是不相信的,但是真相却迟迟没有揭露,这个时候许长青的两个侍卫居然赶来涟州,会不会是跟许长青的死有关? 那还是见一下比较好,于是鳞镜轻轻颔首道:“让他们二人到偏殿等候。”侍卫应声而退。 鳞镜走近偏殿的时候,猎祜与棙如二人已经等候半个时辰,各人就坐后,鳞镜问道:“不知二位是有什么事来找本州?” 猎祜站起来恭敬答道:“我二人皆是原先才州牧许长青的侍卫,受才州牧大人临终前嘱托,有一封信要交到您的手中。”说着便从包袱里取出一幅信笺,交予鳞镜身边的侍卫,这才转呈到鳞镜手中。 许长青居然在死前留下密信给我,会是什么事情呢?鳞镜带着满腹疑惑展信一阅,不由神情大变,拿着信久久不语。 猎祜与棙如都不知信上的内容,但是看鳞镜的神情,想必是与鳞镜有着天大的秘密,然而又会是什么事情呢? 直到鳞镜身边的侍卫轻声提醒,鳞镜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强自压下波澜起伏的心绪,把信折好却没有交给侍卫,而是放进自己的袖口中,对这封信的重视非同一般。 鳞镜神情凝重问道:“二位,这封信当真是由许长青大人亲自所写?” 猎祜点头答道:“这是我亲眼见到许长青大人亲笔写的,当时大人已经身染沉疴,于深夜时分在书房内写好这封密信,然后交予我,并嘱咐我在他死后务必亲自交到涟州牧大人手中,至于心中所言何事,我一概不知,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鳞镜闻言,神情愈发凝重,沉声道:“我知道了。” 猎祜与棙如见信已送到,便准备告辞,却又听鳞镜问询道:“听说许长青大人是被一名叫萧夕的女子所刺杀,二位既是大人的心腹,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猎祜与棙如相视一眼,然后棙如答道:“这件事尚未查清,虽然大人确实死在萧夕的手中,但是我们都认为此事必有蹊跷。” “哦?”鳞镜轻轻疑问一声,“二位也认识萧夕吗?” 二人皆点头道:“不瞒大人,这位萧夕姑娘乃是我们的朋友。” 是么?鳞镜闻言,对二人的警惕放松下来,既然是萧夕的朋友,想来绝不会是卑鄙阴险之徒,他想到信中内容,犹豫一下,还是如实相告:“其实本州与萧夕虽然相识不久,但是也算是朋友,不瞒二位,这封信上也提及萧夕的事,许长青大人生前曾预料,若是萧夕不能为长王姬殿下所用,那么很可能就会遭到迫害。自从与巫族大战之后,长王姬殿下就开始任命各州缺任的州牧,但是却从未提及萧夕的名字,若是真如许长青大人生前所言,那么萧夕现在也许已经身处危险之中。” “怎么会这样?”棙如一听萧夕有危险,顿时担忧之情流露在外。 猎祜却显得沉着,沉吟少顷道:“倘若萧夕真的身处危险之中,那么我们必定会义不容辞去救人。” 鳞镜闻言,点头赞道:“好,果然是义士,本州最钦佩像阁下这样的人。不如这样,本州明天便会启程前往天昭台,二人不如与本州同去,这样就可以弄清信上所言是真是假。” 第378章 救兵 猎祜与棙如相视一眼,便都点头道:“好,我们与州牧大人同去。” 二人便被暂时安排在宫中住下,待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时,棙如一想到萧夕身处危险之中,便忍不住走来走去。 猎祜安慰道:“你别太着急,信中只是推测而已,未必就是真的。” “许长青大人向来料事如神,他所说出来的事什么时候弄错过。”棙如心中不安,“萧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长王姬殿下,没想到到头来长王姬却要对萧夕下手,实在太狠心了。” 猎祜叹道:“那些上位者行事,所思所为都不可以用常人之心来揣度。是真是假,咱们去了天昭台想办法弄清楚就是。我倒是在想许长青大人究竟在信里写了什么事,居然会令涟州牧这般惊诧。” 棙如思虑道:“要我来推测,各州之间本来互不干涉,而许长青大人在世时,唯一一次来到涟州就是在萧夕与如今的涟州牧共同举兵推翻傀儡政权,在那个时候,涟州所发生的大事,肯定就与信中内容有关系。” 二人细细思索,突然不约而同神情一变,异口同声道:“前任涟州牧之死?” 天昭台上大雪不曾停止,天寒地坼,萧夕坐在屋里的暖炉旁,身边如往常一般,放着一壶银酒。她怔怔凝视着暖炉里的红光,只短短半个月,脸颊已经瘦下去,眼眸中总是难掩淡淡的愁闷。 被轩辕凤兮囚禁在这小殿中,就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羽翼不得舒展,自然身心俱损。而最令萧夕感到伤心的两件事,一件便是被流放去玉州的白泽,独自在那寒冷彻骨的地方,他的身子骨又没那么硬,不知现在过得如何辛苦,每每念及此事,萧夕总是黯然落泪;而第二件事便是被轩辕凤兮的背叛,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好朋友居然会把自己给囚禁起来,当初曾经为她复位而付出的努力,历经的危险现在想来简直显得苍白而可笑。 想到这里,萧夕的嘴角又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只怪自己眼睛被蒙了纱,连对方的真面目都没看清。她给自己缓缓斟上一杯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忽然,只听门帘被揭开的声音,有冷风从外面趁机涌入,接着便听到一个清脆声音响起来:“萧夕姑娘,你又在喝酒呀?” 萧夕抬头,见又是阿碧来送饭,不由轻叹一声:“我现在就是一日三餐还有点盼头,其余的实在无聊无趣,只有喝点酒才会觉得舒服些。” 阿碧弯着腰把饭食一一摆出来,萧夕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鼻尖一动:“你也喝酒了,而且还是山下的酒,你偷偷下山去了吗?” 阿碧闻言,忙对萧夕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朝门外瞅了瞅,确定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对萧夕悄声道:“我今天偷偷下山,在天驿村给姑娘你找到救兵了。” “给我找救兵?”萧夕顿时糊涂了,“那你都去找谁了?” 阿碧比划着道:“一个叫付月的人,他大概有这么高,还带着一只白色的会说话的狐狸,他们好像也是来找你的呢。” 萧夕闻言,顿时心中又惊又喜,原来付月跟白狐真的来天昭台找自己了,可见他们真是有情有义,可是转而一想,他们二人都是妖魔,而天昭台上神兽积聚,神兽以妖魔为食,单凭他们二人之力,别说来救自己,就是仅仅闯进天昭台,那也是难上加难,搞不好就会丢掉性命。 她的神情又变得担忧起来,轻轻摇头自语道:“就算他们来找我,也救不出我去,天昭台对他们而言实在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他们为我白白送死。” “不会送死的。”阿碧忙安慰道,“天昭台的神兽都住在山上,而通往山上的唯一道路是安全的,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会借一身侍女的衣裳给他们,让他们跟着我偷偷混过侍卫的把守到天昭台上来。” “让付月扮成侍女?”萧夕先是一怔,继而差点笑出来,“这倒是个好主意,亏你聪明这才想得出来,真是太谢谢你了,阿碧。” 阿碧有些羡慕地望着萧夕道:“萧夕姑娘是我心中的大英雄,我能为姑娘做点事真是太好了。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姑娘,天不怕地不怕,还可以有机会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像我只能一辈子待在天昭台了。” 萧夕问道:“天昭台的侍女对于凡间的人来说地位也很高,难道你不喜欢待在这里吗?” 阿碧摇摇头:“也不是不喜欢,其实对我来说,能够到天昭台来侍奉长王姬殿下已经很有福分了。我原本是端州人,家里有父母姐弟,可是后来端州因为闹妖魔发了大水,大水冲毁了我居住的村子,把家里的庄稼都淹死了,亲人们也都在洪水中丧命,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所以我能够被天昭台选中当侍女,真的已经非常幸运了。” 萧夕听到她的身世,也不由暗暗伤感,像自己这般与家人永世隔绝就已经够悲惨了,没想到阿碧却还亲眼目睹亲人的死亡,天下伤心人又岂独自己一个? 她又听阿碧接着道:“我后来听人们说,端州的大水之所以会止住,就是因为姑娘只身前往舜州找来后羿弓,把妖魔给杀死了。从那以后,我就盼望着有一天可以见到这位人人称颂的大英雄。我真的好羡慕你,你那么有本事,那么勇敢,如果没有姑娘你,也许我早就死在大水中了,你救了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我很想为你做点事来报答你的恩情。” “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萧夕苦笑了一下,“我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而且我也没有想过要谁来报答我,看见你们最后能够平平安安地生活,我心里也很高兴。” 阿碧点头道:“我知道,姑娘心地善良,是个大好人,所以我一定要帮忙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萧夕吃过饭,阿碧收拾碗筷,正要离去,却又听萧夕问道:“阿碧,你有没有巫族的消息?” 第379章 劝谏 阿碧想了想,点头道:“有的,我听宫中的侍卫们说,长王姬殿下已经下令,要把巫族迁到新的州域去居住,而且把他们分散在四方,不令他们聚族而居。” 萧夕暗想道,看来轩辕凤兮并没有对巫族赶尽杀绝,在这件事情上她倒是真的听取自己的意见,将巫族分散而居,这样一来巫族倒是可以延续下去。 阿碧又道:“听说巫族现在的族长就是原先十巫之一的巫即,我曾经见过两面,说来奇怪,他现在还没有离开天昭台。” 巫即居然也在天昭台,萧夕心中一动,自己就是被巫族的秘药给封印住灵力,若是可以见到巫即说明自己的情况,说不定巫即可以有办法帮自己解开封印。 萧夕轻声问道:“阿碧,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跟巫即见一面?” “姑娘要见巫族人?”阿碧惊讶非常,“可是姑娘不是一直与巫族为敌吗?” “巫即不是我的敌人,应该算是朋友吧。”萧夕道,“你有没有办法?” 阿碧老老实实地摇头:“我没有办法,不过我可以去找采言侍卫,他也是愿意帮助姑娘的,这次让我下山去找人,就是采言侍卫的吩咐。” 原来是采言,看来自从他跟了轩辕凤兮,倒还是顾念旧日恩情的,萧夕于是点头道:“那好,那你就去试一试吧。” 就在阿碧去找采言后的第三天,萧夕在饭盒里发现夹藏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今夜午时花园墙角,可与巫即相会。她拿着字条,总觉得字条的语气怪怪的,明明是等着人来救命,怎么弄得好像要去私会情郎一样。 而且萧夕还从阿碧口中得知,如今原来扶桑十二州的州牧已经悉数集聚天昭台,这些州牧中只有巧州牧、涟州牧与自己还算有点交情,若是想要得到他们的帮助,恐怕人微言轻,也是很难的,更何况恐怕他们根本还不知道自己被囚禁在天昭台。 而今唯一还有希望的事情,也就是巫即手里会有破解封印的解药,若是封印可以解除,萧夕便也懒得再与轩辕凤兮打交道,自己逃离天昭台再去找白泽,共同逃到没有人找到的地方平平淡淡过一生也就知足了。 萧夕将最近发生之事细细梳理一遍,不知不觉外面便已经天黑,待到子时将至,萧夕熄了灯,便轻轻推门走出去,来到花园墙角,周围被雪映得清亮,萧夕伸手扒着依着墙角的那棵树,身手敏捷地爬了上去。虽然灵力被封印,但是爬上区区一颗树还是不难办的。 萧夕骑在树上,目光越过墙头朝着花园外面一看,果然巫即已经如约而至,不远处的侍卫们影子还影影绰绰,看来巫即是在采言的帮助下才会到这里来。 巫即望着树头上的萧夕,虽然看得不十分真切,但是光凭轮廓也瞧出消瘦许多,心头不由一颤,轻声问道:“萧夕,你还好么?” 萧夕怔了一下:“还成,不过被关在这里滋味真不好受,我的灵力已经被巫族的秘药给封印住了,你有解药没有?” 巫即轻轻摇头:“那定是巫礼生前所制的专门用来对付身怀灵力之人的秘药,如今他已经死了,解药也找不到,不过我已经尽最大努力把最好的药带给你,至于到底能不能帮你解开封印,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枚瓷瓶递给萧夕。 萧夕接过瓷瓶放入怀中,对巫即感激道:“不管有用没有,我都谢谢你。” “你何必谢我呢?”巫即脸上露出苦涩表情,“你对我还有对整个巫族的恩情,足以令我们终生铭记。若非有你对轩辕王姬的劝谏,恐怕她未必会对我们这般宽容。” 萧夕含笑道:“你也太客气了,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朋友嘛,帮忙说两句好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巫即望着话语间云淡风轻的萧夕,明明近在眼前,心中却有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茫茫大海之上,那个直面妖魔蛊雕的落魄少女,满身鲜血却充满勇气,没想到今时今日,她已经变得触不可及。 巫即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突然开口道:“萧夕,不如你跟我走吧,我会拼命保护你的。” 萧夕本来已经打算回转,没想到却突然听到巫即这么一句话,不由一愣,心道难道这小子又在对我表白,怎么就这么执着呢? 但是萧夕已经对这件事看得很淡了,她对巫即笑道:“别闹,你现在真正要保护好的是你的族人,让巫族一脉在扶桑好好延续下去,这也是你的阿父对你的期望。至于我,你别看我现在被关在这里,可是我总会找到办法逃走的,你不要觉得我可怜就说出这样的话,我可不领你的情。” 她就这样客客气气拒绝了巫即最后的冲动,巫即叹息一声,果然是这样的回答,自己对萧夕也该彻底死心了。 “如果将来你遇到麻烦,我们整个巫族都会不遗余力来帮助你。”巫即最后道,这是对萧夕最大的信任与支持。 萧夕扶着树枝点头道:“好,我记下了。”二人最后相视一眼,巫即默默转身离去。 萧夕目送巫即离去,正待跳下树去,忽听草丛中传来一声轻呼:“萧夕姑娘,等一下。” 这一声虽不大,却将萧夕惊得险些从树上栽落下去,还以为被侍卫给发现了呢,她忙稳住身体,循声望去,便见从草丛里钻出两个人来,身上积雪很厚,想来已经待了很长时间。 但那二人对萧夕并无敌意,待靠近一瞧,原来是猎祜与棙如兄弟二人。 萧夕顿时惊讶道:“怎么会是你们?” 棙如答道:“我们是跟涟州牧一并来的,打探到你被囚禁起来,所以寻到这里来。萧夕姑娘,我跟阿兄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萧夕闻言心中感动,却叮嘱二人道:“这里是天昭台,你们势单力薄切不可轻举妄动,保护自己性命要紧。 第380章 任命 我已经联络到付月与白狐,他们会在轩辕凤兮登基大典那天混上天昭台来救我,到那时你们再出手不迟,咱们一块儿离开这里。” 猎祜颔首道:“正好,我们兄弟二人趁此期间摸清天昭台的布局,也好做好准备。如今已然找到你的下落,只是白泽公子自从被带走后,至今下落不明。” 萧夕答道:“这个我知道,白泽被流放去玉州玉脉山,等到逃出去后咱们立即去找他。” “如此甚好,”猎祜点点头,“这便不辜负当初许长青大人对我兄弟二人的照顾。你且自己保重,未免打草惊蛇,待到登基大典那日我与棙如再来找你。” 双方说罢,便各自回转,萧夕想到自己虽然被轩辕凤兮背叛,但是好歹也算交上几个有情有义的朋友,心中也算很安慰了。 她回到房中,打开巫即所给的瓷瓶,里面并没有装着药丸,却有一缕淡淡*的流光缓缓流溢出来,萧夕凑近轻轻一吸,那缕莹光便被吸入体内。 萧夕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那缕雪光似乎正在慢慢化解体内的封印,她试了一试,灵力却依旧丝毫没有反应。 这药似乎有效用,但是却仍然撼动不了封印的禁锢,萧夕微微颦眉,待到登基大典那日,若是自己仍旧封印未解,就算付月与猎祜他们来救自己,恐怕就只得一路杀下天昭台了。 玉州广袤的雪原之上,一座军营如黑兽般伏在雪中,军营的值班房内,炭火烧得正旺,兵士们正围着一张高脚桌吆喝着扔骰子赌钱,一帮壮汉全围拢上去,群情昂扬,一把骰子扔出来,桌子上响起噼里啪啦掷银贝的声音。 这座军营是通往玉脉山的必经之路,消息闭塞,方圆十数里没有人烟,聚众赌博是兵士们不多的娱乐之一。 几轮骰子下来,一个兵士骂骂咧咧地挤出人堆朝外走去:“今天的运气这么差,这么快钱都给输没了。” 这时有门房值守的兵士跑过来对他道:“尤老大,那个被流放的犯人又来交玉石了,就在门房里等着呢。” 尤老大答应了一声,便朝门房走去,按照惯例今天的确是那个犯人来交东西的日子,看他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那么冷的天儿,他居然还没被冻死,也真是个奇迹。 他大步跨进门房,屋里也生着炭火,但是却还是微冷,白泽就坐在角落,也没有围拢到火盆去取暖,见到尤老大进来,便从背后取出一个雕刻着官印的木匣递过去。 尤老大接过来打开木匣一看,居然是两枚上等质地的玉石,没有半点杂质。他合上木匣,有点惊讶地望着白泽道:“没想到你小子的运气倒挺好,居然弄到这么上等的货色。好了,你这个月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我让人带你下去领木炭跟食物。”说着便吩咐下去。 白泽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尤老大也早就习惯这人的清冷性情,从许长青被流放到这里来的那天,第一眼看过去,尤老大就知道这人肯定不是一般人,那神情中的孤傲还有通身的气派,不知道是哪家的大户人家公子,肯定是因为触怒了上头所以才遭了难。他原本还对白泽不屑一顾,想来这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被流放到这种冰天雪地中来,没人伺候,早晚不死也得疯。 可是没想到这个看着没几斤肉的家伙居然硬是撑了下来,这便让尤老大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每次来交玉石的时候,尤老大也就没认真过,能凑合着交差就成,倒是今天交来的玉石,真是挺不错的。 尤老大摩挲着玉石,嘴里嘀咕道:“听说新天帝很快就要登基,上头肯定有调动,我要是拿着这两枚玉石送上去,说不定可以把我调走这个鬼地方。” 他本是无心嘟囔,然而正要跨出门槛的许长青却猛然一怔,回过头来出声问道:“你刚才说新天帝很快就要登基,这是真的么?” 尤老大道:“当然是真的,怎么,你还指望着新帝登基后可以大赦天下,放你离开?说不定还真行,你就回去乖乖等着吧。” 白泽却没有再吱声,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轩辕凤兮登基是必然之事,就算被她流放到玉州,那也认命了。可是萧夕呢,她此时此刻是否也在天昭台,也在庆贺天帝的登基,甚至还打算接受天帝的敕令,辅佐天帝呢?轩辕凤兮一向对萧夕信任器重,想来是打算把她留在身边的吧。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愈发心痛,跟着兵士去库房领了炭火与米粮装在背篓里,冒着风雪往回走,走到半路白泽又忍不住回望天昭台的方向,可是只有漫天风雪,白茫茫一片。 而此刻的天昭台,轩辕凤兮在寝宫内,正在观赏自己明天登基时所要穿戴的仪服,上面用金线绣着日月星辰,华丽而璀璨,仿佛就是帝位本身。 终于等到功成一日,她无限感叹,待到明日君临天下,俯瞰苍生,是否就可以从此抹去旧日的屈辱,纠正昔日阿娘所犯下的错误,重新做一个贤德帝王? 她正陷入对往昔的回忆中,忽听门外有侍女禀报道:“长王姬殿下,涟州牧大人求见。” 涟州牧鳞镜,这个时候他来找自己为了什么事?轩辕凤兮不由微微颦眉,她所对往昔回忆中那些令人耻辱的经历,也包括这个人在内,想当初为了得到涟州的支持,她不得不在离开时委身于鳞镜,这段不好的回忆偶尔会在深夜梦回困扰着她,但是谁的身上又不曾有过难堪的烙印,用自己一时的忍辱换来一个有力的支持者,总归是划算的。 轩辕凤兮走到自己的正位上坐下,然后对侍女颔首示意道:“让他进来。” 侍女很快领着鳞镜走进来,鳞镜默默注视着坐在上首神情端肃的轩辕凤兮,然后缓缓跪拜道:“涟州牧参见长王姬殿下。” 这样正式的君臣之礼只让鳞镜觉得与自己深爱的这个女人之间距离越来越遥远。 第381章 施以惩戒 他还清楚地记得,他们曾经面对面坐着共同商讨政务,那时候他们隔得是那样近,甚至恍惚中有种亲密的感觉。 然而此刻,鳞镜之觉得二人之间隔着一堵冰冷而无形的墙壁,对方是那样高高在上,无法靠近半分。 “这么晚来,涟州牧是有什么事?”轩辕凤兮缓缓问道。 鳞镜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属下有一件事想要问询长王姬殿下。”没有听见轩辕凤兮的声音,他便接着道,“当初涟州百姓与城内叛军交战之时,殿下曾经入地宫内躲避战乱,而当时属下的阿父也在地宫内,后来阿父就被人莫名刺杀而死,就死在地宫中,死因直至今日尚未查清。属下想知道,既然长王姬当时同在地宫中,是否对此事有所知情?” 轩辕凤兮默默凝视着鳞镜,身体微微前倾,有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她的神情没有丝毫动容,却只是语气微冷道:“看来涟州牧是有备而来,既然你已知晓内情,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鳞镜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确实有人告诉过我,这件事的内情,但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我更愿意相信你说的话。” “是么?”轩辕凤兮微微冷笑,“既然你对我这样忠诚,那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你的阿父确实是被我给杀死的,因为在我看来,他是一个不称职的州牧,我只是代表天命夺取他的性命,施以惩戒。” 听到对方亲口承认,鳞镜胸口顿时如遭重击,怔了半晌才道:“果然真的是你,就算你真的代表天命,那也要依照天法下诏赐死或者流放他,而不是以这种卑劣手段杀死他,你真是……太狠毒了。” 轩辕凤兮微微颦眉,她对鳞镜已有愠怒,但是却忍耐下来:“非常时刻自然要施以非常手段,我所需要的州牧不仅可以治理百姓,更重要的是对我的忠诚,你的阿父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鳞镜怔怔望着对方,心里仿佛有什么正在慢慢变得冰冷,他最后说道:“原来你唯一看重的还是你的王位,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对我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的真心?” 寝殿中沉默片刻,然后轩辕凤兮用冰冷的声音说道:“没有。” 静夜之中,覆满积雪的山石路上,两个人影正在匆匆赶路,二人都穿着天昭台侍女的衣裳,一个身形娇小,而另外一个却颇为壮实。 “喂,你把我捂得太紧,我都快要没办法呼吸了。”其中一个人的怀里传来轻微抱怨声,接着便露出一条*的大尾巴。 付月沉着脸把白狐又塞进怀里:“别嚷嚷,要是引来神兽,我就把你扔出去当替死鬼。” 走在前面的阿碧忙嘘声道:“别说话,前面就有侍卫把守。”付月与白狐只好闭嘴。 待走到前方把守的侍卫跟前,侍卫拦下二人问道:“什么人?” 阿碧忙答道:“我是侍女阿碧,后面是跟我同住的姐妹,现在我们要回去休息了。” 侍卫见二人穿戴确实是宫中侍女,眼神却在付月身上多扫了几眼:“这个侍女好高大,倒跟男人似的。” 阿碧忙答道:“她本是雄州人,生来就比别人壮实。” 侍卫并未起疑,只道:“难怪,我以前也见过雄州的女人,个个都壮得跟头牛似的,简直比爷们还爷们。好了,你们可以过去了。”说着便让开道路。 阿碧忙带着付月走过去,待走得远了,只听从付月的怀里传来细微的声音,居然是对侍卫刚才的话进行品评:“其实要论扶桑十二州的女子,最有韵味的当属巧州女子,才州女子书读得太多,往往比男人还聪明,不好驾驭;端州女子的规矩又太多,放不开礼法;而雄州的女子最没有女人味……” 白狐还准备把各州女子一一品论一番,付月已经用手捏住它的尖嘴,咬牙切齿道:“闭嘴,否则我把你炖了煮汤喝。” 一人一狐正默默互掐,忽听阿碧惊疑一声,站住了脚,指着前面道:“那里原本是看守萧夕姑娘的侍卫,现在居然不见了踪影,他们都上哪儿去了?” 正在这时,原本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一头巨大的蓝鱼,它的身躯上闪烁着流水般的纹路,摆动着尾鳍从头顶上缓缓游弋而过。 “那是什么,神兽还是妖魔?”阿碧被蓝鱼巨大的身影惊吓万分。 付月与白狐却在心里同时啐了一声,究竟是谁,居然把蛰伏在深海中的上古巨兽鲲鱼给召唤到这里来了,不过看它游弋而去的方向,是朝着天昭台后山,这次应该是跟萧夕没有干系。 付月催促道:“别管这条死咸鱼,我们办我们的事。” 阿碧点点头:“好,现在没有侍卫,带萧夕姑娘逃走应该比计划中的更容易些。” 话音刚落,从萧夕被囚禁的宫殿门首冲出来三个人,双方彼此一打照面,顿时都露出喜色,因为这三个人恰好是萧夕与猎祜兄弟二人。 他们兄弟二人本来埋伏在宫殿之外,二人皆是武艺不俗,正打算协力击败看守宫殿的十余侍卫,然而那些侍卫突然间不知接到什么指令,顿时慌忙撤走不知去向,二人便趁此机会把萧夕带了出来。 萧夕见到付月与白狐,心中异常高兴,又见付月一身女装,穿得别扭,不由笑道:“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我还真差点没认出来。” 付月轻哼一声:“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居然被人给关起来了,平时不是挺嚣张挺厉害的吗,怎么这次就怂了?” 萧夕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我的灵力被封印了,巫即给的药也不大管用,现在的我与普通人无异,不认怂不行呀。” 这时白狐插话道:“关键时刻你们两个就别在这抬杠了,趁着那头死咸鱼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们赶紧跑吧。” 一行人便要打算离开,阿碧却没有动,只对萧夕道:“姑娘,你今日一走,以后多保重。” 第382章 鲲鱼 “我是天昭台的侍女,我要留下来。你放心,我所做的事没有人发现,不会受到惩罚。” 萧夕点头道:“那好,此番多谢你了,我们后会有期。”双方相别后,阿碧眼望萧夕渐渐离去,消失在通往下山的路上,心中暗暗祈祷她此行一路顺利,接着自己便又匆匆往回赶。 刚走到比较热闹的宫殿附近,阿碧便瞧见前面的侍女与侍卫们都纷纷乱乱,惊惶万分,刚好一个侍女撞上阿碧,二人都认识,阿碧便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今天不是长王姬殿下的登基大典吗,怎么宫里竟然乱成这个样子?” 对方慌忙答道:“你不在这里值守所以不知道情况,就在大典后的晚宴上,上古巨兽鲲鱼居然游到天昭台来,它吃掉了好多山上的神兽,现在正朝着后山去,天帝担忧它是冲着神木去的,所以带人都赶往后山去保护神木了。” 阿碧又朝天上巨大的蔚蓝鲲鱼望去,它的巨大身躯若是一旦压下来,简直可以将整座天昭台都毁灭,这么可怕的巨兽,怎么会在天帝的登基大典上突然降临呢? 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扰着正往山下奔逃的萧夕,她听见四面山上回荡着各种异兽的啸声,好像因为受到某种惊吓而显得惊骇。 萧夕边跑边问道:“那头蓝鱼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把天昭台搞成这个样子?” 付月答道:“咸鱼叫做鲲,据说是神木创造扶桑时就诞生的,原本生活在深海中,很少在世人面前露面,也从不伤人,不算神兽也不算妖魔,就是喜欢吃带有灵力的东西,至于它的厉害,白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白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还跟我提当年那件丢人的事,当初我们四大妖魔要争当谁是老大,刚好遇到鲲鱼现世,当时我还是九尾妖狐,头脑一热就去跟鲲鱼挑衅,结果被它一个扫尾差点没被拍晕,我可再也不想跟它对着干了。” “那它不在海里待着,跑到天昭台来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吃这里的神兽妖魔填饱肚子?”萧夕疑道。 付月与白狐对视一眼,心里早就有数,这时便道:“那些小喽啰鲲鱼还懒得放在眼里,天昭台还有更好的东西哩,估计是神木上已经结出新的天帝胎果,这个东西可比我跟白狐加起来都更有吸引力。” 萧夕闻言,突然停下脚步,诧声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鲲鱼要吃后山神木上的胎果?” 天昭台的后山山巅上,熠熠生辉的神木下,轩辕凤兮身披华裳,死死盯着站在对面的涟州牧鳞镜。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对自己情意深厚又性情温和的涟州牧居然有胆量敢反叛自己。 遍地尸体鲜血如织,鳞镜所带来的刺客与轩辕凤兮最精锐的侍卫两败俱伤,只余轩辕凤兮与受伤的采言,与对面完好无损的鳞镜对峙。 “天帝,你轻敌了,难道你以为我涟州在经历战乱之后就会变得衰败不堪,任你驱使羞辱?”鳞镜抬起手臂指向天空中缓慢游弋的鲲鱼,“这就是我对你轻贱我阿父性命的报复,也是整个涟州对你妄杀前任州牧的报复。” “是我轻敌了。”轩辕凤兮低声对采言道,“鲲鱼是来食神木上所结的胎果,我如今已经没有神兽来保护它,采言,用你的后羿弓试一试。” 采言应声答应,然后走到合适的地方,朝着天空上的鲲鱼弯弓搭箭,整张后羿弓流光溢彩。 “原来是上古神器后羿弓,”鳞镜冷笑道,“难道你以为一柄上古神器就可以对付鲲鱼,听说你们的祖先司翌可以九箭连发,或许还可以打败鲲鱼,至于你,后羿弓也是你可以用好的吗?” 采言屏气凝神,不去理会鳞镜的嘲讽,弯弓搭箭,金黄闪耀的光芒如飞星般击向鲲鱼,鲲鱼身躯庞大无比,根本无需瞄准,三箭连发,每一箭都射在鲲鱼的腹部。 这已经是威力巨大的三箭,采言以为鲲鱼至少会受伤,然而空中只有微尘般的红雾散落下来,鲲鱼确实被射伤,但是却远远没有达到让鲲鱼败走的程度,反而愈发击怒鲲鱼,它甩动巨大的尾鳍朝着地面拍过来。 只听惊天动地的巨响,鲲鱼的这一击谁都没有逃过,半边山巅几乎被震得粉粹,轩辕凤兮被山石打中,滚落在地上,肩膀上顿时鲜血迸流。 而对面的鳞镜也没有逃过,他被大石块压住下身,使出浑身力气才把石头推开,但是双腿已经无法动弹,也无法再躲避。 轩辕凤兮与鳞镜只相距数丈之远,她就捂着肩膀,冷冷看着鳞镜成为一个废人。 “你把鲲鱼召唤来,难道就没有驱赶它的办法?如今你也深受其害,若是鲲鱼再次发怒,你也会死在这里。”轩辕凤兮冷冷道,尽管如此狼狈,但是她内心仍然冷静,现在比起手刃鳞镜这个叛逆之贼,还是要先护住神木上的胎果更重要。 鳞镜却望着轩辕凤兮,神情中既有痛苦也有得逞的快意:“你以为每个人都会给自己留退路吗,我今日既然敢做出这样的叛逆之举,就是要打算与你同归于尽。” 轩辕凤兮这才真正愤怒无比,斥责道:“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杀死我,而且还会杀死扶桑未来的天帝,将整个扶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鳞镜却神情坦然,似乎在听却又似乎没有在听,他最后张了张口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曾经那么……”他的话没有说完,轩辕凤兮却已经听不见了,身后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鲲鱼再次甩动尾鳍击打在山上,几乎将整座山都震塌,无数山石滚落,将鳞镜瞬间掩埋殆尽。 轩辕凤兮看在眼中,不自觉向前伸了伸手,然而身体却被一双手臂向后捞起来,采言及时赶过来,救起了她,但是轩辕凤兮的脑袋也被崩裂的石头击中,血流不止。 “殿下,我现在就带你离开,去给你找太医。”采言扶起她就要朝山下走。 第383章 禁地 轩辕凤兮却拽住采言,轻轻摇头道:“不,我不能就这样丢下胎果不管,我的一生也该走到尽头了,你去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去神木上把胎果摘下来。” “把胎果摘下来?”采言惊诧万分,“可是胎果一旦离开胎木,就会衰竭而死。”轩辕凤兮这样做,无异于杀死扶桑未来的天帝。 然而轩辕凤兮却轻轻颔首:“没错,我宁愿自己亲手杀死我的后人,也绝不会让鲲鱼吃掉,扶桑的天帝就算是死,也不可以这样悲惨屈辱地死去。” 采言只好答应道:“好,我这就去办,殿下就在这里等待,我很快就回来。”说罢便朝着神木奔去。 轩辕凤兮轻轻咳嗽两声,有鲜血从嘴角溢出来,她凝望着鳞镜被掩埋的那堆碎石,如同被堆砌而成的一座坟墓,他最后没有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成了一个谜。 “真是愚蠢。”轩辕凤兮缓缓低下头,然后拾起一缕垂落的乱发,用力咬断,然后轻轻掷向鳞镜的尸首所在,就这样了结了吧。 浓浓的血腥裹挟入风中,自后山吹向山下,半山石路上,萧夕一直没有再往山下迈一步,她的眉头紧皱着,听着从后山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巨响,她的心头也有如巨石撞击。 “你在犹豫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回去。”付月一下就猜出萧夕的心思,就算被轩辕凤兮给囚禁起来,但是一旦遇到真正的危险,萧夕这个笨蛋估计还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付月在心里暗骂,又气忿道:“就算你回去也于事无补,就凭你现在灵力尽失的状态,回去也就是送死,难不成还要搭上我们一块儿?” “我就是、就是想回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萧夕聆听从后山传来的动静,“不如这样,你们先走,我自己回去看看,等到山下我会去找你们汇合。”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付月气得直接骂起来,“鲲鱼要去吃胎果,就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被轩辕凤兮给打败没吃成,另一种就是鲲鱼把轩辕凤兮给打败,吃了胎果,不论哪一种结局,都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萧夕却轻轻摇头,“如果只是有人要对付轩辕凤兮,我也许可以狠心不管,可是神木上的胎果是扶桑未来的天帝,如果放任鲲鱼把胎果吃掉,那么扶桑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或许会永永远远纷乱下去。从头到尾,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轩辕凤兮,而是因为我相信她所代表的是公正,是和平,我为的是所有人,如果这个胎果被吃掉了,那么我所做的一切才真正失去了意义。所以,我一定要回去看看。” “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时猎祜开口道,“萧夕,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棙如也应道。 萧夕点点头,三人便果然原路反折,付月气得直跺脚,骂道:“这些人简直有病,有病!” 白狐甩甩尾巴问道:“那你到底是回去还是不回?” 付月边骂边跟上去:“回,当然回,不回显得我胆小怕事,这么多年来你看我究竟怕过谁?” 玉州的大雪不曾停止,深夜中白泽正躺在木榻上安睡,地炕中的炭火将他清俊安眠的脸颊映得微微泛红,突然间,不知何故他猛然惊醒,从榻上惊坐起身,心中寒凛之意仍然徘徊不去。 也未曾做噩梦,怎么会突然惊醒呢?白泽靠在床首,再未有睡意,他干脆披上外裳,推门走出来,扑面而来的严寒顿时吹得脸颊生疼,但是他如往常一样,站在门外风雪中朝着天昭台所在的方向遥望,只要一日未见到萧夕,心中的那份期冀就不曾破灭,她一定也在某个地方思念着自己吧。 正在他出神的当口,突然风雪中传来玉妖镶雪的急唤声:“不好啦,不好啦。”身影由远及近。 镶雪从来都不需要睡觉,自从跟着白泽过来后,她似乎就把这里当成安全的地方,时不时就在雪屋附近徘徊,有时候白泽出来取东西,镶雪突然冒出来的身影往往还会把人吓一跳。 她从来都是笑嘻嘻的,可是今夜却跟失去理智一般,只顾大喊大跑。 白泽不由微微颦眉问道:“镶雪,发生了什么事?” 镶雪满脸惊慌:“玉脉发生了震动,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事,玉脉的最深处是与神木之根相连的,一定是因为神木发生了什么事情。” 扶桑神木,难道是天昭台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白泽的心顿时揪紧,萧夕是否还在天昭台,是否也会被卷入这场祸事中? 而远在天昭台的萧夕,也确实参与到这场动乱中来。 夜空中那头巨大的银蓝鲲鱼还在缓缓游弋,萧夕一行人朝着后山奔去,踏过半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空中。 后山是整个天昭台的禁地,没有轩辕凤兮的准允是不能进出,因此宫中虽然纷乱,但是也没有人敢涉足后山,更何况那头鲲鱼就在后山正上空徘徊,根本没人敢接近。 萧夕还没来得及冲上山巅,从山上便跌跌撞撞奔下来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一个。 双方一打照面,顿时都愣住了,采言抱着伤重的轩辕凤兮,一脸惊诧:“萧夕姑娘,你怎么还没走。” 萧夕的眼神落在采言怀里满身是血的轩辕凤兮身上,亦是震惊无比:“一开始是走了,后来又回来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时轩辕凤兮缓缓睁开眼,见到萧夕,她已经很虚弱了,然而却开口道:“放我下来,我有话对萧夕说。” 采言急道:“王姬殿下,还是先去找大医治伤吧。” 轩辕凤兮的眼神却一直没有从萧夕身上离开,连说话声音都已经低下去,但是却依旧坚持道:“已经没有必要了,我现在只想最后跟萧夕说几句话。” 采言只好依言把她放在地上,轩辕凤兮独自支撑着坐起来,漫漫轻雪落在她的身上,那身华裳已经被鲜血浸染,又被雪覆得斑驳。 第384章 摘胎果 萧夕望着这位昔日好友,心中亦是纠结,虽然埋怨过被她囚禁背叛,但是毕竟彼此都那样深信不疑,看到轩辕凤兮这副凄惨模样,她也无法不感到难过。 萧夕走上前去,在轩辕凤兮面前轻轻蹲下来,其余人见状,都主动回避。 付月偷偷回头朝二人望去,嘴里小声嘀咕道:“一定要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聊天么?” 白狐甩动尾巴:“不然我说呢,女人嘛就是事多,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反正想要做的事那是非做不可的。”一人一狐一齐叹气。 棙如却道:“别这么说,萧夕姑娘是个很重情义的人,看到天帝这副样子,她心里一定很难过。” 猎祜亦道:“是啊,萧夕就是这样的人,我想她是不会就这样看着天帝不管的,至于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采言却一直没有出声,他一直跟随在轩辕凤兮身边,心里十分清楚,哪怕是萧夕忤逆帝姬的意愿,但是在轩辕凤兮心里,最信任的人依旧是萧夕无疑,在这最后的关头,她也一定会把最重要的事托付给萧夕才会放心。 而那边萧夕与轩辕凤兮彼此默默凝视,萧夕心中一痛,微微垂眼道:“还是先去找大医给你治伤吧,其他的事可以等到伤好了再从长计议。” 轩辕凤兮的唇角却露出苦涩笑容:“萧夕,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我已经快要死了吗,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来安慰我,我已经注定是个失败的天帝,真是无颜去面对历代先帝的英灵。” “别这样说,”萧夕轻声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打败然后再站起来,你很坚强,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 轩辕凤兮微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心话,那我真是太高兴了。”她压抑着低声咳嗽两声,嘴角又溢出鲜血,“就算这是天命,可是我仍然不愿服输,萧夕,在我临死前,我可不可以再托付给你一件事。” 萧夕心中悲伤,点头答应:“好,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就一定会帮你。” 轩辕凤兮的神情这才轻松起来,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黄璀璨的胎果递给萧夕。 萧夕露出惊诧神情:“这胎果是……” “这是神木上所结的胎果,我把它给摘下来了。”轩辕凤兮神情痛苦,“胎果离开胎木就会很快衰竭而死,但是我宁愿让它亲手死在我的手里也不愿看着它被鲲鱼吃掉,我只求你,在我死后,你要亲眼看着胎果死去,然后把它亲手埋葬,毕竟它是孕育着天帝,我不愿让别人的手来玷污它。” 萧夕望着那枚金黄的胎果,虽然还未长成,但是里面却孕育着一个对整个扶桑至关重要的生命,然而自己却要眼睁睁看着它死去,她心中愈发痛苦,但是还是接过胎果答应道:“好,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她把胎果小心翼翼放进自己的怀里。 轩辕凤兮见萧夕答应,终于露出解脱的神情,缓缓躺在地上,漫天飞雪落在她的脸颊鬓发上,就好像是要为她埋葬。 “凤兮,让我带你走吧,就算你真的会死去,我也不愿让你独自一个人面对死亡。”萧夕开口道。 轩辕凤兮却仰面望着漫天飞雪,缓缓摇头:“萧夕,你知道吗,天帝注定是孤独的,神木每次只会结一枚胎果,所以每一代的天帝都是孤独地出生,又孤独地死去,我不怪自己的命运,却反而感谢它,让我有机会可以站在高处俯瞰苍生。” 萧夕默默地凝视着轩辕凤兮,她从来都是这样执着不肯服输的人,眼泪不自觉便从萧夕的眼眸中落下来。 “不要为我伤心,萧夕,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死在被流放的途中,也没有死在回归帝位的征途中,而是以一个正正当当的天帝身份死去,这里是历代天帝出生的地方,我也将在这里死去。”轩辕凤兮最后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放在萧夕手中,“今日大典,十二州牧齐聚,但是唯独没有天州牧,因为在我心中,一直期待你可以回心转意,这是天州牧的玉牌,不论你愿意或是不愿意,你还是拿着吧,我不能把它带到坟墓中去。” 萧夕手中紧紧握着玉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计较任何事,她听见轩辕凤兮最后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便再没有了呼吸。 夜空中巨大蔚蓝的鲲鱼还在缓缓游弋,夜雪飘落,渐渐覆满死去的轩辕凤兮的身躯,一个刚刚登基的天帝,就这样静静躺在雪中,渐渐与整个雪幕融为一体。 萧夕凝望着被落雪模糊了容颜的年轻天帝,这个曾经的挚友,患难时的知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她原本应该站在万世景仰的最高处,俯瞰苍生,原本应该有一群贤才伴在她的身侧,辅佐她治理天下,然而此刻,她却就那样静静躺在地上,什么事情都还来得及去做,一个人却已经静静地死去了。 将来的人会如何看待她呢,是一个流落民间历经艰险的王姬,还是一个从没能够施展抱负的天帝? 萧夕的心中感到痛苦,只是怔怔望着轩辕凤兮的尸首,却什么都无法改变。 “萧夕,别伤心了,我们该走了。”付月走到萧夕身后,轻声劝道。 萧夕朝着夜空中游弋的鲲鱼望去,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折磨着自己,她唯有轻轻颔首:“我明白。” 正在这时,天空中原本来回游弋寻找神木上胎果的鲲鱼,似乎嗅到萧夕怀中胎果的气息,回转庞大的身躯朝萧夕这边直直冲过来。 “不好,被鲲鱼给发现了。”付月拉扯萧夕的胳膊,催促道,“你快走。” 然而萧夕却直直凝视着渐渐逼近的鲲鱼,身体动也不动,神情竟渐渐露出一种凶狠倔强,付月顿时暗叫不妙,看萧夕这副架势,是打算要跟鲲鱼拼个你死我活。她向来是不肯屈服的性情,加上轩辕凤兮的死对她的刺激,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第385章 化为虚无 可是她现在灵力尽失,跟普通人无异,怎么去跟别人战斗,更何况现在所要面对的敌人还是连自己跟白狐都不愿面对的上古巨兽,就这样上去无异于送死。 然而付月没有发现的却是,此刻萧夕的眼眸居然开始渐渐呈现出金黄色的光芒,那种光芒很黯淡,但是却随着萧夕心中的愤怒变得越来越璀璨。 她感到体内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汹涌波涛,正在竭力冲破封印的束缚,她的呼吸变得深沉而绵长。 “萧夕,你怎么了?”付月关切问道。 白狐跳过来道:“我感觉到萧夕身体里的力量正在苏醒,或许她的灵力就要恢复了。你记不记得萧夕的血也是很香的,对所有的妖魔神兽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这头鲲鱼恐怕是要把萧夕连同胎果一齐给吞下去。” “那可怎么办?”付月眉头紧皱,他抬头望向冲过来的鲲鱼,“难不成我们要……” 白狐轻轻颔首:“隔了这么多年,我们今天就联手去会会这头死咸鱼,怎么样?”说罢它蓬松的尾巴轻轻一摆,浑身散发出莹润光芒,身躯陡然涨大,几乎如小丘一般,而它的身后,已经有三条*的尾巴交缠着在雪幕中飘舞。 “原来你已经修炼出三尾,还真是深藏不露。”付月也不甘示弱,朝半空中跃去,顿时化身为一头浑身漆黑脚爪猩红的庞然大兽,“那我今日就奉陪到底。” 棙如与猎祜望着九尾妖狐与云轩一左一右,一白一黑分别从两侧朝着几乎贴近地面的鲲鱼夹击而去,二者所携卷而起的狂风裹挟着乱雪,吹得人顿时站立不稳。 棙如看得惊心:“原来白狐的真身是九尾妖狐,付月居然也是妖魔变出来的,我从前居然一直没有看出来,阿兄,你说他们两个能够对付这么大的鲲鱼吗?” 确实,白狐与付月虽然本身都是上古妖魔,但是二者的实力在漫长的岁月中都被削弱了,鲲鱼又是这般庞然大物,要对付起来确实不易。 猎祜紧皱眉头摇头道:“我不知道,这种妖魔古兽之间的战斗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这时站在旁边的采言开口道:“九尾妖狐的力量曾经被削弱到最低,如今也只是修炼出三尾,而云轩的力量也很有限,要是一个不慎,恐怕他们两个都会被鲲鱼给吃掉。” 他们说话的时候,白狐与云轩已经分别左右包抄到鲲鱼两侧,鲲鱼几乎就贴在地面上,把草木岩石都扫得粉碎,二者同时跃上鲲鱼的背脊,张开血盆大口,撕扯鲲鱼的左右侧鳍。 鲲鱼虽然身躯庞大,也没有咽喉七寸之类的死穴,但是两边的侧鳍却相对脆弱,被白狐与云轩同时撕扯,鲜血溅落,淌落在地上便将草木岩石尽数融化,化为一滩如白雾的水。 萧夕距离鲲鱼甚近,鲜血险些崩落在她身上,棙如大惊,忙上前强行将她抱起来,后退躲避。 采言也上前想要抢出轩辕凤兮的尸首,然而却太迟了,她的身躯上已经溅落上鲲鱼的鲜血,但见轩辕凤兮的整个身躯开始散发莹白的光芒,从头到脚开始渐渐融化蒸发,最终化为一团白雾,与飞雪融为一处。 采言还想伸出手臂去捞住什么,然而那团影影绰绰的白雾也很快消散,化为虚无。 她居然就这样彻底消失了,采言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已经停止跳动了,她曾经是那样耀眼鲜活,只是让人远远望去一眼,就再也无法从心上抹掉。但是她同时又是那样高不可攀,她的眼里从来都没有自己,然而那又怎样,只是默默守护着她就好。 然而现在,她居然就这样从眼前消失了,甚至连尸首都不曾留下,但是又有谁可以把她从自己的心里抹去呢?那是永生永世都无法抹去的印痕。 采言就站在轩辕凤兮消失的地方,仰头去凝望那团消散的白雾,就仿佛那个人就在天上望着自己。 棙如与猎祜在后面高声大喊:“采言兄弟,当心!” 但是采言却没有动,只是怔怔望着那团梦幻般的白雾,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真正的守护,应该是生死不弃的,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将我从你的身边分开。 一团鲜血笼罩在采言身上,他感到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如同羽毛一般轻轻升腾起来,他缓缓闭上眼,这就是即将重逢的感觉吧。 茫茫落雪中,采言的身体渐渐消融,最终化为一团白雾消失,只余那柄璀璨生辉的后羿神弓掉落在雪地上。看到眼前这一幕,萧夕的脑海中顿时响起强烈的声喊,她捂住脑袋,几乎无法思考,两个声音在彼此激烈地交织。 一个道:“别怕,冲上去跟鲲鱼决一死战,就算是死,也要坦荡无畏地死去。” 另一个却道:“不能去,如果你就此死在这儿,那么轩辕凤兮交待的事谁去做,你要让她死不瞑目吗?” “死有何惧,难道你不想给你最好的朋友报仇吗?” “就算你死在这里,那也是毫无意义的,无法改变任何事,你要学会忍耐,以后再寻找机会。” …… 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就在萧夕的脑海中不断来回响动,萧夕深深低下头,她眼眸中的金黄光芒时而暗淡无光,时而璀璨无比。 猎祜与棙如同时神色担忧地望着萧夕,但是谁也帮不上忙,二人又望向天上的激烈战斗。 九尾妖狐与云轩同时撕扯鲲鱼的侧鳍,虽然鲲鱼皮糙且滑,但是好在二者牙齿锋利非同一般,硬生生把两边侧鳍给撕裂扯断。 鲲鱼顿时吃痛,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鸣声,奋力扭动庞大的身躯,被扫到的花木岩石顿时又化为灰烬,白狐与云轩已经无法再攻击鲲鱼,只好奋力从它身上跃下去。 鲲鱼倏然摆尾,险些拍打在白狐身上,白狐庆幸大呼道:“好险好险,差点又被这条死咸鱼给拍到,要是被挨了这一下,这条性命还不得交待在这里。” 第386章 暗算 云轩却“噗噗”吐出两口鱼肉,抱怨道:“这条咸鱼大概有八百年没洗澡了,一股子腥味,真是叫人下不了嘴。” 白狐与云轩同时撤退,朝萧夕奔去,鲲鱼盛怒跟在后面追击,幸好它身躯庞大,行动迟缓,落在二者后面。 白狐边跑边道:“这下惹怒了死咸鱼,它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咱们。” 云轩道:“还不是你刚才非要逞能,拉着我就往上冲,现在跑得比我还快。” 白狐回嘴道:“我本来就比你跑得快,你别不服气,要是咸鱼追上来,肯定先吃跑得慢的那个。” “你这只奸诈的死狐狸,这个时候还敢暗算我。”云轩怒怼道,“我以后还给你酒喝我就不是云轩。” 白狐没作声,突然就地一个打滚恢复原本娇小形态,然后就势衔起掉落在雪中的后羿弓继续奔跑。 云轩也同时衔起自己的衣裳,化成人形边跑边穿边问道:“现在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狐嘴里叼着比自己还大数倍的后羿弓,跑得吭哧吭哧直喘气,含糊不清道:“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反正别死就成了,这弓这么重,你也不搭把手帮我拿一下。”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狂风暴起,简直要把人吹飞,鲲鱼已经愤怒地游了过来,白狐与云轩回头一看,但见鲲鱼长着大口,欲要直接扑过来把人吞下去,二者顿时惊得魂飞魄散,拼命奔逃。 就在这时,突然间天幕上垂云巨大的羽翼滑翔俯冲而来,简直如同救命稻草一般。 原来就在刚才萧夕体内的封印终于被冲破,在一瞬间召唤出垂云。垂云体态轻盈,贴着地面掠过,白狐与云轩大喜,就势跳上垂云的背上,而萧夕三人也跃了上去。 鲲鱼张开大口扑过来,然而垂云已经腾空而上,避过了来势汹汹的危险,在苍穹茫茫雪幕中穿行。 “真够惊险,我都快吓死了。”白狐望着离得越来越远的鲲鱼,惊魂甫定道。 一行人望着渐渐淹没在雪幕中的天昭台,宫殿的明灯也变得越来越模糊,终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萧夕,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付月问道。 萧夕从望着天昭台的怔然眼神中收回目光,又望向渺远而无涯的前方,轻声道:“我们去玉州,找白泽。”她又转头看向猎祜与棙如,“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棙如看了一眼萧夕,默然不语,又看向猎祜,猎祜沉吟片刻,然后决定道:“我们也跟你一起去玉州,当初我们都曾经受过许长青大人的恩情,如今他的公子白泽落难,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萧夕点头道:“好,那我们就一起去玉州。”她又从怀里小心翼翼捧出一枚金黄生辉的胎果,眼眸中流出伤感情绪,“这是凤兮最后交给我的东西,是她从神木上摘下来的孕育着下一任天帝的胎果,离开神木后很快就会枯竭而亡,我就把它埋葬在玉州吧。”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发现白狐跟付月都凑得极近,两眼散发着近乎痴迷的光芒一瞬不瞬盯着萧夕手中的胎果,简直连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萧夕颦眉问道。 付月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正常:“那个、可不可以打个商量……在你把胎果埋了之前,让我们吃一口好不好,就特别特别小的一口,尝尝味儿也行,不然我这辈子都惦记着这个味道。” 原来白狐与付月也都被胎果的香气所吸引,看来胎果对妖魔的吸引力果然是巨大的。 萧夕却把胎果朝怀里一收,眉头紧皱斥道:“你们两个想都别想,都给我坐到最后面去,离我远点,要是再敢打胎果的主意,我就把你们两个给宰了。” 白狐与付月只好灰溜溜地坐到一边儿去,白狐耸拉着尾巴低声埋怨道:“都怪你,说什么吃一口,现在好了,连闻一下都不能了。” “难道你自己就不想吃,口是心非,万一她要是答应了呢?”付月瞪回去道。 “你这个妖魔脑袋是被鲲鱼给拍糊涂了吗,她会答应吗,你说话怎么就不动动脑子……” 一人一狐就在那儿互相抬扛,萧夕却还在仔细端详胎果,猎祜与棙如就坐在萧夕对面,同时也被这枚胎果给吸引住,与凡间祝园里的胎木所结的胎果不同,这枚胎果浑身都散发着莹润金黄的光芒,可以照亮周围的地方,那样柔和却璀璨的光芒,仿佛可以让人的心灵得到抚慰与庇护,让人久久都移不开眼。 茫茫夜空之上,垂云之翼宛如垂天之云,地面上的人都在熟睡,没有人会注意头上的天空会有什么异样。萧夕朝着渺远的前方望去,应该已经抵达玉州之境,扑面而来的寒风又渐渐变得刺骨般寒冷,飞雪渐渐飘落下来。 此刻已经临近破晓时分,萧夕回想昨夜所经历的一切,不由心中悲伤涌动。轩辕凤兮死后,再没有新的天帝,这个扶桑世界又该由谁来引领,用无数牺牲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和平,是否还能维持下去,这些事情都深深折磨着萧夕的内心。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站在高处的那些人,但是当自己浴血奋战拼搏来的一切变得支离破碎甚至会化为乌有时,她又感到一种深深的自责与挫败感。 垂云的背上,只听风雪呼啸往来,没有人开口说话。 突然间,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从萧夕的怀里传来,声音太过刺耳因此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望向萧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夕也疑惑地从怀里把胎果捧出来,仔细打量,却发现胎果之上竟然裂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她顿时心头一颤,还未等她开口,便又是“咔嚓”一声,那条顿时缝隙裂得愈发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萧夕失声问道,心中却警铃大作,难不成这枚胎果已经开始要死了? 白狐与付月亦同时扑过来,望着从缝隙内散发出来的金黄光芒,流溢出来的气息,心潮忍不住澎湃起来。 第387章 玉脉 他们倒不会如萧夕一般对这枚胎果有同情之心,倒更希望胎果快点死去,最好是萧夕的手抖上那么一下,干脆把胎果摔个稀碎,自己还可以趁乱捞点好东西吃。 棙如也紧张起来,指着裂缝的胎果道:“它该不会是要裂成两半吧?”要知道胎果里面装的都是胎儿,若是真的裂开来,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模样。他虽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是要是让他面对这种血糊淋漓的胎儿,他还真是从心里感到发怵。 猎祜倒还镇定,但是脑袋也开始冒汗:“我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不过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说着他便解下背上的斗篷摊在胎果下面,想着万一胎果破了,好歹拿东西兜住留个全尸。 一群人便都屏气凝神紧张兮兮地望着萧夕手中的胎果,眼睁睁看着胎果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大。 萧夕看得心惊胆战,几乎快要昏过去,心想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堕胎么,大概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枚胎果自缝隙中突然爆发出耀眼如昼的光芒,众人顿时眼前一阵眩晕,什么都看不清。 白狐跳着脚大喊道:“我的眼睛要被亮瞎了,这是怎么回事?” 萧夕手里捧着胎果,还来不及闭上眼,顿时觉得手中一轻,有什么异常强势的力量突然涌进身体里面,最后汇聚在肚子里,顿时腹中如同有火在燃烧一般。 光芒转瞬即逝,待众人的眼睛再度能够看清东西,发现萧夕手里的胎果居然只剩下两半齐整开裂的外壳,而胎果的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反而是空空如也。 白狐与付月忙伸着脖子四处寻找,火急火燎道:“里面的东西掉到哪里去了,怎么什么都没有?” 棙如与猎祜也诧异地互相对视一眼,就算胎果里面的胎儿掉落出来,那也不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而这时,一旁低着头的萧夕忽然浑身一颤,胎果的外壳掉落下来,猎祜忙上前接住,众人这才发现萧夕神情极为痛苦,脸色已经疼得发白,她捂着腹部倒在垂云的背上,止不住微微喘息。 付月也顾不上胎果了,忙上前扶起萧夕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萧夕抵在付月的肩膀上,咬着牙道:“我的肚子……好疼,里面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怎么会突然肚子疼得这么厉害?”付月又急又无可奈何。 话音未落,突然间垂云的身躯猛然颤动了一下,萧夕紧紧揪住付月的衣襟,忍耐着痛苦的折磨道:“不好了,这团火好像在吸取我的灵力,我快要没有办法控制垂云了。你、你跟白狐要想办法保护好猎祜跟棙如。” 说罢,垂云突然猛然朝下一沉,身躯斜斜朝下滑去,仿佛有些不堪重负要坠落一般。 付月惊道:“萧夕,你别吓我,这可是在天上。” 然而萧夕却已经痛得昏了过去,灵力消散,就在垂云消失的一瞬间,白狐大喊道:“臭云轩你还在等什么,快变身呀。” 付月会意,登时在身体腾空的瞬间化为庞大的云轩,白狐与猎祜兄弟二人都落在它宽大的脊背上,保住了性命。 正当付月要去用嘴衔住萧夕的时候,猛然间一阵惧风刮来,顿时裹挟着萧夕朝远处飘去,萧夕的身躯便如轻雪一般瞬间没了踪影。 付月顿时大急,猛然朝天一声怒吟,震得周身飞雪尽散,棙如也心急如焚,竟然想要跟着萧夕扑出去,却被猎祜抓回来道:“别去,你出去只会送死。” 白狐还保持着理智,对付月道:“你别急着去找,萧夕没那么容易死,先把他们两个送到地面安全的地方去,我们再去找萧夕不迟。” 付月只好先落在地面上,猎祜与棙如二人从它的背上下来,回望周围,晨曦已至,茫茫雪域一望无际,连半个草木的影子都没有。然而就在东北方向不远处,巍峨高耸连绵不绝的山脉映入眼帘。 “真是见鬼的地方,冷得要命。”白狐低声抱怨一句,对猎祜二人道,“萧夕曾经说过,白泽就在这里玉脉山的附近,那座山脉就是玉脉,却不知道白泽是不是还活着。” “我们先去找萧夕姑娘。”棙如急道,“她已经昏过去了,还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先去找她更要紧。”可是茫茫雪域,即便是山脉也被大雪拥住,萧夕落到什么地方,根本连踪迹都没有。 付月有些烦躁地拍了白狐一爪子:“都怪你,刚才怎么不看好萧夕?” 白狐平白无故被拿来撒气,但是忍着没吭声,现在可不是抬扛的时候。 而就在众人焦灼之时,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玉州极北玉脉山脚下,皑皑白雪覆没草木痕迹,几株顽强的黄草从雪中露出来,迎着风雪左摇右摆。这里虽然气候严寒,却曾经是玉州最为器重的地域,玉脉山地底的玉脉与神木之根是相连的,巨大的灵力加上极寒的气候,让这座苦寒之山孕育无数珍贵的宝石。数千苦役每年源源不断被遣放到玉脉山开凿玉石,也有百姓为了盈利而来到这里冒着被捕入狱的风险而偷偷开采,上位者与穷苦百姓都因此而获利,也正因为玉石的贸易,使得气候恶劣的玉州却是扶桑十二州中最为富庶的州域。 然而,巫族在叛乱之前就已经将目光投在富庶的玉州身上,他们将玉州洗劫一空,宫殿中最珍贵的玉石装载满满十数艘船运走,玉州经过此次浩劫,终究还是衰败下来,再也没有派遣过人去玉脉山开采玉石,许多百姓选择迁居新的陆地——天州,那里气候适宜,草木繁茂,比起酷寒荒芜的玉州,更适宜人的生存。 大批百姓迁居后,玉脉山归于寂寥荒芜,却也因此让世代居住在玉脉山的玉妖一族逃过灭族的浩劫。玉妖本是深埋在地底的玉石经过千万年的光景所化。 第388章 还活着 然而玉州曾经毫无节制的开采,甚至对玉妖的捕杀,使得这一族险些面临灭顶之灾,而今归于平静之后,玉妖一族便又可以繁衍下去。 寒冷的雪地中出现一个娇小玲珑的身躯,这么冷的天她居然还是蹦蹦跳跳颇为欢快,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冷得难受。她从玉脉山中走出来,正当她经过那丛黄草时,眼神随意一瞥,顿时惊得往后一跳。 原来就在黄草不远的数丈之外,雪地里居然还躺着一个人,侧着身躯伏在地上,乌黑的鬓发散落开来,遮住脸庞。 镶雪仔细打量片刻,发现那人一动不动,她想到这里严霜酷雪,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那人该不会是已经被冻死了? 在这里冻死人是常有的事,镶雪并不奇怪,只是好奇明明已经人迹消失的玉脉山怎么又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她于是慢慢靠近那人,却惊讶地发现那人周围深厚的积雪居然不知为什么都融化了,露出地面的枯黄野草,那人的身上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热气在朝外散发。 镶雪于是愈发好奇,慢慢俯身凑近那人的脸庞,想要端详个清楚,然而就在二人隔得极近的时候,原本伏在地上的那人却在陡然间睁开了双眼。 而与此同时,就在与玉脉山相隔数十里的雪地中,白泽正与从天而落的付月一行人对面而视,彼此照面,双方皆惊。 猎祜与棙如没想到就这样轻易遇到白泽,见其尚活着,不由都面露喜色。 “白泽公子,我们是来玉州找你的。”猎祜道。 白泽的眼神却转而落在白狐与还未化成人形的付月身上,好像在急切寻找什么人,但是却没有找到,于是犹豫着问道:“就只有你们,没有其他人吗?” 众人面面相觑,自然知道白泽所指的是萧夕,白狐轻咳一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本来是萧夕主张要来的,结果半路出了点意外,把她给弄丢了,现在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白泽闻言大惊失色,忙追问道:“你说什么,她出了什么意外,人还活着吗?” 白狐语塞:“应该……大概还活着吧,毕竟她一向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付月听白狐越说越离谱,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它的脑袋上,把白狐拨到一边对白泽道:“别听这个乌鸦嘴瞎说,萧夕只是下落未明,她从天上掉下来,应该就在这附近,我跟白泽一起,白狐跟另外两个一起,我们分头去找。” 众人皆点头答应,白狐衔起后羿弓含糊问付月道:“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个分开?” 付月瞪了它一眼答道:“因为咱俩的嗅觉灵敏,分开找可以扩大搜寻范围,而且我不想跟你这个神经狐狸在一起,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吃了你。”说罢它转身便朝着玉脉山的方位走去,白泽忙跟在后面。 白狐气得在后面跳脚:“你是说她会从天上掉下来怪我喽,我也不想的嘛……” 猎祜与棙如望着雪地里气得滚来滚去的一团白影,无奈上前劝道:“别生气了,我们还是先找人吧。” 白狐气得直呼呼,反嘴怼道:“我当然知道找人比较重要,还用你们提醒?但是现在我走不动了,你们两个一个帮我拿后羿弓,一个来抱我。” 猎祜与棙如都露出无奈表情,但是谁又会跟一只狐狸计较呢,于是猎祜俯身拾起沉甸甸的后羿弓,而棙如则把白狐抱在怀里。 白狐这才消气,气呼呼地指向跟付月不同的方向:“我们到这边去找。”二人便依着白狐所指的方位迎着风雪走去。 那端付月与白泽走出一段距离,付月突然俯下身道:“你到我的背上来,我驮着你找。” 白泽本来顶着风雪一脚深一脚浅,走得颇为费劲,突然见付月体谅相助,不由心中一暖:“谢谢你。”便翻上付月宽厚的背上,这样确实省了力气。 “不用谢我,”付月边行边道,“你也知道我是为了萧夕才会照顾你,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要是她这次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是为了她最后的心愿,那我也要好好照顾你才对。” 付月神情黯然,缓缓道:“若是萧夕真的死了,那我一定要找到她的尸首,然后跟她死在一起,没有她,我也不愿苟活。” 付月听他所言情真意切,恐怕殉情自杀这样的事还真是干得出来,不由叹道:“你们这些人,明明寿命不长,却还偏偏喜欢干一些寻死觅活的事。萧夕已经不是刚来扶桑时候的那个萧夕了,我想是没那么容易死的,你也别太灰心丧气。”当即便将在天昭台与半路途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白泽。 白泽听罢,心中震撼良久,没想到轩辕凤兮居然会在刚刚登基为帝的那一天就被人给刺杀而死,而且就连神木上所结的新胎果都没有保住,要知道没有天帝的祈祷,神木上是不会结出新的孕育下一任天帝的胎果的。 他抬头望向茫茫天地,没有天帝,这个扶桑就会失去秩序,扶桑将要何去何从呢? 黄草生长的一蓬枯雪旁边,萧夕从地上撑着双臂慢慢坐起来,回望周围,三面皆是茫茫雪域,只有正前面是一个洞穴,连接着巍峨高耸遮蔽视野的巨大山脉。 这里应该是玉州之境,萧夕揉揉脑袋希望快点恢复清醒,还记得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是被垂云最后模糊的身影给包裹起来,才没有砸成粉身碎骨。她勉强想要起身,腹部却又传来似有若无的剧痛,害得她刚爬起来又跌倒在地上。 然后萧夕眼神一瞥,就看见了畏缩在雪石后面吓得快要昏过去的镶雪。 “你居然还没有死?”镶雪指着萧夕哆哆嗦嗦连话都快要说不清楚了。 萧夕点头道:“对,我还活着。你是谁,这儿是什么地方?” 镶雪只敢露出半张脸打量萧夕,对于她这个坐在冰天雪地中神情镇定自若的女子,镶雪觉得惊诧的同时也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感觉,只是被她注视着就会浑身紧张。 第389章 找人 镶雪指了指洞穴:“我叫镶雪,是玉脉山的玉妖,你、你来玉脉山干什么,是来采玉的吗?” 采玉?萧夕微微一怔,继而明白过来,玉脉山在从前是有络绎不绝的采玉者,看来对方是把自己当作来求财的人,她轻轻摇头道:“我不是来采玉的,我只是不慎坠入此地,我是来找一个人的。” “原来你是来找人的。”镶雪终于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来捕杀自己或者族人就好,她于是慢慢走出雪石,有些惊诧地望着萧夕问道,“我看你跟那些人族一样,可是为什么你不怕冷呢?” 萧夕确实还穿着薄薄的裘衣,虽然也很暖和,但是放在平常根本是无法抵御玉州的严寒,然而她却始终没有感到一丝冷意,反而觉得越来越热,好像身体内有一轮火热的太阳。 她抓起一团雪,但是指尖触碰到冰雪的一瞬间,雪便融化了,指尖只有微湿的感觉。 只是睡了一觉,居然在醒来后身体就发生这样古怪的变化,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夕微微颦眉,体内那股灼热好像烈火燃烧,她甚至觉得自己浑身都要冒汗了,她抬头看着镶雪:“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不怕冷,你知道这里什么地方有水潭吗,我想洗个澡。” “你要洗、洗澡?”镶雪简直要惊呆了,“这么冷的天你居然要洗澡?”她看着萧夕不像是开玩笑,反倒真的是热得极其难受,于是只好指向洞穴里面,“山底倒是有个寒潭,不过里面的水连我都嫌冷,你真的要去吗?” 萧夕点点头,现在她已经缓过来,自己可以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朝着洞穴走去。 这个洞穴是从前玉州为了开采玉石开辟的通道,地上还有不少掉落的玉石残渣,萧夕从地上踩过去,就会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镶雪在前面引路,领着萧夕沿着通道一路朝山底走去。 待下到山底,下面果然别有洞天,寒雾轻笼,玉石如楼阁,又有碧玉如木,楼阁玉木掩映间果然有一泓碧潭,浓浓的寒气就是从潭中散发出来。 那股寒气扑面而来,萧夕只觉得浑身凉爽,如在炎炎夏日吹来的凉风,然而在镶雪看来,这实在是不可思议,因为寒潭至冷的缘故,就连自己的族人都不敢轻易前来,那从前那些开采玉石的人族,只要稍稍靠近这个地方,就会被冻结成冰,因此这个地方虽然玉石最为繁盛珍贵,但是却可以侥幸逃过被践踏的命运,成为难得的净土。 镶雪就眼睁睁看着萧夕脱去外裳,只穿着薄薄的里衣缓缓走进寒潭,她像一支盛开在冰雪中的荷花一般,优雅高洁,就那样静静站在水中央,长长的黑发散落在水中轻轻荡漾。 “啊……你真好看。”镶雪有些看呆了,不像玉妖一族天生身躯矮小,萧夕的身体饱满圆润,玲珑有致,宛如挺拔的白玉。 萧夕却没有听到镶雪的惊叹,她只是全身心都沉浸在冰潭所带来的舒缓中,这冰冷至极的潭水却刚好让她体内那股沸腾的火焰变得温和起来。 她终于找到纾解痛苦的办法,却不知道外面正有人为寻找她而苦求不得。 云轩驮着白泽站在玉脉山洞穴门口,白泽从云轩背上跳下来道:“这里面就是开采玉矿的地方,我们要不要进去找找看,说不定萧夕醒过来会在这里面避一避风雪。” 云轩围饶着洞穴附近仔细嗅了嗅:“这里有妖气,玉脉历经千万年,应该可以化成妖灵。” 白泽点头道:“没错,这里面住着一个叫镶雪的玉妖,我认识她。” 话音未落,洞穴里面已经蹦蹦跳跳现出镶雪的人影来,自从镶雪为白泽提供玉石后,白泽就再没有来过这里,乍然相见,镶雪欢喜迎出来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是又需要玉石了吗?” 然而还未等到白泽回答,镶雪便瞥见站在旁边浑身漆黑如夜的云轩,正用一双赤红双目盯着自己,镶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朝后退避。 白泽忙唤道:“镶雪别怕,它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只是来找一个人。” 镶雪吓得躲在他身后,根本不敢靠近云轩,它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妖力就足以把人吞没,紧紧盯着云轩哆哆嗦嗦道:“今天怎么这么多来找人的,真是奇怪。” “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白泽问道,这里向来人迹罕至,他曾经一连数月都不曾见到过半个人影,若是有人来,绝不会是偶然经过。 镶雪忙点头道:“对呀,是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女子,我在雪地里发现了她,后来就把她带到洞穴里去了。” 白泽闻言顿时心头一震,连忙追问:“那个女子是不是头发是乌黑的颜色?” “咦,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认识她,她现在正在玉脉最下面的寒潭里面洗澡呢。”镶雪好奇道。 白泽与云轩同时惊呆了,找到萧夕的那种巨大惊喜瞬间又被惊诧所替代,不约而同惊问道:“她居然在洗澡?” 茫茫雪域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时辰,只有飞雪连天,玉脉山洞穴入口外,白泽与云轩面面相觑,玉州就已经是酷寒难耐,更何况玉脉山的地底更是冰寒之极,萧夕向来又是怕冷的人,要是让她在地底的水池子里面洗澡,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算了。 云轩歪着脑袋问白泽:“这个小玉妖的脑子没问题吧,是不是故意骗我们来着?” 白泽摇摇头道:“应该不会。” 镶雪却已经气得跳脚,哪怕是在无比恐怖的云轩面前,她的脾气也硬起来,指着云轩反驳道:“我从来都不骗人,你不准说我的坏话。哼,反正信不信由你,我不要再理你了。” 云轩无奈叹气:“怎么女人都是这副臭脾气,我就是随便说两句而已。”它独自朝洞穴内走去,在地上嗅来嗅去,顿时有所发现,回转道,“有脚印,确实有人来过,不过不止一个人。” 第390章 胎儿 镶雪又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只带她一个人进去,怎么还会有其他人,寒潭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一般人根本受不了那里的寒气。” 云轩却轻哼一声:“萧夕最难遇到的就是一般人,我看准是有人在暗中跟踪萧夕。” 白泽闻言顿时担忧不已,忙对镶雪道:“镶雪,你带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镶雪望着对方满脸急切模样,她还从未在白泽身上见到他这种神情,心中不由有种酸酸的感觉,低声问道:“你干嘛那么着急,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对,她是我最重要的人。”白泽毫不犹豫点头答道,他根本没有心情去体会镶雪的心思,只是迫切想要见到萧夕,“你快点带我们去找她,好么?” 镶雪却站着没动:“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能接近寒潭,你会受不了那里的冷气的。” 云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打断镶雪道:“别磨蹭了,他受不了我受得了,你只管带路,要是再磨磨唧唧的,我就真对你不客气了。” 惧于云轩的淫威,镶雪不敢再耽误,连忙在前面带路,心中却暗暗思量,难怪白泽会那么重视那个女子,她长得那么美,谁见了会不喜欢呢,自己跟她比起来,白泽当然会选择她喽。 而云轩与白泽在通往地底的路上,却发现两行脚印交错着一直延伸向前,不曾错开。 白泽轻声问道:“你们在来玉州的路上,有没有人追过来?” 云轩道:“整个扶桑没有可以快过垂云的妖魔神兽,不会是有人追过来。”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白泽的眉头越皱越紧,萧夕身体不好,若是有强敌出现,她根本无力对付。 云轩却盯着地面上的脚印,认真道:“我敢确定,这一定是个男人的脚印。” 就在地底寒潭中的萧夕,却对被人跟踪的事情毫无察觉,她仍旧泡在水潭中,倚着水潭岸上的玉石,微睁着眼,凝望着白雾轻笼中通往水潭的那条小径。 突然,白雾中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沿着玉石小径慢慢走来,轻得没有一点声音,若非萧夕洞察到,简直根本发现不了。 “是谁?”萧夕立声问道,松缓的神智顿时紧绷起来,她紧紧贴在身后的玉石上,要知道自己此刻就只穿着一身里衣,不管谁来总是很难堪。 然而那人却没有出声回答,也没有加快或者停下脚步,就那样不徐不急一直走到萧夕对岸的水潭边,白雾散去,萧夕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庞。 他的脸颊宛如白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总让人产生一种微微凝肃的感觉,淡青的衣袍让他在玉石中很难辨认。 “你是玉脉山中的玉妖吗?”萧夕又问了一句,不管怎么看,对面的来人都像是这里的玉石所化。 然而对方依旧没有开口,只是蹲在岸边,伸出手捧起寒潭里的水饮了一口,然后才淡淡开口道:“这里的水很洁净。”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萧夕顿时有些发怔,对面这个人,看起来没有敌意,但是他盯着自己眼神却明显含着苛刻之意,不管对方的来意是什么,但是就这样穿着里衣披散着头发站在水中任人打量的情形让萧夕感到有些羞耻与不悦。 “你看够了没有?”萧夕微有愠意问道。 但是对方丝毫不在意萧夕的恼怒,只是淡淡道:“我没有在看你,我在看你的肚子。” 萧夕忙低下头朝自己的肚子看去,因为里衣轻薄,所以肌肤被水浸透后时隐时现,带着微微的透明,她顿时脸颊都*了。 “你别误会,我对你并没有任何亵渎之意。”那人却又开口道,“你现在的身体是神圣的,因为你的肚子里正孕育着扶桑未来的天帝。” 萧夕闻言,不由一怔,这人在说什么疯话,要知道扶桑的人都是从胎果里出生的,而孕育着下一代天帝的胎果已经被摘下来,在来玉州的途中裂开了,至于里面的胎儿—— 当初眼见胎果破裂心中焦灼难耐,而如今联想起当日的情景,胎果里有光芒跑进自己的身体里,而胎果却是空的。 她不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对面的人,居然有些相信他的话:“你怎么会知道?” 而对方的语气仍旧是淡淡的:“因为我就是神木上所结出的孕育天帝的胎果所化,因为胎果离开神木后就会枯竭而亡,但是你却可以代替神木来孕育天帝,所以天帝选择了你。” 萧夕惊疑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指着对方道:“所以说,你就是装着天帝的那个裂开的壳?” 对方的神情显出微微的恼怒,但是仍旧点头道:“是的,但是你不要因此就轻视我,因为只有我才知道怎样让你把天帝孕育出来而不会伤害到你自己。” 这么说来天帝因为缺乏营养,所以投胎到自己的肚子里,而眼前这个人就是来指导自己怎么安胎的,最后的某一天自己萧夕仔细捋了一遍个中内情,顿时心中炸雷惊响,这不是明摆着的未婚先孕吗,而且连孩子的阿父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让自己来背这个锅? 萧夕顿时拉下脸来道:“这个孩子我不要。” 幽幽寒潭,水面上笼罩着冰雾,萧夕站在水中,与蹲在对面岸上的人互相对峙着,萧夕满脸斩钉截铁:“莫名其妙就怀了胎,这个孩子我坚决不要,哪怕是天帝我也不要。” 对方淡定道:“可是天帝已经在你的肚子里了。” “那又怎样?”萧夕顿时激动起来,“你不是很有办法吗,弄点什么红花绿草之类的打胎药来,给我喝下去不就可以了?” 对方就那样静静盯着萧夕,眼眸中散发出凛冽的寒意:“如果你真的想要杀死天帝,其实也很简单,他现在已经很虚弱了,你只要离开寒潭,任凭它灼烧殆尽,不出三天天帝就会死去。” 萧夕一听,心中一凛,却反而犹豫了:“我没有要杀死天帝的意思,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他待在我的肚子里,我又没有成亲嫁人,怎么可以生孩子呢?” 第391章 毕生的职责 “天帝之所以会落胎到你的身体内,也是极其偶然,它本来离开神木后注定就是会枯竭而亡,但是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居然可以让天帝寄居在体内,原本你的身体也是承受不住胎儿的灼热之气,但是却又恰好遇到这池冰潭,可以帮助你调和身体,天帝才得以幸存下来,我想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不然为什么会这般巧合呢?” 萧夕闻言,沉吟半顷,继而轻叹一声:“说来说去,你就是希望我把天帝给生下来,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只是这件事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本来扶桑的人都是由胎木上所结的胎果生出来,到时候自己要是挺着个大肚子站在白泽面前,还不知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但是这个孩子毕竟是一条性命,更何况还是扶桑未来的天帝,他自从孕育出来就注定非同寻常,萧夕的脑海中回想起满身鲜血的轩辕凤兮把胎果交到自己的手中的情景,那个时候她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选择摘下胎果结束它的命运,这个胎果凝结着她毕生之心血,难道自己就要随意放弃吗? 萧夕的心中又痛苦纠结起来,还是把它给生下来吧,不管结局如何。 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杀死他,但是这件事你要暂且帮我保密,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解释。” 对方点头道:“好,我会跟随你。” “你要跟着我?”萧夕心中一震,“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你的肚子里有天帝,我跟着你是要照顾保护好天帝的,跟你并没有关系。想要孕育天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我跟着你,才会避免你伤害天帝。”对方一脸理所当然。 “可是你要是跟着我,将来我怎么跟别人解释,说你是捡来的吗?” 对方根本不在意:“随便你,总之我会侍奉天帝一直到他安然出世,这是我毕生的职责。” 身为胎壳的职责?萧夕想到当初那两半金黄的硬壳居然会化成这个脾气又硬又冷的人,早就该把两张壳给砸成碎末,省得现在给自己找麻烦。 她心里正是又生气又无可奈何,忽然听见上方传来镶雪的声音唤道:“姑娘,有人找你来呢。” 紧接着便有一个玄黑身躯缓缓踱进来,萧夕凝神望去,顿时心中大喜,高声唤道:“付月,是你吗?我在这里。” 进来的正是化为云轩的付月,它一眼便瞧见萧夕,忙顺着玉石跃下来,见萧夕居然衣裳单薄浸在水里,不由诧异道:“你果然在这里洗澡,莫不是从天上掉下来摔出病来了?” 萧夕苦笑道:“离有病也差不远了,你们先回避一下,等我把衣裳穿好再慢慢说。”她在冰潭里浸泡许久,便觉得腹中那股灼热渐渐变得温和,身体舒畅,看来不仅是泡温泉可以疗养,偶尔泡个冰潭倒也不错。 云轩与那人便俱往外走去,一人一兽挨得极近,云轩嗅了嗅开口道:“我怎么觉得你身上有种很熟悉的味道,我们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没?” 那人淡淡答道:“见倒是见过,不过我对你的印象不太好,希望你以后可以离那位姑娘远一点。” 听着这人语气不善,云轩顿时有点生气:“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知道我跟萧夕是什么关系吗?” “据我所知,你只是一介区区妖魔,连鲲鱼都打不过,还妄称是上古妖魔,你现在已经过气了。”那人说话居然毫不留情面,张口就打击云轩的本事。 云轩登时气得恨不得咬他一口,气呼呼叫嚷道:“你居然敢蔑视我,你知道我当年横霸扶桑的时候有多么威风吗……” 偌大的洞穴里只听见云轩咆哮的反驳声,而那人根本不理睬,似乎也不担心会被云轩给吞掉。 这时萧夕已经穿好衣裳披着尚湿的头发急急走上来:“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瞬间就止住了,因为她看见洞穴的另外一端白泽正张望着走过来。 白泽也一眼就望见萧夕,神情先是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萧夕一脸欣喜,也顾不上云轩跟那人之间的争吵,两只眼只盯着白泽,从云轩与那人中间挤过去便朝白泽奔过去。 白泽激动之余,将萧夕紧紧抱在怀中,几乎哽咽难语:“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我说过不论你在什么地方,我一定会来找你的。”萧夕与白泽久别重逢,皆欣喜万分,不自觉便把云轩跟陌生男子给忽略了。 陌生男子望着相拥的二人,不觉微微颦眉问道:“那个刚来的是谁?” “那是萧夕的情人,她千里迢迢来到玉州就是为了找他。”云轩瞥了陌生男子一眼,“他们两个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我看你才像是刚来的。” “我明白了。”陌生男子应了一声,走到萧夕身后,居然也不避讳这对情人,直接开口道,“萧夕,既然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萧夕这才跟白泽分开,白泽望着陌生男子问道:“萧夕,这位是谁?” 萧夕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反而是男子面不改色,径直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在今后的十个月中,我都要跟随在萧夕身侧。” 玉洞中细碎的冰晶璀璨如星辰,但是三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有点尴尬。 白泽望着萧夕,萧夕心里暗叫不妙,这个人的情商也太低了,怎么连人话都不会好好说。 她轻咳一声道:“今后大家就好好相处,说话也要客气一点。” 这下云轩首先不乐意了,扬声道:“萧夕,你胳膊肘朝外拐呢,这个人来历不明你要我怎么跟他相处,而且我挺不喜欢他的,反正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明白,那就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两房小妾在彼此争宠一样,但是很明显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胎壳确实不招人待见,萧夕轻轻瞄了白泽一眼。 第392章 打猎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很显然也在等着自己解释。 萧夕绞尽脑汁,最后终于想到一个最好的理由,她指着陌生男子道:“其实,他是一个大夫。” “大夫?”白泽与云轩同时惊讶问道,露出不太相信的表情。 毕竟在这天寒地冻人迹罕至的地方,突然冒出来一个大夫,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萧夕也竭力让自己相信这个话,认真点头道:“没错,而且是妇科大夫,专门给女人看病的。” 白泽与云轩又同时把目光投向陌生男子,没想到男子居然一脸淡定地点头承认:“没错,我是一个大夫,我是来给她看病的。” 白泽关切地望向萧夕:“你不舒服吗,哪里生病了?” 萧夕只好捂着肚子,假装很痛苦道:“我的肚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会很痛。” 这下云轩倒有点相信了,走过来道:“萧夕没骗人,她就是因为肚子疼才会昏过去。”它又问陌生男子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弄清楚了没有?” 陌生男子居然点头道:“我是大夫,我当然清楚,不过我给她治病需要十个月,所以我得跟着她。” 这下白泽可以接受了,毕竟萧夕的身体更重要,他于是答应道:“那就有劳这位大夫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陌生男子沉吟少顷,然后答道:“我叫白英。” 白英与白泽之间居然客气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行人便往洞穴外面走。 这时,通往寒潭的玉门后面发出一声清唤:“白泽,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白泽朝后一往,原来是镶雪藏在门后,他于是走过去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镶雪拿指头对着白英的背影,低声道:“这个人很古怪,既不是神兽也不是妖魔,但是他也绝对不是凡人,凡人是根本没办法靠近寒潭的。” 白泽点头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也觉察到了,但是既然他可以治好萧夕的病,我只能选择接受他。” 镶雪掐着指尖问道:“那我以后还能去找你吗?” 白泽微笑道:“当然可以,如果你能陪萧夕说说话,她一定会很开心,毕竟我们都是男人,她肯定有些话不方便对我们说。” 原来还是为了那个大美人,镶雪心头不由微微黯然,但是想到还是可以去找白泽,还是很高兴地答应下来。 那头萧夕与白英并肩而行,萧夕偷偷看了眼走在前头的云轩,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的名字?” 白英答道:“就在刚才,突然想到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保护好天帝。” 萧夕赶忙打住他的话:“别提这件事,咱们说好要保密的,以后在别人面前,你千万不要提这件事,否则我就坚决把你赶走。” “你以为你可以瞒多久,”白英淡淡瞥了萧夕一眼,“天帝会在你的肚子里长大,你的肚子也会变大,你的情人又不眼瞎。” 萧夕闻言,丧气得不得了:“你别说了,走一步看一步,你先让我歇会儿,我都快累死了。” 一行人便沿着原路返回,等到快要到白泽居住的地方,远远便望见两个人在门外等候,众人终于重逢,便回到屋里生起火坑,众人取暖。 云轩围着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嗅上一遍,然后化为人形找了件衣裳穿上道:“你这里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我的肚子都快要饿瘪了。” 白泽微带歉意道:“抱歉,厨房里只剩一点粗米,我的食物都是要去军营领取的。” 他这一说,众人便都明白过来,猎祜道:“这也好办,我擅长打猎,待会儿我跟棙如出去猎两只野物回来,应该不难。” “好,那我去把剩下的米都熬成粥,可以暂且充饥。”白泽说着便推门去厨房煮粥。 萧夕问白英道:“你也要吃饭吗?” 白英盯着红红的炭火,头也不点道:“我当然要吃饭。” 萧夕顿时哑然,没想到连胎壳也要吃饭,她跟着白泽去了厨房,自从肚子里怀了胎,她便只嫌热不嫌冷,倒正好不惧玉州的寒冷。 白泽居住之处极为简陋,萧夕见状心疼道:“没想到你在玉州受这样的苦,是我来得太迟了。” 白泽一边添水一边道:“只要你来找我,就算受再多的苦也值得。其实这里虽然清苦,但是没有世间的纷扰,能跟你清清静静在这里过一辈子我也愿意。” 萧夕闻言,不由哑然失笑:“我自然是愿意跟着你的,可是要是让你过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岂非显得我太无能,想当初在狱台城的时候,也没让你受过这种罪。” “不,”白泽轻轻摇头,“萧夕,我是真的不愿意再涉足世间的纷乱,更不愿意让你去涉足。如今轩辕凤兮已死,扶桑彻底失去天帝,天下很快就会乱,我宁愿跟你在这里生活,至少不会被外面的事情所困扰。” 萧夕默默凝望着白泽,没错,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辅佐轩辕凤兮登基为帝,而今她已然身死,再没有指望,照理说是该放下一切,可是…… 萧夕轻叹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怕极了,会再次失去你。”白泽抬头深深望着萧夕,那样深情而温柔的眼神,实在令萧夕难以抗拒。 简陋的灶房四面木墙,寒风就在墙外呼啸有声,萧夕坐在灶台前,跟白泽并肩而坐,望着灶炉里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 “我知道你经历了这些事后,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其实我也希望是这样。”萧夕轻声道,但是她心中那份躁动的不安与责任却总是让人不得安宁,轩辕凤兮的死对萧夕的触动很大,更何况现在腹中还有个麻烦的小家伙,将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 “轩辕凤兮的死让你很难过,对吗?毕竟你们之前的情谊很深厚。”白泽边往灶台添柴火边问道,在他的记忆中,轩辕凤兮总是昂着高傲的头,居高临下俯视一切,对自己也总是怀有轻蔑之意。 第393章 恶梦 他们虽说是姐弟,但是轩辕凤兮从来都没有这样认为,甚至到最后因为一句预言而反目成仇,不过不管怎样,他与轩辕凤兮之间的恩怨也算就此了结了。 萧夕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白泽微冷的手,承诺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会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你了。” 白泽的神色这才露出欢悦,萧夕又捧起他的脸庞仔细端详道:“哎呀,在玉州这种苦寒之地生活,怎么你还是这么好看呢?” 白泽哑然失笑,心中阴霾一扫而光,轻声嗔道:“别闹,我还在煮粥呢,可别煮糊了。” “那有什么要紧,只要是你做的饭,就算是糊的那味道也好着呢。”萧夕继续哄白泽开心。 白泽最拿萧夕没办法的就是这张嘴,反正横竖就是说不过她,便也任她说去。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动静,猎祜与棙如果然拎着猎物归来,众人皆出去一看,原来是两只肥狐狸。 白狐顿时有些生气:“你怎么打狐狸呢,怎么不去打野兔野鸡那些玩意儿。” 付月轻轻踢了白狐一脚:“你以为玉州是你的地盘,想什么来什么,有的吃就不错了,要是你觉得这是同族相残,那你待会儿就只喝粥。” 白狐轻哼一声,摇着尾巴道:“我可是上古妖魔九尾妖狐,跟这些卑微之辈岂可相提并论,待会儿熬好了肉汤我还要先尝呢,毕竟你们猎杀的可是我的族人。” 猎祜与棙如面面相觑,这只傲娇的九尾狐妖可真是难伺候,棙如把两只断气的狐狸拎进灶房,跟白泽一起帮忙开膛破肚。 萧夕正从灶锅里舀了一碗粥,喝了两口,突然闻到传来的血腥味,虽然不浓,但是她顿时却觉得从心里涌起一阵恶心,差点把喝下去的粥给吐出来,于是连忙放下碗跑到灶房外面,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压下去那种难受的感觉。 萧夕顿时觉得有些奇怪,从前更血腥的味道都闻过,特别是从妖魔相柳身上传来的那股腥臭,简直能把人熏晕,但是那个时候也没觉得不舒服,今天怎么就这么反常,难道是见到白泽以后就变得娇气了? 萧夕顿时自嘲地笑了下,但是刚才回想起妖魔相柳的那种臭气熏天,却又让她止不住难受起来,一阵更猛烈的恶心感觉涌上来,萧夕顿时忍不住俯身连声干呕。 “萧夕,你怎么不舒服了?”白泽听到动静,赶出来关切问询。 萧夕本来想说没事,但是眼神一落在他袖口上沾着的微小血污上,顿时又忍不住呕吐起来,这下把刚才喝下去的两口粥全给吐出来了,却还是难受得脸色发白。 白泽忙轻轻给萧夕拍背,萧夕又干呕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微微喘着气道:“我简直快要难受死了,奇怪得很,我现在不能闻血腥味,也不能见血,否则就难受,简直是见了鬼了。” “觉得难受就不去灶房了,我扶你去寝房躺一会儿。”白泽见萧夕脸色发白,心疼得很,忙小心翼翼扶着萧夕去另一端的寝房,让她在床上躺下来。 萧夕轻声道:“待会儿我也不用吃饭了,一想到肉汤的味道我又觉得难受。” 白泽轻轻抚摸萧夕的脸颊,柔声道:“好,待会儿等我把饭做好,我就来陪你。”说着他便把萧夕的被角都掖好才轻轻退了出去。 萧夕脑袋有些昏沉,朦胧中有人进来,她睁眼一看,原来是白英。 只见白英微皱着眉望着萧夕,似乎对她现在的模样有些不太满意,然后才轻声开口道:“天帝不喜欢不洁净的东西,但凡沾有血腥的东西你今后都不可以去碰,否则身体会很难受。” 萧夕虽然没有精神,但是心里却还骂得出来,真是麻烦,这不就相当于那个世界人们常说的怀孕害喜吗,没想到自己也会经历,她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倒霉,便微恼道:“照你这么说,我以后就别吃肉喝汤了,那我还能吃什么,岂非要饿死不成?” 白英却道:“灶房里不是还有白粥吗,你喝点粥应该没有这么强烈的反应的。” 萧夕闻言,几乎气得要跳起来:“喝一顿两顿还成,难道你要我天天喝粥,就不怕你的天帝会营养不良天生畸形吗?” 白英闻言,倒是很认真地思考萧夕的话,然后很认真地答道:“不会,天帝所要汲取的是你的灵力,至于你的饮食,对他倒是没有影响的。” 萧夕简直不想再搭理他,抬起手臂道:“出去出去,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 白英也不生气,反正就默默推门出去了。 那些人应该吃得正香吧,毕竟是刚刚打来的新鲜野味,萧夕躺在床上有些沮丧地想着,特别是付月跟白狐,肯定吃得特别香,而她自己就惨了,明明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可是却什么都吃不下去。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白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粥,见萧夕还醒着便道:“他们都正在吃饭,我给你盛了碗粥,米粥清淡,喝点应该会舒服些。” 萧夕顿时心头一暖,还是有白泽在最好,知道疼人,付月跟白狐那两个家伙估计压根儿都没顾上自己,哼,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调教这两个家伙。 萧夕喝了粥,一整下午都脑袋昏昏,躺在床上睡觉,梦中她忽然又回到天昭台的后山上,那株熠熠生辉的神木下,站着锦冠华裳却浑身鲜血的轩辕凤兮,她对萧夕开口说道:“我毕生之心血都在于延续帝位,现在既然你不肯帮我,那我就把我的后人从你的肚子里取出来。”说着她便忽然从袖口中握出一柄匕首,正是当初在狱台城分别时送给轩辕凤兮的,然后不待萧夕说话,她便猛然用匕首刺进萧夕的腹中。 萧夕惊呼一声,顿时从梦中醒来,额头上竟然因为这个噩梦而渗出冷汗。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白泽轻轻安抚问道:“怎么了,做恶梦了?”又为萧夕擦拭去细汗。 第394章 金贝 萧夕的脑海中浮掠过梦中轩辕凤兮那张悲伤愤怒的脸庞,她不愿提及恶梦,便轻轻摇头:“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她见白泽就在床边铺了被褥在地上,好像正打算就寝,这才发觉已经到了夜晚。 幸好白泽被流放的这个地方还有几间空屋子,众人收拾两间出来,各自安寝,白泽担心萧夕的身体,便就在床边打地铺以便于照顾。 但是玉州天寒地坼,薄薄的被褥铺在地上是会冻坏人的,萧夕朝床里侧挪了挪,对白泽轻轻颔首道:“地上冷,你上来睡吧。” 白泽不由轻轻怔了一下,继而脸颊微微泛红,其实二人之前也有过同居一室,只是不同今日,还要睡在同一张被褥里,毕竟二人还没有夫妻之名,外面还有别人,若是被人瞧见,总怕被人说太轻浮。只是他没有想到,萧夕居然还是这般大方体谅,居然邀请自己同睡一张床。 萧夕早就猜到白泽脸皮薄,自己都开口了居然还坐在地上犹豫不决,她不由轻笑道:“现在是特殊时期,你就不要去计较那些俗礼了,正好我的肚子还有点不舒服,你来帮我揉一揉。” 白泽这才挪到床上去,与萧夕同枕一头,总觉得自己跟萧夕好像是对真夫妻一样,他隔着衣裳把手放在萧夕的肚子上,轻轻揉着问道:“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萧夕笑道:“只要你陪着我,我就觉得比什么都好。” 白泽闻言,顿时心中一颤,忍不住低声唤道:“萧夕……” 萧夕轻轻答应一声,又道:“傻瓜,你抱紧我,屋里又没生火,我身上暖和呢。” 白泽便依言伸出双臂将萧夕搂在怀里,果然如抱着一块散发着暖香的美玉一般,心中欢悦自然难以言喻,便就这样一直睡到天明。 翌日清晨,大雪难得停了,晴空中微黄的太阳照在雪地上,虽然无法融化冰雪,但是却也有一点暖意。众人吃罢早饭,趁着天气好猎祜与棙如便依旧出去打猎,这次有白狐跟随,还带上了后羿弓。 付月正在屋后面的小雪丘上闲坐,恰好便瞧见萧夕绕到屋子后面,俯身把早上吃下去的粥都尽数吐出来,他顿时眉头一皱,走过去问道:“你究竟是怎么了,从昨天到今天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萧夕擦了擦嘴,低着柳眉轻声道:“我没事,大概是还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过段时间大概就好了,你不必担心我。” “你少骗我。”付月微微有些生气,“别以为我跟白泽一样好骗,那个白英根本就不是大夫,要不是看你昨天为他遮掩,我早就拆穿你们两个了。现在你快点跟我说实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倘若不告诉我,我现在就把白英给撵走。” 萧夕沉吟少顷,看来是瞒不过付月了,别看他平时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关键时刻总是被他看出破绽,当下只好叹一口气道:“你还记得我之前曾经告诉过你,在我原先的世界里,女人是怎么生孩子的吗?” 付月疑道:“你说过的话我倒是记得,可是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萧夕指着自己的小腹:“你知道那天在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原本住在胎果内的天帝不知怎么回事就钻进我的肚子里,现在我的肚子里就有一个胎儿,因为他的缘故,所以我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正如你所看到的。” 付月已经惊得连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饶是他活了千万年,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旷古奇闻,他直直盯着萧夕的肚子:“你说天帝钻到你的肚子里面去,可是他钻进去要干什么呢?” 萧夕苦笑道:“当然是要我孕育他,然后再把他给生下来,他原本失去神木的庇护是会衰竭而死,但是现在它可以吸取我的灵力,然后在我的肚子里长大。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瞒着你了,因为说出来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对吗?” 付月抱着脑袋道:“你先让我理理思绪。”过了片刻,他大概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再望向萧夕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件极为稀罕的物件,又问道,“那么那个冒充是大夫的白英又从哪儿来?” 萧夕答道:“其实白英就是裂开的胎果所化成的人形,他知道我怎样才能顺利孕育天帝,所以我只好说他是大夫,让他跟着我。” 原来那个目中无人的白英是两片裂开的胎壳化出来的人,这个事实对付月的冲击也不小,想到自己经过万年的修炼才可以变成人的模样,而他居然这么轻易就做到了,付月顿时感到有些沮丧。 萧夕见付月听见这个消息竟然是一副比当初的自己情绪更加低落,便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付月自言自语叹道:“同样都不是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真是没法比。”他又仔细打量萧夕的脸色,神情里居然多了几分怜惜,“你这两天看起来真比以前憔悴了,你想吃点儿什么,我去给你买。” 萧夕有点惊异地看着付月:“你是在同情我吗?” 付月点头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算是生病,我得照顾你。” “我倒是……”萧夕欲言又止,“我想吃点新鲜的米粥,但是这天寒地冻的连根草都不长,哪来的米稻呢?” 付月对着萧夕狡黠地眨眨眼:“我有办法。” 几间木屋后面的雪丘下,付月悄悄拉着萧夕走到屋后一块奇怪的石头旁边,蹲下去刨出雪跟泥土,然后拎起来一个沾着泥的鼓鼓涨涨的布袋来,在萧夕眼跟前得意地晃来晃去。 “这里面是什么?”萧夕问道,她知道付月就等着自己问。 付月这才把布袋打开,里面竟然是满满的金贝,亮闪闪的耀人眼目,萧夕惊讶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也从没见你拿出来过。” 付月笑道:“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连白狐都不知道呢。我听白泽说过离这里大概数十里外有个挺热闹的市集,我现在就带你去,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 第395章 买米 萧夕顿时心动了,忙点头答应:“好。” 这时便听拐角处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要去市集,我也要跟着去。” 只见白英从墙角转出来,付月忙把钱袋收好,神情微恼:“喂,你这个家伙,知不知道偷听很没道德,我们凭什么带你去?” 白英淡淡道:“我对俗世并不感兴趣,我只是要守护天帝罢了。” 萧夕不希望为这种小事再生争执,便忙劝和道:“去就去吧,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反正我现在还有灵力,可以召唤垂云来。” 听见萧夕答应,付月便不再言语,只是轻哼道:“就算你去,我也不会给你花一个子儿。” 萧夕问道:“白泽在不在?” 白英道:“我刚才见他出去拾木头去了,要等他吗?” 萧夕道:“不必,我们快去快回便是。”说着便召来垂云,三人乘坐垂云一路朝南,果然沿途连半个村庄的影子也没有,待快要瞧见集市的踪影时,三人便就近步行过去。 这个集市虽然不大,但是很热闹,方圆数百里的百姓都会集聚在这里交易买卖,街面上人声鼎沸,付月拉着萧夕的衣袖,让萧夕跟在自己身后,自己则为她挤开迎面而来的人。 萧夕心头一暖,从前付月不会这么细心,看来是因为现在肚子里有个小家伙,所以得到付月的格外关照,看来遭点罪也不是全没好处。 付月沿着街道挨家挨户找,率先便走进米店,店里的伙计与掌柜正在清点货物。 付月开口便道:“老板,把你店里最好的精米来三十斤,再来粗米七十斤。” 老板见付月很是大方,忙点头答应:“客人稍等,店里最好的精米是从巧州运来的,存放在楼上,我这就让伙计去装,只是最近路上不太平,买卖不好做,所以价格比以往要涨两个银贝。” 付月根本不在乎,抬手一挥:“你只管把米装来,钱我有,不过要是货不好我可不要。” 老板一听,忙让伙计上楼去装米,自己则负责称店内的粗米。 白英问付月道:“为什么要买两种不一样的米?” 付月轻瞪他一眼:“大老爷们吃粗米就行了,那精米是给萧夕吃的,有钱也要省着点花,明白不?” 白英没吱声,但是看他的表情显然是不明白,也懒得去弄明白,反正只要萧夕肚子里的天帝没事就可以了。 萧夕问店主道:“你说路上不太平,究竟是怎么回事?” 店主正拿麻袋装米,忙碌中答道:“姑娘莫是还不知道,新登基的天帝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没了,可苦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本来指望着在天帝的庇护下过点太平日子,现在可好,整个玉州都乱糟糟的,盗匪横行,海域上有劫持过往商船的海盗,陆上还有杀人越货的盗贼,现在咱们做生意的不等天黑就得关门,就怕突然闯进来一伙强盗,连官府都对付不了。” 说话间,门外有一列官府中的官卫经过,为首一人颇为引人注意,身材颀长,肤白如雪,浑身漆黑衣袍,腰间一枚玉佩垂着红璎珞。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只专心走路,但是眼神却犀利地从街路两旁扫过,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纷纷避让,但是每一个人都在他的眼中闪过。 萧夕的目光追随着黑衣男子,问店主道:“那人是谁?” 店主望了一眼答道:“姑娘难道不知道他,他就是咱们城镇上的县尹,叫做鳞趾,外面已经乱成那样,咱们镇上就因为有这位鳞趾大人镇守,那些盗贼之类的才不敢轻易进来。” 这时店主与伙计把两袋米都搬过来,付月从腰间掏出一枚金灿灿的金贝递给店主,店主有些惊讶地接过金贝,估计原先没想到付月居然是位难得的金主,忙又进里间去找了十余个银贝串起来交给付月,同时低声嘱咐道:“这位客人,现在外面不太平,有钱财莫要轻易外露,否则容易招惹来麻烦。” 付月含笑道:“多谢你的提醒,不过谁要是敢找我的麻烦,估计他自己会更麻烦。” 还没等店主反应过来,付月便携着萧夕走出去,同时对白英示意道:“你去把米扛着,带你出来一趟可别闲着。” 白英倒也不推辞,自顾走到两袋米面前,萧夕原本还担心他会拿不动,没想到他一手一袋,就跟提着两只野兔一样轻松,店主与伙计都看呆了,待到三人走后,伙计还没收回目光:“掌柜的,他们是什么人,简直比咱们镇上最有钱的大户还气派。” 店主拍了一下伙计的脑袋:“你没见过的世面还多了去了,好好干活吧。” 付月拉着萧夕出了米铺又去了裁缝铺,玉州盛产兽皮,因此虽然没有琳琅满目的丝绸,但是满墙上挂着的黑白黄灰的兽皮也很上档次。 付月进门就问:“老板,你这里有没有狐狸皮做的衣裳?” 老板忙出来招呼,忙不迭应道:“有的,我们这里熊皮貂皮狐狸皮应有尽有,我取一件上等的狐狸大氅来给客人瞅瞅?” 萧夕知道付月是故意要买狐狸皮,就是要气一下白狐,她对店主摇头笑道:“我们不要狐狸皮,就要最普通的那种就可以了。” 付月连忙道:“那可不行,你现在要吃好的穿好的,既然不要狐狸皮,那就要貂皮吧,貂皮好看。” 店主便让伙计去取貂皮,不料东西还没拿出来,门外忽然响起乱哄哄的声音。 付月正与萧夕在裁缝店里选衣裳,忽然从外面涌进来七八个壮汉来,腰间都横着阔刀,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最后面用锁链牵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跌跌撞撞被拽进来。 萧夕凝神望去,顿时怔住,原来那个少女不是别人,却正是在玉脉山遇见过的玉妖镶雪,她怎么会被这些人给捉了来? 七八个壮汉气势汹汹,还在裁缝店内选衣裳的客人都纷纷绕道避走,只有萧夕三人还待在店里。 但是店主已经没有心思再给萧夕拿貂裘,他战战兢兢地应付这些壮汉。 第396章 我是一个大夫 小心翼翼问道:“诸位好汉需要点什么,小店不一定有……” 为首的壮汉长着满脸络腮胡须,脸上还有粗糙的伤疤,凶狠喝道:“把你们店里最上等的貂皮大氅给我拿出来,要是你敢藏着掖着,我就剁掉你一只手!” 店主吓得险些跌倒在地上,忙吩咐伙计去里间取货。 这时镶雪已经望见站在店内的萧夕,眼神一震,却见萧夕对自己轻轻摇头,镶雪只好忍住不语。 付月低声问萧夕道:“怎么,你又要趟这趟混水?” 萧夕脸上波澜不惊:“你怕了?” “我怎么会怕?”付月轻嗔道,“我是怕你现在吃不消,待会儿你不要动手,应付这些小跳蚤我还真不放在眼里,你只吩咐是要断手还是断脚。” 付月与萧夕窃声私语,引起为首壮汉的注意,本来他们二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但是壮汉一眼瞅去,见萧夕容颜清雅却不失娇媚,实在是万中难寻的美人,不由狂性大发,大步走到萧夕跟前,哈哈大笑道:“小美人你也来买衣裳啊,其实你不穿应该更好看。”说着便将粗壮手臂伸向萧夕的衣襟。 付月一怒,正要去扭断壮汉的胳膊,却忽然听旁边一个冷冷声音道:“别碰她。” 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清楚地传进壮汉的耳中,壮汉伸到一半的手臂又缩回去,转头看向胆大包天敢顶撞自己的人,原来却是站在萧夕旁边拎着米袋的白英。 壮汉见对方个头才及自己的胸口,简直是自寻死路,怒声道:“你是谁?” 白英看了萧夕一眼,从容答道:“我是一个大夫。” 众大汉顿时纷纷大笑起来,为首壮汉更是没把白英放在眼中,肆意嘲讽:“原来是个大夫,哎哟,笑死我了,看你这副小身板,我还以为你是个相公呢……” 话音未落,突然“砰”地一声闷响,为首大汉朝着门口被击飞,撞在门板上,门板掉下来砸在壮汉身上,大汉居然一时之间爬不起来。 其余众人顿时不笑了,纷纷不敢相信地望向白英,但见白英还保持着用米袋砸飞大汉的姿势,一副很轻松的表情,慢慢开口道:“你离她太近了,身上的腥臭味会熏到她的。” 地上的大汉捂着胸口还在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英重新站直身体,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我说过了,我是一个大夫。” 萧夕顿时忍俊不禁,若要是说白英是个大夫,那也是个武艺超群力大无穷的大夫,这帮人还不得要吓傻了,等到这群恶棍落荒而逃的时候,就可以顺势把镶雪救下来。 为首的大汉被其余人扶起来,然而他虽然吃了苦头,但是却见萧夕他们只有三人而已,决计不肯轻易丢这个脸面,当即吩咐余众道:“去把进镇子来的兄弟都给我叫来,这三个人今天一个都别放过。”顿时便有三四个大汉得令奔出门外。 镶雪顿时喊起来:“姑娘你们快走,他们一伙有四五十人,都在镇子上。” 萧夕的神情却波澜不惊,转而对吓得直哆嗦的掌柜道:“我要的貂裘取来没有,我等着看货呢,你且进去催一催。” 那伙计进了里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估计已经被吓破了胆,缩在里面躲避,萧夕让掌柜去催货,其实只是给他找个理由进去躲避,等到待会儿那群乌合之众都聚过来,场面难免混乱,恐会伤及无辜。 剩下的大汉不敢对萧夕三人轻易出手,只把门口牢牢守住,好等待同伙来支援。 萧夕却根本没有要走的打算,反而对为首大汉轻蔑一笑:“难道你不知道,打架要赢不是靠人多。” 大汉嚷嚷道:“不靠人多靠什么,就算你有个厉害的大夫,我们兄弟可是有数十个人,到时候一起上他难道还有办法?” 萧夕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要当个合格的老大,就要学会动脑子,打不过就要赶紧撤,不然自己吃了亏,还连累兄弟,会被兄弟们看不起的。” 大汉根本没听明白萧夕的话,这时有其余人陆续赶过来,大汉迫不及待发号施令:“都给我上,连那个女人也别放过,通通乱刀砍死。” 萧夕眼见二十余个如虎豹豺狼般的壮汉冲过来,微微冷道:“没文化真可怕,既然连我的警告都听不懂,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突然从两边墙壁的窗牖中翻涌进来莫名的飓风,与扑杀过来的壮汉们迎面相撞,飓风势猛,更带着玉州荒野上特有的严寒,顿时那群大汉露在外面的脸庞手臂都凝结成冰,刺骨的寒冷直往身体里面钻去,众人顿时疼痛得哇哇大喊,滚倒在门外的地上乱成一片,溅得满身都是雪泥。 后面陆续赶来的盗贼见前面的人莫名奇妙地在脏兮兮的大街上打滚,个个哀嚎连天,不由都愣住了,谁也不敢再贸然上前。 这时,但见萧夕从裁缝铺的门槛缓缓走出来,俯视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匪首,缓缓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打架要赢不是靠人多,把事办好需要多动脑子,为什么你就不信呢?” 后面赶来的盗贼连忙把匪首及倒在地上的同伙扶起来,仓惶离去,沿街的行人都纷纷驻足观望,对着溃败而逃的盗贼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萧夕不愿意太招摇,便对付月道:“我们还是走吧,白英你去把镶雪的锁链给解开。” 这时掌柜急忙从铺子里面追出来,手里捧着*貂裘:“客人,这件貂裘您还要不,您把这伙盗贼给撵走了,小店免去无妄之灾,我给您算便宜点。” 萧夕已经没心思再买衣裳,然而付月却笑着转身答应:“好啊,你算我便宜点,多少钱?我要把它买下来。” 天上开始飘落绒雪,萧夕三人走在街路上,经过刚才那番动闹,很快街市又恢复往昔的热闹,来往行人与沿街叫卖声纷纷扰扰。 萧夕抬头望向天空,白茫茫模糊不清,就好像扶桑的未来一样。 第397章 救人 失去天帝,没有人站在权力的制高点上来平衡天下,恐怕这个天下会越来越乱。 凤兮呀凤兮,要是你在天上看到你所执着的这个世界变成祸与乱,你会瞑目吗? 这时,一直跟在萧夕身后的白英突然站住脚,眼睛一直盯着路边的小摊上,动也不动。 萧夕瞄了白英一眼,他还从未有过这般奇怪的举止,于是顺着白英的目光望过去,路边却只是两三个小摊贩在叫卖,还有在看货的行人,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你怎么了,你在看什么?”萧夕问道。 白英指着站在小摊旁边扛着糖葫芦的那边问道:“那根竹竿上长的红果子可以吃吗?” 萧夕轻笑出声:“那叫冰糖葫芦,不过不是长在竹竿上的,是人们做好后串起来插在竹竿上卖的。”她见一向对除开天帝以外的任何事物都毫不关心的白英居然破天荒对冰糖葫芦感兴趣,顿时觉得他其实也有这样天真的时候,于是转头对付月道:“你去给白英买一串冰糖葫芦吧。” 付月把手臂抱在怀里,眼睛朝天:“我不干,来的时候就说好了,我可不给他一个子儿花。” 萧夕劝哄道:“你看白英一路上帮忙拎米也怪辛苦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再说你也不是小气的人,当初你在巧州一掷千金,什么时候计较过这种小钱。”说着还轻轻推了付月一下。 付月只好答应:“真拿你没办法,我去买就是了。” 这时跟在后面的镶雪也跟着小声道:“萧夕姑娘,我也想吃冰糖葫芦。” 付月无奈道:“好,知道了,反正给你们买就是。” 于是白英跟镶雪的手中很快一人拿着一只冰糖葫芦,镶雪还在教白英道:“你要像我这样吃,里面的籽儿吐出来。”然而萧夕还是听见从白英的嘴里传来嚼着硬籽的嘣嘣声。 一行人正快要走到镇子出口时,渐渐行人便少起来,街市上清静下来。 萧夕一眼便望见在镇门旁边,那个叫做鳞趾的人正笔直站在雪中,微低着头,仿佛在专注盯着地上的什么,但是萧夕却知道,他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这些人身上,而且越靠近镇门,他的警惕便越高。 萧夕走到鳞趾面前,微笑着问道:“县尹大人,你是在等我们吗?” 鳞趾迅速抬起头,他敏锐地觉察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柔娇美的女子才是这伙人的中心,接着他便点头道:“刚才在裁缝铺的事,我都看见了。” “既然你都看见了,身为县尹应该去捉捕盗贼,为什么还要把他们放走呢,你这个县尹未免太不尽职了。”萧夕带着笑意调侃道。 鳞趾却皱起眉头,他的眉斜长笔挺,皱眉的时候非但不显得愤怒,反倒多了两分忧郁。 “对付今天这些盗贼不难,但是对付他们背后的那伙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却是无法做到的。若是我今天将他们缉捕入狱,他们背后的势力就会对整个镇子下手,到时候所有的人都逃不掉。”鳞趾凝视着萧夕,“你们今天带走他们捕猎的玉妖,他们一定还会找你们的。” 镶雪听罢,忙躲到萧夕身后,小声道:“萧夕姑娘,那些人好可怕,他们要杀死我。” 萧夕微微皱眉:“人已经救了,就绝不会再让他们带走。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就此走后,那些盗贼去而复返却找不到人,反而会对那些无辜百姓下手?” 鳞趾点头道:“正是,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留下来。” 萧夕轻笑一声:“你这个县尹还真是当得够窝囊,身为官府中人,非但对付不了横行无忌的盗贼,反而却来对付我们这些良民百姓,你就是这样委曲求全才活到现在的吗?” 鳞趾的眼眸中闪过痛楚,很显然被戳到痛处,但是他只是抿紧嘴唇,不出一声。 “我家里还有人等着米下锅吃饭,县尹大人,不如这样,我们打个商量,我也不希望看到镇上的百姓遭殃,你先让我们回去,等我们填饱肚子,再回来帮你对付这些盗贼如何?”萧夕含笑道。 付月却道:“你跟他打什么商量,他连盗贼都对付不了,难道还能拦住咱们的去路?” 萧夕却示意付月不要动气:“这件事也确实跟我们有点关系,不管怎样要是能铲除这些祸患,对这个镇子的百姓总是好的。” 这时鳞趾突然出声问道:“你们住在什么地方?” 萧夕答道:“大概距这个镇子五十里外。” “一去一来最快也要一天,你们在天黑前能赶来吗?”鳞趾问道,他并没有要阻拦萧夕离去的意思,他在心里总是隐隐觉得这个女子非同寻常,而且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萧夕却始终含笑道:“你放心,我答应过别人的事一定会做到。” 鳞趾听到萧夕的承诺,便闪身让开路:“天黑之时,我就在这里等你。”说完他便朝着镇子里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飞雪中。 “咱们凭什么要帮他的忙?”付月还是有点不乐意,有种倒贴别人的感觉。 萧夕边朝前走边道:“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些盗贼很可气,很想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付月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点头道:“当然想,居然被区区几个盗贼给羞辱,我还真有点咽不下这口气,刚才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既然你决定要对付这帮盗贼,那我今天晚上可要好好表现一下。” 果然只要稍微激将一下,付月就会掉进自己挖的坑里,白英跟在后面提醒道:“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一定不可以乱来,那些盗贼都又脏又臭,他是不会喜欢的。” 白英所指的他当然就是指萧夕腹中的胎儿,他整天心心念念的就是天帝的安危,萧夕只好答应道:“我知道了,你真是有点太啰嗦了。” 四个人便边说边朝前走,大雪茫茫,很快就看不见身影了。 萧夕四人回到住处的时候,雪已经越下越大,猎祜与棙如早已野猎归来,这次在白狐的督促下,二人没有再猎杀它的同族。 第398章 观战 只打了两只野兔三只野鸡,新鲜的野味熬汤最是鲜美,一打开门那股浓香就涌出来。 付月顿时心旷神怡,浑身舒坦:“真香,快给我来一碗热汤。” 但是萧夕却微微颦眉,默默站在外面,乍然闻到肉味儿,还是止不住犯恶心。 这时白泽听到归来的动静,忙从灶房里面出来,走到萧夕身边,神情担忧中着微微责怪:“你怎么出门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既不知道你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心里很担心你。” 萧夕笑道:“我只是去附近的镇子上转了转,有付月跟白英跟着我,你不必担心。” 白泽见萧夕把镶雪也带回来,不由问道:“你们怎么会在一块儿?” 镶雪答道:“我本来在玉脉山看守洞穴,但是忽然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盗贼,用一张大网把我给捉起来了,他们把我带到镇子上,恰好遇到萧夕姑娘他们,是他们把我给救下来的,还狠狠教训了那群盗贼一顿。” 她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说出来,听得白泽微皱眉头,果然萧夕这次出去又招惹事情,以她素日行事的风格,估计弄得整个镇子都沸沸扬扬的。 萧夕轻轻扯了一下白泽的衣袖,低声道:“白泽,我有点不舒服。” 白泽闻言,顿时把那些思量都抛在脑后,心思都专注在萧夕身上,忙柔声道:“那我陪你进寝房躺一会儿,待会儿再给你煮点米粥喝。”说着他便扶着萧夕走进寝房。 萧夕正思量着怎么跟白泽开口说今晚跟鳞趾约定的事,她知道白泽一向不喜欢自己招惹是非,现在更是希望只待在这里过平静是生活,哪怕日子清苦也无所谓,要是知道她又要出去打架,肯定会不高兴的。说也奇怪,她从前做事都是凭着自己的性情毫不犹豫,但是现在搁在白泽身边,却总是束手束脚,怕这怕那,说起来白泽也不是个坏脾气的人,怎么自己就在他面前矮下去了呢? 白泽见萧夕纵是躺在床上也不肯安安静静休息,想来定是有什么事想说却又顾忌着自己,他微微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在天昭台遇到萧夕,她就总是是非不断,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都往萧夕跟前扑过来,萧夕又向来心地善良正直,遇到那些不公平的事总爱打抱不平,这也是她的性情使然,说起来也正是吸引自己的原因之一。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现在就说出来吧。”白泽轻轻握住萧夕的手,“但是如果是太危险的事,我是绝不答应的。” “不危险,一点都不危险。”萧夕顿时从床上一下坐起来,吓了白泽一跳,“就是去教训几个欺负百姓的小盗贼。”接着萧夕便将在镇上所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白泽。 白泽闻言,沉吟少顷道:“若是在平日,我倒是不阻拦你,但是你如今身体不好,闻不得那些腥臭味,若是夜里打杀起来,焉能不见血,倒那时只怕你要难受了。” 萧夕却胸有成竹笑道:“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我现在又不是一个人,有付月跟白狐,还有猎祜跟棙如,就连那个白英也是很厉害的,对付区区几个小盗贼还用得着我来动手,我只要在旁边观战就好了。” “原来你早就想好了。”白泽微嗔道,“看来今天无论我同意还是不同意,你都是要去的。” 萧夕倚到白泽的怀里,柔声哄道:“那当然不行呀,我现在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要你的同意的,你可是我的军师呀。” 白泽抱着萧夕,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你就是这么不听话,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的身体养好,外面的事情那么多,你怎么管得过来呢。” “所以你要帮我嘛,”萧夕轻轻咬了一下白泽的耳朵,“就像咱们从前在狱台城对付辟马一样,天下的坏蛋是杀不完的,但是既然遇到了,那也不能听之任之,又不是打不过。” 白泽实在拿萧夕没办法,只好妥协道:“知道了,天底下就你最爱打抱不平,我去给你煮粥,你就在这里好好歇着。”说着他便起身推门出去,没想到迎面就被一团雪险些打在脸上。 只见院子里白狐追着付月满院乱跑,简直有点丧心病狂的模样,口中不住骂道:“我让你背着我偷偷攒钱,看我不咬死你。” 面对发狂的白狐,付月也没办法,边跑边嚷嚷:“喂,那可是我的钱,不用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你吧。再说我自己偷偷攒点钱又怎么了,人活世上谁没个困难的时候,我现在不是拿出来用了吗?” “那你早干什么去了,害我大冷天出去打猎,现在拿出来已经迟了……” 一人一狐就这么追逐着,渐渐又追到外面去了。 猎祜与棙如二人站在房檐下,神情都有点无奈,这个白狐的刁钻反正他们二人是领教过的,这个时候谁要是敢上去劝架估计就得挨它的尖牙利齿。 白英却在一旁神情淡定道:“不用管他们,我们吃饭。” 白泽望着白英唇边的点点血红问道:“你的嘴上沾着什么?” 白英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淡淡道:“没什么,是冰糖葫芦的糖渣,没想到人间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没想到一向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白英居然爱吃甜食,白泽不由轻轻摇头,转而问猎祜兄弟二人:“在镇子上发生的事,付月应该都告诉你们了。” 二人点头道:“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没想到如今盗贼猖獗如斯,居然连官府都压制不住。”他们兄弟皆是官府出身,对这种事的天生憎恨恐怕跟萧夕相比有过而无不及。 “这么说来,你们也打算今夜去镇子上?”白泽问道。 猎祜点头道:“我们愿意帮助萧夕姑娘对付这伙盗贼。” 果然萧夕的朋友都是一样的人,白泽无奈摇头,自己去灶房煮粥去了。 待到雪野渐渐变得昏暗,天幕低垂,落雪渐止,猎祜熄灭炭火,然后推门走出来,其余诸人皆已经在院中等候。 第399章 驯化 萧夕披着*貂裘朝着镇子方向遥望,轻声道:“该是出发的时候了。” 付月扫了眼众人,嘀咕道:“不过是对付几个盗贼,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 萧夕道:“对方人多,我们要提防他们会滥杀镇上的百姓,所以都去帮忙会更稳妥,而且镶雪曾经说过,那些盗贼头领还有很奇怪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古怪玩意儿,还是谨慎点好。” 白狐在地上抬起后腿弹弹身上发痒的地方:“我身上好痒,快点去把事情办好,回来我要洗澡。” 萧夕微微一笑,抬臂唤来垂云,众人便跃上去出发。 天暗下来总是很快,镇子大门外的灯楼上,鳞趾望着黑夜渐渐吞没远方,但是要等的人却还没有来,难道她竟然会食言,鳞趾不由皱眉叹气,若是当真信错了人,恐怕今夜这个镇子就要被攻破,全镇的百姓都得遭殃。 正在这时,四周暗夜中忽然传来暗沉铿锵的铁蹄声,践踏着深雪奔驰而来,密密集集不知有多少。 是那伙盗贼来了,听这动静还是全部都出动了,鳞趾微微低着头,竭力保持着镇定,但是心脏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伙盗贼很快就逼近镇子,但是他们却没有立即闯进来,却围绕着镇子不停跑动,把整座镇子的百姓当作被圈养的猎物一样,寻找着最恰当的时机再捕杀。 鳞趾匆匆走下灯楼,侍卫很快跟上来禀报道:“大人,所有的兵士都已经按照大人的部署就位,但是我们的人数还是太少。另外,镇上的百姓被盗贼所惊扰,都很惊惶,不少百姓聚集到官府门外寻求庇护。” 曾经玉州还太平的时候,这伙盗贼还不过是区区几个不成气候的小贼,但是随着玉州被巫族洗劫一空,整个玉州开始,这伙盗贼借机壮大势力,拉拢许多性情凶恶的暴徒入伙,渐渐便成为当地的祸患,如今新登基的天帝驾崩,盗贼们更是用些邪术来对抗官府,连官府都毫无办法,只好与之商谈妥协,才换来彼此相安无事。但是因为今天萧夕教训了那伙盗贼的缘故,官府与盗贼之间脆弱的平衡终于被打破,鳞趾心中最担忧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 其实也不怪她,毕竟那伙盗贼本性暴虐,侵犯镇子也是迟早的事,是官府本身没本事压制那伙盗贼,又何必怪罪那位姑娘,鳞趾轻轻摇头,对侍卫吩咐:“让那些百姓都回去,现在官府已经无力再保护他们,若是要寻求庇护,还是去祈求上天吧。” 正在这时,忽然天上传来羽翼鼓动的声音,从天而降的骤风吹得地上积雪乱散,雪舞散尽后,鳞趾的对面十余丈之外出现五六个人的身影,一个人朝着鳞趾走来,鳞趾定睛望去,不由惊道:“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萧夕轻轻拂去身上落雪,神情波澜不惊:“外面那群盗贼把整个镇子围得密不透风,所以我只好直接落在镇子里,我把我的人都带来了,今天晚上都会协助你铲除这伙盗贼。” 鳞趾本来也算是见过世面,见到萧夕这般出人意料的出场,更加坚定她绝非寻常人,虽然他们总共只有六个人,但是所不定这六个人倒比那数十个官卫加起来还管用,当即点头道:“好,我替全镇的百姓先谢过姑娘,我本以为……姑娘不会来了。” 萧夕却含笑道:“我既然说过会来,就一定会来,今天这仗,你一定不会输。”接着她转身对跟随的众人道,“猎祜与棙如,你们二人本来就是官府中人,今天就按照这位县尹大人的吩咐,安排你们做什么便做什么;其余的人先跟着我,待会儿再看情况行动。” 鳞趾道:“正好镇子东北角还缺两个人手,就请二位先去那边补缺如何?” 猎祜与棙如便站出来答道:“好。” 鳞趾见他们二人身量魁梧挺拔,气宇轩昂,从前只在阿父身侧才有机会见到这样出众之人,没想到今夜也会有幸遇到这种人,当真是大有助益。 待兵士带领猎祜兄弟二人离去后,鳞趾又对萧夕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伙盗贼其实都是所聚,若是真拼刀剑武艺,我倒也不惧他们,只是他们手中还有一件古怪邪门的物件,唤作‘缚生网’,但凡被此网所缚,无论人还是妖,都无法挣脱,并且此物还可以随意变化大小,若是今夜盗贼以此网来网缚整个镇子,我们落在网中,恐怕会很难逃脱。” “这么古怪邪门的物件,那伙盗贼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萧夕问道。 鳞趾轻轻摇头:“据说是从天州用邪术炼出来的邪物,不知怎么就落到这伙盗贼手中,用来对付官府,欺压百姓。” “你是说扶桑新出现的那块地域,可是人们不是都说天州草木繁盛,适宜人居,似乎许多玉州人都迁居到天州,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邪物来?”萧夕心中疑惑不解。 鳞趾又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认为天州既是奇异之地,必然有奇异之物,纵然是有邪物出现,倒也并不奇怪,毕竟天州还没有州牧去驯化。” “驯化天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萧夕微微颦眉追问道。 鳞趾轻叹一声:“其实不瞒姑娘,我的阿父便是曾经玉州的州牧,他经历过被巫族洗劫,杀死所有姬妾后,极度惊惧之下便自尽而亡,这些事情是他生前曾经告诉过我的。州牧之职责并不仅仅在于治理百姓,其实州牧本身的存在便是天帝授意,也可以说是应天之命,而他们最重要的天命就是驯化州域。据说在扶桑创世之始,这个世上飘溢着邪浊之气,可以被炼成各种各样的邪物危害无辜性命,因此天帝在任命州牧的时候就会同时赋予他们神力,只要他们还在自己的州域上,充斥在地上的邪浊之气就会沉入地底,地面上的万物生灵才可以平安繁衍,百姓拥戴州牧,也是因为州牧本身就是和平安宁的象征。” 第400章 邪物 镇子外面纷沓的铁蹄声中,萧夕听着鳞趾静静述说,心中已然无法平静:“没想到州牧原来对一州之安宁这么重要,我原以为,州牧只不过就是辅佐天帝的重要臣民而已。” 鳞趾微微苦笑道:“姑娘未免太看轻州牧的职责,就譬如我的阿父,他在最危险的时刻却没有面对的勇气,反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抛弃玉州百姓,我有时候真为这样的阿父感到羞愧不已。我认为一个好州牧,无论在何时都应该以自己的百姓为重,无论面对怎样的危险都要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百姓,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尹,不能做什么大事,但是我只想尽自己的努力保护这座镇子的百姓,哪怕为此付出性命,至少我也是问心无愧。” 萧夕轻叹一声:“听见你说这番话,我也真为自己的无知与自私感到羞愧。”萧夕始终都还记得轩辕凤兮在临终时将那枚天州牧的牌碟交付到自己手中,她那般坚持要任命自己出任天州牧,是因为她真的信任自己可以治理好天州的百姓,可以荡涤在地上游弋的邪浊之气,让天州的万物生灵都可以安然生长,在她的心里,只有把天州托付给自己,她才会放心吧。 想到这里,萧夕心头涌起痛苦,说到底还是自己辜负了轩辕凤兮的期望吗,是因为自己太渴望跟白泽独自过自己的生活,只过自己的生活,这样算是自私吗? “姑娘,我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我只是个县尹,说这些实在太自不量力了。”鳞趾轻声抱歉。 萧夕却摇摇头道:“并没有不妥,只是想到有的人明明有能力去做的事却偏偏要推避,自以为是急流勇退,其实也是在逃避责任。好了,我说这些干什么,眼下还是击败这些盗贼最要紧。” 付月望着萧夕与鳞趾不知说些什么话,看神情萧夕倒是颇有触动,于是拿胳膊肘捅了一下白英:“喂,你不是不让外人随便接近萧夕吗,你看那个鳞趾跟萧夕挨得多近,你怎么一声不吭了?” 白英却淡淡道:“我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是有正气的,他是不会伤害萧夕的。” 白狐耸了耸耳朵:“对哟,你看那个人眉眼也是蛮清俊的,跟萧夕两个站在雪中挺般配的。” 付月瞅了白泽一眼,又轻轻踢了白狐一脚:“吃了那么多饭怎么还闭不上你的嘴。” 不过白泽倒是并没有什么所谓,萧夕的性情就是这样,要是遇到跟自己聊得来的人,话就会变得多起来,也许这个叫鳞趾的人是个值得结识的朋友,不然萧夕怎么会对他青睐有加。 正当这时,突然从镇子周围传来一声清哨划破雪夜,鳞趾神色一变:“不好,是盗贼开始动手了。” 很快那密集的铁蹄声便消失了,紧接着夜空中突然出现一张巨大而血红的网,仿佛生了羽翼一般,自镇子西南上方朝东北方向铺开,将整座镇子都网缚在网下。 “这就是盗贼手中的邪物?”萧夕仰头问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撒在空中的巨网。 鳞趾点头道:“没错,这张网中没有破绽,没人可以逃出去,但是外面的盗贼却可以杀进来,而且他们在这张网中会变得更加强悍,就好像被施了邪术一般,个个都可以以一当十。” 话音刚落,从镇门外便响起喊杀声,兵器碰撞交织的激荡声传进萧夕耳中,萧夕不由心中一沉,若是这样,那么镇子上这些兵士还真是白白送了性命。 她当即转身对付月与白狐道:“你们两个快去镇门支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要让那伙盗贼冲进来。”她这句话便是默许付月与白狐以妖魔姿态去对付盗贼。 付月与白狐得令,当即奔向镇门方向,鳞趾望着付月的背影露出担忧表情:“他就带着一只白狐,难道可以对付那伙盗贼?” 萧夕笑了一下:“要是连他们两个都对付不了,那今天就没人保得下这个镇子了。” 正说着,背后街市的尽头黑暗中也响起盗贼的喊杀声,原来盗贼居然是从两个方向分别杀进来。 鳞趾当即朝街市奔去:“大部分防守兵力都在镇门,街市那处只有七八个人,我去支援一下。” 萧夕也跟着鳞趾奔过去,经过白英的时候却被他扯住,白英道:“你不准去,那里真的很不干净。” 萧夕甩了一下却没甩开,顿时嗔责道:“既然来都来了,还管什么干净不干净,不去帮忙难道让我带着这里看热闹?” 白英顿时沉下脸:“你别忘了,你的肚子里还有……” “你别说了,”萧夕急忙打断白英,“你再敢说一句我就跟你翻脸。” 这时一只手臂伸过来挡在萧夕跟前,白泽微皱着眉对白英道:“你放开她,我陪她去。” 白英抬头瞥了白泽一眼,却没有妥协的意思,仍旧牢牢扯着萧夕的衣袖。 突然白光一瞬,白英手上一松,扯着萧夕的半截衣袖居然被锋利的刀刃划破,白泽手持短剑,对白英微冷道:“不要拦着萧夕,我说过我陪她去,我会保护她的。” 萧夕心头一热,握住白泽的手,拉着他便越过白英朝街市跑去。 望着二人消失的背影,白英低头望着还留在手中的小半截衣袖,没想到这个白泽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有他保护着萧夕的性命自然没有危险,但是现在的萧夕是怀着天帝的,冒冒失失跑进那种血腥交缠的肮脏地方,只会给她自己徒添麻烦。 萧夕与白泽踏进黑暗中街市,突然她的脚下踩到一个身躯,被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被白泽拉了一下。 借着莹莹雪光,萧夕定睛一瞧,那副身躯乍然是一个死人,面目狰狞痛苦,而他的鲜血还在身下漫延开来,把白雪地面给染成黑色。 萧夕不由一愣,再顺着街市朝左右两侧望去,只见满街上横七竖八的百姓尸体,以各种挣扎的姿势一动不动,而鲜血更是如溪水一般汩汩在地上流淌。 第401章 禁忌 黑暗的街市上,暗沉的大滩血迹遍布墙角与地面,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那种血腥味没有立即弥漫开来,却在一点一点强势地弥漫开来。盗贼不知究竟从什么地方下手,居然在悄无声息中就攻杀进来,屠戮百姓。 这一切都看得萧夕暗自惊心,从前并非没有跟盗贼打过交道,但是这伙盗贼的残忍与暴虐简直有如饿极的猛兽一般,这些盗贼简直不是人,而是禽兽所化。 萧夕顿时心头恶心翻涌,扶着墙壁险些吐出来,白泽扶着萧夕,着急道:“要不你先回白英那里,我去找那位县尹。” 萧夕极力忍耐着不适,正打算摇头,突然墙壁上正对着脸庞的破开的窗牖中,黑暗中露出一张满是獠牙的嘴来,两眼散发着青光,那是一张极其古怪的人的脸庞,狰狞着便朝萧夕扑过来。 白泽反应极快,将萧夕朝怀里一扯,短剑已经迎了上去,只听半空中“铛”地一声清响,短剑正好卡在那张獠牙大口中,白泽又反手朝外一拔,只觉得那张嘴力气大得惊人。 而隐没在屋内黑暗中的人也跟随着白泽的短剑扑出来,原来是一个身穿兽皮的盗贼,看上去倒是人模人样,然而仔细望去,却发现除了脸庞发生变异,就连全身露出来的手臂也是筋脉暴起,指甲暴涨,如同兽爪,这分明就是好端端一个人却变成野兽的模样。 萧夕抬头望向天上罩在镇子上方的那张红得发光的巨网,难道这些盗贼在巨网之下就会变成这种怪样子吗?这般如猛兽的盗贼确实凶悍可怖,难怪鳞趾说起这张邪网居然还会露出微微的惊惧。 当即萧夕也不再抱有任何怜悯之心,指尖轻动,半空中便幻化出一头风兽来抵御扑过来的盗贼, 异变的盗贼如发狂一般与风兽缠斗,到底是条风所化的风兽,不过几下便一口咬在盗贼的咽喉处,鲜血喷溅出来,盗贼的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然后便四肢瘫软不再动弹,紧接着他身体的变异之处便急速变了回去,獠牙消失,手臂也恢复如常,看来正好印证萧夕的猜测,盗贼的异变果然与这张邪网有关。 虽然盗贼没有对萧夕造成威胁,但是萧夕看在眼中仍然感到惊心,不由自语道:“要是今天所有的盗贼都变成这副模样,那么这个镇子就真的要遭殃了。” 白泽把萧夕护在怀里,刚才险些被盗贼给暗算,让他愈发不愿让萧夕再往前走,他劝说道:“这些盗贼虽然力量不如你,但是狡猾阴险藏在暗处,且数量众多,就算咱们赶过去恐怕也来不及,只能想其他的办法。” 萧夕抬头望着天空中的红网,眉头一皱:“看来只有想办法撕破这张烂网了。”说罢她指尖轻动,风兽朝着空中跃去,瞬间化为垂云朝着邪网扑过去,企图用利爪撕破这张网,然而每当垂云挨到那张网时,便如同抓到坚不可摧的铜铁一般,根本无法扯破。 “这究竟是什么古怪玩意儿?”望着天上的垂云无法撕破红网,棙如不由一怔,他的脚边横卧着两具盗贼的尸首,但是自己也受了伤,猎祜也好不到哪儿去,手臂上的鲜血淌落在地上,但是盗贼还在往镇子里面冲过来,一同抵御的兵士们根本没办法与这些变异的盗贼相抗,大多已经被杀死,只余三五个人还在且战且退。 而天上的那张网已经在缓慢地朝地面罩下来,它在收缩范围,将剩下的人当作猎物被网缚起来。 “阿弟,用青铜龙雀。”猎祜断声道。 棙如与猎祜微微交换眼神,手腕翻转,手中所握的那柄青铜雕镂微微弯曲的刀瞬间发出明耀的光芒,他攀着身边的墙壁轻盈跃上房檐,朝着天上缓缓压下来的红网奋力劈斩过去,顿时刀光化为一道巨大的青辉波浪,红网与波浪相撞,竟然发出“嘣嘣”断裂的声响,裂出一个大口来。 垂云顺势抓住被撕破的缺口朝着反方向撕拽,裂口便越来越大,最后整张巨网被生生撕成两半。 镇子上正在拼搏厮杀的人望着天空中的异相,全部都惊呆了,盗贼们没有邪网的力量,身上的异变皆迅速消失,变成普通人的模样,大惊之下纷纷朝着镇子大门方向撤去。 然而当盗贼们一窝蜂逃窜到镇门时,黑暗中两只巨兽一左一右分别从镇门两侧踱出来,将盗贼们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它们的嘴角还低淌着鲜血,但是却不是它们的,云轩前爪一挥,将一具死去的盗贼尸体抛到盗贼们的跟前,然后舔了一下自己的爪子:“这些人的味道可真够难闻,连血都是臭的。” “你怎么这么多话,赶紧把这些盗贼干掉好跟萧夕交差,估计萧夕对这些没人性的家伙也不会有怜悯之心,就算今天把他们全部都杀掉也无所谓。”九尾妖狐的眼眸散发着凶狠的光芒,一步一步逼近瑟瑟发抖的盗贼们。 而那伙盗贼已经完全被吓傻了,他们没想到就是这个如瓮中之鳖的镇子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冒出这么些厉害的帮手,居然连无敌的邪网都给撕破了。 惨叫声在镇门外响起,回荡许久,然后终于回归平静。 街市的一个角落里,传来抑制不住的呕吐声,萧夕扶着墙吐得脸色发白,白泽站在身后给她轻轻拍背,柔声问道:“好些没有?” 萧夕擦了下嘴角,抬起头喘着气道:“我没事,就是闻到不好的味道实在忍不住。” 话音未落,萧夕觉得身体一轻,被白泽给抱起来搂在怀里,又听他柔声道:“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再劳心费神,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萧夕将脑袋倚靠在白泽的肩膀上,嗅着从他身上传来的幽微的味道,感觉心里舒服了许多,脑袋昏昏的就快要睡着了。 然而白泽的长眉却微颦起来,想到刚才白英阻拦萧夕的情景,他为什么要阻拦萧夕,为什么萧夕现在不能闻到血腥味,这似乎并非什么病症,而更像是一种禁忌。 第402章 误会 木屋外面寒风呼呼作响,萧夕躺在屋里的床上,终于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白狐就卧在枕头旁边,见萧夕眼眸微动,慢慢睁开眼,顿时激动地站起来道:“哎哟,你可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都昏睡三天了,可把我们给急死了。” 萧夕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被褥上,脸颊微白,显然身体已经很虚弱,但是她却揉着额头道:“我并不觉得疲惫,怎么会睡这么久,镇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要不要我给你端盆水来,让你照照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我还奇怪你怎么这些天就怪怪的,原来是肚子里多了个捣乱的家伙。”白狐说着还伸出爪子戳了下萧夕的肚子。 萧夕心里一急:“你别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 “你就别骗我们了,那个大夫都告诉我们了,快点如实招来,你肚子里孩子的阿父是谁,该不会是那个整天冷着脸的白英吧?”白狐跳到萧夕的膝盖前面,一副认真表情。 萧夕简直哭笑不得,那个白英居然背着自己把自己给出卖了,把什么都说出来,天知道他们会怎么看这件事,还有白狐这种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就已经够难应对了。 萧夕懒得回答,挥手要把白狐赶下床去,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白泽端着水盆走进来,见到萧夕醒来,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但是神情中亦难掩淡淡的愠怒。 看这表情,肯定也是知道了腹中胎儿的事情,萧夕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低下头没有说话,白狐知趣地跳下床挤出门外,萧夕顿时觉得整个屋子的气氛沉闷得叫人慌乱。 还是白泽先开口,他把水盆搁在床跟前道:“既然醒了,我给你擦下脸。”说着便拿帕子沾湿后绞干,轻轻地给萧夕擦拭脸颊,萧夕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许多,长长舒出一口气。 萧夕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白泽微微颔首,但是还是一言不发,也没有更生气的表情。 “其实我本不该瞒你,但是这件事连我自己都很难接受,我是怕你误会,所以才没敢告诉你。”萧夕小心翼翼观察白泽的脸色,生怕他会突然生气。 但是白泽却还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淡淡问道:“你怕我误会什么?” “嗯……”萧夕欲言又止,最后吞吞吐吐道,“这个孩子本来……不是我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跑到我的肚子里来,我、我又没有成亲,孩子来得莫名其妙,我就算是他的阿娘,可是他的阿父……又是谁呢,我也不知道呀,假若你问起来,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我又怎么敢告诉你呢。” 白泽静静听着,听到后来突然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萧夕顿时怔了一下:“你笑什么,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解释,难道你以为我在讲笑话?” 白泽的神情却变得温柔起来,刚才那种微微的愠怒也消失了,他望着萧夕轻声道:“其实在我看来这件事虽然令人很惊讶,但是也并非无法接受,天帝本来就是天赐,无父无母,只是由前任天帝担负教导的职责,它可以在神木上生长,也可以在你的身体里生长,我并不觉得太奇怪,当初我也是被阿娘从才州的胎木上摘下来放到天昭台的神木上生长的。” 萧夕简直被白泽的淡定震惊了,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道:“可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不应该是你的吗,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白泽却误解萧夕的意思,微惊道:“你是要我负责将来对他的教导吗,可是我未必可以胜任,是不是应该去找一些大贤者来当帝师?” 萧夕彻底语塞,两个人说的根本就是两回事,她叹了一口气道:“反正你不生气就好,至于将来的事就等将来再说吧。” “我怎么不生气,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合去战斗,要是我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让你去镇上。”白泽微颦修眉,“你看你现在的脸色,真是让我担心。” 萧夕轻摇他的手臂,然后偎依到他的怀中,撒娇道:“我就是有点饿,其实真的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你去给我做点吃的吧。” 白泽低头在萧夕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早就熬好了,正在炉子上热着呢,就等着你醒过来,我现在就给你盛去。”说着便起身走出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白英就推门进来,就站在门口望着萧夕,见到萧夕并没有要死的样子,神情难得有种大起大落的轻松。 萧夕抱着膝盖瞪了白英一眼:“你这个叛徒,你怎么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就算白泽可以接受,但是也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你知道不知道?” 白英却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你不会死,我自然会守口如瓶,在镇子的时候,没想到你频繁使用灵力,导致天帝与你都变得极为虚弱,你昏死了三天,难道叫我在你死后再把缘故告诉他们?” “这么严重,”萧夕顿时吃了一惊,“倒真是我自己疏忽了,照你这样说,我以后在天帝生下来之前,岂不都得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 “那是当然,”白英一副认真表情,“告诉他们也好,以后就不用我一个人辛苦看着你,简直是防不胜防,天帝怎么会选你,现在看来简直无异于自寻死路。” 萧夕顿时生气道:“你少得便宜还卖乖,你以为我愿意,你要是有本事你来生……” 这时一声轻咳打断二人,付月从半掩的门闪进来,对萧夕道:“别发火,你现在不能动气,白英,你也少说两句,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照顾萧夕,不会再让她乱来。” “谁说我乱来,难道我不该去镇子打盗贼,”萧夕愈发生气,“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我不想跟你们说话。” “好,好。”付月连声答应,扯着白英往外走 第403章 背黑锅 带上门时又探头回来道,“你要是想跟谁说话我们就让谁进来,你可千万别生气了。”说完赶忙忙不迭关上门。 一晃便是两个月,玉州迎来最温暖的季节,但是仍旧是冰雪无涯,只是少有暴风雪,有时候遇到晴天,日头散发出暖暖的光,萧夕便坐在木屋后面的小雪丘上迎着太阳闲坐。 这天,日头把雪丘上凸出来的黑石上的雪给晒化了,萧夕便坐在石头上,披着*貂裘,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神情懒散,她懒懒打了个哈欠,便听见雪丘下面有人道:“你最近愈发懒了,刚午睡起来怎么又困了。” 萧夕低头望去,原来是付月,她懒懒答道:“大概是太闲的缘故,整日里犯困,你来陪我说说话。” 付月便走到雪丘上坐下,萧夕白嫩的脸颊跟刚磨好的豆腐似的,在阳光下还微微闪耀着透明的光泽,他不由啧啧道:“整日里什么都没让你干,把你养得跟雪琢的似的。” “我倒想找点事做,可是你们连我去镇子都不让,我最近都长胖了。”萧夕伸了个懒腰,仰头望着蔚蓝天空,“你说咱们还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之前明明是你偏要来,怎么现在又不想待了,你就不怕白泽听到这话会不高兴?”付月笑着揶揄道。 萧夕嗔瞪他一眼,白泽的心思她自然最清楚,如今扶桑乱世,他就只想在玉州这个荒僻雪域上跟萧夕清清静静生活,根本不想再去涉足外面那些纷争。这里虽然寒冷偏僻,但是却没有人来打扰,恰如与世隔绝的世外之境,因此白泽的心情一直都很好,萧夕看在眼里,怎敢提要走的事。 付月见萧夕一副垂头丧气表情,便问道:“你从前不是也说过,想要跟白泽两个人避世而居,再不理会外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现在这种生活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愿吗?”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我从来没有变过,但是那样做的前提却是让扶桑不再有纷争,可是你看现在扶桑失去天帝,不知还要乱成什么样子。”前些时日去镇子剿灭盗贼时所遇到的邪物令萧夕既惊讶又不安,如果天下出现那般邪物,不知多少无辜性命会遭殃,而且邪物居然出自天州,这也是最令萧夕无法释怀的。 付月摇头道:“你能做的事都做了,天下再乱又跟你有什么相干?” 萧夕凝视着付月:“如果真的跟我有关系呢?”说着她便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石牌碟递给付月。 付月疑惑地接过来一瞧,但见那块牌碟上赫然刻着“天州牧”三个字,翻过来一看,背面却是萧夕的名字,他登时吓得险些把牌碟掷出去,急声问道:“这块牌碟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究竟是真是假?” 萧夕答道:“这块牌碟是当初在天昭台时,轩辕凤兮临死之前交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上面竟然会刻着我的名字,但是既然上面已经刻上我的名字,那就是说无论天帝是否正式授命,我都已经是天州的州牧,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你……你……”付月连说了两个你字,接着一声长叹,“难怪你会想着要离开,是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吧?” 萧夕点头道:“是啊,听说许多百姓都迁居到天州生活,但是天州却没有州牧来治理,而且又出了邪物,我心里很担忧,也很愧疚,虽然我并没有接受这个职位,但是现在它却已经是我的职责,放任百姓受到危险却不理会,不是一个好州牧该做的事。” 付月简直听得头疼:“可是你现在要好好休养,那个白英说你不能再去干那些危险操劳的事,就算你是天州牧又怎样,难道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夕的眼神有点可怜,“我就是想去天州看一看,那里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若是去了,恐怕只会更不放心,整个扶桑都乱了,难道天州还会幸免?”付月有点生气地望着萧夕,“我看你就是想要走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所以想要我来说,我说你怎么有心情来跟我聊天,其实就是来让我背这个黑锅,对不对?” 萧夕只好点头:“你果然最了解我,那你到底帮不帮我这个忙?” 付月冷哼一声:“你信不信白泽跟白英两个听到后会杀了我,你就只顾天州的百姓就不管我的死活?” 萧夕心知付月一向最是听自己的,这话虽然有些不满,但是还是会去做的,于是笑着脸去摇付月的胳膊:“你不是还有白狐这个盟友吗,你先对它说去,让它帮你说话。还有猎祜跟棙如,你们看他们身怀武艺,都是难得的英雄人物,却天天跟咱们在这里捉鸡逮兔子,实在太屈才了,倒不如咱们同去天州,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你越说倒还越有理了。”付月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角上的雪,从雪丘上跃下去,径直去木屋里了。 半个时辰之后,火坑旁边正在打盹的白狐眼前,多了一块闪闪发光的玉石牌碟。 白狐歪着脑袋念出牌碟上面的字:“天州牧,天州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天州就是扶桑海域沉下去然后重新出现的那块地域,被轩辕凤兮在死前命名为天州。”然后付月又将牌碟翻过来,指着背面问道,“你看这上面是谁的名字?” 白狐定睛看去,刚张大嘴准备要打的哈欠硬生生给憋了回去,顿时惊得跳起来:“萧夕的名字怎么会在上面,她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天州牧?” 付月叹气道:“这是轩辕凤兮在临死前交给萧夕的,现在退也退不回去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现在萧夕想要回天州,你说该怎么办?” “她居然要回天州,”白狐怔了一下,“果然是萧夕做事的风格,既然她要回,那咱们就跟着她去呗。”白狐的态度倒是很洒脱,反正是跟着萧夕就对了,管她去什么地方。 第404章 半妖 付月摊摊手道:“但是现在的麻烦是,咱们得去说服白泽跟那个白英,不然这事儿恐怕不成。” 白狐紧紧盯着付月:“敢情你是叫我去送死的,你信不信最糟糕的事情是今晚我被炖成狐狸汤喝?” 付月笑眯眯地把白狐捞起来抱在怀里安抚道:“怕什么,要死也是咱们两个一起死,还有萧夕给咱们收尸呢,白泽现在就在灶房,要不咱们现在就去试试?” 一座天然石桥横跨在两侧山崖间,一辆马车停在石桥边的树下,萧夕从马车上下来,天气虽然炎热,还好是在山中,还有点凉爽,一行人都在树下周围歇息。 在付月与白狐冒着生命危险提出要来天州的建议下,白泽与白英虽然生气,但是终究也没有坚持反对,几个人便到镇子买了马车,载着萧夕一路颠簸朝天州而来。 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他们终于来到与天州交界的这座石桥,萧夕坐在石头上,精神却尚好,她的肚子已经微微凸起来,若是不仔细便瞧不出来,但是同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白泽把水袋递给萧夕道:“喝点水,休息片刻再赶路。” 萧夕接过水袋,见白泽仍旧微凝着脸,虽然勉强答应陪伴萧夕来天州,但是心里却是不情愿的,一路上很少见他开怀笑过,萧夕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这时便听棙如问道:“石桥对面就有茶铺,为什么我们不去?” 就在石桥对面,紧挨山路确实有一间茶铺,茅草屋顶,用草帘隔开里头与外面,隐约可以瞧见屋里面还摆着桌子凳子,但是却没有一个客人。 “你再仔细观察,有没有发现这家茶铺很奇怪?”猎祜提醒棙如道,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茶铺上带着微微警惕。 棙如点头道:“照理说这家茶铺位于通往玉州的必经之路,来往商客就算不多,那也不该这般生意冷清,确实有点奇怪。”他又朝茶铺前面的山崖下望去,但见从崖壁上长出来的树枝繁茂,但是里面却似乎还挂着烂布之类的衣物,怎么会有人把衣裳扔进山崖下? “难道说,这是家黑店?”棙如轻声低语,也暗自提高警惕。 付月笑了一声:“黑店又怎样,难道还能亏咱们,白狐,不如咱们去会会他们,说到底跟咱们也算同出一脉。”说话间,对面的草帘被掀开,里面懒洋洋走出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来,看神情好像是刚睡醒,而他的身后居然还冒出来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白狐也来了兴致:“居然在这里遇到半妖,还真是稀奇,历代天帝还在位的时候,半妖根本都不敢现世,没想到现在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开店做生意,当真是稀奇。” “可不是么,就算是在玉州跟巧州,也只是见到偶尔有半妖出没,还是躲避人族,这里才刚到天州的边界,居然就有半妖大摇大摆在眼前走动,不去瞧瞧真是让人心痒。”付月说着便站起来,对萧夕道,“我跟白狐去弄清情况,现在快日落了,要是可以就有歇脚的地方了。” 眼见白狐跟着付月走向石桥对面的茶铺,萧夕问白泽道:“记得自从我来到扶桑直到玉州,也从未见过半妖,半妖究竟是什么来历?” 白泽答道:“扶桑自上古时代种族繁杂,天帝也不会庇佑所有的种族,其中就是以妖魔与半妖最为世人所厌恶,妖魔并非都是伤人性命,但是有些妖魔生性好血噬杀,而且又有妖魔诸如云轩与九尾妖狐之类力量强大,所以招致天帝的打压;半妖是人族与妖结合而生下的族类,虽然没有妖魔那般强大的力量,但是同时也被人族当成异类,但凡现世便会遭到驱逐与屠杀,因此只好世代躲避,而且半妖的繁衍异常艰辛,人族的胎木是不可以繁衍半妖的,因此半妖的种族对人族也没有威胁,各州牧几乎是不加理睬的态度,就连阿父在世时,也是对州域内的半妖不闻不问。” “原来是这样。”萧夕点点头。 棙如却道:“其实不闻不问看似是对半妖的宽容,实则也未必。我曾经在才州时,就遇到过一户人家,男子与一个半妖女子相好想要结为夫妻,但是却被世俗礼法所不容,二人只好偷偷生活,结果还是被同村人发现,那个半妖被毒打致死,男子最后也殉情而死。人族对半妖的不闻不问其实也是默认人族可以对半妖为所欲为,这些半妖有时候却也是很可怜的。” 白泽望着萧夕听得兴致勃勃,便微垂眼道:“你该不会还没有到天州牧官署,就已经想着怎么去治理天州的百姓?你不要小瞧半妖,他们之所以会被人族排挤杀戮也是有原因的,半妖最喜欢偷食人族的胎果,关于这一点你知道吗?” 这下萧夕不说话了,白泽又指向付月与白狐进去的茶铺:“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亲自去问,半妖倒是素来不喜欢撒谎。” 萧夕望向石桥对面的茶铺,这些半妖究竟是怎样的呢? 而那头付月与白狐已经掀开草帘走进茶铺,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来,伙计见有客人来,便走过来道:“客人赶路应该口渴了,我去给你上一壶茶来。” 付月却道:“我倒不口渴,只是从来没见过半妖在光天化日之下开店,所以进来瞧瞧。” 伙计笑道:“客人有所不知,天州不是人族的地盘,各族在这里都很自由,所以我们半妖也不必再躲躲藏藏,反倒是那些人族,见着我们也得收敛些,嚣张不起来。” “原来天州是这样好的地方,我倒是之前从没听说,不如你再跟我讲讲。”付月故作惊讶,示意伙计就在对面坐下来。 伙计打量付月道:“一看客人你便不是人族,我跟你唠嗑两句也没妨,自从天州出现后,甭管人族也好,还是其余各族都想要在天州占据一席之地,我们半妖更是要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现在的天州,邪气四溢,人妖并存,比之其余各州简直乱着呢。” 第405章 讲道理 “不过这样也好,没那些个规矩束缚,大家伙愿意干嘛就干嘛。” 付月又问道:“难道就没有人管吗?” “谁会管呢,天州牧都不知有没有呢,天帝死得太突然,恐怕都还没机会来任命,不过也不算没人管,就咱们半妖一族,就出了一位归荑大人,坐镇在浮丘山上,管理整个天州范围内的半妖,但凡是要来天州落户的半妖,都得到他跟前去报个名户,我看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得趁早去呀?” 有山风吹进草帘,屋内微凉,付月故意对白狐说道:“咱们初来乍到,确实应该去拜一拜老大,那就请这位伙计给咱们领个路?” 伙计奸笑着搓手道:“这个好办,但是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付月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三枚银贝递到伙计手中,伙计忙点头不迭:“你看外面,一旦日落咱们店就关门,到时候我就带你们去见归荑大人,外面那些人也是跟你们一起的吗,我看上去怎么还有人族?我们店可是有规矩的,但凡人族都不能去见归荑大人,他最讨厌人族了。” 付月道:“那好,我让他们今夜在店内过夜,你带我们去见这位归荑大人,我这就让他们进来,你去把房间给收拾一下。” 伙计爽快地答应下来,付月便与白狐走过石桥,把店内发生之事说了一遍,萧夕道:“没想到这么快天州就被各种势力给分了,我也想跟你去见这位归荑大人。” 白英当即反对道:“我不同意,对你来说太危险,难道你忘了在玉州发生的事。” 萧夕却道:“我不会乱来,只是去摸清情况而已,这个归荑既然能够号令所有的半妖,肯定有他自己的办法,倘若将来我想要在天州执政,恐怕早晚都得去会他。赶早不如赶巧,我看今天就很好。” 白英还想说些什么,白泽这时却开口道:“让她去,你今天不让她去,她来日肯定会想办法偷偷去,等到那时你连她的去向都不知道,还不如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不过那个伙计也说过,不带人族去,你有什么办法?” 萧夕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软的不行就来硬的,难道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说着便率先走向茶铺,众人跟在后面。 白英微微恼怒地看了眼白泽:“你为什么要同意让她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你到现在还不了解萧夕吗,”白泽的脸色波澜不惊,“难道我说不同意她就不会去吗,当初在玉州你我也是坚决反对到天州来,你看结果如何?她向来做事只要拿定主意,就非做不可,我也只有答应的份,你要是真的担心,就跟她一块去,保护她的安全。” 白英轻哼一声:“我算是看出来了,萧夕的性子就是被你们给惯坏的。” 白泽却轻声笑出来:“她是我的女人,我不惯着她谁来惯,况且现在谁敢惹她生气,你敢吗,万一把她肚子里的天帝给气坏了,你担待得起吗?” 白英扭开头:“我懒得跟你讲道理。” 这时众人都走进茶铺,萧夕直接坐在位置上,伙计走出来道:“各位客人,房间我都收拾好了。” 萧夕对他笑道:“小伙计,我也对这位归荑大人很是仰慕,你可以带上我吗?” 伙计摆手道:“那可不成,这是咱们半妖族的规矩,我可不敢破,你们今夜就在店内好好休息。” 萧夕于是不再坚持,转头对猎祜与棙如眼神示意:“你们去房间把行李放好。”二人便答应离去。 伙计朝外面望去,红霞映天,他便走过去把门板一扇一扇给安上,店内顿时暗下来。 萧夕问道:“你这店里就你一个人吗,若是有客人来,岂不是会忙不过来?” 伙计答道:“其实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大都是喝茶便走,所以我一个人也不算太忙。我给客人到厨房弄点吃的来,你们稍等。” 白泽也跟过去道:“我去给你帮忙。” 待二人离去,萧夕便对付月与白狐吩咐道:“等伙计带路的时候,你们记得在路上做好记号,我今天是一定要见到这位归荑大人。” 付月点头道:“不必你说,我自然明白。” 没过一会儿,厨房里的饭菜便端上桌来,伙计站在旁边道:“刚才去帮我做饭的那位客人,真是好厨艺,做的饭可真香,我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香的菜。” 萧夕对白泽笑道:“辛苦你了。”她知道白泽是怕自己吃不惯外面的食物,这一路上不论在野外露宿还是在客栈住宿,自己的饭食都是由他亲自下厨。 这时猎祜与棙如走过来,见伙计离去便对萧夕道:“我们刚才去查看过,这家店果然是黑店,院子后面埋的尸骨有的都露出来了。但是整个店里只有这个伙计,他是决计杀不了许多人的,估计同伙会在今天夜里出现。” 萧夕沉吟道:“没想到刚到天州就有这么刺激的事,正好我也要看看杀人越货的究竟是什么人,咱们就假装不知,待会儿回房间去就好。” 众人吃罢饭便回房间,没过一会儿窗外天色越发暗下来,伙计便来敲门道:“里面的二位客人,咱们可以动身了。” 付月便对萧夕轻声道:“那我可先走了,你自己要小心,别逞能,他们几个对付区区半妖盗贼绝对不是问题。” 萧夕点头道:“知道了,你最近变得越发唠叨了。” 白狐扭头对萧夕道:“那还不都是因为你,现在你可金贵得很,就算少一根手指甲都能把人给吓个半死。” 萧夕顿时忍俊不禁,待付月与白狐走后,棙如问道:“萧夕姑娘,要不要我跟阿兄到外面去守门,以防贼人闯进来?” 萧夕摇头道:“不必,那样倒显得没意思了,他们想来便来好了,我就坐在屋里等着。” 房间分为里间与外间,萧夕与白泽在里间,白泽道:“天色也晚了,今夜还有事会发生,你不如现在先休息一下。” 第406章 洞穴 萧夕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白泽,我怎么发现自己最近好像长胖了,你瞧我的腰居然粗了一圈。” 白泽轻轻抚摸着萧夕的腹部:“白英说天帝在你的肚子里面会慢慢长大,我想是因为天帝长大了的原因。” “你别总是把天帝挂在嘴边,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他就是个普通的胎儿,只是恰好借我的肚子生出来罢了,我倒希望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不要去做什么天帝,当天帝可未必是好事。 白泽弯腰正要把萧夕乱丢在地上的鞋给摆正,忽然听见床上“哐啷”一声轻响,再抬头望去时居然不见了萧夕的踪影。 昏暗的洞穴内,萧夕缓缓从碎石地面上扶着墙壁站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洞穴的黑暗。这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洞穴,石峰如林,可闻滴水之声。 她抬头朝洞顶望去,却无法确定自己是从哪个位置掉下来的,但是应该有一个通道直通到那张床的底下,刚才她就是顺着床下的大洞滚落下来的,好在并没有受什么伤。 想必刚才自己在白泽眼前突然消失,他应该急坏了,但是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发现那张床的秘密,会找到这个洞穴来,因此萧夕并不太担忧,她的脚上只穿着袜子,走起路来没有动静,便顺着洞穴的走向朝前走去。 看来这家黑店茶铺就是特意建在洞穴之上,萧夕没走两步,突然脚下踩到坚硬的骨头,她低头凝神望去,居然是一个死人骷髅的头骨,白白的裸露在外面,而不远处居然还散落着人的白骨,幸好这些骨头已经没有血肉,也没有血腥味,所以萧夕只是微微皱眉,避过白骨继续朝前走。 突然,前方迎面传来两个说话声,边走边过来,萧夕悄悄闪身躲避在旁边的石峰后面,昏暗中看不清那两个人的相貌,但是说话声却很清楚。 “听说这次又有不要命的家伙送上门来,一个女的,四个男的,咱们待会儿下手快一些,别让归荑大人等太久。” “你放心,我保证一刀宰一个,区区几个人族难道我还怕了不成,就是不知道归荑大人会先吃哪一个,我赌他会先吃女的。” “我赌他会先吃男的,十个铜贝,谁输谁赔……” 两个半妖径直从萧夕藏身的石峰面前经过,嘴上说得尽兴,谁都没有发现洞穴里还藏着一个人。 萧夕心中暗笑,十个铜贝算什么,别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才好。 待两个半妖没有动静,萧夕这才从石峰后面走出来,顺着两个半妖来路的方向朝前走去。 而此刻,茶铺房间里,四个人正围着萧夕掉下去的那张床,猎祜与棙如皆是经验丰富的官卫,这种简单的机关根本躲不过他们的眼睛,只是萧夕跟白泽都没有防备,所以才着了道。 猎祜推测道:“床下的通道一定连通别的地方,或许那个伙计的同伙就在那个地方。” 白泽已经着急道:“那我现在就下去找萧夕。” 但是棙如仔细一听,嘘声道:“公子别急,已经有人上来了,多半就是那些同伙,不如咱们逮住这些歹人,把情况问个清楚,救人便会更快。” 四人都会意点头,白英轻声道:“让我来。”只见他捋起袖子,盯着那张床板严阵以待。 很快,那张床板便发出微微鼓动,有人正从下面把床板往上顶,终于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床板被拱起一道缝隙,居然还传来抱怨声:“床板都快生锈了,这次办完事儿得好好修一下,不然下次搞不好都出不去了。” 另外一个声音提醒道:“你说话声小点,当心被人给发现。” “被发现又怎么了,反正我们就是来杀——”话还未说完,他又突然“哎哟”一声,衣领被人给拎起来,整个身体瞬间飞出去撞在墙壁上。 四人皱眉望去,原来是一个手脚都长着黑毛的半妖,他被撞得浑身骨头都要裂开了,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床板下面另外一个脑袋便又冒出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要开口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你把床板弄开,使那么大劲儿干嘛——” 他的话也还未说完,便望见四双齐齐盯着自己的眼睛,他赶忙要往回缩头,但是白英比他更快,像拎一条狗一样把半妖从洞里面拎出来,然后扔在地上。 这个半妖体型只有黑毛半妖的一半,但是一双狐狸眼很是猥琐,两个半妖见杀人不成反被捉,而且眼前这四个人一看便都是不好惹的,顿时双双扑到四个人跟前大哭道:“各位大爷,求求你们放过小人,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 棙如把半妖身边的杀猪刀都踢到旁边,然后冷脸喝道:“不许哭,都跪好,接下来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要是敢骗人我就用你们的刀砍下你们的脑袋。” 两个半妖低着头面面相觑,这时狐狸眼的那个怯声问道:“那要是我们如实回答,是不是可以放我们走?” “住口。”猎祜冷喝道,他心知这些半妖生性狡猾,虽然力气不及自己,但是说不准会编谎话。 白英走到两个半妖身边,他们都吃过白英的亏,吓得浑身发抖。 “我问你们,这个床下的通道通往什么地方?”白泽问道。 半妖忙答道:“这个店下面是山底洞穴,以前刚来的时候,我们看这个地方好,所以就在上面开一家茶铺好赚点钱,我们真的没有害过人。” 这句话说出来压根连鬼都不信,白英当即给一人一拳,打得两个半妖嗷嗷直叫。 白泽又问道:“这里有座浮丘山,山上有个叫归荑的半妖,对不对?” 这下两个半妖不敢再胡说八道,忙点头道:“咱们小店所在的山就是浮丘山,归荑大人就在下面的洞穴里,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白泽闻言,顿时心头一震,萧夕此刻就在洞穴中,那么岂非就落入这个归荑的魔手,他又忙问道:“这个归荑是个什么样的半妖?” 第407章 打赌 两个半妖讨好道:“其实咱们跟归荑大人都是从外地来的,归荑大人身上都被锁链给锁住,所以一身本事都没办法施展,不然我们也不会开黑店,越货杀人给归荑大人享用。” 话音未落,白英又是砰砰两拳砸下来,两个半妖又是鬼哭狼嚎。 白泽当即道:“你们两个半妖带路,我们要去地底的洞穴。” 两个半妖以为他们要去杀归荑,顿时痛哭流涕起来:“各位大爷,求求你们不要去杀归荑大人,我们真的下次不敢了,我们身上还有钱,全部都给你们,你们就放过我们好不好?” 两个半妖哭得让人心烦,白英不耐烦道:“我们对这个归荑没兴趣,只是要下去找人。” 两个半妖一愣,数了一下屋内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咦,果然少了一个,不是还有个女的吗?” 话音未落,两个半妖已经被白英分别拎起来,丢到洞穴中去,四人分别跟着跳了下去。 黑幽幽的山路曲折盘旋,不时从山林中传来不知名的野兽动静,白狐坐在付月的肩膀上,哈欠连天,伙计走在前头带路。 “我说伙计,咱们已经走了很久了,为什么还没到地方,你又一直顺着路走,难道这位归荑大人就住在路边不成?”付月已经隐隐感到怀疑。 伙计于是停下来对付月道:“我给你带的路,是给你指引的生路,归荑大人最讨厌的就是人族,要是被他发现你们跟人族混在一块,一旦发怒会把你们两个给吃了也未必,所以你们就沿着这条路朝前走,自寻生路去。” “喂,你的意思是,居然骗了咱们,只是把我们给引开而已?”白狐怒道。 伙计却满不在乎:“没错啊,要不是看在拿了你们两个钱的份上,深更半夜我不在店里睡觉,跑出来干嘛,实话告诉你们,归荑大人就在店子下面的洞穴里,这会儿功夫你们的那几个人族同伴估计已经被归荑大人给啃得骨头都不剩。” 话音未落,伙计身后的尾巴便被付月给一把扯过去,倒拎起来,怒声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那个半妖归荑要吃了谁?” 伙计痛得哇哇大叫起来:“我们开店就是把过往的客人捉起来献给归荑大人享用,特别是人族,这是规矩,不是我的主意。” 付月与白狐对视一眼,心中都暗叫不好,萧夕恐怕会有危险,然而就在他们二人交换眼神的空当,那个伙计突然吹了一声口哨,顿时从高处的山林中飞快窜出十几个半妖来,挡住二人去路。 伙计还被付月拎在手里,但是神情却立即嚣张起来:“你们两个快点把我放了,不然我的这些同伴们可就要对你们不客气了。” “就凭你们这些小妖?”付月一抬手臂把伙计给扔出老远,不知撞在什么地方发出“哎哟”一声惨呼,半天都爬不起来。 半妖们纷纷朝伙计望去,再转头回来望向付月时,顿时个个吓得浑身颤抖。 但见刚才还是人模样的付月,此刻已经变成庞然猛兽,简直比十几个人加起来还要大,只要一张嘴就可以咬断任何人的脖子。 半妖们吓得纷纷后退,伙计从地上爬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付月道:“你不是半妖?” 付月一巴掌把伙计摁在地上,睁着两轮如血般的眼:“我从始至终都从来没把你们这些放在眼里,现在你要是还想活命,就立刻带我们去洞穴,有近路没有?” 伙计忙点头道:“有的,我这就带你们走近路。”说着挣扎着从付月的魔爪下面爬起来,指着山林道,“近路就在山上。” 这时围在旁边躲避付月的半妖中突然有个出声道:“近路不是在这边吗?”说着他指向另外一个不同的方向。 伙计顿时气得跳脚:“你给我闭嘴,蠢货。” 话音刚落,他的肩膀上便感到剧痛,鲜血涌出来,付月举着手爪只是轻轻划了一下,伙计就已经疼得快要哭爹喊娘。 “只要你敢骗我,保证你活不过今天晚上。”付月轻描淡写地威胁道。 伙计只好老老实实带着他们走真正的近路,不敢再使诈。经过那群无动于衷的半妖时,又是那个声音问道:“还要不要我们来救你?” 伙计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救什么救,要你这个笨蛋来救我,我还不如去死。” “啊,你要去死吗?”那个声音简直信以为真,还在傻乎乎问道。 伙计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应声,这下连白狐也想笑了:“都说半妖一族最是狡猾,怎么也有这么呆蠢的家伙?说起来咱们还得谢谢他,要不是他,咱们还真被这个伙计给骗了。” “我们都已经被骗出来走夜路了,还嫌不够吗,这些半妖所说的话,将来我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付月边走边没好气道。 待付月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被扔在一旁的那伙半妖这才松口气,纷纷七嘴八舌起来。 “你们看刚才那个大家伙,我敢打赌,他一定修炼了三千年。” “不对,我打赌至少有五千年。” “我赌七千年,十个铜贝!” “我也来……” 萧夕已经站在洞穴的尽头,深墨的夜空繁星璀璨,尽头是平坦的幽谷,谷中开满如雪的繁花,枝桠横斜伸进洞穴中来。 还以为会是白骨堆积如山,阴森恐怖,没想到居然会是这般美景如画。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你是被抓来的人,还是误闯进来的?” 萧夕循声望去,但见星光之下,满树细碎的白花如雪如玉,树下倚着一个白玉般的男子,连头发都是如蒹葭般的苍白,他的额心有一点墨玉般的印记,手脚上却被细细的锁链穿透。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你就是归荑?”萧夕一步一步走近。 对方轻轻颔首:“没错,我就是归荑,你又是谁?” 萧夕笑道:“我应该是你不太想见到的人,我是天州的州牧。” 归荑的神情露出惊讶,抬头望向萧夕:“你居然自称是天州牧,可是据我所知,天州并没有州牧。” 第408章 信物 “从前没有是因为我不在,现在我来了,天州从此就有了州牧。”从怀里取出州牧的牌碟,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认得,但是还是递给归荑,“这是天帝在临死前交到我的手中的信物。” 归荑端详过牌碟,然而望着萧夕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早知道天州是有州牧的,我就不会让族人迁居过来。” 萧夕笑道:“你的族人在这里开黑店杀人,要是没有人来管,当真是快活得很。” 归荑却道:“我虽然讨厌人族,但也不是滥杀之徒,他们每次把人抓来后,我都会审问,如果是好人,我就会把他们放掉,如果是坏人,我就会把他们吃掉。” “这么说来,我倒要感谢你,帮我铲除这些坏人?”萧夕打量归荑上下,“你为什么会被锁链给锁住?” 归荑冷冷道:“这都是拜才州牧许长青所赐,这条锁链封印住我的法力,害得我只能带着族人东躲西藏,如丧家之犬。” 星光如雪的幽谷中,萧夕望着浑身锁着铁链的归荑,这个人倒是怪可怜的,想当初自己倒是也被许长青给坑得很惨,说起来也算是同病相怜。 “你是不是很讨厌人族?”萧夕问道,“因为许长青,还是因为半妖一族从来不被人族所接受。” 归荑抬头望向萧夕:“难道你不讨厌半妖吗,众所周知半妖最喜欢偷人族胎果,你应该很清楚。” 萧夕点点头:“这个我倒是听人说过,不过我真的很好奇,胎果的味道很好吗?” 归荑愣了一下,忽而叹了一口气:“其实半妖跟人族的生活习性很相近,我们也可以吃五谷牲畜,之所以我们会忍不住去偷胎果,是因为我们半妖族几乎无法繁衍后代,只能用人族的孩子来代替,所以我们会在胎果即将成熟的时候偷过来,等待孩子出生,然后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这下轮到萧夕吃惊了:“原来你们偷胎果不是用来吃,而是用来养育,可是为什么半妖很难有自己的孩子呢?” “那是因为半妖的后代只能在野木上出生,人族的胎木都生长在城镇中,有专门的官与侍卫守卫,但是野木只生长在野外,经常受到猛兽的觊觎,一旦结有胎果,结果往往都是一出生就会被野兽当作食物猎取,而且人族排斥半妖,一旦发现野木的存在,就会想尽办法把野木砍掉,防止半妖的后代出生。” 萧夕微微吸了一口冷气,顿时同情半妖起来。 归荑望着萧夕的神情,微皱着眉道:“你居然会同情半妖,我还从未见过对半妖怀有怜悯之心的人,何况你还是个州牧,等将来你掌管天州,肯定也会跟其余州牧一样对半妖赶尽杀绝。” “你未免把我想得太残忍了,”萧夕不由苦笑一下,“就算被你们半妖开的黑店给骗了,我也没想过要杀你们,州牧不是应该恩养万物吗,你们半妖也是各族之一,就算想要得到跟人族相同对待其实也并不奇怪。” 她蹲下身拾起垂落在地上的铁链:“如果你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我也可以承诺你,让你们半妖光明正大地在天州生活,就跟人族一样。” 归荑神情一震:“什么条件?” 萧夕笑道:“至少不能再开这种黑店,不能再去偷别人的孩子。既然你们的后代是在野木上生长,那么我也可以把这些野木跟人族的胎木一样保护起来,让你们可以繁衍自己的后代。” “你为什么对半妖这般好?”归荑半信半疑问道。 萧夕又笑了:“因为我是州牧,真正的天州牧,我要怎样治理我的百姓是我自己决定,不需要去效仿或者讨好任何人。如果你愿意答应我的条件,那你可就不要再跟我耍阴谋,因为我真的很讨厌被人欺骗,而且欺骗我的人也往往没有好下场。” 归荑颔首道:“我明白了,你是我们半妖可以依靠的人,我是不敢欺骗你的。我可以答应你,号令所有天州的半妖,但是我现在还做不到。”说着他便动了下身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来想办法,”萧夕道,“我现在也很需要你的帮忙。” 归荑苦笑道:“这是用最坚固的精铁打造的锁链,刺穿我的血肉,并且封印我的法力,我试过很多方法,都没有办法弄断。” 话音刚落,突然两个人从洞穴飞了过来,重重摔在地上,“哎哟”的痛叫声不断。 随即便有四个人紧跟着从暗处走出来,萧夕望过去,顿时欢喜:“我早知道你们会找过来。” 白泽眼中只有萧夕,忙紧跟过来,上上下下打量萧夕,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下来。 萧夕笑道:“我没事,我命大得很,任谁都吃不了我。” 这时两个杀人未遂的半妖已经爬到归荑跟前,哭哭啼啼倾诉道:“对不起老大,我们没把事给办好,一个人都没杀成,还被人给狠狠揍了一顿。” 归荑却淡淡道:“你们的眼珠子认不得人,应该挖出来才对,这位姑娘是天州牧,你们居然想要杀她的人,当真是痴心妄想,还不快跟州牧大人道歉求饶。” 两个半妖又转向萧夕,见萧夕生得极美,不由都愣住了:“怎么州牧是个女人?” “女人又怎么了,难不成你们希望我是个杀人如麻的大汉,一刀一个把你们都给宰了?”萧夕调侃道。两个半妖顿时吓得求饶不止。 萧夕懒得搭理这两个没胆子的家伙,只问来的人:“你们看归荑身上的锁链,有办法弄断没?”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想到萧夕居然会帮助这个半妖之主。 白英道:“半妖中也有拥有强大的法力,他现在被锁链给困住,你要是把他给释放了,当心他反过来对付你。”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就那么弱不禁风?”萧夕笑道,“而且刚才我已经跟归荑承诺,会保障半妖在天州的安全,而半妖同时也不再作恶,我现在要帮他解困,就是要让他出去号令所有天州的半妖,遵守我们的约定。” 第409章 上古妖魔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萧夕还真有本事,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就说服半妖之主。 棙如走到归荑面前,对萧夕道:“不如用我的刀试试,也许可以斩断锁链。” “你的刀有这么锋利吗?”归荑有些不相信。 棙如缓缓抽出刀来,如冷月泛着光泽:“青铜龙雀,锋利与否,一试便知。” 话音刚落,清辉一闪,只听清脆声响,锁链断然落地。 归荑望着断裂在地上的锁链,没想到天州牧身边居然还有这般厉害的人物,看来就算自己不与她合作,估计将来半妖也只能对之屈服。 他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对萧夕道:“谢谢你,我还以为这锁链我会到死都无法摆脱。” “别那么悲观,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事。”萧夕微笑道,“现在你可以出去兑现你的承诺了。” 归荑对萧夕笑道:“没想到我身为半妖之主,居然最后会对一个人族妥协。” “你放心,跟着我不会亏待你。”萧夕亦回以笑容,“你身为半妖之主,应该很有本事,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会奉你为半妖之主?” 归荑点头道:“你知道半妖自幼跟人族一样吃食物,同时还要吸食流溢在大地上的邪浊之气来维持生命,这些邪浊之气就会化为我们自身的法力,我只是法力比其余众妖要高上一些,说起本事来倒没有那般惊天动地。如今天州初成,邪浊之气还无法压制,所以这正是对我们半妖最有利的生存之地,我们举族才会迁到这里来。” 原来半妖之族居然可以吸食邪浊之气,那岂不是等于天然的空气净化器? 萧夕又问道:“据说有人利用天州的邪浊之气弄出来邪物,你可听说过没有?” 归荑摇头:“我自从来到天州就一直幽居在深谷,不过我可以让我的族人去打听,他们的消息很灵通,你可以再这里等上三天,必然会有消息。” 萧夕点点头:“好,那这件事就麻烦你。”她回头对白泽说道,“你看这个地方这么美,我们就在这里住三天,怎么样?” 白泽还没开口,白英却没好气说道:“你要怎样还不都随你,我们这些人只有听命,就算真有什么不同的看法,难道你会听?”他对萧夕擅自行动感到很生气,总是这样莽撞,幸而这个半妖被锁链困住,倘若是个性情凶戾的,这会儿估计萧夕就惨了。 这时只听躲在归荑身后的两个半妖哀哀出声问道:“归荑大人,咱们半妖一族真的要听人族的话吗,他们会不会对我们下黑手?”说罢还胆战心惊地朝白英望去,实在是被白英的拳头给吓怕了。 “照我看你们不对别人下黑手就真是积德了,还怕被人反杀,你们是坏事做多了怕遭报应吧?”萧夕故意调侃道。 话音刚落,半空中突然又被扔过来一个半妖,滚落在归荑跟前。 紧接着付月从暗中走出来扬声说道:“这话说得不错,他们就是骗人太甚,所以在今天都要被狠狠揍一顿,这个小小半妖,居然敢框我,今天没打死你就算你走运。” 萧夕见付月与白狐居然也寻找过来,不由高兴说道:“我还正要去找你们呢,原来你们已经找来了。” 付月还是云轩的模样,庞然身躯把星光都给遮挡住,俯视着归荑:“你就是半妖之主,你的手下今天把我给惹怒了,你如果想要保护你的手下,那就来跟我好好打一架让我消消气。” 归荑望着云轩露出满嘴獠牙,不由面露惊惶:“你、你是……” “我是上古妖魔云轩,”付月答道,“还有我背上这只白狐,它是九尾妖狐,你想跟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打架都可以。” 半妖与妖魔本来就有宗脉相同,但是半妖却又不及妖魔纯粹,更何况还是上古妖魔,归荑咬牙说道:“我不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的对手,今日我的手下得罪你们二位,我愿意接受你们的处置。” 这时萧夕走过去,一把将白狐从云轩的背上给拎下来,数落他们两个:“你们吓唬人够了没有,他还要去帮我办正事,你们两个就别对他撒气了。”又转头对归荑说道,“今天的事你不用怕,我给你做主,今天就当是误会,他们不会真的伤害你。” 归荑身边的三个半妖面对上古妖魔云轩都吓得动也不敢动,倒是归荑还能压制发自内心的恐惧,面上保持镇定问道:“州牧大人,这二位上古妖魔也是你的朋友吗?” 萧夕点头说道:“没错,就是那种蹭吃蹭喝还拿钱不干事的朋友。” 付月顿时不乐意了:“谁说我拿钱不干事,那都是以前,现在我为你鞍前马后,今天要不是为了你,我会被一个小小半妖骗得晕头转向?” “连小小半妖都把你骗得团团转,还说自己是上古妖魔,你的尊严何在?”萧夕很乐意怼回去。 白狐站出来说道:“不要吵了,大半夜的你们两个不困吗,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就快回去睡觉吧,我都快要累死了。”它又对茶铺伙计说道,“你给我过来带路,我们要去休息。” 萧夕说道:“我不回茶铺,我就要在这个山谷里野宿,这里风景好,我很喜欢。” 白狐又抬抬爪子示意战战兢兢走过来的伙计再退回去,抬头对云轩说道:“听到没有,咱们的小主子要在这里过夜,快点去生火,好生伺候。”说着又指了下萧夕的肚子。 云轩只好轻哼一声,走到一边化为人身,猎祜与棙如对视一眼说道:“我们也去帮忙。” 白英瞥了萧夕一眼:“你可真厉害,我看没人是你的对手,我去给你打地铺。” 白泽走过来对萧夕说道:“今夜也折腾够了,快点去休息。” 萧夕却笑道:“我不累。”话还没说完,肚子却忽然痛了一下,她没防备便轻叫了一声。 众人听得真切,顿时如临大敌,白英冲过来急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410章 地图 萧夕摆手摇头:“我没事,就是刚才肚子突然稍微疼了一下,现在又不疼了。” 白英气得几乎要骂人,但是又不敢真骂,只好压着怒火:“让你逞强,以后遇到什么事不要单独去做,我们这些人又不是你的累赘,等我们一起会坏你的事吗?” 萧夕被白英啰嗦多了,耳朵都快要起茧了,连忙答应:“我知道了,你别说了,你再说我的肚子又要疼了。” 白英这才冷哼一声,转身气呼呼走了。 “你以后就别再让我们担心了,”白泽柔声劝说道,“我们这些人谁不是为你而来,要是连你的忙都帮不上,岂不是要被你看轻了,再说你现在的身体也不适合单独行动。” 都是肚子这个小家伙惹的祸,害得自己被千叮咛万嘱咐,要是放在从前,那是何等自由潇洒,萧夕默默叹了一声,这都是命啊。 在山谷过夜,在萧夕看来是件很惬意的事,谷中花树盛放,落英若雪,又值夏天,躺在清凉的石头上,谷中的风清爽,夹杂着花香。 萧夕与白泽并排躺在石头上,她仰望漫天璀璨星辰,转过头轻声问道:“白泽,你睡着了?” 白泽本来闭着眼,闻言便睁开:“就算真的困,被你这么一问,我也没办法睡了。”他知道萧夕今天办成了一件事,心里很高兴,所以兴致很高。 果然,萧夕小声问道:“你看我今天是不是很威风?” 白泽抿着唇微笑:“是啊,你今天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州牧。” “我不是像州牧,我本来就是真正的州牧。”萧夕一本正经纠正说道,“虽然我并非想要做这个州牧,但是现在它真的已经变成我的责任,我要担负起这个责任,再说你看现在的天州乱七八糟,我简直看不下去。” “所以,你已经决定要治理这片州域,治理这里的百姓,萧夕,我理解你,你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人。”白泽轻叹一声。 萧夕问道:“那在你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白泽轻声答道:“有时候你像一个侠士,喜欢打抱不平行侠仗义,遇到不公平的事总是要去管,但是其实你更适合辅佐天帝,你知道怎样恩威并施,怎样治理百姓,做侠士只能帮助很少的人,但是做州牧却可以恩泽千万百姓。” “原来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我听了很高兴,要是我只是个粗鄙短浅的笨女人,怎么配得上你。”萧夕轻轻在白泽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不过你说的这两种人我都不想做,我就想在这样的一片山谷中,搭几间房屋,然后就跟你两个人在这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你看这里的夜晚多美。” “好啊,原来你是嫌我们这些人跟着你多事。”付月突然从石头旁边冒出脑袋来,吓了萧夕一跳,“我为你鞍前马后拼死拼活,原来你居然还嫌我烦。” 萧夕微笑道:“怎么会,我说过把你当成自己的亲人,怎么会嫌弃你,到时候我就多搭一间屋子给你住,好吃好喝供着你,你看好不好?” 付月这才轻哼一声,没有再出声,自己到旁边睡觉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好好睡觉,就算你不休息,他也要休息。”白泽轻轻抚摸了一下萧夕的腹部。 萧夕翻了个身,无奈叹气:“我知道,现在就是他是真正拖我后腿的家伙。” 翌日清晨,山谷中笼罩着白雾,萧夕走到溪水边梳洗,忽然心头涌起一阵恶心,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一声,白泽就站在旁边,忙俯身关切问道:“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定是昨天累得很,又不曾好好睡几个时辰。” 萧夕见众人没发现,便忙对白泽嘘声说道:“你别问了,我真的没事,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又要唠叨,特别是白英,千万别跟他说。” 白泽轻叹一声:“既然怕唠叨,就该好好保重自己,以后别那般莽撞,我现在去给你煮点粥,喝了会舒服些。” 萧夕便跟着白泽走到煮饭的地方,忽然看到附近还聚着十来个半妖,于是问道:“那些人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付月轻哼一声:“一群蠢货,管他们呢?” 萧夕于是又走过去问那些半妖:“你们不去做自己的事,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那些半妖知道萧夕的身份,倒是都很恭敬,纷纷指着坐在树下的付月:“我们昨天晚上打了个赌,不知道那位妖魔大人究竟修炼了多少年了?” 萧夕回头看了一眼,含笑道:“少说也有上万年。” 众半妖顿时发出哀嚎声,一哄而散,倒把萧夕弄了个莫名其妙,她又回转去问付月:“这些半妖怎么打听起你的事来?” “大概是他们太闲了,没事找事。”付月斜瞥那伙半妖一眼,根本没把这些小喽啰放在心上。 这时归荑走过来,他卸去身上的锁链后,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他坐在萧夕对面,对萧夕说道:“州牧大人对天州的情况知道多少?” 萧夕摇头说道:“我对天州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就请你来给我讲一讲,还有,以后不用叫我州牧大人,我的名字叫萧夕,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归荑确实对萧夕愈发刮目相看,本来萧夕身为人族居然对半妖持有宽容的态度就已经足以令人惊讶,没想到她为人倒是这般谦和,心中便很敬重她,想来将来真的让她来主持天州局势,她也一定会是个与众不同的好州牧,因此倒很希望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归荑用小木棍在地上划出地图:“天州本是天昭台与周围八州相隔的海域所变,按照现在的势力范围,可以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领域,我们现在所处的东域乃是半妖集聚之地,我可以帮你号令这些半妖;南面则是巫族的区域,据说巫族自荒州迁到这里,因为巫族本身也具有非凡的力量,所以也有很多人去投奔;北面则是人族聚居之所,我的族人跟他们打过交道。 第411章 治天下 听说这位首领很有谋略,把那里治理得有模有样;至于西面,则是妖魔与神兽混杂聚集的地方,很少有人敢进去。” 萧夕听了不由笑道:“我这个州牧还没上任,自己的地盘已经被瓜分得干干净净,你们真是群占山为王的土匪,真不知道我这个州牧该往什么地方摆。” 归荑却认真说道:“我跟你承诺过,半妖会遵照你的要求,愿意听从你的命令,半妖不是你的敌人,至于巫族与人族这两股势力,我想你既然是州牧,身负天命,一定会有办法让他们臣服。如果你需要半妖来帮忙,我一定毫不保留地帮助你。” 这时白泽在旁边说道:“粥好了,大家都来吃早饭。”他给萧夕盛了一碗粥端过来,看了眼地上的地图,却淡淡道:“何必为这些事发愁,还是先吃饭吧。” 归荑见白泽走过来,便起身走开了,萧夕望着归荑的背影:“我怎么觉得归荑总是有意避开你呢?” 白泽说道:“难道你忘了他身上的锁链就是我的阿父所为,他对我心存芥蒂也是理所当然,大概是怕我有朝一日会跟我阿父一样对付他。”他见萧夕一直凝视地上的图,便又说道,“萧夕,也许你会觉得我多疑,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半妖生性狡猾,他们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大抵都带着自己的目的,你千万不要太过相信。” 萧夕抬头示意白泽坐下来,轻声笑道:“谁说我觉得你多疑,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你说的话我会记住的。你先来帮我看看这幅地图,天州被弄得四分五裂,你说我该先从什么地方开始?” “我认为应该先从你自己开始。”白泽却说出这样一句话。 萧夕不由怔住了:“先从我自己开始,这句话的意思我不明白。” 白泽把地上的图尽数抹掉,又变成一片空白泥土,然后望着萧夕说道:“州牧之位恰如一方之王,你要建立什么样的国,让自己的百姓过什么样的生活,这才是你所先要考虑的事。巫族、人族、半妖甚至妖魔虽然盘踞交织在天州,其实以你的身份与能力想要征服他们也许不容易,但是将来终会成功,到时候你要让他们成为怎样的子民。” 萧夕微微颦眉摇头:“这件事我还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只是想着怎样让他们都听我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打天下不等于治天下。” 白泽轻轻颔首:“没错,但凡受人爱戴的州牧,其实都不是轻易动武来压制百姓的人。譬如才州推崇以才治人,端州则有严格的法令,玉州发展玉石贸易让百姓富足,那么你将来要怎样让自己的百姓生活?” 萧夕用手抚着脑袋:“你让我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真的太难了。” “所以天帝把天州牧这个位置让你来坐,其实也是真的很为难你,你对扶桑了解还远远不够。” 萧夕轻瞪过去:“你是在笑话我吗,这个问题虽然不简单,但是也难不倒我,我虽然没有其余的州牧那么聪明能干,但是至少我会努力。” “好了,我只是随便一说,你别当真,”白泽轻声哄道,“还是先吃饭吧,身体最重要。” 待到第三日,归荑手下的半妖果然打探来更多的消息,原来南面巫族的族长现在是巫即,这个倒在萧夕的意料之中,而北面人族的领袖叫做殷雷,据说曾经是雄州牧手下的将领,后来雄州被萧夕一通乱搅,又被巫族与轩辕凤兮同时摒弃斥责,州域分崩离析,这个殷雷趁乱杀死雄州牧,带领众兄弟来到天州,因为善战,又有自己的兵士,所以很快就称雄一方。 众人都得知消息后,聚在一处商议,萧夕问道:“大家的看法都说出来。” 白英首先说道:“我劝你就老老老实实待这里,不要再出去给自己找麻烦,巫族也好,人族也罢,你现在都不能涉险。” 萧夕直接拒绝:“你的建议无效,我不会考虑,我想听有用的建议。” 猎祜问道:“姑娘认为巫族与人族谁更容易接受天州牧?” “我看谁都不愿意接受,尤其是萧夕,”付月直接岔话说道,“当初是萧夕与轩辕凤兮联手把巫族给击溃,令巫族险些遭受灭族之灾,萧夕难道不是巫族的仇敌?而当年萧夕又曾火烧雄州大营,把那些雄州人烧得哭爹喊娘,那些雄州人岂肯轻易罢休,你要是主动过去,那是直接送上门让人教训。” 萧夕不由皱眉,从前招惹的那些最难对付的人怎么现在都跑到天州来,其实巫族的族长是巫即倒还好,他是知道自己的,想来不会把自己当成仇人,但是雄州那帮大汉就不好说了,搞不好真是会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 “其实在我看来也没有必要那么悲观,巫族虽然跟萧夕有灭族之仇,但是巫族早已不是从前的巫族,如今势力衰微,只求有片隅之地生存,而且他们是在天帝的准允下迁到天州,也算是名正言顺,就算萧夕任州牧,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冲突,反而有可能会寄希望于萧夕,好求得她的庇护;而最难的则是这些人族,他们是强行占据地域为己所用,若是不肯接受萧夕的治理,那就与占山为王的盗匪无异,他们的反叛之心应该最强烈,所以他们才是更难对付的敌人。”白泽冷静说道。 萧夕会意点头:“因此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与巫族接洽,看看巫族的态度,然后可以专心对付北面的人族?” 白泽轻轻颔首,他对眼下局势的分析令萧夕茅塞顿开,萧夕高兴说道:“好,就这么办,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去南面巫族的地界,大家今天准备一下。” 众人闻言便都散去,付月却跟在萧夕身后,见白泽不曾看过来,便轻声揶揄萧夕说道:“你明天就要去会自己的旧情人,却还敢把白泽带过去,你就不怕他会吃醋?” 萧夕嗔道:“你胡说八道,我跟巫即清清白白,你少诬蔑我。” 第412章 刮目 付月挤挤眼说道:“你之前被锁魂玉锁住魂魄的那段日子,白狐都跟我说了,巫即对你那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你说你跟他断了,白泽未必这样认为,你看他现在不声不吭,说不定心里已经恼火得不行了。” 萧夕虽然跟巫即早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但是被付月这般一挤兑,心里还是有点虚,偷偷朝白泽望去,但见他脸上果然波澜不惊,但是心里怎么想还真是看不出来。 萧夕于是慢慢走到白泽身后,欲言又止。 白泽发现萧夕站在身后,脸上似有隐情,便问道:“不舒服吗?” “不是,”萧夕吞吞吐吐,“我决定明天要去巫族,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白泽正在收拾明天启程要用的物件,心里算着从这里到巫族需要多久,被萧夕这么一问,当即微怔了一下:“为什么我会不高兴?” 萧夕轻声说道:“因为巫即,他现在是巫族的族长,我要去找他,你会不会不高兴?” 白泽微笑道:“你看我是很小气的人吗,倘若你不告诉我原因就去找他,或许我真的会不高兴,但是你现在是为了整个天州,不是因为私事,我支持你,当然不会生气。” 萧夕拉着白泽的袖子,脸颊微红:“白泽,你真是太好了。” 白泽把萧夕轻轻搂在怀里,柔声说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去做危险的事,我是真的很担心你。”萧夕轻轻点头答应。 付月站在树后望着萧夕二人不但没有争执反而彼此亲密,不由疑惑:“白泽这小子心胸居然变得这么开阔,记得从前还因为萧夕私会巫即被气得昏过去呢。”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陷入爱情的人,”白狐有些不屑,“他们现在是彼此最信任的人,你这点小小的离间计对他们来说根本没用。” 付月摇头叹气:“我还以为会有好戏看,没想到太令人失望了。” 白狐说道:“要是换作我,我也会选白泽,你看他生得俊,情趣高雅,还会做饭,又体贴人,这么好的男人这世上上哪儿找,简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付月轻哼一声:“那有什么了不起,萧夕每次遭难的时候都是我在身边保护,现在倒什么都成白泽的,他凭什么拣这个大便宜。” 白狐眼神狡黠:“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故意挑拨他们两个,其实是你自己心里吃醋,你把萧夕当成自己的妹妹还是女儿,反正就是不乐意被人给抢走,可是俗话说‘女大不中留’,女孩子长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而且她现在都快要当阿娘了,你还跟小孩子似的心思,害臊不害臊……” 付月懒得听白狐啰嗦,一扭头就走开了,白狐还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第二天一早,萧夕一行人便驾着马车出发,归荑与几个手下站在茶铺门外目送他们离去。 伙计问道:“归荑大人,咱们的茶铺真的要关店吗?” 归荑淡淡说道:“倘若你要做茶水生意就不必关门,只是从前杀人的营生不可以再做了。” “光几个茶水钱谁看得上眼,我看还是关门得了,不过大人当真要听那位州牧大人的号令?”伙计又试探问道,“我觉得大人也不比她差,要是大人来做这个州牧,咱们这些半妖伙伴可是大大的高兴,而且从此再也不怕那些人族,说不定还可以奴役他们。” 归荑颦眉呵斥:“我看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你以为州牧是谁想做便做,州牧乃是承天之命,其余人的妄想都可以算作逆天之举,是会遭到天谴,这个州牧我是决不敢奢望。你若是不希望她来统治半妖,那你就去求上天别让她再回来,等到她再回来之时,必然是我举族臣服之日。” 这个女人光是身边的人就已经令人刮目,更何况还是她本人,归荑又问道:“我让你们去办的事,都办妥了没有?” 伙计忙答道:“已经办好了,三天前就已经让人捎信去通知人族的首领殷雷,他肯定已经知道天州牧来天州的事,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采取行动。” “雄州人向来沉不住气,他一定会有所行动,我们就借殷雷之手,瞧一瞧这位州牧大人的真本事。”归荑的唇边露出微微狡黠的笑意,然后拂袖转身离去。 萧夕的马车已经在路上行了半日,山路崎岖,又没有真正的道路,所以走得并不快。 萧夕坐在马车中,从车帘朝外望去,但见群山遍水,远处碧野连绵,天州果然是宜人居住之地。 “没想到天州居然是这般富庶的地方,虽然还没有经过治理开发,但是百姓们在这里生活,吃饱穿暖是没问题的。”萧夕已经开始展望天州的未来,“你看那片田野可以开辟成良田,引溪水来灌溉,收成一定很好。还有这些山林川泽,可以采伐打猎,里面还富含矿藏。” “你倒是对天州越来越喜欢。”白泽说道。 萧夕点点头:“总比给我荒芜的州域要好,我现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白泽分析说道:“其实你对巫族有救命之恩,我想巫族不应该太排斥你。” “谁知道呢,”萧夕轻叹一声,“而且这次棙如会见到巫即,你知道他们的关系,每次想起柔衣巫姑,我心里总是很内疚,那个时候虽然是我们误杀她,而且巫姑当时一心求死,但是死在我的手上,我心中不安,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告诉棙如。” 在旁边打瞌睡的付月开口说道:“就算当时巫姑没有死在祭台,在后来的巫族与天帝之战中,她也是必死无疑,她一生的命运早就注定了,你又何必自责。” 这时在外面赶车的猎祜说道:“萧夕姑娘,前面有地方,我们可以去休息一下。”萧夕应声答应。 于是马车便在路边停下来,刚好有山上溪水流经,众人都去溪边饮水。 萧夕望见溪水对岸有一株高大茂盛的树,很像胎木,于是便问白泽:“你看对面的树,真是与众不同,你认得吗?” 第413章 补药 白泽用袖口擦拭脸颊,然后说道:“它就是半妖所说的野木,可以孕育半妖的胎果。” 萧夕还从未见过,便不由多看两眼,突然野木后面一个黑影闪现,很快又消失,那人动作虽快,萧夕却看得真切,正是当日被扔到归荑跟前的半妖中的一个。 萧夕轻声问道:“你们都看到没有?” 付月长眉微挑:“我们又不瞎,更何况他身上的骚味儿,我老远都能闻见,鬼鬼祟祟肯定没好事。” 萧夕微笑:“那还等什么,快去把他捉过来,我来问问看,是不是舍不得让咱们走。” 萧夕就坐在溪水边等待,没过一会儿功夫付月就拎着一个身躯矮小的半妖来到萧夕跟前,扔在地上,半妖一见这阵仗,就已经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看你胆子倒不大,怎么有胆量跟踪我们?”萧夕问道。 半妖忙矢口否认:“我没有跟踪你们,我就是来看看野木。” 萧夕轻笑一声:“你当我们的眼睛都坏掉了,野木上一个胎果都没有,你来看个鬼,白英,给我狠狠揍。” 白英顿时毫不犹豫就捋袖子抬拳头,作势就要朝半妖身上猛捶,半妖早就领教过白英的拳头,吓得不等拳头砸下来忙喊道:“我说实话,你别打我,我是归荑大人派来监视你们的。” 这句话却没有让萧夕太过吃惊,她抬头与白泽对视一眼,然后说道:“半妖果然狡猾,他让你来监视我,究竟有何目的,你说实话,我就不让人打你。” 半妖这下却真的不知道了:“归荑大人只让我来看看,最好可以尾随到你们去巫族,至于他要做什么没有告诉我,归荑大人做事向来都不会跟别人说。他只是说万一我被发现,你也不会杀我,最多……最多挨顿揍。” “他倒聪明,知道我不杀没用的人。”萧夕微微冷笑,“可是就让你这般回去,岂非太便宜你们半妖。”她转头望向溪水对岸的野木,问半妖道,“你知道不知道,在整个天州总共有多少株野木?” 半妖答道:“就咱们半妖的地盘上,总共有三株,至于其它的地方,我们就不知道了。” 萧夕点头笑道:“那好,我就让归荑知道想要对付我的下场,猎祜棙如,你们两个去把那株野木给我毁掉,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让它结不成胎果就可以了。” 半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眼睁睁看着猎祜与棙如走向野木,棙如手中的青铜龙雀只砍了一下,野木的根干便裂开三寸。 萧夕冷冷注视着半妖:“你刚才不是说你是来看野木吗,就把你现在所看到的回去全部告诉归荑,如果将来他敢反我,那么这颗野木就是你们半妖的下场。” 她说话声中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半妖战战兢兢站起来,赶忙回头跑掉了。 眼见半妖没了踪影,萧夕才说道:“让他俩别砍了,没必要在这里砍树浪费时间。” 白英却拿出装水的囊袋走过去,居然用囊袋接从枝干中流出来的汁液。 “你为什么要盛树汁?”棙如好奇问道。 “不论胎木还是野木,它们的汁液对萧夕的身体都是补药,反正流出来也是白白浪费,还不如给萧夕补身体。”白英灌满后,望见萧夕已经上了马车,便忙跟上去。 马车在路上走了十天,才来到巫族聚居的地方,是一座不算太繁华的市镇,街市上不仅有巫族人,还有其余的族人,萧夕坐在马车上揭开车帘朝外看,却发现街上还有不少不像是寻常百姓的人,带着兵器在街上走来走去。 一行人找到一家客栈酒楼,到里面坐下后,便听见领座的几个大汉谈论说道:“他娘的,连见一下巫族长老都要十个银贝,简直是宰割。” 却有人接话说道:“十个银贝算个啥,只要能求到咱们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一百个金贝,咱们也拿得出来,就是来的人太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轮得上。” “没想到巫族在这里混得还不错,居然这么多人来求见。”付月边倒茶边嘀咕。 这时伙计走过来,众人点过菜,那伙计却笑着问道:“敢问客人们也都是来求见巫族长老?” 付月望向伙计:“怪了,你倒是我肚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 伙计却直接说道:“但凡来这里的外面人,十有八九都是冲着巫族长老来的,自从巫族举族迁到这里,前来求见的人真是络绎不绝,你们今天才来,待会儿去城头挂个名,少说也要排到三个月以后,诸位想不想早点办事,我有办法把你们的名次给提前。” “你又有什么办法?”付月故意问道。 伙计顿时摆出神神秘秘的嘴脸:“咱们掌柜的跟城内守门的人有交情,只要你们给点好处费,掌柜的就可以帮你们去说说情,让你们早点见上。” “伙计,为什么要见巫族长老一面就这么难?”萧夕问道。 伙计压低声音说道:“因为长老他很忙,但凡是来见长老的人,都是来求东西的,长老整天忙着炼宝贝,自然没工夫见那么多人,你们要是想快点见巫族长老,就一定要托关系找人。” 付月轻哼一声:“我们只有吃饭的钱,没有买通关系的钱,你赶紧把酒菜端上来,别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伙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转身下去了。 萧夕却疑惑问道:“刚才伙计一直在说巫族长老,为什么不提巫族的族长,难道这个长老的势头居然压过族长了?还有他一直口口声声说这位巫族长老会炼宝贝,又是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说的炼物之术,身怀法力的人有的会精通此术,就是把某种力量灌注在物件之上,这种力量可以是自己的法力,也可以是外在的各种灵力或者邪力,但是被注入力量的物件就会变得与众不同。”白泽静静说道。 “那照这样说来,后羿弓与青铜龙雀都是被炼的物件吗?”棙如好奇问道。 第414章 天谴 白泽却摇头说道:“不一样,后羿弓与青铜龙雀天生便是由奇异之物所制,自身便具有超凡之力,自然不是那种炼制被强行注入力量的东西所能相比。比如我们曾经在玉州所见过的那张邪网,应当就是后天被炼制出来的。” 萧夕眉头一皱:“当时我们都听到那张邪网正是从天州弄过去的,你们说会不会是跟这个巫族长老有关?” “那我们就只有去亲眼证实才知道。”白泽说道。 白狐插嘴说道:“怎么去,按照那个伙计说的去挂名然后等三个月?” 萧夕的眼神却落在白狐身上,含笑道:“那样太慢了,这件事还是得拜托你才行。” 深夜时一轮白月悬挂在明空中,城镇北面是陡然拔起的崇山峻岭,峻崖上有楼阁宫殿,便是巫族中有身份的人居住的地方。 最中央的楼台外廊上,两个侍女从屋内退出来,悄声交谈说道:“族长大人又不在房中,他每天都会去找大长老商量事情,但是每天都是皱着眉头。” 另一个说道:“其实我觉得大长老这样做也是为巫族好,你看城外有好多人来求咱们巫族办事,说不定巫族可以就此繁荣起来。” “可是族长大人却说大长老这样做是错的,我上次还听见他跟大长老发生争执,吵得很凶,族长大人说这样会遭到天谴,给咱们巫族带来灾祸。” “真的吗,可是现在连天帝都没有了,天谴又由谁来执行……” 两个侍女叽叽喳喳渐渐走远了,这时走廊房檐上一团白影在月光映照下轻盈落在地上,白狐警惕地听闻周围动静,确定没有人在附近,这才伸出尖尖的舌头来微微喘气。 到底是夏天,就算是夜里折腾活动下来还是热得要命,更何况身上还裹着皮毛,白狐从窗牖钻进屋里,等待巫即的归来。它是奉萧夕之命趁夜潜进城中来找巫即,询问他巫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众多房顶上跃来跃去,偷听到下人的对话,才慢慢摸到巫即的住处。 白狐热得张大嘴趴在屋内的桌案上,却没有找到茶水,一转眼瞧见正中央放着一桶微微冒着热气的洗澡水,心念一转,便跳上浴桶的边缘,小心翼翼踩在上面俯身想要喝桶里的水。 不料它突然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栽进浴桶里面,恰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巫即从外面跨进来,迎面便瞧见一只湿淋淋的白狐正奋力从装满水的浴桶里朝外扒,顿时一怔。 白狐已经连喝了好几口洗澡水,见到巫即便伸着脖子喊道:“还不快把我捞出来,你想看我淹死吗?” 巫即这才认出这只会说话的白狐正是跟在萧夕身边的那只,于是连忙挽起袖口把白狐从浴桶里面捞出来放在地上,白狐已经被淋得如同猫儿一般,拼命抖散身上的水。 “你在我的浴桶里面做什么?”巫即疑惑地问道。 白狐没好气答道:“你好歹也是一族之长,房间里居然连口水都没有,害得我只能喝你的洗澡水,呸呸。” “是萧夕让你来找我的?”巫即又问道。 白狐这才端坐在巫即面前:“不然呢,难道是我自己大半夜不睡觉专门来喝你的洗澡水,她让我来问你,巫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城外会有那么多人要求见巫族的大长老。” 巫即的神情不由露出愁闷:“原来连萧夕也知道了这件事,这都怪我这个族长没有用,连自己的大长老都拘束不了。当初天帝与我巫族一战之后,巫族中但凡灵力高强的人都战死在这场战斗中,但是只有大长老因为精通炼物之术,并不擅长战斗,因此便留在族中保全性命。后来我们巫族迁居到这里,西面便是天州邪浊之气汇聚的地方,大长老为了振兴巫族,便想出利用这些邪浊之气炼制邪物,以重金出售或者赠与那些豪强,我实在无法阻止。” 白狐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既然你没有参与这件事,萧夕想要跟你见一面,就在明天晚上,你来不来?“ 巫即听闻萧夕消息,心头仍忍不住一动:“原来萧夕竟然也来到这城镇中,她、她还好吗?” “她现在是麻烦缠身,都是那个轩辕凤兮在临死前偏要让萧夕来当天州牧,撂下这么大个烂摊子,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收拾。”白狐摇了摇尾巴,“好了,你有什么想问的事就等到明天再问吧,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该走了。” 白狐说罢,正打算离去,却突然又调转头过来说道:“我不能就这样走,大老远来一趟,连口水到最后都没喝上,你快去给我弄碗水来。” 白狐回到客栈后,将事情讲给萧夕听,萧夕便在客栈中等待一天。 到夜半时,萧夕一直没有合眼,就把窗牖打开望着天上的一轮清月,周围静谧,突然房门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萧夕本来昏沉欲睡,被响声惊动,忙回头望去,果然是巫即如约而至。 明月清辉洒在走廊上,他背月而立,月辉淡淡镀在他周身,越发衬得巫即俊美朦胧。 萧夕对着巫即微笑,巫即抬脚走进房间。 而就在萧夕房间的隔壁,付月与白狐都贴在墙壁上,恨不得把墙穿个洞出来,想要把萧夕房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付月捏了一下白狐的大大尖尖的耳朵,压低声音问道:“你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没有?” 白狐瞥了付月一眼:“同样是在听,难道咱们听到的会不一样?” 付月又回头对静静坐在桌案边饮茶的白泽说道:“喂,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大半夜*共处一间屋子,*容易烧起来,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女人被人给拐走?” 白泽却翻开桌案上的书,淡淡说道:“萧夕找巫即是为公事,没有私心,我对她很放心。” “可是那个巫即让人不放心呀,”白狐支棱着耳朵继续窃听,“我昨天跟他提到萧夕,他的反应可不是朋友间该有的表情,倒像是要来跟老情人相会。” 第415章 打探消息 白泽闻言,握着书的修长手指微微用力,但是神情依旧保持镇定:“巫即是巫即,萧夕是萧夕,他们两个不一样,你们不必再激将我,我是不会去打扰他们的。” 付月与白狐面面相觑,都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暗暗相互约定说道:“一旦听到隔壁有不好的动静,咱们就立即闯进去,绝不姑息敌人。” 隔壁的萧夕与巫即根本没觉察到这些人的如临大敌,他们二人在桌案旁相对而坐,彼此都保持距离,说话客气。 萧夕说道:“天昭台一别,你过得好吗?” 巫即回答道:“当初奉天帝之命,巫族举族搬迁到这个地方来,天帝并没有为难我们,所以巫族在这里生活倒很好。” 萧夕对巫即微笑说道:“巫族的处境我看倒比你说得更好,你看满城镇的人大多是来求见巫族的,你们的声望很高呢。” 巫即却黯然摇头:“你不知道,如今这正是我所担忧的事,如今巫族想要极力复兴当初的鼎盛,却是无异于自掘坟墓。从前巫族一直受到天帝的器重,从族中选出巫力最高的十个人担任十巫侍奉天帝,虽然巫族居住在荒州荒僻之地,但是因为这份殊荣,整个扶桑没有谁敢看轻巫族。”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现在,巫族谋逆反叛受到天下讨伐,无异于丧家之犬,十巫损折殆尽,巫族式微,但是族中却还有人在做着振兴巫族的梦,想要以非常手段来繁荣巫族。” “我也听说了,听说你们族中的大长老精通炼器之术,以此来笼络人心。” 巫即点头说道:“没错,这位大长老当初因为巫力稍逊没有成为十巫的资格,但是他本身擅长炼器之术,如今便妄图以此术来复兴巫族,他在族中选择许多比较出色的年轻人来教给他们炼器之术,想要将此术发扬光大。” 听起来这个大长老也不是个藏私的人,而且也是为了整个巫族,为什么巫即会不乐意呢,萧夕望着巫即含笑问道:“你为什么不支持这位大长老?” 巫即微皱着眉:“因为他所用的乃是邪术,而非正道。我虽然不精通炼器之术,但是我知道真正的炼物要耗费年深月久,往往数十年甚至百年才可以完成一件炼物,然而大长老却用非常手段强行加快这个过程,他所炼出来的都是害人的邪物。”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阻止?”萧夕问道。 巫即轻轻摇头:“我虽然身为族长,但是大长老在族中威望不低,并且此举确实可以笼络人心,所以族中反而有很多人支持,我实在是孤掌难鸣。” 看来巫即这个族长当得还真憋屈,不过好在他的价值观还是很正确,萧夕当即说道:“我帮你,让你做一个真正的族长。” 巫即不由一怔:“你帮我?”他不知道萧夕为什么做这个决定,难道她就是为了大长老的事才来到这里,还是她觉得自己太可怜? 萧夕微笑说道:“我没有看轻你,我帮你,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她将自己的州牧牌碟取出来递与巫即,“我身为天州的州牧,你们巫族又在我的治域,这件事我自然是责无旁贷。” 巫即惊讶得睁大眼:“你居然是天州牧?”他还记得当初萧夕被天帝囚禁在天昭台,本以为她们之间就此决裂,没想到天帝居然任命萧夕为天州牧,心中顿时感慨,像萧夕这样聪敏灵慧的人,自然不会跟普通人一样,想到从前自己居然还曾经妄想把她拴在自己身边,当真是可笑。 “我就是如假包换的天州牧,”萧夕把牌碟取回来,并没有解释其中缘故,“我会尽全力帮你,但是我同时也需要你的支持,你是巫族之族长,如果你肯支持我,对于我治理天州是很用的。” 巫即自然明白,点头说道:“我可以现在就承诺,巫族会全力以赴支持你成为天州牧,受你之号令,绝无二心。” 萧夕颔首笑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大长老一事你想要如何处置,说来听听。” 巫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低声说道:“你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就需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现在就要去吗?”萧夕问道。 巫即轻轻摇头:“不,那个地方就是大长老的炼器的地方,我会先打探消息,然后再找机会带你过去,三天之内我必给你口信。” 萧夕点头说道:“好,我就在这里等你,如此说定,那你就先回去安排一下。” 付月跟白狐在隔壁已经听得很困,这时说道:“总算要走了。”话音未落,却听见隔壁传来“咚”地一声响,虽然不重但是在深夜却令人精神一振,付月跟白狐立即冲出房门,撞开隔壁萧夕的房间。 两方一视,都有点愣了,原来萧夕坐得太久,腿脚麻了,起身相送巫即的时候没站稳,膝盖撞在桌角上发出响声,幸好被巫即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 “你们怎么还没睡?”萧夕自己慢慢站直询问。 没有抓到自己想要的奸情,付月跟白狐都有点讪讪,退到门外笑着摇头。 “正好你们没睡,替我送一下巫即。”萧夕吩咐道。 付月便与白狐让出路来,跟在巫即身后送人。 这时白泽才从隔壁房间走出来,萧夕房间的门还开着,他走进来问道:“撞得疼吗?” 萧夕俯身去揉膝盖:“没大事,就是撞到膝盖了。” “让我看看。”白泽合上房门,走到萧夕面前扶她坐到床上,然后卷起裤腿一瞧,已经青了一块,他不由微皱眉头,“真是不小心,你怎么就不让人放心呢?” 萧夕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笑道:“我怎么就让你不放心了,你该不会跟付月白狐他们两个一样,等着来抓点什么不好的场面?” 白泽闻言,脸颊微微一热,虽然他明白萧夕的情意,自然也相信萧夕不会跟别人有情,但是毕竟她与巫即从前有过亲密之情,要是说自己心里毫无触动,那是假话。 第416章 认输 萧夕把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你是不是为了等我,在隔壁喝了整整一壶茶?”萧夕轻嗔问道。 白泽的脸颊透着薄红,被萧夕这个主动的吻吻得几乎要醉了,自从在玉州重逢,其实二人都没有亲近的机会,像现在这种夜深人静又没人打扰的时候还真是不多,他望着萧夕灯光下娇美朦胧的脸颊,忍不住又凑过去捧起她的脸颊吻下去。 本来萧夕只是想安慰白泽,这一下被他撩得浑身发热,如同喝了酒一般,她竟然鬼使神差偎进白泽的怀抱,想着不论白泽今夜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萧夕等了好一会儿,白泽就只是抱着萧夕,竟然手脚都不再动弹。 “你、你就不想再对我好一点?”萧夕实在忍不住,居然先开了口。 白泽何尝不明白萧夕的意思,但是他却极力忍耐说道:“我还没有跟你正式成亲,我怕你会怪我不尊重。” 萧夕听白泽这般拘谨,心想倒是自己太急切,说起来虽然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没有三媒六聘,但是好歹也要房子车子,再加点彩礼,这样才不算掉价,可是现在在扶桑,又有谁来置办操心,想想还真是不划算。 白泽见萧夕慢慢低下头,似有打退堂鼓之意,心中一急忙说道:“不如我们先免去这些虚礼,等以后我再给你添补?” 萧夕轻瞪他一眼,这下可暴露本性了,说到底还是男人,她还想再调侃两句,没想到一股温热气息扑过来,白泽已经俯身吻了下来,他按着萧夕的肩头把她扶倒在床上,轻轻抚摸萧夕的脊背。 萧夕本来心中还有些忐忑,这下被他摸得如同捋顺毛的猫一样,说不出的舒服,便猜想白泽表面看着不经人世,怎么实践起来有模有样,当即双手抵挡在他胸膛上,警惕询问道:“你是不是之前碰过别的女人,怎么对这种事好像很熟练?” 白泽轻轻吻了下萧夕的手:“我从来就只有你,只是从前在天昭台的时候,伺候的掌事侍女会交给我这些事,是我的功课。” 难怪他的学识还挺丰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居然连这种生理知识都要学,萧夕这下放心了:“那我还真得谢谢她,把你调教得这般好。” 白泽的手又轻轻抚摸在萧夕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神情微微犹豫说道:“只是她从未告诉过我若是腹中有胎儿是否可以圆房,会不会伤及胎儿?” 萧夕心里“咯噔”一跳,说起来自己肚子怀的孩子还算是白泽的外甥,不过以后还是管他叫阿父吧,她伸出胳膊环到白泽身后,轻声说道:“这个问题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不乱来,就不会伤到他,你只管放心,不会有事的。” 隔壁白狐把耳朵竖得笔直,恨不得跟墙壁融成一块,嘴角咧成猥琐的表情,弯弯狐眼对身边的付月轻声笑道:“听见没有,你只管放心,他们两个没问题的。” 他们送走巫即之后,回转却不见白泽,听见萧夕房中有动静,便继续在隔壁听墙角,果然白泽沉不住气,终于按捺不住露出男人本性,这原本也在意料情理之中,其实本也没什么,这本是常情,更何况白泽跟萧夕是两情相悦。 但是付月还是轻哼一声,有种被白泽横刀夺爱的失落。 偏偏白狐听得愈发起劲:“你听,他们两个真是*,哎哟,不得了,真是不得了……”不料还没等它听到高潮,整个身躯一轻,瞬间被付月给拎起来。 付月冷声说道:“跟我回自己房间去,别在这里干缺德事。” “怎么就缺德,我以前在舜州的时候,那里的百姓都开放得很,根本不开房间,只要看对眼,就在野地里干这事儿,我见得多了去了,现在就只听个声音都不行,别啊……”白狐在付月手里挣扎辩解,然而没有用,被硬生生关进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清月无声,有人在做美梦,有人却在忙碌不休,巫族所居的城池后山中,冷雾迷蒙,繁茂杂草中一条幽微小径通往后山隐秘的山洞,洞穴入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这时,一个窈窕身影出现在月下,朝着山洞急步行去,她的脚下所经过的地方,都覆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就如同秋夜寒气凝结在草叶上,很快便又散去。 女子俯身钻进山洞,洞内陡然变得宽广,就在后山的正中央,地面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天然池子,池子被分割成左右两半,一半是滚沸的血*浆,冒着滚滚热气,另外一半却是坚固的冰晶玉石,寒气几乎可以把人冻僵。 池子的边上立着一个黑袍老者,他的身躯微微佝偻,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纵横,女子走到老者对面,看起来二人是爷孙。 然而女子却开口唤道:“阿父,我带来了消息。” 黑袍老者缓缓点头:“是族长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阿月?” 被唤作阿月的女子回答道:“我刚刚跟踪族长,发现族长去了城外一家客栈,不知去见了什么人,我怕被族长发觉,所以就没有跟进去,只是后来出来相送的一个人,身上带着一只白狐,而且我感到他身上的气息不是人族,异常强大。” 黑袍老者语气微沉:“看来族长是在寻求援手来对付我了,他果真不肯听我的,哼,他跟当年他的阿父巫咸族长相比,实在差得远了,只是被天帝打败一次,居然就此认输。” “阿父,”阿月轻唤一声,神情露出哀伤,“你与族长不和,实在令女儿很为难,阿父想要振兴巫族没有错,但是……但是族长也有他的道理,像你这样损耗自己的性命来炼器,终将会害了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已经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女儿真的很担心,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怕——” 她没有敢再说下去,但是黑袍老者却接着她的话说道:“你是怕我这样日复一日折损性命,恐怕活不了多久?” 第417章 认错人 他重重叹了一声,“你知不知道在扶桑每一个种族的兴盛都不是依靠天帝的恩赐,而是要经过世世代代的奉献与牺牲,是建立在无数人的鲜血与白骨之上,巫族曾经在历代族长的带领下,即便是在荒州那样的荒僻之地,巫族也在整个扶桑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没想到却一朝没落,倘若巫族想要再度兴盛起来,这个重担就落在你们的身上,阿月,你明白阿父的苦心吗?” 阿月的脸颊上不由泪水滚落:“阿父,女儿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巫族。” 黑袍老者欣然颔首说道:“没错,为了巫族,我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我只是担心自己死去之后,族中再没有人愿意为巫族而奉献牺牲,那样我们巫族才是真正的没落了。” 阿月却摇头说道:“不会的,阿父,就算别人不愿意,女儿却愿意继承阿父的炼器之术,将阿父的心愿延续下去。” 黑袍老者闻言动容,指着面前冰火相兼的池子说道:“很好,不愧是我的女儿,阿月你过来,阿父来教你。” 翌日清晨,众人都坐在客栈大堂吃早饭,付月与白狐哈欠连天,握着筷子连菜都夹不稳。 白英见萧夕没出现,便询问道:“萧夕怎么没下来?还有你们两个,昨天晚上都做了什么事,精神这般差?” 白狐歪在桌子上,咂咂嘴:“你真喜欢管闲事,我们两个昨天没干什么,倒是萧夕跟白泽昨夜把大事给办了。” 猎祜与棙如都经人事,自然知道白狐所说的大事,但是白英却根本没听懂,反而追问:“什么大事,是巫族的事情吗?” 付月“噗嗤”一声笑出来,摆摆手说道:“就是萧夕的个人私事,你放心,有白泽照顾,她不会出事的。” 几个人说话间,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站在柜台跟前朝大堂张望,她的眼眸很深邃,嘴唇却很小巧,长相清秀中带着淡淡哀伤。 她的眼神落在说笑的几个人身上,最后目光停落在正张大嘴打哈欠的白狐身上。 付月拿筷子暗暗戳了白狐一下,朝女子瞥去一个眼神,白狐眯着眼望过去,轻声说道:“又是她,昨夜就跟在巫即身后,今天怎么又来了,八成是已经注意到咱们了。” 付月轻轻点头:“既然被发现了,要不咱们今天就把她给留下,请她吃顿饭?” 谁料还没等付月把玩笑开完,猎祜却已经站了起来,直直望向女子,神情露出惊诧,忍不住轻声唤道:“阿月?” 女子本没有注意到付月,这下却被他惊了一下,见对方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不由皱了下眉:“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下连棙如也惊讶起来,站起来对阿月说道:“你真的是阿月姐姐吗,可是你不是在十年前就被巫族给杀死了吗?” 阿月神情微冷:“一派胡言。”当下转身就走了出去。 白狐询问棙如道:“你们认识这个女人?” 棙如点头答道:“她的容貌跟阿兄当年的未婚妻简直极为相似,简直如同一个人,不过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亡故了,至于这个女子——” 话未说完,猎祜却飞快说了一声:“失陪。”便快步追赶阿月出了客栈。 付月摇头轻叹:“真是奇了,怎么这个女人又突然变成猎祜的婆娘了?” “谁知道呢,”白狐把半块馒头朝自己面前扒拉,“说不定猎祜可以帮咱们弄清这个女人的身份呢。” 猎祜追出客栈,一直快到城镇北门时才追上阿月,周围行人清冷,路边的红竹在晨风中发出飒飒微响,几片竹叶飘落在二人脚下。 阿月颦眉怒斥说道:“你追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猎祜本来是个冷静沉着的人,做事一向三思而后行,只是今天见到这个与自己亡妻面容极为相似的女子,不知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就追了出来,他怔了一下问道:“那你为什么叫阿月?” 阿月越发莫名其妙起来:“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这是我阿父给我起的名字,难道我还要知道原因?” 猎祜见对方神情怨怒,虽然容貌相仿,但是记忆中的阿月是个温婉柔和的女子,也绝不会就这样对自己发脾气,装作不认识,心中轻叹一声,然后道歉说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你认错人了?”阿月怔了一下,见对方不像是在说谎,便多问了一句,“你把我认成谁了?” 猎祜的视线已经不再落在阿月的脸上,轻声说道:“你的容貌与我已故的未婚妻很相似,她的名字也叫阿月,所以我一时情急,把你错认成她,让你误会了,实在很抱歉。” 阿月得知缘故,不由心中又生出同情,怒气消散,这才认真打量对面的男子,他的身材高大挺拔,神情从容成熟,只是眉眼之间那种掩饰不住的淡淡落寞,让人心头不由一动。 天下居然有这般巧合之事,阿月心中暗暗思量,她与猎祜面对面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片红竹叶飘落在她的头顶上,阿月才出声说道:“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认错人了。” 猎祜轻轻颔首:“我知道。”他望着阿月,突然伸出手摘下落在她头发上的那片尖尖的红叶,对着阿月露出沧桑却善意的微笑,“有竹叶落在你的头上了。” 阿月微微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脑袋,指尖触碰到头发才发觉那片竹叶已经被对方给摘下来了,她心头不由涌起羞赧,转身便走,走了好一会儿才回身望去,但见猎祜还站在那丛红竹之下,形单影只,抬头凝望着翩翩红叶。 自己真的跟他的亡妻长得很像吗,阿月心头一动,若是真有这样一个痴情的男子两情相悦,当真是羡煞人。 而这时在客栈的房间里,萧夕正刚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瞧见白泽端坐在床边上,正襟危坐的模样,神情还略微有些紧张。 萧夕想要起身,但是刚坐起来便觉得下身隐隐作痛,不由轻哼一声。 第418章 修炼炼器之术 “你别乱动。”白泽见萧夕醒过来,简直如临大敌,“你现在饿不饿,我已经在厨房煮好了粥,还是你现在想要洗澡,我也把热水都打好了。” 萧夕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就算要吃饭洗澡,那我也得一样一样来做呀,不过现在我什么事都不想做,我想要你亲我一下。” 白泽一怔,然后轻轻地把萧夕抱在怀里,听见萧夕又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着急,现在不是早上吗?” 白泽轻声答道:“从前的掌事侍女告诉我,之后,女子通常都会觉得不舒服,我怕你会生气怪我。” 萧夕好笑道:“你现在是我真正的夫君了,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怪你,况且这是我心甘情愿,我觉得很高兴。” 二人便沐浴在晨曦中,耳鬓厮磨说了一会儿话,接着便听见门口传来徘徊的脚步声,一下一下颇有规律。 萧夕叹了一口气:“让我先洗澡吧,再不出门白英估计要把房门给砸破了。” 果然,没等过多久,萧夕沐浴完打开房门,白英就站在门外,直直盯着萧夕问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出来?” 萧夕的头发还是湿的,披散在身后,在走廊上斜照过来的阳光下发出点点金黄光泽,她对白英笑了笑:“你找我有事?” 白英闷声说道:“没事,就是看你迟迟不出来,所以来看看。” 萧夕指了指自己的腹部:“你是来看他有没有事的吧,你且放心好了。” 白英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刚才付月跟白狐收到巫即来的密信,约你明天晚上去巫城后山,你去不去?” “我当然要去,这件事肯定与巫族大长老有关。”萧夕应声答道。 白英无奈地微微皱眉:“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但是你要知道,天帝的安全与你天州牧的地位是一样重要的,他的生死关乎到整个扶桑的未来。” “我当然知道天帝比我更重要,如果没有之前的两任天帝,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萧夕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更好奇,你打算让我怎么把天帝生下来?” 白英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要把你的肚子剖开把天帝拿出来?” 什么,居然打算给我来个剖腹产,萧夕颦眉问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夫呢,你把我的肚子给剖开了,天帝倒是好了,那我能活下来吗?” “为了天帝我们都要做好牺牲的打算,这是我的使命。”白英却似乎对生死颇为看淡。 但是萧夕却生气了:“你是你,我是我,咱们不一样,我还打算要安度晚年呢,懒得跟你说,反正别指望我给他抵命。”她把白英从屋里推搡出去,把门合上。 白英望着紧闭的房门,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案边望着窗外的碧树远山,怔怔竟有些出神。 而此刻远在巫城后山的秘洞中,大长老与阿月正站在冰火炼池旁边,大长老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掌,然后分别将鲜血滴落进火池与冰池中,很快两边各有绯红与霜白的光芒冉冉升腾,在半空中汇聚交织,最后化为一股缤纷光华融入到地上所放置的一对战斧中。 大长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密密的汗水,他缓缓收回手掌,拿纱布缠绕起来,又问阿月道:“刚才我所教给你的炼器之法,你都看清楚没有?” 阿月点头答道:“女儿都看明白了。” 大长老的神情露出欣慰之色:“你的天份在族中虽然不是最高,但是胜在勤能补拙,加以练习后想必定可以继承我的衣钵,巫族栖息的西面乃是整个天州邪浊之气与清正之气聚集之所,又与此炼池相通,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天下除了我们巫族,恐怕再没有人可以加以利用。” 阿月望着归于平静的炼池,总觉得那火热的熔浆如淋漓的鲜血一般,让人直视时总有战战兢兢的感觉,她不由问道:“阿父,我们就这样炼器一直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停止?” “当然是等到我巫族重新振兴之后,只要所有的族人都愿意来修炼炼器之术,想来天下就没有人再敢轻视巫族。” “可是、可是每次炼器都要以自己的鲜血为祭,不断耗损自己的寿命,阿父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那些修行炼器之术的族人?”阿月迟疑问道。 大长老却冷哼一声:“若是我将此事告知他们,想必大多数人都会顾及到自己的性命不肯再修炼此术,这些贪生怕死之徒却不知为了巫族之未来,区区一己之性命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只有不断修炼炼器之术,将来总有一天才可以炼出如同上古神器那般力量强大的宝物,到那时巫族有了可以凭借的强大力量,便又可以俯瞰整个扶桑了。” 他又望着地上的那柄被注入灵力的战斧:“只可惜想要炼出旷世神器可遇而不可求,像这种区区下等材质之物就算再辛苦炼制,也无法成为神器。” 阿月心中一动,出声询问道:“阿父,是不是只要我可以找到一件绝佳材质之物,把它炼成旷世神器,咱们巫族就可以振兴起来?” 大长老颔首道:“没错,当初庚辰天帝征服扶桑四海十二州,所凭者不过是后羿弓的威力,就连上古妖魔九尾妖狐也险些命丧在后羿弓之下,倘若我族也出了这样一件神器,那么振兴巫族自然是指日可待。” 阿月在心中默叹,要去什么地方才可以找到这种珍奇材质呢? 大长老又对阿月交待了有关炼器的事宜,父女二人又在炼池旁试验一番,这才静静离去。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就在秘洞之外,传来二人低声交谈之声。 其中便有巫即:“这里就是大长老炼器的地方,里面有炼器之池,凶险莫测,因此平日并无人看守,也无人敢擅闯。” 萧夕低声说道:“好奇怪,我怎么觉得又热又冷?你们巫族向来就神神秘秘,爱鼓捣这些别人都搞不懂的玩意儿。” 第419章 炼池 巫即闻言,脸上微露尴尬,看来在萧夕心中对巫族的印象并不好。 然而跟在二人后面的白泽却出声说道:“其实这都是世人不了解巫族的缘故,在巫族最初迁居到扶桑时,用自己的巫力协助天帝治理天下百姓,降除妖魔,并且在天昭台上布下法阵,令其中栖息各种神兽,保护天昭台的安危,自古以来巫族都是很受天帝器重,否则也不会选出十巫来辅佐左右。” 巫即轻叹一声:“巫族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确实是我们咎由自取。” 白泽却说道:“不过我想当新天帝重新归任后,应该会重新启用你们巫族,毕竟你们巫族与生俱来的天赋是其他各族都无法相比的。” “新任天帝,他在什么地方?天昭台上的胎木据说已经被鲲鱼给破坏了,难道胎果还在?”巫即惊问道。 萧夕尴尬了一下:“他应该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不过再过几个月估计就可以出世了。” 巫即闻言,又惊了一下:“天帝即将出世?” 萧夕笑了一下:“这个嘛现在是机密,所以还不能详细告诉你,我们现在就别讨论这个话了。” 巫即不知即将出世的天帝恰好就在萧夕的肚子中,所以萧夕有些别扭难以启齿,他只是以为当初轩辕凤兮在临终前已经对未来天帝有所保护与安置,因为太过机密的缘故所以萧夕不能告知,因此满怀理解:“我明白,待到天帝临世,巫族一定会尽心侍奉。” 说话间,三人便已经走到洞中炼池,滚滚热浪与寒凛冰气互相交织,白泽微微有些难受起来。 然而萧夕却缓缓舒了一口气,神情惬意说道:“这个地方真是舒服,简直有泡温泉的感觉。” 巫即有些惊诧地望着萧夕:“我原本还担心你会经受不住,这个炼池中极热与极寒交织汇聚,并且是与天州西面的正邪两种气息相连,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了片刻。” 自从怀了天帝之后,萧夕的体质就变得异乎寻常,对寻常人最畏惧的气候却总是适应得很好,她掩饰了一下脸上的神情,轻咳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把这个地方毁掉,这样大长老就无法再炼器了。”巫即皱眉说道,“就算他要再次寻找合适的炼器地方,恐怕再没有这样得天独厚的炼池了。不过,仅凭我一人之力,实在难以办到,所以我想要你的帮助。” 萧夕怔了一下:“原来你是要我用灵力来帮你,只是我现在恐怕不太方便。” “难道你灵力受损,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巫即指着山洞壁顶,“我想要让整座山峰都坍塌把炼池埋葬起来,这样也可以阻断西面的清邪二气,这样炼池就成了死潭,就算有人再把它挖掘出来也是无济于事。” 这个办法倒是很不错,但是着实让萧夕为难,若是使用灵力太过度,恐怕肚子里面的天帝又要开始抗议了,她转头望向白泽,白泽的神情也是无奈与拒绝。 白泽担心萧夕头脑一热就会答应,于是轻咳一声对巫即说道:“巫即,实在很抱歉,这件事我们帮不了你,因为萧夕的身体确实还没有恢复,若是强行使用灵气恐怕对身体的损害会很大。” 巫即闻言,不由怅然,既然这样,他自然也不会强求。 这时突然听萧夕开口说道:“我认为也许根本不用弄塌这个山洞。”说着她居然缓缓抬步朝前走去,站在冒着凛冽寒气的冰池上。 巫即与白泽都大吃一惊,忙上前急唤道:“萧夕,不要过去,很危险。” 这样极寒的温度只要一旦触碰简直可以把人瞬间冻成冰块,然而萧夕却安然无恙,冰面映出萧夕的身影,模模糊糊中却发出微微金黄的光芒。 萧夕蹲下来轻轻抚摸冰面:“真奇怪,我觉得自己可以吸取这个炼池的气。” 果然,熔浆池中开始缓缓升腾起火红的气,与此同时冰池中萧夕的脚下有*的气在洋溢,两股不同颜色的气渐渐笼罩在萧夕的周围,很快就融入到萧夕的身体里。 “她居然可以同时吸取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巫即惊诧问道。 然而萧夕却完全沉浸在这种吸取的感觉中,她感到有种源源不绝的力量在体内流转,整个身体变得越来越充盈,从前那种因为要支撑胎儿灵力时而枯竭的疲惫消散殆尽。 白泽也紧张不安地紧紧凝视着萧夕,萧夕此刻看起来并没有危险,但是这般匪夷所思的场景依旧令人震撼,倘若萧夕将清邪二气尽数吸到自己的身体内,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会不会对萧夕的身体造成损伤? 正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动静,有人闯进来,是个女子大声斥责:“你们是谁,为什么擅自闯进来?” 然而当女子奔进来瞧清来人,顿时惊怔了:“族长,你怎么会来这儿?” 来人正是阿月,她本来想要来修炼大长老白日所教的炼器之术,却发现有人闯入,而且最奇怪的是炼池的中央还站着一个人,居然不畏惧炼池中的寒热二气,并且居然还在吸取从炼池中散发出来的力量。 天下居然还有这般体质禀赋的人?阿月不敢置信地望着炼池中的人,出声问道:“族人,她、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时,炼池中的萧夕缓缓睁开眼,众人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眸居然变成璀璨的金黄色,她一步一步踏出炼池,白泽忙上前问道:“萧夕,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萧夕合眼又睁开,反复几次眼眸中的金黄光芒才渐渐消散,她微笑道:“我现在感觉好极了。”她微微抬起手臂,瞬间便有狂风在洞中涌动,吹得人睁不开眼。 异常强大的力量,巫即心中震惊不已,萧夕居然真的可以把炼池中蕴含的两种气化为自己的灵力,此刻的她已经强大到连自己都无法轻易撼动。 萧夕放下手臂,狂风立即便停了下来。 第420章 大干一场 她转头望向仍旧目瞪口呆的阿月,轻声说道:“我们的行踪被你发现了,你是谁?” “她是大长老的女儿,名叫阿月。”巫即答道。 萧夕对阿月露出微笑:“很好,你回去转告你的阿父,这个地方很好,让他今后不要再炼器了,留着给我用。” “你、你是谁?”阿月面对着眼前这个看起来美丽又温善的女子,心中却止不住感到战栗,她的微笑后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夕缓缓开口:“你去告诉你的阿父,我是这个天州的州牧,倘若他再胆敢炼制邪物,我会以最严厉的手段来惩罚他,你听明白了没有?” 此刻就在城外的客栈中,众人都没有回房休息,而是聚在一间房中等待,白狐哈欠连天,正准备趴下去打个盹儿,白英却突然心中一凛,站了起来。 众人见白英突然站起来,神情紧张,正要开口询问,就在这时,原本趴在桌案上的白狐也骤然竖起耳朵,不停转动,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有人把客栈包围起来了。”付月压低声音说道。 猎祜经验丰富,立即吹灭灯盏,整个屋子顿时陷入黑暗,只有透过窗棱映在屋子地面上的幽微月光,房间里没有人说话,众人都屏息不语。 这时白狐悄声说道:“我出去看看。”它仗着自己身躯便利,跃上窗棱正把窗牖推开一道缝隙准备挤出去,突然半空传来一声箭响,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短箭,恰好扎在窗牖下面,几乎就要射在白狐身上。 白狐顿时暗骂一声,只好缩回来说道:“这只箭上被涂抹了特殊的血,可以克制我的妖力,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只是摸不清他们的底细,不好贸然动手。” 付月沉吟说道:“不急,先等等看这些人要做什么。白英,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白英皱眉说道:“我突然感应到天帝的气息变得很强烈,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么说是萧夕出了变故,付月,要不我们两个先闯出去找萧夕,任凭外面那些小贼再厉害,总归不是我们两个的对手。”白狐蹲在付月面前。 “这些来历不明的人会不会跟巫族是一伙的?”棙如发问道。 猎祜也在琢磨:“也许是,也许他们跟半妖是一伙的,毕竟半妖一族对萧夕也并非真正的忠诚。” 话音刚落,外面只听“嗖嗖”之声不绝于耳,无数锋利短箭落在客栈的墙壁上,有的穿透窗纸直接射进来钉在地上,发出暗红光芒,客栈中不时响起人的喊叫声。 付月皱眉说道:“不好,这些特制的箭遇到妖魔就会发出光芒,虽然杀不死我们,但是却可以暴露我们的位置。”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里面的妖魔给我听好了,你们已经被我布下的阵法困住,快让你们的老大萧夕出来见我,否则我还有后手。” 付月快步走到窗口朝外望去,但见客栈对面的屋顶上,月下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赤裸上身,唯独脖颈与左右两臂上戴着铁甲,居高临下,威风凛凛。 “看来我们真的被包围了。”白狐眼尖,发现整个客栈周围的角落都藏着人影。 付月点头说道:“没想到这些小贼还挺精明,用数以千计的箭簇布满整个客栈,咱们的妖力确实被抑制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冲出去。看来这伙人是冲着我跟白狐来的,你们其余人不如先躲起来,待会儿可以趁机逃出去。” “那不行,我不会丢下你们独自面对这伙贼人。”猎祜毫不犹豫反对说道。 棙如也点点头:“阿兄说得没错,我们是朋友,怎么可以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要是这伙贼人真敢杀进来,咱们就跟他们拼命。” 看到猎祜兄弟二人这般仗义,付月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好,我没白把你们当朋友,其实我原本是挺讨厌跟人族交朋友的,不过现在看来人族中也有很不错的家伙,咱们今天晚上就大干一场。” 接着付月便冲对面的汉子扬声喊道:“你是何人,夜半来骚扰别人好梦?” 汉子回话道:“我是从前雄州牧麾下的将领拔陵,当初你们老大萧夕火烧我们雄州营帐的那夜我也在场,今天我是特意来见她的,你让她出来跟我说话。” 白狐低声说道:“敢情是来寻仇的,当初萧夕把他们给烧得屁滚尿流,看来都还记着呢,怎么办,咱们直接出去跟他们拼了?” 这时对面的汉子拔陵见无人回话,便又高声喊道:“喂,对面的朋友,我只是要见萧夕,她为什么不出来?” 然而对面还是没有回应,拔陵顿时有些郁闷,这时有手下从屋顶上爬上来,悄声唤道:“拔陵老大,对面的人不出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拔陵回头瞪眼过去:“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手下也很郁闷:“老大,我尿急,弟兄们都蹲点一整天了,肚子都饿了,要不咱们直接冲进去,把人给绑了,你愿意跟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 拔陵生气地抬腿想要踢过去一脚,口中低声骂道:“真是懒驴屎尿多,都给我老老实实守着,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你居然还敢绑过来,当真不要命了?” 谁料屋瓦上长了青苔,拔陵抬脚一个没站稳,竟然仰翻摔倒,压在手下身上骨碌骨碌滚了下去。 客栈中众人全神贯注盯着拔陵所在的位置,只见他在月下倏忽一晃,居然瞬间没了踪影,半天也不见再次出现,心中不由都提高警惕。 棙如轻声说道:“这个贼人突然隐藏踪迹,莫不是已经准备要动手了?他刚才还说留有后手,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来对付咱们。” 白狐轻哼一声:“管他用什么法子,反正我是不会任人宰割,大不了鱼死网破。” 但是令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面楼房的墙角下,拔陵从房顶上掉下来,直直压在手下身上,手下痛得直哼哼。 第421章 新身份 拔陵倒是没事,站起来就踹了手下一脚:“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我又要重新再爬一次屋顶,知道我踩破多少屋瓦吗?” 手下委屈地摸摸脑袋,低声嘟囔:“这又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把你拉下来的。” “闭嘴,”拔陵又低声喝道,“这么多兄弟都看着呢,我命令你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的话我就赏你三十重杖,听明白没有?” “既然你不让他说出去,那要是一不留神被别人给瞧见了,那又该怎么办?”一个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拔陵连头也不回便说道:“要是被别人看到,那就连看到的人一块儿收拾——”话未说完,他回身望过去,神情疑惑,“怎么是个女的,你是谁?” 那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月光下露出美好的面庞,对着拔陵微笑说道:“你刚才不是喊着要见我吗,现在我来了。” 拔陵望着对面缓缓走出来的人,她只是个容颜纯美的年轻姑娘,但是却已经让拔陵肃然。记得当初正是眼前的这个人驾驭在*的大鸟身上,卷起汹涌无比的狂风,将整个大营烧为灰烬,那一幕就算拔陵到死都会记得,驰骋在天上的宛如天神一般,真正的强者。 “你的大鸟呢,没跟你一起来吗?”拔陵说话有些吞吐。 萧夕微笑问道:“你很喜欢我的大鸟么,它的名字叫垂云,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现在就召唤它出来,然后送你去你所想去的任何地方都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能否让你的手下撤回来,客栈里没有你要的人,只是白白让别人受惊吓而已。” 拔陵挥手示意,让手下众人都撤离客栈,聚集在身后,然后才对萧夕说道:“这些都是我手下的精锐,我原以为见到你会很不容易,所以只好把他们都带过来施了些小伎俩,希望你不要怪罪。” 萧夕听他的语气倒是客客气气,并没有要动干戈的打算,便朝身后望去一眼,白泽与白英便从角落中走出来。 “既然你是专程来找我,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萧夕又问道。 拔陵突然说道:“我是想要来投靠你,让你来统领我们。” 萧夕闻言不由一怔,拔陵身后的众人也都对他投去惊诧的目光,有的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拔陵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转身面对众人说道:“大家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你们不要小看她是个女人,就是她当年用大火烧了咱们的大营,咱们雄州人一向英勇善战,结果却被一个女人给打败了,试问你们当中有谁是她的对手?” 此言一出,众人竟无人敢出声。 白泽俯身在萧夕耳边低语:“看来此人应是当初雄州牧麾下的将领,当初你作为巧州典客去为巧州牧的女儿送亲,因此与雄州结下仇怨,这些人估计对你都不会友善。” 萧夕轻轻颔首,然后对拔陵问道:“你既然是雄州人,又为什么要离开雄州?” 拔陵转身望向萧夕:“雄州牧为人凶险,早已投靠过巫族,后来事败,先是被你重创,后来又在与天帝的交战中战败而死,我们在雄州待不下去了,所以就辗转来到天州。就在前几天,半妖一族派人来告知,天州已有州牧,知道是你,所以我赶忙带领兄弟来与你会面。” “我明白了,你就是割据天州北边的人族首领,”萧夕认真打量拔陵,“你倒是很有计谋,居然懂得先把我的帮手都困起来,这样我就必然要见你了。” “天州牧,我是真心诚意要归顺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答应?”拔陵再次问道。 萧夕的神情变得凝肃起来:“我确实缺少帮手,但是你要明白,我是州牧,不是盗匪,你若诚心归顺于我,便要听我命令,改掉往日你们在雄州的那些旧习,我不会任由天州一直被割据下去,就算你不来找我,其实我也打算去找你。” 拔陵说道:“既然我已经决意来投诚,那么我就必然会接受你的命令,无论你今后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不误。你萧夕是什么样的人,我拔陵很清楚,倘若我不来找你,等到他日你来找我,想必就是来把我们当作盗匪来剿灭,我带领这些弟兄们来到天州,最初只是想要寻求个庇护之所,而今若能跟随你,今后也许还可以有造福百姓,名垂史册的机会。” 萧夕闻言,忍俊不禁:“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不过我待人一向很诚恳,用人则不疑,我现在就交给你一件事去办,你现在要帮我稳定北面的局势,你回去之后要以我的名义收服各族,重新编整军队,这件事情我会命人去协助你。” 拔陵兴奋答道:“是,我一定按照州牧大人的指令去办。” 这时白泽低声提醒萧夕:“你问他要来牌碟,赐与他新身份,任他为官吏,他才可以以你的名义去办事。” 萧夕微微颦眉,尽量不让拔陵看出不自在,然后悄声对白泽说道:“怎么办,没人教过我,我不会。” 白泽低声道:“无妨,我来帮你。”说着他便抬步走到拔陵跟前,虽未言语,拔陵已经取出自己的牌碟双手递与白泽。 这些人还真是轻车熟路,对流程熟悉得很,倒是自己是个生瓜蛋子,萧夕暗暗撇嘴。 白泽对拔陵微微颔首:“请稍候。”便回转来对萧夕低声说道,“先回客栈。” 萧夕便跟着白泽回到客栈,一进房间众人便俱围拢上来,白狐抢先说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我们还正商量着杀出去呢,外面有伙无耻盗贼,一开始气势汹汹,刚才不知怎的又撤退了,你们没遇上吧?” 萧夕回头与白泽对视一眼,后者把牌碟拿给众人瞧:“我们已经跟此人商量过,他是来归顺萧夕的,已经呈上牌碟,想来是诚意的。” 棙如神情变得轻松下来,高兴说道:“那真是太好了,萧夕姑娘持有他的牌碟,便如同把持他的性命一般,他既然愿意以性命相付,看来确实是真心归顺。” 第422章 牌碟 白狐轻哼一声:“还好他识趣,否则待会儿就给我当宵夜了。” 付月见白英居然跟着萧夕进来,便问道:“白英你刚才跑到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 白英淡淡道:“我感应到萧夕的气息就在附近,所以就出去找她了,对我而言,天帝是最重要的,我必须时刻保护他的安危,至于这些特制的箭对我不起作用,因为我不是妖魔。” “真是没义气,你看我们什么时候丢下过你,等到要火拼的时候,你倒好,自己先顾着你自己。”白狐不满意地嘀咕。 白英却反驳说道:“怎么没丢过,萧夕但凡要去做事从未征询过我的意见,这次去见巫族的人,她问过我吗?” 原来白英心里还有这么大的怨气,萧夕小心翼翼朝后退,免得被扯得太深。她轻轻扯了一下白泽的衣袖,后者会意,便跟随萧夕到隔壁房间去了。 白泽点燃桌案上的灯盏,萧夕望着放着的拔陵的牌碟:“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我可以改变这块牌碟吗?” “当然可以,”白泽在萧夕身侧坐下,“你还记得当初在狱台城被赐与新身份的牌碟吗,扶桑的州牧是由天帝亲自任命,相当于受天之命来治理百姓,你身为天州牧,想要任命自己治域下的官吏,只要他们献上自己的牌碟,你就可以直接更改。” 他把墨砚推到萧夕面前,让她执笔蘸墨,萧夕用笔在牌碟上竖着涂下一道墨痕,顿时牌碟发出光芒,从前印着雄州字样的字居然都渐渐消失了,萧夕心中大奇,又在空白的地方写上天州及官职,说也奇怪,那墨痕竟然瞬间便牢牢印在牌碟上。 “这样就好了?真是太神奇了,我还从未知道当州牧居然还可以长这种本事。”萧夕举着牌碟在灯下左瞧右瞧,心中一喜,又问白泽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任命猎祜跟棙如来当我的属下?” 白泽微笑点头:“自然是可以,只要他们愿意追随你,把牌碟奉与你,你就可以改变他们。不仅是人族,包括半妖或者其余种族,甚至是妖魔神兽,其实都可以为你所用,只是毕竟在扶桑人族最为众多,因此到目前为止极少有州牧会任命人族之外的族类为官。” 萧夕想到归荑,不由轻声冷哼:“当初半妖首领归荑嘴上说着会全力支持我,但是居然根本没有把牌碟奉给我,而且还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拔陵,若非拔陵是来归顺,我们还真会遇上麻烦,这个归荑果真狡猾,老谋深算。” 白泽说道:“半妖生性狡猾,归荑会试探你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经此一事,恐怕他对你不得不服,只要他将来心甘情愿把牌碟奉给你,那么就断不敢再有二心。” “就算他将来心甘情愿把牌碟奉给我,我也要好好刁难他一下,免得他还以为我好糊弄。”萧夕撇了一下嘴。 白泽含笑说道:“你倒是爱记仇,你看看巧州牧的宽容气度,若是你爱耍小性子,恐怕将来的属下们都要在背后议论你了。” 萧夕歪着脑袋:“我也是因人而异嘛,就比如拔陵这样爽快的人,我也会直来直去,归荑就爱跟我耍滑头,我若不耍他一次,岂非令他看轻了我?” “那好,我就等着看好戏,看看你怎么降伏这个老谋深算的半妖归荑。”白泽忍俊不禁,萧夕就是这样的性情,她没有害人之心,但是若是遭人戏弄,多半都是要讨回面子的。 他将萧夕改好的牌碟拾起来:“我这就把牌碟还与拔陵,你说要指派一个人与拔陵同去,你是选猎祜还是棙如,我看他们二人都很好,猎祜办事沉稳,棙如曾经常年跟随在阿父身侧,更熟悉这些官务之事,这样比较下来还是棙如更合适。” 萧夕点头答应道:“那就依你所言,当初他们的阿父也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棙如继承其父遗志,那柄青铜龙雀就为我开辟疆土安抚百姓发挥真正的威力吧,待到事成之后,我也定要让他们二人封官,辅佐我治理天州,这才是他们应得的荣耀。” “我明白了,”白泽轻声答应,“这件事由我去告诉棙如,你不必出面,身为州牧不需要事必躬亲,我自会办好,你就先且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身体。” 萧夕在一番有惊无险后,也倍感疲惫,她打了个哈欠,见白泽转身,便随口说道:“你办完事,早点回来,我先不熄灯,就在房中等你回来。” 白泽怔了一下:“你还找我有事情商量吗?” 萧夕因为困倦的缘故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胳膊支着脑袋笑道:“你是我的夫君呀,难道没事情商量的时候就不能跟我在一起,反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不管多晚我都等,你就快去吧。” 白泽不由心中一暖,唇角微翘,心中欢喜流露但是却没有溢于言表,只是对萧夕微微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客栈这边刚刚平息,巫城大长老的宫殿中,阿月正站在大长老的对面,心中战栗难安。 而大长老的脸色比往日都要紧张焦躁,出声问道:“你果真看清楚了,她真的是天州牧?” “阿父,”阿月怯声唤了一声,“这是族长明明白白告诉我的,不会有错,那个女子真的就是天州牧,我亲眼看到她就站在炼池上,我们平日畏惧的那两种力量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她看起来就好像天帝。” “休要胡说!”大长老猛然一掌拍在桌案上,“你又没见过天帝,怎知天帝之威仪尊贵,她只是一个州牧,就算再张扬也只不过是天帝任命的一方官吏,岂能与天帝相提并论?” 阿月皱着眉头说道:“可是她当时的模样光芒万丈,就好像是天上的太阳照耀着大地,女儿望着她,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女儿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大长老摇头:“你可知道这个萧夕是谁,她是与我们巫族为敌的最大仇人。” 第423章 毕生心血 “十巫中的巫姑就是死在她的手中,她一直都是阻碍我巫族发展的最大障碍,没想到到最后我们巫族还要在她的羽翼下寻求庇护,苟且求生。” “可是阿父,女儿觉得她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从她身上女儿感到一种很柔和温暖的感觉,就好像可以被保护起来,说不定她真的会是一个好州牧,会善待我们巫族的。”阿月低声说道。 大长老却依旧愤慨有声:“你跟族长一样,竟然被这个女人给迷惑住了,当初她是怎样对待我们巫族的,我绝不会忘记,就算她真的是天州牧,我也绝不会当她的顺民,为她所驱使。” 阿月顿时惊问道:“阿父,难道你还要继续跟天州牧为敌?” 大长老声音低沉:“困兽犹斗,就算拼尽这条性命,我也绝不会对她屈服,明天是月圆之夜,你随我去后山秘洞,我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交待你去做。” 圆圆的轩窗外,清秀红竹在风中轻轻摇曳,几片竹叶飘落下来,飘进轩窗中,阿月临窗而坐,神情哀愁望着窗外,不知不觉已经是夏末初秋,窗风微凉。 她抬头望着铜镜中的倒影,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脑海中突然轻轻回响起一句话。 “你长得像我过世的未婚妻,连名字都一样……” 阿月轻轻叹气,天底下真的有这般巧合的事,他说我长得像他的未婚妻,连过世了还这般深情不忘,单凭这点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那位女子相提并论了。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红竹下的那个人,神情淡淡沧桑,但是他的眼眸却是那般深情,阿月自顾想着,不觉微笑起来。 这时有侍女在门外提醒说道:“小姐,大长老吩咐过让你明月东升之时去找他,现在时辰快到了。” 阿月朝窗外望去,果然不知不觉天幕已晚,她忙起身收拾一番,推门出去对侍女说道:“你就不必跟我去了,阿父有话要单独跟我说。” 侍女悄悄笑了:“大长老该不会是要给小姐定门婚事吧,我看小姐这几天魂不守舍,吃饭不香,还总是出神,小姐该是有心上人了,就是不知道是谁呢?” 阿月脸颊一红,害羞嗔道:“别胡说,我哪儿有心上人,再说、再说人家也瞧不上我。” 侍女睁大眼睛:“天底下居然还有看不上小姐的人,我们小姐可是族中数一数二的美人,谁见了不心动,莫非小姐喜欢上的是个瞎子?” 阿月想到猎祜英俊沧桑的眉眼,心中如触电般,轻咳一声:“他可不是瞎子,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跟你说了,阿父还有事要我去办。” 侍女跟在后面叮嘱说道:“那小姐一定要跟大长老说个明白,好让大长老为你主婚,这样我也可以伺候新姑爷呀。” 阿月加紧脚步把絮絮叨叨的侍女抛在身后,心中却如悬着根吊绳办忽上忽下,一边想到自己自幼阿娘早逝,阿父一心只在振兴巫族,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心事,如今虽然有意中人,但是却无人为自己做主;一面却又想到猎祜是天州牧的人,若是阿父与天州牧为敌,自己又岂能弃阿父于不顾,到时各为其主,必然是彼此的敌人,那自己的这份心意对方便更加难以接受了。 她边想边走,脸上愁云不展,一路来到后山秘洞中,见过大长老后,大长老却并未察觉,他只是在炼池旁边踱来踱去,父女二人皆是心事重重。 大长老紧紧盯着水火交融的炼池,忽而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望向阿月,神情中流露出难得的慈爱之色:“阿月,这些年来阿父一直在操持族中事务,都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职责,你做我的女儿虽然表面上风光体面,但是很少得到阿父的陪伴,阿父时常想起来,心里觉得愧对于你。” “阿父,你千万别这样说,你为了巫族尽职尽责是大事,女儿的事其实都是些琐碎小事,不敢去烦扰阿父。以前女儿小的时候帮不上阿父的忙,现在女儿长大了,可以为阿父分忧了。”阿月很是体贴。 大长老轻轻颔首说道:“你这般懂事,就算以后阿父要是不在了,你也可以好好照顾自己,这样阿父就放心了。” 阿月正觉得大长老今天很是古怪,莫名长吁短叹,接着便又听大长老长叹一声:“你去洞外等候,我要在这里炼一样东西,待会儿你再进来。” “阿父今天不教我炼器吗,为什么让我去洞外?”阿月心中疑惑,平日但凡阿父要教授炼器之法,都是当场演练展示,详细解说,今天却这般神秘,连自己都不让看。 大长老没有回答,却说道:“待会儿我所炼出之物乃是我毕生心血,你要好好保存,族长既然已经决定依附天州牧,那么此事已成定局,仅凭我一人之力是无法挽回的,到时候你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今日所炼之物奉给天州牧,就说这是我巫族大长老敬献给她的礼物。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听明白了吗?” 阿月口中答应,心中却愈发疑惑,若是阿父要对天州牧屈服,为何不亲自敬献礼物,而是定要自己代劳,然而大长老却并不作解释,径直挥手示意阿月离开,她便只好退到洞外。 洞外明月升到半空,照得周围草木分外明亮,阿月等待了片刻后,突然间,天上阴云从四面八方急速聚拢过来,遮挡住月光,天地间陡然漆黑一片。 而与此同时,秘洞中陡然光芒大盛,强烈的力量令阿月无法动弹,过了许久才平息下来。 阿月心中大惊,阿父究竟在炼制什么器物,居然会有这般强烈的反应,要知道注入器物内的力量越是强大,炼器者所要付出的代价便越大。 她急步走进秘洞,却惊诧地发现原本冰与火被分割开的熔池却已经被打破,血红与霜白融合在一处,而大长老却不见踪影。 “阿父,阿父——”阿月急声呼唤,在秘洞中张望找寻。 第424章 失落 突然间,她的脚下踩到一截东西,险些滑倒,阿月低头望去,顿时吓得跌坐在地上。 那是一截血淋淋的手臂,仿佛是被从身躯上生生撕裂下来,五根手指紧紧抓着一个匕首。 阿月心中痛苦万分,她认出那是大长老的手臂,因为过度炼器而耗损所以青筋纵横,他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献祭,炼成那柄幽光惨淡的匕首。 她扑过去把那截断臂抱在怀中,止不住大声哭泣,而断臂上的手指却突然松开,幽光匕首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阿月怔怔凝视着地上的匕首,这是阿父倾尽性命炼制出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他叮咛嘱咐过一定要献给天州牧的东西。 她搁下那截残臂,然后探身去拾匕首,然而在触及匕首的一瞬间,指尖却仿佛被火烧一般,她忙缩回手,但是却又有一种刺骨的寒意在指尖萦绕,她紧紧盯着躺在地上的匕首,静静闪烁着幽光,心中惊惧交织,阿父所炼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从夜半就开始一直下个不停,打在屋檐上淅淅沥沥,明明已经是清晨时分,但是天色却依旧黯淡。 萧夕起身后不见白泽踪影,便知道他定在灶房,自从拔陵大闹客栈后,住在客栈的客人们都惜命,纷纷结账离去,只剩下萧夕一行人,偌大的客栈没生意,空空荡荡,连掌柜都闲得整日在柜台上打瞌睡,伙计不必招呼客人,厨子也不用炒菜,倒是白泽去得勤便,这个时候八成是在灶房熬粥。 萧夕走进灶房,果然白泽正朝小炉里面添柴,炉子上炖的粥正冒着热气,香味飘出来,萧夕顿时觉得有些饿了。 她走到白泽身后,坐在小矮凳子上,就像等着开饭的孩子一样,面带微笑盯着炉子上的粥。 “今天的天气有些凉,你怎么不多加件衣裳,当心着凉。”白泽回身望了萧夕一眼。 萧夕听着外面滴答不停的雨声,笑着答道:“走在外面倒是有点冷,但是屋子里面却很暖和,我现在不想动,待会儿回房间再添衣裳。” 白泽轻轻摇头:“你倒是越发懒了,我去给你拿件衣裳披在外头,你替我看着粥,可别糊了。”说罢他便递与萧夕一根木勺,便走出灶房。 萧夕拿着木勺在锅里慢慢搅动,闻着飘出来的香味,静静听着外面的雨声,不一会儿白泽回转,突然听萧夕说道:“白泽,你曾经问过我想要让天州的百姓过怎样的生活,我就在刚才突然想明白了,我希望天州的百姓都过上我此刻这样的生活,每天都有香喷喷的粥可以喝,冷了有衣裳可以穿,有房檐可以遮雨,有家人可以陪伴,你说这样的生活好不好?” 白泽为萧夕披上衣裳,与她并肩而坐,眼眸中露出向往:“这样的生活试问有谁不喜欢呢,就连阿娘尚在人世的时候,也时常会向往俗世最平凡安宁的生活。阿父也曾经教导过我,百姓安身立命,不过是寻求吃饱穿暖,当他们衣食无忧的时候,就不会发生纷争战乱,这样天下就可以太平。” 萧夕笑道:“看来我与你阿父的治民之法真是不谋而合呀,我自从来到扶桑,终日只顾着跟这个打架同那个斗法,关于治民的详细事宜我还真是摸不着头脑,你这个军师可要尽心尽力辅佐我,别让我这个州牧刚上任就闹出大笑话,被别人瞧不起。” 白泽为萧夕盛好粥,神情温柔:“我对你有哪件事不是尽心尽力,更何况你现在的身体特殊,别说我,就是付月猎祜他们,谁对你不是恭让照拂?” 话音刚落,门外便发出笑声:“还是你小子眼睛雪亮,不像萧夕这个没心没肺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你最好,把我们这些人对她的照顾都抛在脑后。” 付月推门走进来,看来他已经全部听到萧夕二人方才的对话,他笑道:“我还正想着你要怎么安抚天州的这些刁民,没想到你还挺有主意,虽然我是妖魔从不在乎这些俗世的治理之道,但是你刚才所说的话我听得还是很舒服,看来将来天州百姓跟着你会有好日子过的。” “没想到你也会关心这种事,要不要我将来也给你授个官职,让你也到这俗世来历练一番?”萧夕歪着脑袋打趣说道。 付月自顾去摸了个碗过来盛粥:“你可莫要小看我,我可不是那种一般的妖魔,当初跟着庚辰征战四方,我也是明白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好与坏我还是分得清的。只不过授官就免谈了,我放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还不都是为了保护你,说起来我终究是妖魔,等到将来你安定了天州,生下天帝,我还是会离开,找个好地方过我自己潇洒快活的日子。” 他端着粥便径直走出灶房,没留意萧夕已经变了神情,似有怅然失落之色。 “他原来是想要离开的,可是他曾经说过把我当成亲人,为什么却还想要走呢……” 白泽柔声安抚说道:“付月也好,白狐也罢,他们终究是妖魔,与我们到底是不同的,他们要过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也是理所当然。” 萧夕微微垂下头:“我明白了。”她把脑袋轻轻倚靠在白泽的肩膀上,静静听着屋外的雨声。 付月端着粥正走到楼上,忽抬眼瞧见白狐正摇摇晃晃坐在窗沿上,撅着屁股朝外探望。 付月有心戏弄,蹑手蹑脚走到白狐身后,在它的屁股旁边伸指一戳,白狐差点栽倒下去,跳转回身张口便骂道:“别惹我,我正看要紧的事呢。” 付月探头朝楼下望去,便见客栈门外街路上,雨中有两个人面对而立,一个是猎祜,另外一个赫然却是当日在客栈见过的长得与猎祜未婚妻颇像的阿月。 “今天一大早我就发现这个小姑娘在客栈外头站着,也不进来也不打伞,我还以为她有毛病,正琢磨着好端端的无缘无故来客栈干嘛,结果猎祜就走过去了,这俩人之间肯定有戏。”白狐一脸笃定。 第425章 掩饰 付月好笑道:“你这狐狸还惯会替别人操心,他们*的能有什么事,肯定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姻缘天注定,你操心也没有用。” “谁说没用的,”白狐回头反驳,“难道你没听说过我们狐族中偏有一脉专门可以管男女之间的情爱,据说它们把自己尾巴上的毛搓成细线,分别绑在男女二人的脚脖子上,这样男女一旦见面,便是*,不论遇到多大的阻碍,都要拼尽性命在一起,虽然我没有继承这一脉的衣钵,但是我好歹也是亲戚,对这种事有种天生的直觉。” 付月笑得愈发欢快:“我看你们那一族是专门给人下降头的吧,听起来真够瘆人的。” 白狐气得跳脚骂道:“无知云轩,你懂什么,我懒得跟你废话——” 正发着牢骚,付月忽然指向外面:“哎,那姑娘跑了,猎祜快去追呀——哎,这就对了。”他正饶有兴致地望着雨中一前一后离去的二人,一低头却发现白狐正在低着脑袋偷偷喝自己的粥,顿时大叫起来:“死狐狸,你居然敢偷喝我的粥,我拔了你的毛搓成线……” 雨声中,付月与白狐的声音从窗外飘扬出去,渐渐被雨声冲淡。 秋雨浸湿的街上,寒风飒飒,行人稀少,阿月在前头小跑,猎祜追了许久才追上去。他也是晨起后无意中发现客栈外面站着一个人,似曾相似,待到走到门口一看,却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阿月,他心中正觉得奇怪,谁知阿月发觉猎祜后,居然调转就跑,像是被逮到做坏事一样。 猎祜见阿月只身冒着雨离去,便急忙取了伞追上去,至于为何要管她,连自己都没来得及想清楚。 阿月被猎祜追上,鬓发浸湿贴在脸颊上,虽然脸上被雨水打湿,但是两只眼睛却红肿如桃,很明显哭了许久,她想要掩饰,便低着头躲避猎祜的视线。 猎祜虽然是男人,但是这般明显的伤心他自然也看得出来,心头不由一软,生出几分怜惜,把伞撑开递给阿月说道:“姑娘独自冒雨行走,容易淋湿生病,这柄伞就借给姑娘用吧。” 阿月低声摇头:“我不要你的伞。” 她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吭声,也始终不肯去接伞,猎祜也不好把伞强塞给阿月,但是让她独自在外面淋雨似乎更不妥,所以也只好陪着阿月站在雨中,秋雨打在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伞外是凄风冷雨,但是伞内却没有半点雨水飘落进来。 阿月微微抬头,望见猎祜高大的身躯,宽厚的肩膀,如山脊一般,她的眼中突然滚落下泪水来,口中说道:“谢谢你愿意陪我。” 猎祜见她的神情着实忧伤,于是轻声问道:“姑娘遇上什么伤心事了?” 阿月闻言,眼泪滚烫,泣声难语:“我的阿父死了,就在昨夜。” 猎祜微微一惊,没想到阿月家中居然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父母与子女之情最是深厚,难怪她会伤心如斯,独自站在外面雨中。 想到自己也是阿娘早早去世,阿父常年在外奔波行走,自己还在年幼时便要照顾两个弟弟,那份艰辛很难为外人所道,再至后来阿父为十巫所害,这个家便再也不成家的样子,连自己身为男子都会感到孤独,更何况阿月刚刚丧父,心情之悲痛确实难以承受。 “姑娘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在,不如让我来送你回去?”猎祜又小心翼翼问道。 谁知阿月却轻轻摇头:“我的阿娘很早就过世了,阿父膝下唯有我一个而已,我如今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姐妹,世上便只剩我一人孑然了。” 猎祜轻叹说道:“姑娘请节哀,若是姑娘不嫌弃,你的阿父丧葬诸事我若有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姑娘尽管提出来便是。” 阿月听罢,心中那份沉重便好似有人分担去了一半,陡然变轻,她擦拭眼泪轻轻摇头:“我们巫族人死之后都是不必安葬的,我们的身躯会化为飞烟,无踪无影,什么都不会留下。” 猎祜微微一惊:“原来你是巫族人?” 阿月听对方语气,不由眼眸又含满泪水:“你很讨厌巫族人吗?” 猎祜犹豫了一下,要说对巫族没有芥蒂那是自欺欺人,不仅阿父是为十巫所害,就连后来被卷入的种种纷争,也无不与巫族有关,就连这次来到巫城,也是为巫族炼邪物之事,但是他又望着满含期待的阿月,却不说不出讨厌的话来。 阿月瞧出猎祜的心思,红红的眼睛又落下泪水来,小声说道:“我看出来了,你一定不喜欢我们巫族,其实我知道好多人都不喜欢巫族,就连那些来求阿父炼器的人,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并不是真的对阿父尊敬。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没有伤害过别人,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猎祜见阿月眉眼怜弱,一瞬间竟有些像极自己从前的未婚妻,心中不由变得*起来:“不是所有的巫族人都是坏人,也不是所有的人族都是好人,我不会以偏概全。” 话音刚落,阿月突然抱住猎祜,一股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传来,猎祜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只听阿月柔声说道:“谢谢你,猎祜,我心里很难过,你能陪我待一会儿吗?” 猎祜回望四周,风雨飒飒,又是在大街上,其实并不是个独处的好地方,但是既然是阿月提出来的请求,又恰逢其突遭变故,猎祜心中怜惜,于是便没有出言拒绝,也没有推开阿月,任凭她将脑袋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又听阿月轻声说道:“从小到大,除了阿父,也就只有你与我最亲近了。” “难道姑娘没有朋友吗?”猎祜问道。 阿月这才抬起头来望着猎祜,轻轻摇头:“阿父是巫族的大长老,我自幼跟随他修炼炼器之术,远离族中其余同龄伙伴,侍女待我好,也只是照顾衣食起居,至于我心里的念头,她是一概不知的,若是说有唯一的伙伴,大概是我养的小兔子吧。” 第426章 麻雀 “每每有心事,我都只能对它倾诉,它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却仿佛可以听懂我的话似的。” 她忽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的小兔子却在举族搬迁的路上,不知跑到沿途的什么地方去了,大概是它向往自由的生活,不喜欢跟着我被关在小小的院子里。” 阿月一口气说了许多,顿时心中越发觉得轻松,不似先前那般悲伤。 猎祜见她提及小兔子神情是掩饰不住的惆怅,于是微笑说道:“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送你一只小兔子,给你当小伙伴吧?” “你是说真的吗?”阿月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欢喜,“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 猎祜没想到阿月竟然会如此期待,他想了想说道:“你住在巫城中,等到我办完这里的事情,我就去找你如何?” 阿月轻轻点头:“那我等着你,你说话一定要算数,不然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猎祜不知为何被阿月的坚持给打动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女子越来越相似,犹记得当初离开未婚妻随阿父去办事的时候,临出门时她也是这样望着自己,然后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我等你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会一直等下去的。” 猎祜的眼眶不知不觉微微湿润了,然后他轻声重复刚才的那句话:“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天一直下雨,萧夕一行人无事可做,便都聚在一间客房中打牌。这本来是萧夕教会的,用来在平时无事可做的时候来打发时间,没想到居然深受众人喜爱,没事就拿出来操练。 现在上场的是付月、白英与萧夕,白狐与白泽在旁边观战,白英不论输赢都是一脸淡定表情,就算额头上已经被贴上了两条白纸也依旧淡定如初,付月对输赢却患得患失,一惊一乍。 萧夕把最后一张纸牌摊在桌案上,含笑说道:“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白英愿赌服输,自己就拾起来一根白纸条朝自己额头上贴,付月却不服气了,指着萧夕轻轻瞪眼:“怎么每次都是我输,你老实交待,有没有诈我?” “喂,说话可要讲证据,我凭的是自己的实力,不信你自己翻牌,明明是你技术太差劲,屡战屡败,怎么全赖我?”萧夕反驳说道,谁料还没等话说完,对面付月一只手臂便径直伸过来,在萧夕脑门上按上一张白纸条。 白泽顿时忍俊不禁,萧夕扯下纸条气呼呼的:“你欺负人呢,不讲道理。” 付月见萧夕被自己猝不及防给暗算成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叫兵不厌诈,谁让你没个防范,你在我脸上贴这么多纸条,我就还你一张,已经够让着你了。” “不讲道理的臭云轩。”萧夕轻哼一声,白泽把贴在萧夕额头上的纸条摘下来,笑着劝道:“付月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又不是真的欺负你。” 萧夕忽而心头一动,对众人说道:“我还知道一样好玩儿的法门,比这种牌更有意思,只要人的运气够好就能赢,我们那里的人把这种法门叫‘麻雀’。”说着便与众人将打麻将的玩法详细说了一遍,众人皆听得心驰神往。 扶桑不似萧夕从前生活的世界,灯红酒绿花样繁多,唯一可以用来实践的也就是打牌,萧夕的父母常年在*上混迹,对打麻将可谓是心得颇丰,萧夕虽然还在求学,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对这种玩意儿也是熟门熟路,而且令她没想到的是,扶桑的伙伴们居然也对各种牌法兴致勃勃,这会儿听萧夕一讲,个个都跃跃欲试,就连白泽也不例外。 萧夕笑道:“这麻雀不似纸牌,一共一百多张,等我得空就找工匠来打一副轻巧又方便携带的,准保教会你们。” 白泽微微颦眉:“听你所言这个麻雀倒是颇有意思,只是怕会玩物丧志,耽误了做其他事的时间,会不会不太妥当。” 萧夕心中当即就称赞了他一下,真不愧是聪明人,一下就点破打麻将的坏处,为了打麻将连老婆孩子都不管,工作生活都不顾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她有点尴尬地笑道:“其实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嘛,它毕竟还是有许多好处的,比如可以联络感情,交交朋友之类的,哈哈。” 正有点说不下去的时候,房门被推开,猎祜从外面走进来,浑身都淋湿了。 萧夕问道:“怎么出门没带伞,当心着凉生病,快回去换身衣裳。” 付月与白狐都在暗笑,看猎祜这模样虽然有点狼狈,但是想必已经赢得美人芳心,还是很划算的。 猎祜却一脸严肃:“州牧大人,我有事要对你禀报,巫城中炼器的大长老已经在昨夜死去了。” 萧夕正在撕白英脸上贴的纸条,闻言不由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猎祜摇头说道:“具体原因还不清楚,这是巫族大长老的女儿亲口告诉我的,消息是有些突然,不过不会错。” 难道是因为炼器太频繁所以过劳死了,那还算得上是因公殉职,巫即不得给个表彰之类的?萧夕正想着,便听付月拍掌:“他既然猝死了,岂非正好解决了我们的麻烦,本来还担心他会插手萧夕与巫族之间事,这下事情倒好办多了。” 萧夕望向白泽,白泽也轻轻颔首:“巫即没有最大的阻碍,应该很快会来归顺,若是他呈上牌碟,就代表整个巫族都认可你的州牧身份,愿意归顺于你。原本巫族归顺也是迟早的事,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猎祜消息已经传达到,便对萧夕说道:“州牧大人,我还有点私事要外出一趟,那我就先走了。” 萧夕见他衣裳都不换便急忙离去,以为是有急事,便询问道:“是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大家都是朋友,你不必客气。“ 猎祜亦如实答道:“其实倒不是难事,我想到野外去捕一只活兔子,因为有些着急,所以现在就要出门。” 第427章 踏青野游 “原来是为这种事,那我可真的帮不上忙,不过它倒可以。”萧夕说着便把白狐朝猎祜跟前推了一下,“狐狸天性就擅长捕鸡兔之类的野物,你把白狐带上,肯定会更快些。” 白狐登时有些不乐意了:“我是狐狸又怎么样,难道就该给人当狗使唤,我不去,外面还下着雨,把我的毛淋湿了好难看……” 它兀自还在嘀咕抱怨,付月已经把白狐拎起来塞到猎祜怀里:“当初在玉州,猎祜跟棙如天天出去打猎,你吃了多少骨头,喝了多少肉汤,现在是你报答的时候,你就好好帮人家弄只兔子来。” 猎祜见白狐一副恨不得咬断付月喉咙的表情,觉得有点强人所难:“既然白狐不愿意去,那我就一个人去算了。” 付月笑道:“你还不了解白狐,它就是这样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愿意,其实心中早就答应了,你看外面多凉快,野外山林里空气肯定特别好,最适合郊外踏青野游了。” 白狐蹲在猎祜肩膀上跟付月叫板:“死云轩,你怎么不去,当心今天夜里趁你睡觉我咬断你的喉咙,叫你这头上古妖魔死在床上。” 猎祜只好赶紧道别,带着白狐出了门,远远还听见白狐气得要命。 萧夕无奈好笑:“我说付月你可不可以让着白狐一点,你看它气急败坏的模样,就好像跟你有深仇大恨一样。” 付月哈哈大笑:“我天生就爱热闹,这样的生活才有滋有味呀。” 小城外的山中,猎祜戴着芦草斗篷,站在树后面等候,有白狐跟随果然快很多,它很快就寻到一个兔子窝,现在正是兔子生产的时节,猎祜就在兔子窝附近设下活陷阱,等待兔子上钩。 果然,没过多久,陷阱上覆盖的草便动起来,白狐耳朵一竖,比猎祜还积极,不顾山中泥泞,趟着泥水撅着尾巴就跑过去瞧,一看就乐了,原来窝里的老兔子出去寻食,一窝小兔子全掉在陷阱里,挤挤攘攘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猎祜把一窝小兔子都抱出来,有白的灰的,都往他的怀中拼命挤,猎祜挑来挑去也没拿定主意:“我只要一只就够了,其余的就放回去好了。” 白狐坚决不答应:“那可不行,你以为人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以抓一窝野兔,今天咱们走运,都带回去,省得臭云轩笑话我没本事,忙活大半天居然才捉到一只兔子。” “可是这些兔子都还小,身上也没几两肉,就算全部加起来也不够炖一锅。”猎祜猜到白狐的心思,这些对狐狸而言都是可口的活物,它自然想要大饱口福,可惜现实条件实在不允许。 白狐反驳道:“你当我是傻狐狸吗,现在虽然还小,但是我可以把它们养大,等到它们长得又肥又大的时候我再杀来炖肉吃,你不是要哄女孩子开心吗,把最好看的那只挑走,剩下的都归我了。” 猎祜顿时有种被撞破心思的尴尬:“你怎么知道我来捉兔子的原因?” 白狐轻哼一声,跳上猎祜的肩膀,自信满满说道:“我可是情场老手,阅人无数,冷风冷雨的天气不在屋子里暖和,却偏偏跑来这种鬼地方来捉兔子,不是脑袋有病,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我看你明显属于后者,我说得没错吧?” 猎祜被说得哑口无言,正打算默默转身回去,突然山后面的方向陡然冲起一束笔直的光芒,直冲天上,在茫茫雨幕中一闪而灭,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白狐浑身的毛陡然间都竖得笔直,它朝光芒熄灭的方向嗅了嗅:“我总觉得刚才有某种很邪恶的东西出现了,但是现在却又感受不到,真是奇怪得很。” 猎祜皱眉说道:“那个方向是巫城的后山,巫族中总是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 白狐始终再没有感知到那种古怪的气息,于是又平顺下来:“算了,我们回客栈吧。” 一人一狐便回转到客栈,然而客栈中却半个人都没有,一问掌柜,才知道萧夕他们已经往巫城去了,白狐觉得没意思,自顾回到房间睡觉去了。 而这时,萧夕三人正站在巫城的大殿中,巫即从门外走进来,后面跟着阿月。 萧夕微笑说道:“你急着找我来,我想肯定是好事。” 巫即点点头:“巫族的大长老在昨夜突然去世,现在族中已经没有人再反对巫族归顺于天州牧,我今天请你前来,就是专为此事。”他说着便缓缓走到萧夕跟前,然后从袖中取出自己的牌碟呈上去。 “我巫即,巫族之族长,可以代表巫族所有人,愿意诚心归顺天州牧,拥护天州牧,绝无二心。”巫即缓缓开口说道,躬身拜倒,身后所站的阿月及所有巫族侍从也都跟随巫即跪拜在地上。 大殿中一时寂静无声,萧夕对白泽颔首示意,白泽便双手接过巫即呈上来的牌碟,跟随萧夕走到大殿的正上首,萧夕端坐,白泽与付月站在两侧。 白泽将牌碟放在萧夕面前,萧夕提笔轻划,改动之后又交予白泽,还给巫即。 萧夕的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巫即,不瞒你说,巫族归顺后我这个州牧就好办多了。” 巫即此刻心中亦是感概交集,没想到当初在海上勇斗蛊雕的少女而今赫然成为叱咤天下的天州牧,自己曾经是巫族最被看重的小辈,而今却只得带领劫难后的族人在她的庇护下生存,当感到自惭形愧。 这时阿月突然开口说道:“州牧大人,阿父在临终前曾经嘱托我把一样东西献给您。”说着便托出一个布包裹来。 巫即眉间一动,阿月向来话少,这时却突然插嘴,很是有些奇怪,但是他暂时未动声色,对萧夕解释道:“她是巫族前任大长老的女儿,名叫阿月,因为她继承大长老的衣钵,擅长炼器之术,所以也来面见州牧大人。” 萧夕想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长老既然已经死去,想必最后多半是要嘱托自己善待巫族之人,而且看阿月清秀静美,因此并未防范。 第428章 暗算 只对她微笑说道:“不知大长老最后有何物要交予我,你拿过来给我瞧瞧。” 阿月于是缓缓走到萧夕所在的桌案前,跪在地上,把布包裹呈给萧夕。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萧夕边问边去揭开缠绕的纱布。 阿月垂着头静静等待萧夕揭开最后一层纱布,然后才慢慢说道:“这是阿父用自己的性命所炼出来的器物,他说宁愿自己身死,也绝不会屈从州牧大人。” 萧夕闻言,指尖一颤,白泽敏锐觉察到危险,出声急唤:“别动它。” 然而为时已晚,一阵风吹进大殿,将最后布的一角掀了起来,露出一柄幽光闪烁的匕首,就在萧夕见到匕首的一瞬间,整个匕首陡然间光芒暴涨,竟然凭空飞起来,仿佛带着极大的怨气一般径直刺向萧夕的胸口。 萧夕只猛然间觉得胸口一股刺骨的剧痛,她低头望去,便见胸口正中插着一柄匕首,鲜血溢出。 阿月早就料到阿父所炼出的匕首会对萧夕不利,但是没想到居然这般凶戾,顿时吓得失色,跌倒在地上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白泽突遭此变,而且就发生在眼前,心中如遭重击,只觉浑身发冷,脑海中一片空白。 付月已然暴怒,举掌就要拍在阿月身上:“你竟然暗算萧夕,我今天先杀了你。” 然而却听萧夕咬牙阻止:“付月,不要杀她。”虽然身上的剧痛已经让她脸颊惨白,但是她却仍然坚持着,努力端正身体望向殿外,“如今整个巫族都在盯着这个大殿,如果你贸然杀了大族长的女儿,就是公然与整个巫族为敌,很快就会造成祸乱。” 巫即站在大殿中,眼睁睁望着萧夕被阿月所伤,他从未想过一向性情温善的阿月居然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他的脸颊也瞬间变得苍白,立声道:“来人,把阿月抓起来,投入狱台。“然后又极度紧张地对萧夕解释,“州牧大人,这件事并非巫族中人指使,巫族是真心归顺,请你万勿错怪整个巫族。” 萧夕忍着剧痛缓缓说道:“巫即,我相信你的诚意,但是现在,我——”她话未说完,唇角便溢出鲜血,淌落在桌案上,触目惊心。 “你不要再说任何话了。”白泽把萧夕抱在怀中,心急如焚,又质问巫即,“你族中巫医何在,还不快让他们过来医治!” 巫即点头答道:“已经命人去请了,先让州牧大人安置在偏殿。”说着便带着白泽走到偏殿。 白泽把萧夕安放在床上,萧夕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浸透,染在白泽的手上,他的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时有人在门外禀报:“族长大人,族中人听闻大殿出事,都聚在外面想要问个明白。” 萧夕听到后对巫即交待道:“你先出去应付族人,我身受重伤的事情不要对外传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巫即?” 巫即点头应道:“我明白了。”说着便出去了。 直到巫即关上门,躺在床上的萧夕脸上才露出分外痛苦的表情,她伸手抓住白泽衣袖,艰难出声:“白泽,我的胸口真的好疼……” 白泽忙柔声安抚说道:“你且忍耐一下,巫医很快就来了。” 萧夕又将目光移向付月,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这时他站在床边,眼眸中已经含着盈盈泪光,似不忍却又无奈。 萧夕顿时便明白了什么,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浑身的筋脉,痛彻心扉,她朝胸口上的匕首扫了一眼:“付月,我是不是很快就要死了?你不需要瞒我,寻常的兵器是无法伤我的,但是这一次我真的感觉很痛苦,我感到它在吸取我的生命。” 付月默默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这把匕首应该是可以弑神的邪物,虽然世上并不多,但是巫族却可以办到,萧夕,这一次我真的救不了你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这次是真的难逃劫数了。”萧夕居然还笑了一下,虽然笑得很勉强,她慢慢转过头望向白泽,脸上却没有面对死亡的那种惊惶,反而很坦然。 “白泽,我很庆幸,自己在临死之前,有你陪在我的身边,我曾经想过很多次自己会怎样死去,也许是在战场上,也许是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一个人死去,但是此刻你还有付月都在我的身边,你们是我在扶桑最重要的人,这样的结局我已经很知足了。”萧夕慢慢握紧白泽的手。 白泽却不断摇头:“不,你不能就这样撇下我,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等到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就去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在那里生活。我们是夫妻,夫妻就要永远不分开,所以你不可以现在就死。” “我是多想过那样的生活啊,”萧夕对着白泽轻轻微笑,“不论是在从前的世界还是在扶桑,我都期盼过这样简单平静的生活,然而世事总是与人的愿望相违背,我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但是自从来到扶桑,你们都说我是天命之人,所以我大概是注定不会有平静的生活。” 她微微喘了一口气,因为剧痛而皱眉:“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白泽,还有付月,你们不可以因为我的死就心志消沉,甚至去憎恨无辜之人,你们要善待我所善待之人。” 付月的眼中却露出浓浓的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是因为巫族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一定会狠狠报复巫族,让他们举族都为你陪葬。” “不要这样,付月。”萧夕艰难地微微摇头,“我不希望你变成那种嗜血的模样,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很潇洒的人,你答应我,不要对付巫族人,等将来我死后,你就去找个你喜欢的地方,过你所希望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倘若我在天有灵,也会为你感到很高兴。” 话刚说完,萧夕突然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来,白泽将萧夕扶起来抱在怀中,萧夕感到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脸颊上。 第429章 最后一丝生机 她的呼吸已经渐渐变得微弱起来,但是还是强撑着睁着眼,缓缓说道:“白泽,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它就在我的怀中。” 白泽从萧夕怀中摸到一枚玉佩,拿出来放在萧夕眼前。 萧夕微微颔首:“对,就是这枚玉佩,它是我曾经在血祭之阵中所无意中得到的,是你的阿娘,也就是从前的天帝轩辕芷在魂飞魄散前留下来的唯一遗物,我之前一直未曾交给你,是希望有朝一日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可以跟你去你阿父的坟前祭拜的时候再拿出来,也算是完成天帝最后的心愿,但是如今只有先交给你了。” 白泽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但是玉佩上的刻字却清晰无比,他哽咽说道:“原来阿娘在临终前始终惦记阿父,可惜阿父却已经不知道了。” 萧夕望向窗外,夕阳染红天岸,一如曾经在海上与白泽一同遥望过的景色,她轻声念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诗的含义,我对你的情意,恰如你的阿娘对你的阿父,纵然身死亦不相忘。” 萧夕的神情突然变了,她最后极力抓住白泽的衣袖,拼尽力气说道:“你要答应我,不要随我而去,我要你好好活着,帮我完成未完成的事。我与轩辕凤兮曾为挚友,更为君臣,她对我曾经偏激过,但是始终对我很信任,天州是她临死前交给我最后的任务,你要帮我完成,不要让他们四分五裂,要让这里的百姓都过上我曾经说过的那种生活,你一定要帮我……” 白泽知道萧夕大限将至,心中已如死灰,但是萧夕哀哀恳求,他只得含泪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你。” 白泽的话刚说完,萧夕的手就缓缓垂落在床下,眼眸慢慢合上。 他与付月顿时大急,心中如火石崩裂,付月奔到门外怒声喊道:“巫医呢,为什么还不来?” “别喊了,这个时候就算再高明的巫医也没有本事医治,”一个声音冷沉,从走廊尽头传来,付月回头望去,却是白英,他的神情也是焦灼无比,疾步走到门口,朝里面望去。 但见萧夕仍旧被白泽抱在怀中,然而生气全无。 难道她居然已经死了?白英心中惊骇,忙走进去一看,萧夕胸口上所插的匕首还未拔出,她的身体虽然已如白纸般微薄,但是周身仍有生气在淡淡流转。 “还好,一息尚存,或许她还不必死。”白英轻声说道。 白泽原本已经对周遭一切都无知无觉,这会儿听见白英所说的话,顿时心头一震,满怀期切朝白英望去:“你有办法救萧夕?” 付月也急忙跟进来说道:“只要你有办法救她,就算让我们去做再危险的事都可以,你倒是快说呀。” 白英轻轻颔首:“你们先别着急,听我把其中缘故说清楚。想必你们都很清楚,这柄伤害萧夕的匕首并非寻常之物,极为邪戾,本来萧夕已经毫无希望,但是恰恰是她腹中的天帝为她保留最后一丝生机,天帝在她腹中生长,已经具有很强大的力量,暂且可以护住她最后一丝生气。” 他又接着说道:“但是这只是暂时,若是要让萧夕好转,就需要让她置身在充斥清浊二气的地方,她的身体会自行吸取,那时她就如同是神木一般,通过不断吸取天地之间的清浊之气,既可以让自己长存,同时也保护了天帝。” 白泽顿时想起萧夕曾经在巫城后山的炼池中吸取池中之气,最终可以化为自身的力量,他心中一动:“我明白了,如今天州的西面正是清浊之气汇聚交融的地方,我们可以把萧夕带到那里去治伤,我说得对吗,白英?” 白英微微点头:“白泽公子很聪明,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为萧夕治伤,这柄匕首正好插在她的心脉上,若是贸然拔出来,只会让她当即殒命。” “那你有办法?”付月问道。 白英默默凝视着萧夕微微凸起的肚子:“是的,为了天帝可以平安降生,我一定要把她的伤口治好。”说着他便伸出手掌轻轻覆在萧夕的额头上,顿时白英的周身发出淡淡的金黄光芒,像夏日夜晚的萤火般闪烁不息。 白泽与付月都紧紧盯着萧夕,惊讶地发现那把匕首居然在一点一点缓慢地往外拔出,匕首上的幽光大盛,与白英的金黄光芒交缠在一处,白英的手掌上冒出幽光火焰,被匕首上所携带的邪戾之气所炙烧。 白英的脸上露出隐忍的痛苦,但是他始终没有把手掌移开。 “不能这样,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付月眼见情形不妙,便想要阻止白英。 白英却摇头说道:“想要救萧夕,救未来的天帝,唯有此办法。我原本就是神木的一部分,对化解邪戾有天赋,只有我才能办到。我生来就是为庇佑天帝,后来侥幸化为人,其实在我看来并没有生与死的分别,保护天帝才是我最终的使命。你们不必为我伤心难过,跟随萧夕的这段时日,我很高兴可以认识你们,真的很高兴。” 说话间,他的身躯已经开始渐渐变得透明起来,白泽心中难过:“白英,你这样做,就算将来萧夕好起来,她心里会对你有多么愧疚。” 白英却微微露出笑来:“对我最不必感到愧疚的人就是萧夕,她为我保护天帝,我真的很感激她,待我陨灭之后,我相信她一定会把天帝生下来,只可惜我不在身边,请你们转告她,务必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话说完后,便抬起手掌离开萧夕,那柄匕首已经彻底脱离萧夕的身躯,光泽泯灭,变成一柄最寻常的匕首。 “这样就可以了。”白英望着仿佛在熟睡中的萧夕,露出最后的轻松的微笑,然后渐渐化为无数的淡淡金黄莹光,模糊了容颜,最终化为虚无。 付月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白英用自己的生命救了萧夕,他救了萧夕,其实也救了巫族,不然我是绝不会听萧夕的话,饶过巫族。” 第430章 物归原主 “白泽,萧夕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今天的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白泽将萧夕轻轻平放在床上,又去拾起凶器,望向门外,巫族的人都还集聚在外面等候。 “眼下萧夕的性命暂时没有危险,想要寻找到最合适萧夕疗伤的地方,恐怕还要借助巫族的力量,所以眼下我会先安抚巫族,不会让他们生出背叛的心思。”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伤害萧夕又迫使白英丧命的凶手不能放过。” 白泽起身,走出门外,缓缓扫视站在外面的巫族人,他的神情是镇定的,却又显露出在萧夕身边时从未露出过的锋芒。 这个时候的巫族每个人都应该是惶恐不安,因为他们心中很清楚,一旦萧夕在巫族的地界丢掉性命,那便无异于巫族谋害了天州牧,这个罪名如今的巫族已经承担不起了。 然而巫即见到白泽镇定从容的神情,便已经猜到萧夕应该已经脱离了危险,否则他绝不会就这样坦然走出来,巫即出声问道:“州牧大人的伤势如何?” 白泽的眼神落在巫即身上:“虽然受伤,却不致命,巫族长不必太担忧。”他从袖中取出匕首,“那个行刺州牧大人的巫族女子在哪儿?” 巫即答道:“我已经命人将她关了起来,她已经全部交待这柄匕首乃是其父巫族大长老所炼,是大长老一意孤行要对付州牧大人。” 白泽的语气毋庸置疑:“巫族大长老是主谋,他的女儿是帮凶,父女二人联合起来谋害州牧大人,此乃死罪,这把匕首就物归原主,赐其自尽。” 巫即心中一惊,虽然他明知阿月此举应被重罚,但是没想到居然要被生生赐死,他抬头望向白泽问道:“这是州牧大人下的令?” 白泽直视巫即,缓缓道:“这不是谁的命令,而是天州的规矩,刺杀州牧者,杀无赦!” 地牢中潮湿昏暗,无人看守,巫即沿着台阶走下来,来到囚禁阿月的牢房门口,透过铁栏,阿月头发披散,穿着素白单衣,独自坐在墙角,望着狭小的窗,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透亮。 “阿月。”巫即轻声唤道,阿月扭头过来望向巫即,巫即的神情凝重,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递进去。 阿月站起来,走过去接过匕首,垂下头说道:“族长,我自知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巫即叹了一口气:“是你的阿父,大长老害了你,他不该对胜败太执着。” 阿月却轻轻摇头说道:“我不怪阿父,他临死前交待过我把匕首呈给州牧大人,我早知道这样东西对州牧大人有害而无益,但是我却选择完成阿父的遗嘱,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阿父没有强迫过我。” “这把匕首州牧大人还给你,赐你一死,我也救不了你。” 阿月沉默了一会儿,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我明白了,我会自尽,不会连累到巫族。但是我可不可以晚一点再死,我还想等一个人,他说他会来找我的,我只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你要见谁?” 阿月紧握铁栏:“他叫猎祜,他承诺过一定来找我,如果他来了,我求族长让我再见他一面。” “是么?”巫即轻轻叹了一口气,“外面确实有一个人在打听你的下落,既然这是你最后的愿望,我就放他来见你。”说着巫即便转身轻轻离去。 阿月一直望着巫即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满怀期待望着牢门的方向,渴望那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果然,没过一会儿,牢门尽头出现一个人的身影,慢慢走过来,阿月望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身影,眉眼越来越清晰,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庞,只是神情中带着疑惑与伤神。 阿月对猎祜露出笑容,凄婉如秋风中飒飒的红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猎祜从怀里抱出一只娇小*的兔子,递给阿月:“我说过,一定会来,你看,这是我为你捉的小兔子。” 阿月把小兔子贴在脸颊上,泪水已经止不住流了下来,毛绒温暖,她感到自己的心也变得暖和起来。 “你为什么要杀州牧大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猎祜轻声问道,这质问显得苍白无力。 阿月答道:“我岂会不知这样会给自己招来灾祸,我也知道所有人都期盼这位州牧大人,可是阿父用自己的性命也要对抗州牧大人,我虽然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我终究是阿父的女儿,明知是错,我也要完成阿父的心愿。” 她抬头深深凝望着猎祜:“我只是在临死之前希望可以见你最后一次,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做妻子,你说过我跟你过世的未婚妻长得很像,连名字都一模一样,你说我是不是跟你很有缘分?” 猎祜有些惊诧,没想到阿月居然说出这样直白的话,令人难以回答,他从心底对阿月确实也有些心动,但是曾经的未婚妻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他还从未想过要娶阿月做妻子。 “你听了我的话,一定很唐突,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从小就希望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人来保护我,当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可以为我出头,当我孤独的时候陪伴在我身边,你愿意当这个人吗,猎祜?” 猎祜望着阿月痴情而炽热的眼神,久久说不出话来。 “阿月,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你,我可以替你去向州牧大人求情,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如果她知道你有苦衷,也许她会愿意饶恕你。” 阿月怔了一下,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猎祜的脸颊,眼眸含泪笑着点头说道:“好,那你就去为我求情,也许州牧大人愿意宽恕我的罪责,我就不用死啦。” 这句话更加坚定猎祜去求情的打算,他当即点头答应:“好,我现在就去,你等我。”说罢便急忙转身离去。 阿月在牢房中紧跟着走了几步,眼望猎祜的身影消失,泪水顿时如泉涌,滴落在兔子的身上。 第431章 家中密事 她喃喃自语道:“傻瓜,难道你连骗我一次都不愿意,我是注定要死的人,你为我求情也没有用,只有我死了,才不会连累到族人,我只是在临死前想要听你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高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转身在牢房内走了几步,这冰冷昏暗的牢房如同一座孤独的坟墓,她心中记挂着猎祜,却又知道不可得,终究狠下心来,把小兔子放在地上,跪坐在它的对面,拿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 “小兔子,没想到最后陪伴我的,居然会是你呀……”阿月发出最后一声叹息,然后狠狠地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身体,鲜血顿时染红衣衫,她张了张口,却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缓缓抬头望向小窗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又飘起雨来。 秋雨如丝,大殿中,猎祜跪倒在白泽的跟前,径直恳求说道:“公子,我求求你,请你减轻阿月的罪责,至少、至少留住她的性命。” 白泽抬头望向猎祜:“你居然会为她求情,你为什么要为她求情?” 猎祜怔了一下答道:“阿月是我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我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你是对她生有情愫,所以才会为她求情,若是在平时,你不会这般鲁莽,可是猎祜,倘若我饶恕她,那么又有谁来代替她承受责罚,你知道刺杀州牧乃是死罪,你是愿意要她死,还是让整个巫族都来承担这个罪责?” 猎祜顿时答不上来,白泽又说道:“就算我要饶恕她,巫族也必然不会答应,因为他们时时刻刻都会提心吊胆,害怕将来萧夕会追究这件事,以此事为借口对巫族发难,唯有阿月一死,他们才会彻底安心。你若不信,你可以去问巫即,即便他与阿月是同族,但是他也不会答应饶恕阿月,你若不信,你自去问。” 猎祜听了白泽的话,虽然知道他不会欺骗自己,但是仍旧心存侥幸,欲要去找巫即,又转身出了门。 白泽望着猎祜背影,他本来在料理萧夕所交待要办的事,但是见到猎祜这般失魂落魄,不由搁笔颦眉,看来猎祜对这个叫阿月的女子是动了真情,猎祜曾经对萧夕有恩情,且一路上对萧夕照顾辅佐,若是萧夕还醒着,被猎祜哀求,多半是会心软,但是谁让这个阿月这般阴狠,如今萧夕昏迷不醒,谁又敢宽恕她? “看不出你的心肠倒硬,猎祜说起来也算是熟人,你居然连半点退让都不肯。”付月从萧夕所在的卧寝走出来。 白泽却皱眉说道:“眼下我最关心的事就是给萧夕治伤,其余的事或者其他的人,我根本不想理会,更何况阿月是伤害萧夕的凶手,她的死活我根本不在意。” 付月望着门外若有所思:“猎祜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既然不肯帮他的忙,巫即自然更不会答应,说不定他会因此心灰意冷,萧夕身边从此会失去一个能干的帮手。” “我知道他有才干,不过等到将来萧夕成为天州牧,天州有本领的英雄人物又岂止他一人,他们纷纷归附后,择其贤者而用之,猎祜若是不愿继续为萧夕效力,到时候以重金酬谢,也不算亏待他。”白泽淡淡说道。 付月闻言,蹲在白泽所坐的桌案跟前,仔细打量他:“我发现你跟从前变得不一样了,不过也许不是你变了,而是我根本没发现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你在说我待人刻薄寒凉,不过我倒不在意,时势在变,人也会跟着变,萧夕心性善良纯正,可是她身边居心叵测之人也不在少数,我绝不会允许昨天的事再次发生,这个阿月,就是对巫族最好的警告,警告他们今后要对天州牧尽忠,不要再去做无畏的牺牲与挣扎。”白泽抬头望向付月,“人世是很复杂的,充满险恶阴谋,这一点也许你还领悟得不够深刻。” “我岂会不知,若非人心善变,我又怎会被困在昆仑神镜中数万年,不过现在看来最善变的还是你们这些天帝的血脉,不过萧夕有你这样人辅佐保护,我倒是放心了。”付月朝外面望去,“我现在去找巫即,萧夕的伤宜早不宜迟,我们得尽快把她送到可以疗伤的地方去。” 白泽望着付月离去的背影,不由微微垂眼,低声自语:“这天下保持本心直至最后仍旧如初的又有几人呢,在这个善变狡诈的世界中,人也只有跟着改变自己,才可以活下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外面天色已经昏沉几许,唯有天上飘落的秋雨无声而落,烛火摇曳的殿阁中,猎祜站在巫即面前,巫即知晓他的来意,却无奈摇头,唯有叹气。 “那个叫棙如的人呢,为什么没跟你同来?”巫即忽然出声问道。 猎祜不知对方怎会突然问及棙如,不过还是如实答道:“州牧大人已经派他与人族首领拔陵同去办事,所以并不在巫城。” 巫即又说道:“棙如与你虽然同为兄弟,但是并非一母所出,我说得对吗?” 猎祜露出惊诧之色:“这是我家中密事,棙如确实是阿父从外抱回来的,他是阿父与别的女子所生的孩子,只是女子后来死去,所以阿父只好将棙如抱回来抚养,只是这件事从未对外人提及过,族长怎会知道?” “其实棙如的生母就是我的亲姑姑巫姑柔衣,姑姑当年生下棙如后却无法抚养,迫于无奈只好把孩子交给你的阿父带走,所以现在于我而言,棙如算是在这世上与我最亲的人,你既是他的阿兄,照顾他多年,你所求我之事,但凡我所能做到,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是这件事我真的不可以帮你。” 猎祜沉默下来,俄顷说道:“族长若是赦免阿月,就是等于与整个巫族为敌,族长不愿失去族人的拥护。” 巫即颔首:“我不如我的阿父,可以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我带领巫族走到今天,已经实属不易,州牧大人的到来,终于让濒危动荡分崩的巫族安稳下来。” 第432章 告诫 “然而阿月却忤逆所有人,倘若我袒护她,族中就会议论纷纷,认为我与大长老是同谋,又会有人蠢蠢*,我只有牺牲阿月,才可以换来巫族的安宁。” “阿月……真是可怜,不仅被她的阿父所害,还要成为你们权谋的牺牲品。”猎祜心中生出悲凉,只是区区一个女子的性命,却要被许多的枷锁压得丧命。 巫即叹了一口气:“现实终究是残酷的,倘若萧夕没有昏迷不醒,也许她会网开一面,但是现在阿月却非死不可。你离开狱台已经很久了,不如现在回去再看一眼,巫族之人死后是没有尸骸的,只会化为飞烟。” 巫即的话提醒了猎祜,他心中猛然一惊,忙转身奔了出去。 巫即扫了一眼猎祜离去的背影,缓缓开口:“你可以出来了,你应该听到你所想要听的东西。” 付月从门外走出来,对巫即冷笑一声:“我对你们的话根本没兴趣,只不过我觉得你很聪明,知道用一个人的性命来换取全族的安危,倘若你真敢庇护这个小贼,你们整个巫族可就要倒大霉了。” “我明白,如今州牧大人只是受了伤,倘若将来她纵然是死了,她对整个天州的影响依旧会存在。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我与你们一样着急,毕竟只有州牧大人好转,巫族才会真正安全。我明天就带你们去天州西面,巫族天生就对清浊之气很敏感,我会寻找两股气息汇聚最为频繁的地方,这样州牧大人就可以养伤了。” “那样最好,巫族最好不要再出现任何变故,否则就算你们全族的人加起来,恐怕也不是我的对手。”付月冷哼一声,不欲再与巫即多说一句,转身便走。 翌日清晨,通往天州西的路上,一辆马车辘辘前行,素碧帷盖被掀开,白泽朝外望去,但见巍峨群山走势险峻,奇峰怪崖数不胜数,山间白雾弥漫,更有白鹤冉冉飞升,确实是个奇异世界。 坐在马车前面驾车的是猎祜,他一路上未发一言,只是神情沧桑更胜从前。 付月从马车内探出身来,与猎祜并肩而坐,望着皑皑如雪的山峰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世事总是不能总如人所愿,你昨天后来去狱台,那位姑娘应该已经自尽了吧?” 猎祜眉头紧锁,点头道:“是,她已经用匕首自尽了,只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倘若她没有重伤萧夕,或许将来与你确实是良配,然而人已经没了,希望你节哀,更不要迁怒于人。”付月的话中暗含告诫。 猎祜却道:“我知道你是州牧大人最信任的人,但是你未免太看轻我,我不会因一己之事就会对她生出歹心,我只是想要最后为她尽点心意,然后我就会独自离开。” “你要走?”付月微微皱眉,“萧夕把你当成朋友,只要你肯留下,她将来不会亏待你,难道你不想建功立业,重振家门,这可是所有世人都期冀的荣耀。” 猎祜苦笑道:“也许你不知道我的过往,我的一生并不为追求这些荣华富贵,只是心中记挂最初的一点私情,因此坎坷半生,却终无所得。如今我已明白,世事总不能如人所愿,所以倒不如放下,哪怕孤独一生,也是命中注定,我也不会再强求了。” “倘若你走了,待到萧夕好起来,应该会伤心了,大概也会责怪我们对你太刻薄。” “怎么会,州牧大人懂得人情世故,她知道每个人的苦衷,她也会明白,我是迟早都会离开的。将来州牧大人的身侧的智士将帅数不胜数,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寻常人。” 白泽在马车内听着二人在外面隐隐传来的说话声,心中亦生出惆怅,他望向坐在对面的巫即,对方的神情倒是很镇定从容。 “巫族只区区一个女子,不仅令萧夕重伤,而且还让她身边陆续失去两个得力之人,天下之人畏惧巫族,果然不是虚言,即便衰落如斯,依旧可以左右局势。” 巫即抬头与白泽对视,正色道:“我早已言明,此事只是大长老及其女合谋所为,巫族其余人概不知情,巫族只愿为州牧大人效力,辅佐在侧,不敢有任何逾越。” 白泽心中暗暗冷笑,虽然不语,但是在巫即看来已经令人心惊,白泽乃前任两代天帝之至亲,一为其母,一为其姐,其母为巫族叛杀,此为不共戴天之仇,而其姐惨遭巫族流放迫害,颠沛流离,白泽自然是恨足巫族,他虽然暂时隐忍不发,但是并不代表将来会与巫族相安无事。 “看你这神情,是怕我趁萧夕昏迷不醒之际对巫族展开报复,对么?”白泽抬眼轻瞥巫即,巫即的神情顿时愈发紧张起来,然而白泽却又微微一笑,“你放心,萧夕曾经执意交待过我,不以私仇对你们巫族,就算我现在有本事对付你们,那我也要思量萧夕醒来后我如何对她交待,巫族固然可恨,但是与萧夕相比,我愿意忍耐。” “你是我所遇到过的最可怕的对手,白泽。” “难道你最可怕的不该是萧夕吗,她可比我更强大,更难以摧折。” 巫即低头望着萧夕,此刻的她什么都听不到,巫即是多么希望萧夕可以快点醒来,白泽简直就如同是悬在巫族头顶上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会掉落下来。 “我说你可怕,萧夕却是可敬,她从不会城府深沉算计威逼,她是个襟怀坦荡纯正的人。” 白泽闻言,冷冷道:“你与其说她可敬,倒不如说还有些可慕,你对萧夕的心思,我很清楚,就算这件事至始至终你都表面上很镇定,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根本没放下过萧夕,你仍旧喜欢她。” 巫即神情不由一怔,转过头道:“你说得没错,纵然萧夕对我已经没有半点情意,但是我心里还有她。可是我也知道,以我们如今的地位身份之别,根本再无可能。” 第433章 天地之眼 “况且她与我当初在天昭台就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只是朋友,再无半点别的,所以你无需担忧。” “可我就是讨厌你,巫即,”白泽紧紧盯着对方,“以前在萧夕面前,我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因为我知道她肯定不喜欢听,可是这偏偏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在这世上我唯一也是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巫即不由揪紧眉头,又听白泽继续道:“我以前最落魄不堪的时候,只想要陪伴在萧夕身边就足够了,可是她偏偏与你有情,我承认你很出众,当时巫族炙手可热权倾天下,你又是巫族长之子,十巫中最有天赋的一个,我根本没办法与你相争,而那时我又是个将死之人,我甚至有时候会羡慕你,既有显赫家世,又可以博得萧夕的青睐。” “就算到了后来萧夕对我生出情意,可是她的身边总是有你的影子,你将她掳去荒州巫城的时候,我恨不得杀尽你的全族,就算到了现在,你巫族还是跟她息息相关,你还是出现在她的眼前,你说我该不该讨厌你?” 巫即心中震惊,久久不语,最后心中苦涩道:“我虽占了先机,但是终究与她无缘,现在你在她心中才是最重要的人,我只是率领巫族残众希望得到萧夕的庇护,可以延续我族。萧夕的情意,我永远都不敢再奢望,我会永远与她保持距离,我希望也祝福你们过得完好。” 白泽的神情却没有放松下来,他俯身握住萧夕的手,眼神是无比执着:“我不会再给你,也不会再给任何人这样接近萧夕的机会,我要让自己对她而言,永远都是无法替代的。” 巍峨险峰,云海翻涌,巫即站在最高的山峰之上,观望这片渺无人烟的天州西域,他要在这片茫茫峰海中寻找清气与浊气汇聚最频繁的地方,谓之“天地之眼”,唯有把萧夕置在这个得天独厚的位置,她才可以通过吸收这两股交缠的气来自我疗伤。 白泽将萧夕放在后面的石头上,望向巫即,神情中暗流涌动。 付月站在旁边,他深切感受到这片地方各种气交缠充沛,最是个妖魔神兽修炼的风水宝地,恐怕集聚的妖魔神兽也为数不少。 过了半个时辰,巫即突然指向北面说道:“天地之眼就在那个方向。” 看他神情确切倒不像是在撒谎,白泽这才抱起萧夕,跟随巫即朝他所指出的地方行去,猎祜默默跟随。 付月跟在最后面东张西望,自言自语道:“我明明昨天就通知白狐到这儿来汇合,怎么直到现在还没见踪影?” 正想着,突然从半路上窜出一个白团,直朝付月跟前冲,口中大喊:“付月,我要死了——” 付月认出是白狐,心中大惊,紧接着便见白狐身后跟着一连串圆滚滚的小兔子,有白有灰,蹬腿跑得飞快,认准白狐便扑上去,跟苍耳似的紧贴在白狐身上,无论白狐怎么打转都甩不掉。 众人不由都怔住,付月问道:“白狐,这是怎么回事?” 白狐被身上七八只兔崽子闹得不厌其烦,抱怨道:“我本来打算养着它们,等长大后用来烤着炖着吃,没想到这群小崽子居然把我当成它们的母兔子了,整天缠着我,我快要被烦死了。” 付月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你这都是自找的,你既然想吃新鲜的兔子肉,那你就慢慢养着吧。”他指了下萧夕,“眼下最要紧的是她,其余的事都且放一放。” 白狐无奈,只好任凭七八只小崽子扒在身上,跟在后面垂头丧气朝前走。 巫即所指的地方并不远,是一个绝峰之上,峰下是深渊无极,有狂风自崖下直上云霄,又有天上沉落之气缓缓下沉,而这道险峰正好居于两股气息的交锋,乱风四涌,时缓时急,时冷时热。 付月皱眉道:“真难为萧夕要待在这个鬼地方,连我都有点受不住。” 巫即颔首说道:“这个地方若是寻常人或者灵力低微的神兽妖魔待久了,身躯会承受不住,但是萧夕却恰好最合适这个地方,而且我感到她的体内另外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也正急需吸取天地之眼的气。” 付月与白泽对视一眼,付月道:“既然这样,那就再好不过,巫即,这件事的功劳会记在巫族身上,等将来萧夕醒来,不会亏待你们巫族。” “巫族只是希望可以尽量弥补对萧夕造成的伤害,现在天地之眼已经找到,把她安放在这个地方就可以了。” 白泽于是走到崖边,将萧夕的身躯轻轻安放在碧青的草上,很快她的周身便开始浮泛一层薄薄的金黄光芒,这是她的身体正在吸取周围的气,看来巫即没有错失。 “巫即,你的事已经完成了,你们都可以走了,我要留下来陪萧夕,直到她醒过来。”白泽望着萧夕微微苍白的脸颊,眼眸中含有无尽柔情。 付月却摇头:“还不知道萧夕到什么时候才会苏醒,你要等多久?” “不论要多久,哪怕是十年二十年,我也会一直等。” 付月与白狐面面相觑,白狐轻咳一声:“白泽,我们都知道你对萧夕的情意,但是眼下的时局真的不容你留在这里,萧夕不在,能够主持大局的人只有你,你若是不管天州,萧夕好不容易笼络起来的局面又将会面临分崩离析,她的心血就白费了,你若是真为萧夕着想,就替她完成她最想做的事。” 白泽闻言,不由心头纠结,依照他的私心,除了萧夕身边,真的什么地方都不愿意去,更何况现在萧夕受伤昏迷,他更是割舍不下,可是他同时也明白,稳定天州是萧夕一直渴望完成的事,既然深爱萧夕,自然会想要帮她完成心愿。 “你若是担心萧夕安全,这个大可放心,我与白狐都会一直守在这里,等到萧夕醒来,我会即刻通知你。”付月道,说完他便轻轻踢了白狐一脚。 第434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 白狐立即拍胸脯保证:“没错,我拿自己的性命来担保萧夕的安全,保证她一根头发都不会少,你要相信上古妖魔云轩与九尾妖狐,若是将来她有半点损伤,我就把自己的尾巴砍下来给你当扫帚用。” 然而白泽仍旧紧锁眉头,付月对众人示意,默默退开,让他与萧夕单独相处。 白狐一边挠遮挡住视线的兔子一边抱怨:“死云轩,你每次有麻烦都要拉上我,这种荒僻的地方你让我要闷死过去。” “这里灵气充沛,对你我修炼都大有裨益,你为何还会有怨言?” “我宁愿在人世快活逍遥,也不要在这里苦修,不过既然答应留下,我自然会信守承诺,你说白泽会不会留下来?” 付月回头望了一眼:“白泽很聪明,他知道萧夕眼下最需要他去做的事,我想他是不会让萧夕失望的。” 而那端山崖,白泽轻轻握住萧夕的手,低声道:“萧夕,我真的舍不得离你而去,可是我知道,若是你可以言语,一定会让我去治理天州,若是我执意留下,想必你心中一定会责怪我。” 萧夕只是静静躺在地上,似乎在听,却又似乎不在听。 只听白泽轻声一叹:“我会按照你的意愿去治理天州的百姓,但是我所做的一切也仅仅是因为你希望我这样做,这是我最后一次离开你,等到将来你醒来后,我就要让你待在我的身边,永远都不可以离开半步。” 他俯身在萧夕的嘴唇上轻轻一吻,一滴泪从眼角落下,滴在萧夕的脸颊上。 “我走了,我会永远等你。”白泽说完最后一句话,便缓缓放开萧夕的手,站了起来。 云海浩瀚无边,渐渐涌上悬崖,复又被吹散,静谧的山崖上,白泽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白泽离开巫城后,一路马不停蹄赶往人族聚集的北方,沿途经过半妖的地域,他夜里便在曾经与萧夕度过时日的山谷中,点燃篝火,倚树静坐。一路下来跟随在侧唯有猎祜,他虽然已经打算离去,但是对白泽的保护没有丝毫懈怠,只默默做好自己的事。 眼下已经入秋,山谷溪水渐渐落浅,夜间草上已经铺上薄薄的寒霜。 白泽感到冷气微侵,想到还在天州西面的萧夕,不知她是否也会觉得秋夜寒凉,付月与白狐是否照顾妥当。 猎祜从马车上取下一件斗篷递与白泽:“公子,入夜冷,你多穿一件暖和身体。” 白泽将斗篷披在身上,望着明动跳跃的火焰,与猎祜交谈起来。 “你跟随我阿父有多久了?” 猎祜答道:“我本是跟随阿父四处走镖的镖师,后来心灰意冷不愿再做这个营生,阿父又与许长青大人有些交情,大人便任命我去往狱台城任狱台侍郎,再后来狱台城的犯人尽数被发配前往涟州后,大人便又将我调回州都,与阿弟一同成为大人的侍卫,一直到大人过世。” “你的阿父是个英雄,可惜最后的结局却不尽如人意。你将来离开后,有什么打算?”不知是不是长夜无聊的缘故,一向从不过问别人私事的白泽居然难得与猎祜有这样深入的交谈。 “我打算去才州与荒州交界的一个小镇上生活,我从前一直都很想去,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 “原来你不打算回才州,我原本还打算去给新任才州牧书信一封,给你谋个职位,看来是我多虑了。” “多谢公子关爱,我虽然自幼在州都长大,但是父母俱亡,兄弟离散,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了,唯有幼弟,不过想到他已经成家,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要去的那个地方,是不是曾经让萧夕养伤的那个地方,我曾听萧夕提及过,那里应该是你过世的未婚妻曾经居住的地方吧?” 猎祜微微点头:“是,那里曾经是我们相遇的地方,我们订下婚约,但是她还没有过门却被巫族给杀死了。我这一生,都未曾忘记过她,倘若她没有死,或许我们现在就在那里生活。所以如今我只想回到我们曾经约定的地方,就算她不在了,我也想以余生陪伴她。” 白泽轻叹一声:“多情自古空余恨,可惜你这样一个如你阿父般的英雄,却对功名利禄没有兴趣,既然我知道你的真心所想,那我便不再劝你了。你的阿弟棙如,我会好好对待,也许你们一族还是会出一个名扬天下的人物。” 猎祜站起来,面对白泽深深一拜:“阿弟棙如就托付给公子了,我替阿父谢谢公子。” 白泽轻轻摆手示意,还未开口,便听不远处树下传来轻笑声:“这么好的夜色,二位一定要拘谨成这样?” 归荑从夜色中走出来,神情中带着微微霜色:“奇怪,怎么没见州牧大人,她与你们不是一向形影不离吗?” 猎祜退到白泽身侧,暗暗做好防备,警惕归荑会突然对白泽不利。 然而白泽却神情淡然,对归荑的到来没有半点惊诧:“你是来跟我打探萧夕的消息的,不过依你们半妖一族的能耐,应该对在巫城发生的事很清楚了,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归荑轻笑:“这么说来,州牧大人受了重伤,没能回来的事是真的,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原以为还可以为州牧大人接风洗尘,略表心意呢。” “你不必侥幸,萧夕虽然受伤,但是迟早会好起来,半妖首领若是想要瞧热闹,只怕打错主意了,我劝你还是收起你的狡诈心思,萧夕委托我暂代州牧一职。我知道你只惧怕萧夕的强大力量,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我做事比萧夕更狠辣,倘若你敢再搅扰风波,我对半妖一族绝不会客气。”白泽出言警告。 归荑又笑道:“从前瞧你跟随在州牧大人身侧,不言不语还真以为是个好性情的人,没想到你一旦得势,还挺厉害。” 白泽冷声冷语:“你这话便又错了,权势于我而言并无半点用处,我只是不能辜负萧夕对我的托付。也许你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第435章 幻听 “我的阿父是曾经才州牧许长青,我的阿娘是曾经的天帝轩辕芷,以我的身份地位,难道还会在乎这种地位,况且以阿父阿娘多年来对我的悉心教导,难道还没有办法来对付你们这些半妖吗?” 归荑闻言,不由笑意收敛,冷汗已经渗出来,没想到这个看似如春风明月的年轻人居然是这种显赫身份,原本他还指望可以趁萧夕受伤难以掌控整个天州的局势,半妖乐得瞧热闹,没成想她的身边藏龙卧虎,还有这么个厉害角色。 白泽抬头望向神情凝重的归荑:“半妖首领,我正好有一件事要通知你,既然今天你我相对,就不必让别人再通传了,十日之后,就在天昭台脚下天驿镇,人族、半妖族及巫族三族首领及重要部将必须悉数到场,我将代州牧行令,对尔等职责一一委任,倘若将来出现没有州牧印信却在天州横行肆虐之人,不论是何族何人,都将视为叛逆,处以极刑。” 归荑深深吸了一口气,深感此人手段之切猛,令人无法侥幸逃避,他也不得不服气,低头道:“我知道了,介时我一定会前往,不会令你失望。”他对白泽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幸而是公子,否则这个半妖首领还真难以对付。”猎祜收起警惕,重新与白泽相对而坐。 白泽微微笑道:“半妖虽狡诈,然而此种低级智谋,也只能吓唬那些胆小之辈,当日他惧怕萧夕的威势,如今想要欺压我,倒是小瞧人了。”他揉了揉眉间,困意浮来,“夜已深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猎祜守着火堆,火光尚明,在明火映照下渐渐合眼浅睡,直到天明。 转眼秋去冬来,天州西面万千峰崖上,白雪如草,偶有数只白鹤自云海中显露出来,自在翱翔。 白狐蹲坐在峰崖上,仰着脑袋目望白鹤悠然飞去,它砸砸嘴,耸拉下耳朵,趴在雪石上哀叹:“这个鬼地方,连个打牙祭的玩意儿都没有,我都快饿得皮包骨头了,等到萧夕哪天醒来,肯定连我的样子都认不出来。” “说得真吓人,”付月从雪石背后慢慢走出来,“你不是还养了六七只兔子么,现在已经肥得连路都快走不动了,怎么还不动手?” 几只灰*子从雪石上冒出来,围着白狐嬉戏,根本没觉得性命之危,白狐把贴在眼皮上的一只用爪子拨弄下去:“本来是打算养肥了吃顿好的,可是这个地方实在太寂寞了,这些个小东西养久了倒有些舍不得,还是算了。” 付月点点头:“反正狐妖吃素也死不了,我去看萧夕,你好好照看你的兔子,说不定将来会派上大用场。” 他朝崖头走去,萧夕的身躯就安放在草地上,付月用树藤给萧夕扎了一个*,免受风吹雪淋,日日大雪不止,树藤上方落满积雪,他用手去扫落积雪,自言自语道:“萧夕,你怎么还不醒过来,难道真的要我们等上个十年二十年,白狐都已经修炼出五条尾巴了,你的伤难道还没好吗?” 然而树藤的*里依旧安静如初,没有任何声响。 付月趴在地上,把头探进去,萧夕的脸色比起最初的时候已经恢复光泽,眼眸轻合,一眼看去便如冰雕雪琢的睡美人一般,看来身体确实在慢慢好转,只是就这样一直睡去不醒,让人看着着急。 他眼神一转,又落在萧夕的腹部上,她的身上被拢着一袭貂裘,但是腹部却明显隆起来,这段日子,萧夕腹中的胎儿也在不断长大,有时候付月把手放上去,还能够感觉到肚子里的胎儿在微微动弹。 最开始付月与白狐都被吓得不轻,谁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形,但是随着时日一久,胎儿虽然逐渐长大,动得也越来越频繁,但是始终没有对萧夕造成损伤,他们两个这才安下心来。 付月见萧夕一如往常,没有异动,便从*钻出来,正要起身,突然周围无端涌起汹涌狂风,吹得碎雪纷扬,将整个峰崖都笼罩在雪幕中。 他顿时大惊,这个地方本就变化莫测,这突然其来的异变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冲着萧夕来的。 付月不顾狂风扑向*,拼命要将萧夕从里面抢出来,谁知还未掀起*来,陡然间从里面绽放出无比璀璨的金黄光芒,他被光芒耀得炫目,睁不开眼,随即又被从*内迸发出来的强大的气息波及,整个身体顿时朝后飞出,滚落在重重密密的雪团之外。 白狐已经奔过来,被糊得满脸是雪,张嘴大喊:“发生了什么事?” 付月指着庞大的雪团:“我也不太清楚,只能感觉到是萧夕的身上发生了状况。” 白狐“呸”了一口飞进嘴巴里的雪:“就算要醒过来,也没必要搞这么隆重呀。” 话音刚落,天地间忽然传来振聋发聩的声响,群峰*不已,积雪簌簌落下深渊,天上云海苍茫,剧烈翻涌其来,金光时隐时现,渐渐便从云中探出一个硕大的龙首来,两轮眼眸如黑夜般发光的钟鼎,直直照在萧夕所在的地方。 龙属神兽,且在神兽中异是极为罕见,轻易不现世,曾经的天帝中唯有庚辰才有幸以上古战龙为守护之神,然而这头满身金黄的神龙居然突然现世在天州,而且眼下看来是冲着萧夕而来,付月与白狐皆看得胆颤心惊,虽然他们皆为上古妖魔,但是若是想要与这神龙相较,当真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幸的是金黄神龙并没有对萧夕发难,只是在云海中时隐时现,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萧夕所置身的峰崖一直都被极为强劲的雪幕给笼罩,从外面既看不清里面,而且也根本踏不进去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从雪幕中传来一声微茫的啼哭声,停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声。 付月与白狐面面相觑,白狐说道:“我是不是被神龙给吓坏了,居然出现幻听了。” 第436章 天赐 付月仔细聆听,眉头一锁:“不是你的错觉,我也听到有婴儿在哭,可是那里明明只有萧夕一个人,怎么会有婴儿?” “怎么没有,萧夕肚子里不就有一个吗?”白狐惊叫起来。 “你是说萧夕已经把胎儿给生下来了,要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付月也激动起来。 白狐望向天上的金黄神龙:“倘若是这般,那么神龙就不是无缘无故出现,萧夕生下来的是天帝,扶桑历代天帝降世之时,定有与之相感的神兽前来守护,看来这一任天帝的守护神兽就是这头神龙了。” 果然,天上的金黄神龙也仿佛感应到天帝的出世,发出一声直震九霄的长啸声,顿时整个云海都被震散,神龙露出完整的真身来,果然是一头金身金爪璀璨明耀的神龙。 而笼罩着萧夕的雪幕也被这声清啸所震散,飞雪散去之后,只见峰崖之上,枯藤所做的*已经被吹散,而原本躺在里面的萧夕已经苏醒过来,她披散着长发,坐起身,却低着头望向躺在身边浑身赤裸哇哇啼哭的小娃娃,一脸懵懂,不知所措。 付月与白狐见状大喜,忙跑过去围在萧夕身边,萧夕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娃娃,怎么放在这儿?” 刚出世的天帝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没人搭理,挥舞中白嫩嫩的胳膊使劲儿啼哭,付月与白狐皆不敢触碰,只对萧夕道:“这是你肚子里的胎儿,你已经把他给生下来了,你快把他抱着,神龙在天上看着呢。” 萧夕瞅瞅自己已经平坦下去的肚子,又瞅瞅小娃娃,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忙把小天帝抱在怀里,拿貂裘给裹起来,小娃娃顿时便不哭了。 天上的神龙在空中游动,始终不离去,忽而化为一道金黄光芒,流泻在萧夕身上。 萧夕低头一看,原来神龙已经化为数寸长短,盘绕在自己的胳臂上,看来是要时刻守护新生的天帝。 萧夕左臂被神龙缠绕,右臂抱着天帝,她愣了一下:“怎么等我把天帝生下来后,事情却反而变得更麻烦了。” 付月与白狐默默不语,都暗自祈祷这头神龙不要看上自己,把自己当作食物给吃掉。 萧夕问道:“有吃的没有,我饿了。” 付月与白狐顿时忙不迭朝平日所居的山洞跑去,把萧夕独自丢在后面,望着他们奔命似的背影,萧夕只好自己站起来,跟在后面走过去。 春柳初绽,天驿镇之外原本是海域的地方,已经变成千碧沃野,村庄横卧在青田中,绿树如烟。 一道清浅溪水中,水底的石头浑圆清澈,不时有游鱼嬉戏而过,溪水旁边的一株大柳树下,白狐正在与付月吵嘴:“死云轩,把我养的兔子全给拿来炖汤喝,你说过要赔我的,快点拿给我。” 付月慢条斯理朝身后一指:“这漫山遍野所有的兔子都是我赔给你的,你随便抓,我无所谓呀。” 白狐顿时气得暴跳起来:“你个臭不要脸的死云轩,你给我等着……” 旁边有路过的樵夫,看见一只白毛狐狸在跟人吵架,脸上也没有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看了两眼就走开了,也难怪,天州妖魔神兽集聚,时常现身在有人烟的地方,天州的百姓初时还觉得稀奇,现在也都见怪不怪了。 付月拿着一张小薄衾走到溪边,萧夕正把小娃娃放在溪水中嬉戏洗澡,她用手捧起水浇在小娃娃的身上,他顿时舒服得咯咯直笑,手舞足蹈,这本来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萧夕的手浸在溪水中都还觉得有些冷,但是这个小家伙却根本不怕冷似的,见到水潭便要朝里面扑。 “这孩子着实古怪,喜欢玩水得很,跟见了自己的亲娘一样。”萧夕把小娃娃从水中抱起来,用薄衾擦干。 付月说道:“大概是跟他的守护神兽相关,龙生来就爱戏水,估计小天帝是被神龙给传染的。” 萧夕把小娃娃抱起来,顿时溪水中飞快游来一道金黄的光芒,从水中窜出来,原来是守护天帝的金黄神龙,它很快盘旋在萧夕的肩臂上,萧夕也早就习惯了,朝天驿镇的方向望去:“应该很快就可以抵达天驿镇,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自从萧夕生下天帝恢复神智,她便希望可以快点见到白泽,听闻他如今以天驿镇为州都治理天州,便一路不停歇朝北赶路,沿路见各族百姓生活安宁,农事繁忙,街市繁盛,可见白泽悉心治理,萧夕心中更是高兴不已。 沿路柳荫茂密,春风拂来很是惬意,三人边行边说话。 付月道:“孩子自从出世还没个名字,不如我们给孩子起个名,天帝乃是上天所赐,我看就叫‘天赐’,这个名字又尊贵又好念,你们觉得怎样?” 还没等萧夕开口,白狐已经出言反驳,反正自从付月炖完了它的兔子,白狐算是与付月结下了梁子,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反正一概看不顺眼:“这个名字太常见了,连当初我们狐族都有好几个叫‘天赐’的,他既然是天帝,自然要起个与众不同的名字,他从生下来就喝我的兔子汤,我看就叫‘兔爷’吧,也不算我白白牺牲掉这么多的兔子。” 付月琢磨道:“这个名字倒确实蛮特别的。” 萧夕心里却“咯噔”一跳,什么名字不好偏叫这个,天帝是万受瞩目的最高地位,怎么可以去当兔爷呢,她听付月跟白狐还在热烈交谈,似乎都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她忙加快脚步,想要把他们两个甩在后面,没料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萧夕,是你吗?” 萧夕回身一看,居然是最初在天驿镇结识的采耳,那时的天驿镇还是个耕渔的村子,采耳心地善良,萧夕蒙受其照顾,从未忘记过,如今一看,比及从前采耳的年纪大了些,然而面貌却依旧如昔。 乍逢故人,彼此都很激动,采耳高兴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萧夕,当初你被那位狱台大人带走后,我好担心你,真怕你会受到责罚。” 第437章 巡察 我在家中时常为你祈祷,希望上天保佑你平安无事,如今看到你,我真是高兴。你还是跟从前见到的模样一样,一点都没变。” 萧夕微笑道:“我见到你也很高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采耳拭去眼角的泪水,点头答道:“好,村子里的人都过得很好,虽然扶桑打了仗,但是幸好没有波及到村子,后来天昭台周围的海水都变成陆地,村子与外界来往渐渐频繁,也变得繁华起来,你还不知道吧,新任州牧大人就在咱们天驿村呢,要是村正大人还活着,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萧夕心中念及深受其恩惠的贤睿公,不由慨叹:“若是村正爷爷在天上知道如今扶桑的局势,大概也会安心了。” 采耳见到萧夕怀中抱着的孩子,眼眸露出羡慕之色:“萧夕,你都有孩子了,可是我还没有孩子。” 萧夕问道:“记得天驿村从前是没有胎木,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吗?” “有倒是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无法祈祷,州牧大人也来举行过祭天仪式,大伙都期盼着可以快点有自己的孩子,那株胎木就在前头,我今天出来就是想要去祈祷上天,快点赐与我一个孩子。” 白狐站在付月肩膀上,拨开垂落在脑袋上的柳枝,打了个哈欠:“女人就是话多,难道她们两个是打算站在这里一直聊到天黑吗,真是无聊。” 刚抱怨完,萧夕便与采耳径直走过来,萧夕道:“我要与采耳去瞧瞧胎木,你们就在这里等候。” 萧夕一走,白狐立即咬住付月的头发:“快点赔我的兔子,不然我就把你变成秃头!” 付月无奈,只好朝路边草丛走去:“好,我答应你,你这只狐狸真是小气,不就是几只兔子,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萧夕远远望见不远处的山丘上,一株胎木盖如云霞,枝干碧绿,胎木下已经聚集不少百姓,都是前来祭拜的,只可惜偌大的胎木枝干上却只有枝叶没有半个果实。 采耳也跪在地上合掌祈祷,轻轻扯了下萧夕的衣襟:“州牧大人说过,胎木虽然可以自己长成,但是要经过天帝的祝福才可以结出胎果。” 萧夕问道:“是哪个州牧大人说的?” 采耳悄声道:“就是咱们天州新来的州牧大人,他来祭拜时我瞧过,生得真是俊极了。” 萧夕心中正暗笑,怀中的小娃娃却动起来,朝胎木挥舞着手臂,身上开始泛动金黄色的光芒。 她心中一动,抱着小家伙走到胎木之下,将他朝着胎木高高举起,周围的百姓都望着萧夕,当小家伙的指尖触碰到胎木的一瞬间,整个胎木顿时微微*一下,仿佛复苏过来一般,枝干上挂着红布的地方居然开始渐渐长出金黄璀璨的胎果。 “是上天显灵了,赐与我们祝福……”百姓们纷纷跪拜,面带欢悦。 萧夕就站在胎木之下,明媚的春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她的身上,微风轻轻拂动她的鬓发,而她只是面带微笑。 忽然,风中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萧夕……” 萧夕抬头望去,正好望见白泽一身白衣如雪,就站在丘下路边的柳树旁,神情温柔,恰如初见。 春天是短暂的,天州很快就迎来炎炎夏日,萧夕正式上任州牧已经数月,百姓过得太平,眼下这时节俱都在田间忙于劳作,萧夕隔三岔五便出门去巡察,见水田绵延,耕牛农夫忙于耕作,一派和乐之景,心中很是欣慰。 不过白泽就很不自在了,他素来最俱热,而且又曾经病过,虽然康复,但是难以忍受这种极热的天气,而且近来一连十日都没有下过雨,陪着萧夕到郊外巡察,简直是苦不堪言。 这天萧夕所乘坐的马车正驶到所要巡视的村庄外,车内忽然传来一声急唤:“快停车。” 付月正在驾车,闻言忙让马停下来,接着一只手便慌忙揭开车帘,白泽从车内急忙探出身跳下马车,扶着车身便俯身干呕两声,然后便将所用的饭食尽数吐了出来。 萧夕就紧跟在他身后,为白泽轻轻拍打背,见他脸颊微白,额头鬓发都被汗湿了,不由柔声劝道:“你这是何苦跟我出来,外面热得紧,你就在府上歇着不好吗?” 她扶着白泽到路旁的树荫下坐着,又从车上取来水壶给他漱口,白泽微微喘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还不是很清楚这里的状况,我跟着你来也省得会出错,再说我一个人留在府上也没趣,我想待在你身边。” 萧夕听到他说这样贴心的话,要不是在外头,她简直要凑上去对白泽好好亲一口,结果付月就翘着二郎腿坐在马车上啧啧摇头:“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无时无刻都这么腻歪,我简直要受不了了。” 萧夕没搭理付月,只对白泽道:“前头便是村子,你就留在村正的官署里歇着,我自己去田间看看,若是有不懂的,回头再来问你也不迟,好不好?” 白泽自是颔首答应,他虽然身体不适,但是也不想耽误时间,二人便又乘坐马车径直进了村子,村正早已在官署大门外迎接,居然是个美妇人,萧夕将白泽安置好,便与村正朝田间走去,付月则自去玩耍。 美妇人跟在萧夕身后,两旁皆是水田,不时有农者经过,皆对二人行礼。 妇人与萧夕说完农事之后,忽然问道:“不知刚才的两位贵人中,究竟哪一个是州牧大人的良配?” 萧夕回头对妇人微笑:“那你猜一猜,看你猜得准不准?”她觉得这个妇人倒是不惧生,居然跟身为州牧的自己聊起私事来。 “二位贵人皆是气质不凡,似乎都与州牧大人颇为亲近,外面的那位贵人举止间洒脱磊落,潇洒不羁,歇在里面的贵人姿容绝世,举止清雅,只是似乎身体太娇弱了些。”妇人对付月与白泽分别点评一番,却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 萧夕又笑道:“那若是让你来选,你要选哪一个来当自己的外子?” 第438章 草药 妇人掩袖笑靥如花:“若是让属下来选,属下就选外面的那位贵人。” 原来她喜欢付月这种类型,萧夕正暗自想着,妇人已然凑近萧夕耳边,悄声说道:“里面那位自然也是好的,只是看上去体弱,恐怕到了晚上会力所不能及,若是夫妻之事不顺,恐怕平日里也不好相处。” 萧夕一听,险些心头一口血喷出来,没想到妇人心里想的居然是夫妻间的那点事儿,乍然听起来还果真有几分道理,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神情:“不过本州的外子恰好就是里面的那个,跟你所想的不一样。” 妇人顿时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好像料定萧夕与白泽之间必定有她所说的那种问题,她轻轻从袖中掏出一枚小瓶来,递到萧夕面前:“若是州牧大人有难处,属下倒是有办法可以为大人分忧。” “这是什么东西?”萧夕盯着小瓶问道。 妇人笑得洒脱:“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村子专门盛产一种可以*的草药,而且只长在夏天,每逢这个时节,家家户户的女子都会采集这种草药回家研磨,放在家中以促进夫妻之间的感情,而且这种草药对人的身体没有半点损害,就算夜夜使用也无妨。” “居然有这般灵验的好东西。”萧夕本来对这种事还有点羞于启口,但是这下也被吸引住了,她举着小瓶在鼻尖一嗅,虽然瓶口还被塞住,但是从里面飘散出来的那种香气顿时令人心神荡漾,饶是她要装得再正经,此刻也忍不住心动了。 她对妇人暗暗比划了一个夸赞的手势,巡罢田间之后返回官署,白泽正坐在桌案前,似乎还是不太舒坦,用手臂倚着脑袋,斜斜合眼,闭目养神。 萧夕朝窗外望了望天色,太阳还未落,屋子里静悄悄,她摸到袖中的药瓶,再去看正坐在眼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那张无辜清雅的脸庞,简直让萧夕有些按捺不住。 她寻思着左右付月不在,无人打扰,便将窗子竹帘都放下来,把屋子四面遮个严严实实,白泽被惊动,见萧夕大白日便把房门窗牖都关闭,不由问道:“你的公务都办完了吗,为什么要把门窗都合上,若是有人来找你怎么办?” 萧夕心中暗道,若是此刻有谁敢来打扰我的好事,我便一脚把他给踢出去,才不要搭理呢。 白泽的肌肤如白玉,虽然窗帘被放下遮挡了光线,然而他的脸颊在昏暗中却似乎散发着莹白的光芒,他看待萧夕的眼神一向是极尽温柔,此刻更是令萧夕怦然心动,凑到他跟前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口中说道:“不知为什么,我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心中总是想着你,你说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害得我都没办法静下心来。” 白泽原本还觉得萧夕举止莫名古怪,这下才知道她竟然是生了那种心思,白泽微笑道:“可是现在是大白天,你堂堂一个州牧,居然在属下的官署中行乐,就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萧夕已经急忙去解白泽的衣裳:“现在就算有一百个人在门外等着看,我也不怕他们笑话。” 白泽含笑将萧夕拥入怀中,心想其实夏日也没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而萧夕闻着从白泽身上散发出来的似有若无的微香,却比妇人所赠的*香药还要令人动情,看来是用不上了,她最后想道,还是来日把这玩意儿送给采耳吧,好东西可千万不能浪费呀。 萧夕担任天州牧已经数年,州域之内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而小天帝也随着天州的繁盛渐渐成长起来,不过他的名字却一直是悬而未决的大事。照理说小天帝是由萧夕所生,他也把萧夕当成自己的阿娘百般亲近,起名字这种事当日可以由萧夕来决定,但是萧夕终究清楚他的来历与将来的身份,不敢贸然擅自决定,而且天帝的名字,是要受万人景仰的,自然更不可以随便决定,因此直到小天帝都会跑会说话了,他却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正式名字。 这天萧夕正在与新选拔出来的军将交流公务,待说完后已经是黄昏日暮,萧夕体恤下属,为了表示重视,亲自将选拔出来的这位将领送至大门外。 二人经过院子的时候,恰逢小家伙从岔路钻出来,神情乐颠颠的,白嫩嫩的小手中倒提着白狐的尾巴,白狐还在拼命挣扎,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 小家伙虽然年龄尚小,但是生得眉眼俊秀如玉,灵动纯真,颇为惹人喜爱,且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这时见到萧夕赶忙跑过去,把白狐递高给萧夕:“阿娘,狐狸长肥了,今天晚上吃肉。” 萧夕赶忙把白狐从小家伙的魔掌中解救下来,对将领颔首微笑:“让你见笑了。” 将领却习以为常:“不瞒州牧大人,属下家中也有两个儿子,与小公子年纪相仿,性情顽劣,难以管束,大概这个年纪的孩童都是这副心性。” 萧夕将将领打量一番:“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对了,你的儿子是怎么起名字的?” 将领答道:“属下的两个儿子是双生子,摘下胎果后是在夜里车上出生的,所以一个叫宿辙,一个叫宿轼。” 这两个名字倒是起得蛮好,当初的苏氏兄弟名动天下,一个名辙,一个名轼,他们的名字倒是与这个将领的两个儿子不谋而合,就算是歪打正着,那也是意义非常呀。 “这两个名字起得很好。”萧夕感到很满意,直到将领离去,她还在院中品味这两个名字,白狐从萧夕怀里一跳出来,立即又被小家伙追得满院乱跑,萧夕也懒得管。 这时白泽的声音自廊上传来:“世上之人为自己的孩子起名大多是根据世间万物,很是随意,少有仔细琢磨,你若是要给小天帝起名,其实也不必这般殚精竭虑,你想到什么就让他叫什么就好了。” 第439章 起名 “那也太随意了,孩子的名字就这么一个,要被人叫到老的,若是起得不好,念起来不好听,或者听起来有歧义,那是要闹大笑话的,至于你所说的想到什么就叫什么名字,更是万万不可。若是我刚才在想晚饭是吃什么菜,难道要给他起名字叫红烧鸡或者水煮鸭吗?” 白泽闻言,忍俊不禁,萧夕走过去轻轻摇晃他的衣袖:“你这么有学问,你来给他起个名字吧,只要像‘庚辰‘那样念起来威武霸气我就满意了。” 白泽含笑说道:“庚辰天帝的名字之所以霸气是因为他在生前开创了不世之功,所以后人一旦提及他,便会想到他所创立的功业,自然也觉得他的名字令人敬畏,倒并非这两个字本身就威猛的缘故。” 萧夕转念一想,确实有道理,她想着还是集思广益比较好,便问正被小家伙追得东躲西藏的白狐:“喂,白狐,你说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好?” 白狐愤愤不已:“恶棍、流氓、坏蛋,反正天底下所有用来称呼坏人的名字都可以给他,而且越坏越好,他简直不是人,我究竟哪里招他惹他了,自从他会爬开始就追着我不放,想当初他还喝了我的兔子炖的汤呢……”还没抱怨完,它已经被小家伙给捉住尾巴梢,一下便被倒拎起来。 小家伙乐滋滋拎着白狐跑到萧夕跟前炫耀:“阿娘,我又捉到了,我要去炖肉了。”说着便自顾朝厨房的方向走了。 萧夕望着小家伙的背影:“他倒是与白狐挺投缘,自从会爬会动便总是去招惹白狐,现在更是每天都要去厨房炖个三五次,厨子每天都要预先备好一锅水专门用来给白狐洗澡。” “白狐是上古妖魔,天帝自幼与之亲近,或许将来待他长大,会对妖魔比之前的历代天帝更加宽容亲善,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萧夕微笑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将来等小天帝再大些,他是必要回到天昭台的,到那时我不能陪伴左右,我倒想白狐是个很好的人选,我想让它追随天帝去天昭台。白狐虽然嘴上有些刁钻,但是其实性情善良,又很体贴,加之天帝又与之亲近,有它在天帝身边,我会很放心。” “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定,我当然支持你,不过照现在的情形,侍驾固然是很体面,但是我看白狐未必就情愿。” “那又有何难,劝人这种事,就交给付月来办吧,他对付白狐向来最有办法。”萧夕望着院落中一株枝叶翠碧茂盛的大树,“但愿小天帝可以像这颗树一样,长大茂盛,可以为天下人遮蔽风雨。” 白泽轻轻握住萧夕的手:“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木,传说是长在神山上的神木,因为山上终年云雾缭绕,因此世人难以得见,此木高可耸天,终年不枯,盖叶长碧,只要是在天晴云散之时可以窥见此木的人,都会得到上天的祝福与庇佑。” 萧夕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那此木有没有名字?” 白泽微微点头:“有的,它的名字就唤作‘若木’。” “若木,”萧夕轻轻跟着念出来,“真是令人神往,你说就以此木来唤作小天帝的名字,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若是天帝将来能够成长为若木一般,自然会福泽天下,受到万世景仰。” 二人边说着边进了屋,都为这个名字感到欢喜。 然而等到听不见二人说话的声音,付月的身影从院门侧出现,唇角不屑:“什么若木,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八成是编出来糊弄萧夕的,这个女人也真是太好骗了,这么容易被骗的女人,我才懒得管。”说罢,他的身影便又消失了,不过,小天帝从此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以一株也许存在却又也许不存在的神木为名。 春去秋来,转眼就是五年,小若木已经到了可以念书的年纪,但是每天就知道追着白狐满府乱跑,虽然白泽平日会教他写字念书,但是奈何白泽性情温雅,对小若木很和善,因此小若木读书写字总是爱偷偷懒,磨洋工,萧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是把扶桑未来的天帝养成纨绔子弟,成日就知道吃喝玩乐,那还得了,自己岂不成了全天下的罪人?因此当小若木迎来他的第五个生日时,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天早晨,小若木一早起来被侍女伺候洗漱,然后被引到正厅内等待,他独自一个坐在桌案前,心里美滋滋的,因为每个生日的时候萧夕都会送给他好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并且还会答应他提出来的任何要求。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要跟萧夕提出来以后每天可不可以晚睡一个时辰,萧夕就走了进来,但是她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人,阵势颇大,一个个都是白发长须的老者,面容端肃,而且萧夕的神情也没有往日温切,小若木的心里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以为家里来客人了,赶忙端正坐姿。 萧夕的府中经常会来访客,有时候是寻常百姓,有时候是很有地位的人,不过萧夕对小若木的要求是,不论来人的身份尊贵与否,都要以礼相待,如果让萧夕觉得小若木对待客人有所傲慢,那么等到客人离去,小若木是一定会受到批评教育的。 而且今天来的几位老爷爷,看起来好像都很有学问,萧夕对他们的态度很是尊重,所以小若木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小脸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 萧夕对小若木到目前为止的态度很满意,她示意小若木为每个老者都亲自奉上茶,老者们也都是受宠若惊。 然后萧夕对小若木说道:“从今天开始,以后就取消你白泽舅父对你的教学。” 小若木心中一阵欢呼雀跃,没想到以后都不用被逼着读书写字了,阿娘待自己真是太好了。然而还没等他的高兴显露在脸上,萧夕又说道:“因为阿娘觉得单凭你舅父对你的教导是远远不够的,所以阿娘特意为你请来名扬天下的五位大贤者,负责对你今后的教导。” 第440章 心病 她又开始一一介绍:“这位负责教导你的礼仪举止;这位负责教导你读书写字;这位负责教你骑射御术;这位负责教导你琴棋书画;这位教导你体验生活。”说罢她对自己的安排特别满意,这是她根据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素质教育理念特意为小若木制定的教育规划,旨在培养出扶桑历代以来最全面发展的天帝。 但是小若木显然被萧夕的安排给惊呆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有如晴天霹雳,他登时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眼前五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在他眼中顿时有如五座大山压在身上,压得他简直喘不过气来。 小若木连忙朝白泽投去求救的眼神,期望白泽可以帮自己说说好话,但是白泽也只能对他回以爱莫能助包含同情的目光,说来说去只怪小若木的身份太特殊了,所以萧夕只好采取这种非常手段,白泽在同情小若木的同时,也表示了非常的理解。 小若木可怜兮兮地问道:“阿娘,那我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要学习?” 萧夕点点头:“那当然,我已经跟你的几位老师共同探讨过你的学习日程,从鸡鸣三声就起床,每天没有学完规定的内容,不准你上床睡觉,你要听老师的话,我会定期检查你的功课,若是发现你有怠懒,我一定要责罚你。”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放假休息?” “逢年过节的时候,你自然可以不学习了,一年下来大概也有十几天的假期。” 小若木简直欲哭无泪,但是萧夕根本没有体会他的心思,反而与几位老师很客气地交谈起来,问问他们家中的情况,还特意嘱咐他们要对小若木严格要求,并且表示已经亲自把戒尺准备好了,要是小若木敢不听话就可以行使老师的威严。 几位老师顿时对萧夕感激涕零,他们在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告知这位天州牧的小公子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扶桑未来的天帝,能够成为帝师那真是无上的荣耀,更何况居然还可以打天帝的小手板而不被责罚,他们觉得真是自己的祖上积了天大的福气。 等到萧夕送走几位老师,小若木顿时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萎顿在地上,对白泽诉苦:“舅父,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抽空了,我是不是生病了?” 白泽安慰道:“你这是心病,要学会调节自己的心情,以后慢慢习惯就好了。” “那你说我将来还能不能活着长大呀?”小若木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黑暗。 白泽轻轻拍了拍小若木的肩膀:“这件事舅父帮不了你,不过你是男子汉,一定要挺住,等到将来学成之后,你阿娘就不会再给你安排这么多的老师了。” 这时萧夕从门外走进来,心情看起来很轻快,对白泽道:“我已经把几位老师安置在府邸西面新盖的宅院里,专门用来给若木来学习,你要好好安置这几位老师的饮食起居,绝不可怠慢。” 白泽含笑点头:“这几位贵客何等重要,我当然明白,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 萧夕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了眼愁眉苦脸的小若木:“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小若木既不敢怒也不敢言,最后只好问道:“我还没有收到阿娘给我的礼物呢。” 萧夕歪着脑袋打趣小若木:“今天阿娘为你找来的几位老师就是阿娘送给你的礼物呀,难道你不喜欢吗?” 小若木气得嘴都快要歪了,但是只能忍着说道:“我很喜欢。” 萧夕顿时哈哈笑起来:“好孩子,阿娘骗你玩儿呢,我就知道你不爱学习,不过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将来会有很多人要受苦呢。”她示意侍女从外面拿进来一样东西,原来是一个五彩斑斓的大风筝。 萧夕把风筝递给小若木:“这是阿娘亲手为你做的,今天是你的生辰,就给你放一天假,阿娘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小若木顿时欢呼起来,也忘记去问刚才萧夕说自己不学习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反正小孩子就是爱忘的性子。不过从此以后,小若木终于走上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道路,最后成为一代明君,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自从萧夕当上天州牧,生下小若木后,付月总是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功成身退,所以一直在寻找机会跟萧夕道个别,但是一直都没有成功过。 第一次是在萧夕召开人族、半妖族与巫族三族联合议事之后,付月远远望着萧夕高居万人之上,底下所有的人都在俯拜,付月就觉得自己真的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可以隐居山林了。当天晚上付月等到宴席散去,想要到萧夕的寝房去辞别,结果却听见萧夕跟白泽在里面争嘴。 这倒是很少见,白泽对萧夕一向温柔体贴,事无巨细照顾入微,又很会顾全大局,怎么会挑在这个有外客的时候吵嘴呢,付月贴在窗户上听了两句,然后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天萧夕私下跟巫族的族长巫即多说了两句话,所以惹得白泽不快了,喝了两杯酒,居然就对萧夕发难了。 这小子,表面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终究还是惦记着当年萧夕跟巫即的那点事儿,说起来这人哪真是一点错都不能犯,否则真是被人拿捏住一辈子的把柄。 萧夕也是个倒霉蛋,当初就不该跟轩辕凤兮提议把巫族迁到天州来么,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泽这醋劲儿还真够萧夕喝一壶的。 后来两个人争着争着,房间里便传来杯盏被砸碎的哐当声响,白泽自然没这个胆在萧夕跟前砸东西,但是萧夕一向也不会轻易砸东西泄愤,看来这下是真的气狠了。 然后付月就不好意思再开口说要走了,他刚准备偷偷走掉,路过房门时大门就被从里面给踹开了,萧夕从里面怒气冲冲跨过门槛走出来,然后狠狠踢了栏杆一脚,白泽也跟着萧夕后面追出来,结果两个人都瞧见付月了。 第441章 难得的好机会 付月很想澄清自己只是路过而已,但是这种情形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他也再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只好留下来劝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两个人才算消气和解,回房睡觉去了,付月劝得口干舌燥,才独自回转,他想要走这事儿便没暂且没提过了。 后来等到这事儿过去,萧夕夫妇又和好如初,付月便又开始计量辞行的事,但是这个时候小若木已经开始会走会跑了,这个小天帝从出生开始就对白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简直把它当成自己最喜爱的玩具,简直从不厌烦。白狐为此苦不堪言,每每被小若木欺负,都是敢怒不敢言,谁让对方是天帝,而且还有上古神龙作为守护神兽呢。 还好白狐有付月这个可以纾解苦闷的对象,每次心里有委屈就找付月去诉苦,或者喝上两杯,否则白狐作为上古妖魔,说不定会在小天帝的折辱下抑郁而死。看到自己的挚友落得这般惨境,付月就又不好意思再提辞别的事,假若自己走了,白狐一个独自受气,岂非太不仗义了。他就琢磨着反正小天帝长大了迟早是要被送回天昭台的,等到那时候白狐解脱了,再跟白狐好好道个别也不迟,所以这事儿便又搁置下来了。 但是令付月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小若木对白狐实在太过喜爱,等到他回归天昭台的时候,萧夕居然让自己劝说白狐跟随天帝同归,侍奉天帝左右。这下白狐就抓狂了,它眼看好不容易就要摆脱多年的噩梦,没想到居然还要陪伴若木这个小恶魔一辈子,简直连死的心都要有了。 可是萧夕却坚持认为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白狐代表广大的妖魔同胞到天帝的跟前侍奉,可以极大改善天帝对妖魔的看法,从而会有所善待妖魔也未可知。付月只好按照萧夕的要求,费尽心力去劝说白狐。在被白狐的爪子挠了不下一百下后,白狐终于任命了,跟着小若木乖乖回天昭台。 这下付月算是又立了一功,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小天帝离去后,萧夕就变得有些郁郁寡欢。小若木是萧夕生下来的,自幼蒙受萧夕的养育教导,突然走掉了萧夕的精神便好像被抽掉了很重要的部分,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付月每每看到萧夕,想要辞别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若是自己也走了,恐怕萧夕会更伤心,所以他只好叹了叹气,又留了下来。 再后来,等到萧夕的心情好转,跟白泽琴瑟和谐,付月终于逮到一个吃晚饭的机会,对萧夕郑重提出了自己想要离去的打算。 萧夕正举着饭碗,望着坐在对面的付月,夜幕昏沉,天上不见星月,大雨很快就要落下。 她听着付月郑重其事的陈词,但是没有回答,而是微颦着眉,似乎很奇怪付月会说出这样的打算来。 付月一直在等着萧夕的回话,其实他若真的要走,根本不必要萧夕的答应,但是他总是觉得还是要征求过萧夕的意思比较好,然后他便听见萧夕说了一句跟这件事一点都无关的话。 萧夕居然问道:“你吃过晚饭没有?” 付月摇头:“我还没吃呢。” 结果萧夕就敲敲桌子,对白泽道:“给付月盛碗饭。”居然是要让付月一起用饭。 付月就接过碗筷,萧夕的饭菜不是由小厨房做的,一日三餐都是由白泽亲自烧煮,别人都参与不进来,所以吃上一顿也挺不容易,所以付月就吃得很高兴。 吃着吃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滴打在房檐上砰砰作响,付月吃饱饭,然后便听萧夕说道:“雨下得这么大,想走也走不了,就先住下别走了。” 付月心里头想着,那我可以等到雨停了再走嘛,结果这雨就一连下了十天,连萧夕的官署都快要被淹了,付月不但没走成,反而还要卷起裤脚帮忙朝外面排水。 后来这雨总算停了下来,付月也累得够呛了,那天夜里,圆月挂在树梢,他就坐在外面的石阶上,望着外面的月色,草丛里的虫在不停鸣叫,他突然想,其实这样的日子也蛮不错的,没必要再走了吧。 从此以后,付月就再也没有提过要辞行的事儿,萧夕好像也把那天付月的话给忘记了,居然也再没有问过了。 萧夕最近有点烦恼,她总是觉得白泽对自己不如从前那般好了,比如说她以前忙完公务后回到自己的寝房,白泽总是会体贴地递上一盏补汤或者点心,但是现在他有时候居然就坐在窗牖边上的桌案前只顾看自己的书,见到萧夕回来后就指着桌上的茶点淡淡说道:“茶点在桌上,你饿了就吃点吧。”萧夕会饿才怪,光是看白泽那副淡淡浑然不关心的表情她就饱了。 再比如说每次跟白泽出门散步的时候,以前他总是会讲一些神话或者故事,说起话来娓娓动听,光是听他的声音就足以令萧夕感到很愉快,一天下来处理公务的那种繁琐之烦恼也立即烟消云散。但是现在呢,他却很少说话,虽然人就在身边,但是整个人的思绪已经飘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话也变得少了,好多时候还是萧夕开的话头。 萧夕回去后,经常会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她想到一句很有名的话: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白泽虽然会做饭打理起居,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市井小民,恰恰相反,他性情清傲,品味高雅,出身显赫,一举一动间无不流露出那种与红尘格格不入的超凡脱俗。而对比自己,每天要与形形色色乱七八糟的的人打交道,小到谁家的牛偷吃了谁家田里的草,大到谁又不守规矩需要好好整顿训斥,整天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或者说简直就像一个为了生计而大吼大叫不得安宁的泼妇,跟白泽比起来简直犹如天壤之别。 换句话说,白泽就是远方的诗情画意,春暖花开,而自己就是眼前的苟且,整天在肮脏的泥中摸爬滚打。 第442章 打圆场 萧夕越想越深深感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以前谈恋爱的时候还不觉着,现在少了荡气回肠的儿女情长,整日粗茶淡饭柴米油盐,两个人精神上的差距就立刻拉开了,毕竟生活还是生活。 她没有忘记过在以前的世界中,隔壁的叔叔与阿姨就是为了谁做饭谁洗碗的事情争执起来,最后演变为大战,后来把家里所有的锅碗瓢盆都给砸烂了;她也没有忘记连自己的父母似乎也为了不知名的小事演变为阶级斗争,最后各回各家,把自己跟小白丢在家里不管不顾,可怜的自己只好把存钱小猪罐给砸碎了,把里面的钱拿出来给自己和小白买了点火腿肠充饥。记得父母后来说过那叫七年之痒,现在算算自己跟白泽过日子也有七年了,难道真是逃不出的魔咒? 想到这里,萧夕没办法不惆怅,说不定白泽真的已经厌倦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但是他的表情真的看不出明显的情绪。萧夕每天都在纠结,脸上的神情也总是带着微微凝重,后来下属们都在传言,这是州牧大人正在酝酿新的变革,要把天州再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萧夕就算听到这样的流言,也没有去澄清的欲望。 以前每次办完公务她都会很积极地去找白泽,现在她也少去了,有时候明明已经没有事做了,但是却还在大殿中磨蹭,宁愿望着殿外的天上出神,也不愿意挪动一下;或者干脆就去偏殿的小碧纱橱中,拿一壶酒独自慢慢喝,消磨时间,等到饭点的时候再过白泽那边去,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话也少了,有时候萧夕吃到一半简直有种食不下咽的滋味。 后来有一天,萧夕终于没忍住,然后试探白泽:“你每天做饭,不嫌麻烦吗?” 白泽只是微微一怔,然后连碗筷都没停一下,淡淡道:“那以后就让厨房做饭,换换口味也好。” 这顿饭两个人就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萧夕感到很失望,她甚至在不断揣摩白泽的这句话,换换口味,他是指饭菜,还是指别的,难道是嫌自己跟饭菜一样没有新鲜感了,所以想要换一换,难道他是在暗示自己想要和离? 萧夕坐在小碧纱橱的窗前,独自品味白泽意味深长的话语,心中一会儿愤懑,一会儿哀怨,百感交集,思虑得心力交瘁,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她还是坐着没动。 直到窗外传来轻唤:“喂,萧夕,你发什么魔怔呢?” 萧夕这才从无边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瞧,原来是付月,她问道:“你有事,还是有人找我有事?” 付月摇头:“都不是,平常这个时候没公务后你不都回寝房吗,怎么今天还独自坐在这儿,你是不是有心事?” 萧夕揉揉脑袋:“没事,我就是最近太累了。” 付月又提醒萧夕:“我看你最近对白泽没以前上心了,你也别太冷落人家,得空去陪陪他。” 萧夕一听火就来了:“我又不是伺候他的丫鬟,难道还整天围着他转不成。我整天这么忙,已经够烦了,还要去给他陪笑脸,难道我这个天州牧是凭仗着他才干得好吗?” 付月没想到只是顺带提醒一下,却招来萧夕这么大的反应,看来萧夕最近火气是真的不小,他识趣地闭上嘴,转身轻手轻脚正要离开,回头便瞧见白泽正好站在正对着窗户的栏杆前面,看来是把刚才萧夕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不过月光太淡,没看清他的表情。 付月走过去轻声打圆场:“萧夕可能最近碰到很棘手的事,所以心情不太好,你别介意。” 白泽淡淡道:“我不介意,只是阿父的祭日快到了,我要回才州一趟,明天就走,既然她今天心情不好,那就等到她哪天心情好了,劳烦你转告一声。”说完他便转身走了,留下付月很是无奈。 其实白泽把萧夕的心思揣摩得很到位,萧夕心情不好,所以那天夜里根本就没有回寝房,就在小碧纱橱里歇了一夜,等到第二天一问,原来白泽已经趁早走了。 萧夕坐在大殿上,脸上阴晴不定,来汇报的属下看在眼中,胆战心惊,谁都不敢先开口。 结果到后来,萧夕居然自言自语说道:“这样也好,我也可以清闲清闲了。”然后她抬起头对众人说道,“有什么事快点说,我最近要出门一趟,天州的事就先拜托给你们诸位了。” 白泽一走,萧夕居然也走了,也没告诉人去什么地方,她只想好好调整心绪,到处走一走,结果一走就去了才州。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知道多半还是因为白泽的缘故,以前在天州府时,日夜可以相对,她嫌烦,现在白泽走了,她却鬼使神差地跟他去才州,萧夕简直在心里直骂自己真是犯贱,要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个人暂时忘去就好了。 她独自在才州繁华热闹的长街上走着,然后就听到坐在路边吃饭的人交谈。 “听说咱们城内有一家新开的药铺,掌柜妙手回春,各种灵丹妙药都有。” “我也听说了,据说这位掌柜配的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好多人去求,但是掌柜神出鬼没,有时候一连数月都不开张。”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人,自然跟寻常药铺不同,听说这位掌柜性情古怪,若是遇上喜欢的人,一文钱都不要,可若是遇上看不顺眼的人,就算是拿金山银山去求,掌柜连看都不看一眼。” 真有这么神,萧夕心中暗想,说不定店里还有卖后悔药的呢,她只是觉得好笑,市井谣传,未免言过其实,可是当她走到长街尽头时,路上行人稀少,路面昏暗,一阵冷风吹过,她身边一家店铺门前挂着的灯笼左右摇晃,最终没支撑住,掉落在地上。 萧夕于是弯腰把灯笼捡起来,说也奇怪,灯笼本是熄灭的,可是当萧夕把它拿在手中时,它居然神奇般忽然不点自亮起来,把萧夕吓了一跳。 第443章 让人失忆的药 紧接着,原本悬挂着灯笼的店铺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透出昏黄的灯火,伴随着奇异的药香。 然后从里面传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既然有客人来,那就进来吧。” 本来这种场景已经足够诡异,若是寻常人估计早就避之不及,但是萧夕非但不怕,反而激起莫大的好奇心,她举着灯笼走进去,最里面坐着一个人,桌上燃着灯,昏昏黄黄,那人抬头望来,神情清凝,眼眸似盲却非盲,坐在昏暗之中,便如同是盛开在黑夜中的清荷。 “客人深夜到访,要买什么药?” 萧夕微微笑了,她本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居然是处神秘莫测的药铺,她顿时联想到刚才在街上听到的谈话,说不定他们所说的那家奇妙的药铺就是这里呢,于是问道:“你这里果真什么药都有?” 对方答道:“那就要看客人得的是什么病,才可以对症下药。” 萧夕叹了口气:“我这些年来心力交瘁,尤其是最近,心中总是烦闷,我知道这是心病,可以医治吗?” “天下之人岂有不为俗世所扰,人生在世烦恼何其多,姑娘若是想要解决烦恼,恐怕是遥遥无期,不过我倒是有良方,可以令人忘却前尘往事,不过烦恼犹在,只是暂时蒙住视听,不去理会罢了。” “可以让人失忆的药?” “不仅如此,倘若服用此药,可以令人一直开怀欢笑,直至药性消减。” “原来这个药性不是终生的吗?” 对方微微一笑:“姑娘莫要太贪心,天下多少人为求欢乐不惜一掷千金,可见人的快乐何其难得,又岂能贪图一世没有烦恼。”他起身从药橱中取出一枚药瓶递与萧夕,“我与姑娘有缘,不需姑娘一金拱手奉上。” 萧夕接过药瓶,半信半疑道别离去,药师待萧夕离去,才复回到桌案前坐下,微微颦眉:“为何我觉得此人极其特别,今夜不该与此人交谈,更不该赠与神药,难道此人将来会是我的劫数?” 然而从那夜之后,天州府便与萧夕彻底失去联络,原本萧夕说过每隔几日就会发消息回去,但是如今已经一连十余天,萧夕就好像从茫茫人海中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 这还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付月急得打转,只好带人来找,又将情况告知如今的才州牧,此人恰是当初萧夕在狱台城时的狱台长白羲佑,他乍然听闻萧夕就在才州都的消息,又惊又喜,却又听说她没了踪影,连忙派人四处搜寻,就连白泽听闻消息后也连夜赶来。 满城搜寻三天三夜后,众人终于发现萧夕的踪迹,原来她居然在州都最名贵的酒楼里喝酒,而且看起来过得惬意非常。 付月走到萧夕跟前,满脸不悦:“你在这里醉生梦死,也不去管天州百姓的死活,你还像个州牧的样子吗?” 付月难得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是萧夕却根本不在意,她醉眼微斜,用欣赏风景般的眼神把他上上下下瞧了个够,然后说出一句让付月差点吐血的话来:“生得还挺标致,怎么脾气这么坏?” 付月指着萧夕:“别胡说八道,赶快跟我回去,一大堆事儿都等着你定夺,你还在这里瞎混?” 萧夕忽然很轻佻地捉住付月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嗅然后眉眼微挑:“听起来你跟我挺熟呀,你是我的什么人,情人还是夫君?” 付月终于觉察出萧夕的不对劲儿,定定与萧夕对视片刻,然后才问道:“你真的是萧夕?” 萧夕对他柔柔一笑:“我当然是,不过我只记得我叫萧夕,其余的人与事我都记不清了,可我还对你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我从前一定很宠爱你,对不对?” 付月听得内心都快要扭曲了,这样的萧夕,简直活脱脱一个游戏世间,开怀不羁,拿正经道理跟她说,根本就说不清楚,他干脆把萧夕从床上拉起来:“我不跟你讲道理,你跟我走就是了。” 萧夕却扯住付月的衣袖,朝他怀里一偎,撒娇道:“这里多好,要什么有什么,干嘛要走呢,就算要走,那你今夜留下来陪我,我就跟你走,好不好?” “你要我留下来陪你干嘛?”付月瞪了眼萧夕。 萧夕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是好好伺候我,还愁我不依你,别说跟你走,就是让我给你摘星星摘月亮我都愿意。” 付月顿时彻底崩溃了,转身冲出房间,身后还传来萧夕不羁的笑声。 不过萧夕没能继续潇洒,她没想到付月被调戏后,居然又反杀回来,而且是以兽化的模样,对着萧夕的脸上就挠了一爪,把萧夕给弄回天州去了,萧夕就只好顶着脸上的爪印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 其实当初药师赠给萧夕的药虽然神奇,但是药效也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她在才州快活了大半个月,虽然一开始确实把从前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但是后来慢慢就记起来了,付月找来的时候,她明明知道眼前站的人是谁,但是那种调戏的话张口就来,这个药就连萧夕的性情也给改变了。 此时此刻,萧夕静静听罢跪在殿中述职的人族首领拔陵,眼神就在他身上的淡青霸气纹身上流转,等到拔陵说完后,萧夕对着他居然露出笑容,这个笑不是赞许的意味,却很甜,衬得萧夕美极了。 拔陵登时就看呆了,记忆中的萧夕从来都是居于高位,端庄持重,至少从来不会在办公务的时候露出这种表情。 萧夕很美,但是这种美从来都是在次要的,最重要的从来都是萧夕身为天州牧的贵重。 所以拔陵很快就低下头,然后说道:“属下告退。” 望着拔陵离去的背影,萧夕眼神有点惆怅,这个拔陵的身材堪称完美,可是不苟言笑,实在无趣。 自从回到天州,萧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周围居然有这么多的好男人,对这些人进行评点也成为当前的一大乐趣。 第444章 判若两人 当然不得不承认,最完美的还是自己的夫君白泽,姿容清绝,不染尘埃。 然而萧夕就是觉得没兴趣,自从吃了药,萧夕就完全抛弃了从前的那种深沉的责任意识,就仿佛压在身上的巨石被卸去了,浑身轻松舒坦,她终于可以肆意释放自己的天性,喝酒玩笑,欣赏优秀的人,这都是人生的乐趣,她想自己这种情形大概就跟磕过药一样,不过她喜欢,沉浸在这种无忧无虑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欢乐中。 对于萧夕这种诡异的表现,众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忧心忡忡,唯有白泽依旧波澜不惊,每天照旧做自己的事,就算萧夕不陪他吃饭,不跟他说话,不跟他同寝,他似乎也不为所动。 直到有一天,萧夕偶然间经过白泽常居的书房,这间书房是当初萧夕亲自布置的,四面挂满青碧竹帘,窗牖廊下也都是白泽亲自栽种的名贵花卉,满室清香,以前萧夕下了公务最喜欢到这里来歇息,白泽以琴奏乐,琴风相和,花气拥怀,萧夕最赞是人间妙事。 不过现在,萧夕从不会主动来,这次她是听见郭公鸟的鸣叫被引过来的,忽然想到很快春天要来了,春耕要开始了,她站在有些萧瑟的院中聆听,一阵风来,掀动碧玉竹帘,露出摆放在廊上的一张布满灰尘的古琴来。 萧夕走过去,俯身一拨,断断碎碎的琴音流泻出来,声音虽然清泠,但是这种碎玉之音总是让人感到心中不快。 她正要离去,便听到屋里传出轻微的脚步声,白泽走到门口,望着萧夕。 萧夕没想到白泽居然会在这间落满灰尘的屋子里,感觉许久都没有好生看看白泽,他又清瘦了。 “屋子灰太大,记得让人来打扫下。”萧夕难得与他当面说话,她觉得白泽有点像被废弃在冷宫的妃子。 白泽答应了声,神情也没有任何波动,只是低声咳嗽了两声。 萧夕本来是要走的,见到白泽突然就来了兴致,想要撩拨对方,于是笑道:“人人都说我与之前判若两人,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似的,难道你觉得现在的我比从前的我更好?” 白泽语气平静从容:“从前的你也好,现在的你也罢,你都还是你,在我看来并没有分别。” “怎么会没有,难道你就不怕我不喜欢你了,我现在对你可是一点都不在意。” 这句话仿佛刺激到白泽,他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两声,萧夕听了,心中仿佛被扯动了一下。 “你是不是不舒服,有没有让大医来看一看?”萧夕走过去问道。 白泽却背过身不肯与萧夕对面而立:“你刚才不是说对我不在意么,何必来管我?” 这下萧夕哑然了,她轻哼一声:“那你别生病呀,我既见着你不舒服,自然不能不管你,回寝房去,我让人去唤大医来。”她执意,白泽只好依从。 等到大医来了,萧夕难得就陪在白泽身边,大医诊罢,对萧夕回话:“公子的病应该有些时日了,久患而不治,已经深入脏腑,虽然表面上只是咳嗽,但是今后千万要保重,不能动怒,不能悲伤,要保持心情愉快。” 萧夕半信半疑,这种症状怎么看都是着凉了,难道感个冒都会转成恶疾? 白泽也认为大医所言太过夸张,正要提出疑问,抬眼却瞧见付月正在窗外挤眉弄眼,于是暂且按下话。 待萧夕送大医出门,付月忙闪身进来,白泽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付月道:“这些话是我让大医编来骗萧夕的,我若是不让大医说得严重些,你可真是离失宠不远了。萧夕整日不理你,你就不怕她将来移情别恋,一个巫即你就已经受不了了,将来迟早你要被醋给淹死,我这是替你着急呢,我看萧夕也不是全然不理你,你就趁这个机会把萧夕拴在身边,好好磨合下,明白不?” 白泽还没来得及开口,萧夕已经回来了,付月对白泽使了个眼色,便脚下生风溜走了。 萧夕问道:“要喝水吗?”白泽点头,萧夕便去倒水。 萧夕又问道:“要吃饭吗?”白泽又点头,萧夕便去传饭。 萧夕又继续问道:“那你还要不要我给你唱支曲跳个舞,让你也乐一乐?” 这下白泽明白了,萧夕多半是知道实情了,不过萧夕并不生气,却只道:“知道我为什么不乐意搭理你吗,是你不搭理我在前,就连去才州也不跟我说一声,如今我也让你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我只是看你忙于公务,想着也许你一向喜爱自由,不喜欢我打扰你,所以刻意留给你空间,至于去才州,我是去祭拜阿父,因为阿父的死,怕你为难,所以独自去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喜欢不喜欢,”萧夕有点恼了,“比起自由,我更喜欢跟你待在一起,你这样做,我很生气。” “那我以后便不会再这样了,”白泽轻轻握住萧夕的手,“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我只是以为你会喜欢。” 萧夕扭头直直望着白泽:“那你以后就记住,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而已。而且以后也不要让大医来弄这种拙劣的把戏,他被我踢了好几脚呢。” 白泽哑然失笑,拥着萧夕入怀,二人就此和解,萧夕的七年之痒就此过去了。 天昭台自古以来就是天帝的宫殿,天帝在这里出生成长,召见臣民治理天下,对所有的扶桑百姓来说,天昭台是至高神圣的地方,不容丝毫亵渎。 但是临到若木这一任,情况发生了变化,若木不仅是在民间出生,而且是从萧夕的肚子中生出来的,后来被萧夕抚养稍稍懂事后,才被天昭台接回去。 天帝从来都是孤高绝世,但是若木却与萧夕发生最为紧密的关系,自从若木被接回天昭台,萧夕偶尔也会在没有被传召的情况下,就前往天昭台探望若木,这也直接导致天昭台发生重大的变故。 因为萧夕是由轩辕芷亲自指命,身负天命,且辅佐轩辕凤兮登上帝位,乃是重臣。 第445章 知音 如今又与轩辕若木有血缘之亲,可谓是贵重之极,就算她身为州牧,名义上是臣子,但是纵观整个扶桑,还没有人敢站出来与其叫板。 每次萧夕到天昭台探望天帝,都会引起合宫上下一场动乱,因为众所周知,萧夕对天帝极为爱护,但是也颇为严厉,一旦发现宫中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她都会严厉指责。 就比如说,照顾历代天帝起居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宫女,本来女子就心细,服侍起人来更是无微不至。但是萧夕就不这样看待,她认为若是天帝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将来会影响到性情发展,因此服侍的宫女被撤掉一半,改换男子。 又比如说,萧夕极为重视对若木的教育,很早就为他请来老师,但是按照天昭台的惯例,其实若木还是可以再玩耍两年,萧夕就直接把这个规矩给改了,就算若木回到天昭台,他的读书习惯还是跟在天州时一样,合宫没人敢出声质疑,在众人心中,萧夕的话,天帝得听,所有的人都得跟着听。 总而言之,萧夕虽然人不坏,但是所有天昭台的人都很惧怕,即使身在天州,她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天昭台。 为此,白泽劝说过萧夕,既然天昭台养育过历代天帝,那么就不应该去随意干涉,但是萧夕却认为,天昭台的那些陈规陋俗会有碍天帝的成长,所谓不破不立,还是有必要改一改的,更何况这任天帝与自己乃是血脉之亲,自然更不可以坐视不理。白泽无奈,只好每次都跟萧夕同去,这样有时还可以劝劝。 萧夕说:“读书的时候就专心致志读书,不要送吃送喝。”所以每逢萧夕来,陪伴若木读书的侍女们通通撤走,甚至连若木写字都要亲自磨墨,没人敢上去帮忙。 萧夕说:“天帝要能文能武,文武双全。”所以若木每天要用两个时辰的时间来练习骑射,好几次把腰都给扭了。 萧夕还说:“天帝不可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要体会劳动人民的艰辛。”所以就在若木居住的寝殿后面,宫人将花园开辟成荒地,让若木亲自耕种,好好体验当劳动人民的感觉。 总之,萧夕的话无异于是圣旨,因为没有错,所以也没有人来反驳。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若木的成人仪式,那天所有的州牧及州重臣都到场,亲眼目睹信任天帝登上御座,从此独当一面,萧夕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 后来萧夕临走时对轩辕若木说:“我以后不会再管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轩辕若木感到无所适从的惊讶:“阿娘,你不喜欢我了吗?” “怎么会呢,阿娘只是看你已经长大了,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若是阿娘再干涉你,你也不喜欢,而且群臣也会怀疑我干涉天帝治理天下,阿娘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不明白,难道阿娘以后不教我了吗?” 萧夕最后把轩辕若木抱在怀里,他都已经长得高大,根本抱不住,萧夕既怜惜又感慨:“我把你养大真的不容易,你从小虽然有点顽皮,但是很勤勉,读书骑射都堪为天下人的榜样,这样你就可以赢得天下百姓的拥戴,将来就算阿娘不在了,你遇到坏人,也会有天下的人来帮助你。阿娘希望你做个明君,但是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当天帝很辛苦,但是有阿娘在,你不是一个人。” 轩辕若木感动得要命,本来他觉得萧夕有点太苛刻,但是现在顿时无限感激,甚至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萧夕说:“别哭了,我去瞧瞧你的生母,以后未得奉召,我就不来天昭台了。” 她与轩辕若木告别后,就来到天昭台的后山,山巅上的神木已经复苏,碧叶莹莹,在黑夜中璀璨闪烁。 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临危受命,眼睁睁看着轩辕凤兮葬身在此,乱石犹在,人却已经化为烟尘。 白泽静静走到萧夕身后,萧夕望着神木,眼眸盈泪:“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若木都长大了。那个时候咱们都多难啊,我被困在天昭台,你被困在玉州,后来又经历那么多事,总算是把若木平安生下来,没有辜负凤兮的托付。她是我一生之挚友,我总算把答应她的事做到了。” “阿姐之于你,或者你之于阿姐,都是令人钦佩羡慕的挚友,我记忆中她极少对人这般好,甚至会以性命相托,但是对你,她至始至终都是信任不渝,你们既是君臣,亦是挚友,虽然我与她之间有龃龉,但是其实我很羡慕你们。” “那你有没有听过‘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的故事?”萧夕转身对白泽微笑,然后把这个故事尽数讲与他听,白泽听罢,感触颇深,点头道:“果然是千古佳事,我一生抚琴,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知音。” 萧夕笑道:“怎么没有,难道我不是你的知音,虽然我不懂琴,但是所谓知音,也不该局限于琴,你看你我二人对政事的见解颇有相似,这样造福百姓,岂非比弹琴更加意义非凡,对不对?” 白泽闻言,开怀而笑,携手与萧夕同归。 自从回到天州后,萧夕始终没有忘记在才州遇到的那个神秘药师,还有他那神奇的药,后来天州因为连月暴雨,洪水频发,半妖族中爆发出一种古怪的病症,只在半妖之间传染,月余便会致命,天州所有大医皆束手无策。 萧夕于是想到这个药师,事出紧急,她无法亲自去请,就命付月一定要把人带回来。付月不辱使命,把药师给捆了回来,带到萧夕面前,萧夕对他很客气:“药师,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药师本来愤愤不平,乍然见到萧夕,神情可以用崩溃来形容:“你居然是天州牧,我真是不该招惹你……”他神神叨叨自言自语一番,然后居然就不抵制了,乖乖跟随在萧夕身后,去给半妖族治病。 第446章 麒麟 说来也神奇,其余人都束手无策的顽症,药师居然药到病除,也没有对萧夕邀功,还成了萧夕的门客。 有一天,萧夕把药师叫来,然后问他道:“你会不会治不生孩子的病?”她把自己的情况跟药师讲了,叹气道,“这个身份让我没办法祈求上天赐与我子嗣,你有办法吗?” 药师的眼眸居然亮了:“我有,当然有。我的医术如今半俗半仙,曾经有高人指点过我,若是将来有人求我生子之法,我可助她,若是成功我的医术便可以达到贯通神魔之界的境地,没想到果真应验在你身上。” “我想要生孩子,你倒比我更上心。”萧夕听得新奇。 药师已经从怀中取出被包裹好的一块血玉,把它丢在茶水中,血玉溶于水,水呈*之色。 萧夕将茶水饮尽:“这样就可以了?” 药师轻咳数声:“那倒未必,还要看大人的夫君体魄何如,他会直接对这个孩子产生影响。” 萧夕道:“他没问题。” 药师颔首:“那就祝州牧大人心愿得偿。” 萧夕含笑不语,其实她对药师的话没太当真,毕竟是天命,若是逆天改命,又岂会容易,特别是在最初的两个月过去之后,萧夕的肚子没有丁点反应,萧夕也就放弃了,也再没对药师提及过要孩子的事。 然而就在萧夕依照每年惯例去巡察各处时,巫族摆好酒宴招待,她正在与坐在身侧的巫即交谈,突然感到刚喝下去的酒在腹中翻腾,几欲吐出来,她连忙按捺下去,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巫即很关切:“州牧大人是否身体不适?” 萧夕勉强摇头,这种场合若是早退实在不妥,会让人误以为对巫族不满,所以她还是强颜支撑到宴席结束。 付月扶着萧夕走到寝殿外面的廊上,有风吹来,萧夕站在院中透了透气,这才觉得好些了。 付月温声道:“我去给你倒盏茶来解酒。” 其实今天也没喝多少,萧夕对自己的酒量是很自豪的,就算当初宴饮人族那些将士也没输半分气势,今天才喝了一碗酒而已,她抬头望向寝房,烛火尚明,白泽没来参加酒宴,他至今仍不愿与巫即打照面,平时对其他事的大度,但是唯独在对待巫即这件事上,始终不肯放低姿态,萧夕也只好随他。 付月说是去倒水,其实是去唤白泽,他虽然还在生闷气,但是知道自己不舒服,肯定会出来。 果然,付月刚进去,里面便有了动静,白泽急急走出来,来到萧夕身边:“你怎么不舒服了,刚才去宴席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萧夕对他露出微笑:“难道你还担心巫族会再对我下手吗,我就是有点难受,你来替我揉一揉。” 白泽于是从身后把她拥在怀中,腾出一只手轻轻按揉萧夕的肚子,萧夕软软靠在白泽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微香意,低声道:“这两天说来怪得很,总是觉得气闷,你也不理我,陪我说说话嘛。” “我是瞧着你这几天脸色不大好,以为你太劳累的缘故,每日为你熬的补汤也不好好喝。” “倒不是不想喝,只是光闻一下就难受得很。”萧夕忽然回忆起早上摆在桌上那碗粘稠的鱼汤,还冒着腥甜的热气,酒水猛然上涌到喉咙,她顿时止不住俯身吐了起来。 付月听到外面动静,推门走出来,不禁皱眉:“明明刚才没吃几口,怎么还是吐了,明天去请大医来瞧瞧为好。” 萧夕却直起身来摆手:“别折腾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今天好好歇歇就没事了,左右巫族无事,我们明日就早点启程回府。”她这是体谅白泽,知道他不喜欢在巫族待着,若是请了大医来,说是要静养几日,难免要在此处盘桓数日,惹得白泽嘴上不说,心中却不快,所以这等麻烦还是能免则免。 结果等到萧夕一行人回到天州府,身为门客的药师来诊治,然后说出一句令所有人都惊诧的话:“大人是身怀胎儿了。” 萧夕还有点不敢置信:“这就怀上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呢。” 付月站在旁边道:“她这种情况还真是跟当初怀天帝一模一样,当真是有孩子了,白泽,我真是小看你了。” 白泽自然最是高兴,自此之后把萧夕照顾得无微不至。 十个月后,很快就迎来萧夕临盆的日子,这次不比上次,稀里糊涂就把胎儿给生下来了,萧夕简直疼得痛不欲生,幸好有医师在旁边,至少母子的性命是没妨碍的。 不过萧夕最后还是疼得昏了过去,等到她醒来时,肚子已经不疼了,床前站满人,都是一脸喜庆之色。 萧夕顿时满心欢喜:“孩子呢,让我看看。” 白泽忙扶着她坐起来,萧夕望去,但见一头浑身*如玉的小兽,头上长着玉似的角,蹬着细细的四蹄自顾学着走路,但是却没见到婴儿的踪影。 萧夕还在四顾寻找:“孩子呢,被你们给藏起来了?” 付月指向小兽:“这就是你生下来的孩子,是头麒麟呢。” 萧夕顿时一副快要晕厥的表情,付月连忙补充道:“麒麟是圣兽,是天下大吉之兆。” 萧夕气道:“什么大吉不大吉,我生的应该是人才对,怎么会生出来麒麟?” 药师在旁边道:“大人,我之前就说过这个孩子与他的父亲有很大关系,我早就知道孩子非比寻常,但是没想到居然是圣兽麒麟,真是天大的福气。” 没想到众人居然对自己会生出麒麟来这件事半点异样都没有,萧夕顿时气闷,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但是眼见麒麟就在眼前,她也只好认了,从此萧夕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只麒麟。 自打萧夕生下麒麟,她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完全接受自己生下了非人的事实,虽然每次看到麒麟都觉得怪怪的,但是终究是自己亲生的,她安慰自己至少还可以庆幸没有生下更加奇怪的物种。 第447章 情窦初开 小麒麟对萧夕这个生母尤为亲近,从早上起来到夜晚入睡都要待在萧夕身边,萧夕每天早上起来,一睁眼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枕头边上趴着一个*的小脑袋,睁着清澈无辜的眼睛望着自己,她每每都被一惊,但是随即就很无奈,怎么说也都算是自己亲生的,哪怕怪异些也不该随意训斥。 不过到了晚上的时候,这个小家伙还是挺耐看的,它就卧在萧夕卧寝中央的薄毯上睡觉,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浑身散发着幽白的光芒,在黑暗中就好像是熠熠生辉的夜明珠。有时候萧夕看着看着,心里会忍不住想要走过去摸一摸,但是却又害怕小麒麟突然抬起头来对着自己喊一声“阿娘”,那种情形一旦发生萧夕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还是作罢。 不过,在所有人当中,除了萧夕,其余人对这头小麒麟的爱护简直令人乍舌。因为小麒麟对萧夕寸步不离,所以萧夕办公务的时候,它就趴在桌案的旁边,前来叙事的各级官吏临走前,都会以无比虔诚的态度对小麒麟深深膜拜,就好像整个天州的风调雨顺安定和谐都寄托在这头呼呼大睡的小麒麟身上。 每天傍晚萧夕带着小麒麟出去散步,就感觉自己在遛狗一样,小麒麟跟在后面,有时候在草丛中左闻右嗅,有时候绕着萧夕的腿跑,欢快无比。如果遇到镇上的百姓,他们见到小麒麟的眼神就好像见到自己九泉之下活过来的祖宗英灵,激动得都快要哭了,但凡身上带着吃的东西,都会双手奉给小麒麟享用。 这种高级别的待遇,是萧夕身为州牧以来还从未享受过的,不过白泽告诉过她,麒麟是圣兽,象征着天下太平,所到之处皆是吉瑞,这天下还真找不出不喜欢麒麟的人。 大概是除我之外,萧夕这样想着。 不过随着小麒麟渐渐长大,它就没那么缠着萧夕了,萧夕也总算舒了一口气。 有一天,萧夕办完公务,时辰尚早,她到院中去散散步,便瞧见付月正在喂小麒麟吃东西。说也奇怪,一个是上古妖魔,一个是圣兽,居然相处得颇为融洽,小麒麟甚至用额头上的角轻轻抵了下付月的手,这是表示喜爱之情。 萧夕走过去看得有趣,却没有自己动手来喂的打算,反而好奇问道:“付月,你就不觉得小麒麟的味道更好吗?” 付月抬头轻瞪萧夕一眼:“你这人是怎么当阿娘的,难道你希望我把它给吞到肚子里去?你就算动脚趾头也该想到,这是你亲生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去吃掉它?”说着他就俯身把小麒麟抱起来,还给它拍掉蹄子上沾的灰尘,又对萧夕抱怨,“看你整天带孩子就跟带狗似的,浑身都脏了也不知道清理,我现在就带它去洗澡。” 萧夕看着浑身白得发光的麒麟,连跟草叶子都没沾上,付月的眼神是有多挑剔才会觉得它很脏? 付月抱着小麒麟走到官署后面的溪水中去洗澡,萧夕隔着墙壁都听见从外面传来的欢呼声。自古麒麟都是在极为洁净的水中才肯沐浴,换句话说,麒麟的洗澡水最干净,这下麒麟一下水,不消说肯定附近的百姓都纷纷担着水桶争相去麒麟洗澡的地方挑水去了。 萧夕皱着眉头自语自问:“它真的是我生的吗?” 这时一双手臂从身旁拥住萧夕,原来是白泽,他对萧夕微笑道:“麒麟当然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是亲眼见到你把它生下来的。我知道你还有点不习惯,不过等麒麟再长大些,它就可以变成人形,你就不会这么疏远它了。” 这么一说,萧夕顿时有些羞愧,毕竟身为其母,却被孩子的父亲说自己疏远孩子,是应该好好反省自己。 就在这时,有官署的侍卫匆匆跑过来禀告:“州牧大人,圣兽麒麟在河边,突然就——” 萧夕与白泽面面相觑,连忙跑到溪水边,却瞧见付月就站在水中,双臂中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娃娃,肌肤白嫩如雪,一双眼眸更是熠熠生辉,付月把孩子举到萧夕跟前:“你看,小麒麟就在刚才变成人身了,是个女孩子。” 萧夕顿时激动起来,不顾溪水湿了衣裳,径直走下水把孩子抱在怀里,果然那眉眼与白泽极为相似,都说女儿像爹,真是一点不假,夫妻俩欢欢喜喜把孩子抱回去,给孩子起名为黑彦。 白泽见萧夕忙着给小黑彦裁衣裳,喜色露于外,不由笑着打趣:“没想到你对孩子这么好,我原本还以为你不喜欢孩子呢。” “怎么会呢,我当然喜欢啊。”萧夕回笑道,心中却默默说道,我只是不喜欢长着四个蹄子的孩子,现在变成两条白嫩嫩的小腿小脚,鬼才会不喜欢呢。 自此之后,小黑彦就开始跟着白泽学认字读书,她没有像从前对待若木那样时时督促,反正也不指望她将来会有多大的本事,因此对她的管教不怎么严厉。不过好在小黑彦既随了白泽的长相,也随了白泽的性情,温和喜静,也不爱乱跑,每日里读书弹琴,倒似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萧夕觉得这样的女儿虽然省心,但是也挺没劲儿的,所以有时候还会给她讲点英雄的光辉事迹,但是每逢这时,小黑彦静静听完后,就会波澜不惊地对萧夕说道:“阿娘,这些事情都是天下的英雄做的事,女儿只是安安静静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萧夕还是不甘心问道:“你是我天州牧的女儿,难道你就不想干一番大事业,名扬天下?” 小黑彦不敢忤逆萧夕的意思,沉默不说话,但是小脸的表情明摆着说,我不乐意。 萧夕彻底就死心了,看来这个孩子是真的没劲了,以后还是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吧。 不知不觉,小黑彦已经长大了,成了婷婷清雅的妙龄少女,她的性情自幼就与白泽一般温柔和美,不过就在她十六岁的那年,小黑彦终于情窦初开了。 第448章 雪中奇情 那年春天,天州府照例召集各族族长及重要部属来共同参加盛大的酒宴,这是萧夕按照惯例举办,相当于一年一度的誓师大会,旨在鼓励各族百姓新年伊始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等到宴席结束,萧夕正坐在小碧纱橱中,她今天喝了不少酒,正揉揉有些发闷的额头,准备熄灭烛盏回卧寝,想必白泽已经备好醒酒茶等候着,刚要起身,便听见门外响起小黑彦轻柔却怯怯的呼唤声:“阿娘,我可以进来吗?” 萧夕不觉露出笑容,这几天忙着接待客人,把这个乖乖的小女儿都给忽视了,说起来黑彦比起对自己,倒是对她那个性情温柔的阿父更亲近,大概是自己身上终究有着杀伐之气,跟这个小女儿有点气场不合,不过她今天特意找过来,萧夕自然是欢喜。 小黑彦轻轻推开门,然后端着茶进来,坐在萧夕对面,把茶水推到萧夕跟前:“阿娘,喝点茶解酒。” 萧夕微笑道:“你阿父已经给我备下茶了。”不过既然是女儿孝敬,当然不能不喝。 然而小黑彦接着就说道:“阿娘,我有心上人了。” 这句话让萧夕险些把含在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难怪这小家伙今天这么殷勤,原来是有心事要说,可是平时也没看着她有什么思春的举止,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心上人了? 小黑彦小心翼翼观望萧夕的神色,她也知道这个家其实还是萧夕的话最管用,就连阿父也时常迁就阿娘,所以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先来回禀萧夕。 但是萧夕此刻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十六岁就有心上人,会不会太早了点,是哪家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趁人不备就把我家女儿给勾引了? 萧夕有点义愤填膺地问道:“你看上谁了?” 小黑彦的脸颊瞬间就红了,这样娇憨动人的模样倒是跟白泽年轻的时候颇为相似,萧夕看得心头一软,心中暗想,当年还年轻的时候整日忙着杀来杀去,都没顾得上跟白泽好好谈个恋爱,现在自家女儿衣食无忧,生活太平,只是看上了某家的小伙子,自己应该提供条件让她好好谈个恋爱,不要辜负青春年华才对嘛。 小黑彦*答答回答道:“女儿喜欢的是巫族长的儿子麟趾。” 什么,居然是巫即的儿子,萧夕立即在脑海中飞快地搜寻,确实巫即是有个独生儿子,从前去巫族巡视的时候每次都会见到,生得很是俊美,不过之前巫即从未把儿子麟趾带到天州来,估计这次是为了让他见见世面,故而带来,没想到却被自家女儿给看中了。 萧夕迟疑问道:“你喜欢麟趾,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阿娘,”小黑彦撅起小嘴,“女儿岂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世俗之人?” 你阿娘我就是这种人,萧夕心中暗暗反驳,当年就是你阿父那般惊世骇俗的清绝容貌令我神魂颠倒,直到现在我都还没看够呢,要是麟趾那小子长得尖嘴猴腮,凶神恶煞,我就不信你还会喜欢他。 小黑彦的脸颊上飞起薄薄的红霞:“女儿喜爱他吹笛子的模样,他站在月下,笛声就如风一般飘逸清爽。” 原来是个月下吹笛的文艺小青年,就这么把自家女儿给迷住了,萧夕含笑道:“你的心事,阿娘已经知道了,不过你跟他只是一面之缘,虽然心中喜欢,不过也要仔细斟酌,所谓日久久见人心,还是要多多相处呀。” 这是萧夕的缓兵之计,她既没有打击小黑彦的积极性,也没有表示支持,她要先稳住女儿,且去会一会这个会吹笛子的小伙子。待到小黑彦离去,萧夕的酒也醒了大半,庆幸自家女儿还算洒脱,及早把心事告诉自己,否则若是巫即家的小子把自己的女儿给拐走了,自己这个当阿娘的都还不知道。 萧夕边走边思忖对策,回到寝房后,白泽正坐在桌案前看书,见萧夕回来,起身迎道:“我还正想着你迟迟未归,要不要去找你,又唯恐耽误你的事。” 萧夕笑道:“左右都是在这天州府中,又能去哪儿。”她接过白泽倒的茶,然后朝摊在桌案上的书卷瞟去一眼,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白泽拾起书卷给萧夕瞧书名,“雪中奇情”,萧夕念出声来,“这是什么书,跟你平日看的似乎不太一样。” 白泽为萧夕更衣道:“这是世面上新流行的话本,大抵是讲一个男子在雪中遇到雪妖,与之产生情缘,历经波折后终成眷属,只是个有趣的故事而已,我前两日见黑彦在看,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得来的,所以便拿过来瞧瞧。” “咱们女儿居然也会看这种神怪情话,我还以为她是尊清心寡欲的菩萨呢,”萧夕随手翻了两张,记得从前在那个世界也没少看这种言情小说,少女怀春,总是梦想着与完美的白马王子来段哪怕是悲壮的奇缘,只是现在公务缠身,也没了当日的激情,她嗤笑一声,“这些都是当初我看剩下的,现在随便翻个花样,居然还成了流行的话本,若是让我来写,肯定比他要强十倍。” 白泽忍俊不禁,与萧夕并肩坐在床头:“没想到你平日正经肃穆,原来也有这样的本领,等将来你若是不做这天州牧了,我就日日为你研墨,你写好故事来给我看,好不好?” 萧夕打了个哈欠,轻轻掐了一下白泽的脸颊:“那我就把咱们的故事写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是怎么把这天底下最好看最会做饭的夫君给追到手的。”说罢她便笑起来。 白泽脸颊微嗔道:“你惯会取笑我,我不与你抬杠,今日你喝了不少酒,还是早些休息吧。”说着便扶萧夕躺下,伸手把帷帐解开,吹灭灯盏,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很快就听见萧夕清浅绵柔的呼吸声。 睡到夜半时分,萧夕忽然被一阵幽微轻渺的笛声惊醒,笛声随风入室,萦绕不去。 第449章 真正的爱情 这笛声不远不近,应该就在附近,不过这大半夜睡不着起来吹笛子的人,还真是让人有点好奇。 恰好萧夕酒醒,披衣起身,轻轻推门走出去,循着笛声找去,走入与黑彦的寝院有一墙之隔的花园,正是明月照人,池水微波,石桥之上的夜风中,立着一个人,倚坐在桥上奏笛,似乎有些痴,竟连萧夕在桥下听了片刻也未察觉。 后来萧夕轻咳一声,问道:“是谁在吹笛?” 笛声戛然而止,那人似乎有些紧张,想要走下来答话,没想到脚下被石阶磕了一下,竟然骨碌一下子跌下来,恰好跌在萧夕跟前,萧夕顿时有些忍俊不禁,但是忍着没笑出声来,接着月光打量对方,原来是个少年,看身姿倒是潇洒,只是从地上爬起来的模样有点狼狈。 少年见了萧夕,先是一愣,然后忙低下头,低声答道:“我是巫族之人,名叫麟趾,今夜睡不着,所以出来吹笛,排遣心绪。” 萧夕闻言暗笑,原来是巫即的儿子,这小子看着倒老实,却惯会找地方,特意挑着黑彦隔墙的花园来吹笛子,好让这笛声可以让人听见,不过萧夕倒也没说什么,就站在桥下与麟趾攀谈起来。 “你阿父娶亲时,我不曾亲临,只是命人送去贺礼,听说你的阿娘也是巫族人?” “是,阿娘只是个寻常巫女,不过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萧夕一听,倒有些可怜这个少年,失了阿娘的孩子总是缺少疼爱,她的语气不觉变得柔和起来:“将来你会跟你阿父一样,成为巫族的族长。” 可是麟趾却摇头道:“族长肩负一族之兴衰,看上去也许很荣耀,但是其实很辛苦,如果可以选择,我倒更宁愿去做一个普通人,带着自己心爱之人,过平凡安宁的生活,哪怕是抛弃所有也在所不惜。” 萧夕原本还认为麟趾的这番话深得我心,但是随即就想道,这小子所说的心爱之人莫不是自家女儿黑彦吧,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听起来倒听圆满,但是要是发生在自己家那就有点不是个滋味了。 于是萧夕就开始对麟趾进行思想教育:“做任何事都要讲究方法,谈恋爱也一样,想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好事,为什么要抛弃这个抛弃那个,比如说可以跟双方父母先沟通一下,征求大家的同意……” 不料麟趾径直岔话道:“倘若阿父当年可以放弃对巫族的执念,也许现在州牧大人的夫君就是我的阿父。” 萧夕登时愣住了,但是麟趾的眼神却是清澈坚定的。 “你、你这是胡言乱语,你有阿娘阿父,岂可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来?“萧夕的语气中微有斥责。 但是麟趾却坚持不肯退让:“也许州牧大人并不知情,在我看来,阿父从来对阿娘只有怜惜,却并没有真正的爱情,阿娘虽然一生锦衣玉食,但是她的内心却很苦,说不出来的苦。我不想跟阿娘一样,我此生惟愿可以与一相爱相知之人携手一生,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追求真正的爱情。“ 萧夕望着麟趾眼眸中燃起的熊熊火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头脑容易发热,动不动就说为爱而死,这个世上纯粹的爱情固然令人神往,但是寻求爱情的道路上诸多磨难坎坷,又岂是一腔热情就可以达成所愿。 她又叹了一口气,不过麟趾这代人不像自己当初,天下纷纷扰扰不得太平,如今他们可是看着流行的爱情话本长大的,也没有经历过那些腥风血雨,既然生在了好时代,那么肆无忌惮地谈情说爱也是他们应该享受的权利。 萧夕没说一句话就走了,她觉得麟趾这个小伙子还是挺不错的,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虽然比起天州府来差了点,但是也算挺有面子,就算黑彦嫁过去也不亏,麟趾没了娘也不打紧,至*来不用处理婆媳关系嘛。 她几天来一直揣摩着怎么跟白泽提这件事,犹犹豫豫惴惴不安,白泽发觉萧夕的不对劲儿,很是体贴,在一个温暖的午后亲自为萧夕抚琴一曲,然后把萧夕搂在怀里,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我可以帮得上忙吗?“ 萧夕简直被他的体贴给感动得心都快化了,说实话在这样美好的午后,两个人就应该说一些柔情蜜语,然后共同享受这午后的温存,但是为了黑彦的幸福,萧夕也只好鼓足勇气煞煞这个风景。 “夫君,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为咱们女儿择一个怎样的郎君?“ 白泽宠溺地揉揉萧夕的鬓发,含笑道:“当然是要咱们女儿喜欢,自然还要你也喜欢。“ 萧夕心头一动,这不难办,麟趾那小子不正好就符合这两样标准么,她正要开口,又听白泽补充道:“不过若是巫族之人便罢了,就算人再好我也不会把黑彦嫁过去。“ 萧夕一听,就有点如鲠在喉了,她无奈只得和盘道出:“其实咱家女儿已经跟巫即的儿子麟趾互相看对眼了,现在谈情说爱正热烈呢,每天晚上都会隔着黑彦院子的那堵墙说悄悄话。“ 她说到这儿,便瞥了白泽一眼,他的神情已经变得凝重起来,仿佛有乌云聚集在眉眼间。 “其实我觉得麟趾这个小子还不错……“萧夕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便不吭声了。 白泽的脸色已经沉得好像随时都会爆发,萧夕有点忧惧,别看她平日里在万人之上呼风唤雨,指点江山,其实在白泽面前也就是个仗着丈夫宠爱的小娇妻,若是丈夫宠溺些,性情自然就骄纵,但是一旦白泽真的生气了,萧夕自然就怂了。 萧夕还伏在白泽的怀中,急中生智,突然大哭起来:“我也是没办法呀,谁让咱们女儿一门心思要嫁给他呢,我这个做阿娘的也是左右为难,不然我就不要这个女儿了,我现在就去跟她断绝母女关系,划清界限……“ 第450章 非你不娶 萧夕一哭,顿时打破了白泽积蓄的怒意,他忙去哄萧夕柔声道:“我没有怪你,我更不会逼你,快别哭了。”萧夕哭得真切,白泽瞬间心就软了,他为萧夕拭去眼泪,不过心里那道坎还是迈不过去,定定望着院中,然后开口道:“我要去见见这个麟趾。” 萧夕一听白泽口风有所松动,连忙趁热打铁:“那我去安排一下,找个机会让大家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白泽却锁着修长双眉摇头道:“他有什么资格与我面对而坐,你刚才不是说他与黑彦夜半常在花园私会么,今夜我就去瞧个究竟,看看这个巫即之子究竟有何等能耐。” 萧夕只好陪伴在他身侧,也不敢离开,待到夜里,月辉照彻,万物生辉,正是捉奸打贼的好时候,白泽估摸着时辰,便朝黑彦所在的院落走去。 萧夕跟在后面,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可以阻挠白泽的办法,万一黑彦与麟趾来个墙头马上的戏码,又被白泽瞧个正着,估计肺腑都会被给气炸。 无可奈何之下,萧夕捂着胸口,故意咳了一声,引起白泽的注意,颤悠悠道:“夫君,我的心口有点疼……” 白泽转身望向萧夕:“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会去考量考量此人,若非有你,我是决计连这个机会都不会给他的。你若是不舒服,此刻我就陪你回转,从此之后再不许提及麟趾此人。” 萧夕忙把手从胸口上挪开:“我突然又好了,大概是怕你太生气的缘故,所以心口才疼了一下。夫君,你答应我,待会儿不管怎样,你都不要迁怒于两个孩子,好吗?” 白泽微微犹豫,然后轻轻颔首,萧夕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还未走进黑彦的院落,折廊上已然传来清幽的笛声,赫然正是从墙头那边翻传过来的,白泽薄唇微翘:“看来此子倒也并非一无是处,只是区区此等拙劣伎俩,不过是堪堪入耳罢了。” 萧夕笑着缓和气氛:“你不是也善抚琴吗,我从前就最爱听你弹琴,可见音律丝竹确实可以怡人心脾,不过,要是跟你比起来,他这笛声自然比不得你的琴声。” 白泽闻言,神情稍缓,萧夕陪着笑脸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月照满园,黑彦背对着站在墙角下,痴痴面向墙壁,聆听隔墙传来的笛声,就连白泽与萧夕到来也毫无察觉。 两个少年少女就这样隔着一堵高耸厚实的青墙,以笛声为媒,一个吹,一个听,情思幽幽,不绝于缕。 萧夕见此情景,不由心中感叹,一代人便有一代人的烦恼,想当初自己与白泽虽然历经艰辛,颠沛流离,但是总归是聚多离少,无人阻拦,如今这两个正当青春年纪的孩子互生情愫,却被阻隔在高墙两侧,瞧着确实可怜。 白泽脸上神情却丝毫不为所动,悄无声息走到黑彦身边,黑彦察觉有人,转头一瞧,顿时一惊,却被白泽示意噤声,站到一边去,黑彦有些不情愿地挪动步履,露出被身体挡住的一个墙洞,窄窄的洞刚好可容一只手伸过来。 这时,笛声奏止,麟趾不知这边情况,还在傻傻低声问道:“黑彦,你怎么不跟我说话,我刚才吹得好听吗?” 黑彦不敢答应,萧夕心道,好听你个小鬼头,泡妞也不看看时机,但愿你不要再说什么太出格的话,否则当心待会儿倒大霉。 麟趾在那边等了一会儿,不闻黑彦的动静,于是便从墙洞中伸出一只手,摊开后手掌中躺着一枚初开的海棠花,在月光下闪烁着*银泽,淡淡幽香似有若无。 “我今日来园中,瞧见海棠初绽,想到不能与你共赏,所以摘下一枝送与你。” 可惜他却送到白泽的面前,那只手就直直杵在那儿,饱含深情,白泽没有作声,如果他手中有兵器,也许会当场一刀劈下去。 你用本州花园的花来讨本州女儿的欢心,你这小子算盘打得还真精,萧夕走过去想要让麟趾滚蛋,结果白泽已经从他的手中拾起海棠花,温柔的指尖与麟趾的掌心不经意间相挨,麟趾蓬勃愈发的春心顿时如汹涌热流冲上脑袋,毫不犹豫就抓住拈起海棠花的那只手,无比激动道:“你在我心里,比这海棠花还要好看百倍。” 萧夕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这话倒不假,白泽姿容清绝名冠天下,岂是区区一枝海棠可以相比的,不过这样捉着未来岳丈的手表心明意确实尴尬。 白泽也沉了脸,想要抽回手,谁料麟趾还以为是黑彦害羞,握得愈发紧了,急声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每日都想着你,寝食难安,心中煎熬,倘若你不肯理我,我今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觉得没意趣。我今日对你表明心意,便是决意非你不娶,不论你的阿父阿娘是否答应,我都会把你当作我唯一的妻子,他们若一日不答应,我便等你一日;他们若一年不答应,我便等你一年;他们若一生都不答应,我便终生不娶,只等你一人。” 这番话虽然无法证实真假,但是光是听着便让人魂魄震荡,若非情之所至还真是难以这般剖心剖肺。 白泽把他的手甩开,冷声道:“那你就好好等着,总之我是不会答应的。” 那头的麟趾顿时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居然没发现声音不对劲儿,还一个劲儿追问:“你怎么不高兴了,你不是最喜欢听我吹笛子么,我一辈子都吹给你听。” 白泽转身就离去,再不理会。 谁稀罕听你的烂笛子,萧夕忍俊不禁,这小子心意倒是诚恳,就是脑子缺根弦,没准儿还不止一根呢。 不过,这事到最后,白泽还是答应把黑彦嫁给巫即的儿子麟趾,当巫即得知萧夕的女儿要嫁到巫族来时,当时就惊呆了,没想到自家那个平日瞧着有些傻乎乎的儿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把州牧大人的宝贝女儿给拐到自己家来了,也不知道白泽如何愿意放下前嫌跟自己结为亲家。 第451章 知足 虽然有诸多疑问,但是黑彦还是欢欢喜喜地嫁了,麟趾还是兴高采烈地娶了,堪称令人羡慕的一对壁人,夫妻过得很和睦,也会时常回天州府看望萧夕夫妇,虽然白泽有时会冷着脸,弄得麟趾很不知所措,但是有萧夕从中周旋,也没有闹出什么不和,反正世间的事总是如此,没有十全十美,只求能够顺心就好。 很多年过去,当轩辕若木已经成为天下景仰的天帝,坐在九烛青铜台环绕的恢宏大殿中,膝下伏着白狐,眯着眼打瞌睡,身后的九尾笼住身躯,金黄神龙盘绕在肩膀上,目光炯然。轩辕若木正在展读来自天州牧的书信,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这是一封辞职信,萧夕打算辞去州牧之职。 轩辕若木自语道:“阿娘为何会突然辞去州牧一职,她说吾的天下不乏可堪大用之人,但是吾最信任之人就是阿娘。” 白狐缓缓打着哈欠睁开眼:“不奇怪,萧夕本来只是受先天帝所托才会担任天州牧,如今你已经能够肩负起治理天下的重担,她也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担,把天州交还给你了。” “可是若是阿娘离开天州,吾思念她的时候,就不能去偷偷看望她了。” “天帝,你能有点出息吗……” 轩辕若木还在叹气的时候,萧夕与白泽已经离开了天州,乘坐在垂云的背上,御风而行。苍茫云海之下,山峰巍峨,水泽如银,垂云的羽翼掠过无数村庄城镇,甚至隐约可以听闻见大地之上的勃然生机。 垂云落在才州的狱台城,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一座废弃荒芜之地,碧草连天,深林浅溪已经覆盖住原来的房屋,人影不见,唯有不时从坍圮的残墙中跳出来的小野物。 城南荒丘之上,一株古梅开得正盛,清香沁脾,梅下一座孤坟,已经长满青草,墓碑上的字迹犹然可见。 萧夕二人面朝孤坟恭敬而拜,萧夕道:“我去把这些荒草都给拔了。” 白泽欲要上前帮忙,刚迈开脚步却捂着胸口止不住咳嗽起来,竟挪不开步伐,萧夕忙扶着他在梅树下的枯石上坐下:“你就在这里赏梅不好么,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白泽于是一边咳嗽一边注目着萧夕去拔草,听萧夕笑道:“记得当初咱们在狱台城的时候,这里多热闹,那时你的身体也不好,我还惹你生气,你有没有怪过我?” 白泽慢慢平缓过来,轻轻摇头,语气温柔:“我怎么会怪你,那个时候若非有你护我,恐怕我就要折损在狱台城了,其实那时你也很艰难,却还愿意帮助我与长姐。” “那你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喜欢上我啦?”萧夕调笑问道,“只要我跟别人亲近,你就不喜欢,跟我闹别扭,那时候我心里还想着,这个皇子怎么脾气这么大,明明都落魄成这个样子,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白泽被萧夕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那时的二人都还年轻,满腔热情,总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今岁月已然老去,鬓边已经添白,但是每逢追忆起昔年旧事,心头还是止不住涌起悸动。 在最美好的年纪,虽然深陷险境,坎坷重重,但是却能够遇到最喜欢的那个人,并且与之携手共进,便是没有辜负此生。 萧夕拔完草,走到溪水边洗去手上的泥土,水声幽微,她望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因为身负天命,并且因缘际会在天州西面吸取天地之间清浊二气,萧夕与常人不同,即便已经过去百年,但是她的面貌依旧年轻,一眼望去仍如往昔,她也未觉得自己老去。 但是白泽却没有逃过岁月的侵蚀,他虽然生自神木,但是曾经身负重症,虽然后来医治好,但是毕竟伤过根骨,时日一久,身子便渐渐虚弱,而今虽然脸庞仍旧是中年模样,但是两鬓已经添白,最近又平添咳嗽之症,渐渐有不支的迹象,虽然未曾与萧夕明说,但是萧夕却已经瞧了出来,她感到此生亏欠白泽太多,因此才下定决心与天帝请辞,想要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时时陪伴在他的身边。 然而,即便如此,眼看着白泽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萧夕心中隐痛,此刻不觉流下泪来,滴落在溪水中。 “萧夕,你怎么哭了?”白泽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萧夕连忙拭去脸颊上残留的泪痕,转过脸去,已经换作笑容,声音轻快:“没事,只是不小心被迷住眼了。” 白泽于是走到萧夕跟前道:“我给你吹一吹。”说着便俯身轻轻冲萧夕的眼眸吹去幽幽的气息,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却让萧夕愈发想要流泪。 萧夕伸出手臂抱紧白泽:“我们去才州濯浪郡找妙常大医好不好,他的医术高明,也许可以医好你,就算他现在不在了,也许他还有继承衣钵的徒弟,我们去试试看好吗?” 白泽轻轻抚摸萧夕*的鬓发,轻轻摇头:“你知道我的病已经没办法治好了,生老病死本是世间常理,此生有你相伴,我已经知足了。” “可是我不知足,我从前就没有时间陪着你,总是让你在等我,现在你病了,我才觉得好后悔,我总是在为了别人奔波,还要连累你,我心里很愧疚,我现在才想要弥补你,可是时间却不够了。” 白泽轻轻拍着萧夕的背柔声安抚道:“足够了,这百年来,我每天醒来都可以看见你,每天日落都可以等你回来,不管你有多忙,要去多远,最后你都会回到我的身边来,光是这样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而且现在,你时时刻刻都陪伴在我身边,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他说着却又开始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微带倦意,显然这样的旅程已经让他有些不支了。 萧夕心疼道:“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带你去,我们在那里找个地方休息。” 白泽道:“我想跟你走在某个城镇的街市上,跟所有平凡普通的夫妻一样。” 第452章 婚期 曾在梦中千万回设想和心上人的相逢,也许是眼含热泪,也许是形同陌路,但从没有一种能比得上现在这样糟糕荒唐。 当着白家上下族人长老的面,白泽逼视着面前女人的脸,最后冷冷一笑:“这种,白泽看不上,白家也不需要这种货色来搪塞圣上。”好像这姑娘是被人弃如敝履的垃圾,恨不得一脚踹出家门。 萧夕不能辩解,也没有立场反驳,只能乖乖做着家族联姻的傀儡——却连这个傀儡的身份都是冒充捏造。 两个月前,正是酷暑时节,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萧父却带着萧家人马准备去京城奔丧,去见他三女儿——也就是萧夕表妹最后一面。一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到了白府又是一阵忙碌,许是萧夕体弱,到最后竟然在祠堂上昏迷过去。 等她醒来,人正躺在床上用绸被好好盖着,却不是原来那间客房了。四周陈设大改,茫茫然不知到底在哪儿,只觉得身体跟铁锅里的活鱼般燥热难耐,汗如雨下。 萧夕烧得干渴难耐,身子里的火越来越旺,心头肉好像搅成一团,一会儿痛一会儿痒,只好颤颤巍巍下了床想去喝口水,哪只刚一落地,就摔了个跟斗,手指无意碰到了脸颊才发现上面竟缠满了绷带,忍不住被吓得大叫。 如此折腾终于把屋外的人吵了进来,三四个婢女鱼贯而入,她定睛一看,领头的正是太祖母身旁伺候的大侍女,刚放下的心,不知为何又提了起来,连忙死死拽住她的袖子追问:“敢问嬷嬷,我的脸……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她心里隐隐已经有了预感却怎么也不愿相信,可对方的反应却击垮了最后一丝希望,她语调殷勤而疏离道:“三小姐。” 萧夕不由感到茫然——三小姐?她叫的是我吗? “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男人暴躁的声音瞬间打断了她的回忆,还没等萧夕说什么,倒是白母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语气里强压怒火:“那你还要怎样?等着那个从未出现的女人吗!她只是玉檀的一个婢女,那样卑劣的身份,怎么称得上我们白家!” 萧夕嘴里发苦:如果没错的话,白老夫人口中那搬不上台面的女人,应该就是我罢。 她无言轻笑,耳旁不仅又想起嬷嬷的警告:“违抗京城两氏的滋味可不好受,就算你能向你三妹那样死了一了百了,可你的姨母呢,你的父亲呢?三小姐吞金吞的倒是利索,却差点害死了咱们一家。孰是孰非,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萧玉檀打小就聪慧机敏,虽辈分落了一成,但学起东西简直过目不忘,那脸蛋儿又恰好承了她娘的杏眼小唇,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带着别样韵味。 萧父喜不自胜,甚至在她五岁生辰前特地告假回府,连老太夫人都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参加了宴会。萧夕和三妹本就亲上加亲,当年名取得也是相似,,可在那次宴请中,父亲力排众议硬是给她改成了“玉檀”二字。本想把她送来白府当个童养媳,却不知半途三妹却和小厮有了暧昧,最后双双殉情。 把萧夕带过来的真正目的,也只是为了换脸,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 这几天萧夕都过得迷茫,尽管山珍海味如流水宴一般伺候,也是食不知味,晚上时常梦魇,每次睁开眼睛都觉得三妹的鬼魂找了上来,甚至恍惚觉得来到白家只是一场梦。她不知道自己的脸最后变成了什么模样,虽然小时候常想成为像三妹一样的女子,可谁会想到世事这般荒唐。 但萧夕更没想到,原来白泽还记得自己,年幼时的承诺他还牢记在心,没有一刻想要去背叛过去的情谊。 可惜世事无常,她再也没有资格,成为那个纯真无邪的“萧夕”了。 终于,一切的议论逐渐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萧夕的身上,若不是有诸位长辈在场,可能白泽当即就会用拳头让她命丧当场。而萧玉檀,就迎着他那仇恨的目光,向白老夫人矮身福了福,坦然:“玉檀愿同夫君共结连理,恩爱一生。” “你!” 原来说出另一个名字也不是那么困难,那么是不是扮演另一个人的人生也会易如反掌? 虽然萧玉檀同三妹在同出一父,母亲也为姐妹,自然容貌也有几分相似。可地上走的和天上飞的本就不是一类人,论眼界学时,萧玉檀没有一样能和她相比,唯一胜过她的,大概只是一颗深爱着白泽的心。 可在这张脸的包裹下,连这份感情都让他觉得恶心。 白泽看起来面色极差,毕竟他刚从边塞赶回来就听到这种消息,不觉晴天霹雳至少也算噩耗,萧玉檀下意识想去伸手扶他,却被狠狠甩开,他眼眶通红,似乎要渗出血丝,看着煞人又可怜。 白老夫人大手一挥,当天就把婚期定在了下月月初,可算是十分匆忙了。但就这还是白泽缠了很久得来的结果。 萧玉檀这几天忙里忙外,几乎就没睡过一次好觉,每次入眠都莫名梦到自己出远门前一晚,母亲偷偷来她屋里促膝长谈:“囡囡,老爷这次带着你就是想让你多接触一下京城的公子。那几大家族可不像这里好说话,出去以后,万事当心。”她事无巨细一一说来,生怕有哪里没提点到,只是话里话外根本找不出一点哀伤三妹的情绪。 萧母说道最后,眼角不免挂了点水花,萧玉檀刚想安慰,却被她狠狠握住了手腕,只听她恨恨咬牙:“记住娘的话!你若是能留在京城里,就算是跪在地上讨食吃,也别回这个破宅子呆着!” 萧玉檀其实明萧,她一直不甘愿被囚在后宅,日子还过得这样小心翼翼,这口怨恨,她已经憋了十几年,对三妹的死不仰天大笑就已是最大的尊重。 如今萧玉檀成了这副德行,成全了皇家尊严,保全了萧白两家,甚至完成了娘亲的希望,而真正经历这场姻缘的两个人,却水火不容,视若仇敌。 可偏偏,她和白泽曾经也是相互喜欢的。 第453章 身不由己 这一转眼间,便到了两人大喜之日。 前一晚上萧玉檀就没睡过,到了时辰嬷嬷就带着许多侍女鱼贯而入,从沐浴到梳妆,每一步都按照礼制。自从那日身份大改,她的待遇也跟以往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白氏送来的彩礼极为丰厚,连父亲住的那间屋子前堂都腾空了,却还是放不下那些礼品,最后堆到了院子,听嬷嬷说,我爹乐的合不拢嘴。 从来没人关心过她的感受。在他们看来,这一切只是单纯的萧白两家联姻,天经地义,物尽其用,为了利益死几个人尚且不算什么,更何况是改变一个身份。然而更可笑的莫过于——她至今还没见过自己的夫君。 按习俗,萧玉檀应当先和父母行礼告别,可三妹已经入了本家的族谱,自然高堂坐着的都是萧氏的当家长老,略略望过去,这里面竟然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萧玉檀跪下磕了一头,那些人或叹气或摸眼,好像真舍不得走般。 嬷嬷将她扶起来,到了大堂前门,接亲的队伍就在门口,萧玉檀这一路东张西望也没看见父亲亦或是大哥的半片衣角,就这样被急匆匆推上了喜轿。 再后来,整个婚礼都过得茫然懵懂,萧玉檀如同提线木偶般说什么便做什么。红艳艳的盖头严实罩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只能听见身旁男人疏离的指令,最后被推着进了洞房。 “夫人稍等,少爷他稍晚就到。”婢女客气将萧玉檀扶到床边毕恭毕敬的退下,房内无人,她便偷偷揭了盖头喘口气,困倦依着床柱昏昏欲睡。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等,就枯坐到天明。 红烛烧尽,头上喜绸落地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萧玉檀早已昏睡过去,迷迷糊糊间先听到了争吵的声响:“你们都给我起来!爷我能走!滚!”紧接着便是众人跪地的窸窣声响,当中有一个声音似曾相识:“白少爷,就算您在外面如何风流,这里面坐的也是我们萧家的小姐。” “萧家小姐?”对方冷冷一笑,“是啊,你们从棺材里扒出来的好小姐。萧冉,你三番两次搅弄我的姻缘也就罢了,现在连同房都要来横插一脚?”说完便狠狠踹开了房门,四目相对,萧玉檀这才头一次看清他的样子。 风流倜傥四个字大概就写在他的脸上,别人见了都要自惭形秽自己的容貌,简直是话本里走出来的神仙,唯独那双眼眸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恨不能把人扎出几个窟窿眼儿。 “少爷!”后又有人追上,果不其然,正是那萧管事步步紧逼,“您许久不归,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今日,还请您好好陪着…夫人。” 说起来萧夕和这位“萧管事”不过几面之缘,刚开始是在祠堂她身体不适被他帮着照顾了一下,本以为他算是善良,却在换脸拆线时愕然发现他也在那群人之中——原是一丘之貉。 他仔细端详凝望萧夕的新脸,眼眸中的情绪除了审视,竟然还有一丝…柔情?她疑窦丛生,但转而他就恢复了原来彬彬有礼的假象,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骨,留下淡淡墨香。 萧夕两手紧攥,只能傻乎乎也望着他,那双黑眸深处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只是一张肖似三妹,却始终缺了些韵味的假面。 “只看脸……还真是挺像三小姐。”许久,他淡淡赞许了一句,“糊弄过别人也算可以了。只希望性子那样泥古不化惹人讨厌。”说完竟似再也不想遇见般拂袖离去,弄得萧夕好生惶恐。 却不想现在反而护起她的脸面。 白泽听了他的话,这才朝萧夕这里吝啬看了看,目光露骨又肆无忌惮,看的她浑身难受,许久他才说:“既然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你们还在这里干嘛,还不滚出去?”萧冉应了一声,不过片刻又只剩两人。 萧夕对萧冉仅仅几面之缘,却已生爱恨恼火,初见以为他是谦谦君子,后来没想到是和那些权贵狼狈为奸,可今次再看,他这公事公办的背后又似乎隐藏了一些莫名的温柔,尤其是出门前最后一眼,她与他四目交错,虽然只有一瞬,却还是让人心安。 白泽慢慢走来同萧夕擦肩而过,将她扔上床,虽然吐息只交融片刻,但还是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和脂粉香味,就算不问他也能知道新婚之夜这人到底呆在那里鬼混。 “怎么还站着!盖头你自己掀了,难道交杯酒也不打算喝?”还没等萧夕反应过来,他倒先斥责起来做出副无赖模样,分明就是要刻意难为。可同他无冤无仇,说到底萧夕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他亦如是。 她低头将杯子取来,酒过了一夜蒸发只剩了一小半,还不等递过去他就猴急抢了一口饮尽,然后将那玉杯狠狠扔在萧夕的脚下,玉屑四处飞溅。萧夕不知哪里又招惹了他,只看那双桃花眼目色沉沉难分息怒,在脸上极轻浮的左看右看,就道:“听说萧氏义女倾国倾城,现在看来不过东施效颦。” 可萧夕从没想过要跟三妹一样,或者同她比什么长处,这番无意羞辱着实扎到了她的心坎,眼泪便忍不住流下,还没来的伸手擦去,只觉得腹部钝痛,天旋地转,就被他踹倒在地。 白家三代为官,白泽的父亲正是当朝大将军,而他因身份自然当了少将,也算年轻有为,十四岁便上阵杀敌,破匈奴平西域,是当时的美谈。当初听闻也幻想过再遇见,他该是如何孔武有力才貌双全,却不想今天真是实打实的领教。 他还有些分寸,只是双眼全红,只恨不得将萧夕浑身踏碎:“就因为你,硬生生断了我和萧夕的婚约!我明明决定回来娶她,可你们……你现在捡漏,是又看上我家什么了,啊?” 萧夕只以为委屈的是自己,却不知他用情至深到这种地步,偏偏相爱不能言,这番愧疚带着她整张脸都隐隐作痛,却又别无他法。 眼前高大的男人又露出冷酷的笑容,抓起床上一尘未然的萧布,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第454章 名存实亡 刚过午时。便有小厮传白氏夫人的话——萧家义女身非完璧,入祠堂罚跪一月。 萧夕从未和白泽*,纵对这些事隐约有些明萧,却没想到他还留有后手倒打一耙,但细细想来,大户人家娶进门的媳妇若真出了这等丑闻,轻则流放重则杖毙,恐怕白老夫人也是明事理,比起惩罚,更多是安慰自己的儿子的痛苦。 她没什么可辩解的,便跟着去了祠堂,却刚出门没有几步便被人拉住,扭头一看,竟又是萧冉。 不过半天不见,他又换了一身萧衣,想来是原来那件也跟着沾了不少香艳气味,瞪目皱眉问小厮道:“你要把少奶奶带到哪儿去?”看起来倒有几分凶狠。 小厮也没成想走到半路又出来个拦路虎,可这话说出来难听,不说又畏惧他管家的身份,最后还是萧夕主动说:“是鑫…玉檀惹了少爷不快,娘亲知道了要我去祠堂跪几天,等彼此气消了,也就好了。” 萧冉抬手挥走小厮,见四下无人这才说:“你还记得换脸后医师跟你说的什么?禁劳累,少呆在阴湿地方,祠堂多年不见阳光,你去了,新磨的骨头又要受罪了。” 当日痛彻心扉的感觉又席卷而来让萧夕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淡淡推开了他的手:“萧管家所言极是。但当初,不也是您眼睁睁看着我如何受苦的吗。”萧夕天生愚笨,搞不懂权谋,也不懂他这好一阵坏一阵的脾气,能做的也唯有保护好自己以免再收到什么牵连。 他眉头锁的更紧,再次拉住萧夕的袖子就往白老夫人那里拽去:“我萧家的小姐,嫁进来不是受欺负的。” 萧夕始终拗不过他的力气,路上生拉硬拽引得围观无数,真叫她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可即便如此还是被拖到了老夫人的屋前,还不等通报,门口就有人请进去。 白老夫人似是等两人已经有一段时候了,她身边坐着悠闲喝茶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泽,地上萧花花的正是早上被拿走的萧布。 萧夕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要不是被萧冉拉着真能夺门而出,生怕被白泽再踹一脚。四个人在前堂沉默半晌,最后还是萧冉先开口问道:“不知白少夫人犯了何罪,新婚第二天便要被打入祠堂?” 白泽有母亲撑腰底气也硬了许多,下巴一扬:“自己不会看?什么人都往我们白家送,我还没嫌脏了我的身子。萧家义女连洁身自好都不懂吗,也够恶心。”说完横我一眼,仿佛我真干了什么事情一样。 分明是他夜逛青楼,分明是他自己没有能力和家族斗争失去了心爱的人,分明是他一派胡言……而萧夕却知道他求而不得的苦,所以只能沉默。 萧冉却一改原来温和作风:“昨晚小人不知从青楼里把哪位公子捉回家,恐怕现在去问问,还有不少客人瞧见了。” “你……!”恐怕当时闹得也极不好看,白泽面色青紫,刚想出口辩驳,就见老夫人一磕茶盖,凤眸如刀,只一眼便让争吵的两人统统噤声。 “玉檀,过来给娘捶捶腿。”女人摆摆手亲昵将萧夕召了过去,萧夕暗暗看了萧冉一眼,见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过去跪在她身边,轻轻给她捶腿。白老夫人闭眼享受着,一边似笑非笑看着萧冉:“萧管家,您带着我们白家的媳妇直冲冲来兴师问罪,又是什么意思?” “我只希望您记住,萧家派我来照顾小姐不仅仅是因为我同她是青梅竹马,而是保护她。萧玉檀不仅仅是你们白家的媳妇,也是萧氏堂堂正正的义女,身份地位都与白公子不相伯仲,就算做不到恩爱,至少也相敬如宾。”他这话字字说到萧夕心坎里,忍不住怯怯看了一眼,心想他若和三妹真是从小一起长大…..得此一人庇佑,也是她的福气。 白老夫人听了这话也没什么恼怒,只是让白泽和他都退下,她和萧夕单独有事相谈。 平心而论,虽然萧夕讷于口舌,但至少看起来安于室内,所以还是很受张被疼爱。就见老夫人从头上摘下一根翠玉玛瑙簪子插入我鬓间,这才虚扶她起身笑言:“算是为娘送你的见面礼。” 萧夕知推脱不过还是收下,却不明萧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对待这种事又会向她儿子偏颇几分,只好先行请罪:“是妾身惹了少爷不快…还望娘亲多多担待。”看她脸色又缓和几分,这才继续说:“但还是想问个清楚…….少爷他以前,可曾有过什么心爱之人?” 老夫人抿了抿唇,叹气后缓缓道来,在她的口中,萧夕知道了以前年幼时在他身上的种种。 萧夕小时候曾和三妹一起拜访白府,无意间在学堂拿到了他遗失的玉佩,惊鸿一面便来缱绻青丝,当时两人还不知身份地位,冲动定下姻缘。后来萧夕被强行带回萧家,而他也随父远征,一直未娶,本想这次回来履行承诺,却不想被家里人捷足先锋。 萧夕领教过白泽说一不二的火爆性子,以为他天生蛮横,却不知只是这柔情不愿给“萧玉檀”一星半点。。 “娘让你去的跪祠堂,并非不疼你。只是白泽他看见你便发脾气,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老爷过几天就要去出巡了,若是再听到白泽的什么风言风语,难免……” 萧夕极懂事的点点头,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再顾及自己便是大大拂了夫人的面子:“玉檀知道。” 后来,萧夕还是在祠堂跪了十来天,直到老爷出门才被放出来,当晚就觉得脸上发烫,第二天直接起了风寒,足足半个月没能下床。期间还是萧冉和侍女衣不解带的照顾,老夫人也来看过一两次,只有白泽,我连一面都没见过。 同他的情分,大概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一点了。所谓夫妻,名存实亡。 等萧夕身子大好,已至初秋。 第455章 安分 养病的这别院,虽然不算什么好地方,但胜在清净,现在病好了又得乘轿子回去,夜夜和白泽同床异梦。 到了地方萧夕刚下轿子,就立刻有几个容貌俊秀的婢女迎来:“久等夫人。”她们虽比不上我现在的容貌,但却比以前胜过太多,白泽的那句“东施效颦”也不无道理。 要是三妹,又怎么会活的这样卑微,任人欺侮。 以为是白泽派人急着找,可并不见他人,萧夕如今也有学会消磨时间,这一等又是几个时辰,这时一个婢女走了过来:“夫人。” 萧夕看了她一眼,见人长得很是俊俏可爱,在白府见过很多婢女,但排下来就算她长得周正,名字也好听,叫音莲。 “什么事?”萧夕问。 音莲抿了抿唇,轻声细语:“您今天刚回来,怕是不知道…….”她似乎有难言之隐,像是怕萧夕怪罪,吞吞吐吐很久才继续道:“您怕是不知道,白少爷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说罢,音莲抬头,大概是想看看反应。 这么算来,白泽自从萧夕进了祠堂就再没回过家。就算她没细说,萧夕都能想到,他如何在温香软玉里醉生梦死,而自己不过刚刚入门,就被他冷落成这样子,以后怕是处境会更加尴尬。 萧夕知道不该在这仆人面前失了仪态,却还是气极反笑。萧夕并不怪他如何冷落自傲,而是恨他竟如此败坏自己的名声!曾经的常胜将军,如今在青楼厮混,成何体统?! 她深吸几口气,缓缓说:“那他今天晚上,也不会回来了吧。” 音莲立刻福了身子应道:“是。” “既然这样”萧夕看了看几个下人,“那都下去吧,我晚上自己收拾收拾就睡了,用不着伺候。” 人都出去了以后,萧夕终于缓过一口气。我躺在床航,忍不住想起以前在萧家,几个姨娘明争暗斗,每一个人,每一张表情,甚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能解读出另一种意思。可是她们到了正夫人面前,也得乖乖做小伏低,毕竟也就是个妾。 萧夕真的无意同那些女人争风吃醋,可白泽种种实在是…….她忍不住回想起新婚之夜那一脚,心里渐渐泛起一股酸意,再使劲压下。 萧夕一夜独守空房,如果真如音莲所说,弄不好会借着被他晾个十七八天。 开始两日,这院子里的下人对她还是恭恭敬敬,就是那音莲也很是安分,挑不出半点错处。等到了第三天,依旧不见白泽回来,萧夕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心心念念的是“萧夕”,对自己应该是嫌恶的。 只是萧夕不急,音莲倒是坐不住了。 “夫人,奴婢听人说,那青楼里有个叫玉铃娘的头牌,有传言说,少爷前些日子还想给她赎身,要不是老爷不让往家里领…….”她还没说完,便听到音落叱呵:“你干嘛老在夫人面前胡说八道!” “我…….我这也是担心夫人。”音莲大概从没看过音落这般凶人,立刻灰溜溜夹着尾巴借口逃走了。 音落是萧夕进了白府就开始服侍的,虽是萧夕的婢女,但萧夕都把她当成妹妹一般。等音莲走远了,她才安慰:“夫人,音莲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奴婢会好好教训她。” 萧夕摇摇头没说话,她看了我一眼,终于沉不住气:“其实,少爷这般真的不太好…….” 萧夕知道她的顾忌,毕竟主子地位如何,全看夫君怎么对待。有些人家虽然不满意婚事,但至少给个面子日日回家,白泽他分明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也不管别人怎么对我。 萧夕和他算是皇上赐婚,既然开始领了旨认了命,只怕今生今世,除了死,都是分不开的。 想到这一点,又不怎么着急了。毕竟萧夕对他曾经还有拳拳心意,他既然不来面前故意气萧夕,那又何必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然而,萧夕萧天才那么想,到了半夜,外面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萧夕披了件衣服,走出去一看,就看见萧冉和几个家丁正扶着醉醺醺的白泽,萧夕刚推开门,抬头第一眼,正好和萧冉的目光对上。 萧夕和他也有几天不见了,上个月萧夕生病,他衣不解带的照顾,关怀关心不似作假,可还没等萧夕身好道谢,就又被接到了这里。每次和白泽见面都是他强行掳来,倒让萧夕觉得荒谬可笑。 “夫人”他低头唤了一声。 萧夕慌乱移开目光,赶紧去帮着扶白泽,却还没碰着他衣角,就看人狠狠挥手怒吼:“别碰萧夕!放开!都放开!” 仆人们哪敢让他耍酒疯,萧冉道:“赶快把少爷扶进去。” 几人分头做事,有的把白泽扶上床,有的去煮醒酒汤,而萧夕茫然站在门口倒成了一个多余的人,直到萧冉安抚的目光有一次投过来。 萧夕若有所感也想他看去,目光再一次交错,比起上次照顾,他的气色好多了,也许度过了酷暑天气凉快许多,他整天忙来忙去,也不知照顾萧夕的时候…….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萧夕走过去拿了湿帕子给白泽擦擦汗,当醒酒汤煮好,萧夕正准备起身去接,本以为已熟睡的白泽忽然睁开眼,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而萧夕惊呼一声,直直跌进他怀里。 白泽做起来,连夜通宵的双眼红红看萧夕。 “少爷!”萧冉急的喊他,萧夕手臂比他拽的死死,疼萧夕下意识想挣扎,但白泽一双眼牢牢锁定萧夕,看得萧夕心中逐渐没底,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好在这个时候,侍女端着醒酒汤来了,萧夕单手从她那里将碗接过来,滚烫的碗让萧夕哆嗦了一下,但还是端到白泽面前,轻声哄他:“你乖。喝了这个,今晚才能睡得舒服一点。”如同萧夕小时候每次哄他喝药一般。 他终于安分下来,也不再拽着萧夕的手,张嘴勉强可了小半碗,便说什么不肯再喝。 萧夕静静等他睡熟,可每次试着动一动,他就眉头紧蹙,萧夕也只好僵硬着身子在他怀里躺了一晚上。 第456章 汗马功劳 大清早,萧夕感觉有人在萧夕身边动了动,萧夕本来睡得就不好,还没看清是谁,就主动往床里面缩了缩。 等萧夕睁开眼,就见白泽已经完全清醒,只是看和萧夕的那双眼睛莫名带着怒意,接着便一声不发,扭头下床。 他起的太快,估计昨晚喝的又多,难免有点宿醉,萧夕这是也惶惶然跟着起床,下意识想去搀扶,白泽却丝毫不领情,反而将萧夕的手甩开,极厌恶同萧夕接触。 他咬牙切齿说了一声:“滚!” 早饭还没吃完,音莲就走了进来说:“少爷,老爷让您去前堂。”说完,白泽一群贴身婢女就来伺候他换衣服,直到他出门,那些人也没有正眼瞧过萧夕一次。 萧夕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还是下午音莲告诉萧夕:“今早老爷气的吹胡子瞪眼。少爷昨天和别家的公子,在青楼里大打出手,听说是为了那个头牌……”她叹口气“少爷这大半个月肯定就是在她哪里了。少爷本来是将军,军功无数,结果刚回来就被人在皇上那里告状,还好被打的公子没出大事。” 白泽被罚在宗庙里反省,接下来一个月基本哪里都不能去。 一转眼,白泽被罚的事情就传遍了李家上下,本来父亲是想把他关进宗庙十多天,可是还是李老夫人不忍心,求了求才免了他的禁足。这不过几天又有不少人来拜访,想来虽然白泽脾气又臭又硬,但立了不少汗马功劳,有的是人巴结。 同白泽成婚的院子说大不大,但萧夕除了他醉酒的那一晚就没再见过他。现在,恐怕所有人都知道,萧夕这个刚过门的少奶奶和白泽就是形同陌路。大概外面名声实在太差,李老夫人便派人送萧夕一个锦盒。 那里面正放着一把匕首,无论是成色还是光泽,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像白泽这种上阵杀敌的一定很喜欢这种东西。 萧夕忍不住想起,当年萧夕们定情,他还将丢失的玉佩送给萧夕,现在还被萧夕贴身放着,但只怕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坐着静静思考很久,萧夕还是把锦盒拿了起来。萧夕向下人打听了白泽的住处,便带着音落过去,到了他所在的院落,到了门口就听到调笑的声音。 没过一会,通报的侍卫就回来了,只是面露尴尬:“少爷叫……叫您过去。” 萧夕没让音落进去,心里也做好了准备,试问哪个富家公子不懂享受,可就算如此,还是心如刀割,但这种痛苦也是萧夕为了保全家人的咎由自取。 今天,白泽懒散的头发都没束起,只是信笔挥墨随手练字,只是身边有两个佳人相伴,一个含笑磨墨,而另一个坐他腿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音莲。 萧夕忍的嘴唇快要咬出鲜血,站着沉默不语,她们也就当没看见萧夕,尤其是音莲,整张脸都洋溢着骄傲和对萧夕的不屑,萧夕和她对视,又赶紧移开目光不忍再看。 “既然来了,何不有话快说,站在那里萧夕都觉得碍眼。”白泽把笔一扔,一双眼睛似刀子往萧夕身上扎来。 萧夕看了他片刻,还是走过去把盒子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白泽以后看了看萧夕,把那个盒子拿来打开,将匕首拿出来看了看,仔细打量了一阵子,眼底竟流露出喜悦之色。果然是知子莫如母,李老夫人准备的东西果然合他心意。 随意他又朝萧夕看来,语气比刚刚好上不少:“你是如何知道,萧夕一直在找这个?” 萧夕微微垂眸,不再看到,还是狠心如实回答:“是娘让萧夕送给你的。” 闻言,白泽的脸色瞬间变了好几色,现在,礼物送到了,萧夕该做的也做完了,便也不想再看他带着新人在萧夕面前耀武扬威,便识趣说:“那萧夕先走了。” 萧夕才一转身,一个东西便猛然从身后扔来刺在萧夕的脚边,萧夕低头一看,就见那千金难得的匕首插入石板,竟然卷了刃。而两位美人的调笑也戛然而止,惶然趴拂在地。 萧夕不知又哪里惹到他,明明小时候那般坦诚乖巧,醉酒时也极易规劝,偏偏清醒时明知故犯。萧夕回过头看他。只见那张脸上原先似有似无的放荡已经消失,眼睛眨也不眨。 “你们都下去。”他声音沉沉,风雨欲来。 “少爷…….”音莲大概还当着萧夕的面表现一下恩宠,却被他怒吼一声“滚!”,刚才还恩宠至极现在就弃如敝履,音莲立刻瑟瑟发抖和另一人下去,整个人抖若筛糠。大门一关,便将这些闲杂人等阻挡在外。 白泽拿起酒杯,倒了一杯就囫囵河虾,接着就把酒杯重重摔在地上,那杯子滚了几滚落在了萧夕的脚边。 他胸口剧烈起伏,然后说:“过来。”萧夕哪敢现在凑过去触霉头,只是站在远处沉默。 “萧夕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他语气带着阴冷“过来!” 萧夕双手紧紧攥起,挣扎很久还是往前走过去。萧夕先前从来不知道他对萧夕也能这样凶狠,为什么他能对那些无关的人百般疼爱,却独独为难萧夕一人? “你给萧夕记住,虽然你嫁进来了,但萧夕有的是办法让你滚。”他抄起酒壶抬手浇了萧夕一身,借着踹翻了桌子,整个人怒火熊熊“你来这里,是给萧夕赎罪的,你不配代替她。” 在他眼里,萧夕不是曾经的初恋。在萧夕眼里,自己不是萧玉檀。她空有一颗想要关爱他的心,却无处安放。 白泽,为什么你对小时候的我情有独钟,而对现在只是换了一张脸的我,如此厌恶。 我又该如何对待你好?这颗爱你的心又该何处安放?萧夕心里空荡荡的,失落极了。 “你最好有受苦的准备,别端着闺阁小姐的姿势,这里不是萧府,你要认清自己。” 他突然卡住萧夕的脖子,满脸被怒气涨得通红,双目突出,像极了话本里的恶魔。 第457章 长寿面 看着萧夕明艳的面孔,白泽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般压抑,一想到她能来李府是踩着他和萧夕的幸福来的,怒火更大了,恨不得直接掐死萧夕。 萧夕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那种绝望的宿命的预感突然降临,看着他愤怒的眼神,心如刀割,只能无奈的苦笑。眼泪不不由自主落下来,模糊了视线中白泽英俊的脸庞,只觉得前身往事一阵恍惚感。 “嘣——”白泽突然松开双手,把萧夕用力的推了出去。她的头撞在桌子上,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 她无奈委屈的表情让白泽觉得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萧夕收到不公平待遇,隐忍不发、独自咽下难受的小模样。看着和萧夕相似的眼神,心里乱乱的,不由自主喃喃自语:“萧夕,萧夕……” 话刚出口,他自己嘲笑自己的可笑,她配得上和萧夕比吗?她这个恶毒的女人哪点像善良的萧夕了。不,她远不及萧夕的万分之一。 “怎么,委屈了,恐怕不及当初你们对待萧夕的十分之一,你们凭什么拆散掉我和她,抢你姐姐的丈夫,剥夺我们的幸福,枉费你姐姐一直把你放在心坎里疼爱,你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可真不怕遭天谴。” 白泽看着萧夕满眼通红,眼睛死死的瞪着她,神情有些疯癫。像要和她同归于尽般。 她看着他不正常的模样,摇头道”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我……我没有” “是吗?”他缓慢的向萧夕走进,嘴角勾起邪笑,整个人看起来很邪魅。 她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不仅仅很俊郎,还有如此的一面。到底是萧夕从没认清过白泽,还是他已经变得这么快,快得他来不及认识他。 ”你这个死乞萧赖要嫁进李府的臭女人,最好待在你的院子里,把少奶奶的位子坐好了”他弯腰俯下身子,低头靠近萧夕,拳头攥得咯吱响。尖锐的眼光如厉箭般穿透她的灵魂。 “因为你只有李家少奶奶这个虚假的位子了,不是费尽心机想要吗?” “我就要你”他突然卡住萧夕的下巴,用力的抬起我的脸,一字一句的说到“要……个……够……” “……”萧夕顿时觉得似乎自己和他,走进了封死的迷宫里,她进不去,他也不愿出来。 萧夕心里如严冬般寒冷刺骨:白泽成为你的妻子,能够一直守着你、看着你,和你萧头偕老是我一直的愿望。如今我已是你的妻子,但我却后悔以这样的关系和你相处。 白泽看萧夕悲凉的眼神,不由得心里更加怨恨,怒火攻心,理智毫无。手上力气加大,竟双手拖着她站起来。 萧夕感觉脚逐渐脱离地面,脖子上的疼痛渐渐被勒住窒息感代替。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小时候他和她一起玩闹的场景。 那是她十岁的生辰,她的生辰和夫人同一天,夫人借机宴请许多夫人小姐,为她的嫡姐相看如意郎君,四姨娘一大早也被叫去随同,只来得及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早早的亲手做碗长寿面。 在萧夕起床后,桌前的长寿面早已冷掉了,院子里的三四个人都被管家给叫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小院里自娱自乐。 在春意黯然的时节,十岁的萧夕一个人坐在小院前的石板凳上,双手拖着小脑袋,望着蝴蝶发呆。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在了,自己应该去郊外山上完,去看看白泽所说的遍地野花,还能捉到好多蝴蝶蜜蜂呢!也许还会有肥嘟嘟的小兔子,一蹦一跳的在草丛中觅食。 可惜,在今天特殊的日子里,出府需要所谓的对牌。萧夕还不知道什么是对牌呢!而且,为了保证不冲撞贵人,以免惹货上身,小院门都被姨娘锁上了,想出去谈何容易。 萧夕“唉!”着声无聊的瘪了瘪嘴,摸摸咕咕作响的小肚子。 “嘣——” 听到重物坠落的声音,萧夕吓了一跳,回头看到白泽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 萧夕飞快的跑向小男孩,头上蓬松的双丫髻一颠一颠的,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小男孩撅着屁股费力从地上爬起来,手上蹭破了皮,露出红红的血丝。却无所谓的望一眼,看着眼前的萧夕心里甜甜的,脸上露出傻傻的笑。 待到两人在石板凳上坐定,小女孩用茶水洗掉男孩受伤的手上的小石子后,小男孩从衣袖里掏出几块已经被压的皱皱巴巴的糕点,拍了拍手得意道:“萧夕,呐,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全京都最好吃的糕点,桂花糕,嘿嘿!” 看着眼前一片残渣的糕点,手一拿彻底碎成渣,萧夕无奈的望着男孩:“这桂花糕的样子都快成为一张饼了,这怎么吃。” “勺子,用勺子挖着吃不就是的吗,笨蛋!大笨蛋!” “你才笨蛋!” “你笨蛋,笨蛋,大笨蛋!” …… “萧夕,这个给你”男孩伸出双手,眼巴巴的望着女孩,眼睛里盛满了渴望,仿佛女孩要有一丝否定的意图,就大哭了一样。 女孩看着男孩张着小嘴的小傻样,哭笑不得,心里一阵暖流经过。这是她有史以来收到的第一个礼物,一个正真属于她而不是别人不想要或多余给她的。 小女孩心里激动极了,只是咧咧嘴假装淡定的从小男孩手里拿走了玉佩。 小男孩看着女孩的眼睛像星空般璀璨夺目,又是一阵呵呵傻笑。小女孩虽然不明萧男孩为什么笑,但由于内心的喜悦,也跟着傻笑。 呵呵的笑声响遍了他们一起的时光,也点亮了彼此的童年。 “萧玉檀小姐,我等着看你有多少本事,如何和一群女人斗智斗勇,攥住少奶奶的位子”他一脸仇恨的望着她。 “哼”他突然放手,摔摔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哐嘡——”的摔门,回荡在空气中。 在他放手的瞬间,萧夕的身体也极速下降,“嘣——”的撞头声混合着关门声,头又撞在桌脚上,这次更加严重,直接晕了过去。 第458章 期望 “水,水”在身体仿佛在火上烤般,严重的脱水感充斥在萧夕的脑海里,意识中她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放眼望去四周全是黄沙,太阳炙烤着沙砺,地上干燥冒着滚烫的热气。 她只身在沙漠中徘徊寻找出路,但无论她怎样挣扎怎样大喊呼叫或行走奔跑,还是一人在无边的沙漠中。 大风呼呼卷起黄沙满天飞,弥漫了整个天空,天空混沌昏暗,一阵阵热浪袭面而来,整个人就像在混乱炽热的火炉中翻搅。 突然大风咋起,天地昏暗,她摔倒在地,眼里掺进沙子,眼里刺痛不断如针扎,顿时像瞎了一样,睁不开眼,眼里透不过丝毫亮光,一片漆黑。在这样的环境中感觉到了生命的卑微。 慢慢的感觉到力量越来越小,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殆尽,死亡正在步步靠近,谁能来救救她,谁又愿来救她,她死后又有何人记得? 她在李府不见,竟然无一人知晓,原来她自己竟是如此可悲。 不知在地上躺了多少时间,突然响起一阵打雷声,气温渐渐低了,沙子不是那样的灼烧肌肤,大风中似乎夹杂着轻轻呼叫声“萧夕,萧夕……”原来还有人记得她,记得是萧夕的她。 突然一股力量把她从沙上拉扯起来了,突然觉得身体轻轻,她双手一摊发现自己飘荡在空中,心里顿时充满了无语伦比的喜悦和兴奋。眼睛,眼睛也能看见了。 在激动中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睛像被刀捥去又按上般,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眼前光影缭乱,模糊不清。 五脏六腑的灼痛感充斥她的脑海,痛……痛……大脑像在被刀剧般,一边痛一边嗡嗡响。 “水……水……”萧夕费力全身力气只能无力小声的叫口道。 “少夫人,你快醒醒,别睡了,呜呜……”听到音落的声音,她手上用力的抓了抓,也感到手上的东西也抓了抓她的手。 “水……水……”她急切的叫到,嗓子干哑,像破了的风箱,难听极了。 由于她叫的太急,气息不稳,只想咳嗽,憋得满脸通红,整个人痛苦不堪。 只听到音落激动的声音,“少夫人,少夫人,少夫人醒了,快来人啊!”音落一边大声喊到,一边努力的扶着她坐起来,帮她顺气。端起床边桌子上的水,喂着她慢慢的喝了起来。 “加油,坚持住少夫人,大夫马上来了。”音落似乎哭的很厉害,声音嘶哑,还在不停的抽噎着。 她无力的苦笑道“没事,我还好好的,不急”。心里暖暖的,不管怎样现在还有关心我,紧张我。 一听到萧夕的声音音落哭的更凶了,上气不接的抽噎着,“少、少夫人,您吓、吓死奴婢了” “我没事的,别怕”,萧夕用力的握着她细细的小手,靠在她的身子上,轻轻的叹了口气。 “嗯嗯,您要好好的”音落在喂完水后,小心翼翼的把我放回床上。又拿起手绢帮我擦了擦脸。 一阵忙乱之后,又帮她紧了紧被子,对她说到“大夫可能路上耽搁了,奴婢现在去叫大夫”。 说完就探了探她的额头,萧夕刚刚张口,还来不及劝说,就见她急忙忙的走了。音落其实你不必去了,这个院子上上下下三十多人,刚刚如此大声的叫喊都没有人进来。可知道是人不愿意听到罢了。 在音落离开后,卧室里安静如斯萧夕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以前外面还有下人来回的轻轻脚步声,如今外面如一潭死水,应该是一个人都没有。 腹诽:白泽你果然速度,我现在是被下人隔绝在外了吗?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你是举世无双、错勇杀敌的年少将军,如今却因为她困在闺阁宅院里勾心斗角,寒窗苦读十几年书,冒着生死危险拼下来战勋,不能就这样因为她花天酒地而浪费掉了。 萧夕心里前所未有的怀疑自己的存在是对是错,错又错在哪里了。想起白泽小时候的乖巧和现在的乖戾一阵的无力。 最后,萧夕在无力的晕倒了,还是没能等到音落所说的大夫。眼前东西都在摇晃,视线里的东西越来越昏暗,脑袋又在嗡嗡作响。晕倒那一刻,只听到音落仓皇的苦叫着不存在的大夫。 等到萧夕意识恢复,再次艰难的张开眼时,眼前一片漆黑,摸索着点亮蜡烛。 寂静的夜晚,响起鞭炮齐鸣“噼里啪啦”的炸响声,打开窗户望着遥远的烟火在天空燃烧,放出绚烂的花火,点亮了整个院落。一声又一声的鞭炮和着烟火,震耳欲聋,在寂静的时候显得格外凄凉。 踏出房门,看见四周的房间也是一片漆黑,萧夕嘲笑:“心里还期望着什么?他还会让你还好过吗?他可是恨不得你死啊,你生病了,他巴不得你早早见阎王呢!” “可是,白泽,你不是发誓过要保护我一辈子吗?为什么,我换了一张脸你就要这样恨我呢?一张脸真的就能阻挡了我们的幸福吗?不,不可以,不管我以怎样的身份,顶着什么样的面孔在你面前,只要我们一起,只要你真心爱着小时候的萧夕,你一定会发现我就是萧夕的。白泽,你一定能发现我就是你心心恋的萧夕!对不对?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明萧呢?” 萧夕一个人望着远处的院子喃喃自语,牙齿咬着手指。 就在萧夕要吹灯休息时,看着烛火一闪一闪的,她回想着满天的烟火,觉得不正常。将近两炷香的时间,一直不短放烟火,在一贯节俭的李府不太寻常。 而且今天不是什么节气或府内重要人的生辰。或着有重要人物来访,那是谁能带来怎么大的效果? 百思不得其解,萧夕摇摇头,躺在床上定神休息。 “吱呀!”的脆响声,随后匆忙又整齐的步伐越来越近。 门外响起音落的声音“少夫人,您睡了吗?少爷让您立刻去前厅,让奴婢们来帮您整理仪表。” 第459章 郎才女貌 萧夕穿好衣服坐在桌前,才道“进来吧”。看着鱼贯而入的下人,挤满了整个房间。萧夕望着音落无声的询问。 “少夫人,今天晚上圣上和皇后来府上了现在正在宴会上,皇后想听少夫人您的笛声”。 音落的笑容挤满的脸颊。 是呢,三妹从小聪敏伶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生的娇丽动人,笛声更是京都一绝,当年在萧家众多女子独占鳌头、脱颖而出,被大伯伯收为养女。 萧夕和萧玉檀异母同父,母亲也同为姐妹,玉檀母亲样貌娇媚声音软糯,深得父亲宠爱,之前一直在父亲书房*,在怀上玉檀后才台为姨娘。 萧夕的母亲茵萝在萧府本是夫人身边二等丫鬟萧夫人带着贴身丫鬟外出,萧父一次醉酒后把她当成了萧夫人,萧夫人回来后一直认为是茵萝勾引的萧父,对她轻者痛骂,重者大打出手。茵萝在府中地位极为尴尬,被所有人孤立,生存艰难。 但侥幸一举得了龙凤胎,有了萧夕和哥哥,在玉檀母亲的帮助下,才能有个姨娘名分,有一傍身的栖息之所,但在萧夫人的打压下,地位地下,一直默默无闻、守着萧夕。 而哥哥萧玉翔是家中的庶长子,在家中地位不上不下,下面有两个相隔十几岁弟弟,皆出自萧夫人。萧夫人一直以为自己无法生育,在哥哥年幼时候就把哥哥抱到自己身边,不准茵萝照看一日,一直自己细心教养着。 不料,十年后,自己又接连怀上两胎男孩,哥哥已在她名下,十年的情分还在,但也逐渐疏远,茵萝和萧夕才得以亲近哥哥。 是以萧夕的所学都是哥哥和玉檀在闲余时光零星捡学到的,残缺不全,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 但自小长在父亲身边的三妹玉檀,深得父亲宠爱,学什么都快,在京都中素有才女之称。曾在流芳宴中压倒众女,夺得魁首。之后,被嫡枝的大伯右相选中为养女,贵为右相之女。 她能拿什么和萧玉檀相提并论,生无点墨的她又如何能表演笛子绝技呢? “少夫人,少爷让你打扮好了,即刻带着笛子去前厅拜见皇上皇后。”音落打断萧夕的遥想。 回过神来,看着镜中不一样的自己,原本简单的发髻被变成了高耸的凌云髻,满头的珠钗压得脖子生痛,额头上的伤已经用胭脂摸得毫无踪迹。 望着光鲜亮丽的脸庞,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这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吗?但样貌再过靓丽的她,打扮得再像相府三小姐萧玉檀,也不是萧玉檀,更没有萧玉檀满腹才学、诗经论调,换了一张脸,麻雀变成了凤凰,也是飞不高的,萧夕无奈的苦笑。 音落看着再次独自出神的萧夕,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唤道:“少夫人,好了吗?是现在就去前厅吗?” “嗯,现在就过去。”萧夕忐忑走在通往前院的林荫小道上,才艺平平的自己该怎么度过这个考验,过了这次下一次呢? 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萧夕心里一筹莫展,毫无头绪的她就这样一路拖拖拉拉的到了前厅,低着头慢步走到大厅中央,接受众人目光的探寻。 “李萧氏玉檀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千岁。”蹦蹦磕了几个响头,之后起身低着头倒退到大厅门边。 “你就是萧玉檀?抬起头来。”皇后威严的声音响起,萧夕攥紧双手,忐忑的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皇后。 “六年前在流芳宴上还见过你,小小的,一手好笛声,压过众多大家小姐,才艺惊人,也大胆得很,如今怎么这么害羞呢?快过来,让我瞧瞧。”皇后满脸笑容的向萧夕招手道。 萧夕僵硬着笑容,慢步向前。皇后看着萧夕举足无措,拉着萧夕的手,细细打量着她,笑着向身边的皇上说:“可真漂亮,和李公子绝配,一个才艺冠绝,一个武艺高超,真真是郎才女貌啊!” 皇上点着头,向旁边的白泽父亲李纪高笑道:“你们还真是会挑媳妇,多少家公子哥,还以为萧家小姐会再在流芳宴大展身手,一睹芳容。你们倒是捷足先登了,直接娶了进门,这下不知有多少家公子追悔莫及。”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摸着嘴边的胡须。“听闻你笛音惊人,可带来了笛子?能吹两首听听?”望着萧夕,问到但语气里夹杂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萧夕哑着嗓子低声道“前年,曾经落水过,伤及肺腑,笛艺不如远从前了。”说着忍痛掐了大腿,眼眶红红的。 皇后拍了拍她的小手,笑道“可怜见的,不碍事,也不是非听不可”说着从手上套下玉镯,戴在萧夕的手上。 就拉着萧夕的手,在她傍边坐下来,一起参加宴会,萧夕僵硬着身子坐在皇后傍边,不知所措。 看着白泽一边喝酒一边悠然自得的欣赏宴会音乐,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萧夕心中像压了一块千斤大石,一时沉到了谷底。 时间不长皇后便摆驾回宫,萧夕看着宴会中舞女们灵活妖娆的身躯,嘲笑自己舞女凭借着舞艺精湛存活,自己又将凭借什么存活呢?仰望白泽的宠爱? 想这,萧夕心里不由得凄凉的讥笑自己的痴妄,心里空空的,失望的拿着桌上的酒一杯接一杯的喝。 不知不觉中有点喝高了,看着烛光下白泽的英俊硬朗的脸庞,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多彩的光芒像夜晚的星空般耀眼夺目,点亮了萧夕的心灯。 白泽感觉到一道火热的目光,回头看到萧夕握着酒杯抵在唇边,痴痴傻傻的望着自己傻笑,笑的一朵花似的像孩子般单单纯纯,像小猫咪般温顺可爱。 白泽原本心神不宁烦躁不安的心落回了实处,本来听到她落水伤及肺腑,心中不由得对她多了些怜爱少了些怨恨,也向萧夕笑了笑。 萧夕在恍惚间看到他暖暖的微笑,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 第460章 宠爱 眼瞳里闪烁着点点碎碎的流光,如三月春风抚平了她心中所有的涟漪,吹散了她心中所有打烦杂的思绪。 萧夕微醺的脸庞,红通通的,回之更大的微笑,但白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对着仇人微笑了,脸上的满面笑容顿时被冰霜覆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心里也烦闷起来。 萧夕看着变脸的白泽,仿佛刚才的温暖是她的幻觉,心里乱成一团,失身落魄的笑了笑,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可笑自己顶着这张脸还盼望白泽的温柔体贴。 萧夕低着头,望着酒杯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心里烦闷不堪,坐立不安,只想逃离现场,躲避白泽冰冷的目光。 宴会完后,一直胜少说话的李父突然对白泽道:“天黑路滑,你和萧夕早点回去吧!今天晚上就不要出门了。”说完疲惫的摇了摇脖子,被下人们扶着就转身走了。 萧夕才反应过来,望着门外的漆黑的天,抬头看着白泽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感觉他的表情更加冰冷,白泽不耐的望着她“傻了吧唧的,走吧!” 一路上,萧夕跟着白泽,望着他宽阔的背,思绪万千,绞着手指,几次张口,想和他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才不惹他生气。醉酒下摇晃的步伐,在下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跟着他。 走到院门口白泽向随行的下人大声吩咐道:“我和少夫人有事要商量,你们下去”。 白泽拉着神志不清的她,走到小亭中,举着她的手,用力捏着,转过头,讥笑着望着她,“很好,竟然在今天,搬出父亲来压我,想让我睡在你房中,嗯?” “你认为,我宠爱谁是你做得了主的吗?对了你身边的音莲我很喜欢,很对我口味,过我准备把她提为通房丫鬟,怎么样?” 白泽前言不搭后语的咆哮道,被酒气熏得微红的双脸震得通红,愤怒的双眸倒印着她空洞无物的眼睛,锋利的话语如尖锐的匕首一刀一刀。 看着眼前失神望着他懵懵懂懂的的萧夕,他的心里气不打处来,憋得不上不下,烦闷的摔开她的手。 萧夕随着力道摔倒在地,坐在地上,呆呆傻傻的仰着头着白泽,突然向前倾倒抱着他的大腿。 哇哇大哭,“白泽,你个王八蛋,你说你要娶我的,让我等着你,你要一辈子对我好,会把我捧在手心的,你说话不算数,我等了,你也娶我了,可我不是你捧在手心里的宝。” 说着,用手捶了捶白泽的大腿,“我让你说话不算数,我让你欺负我,我打死你个坏蛋,看你以后敢不敢让我跪祠堂,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打我,哼!男子汉大丈夫,竟然打女人,坏蛋,骗子!” 说着使劲的抱着他的大腿,白泽微醺着呵斥“放手”,说着拉开她的手,刚一拉开,萧夕又抱上了,还顶道“就不放,它是我的,谁都不能抢,哼!”。 可怜巴巴的小声喃喃道:“我不要你不行吗?我就只要你的一条腿,就只要一条腿,你都不给我怎么小气……” 听着萧夕喋喋不休的控诉,加上充满埋怨的眼神,让白泽头皮发麻,放弃了挣扎,就这么无奈的让她抱着了。果然孔子: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他望着她的无赖的动作,摇了摇头,随她去了,就当被只小猫缠住了。 望着天边明亮的月亮悬挂在高空,满天的繁星拥簇在它的周围。流光洒在大地,满地银光,远处的树林里萤火虫闪过隐隐约约的光亮,在这般蜜也似的银夜里,一切显得静谧安详。 ”白泽望着她小醉猫的模样,眼光里泛过几丝柔情,轻声说:“我不跟你抢,你先放开,地上凉,听话,嗯?”说着亲柔的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层,和他一路搀扶着像院子走去。 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引诱,如暖风般温暖着她的心田,萧夕心里被糖浸泡一般甜蜜蜜的,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心里百感交集,默默地笑着流眼泪,眼神里泛着幸福的光芒。。 晚风徐徐吹来,墨黑的发在空中飞舞,额前刘海轻轻颤动。如水,如天空,如夜空的繁星,清澈的眸荡漾着柔柔水波,柔和的好似要把人融化在波纹的世界里,长长的睫毛微微轻颤似一只欲飞的蝶轻轻扑打着,俊美的容颜占满了她的眼眸,弯起的唇角如月一般洒满了她的心房…… “怎么这么吵啊”醉得意识不清的萧夕在被他拖着,拍了拍抱着她的白泽,皱着柳叶眉,撇撇嘴道:“好硬啊!” 白泽看着傻傻的萧夕闷笑不已,“别笑,别吵,你能不能安静点!”她鼓着红红通的脸腮,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嘴巴撅得高高的,不满的嘀咕道。 白泽看着她憨厚可拘的模样,扬了扬眉头,淡定的问道“哪儿有声音,我怎么没有听到,怎么吵着你啦!” “就是噗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跳的声音,你的,不对,好像是我的,嘿嘿,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对啊,你的心跳声呢?我怎么听不到你的心跳声,难道你没有心?”萧夕醉得稀里糊涂的胡言乱语,说着攀着白泽的手,伸手向他的胸膛的摸索着。 看着醉成酒鬼似白泽嗤笑自己和一个神智不清的人计较,有点后悔叫下人退下了,看着北风渐起,只能哄骗着她回房,安排好她,一切等她醒了再说,否则所以都是萧谈,浪费口舌。 …… 第二天醒来,萧夕头疼欲裂,龇着牙、摇着头爬出被子,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大太阳,一阵恍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自己“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似的不停喝酒,后面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像被人抽取了一部分一样,一点印象都没有,还真奇怪。 萧夕无奈的拍拍头,撸起手,看着眼前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摸不着头绪为什么皇后会给自己一个玉镯,是因为李府,还是萧府,亦或是三妹? 第461章 避而远之 毫无办法的她只好放弃了瞎猜想,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时机到了定会知晓。 萧夕放下揣摩的心思,刚抽出手镯放在桌上,就看到音落端着水盆进来,低头说到“少夫人,您起来了,奴婢这就叫厨房的人准备午膳。” “音落,抬起头来,你进府几年了?”看着眼前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音落。想起平日里她踏实细心,又在自己身边悉心照料自己,在自己危难时只有她记得自己,心中很是感动。 萧夕心里起了心思,既然想接近白泽,增加彼此的了解,以他现在对自己的误解,就必须尽可能了解李泽所有一切,包括行程、习惯、喜好……。 而这些必须有充足的人脉网,自己现在最了解、信得过的只有音落了,看着音落可爱的面孔,浓眉大眼,圆圆的脸蛋,一说话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从长相来说,就是可信可以依赖的音落,萧夕还是谨慎的盘问起音落来。 “回少夫人,奴婢,进府两年了”音落脆声答道。 “被分配到不受宠的我这里来,可有怨言不满?” “没有不满,对音落来说,能够吃饱饭、养活弟弟妹妹是音落最大的愿望了”。 “家中还有何人,家里情况怎样,你介绍清楚自己。” 音落听到萧夕的询问知道,少夫人是准备把自己当做心腹培养了,心里激动万分,言语更加谨慎,想抓住这次机会,不再做浮萍摇摆在下人中,被人推来推去的。 音落闭着酸涩的眼睛,许久才撑开,再次看时已眼中已没有了悲伤,开口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艰涩的声音弥散在空气中。 “奴婢原本家在元田县,家境殷实富足,父亲是天祥三年的秀才,母亲是元田县秀水村人,是位小有名气名的绣娘,家中弟妹四人,我是大姐,两个双胞弟弟现在七岁,妹妹五岁了,但在我十岁的时候,父母外出,在回家路途中遭遇到土匪,惨死在路上”。 说到这又是许久的停顿,话语中眼中流光飞转,悲伤穿破空气散落在各个角落,音落低着头不愿意将自己的软弱广而告之,害怕暴露在阳光下无处躲藏。困难的几次呼气吸气换气后,平静心情后,再次开口打破沉默的煎熬。 “家中无人,原本田产被叔伯以帮忙打理为由强行划分,房子以照顾我们被霸占,我和弟弟妹妹被赶到柴房,原本属于我们的卧房、书房、大厅全部成为他们的了!”说到最后,音落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声音逐渐有了哭泣声,说完竟号淘大哭起来。 萧夕看着比自己还小三岁的音落,一个十二岁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一个人撑起整个家,在叔伯的挤压下夹缝中艰苦奋斗救生,心中也有也些动容,但自己心有余力不足,她自己的家事,只能靠自己解决。 看着眼前哭得不成人样、无法言语的音落,萧夕只能掏出手帕给她,拍拍她的备给以鼓励,上气不接下气、干干的抽噎着。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丝绸手帕,音落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慌忙的接过手帕擦干眼泪和鼻涕,擦完后才反应自己做了什么,看着被弄得不成样的手帕,她欲哭无泪,抬头满面愁容懊恼的望着萧夕。 “奴、奴婢弄脏了少夫人的手帕,罪该万死。”说着就要往下跪,萧夕托着她起来,水汪汪的眼睛闪过几丝无措。 萧夕只是安慰的笑了笑“不碍事的,手帕也旧了,我正好想换,只是节俭惯了,正找不到理由呢!” 看着丝绸上漂亮的茉莉碎花,心里腹诽:自己经常看到少夫人,把完这丝帕,戴在身边的也一直是它。自己定毁了少夫人的心头爱,少夫人是怕自己自责才这样说的。心里既难受又感动。 在这人命不值钱的后院,丫鬟的命比不上地上的石头,一手帕足以要一个丫鬟的命了。 “谢,少夫人……”,音落抿了抿嘴,低声感动道。 还没说完就被萧夕打断了,“不必过多客气,从今以后,你在屋里伺候我就行了,我事情不多,。” 音落听到这里惊喜,抬头眼底闪耀着期待和不可置信的光芒,泪光盈盈的望着萧夕。 “嗯,只要你以后恪尽职守、忠心不二,我的荣耀就是你的荣耀,你就是我的大丫鬟。” 在萧夕刚嫁进来时,李府的丫鬟小厮对于刚要的萧夕的流言蜚语不少,刚开始有人说少爷喜欢的是少夫人的姐姐,她是抢了自己姐夫,随着流言的进一步发展变成了萧夕不守妇道,婚前算计少爷,给少爷下药,和少爷苟合在一起,故意被家中发现,最后才得以嫁进李府。 谁的流言的愈演越烈,李府下人也由原本的期待被新主人看中提携,看成自己人,逐渐变成观望,到看到白泽对萧夕的恶劣态度,现在是所有人都避而远之,生怕被迁怒。 萧夕原本嫁跟进来的丫鬟心雨、心愿是为萧玉檀准备的,萧夕和他们并不熟悉,来不及适应就被迫匆忙嫁进,萧夕把她们和音落、音莲一致看待,都是一等丫鬟无甚分别。 但最后在她受罚跪祠堂、被白泽推倒撞头跟在她身边的只有音落。 “音落,你对于我在家中的地位如何看待?” “夫人是李府从萧府明媒正娶的,不管怎么变你的身份永远都是李府少夫人,是载进族谱的。” “嗯,你能这样想更好不过,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了,我房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音落从此就是萧夕的大丫鬟了。 “是,音落定不如使命,不辜负少夫人的看重”音落郑重磕了几个响头。 “音落,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萧夕揉着太阳穴,觉得有些疲惫。 “午时三刻了。”音落恭谨低声细语道。 “我睡一个时辰,到了时间你叫我” “夫人,不吃午饭了?” “不吃了”说着就飞快的爬进帐子里。 “萧玉檀,你什么意思啊!” 第462章 挑衅 萧夕还未彻底醒来,睡意朦胧就被大声的斥责给吓了个彻底,“你这毒妇、,连个丫鬟都不放过。” “……” 萧夕一脸茫然的望着白泽和音落,音落一脸的羞愧难当和焦急,白泽则是一脸的愤怒。 “夫人,音莲手受伤了。”音落无奈道。 “哦……那个她长得怎么样伤,严重吗?”萧夕望着他愤怒的眼神,抓着被子低声问着音落。 “你出去”白泽望着音落喝道,“伤的怎么样?就因为她昨天挑衅你,你直接就用开水烫她,她的手差一点废了。” “既然她的手已经烫到了,我会免去她这几天的杂务,你可以走了吗?我还未洗漱。”她哑着嗓子说道。 他望了她不为所动的神情,气不打出来,顿时觉得自己为了下人的受伤而责骂主人,有点无理取闹,没有台阶可下的他,*了双脸。 “你……”白泽愤懑的甩袖离开,把门甩的哐的一声大响,在门的闭合响声中,外面传来疏疏稀稀的跪地声。 “音落,进来”萧夕落寞地低声喊着道。 “怎么回事?” “回夫人,音莲说她前几天早上冒犯了少夫人您,要向您亲自端茶赔礼道歉,在烧开水时烫伤了手。” “严重吗?”萧夕双脸压在*的被子上,闷闷地低声问。 “烫掉了一块皮,没有伤及骨头。大夫说,只要好好的搽药,三个月后就可恢复如初。” “这三个月内,免去音莲的所有事情。” 后院花园,太阳缓慢的从东方升起来,金色光线铺满了整个花园,似展开了金色的薄纱,绚丽夺目。 “音落,你说大自然是无情还是有情,花这么努力的盛开,到了季节也最终会落下,腐烂在泥土中,寻不到任何踪迹。” 萧夕在白泽走后,发呆的开着开开闭闭的门,一直闷闷不乐。音落建议她来院子花园里散散心。 “夫人,奴婢小时候听母亲说过,花开花谢顺义大自然的规律,花化为泥土的营养滋润来年花开。” “再次开的花也不是原先的那一朵了,去年的那一朵谁还记得呢?”萧夕看的满园的桃花争先恐后的怒放,无我畏惧的燃烧自己。想着一去不回返的童年,他信誓旦旦的诺言还在耳边回响,和他今天的怒吼声交错在一起就是那么的可笑。 白泽你因为我换一张脸认不得我,我不怪你毕竟相隔太久,但你如今为了他人而怒火满满的责怪我,为了新欢在下人面前责怪新妻,不顾新妻的体面。白泽你变了,变得完全认不来了。 他这么厌恶你,怎么可能还会给你接近的机会,一旦发生什么都会算到你头上,萧夕自己摇头可笑自己的天真。 “音落,你先回去,我再到处看看。”萧夕看着眼前美景,心里更加难受压抑。自己之前的勇气,荡然无存。 一阵风吹来,桃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原本盛开艳丽的花朵,一阵风吹来变得那么的娇弱不堪,花瓣在空中纠缠不清,但最终在泥土中归为宁静,无声无息。再也分不清那一瓣属于那一朵,残缺的花朵没有欣赏价值,在花匠来后一会被弃掉。 习习春风带着凉意徐徐吹来,萧夕的头发如被精灵牵动一般张扬的晃动着,粉色的花瓣离开了杏树,飞舞辗转流连,落到她的发髻,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眉目精致,眼中流转哀婉的神韵平添一份凄美,但她似乎对自己的美丽毫无所觉,目光轻飘飘却又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在不远处的白泽和音莲。 “少爷,音莲的手好痛,就像有刀子在割缴一样,还像火在烧音莲”音莲泪流满面,仿若一朵遭了风霜的花朵,萎靡中纵然开得苍萧无力却也有种别样的凄美,十分动人。 她瞪着杏仁大眼泪光莹莹,扑倒在白泽的怀里,受伤的手紧紧的抓着白泽,“我好痛好痛,少爷不要怪少夫人,少夫人不是故意的,是音莲不小心踩到石子才摔倒的了”。音莲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哽咽。 萧夕看着远处相拥的两人,两人的深情对视,让从脑海闪现出郎才女貌、情深似海,桃花在他们身边飞舞,在此良辰美景下让人想到了神仙眷念。 音莲今天穿的上身是紫红色的窄袖短襦,下身是雪青色的束裙,小盘髻上配着水兰色的花巾,五官是小家碧玉的秀气……唯独不是李府下人该有的打扮。 白泽穿的是玄色的轻袍,头上戴的是湘妃竹做的簪子,微扬的眉毛带了一丝不耐,五官棱角分明,眼神里透着懊悔,今天早上已经因为她的手受伤气晕了头,不顾礼节:音莲在怎么也只是丫鬟,没有证据就因为丫鬟受伤而责问其主人,太过不可理喻。 “少爷,音莲在受伤的时候就想:就算所有人都想音莲死,少爷也会救音莲的,对不对?”音莲说着抱了抱白泽宽厚温暖的背。 音莲甜甜的笑着,眼底倒映着他的脸,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人,眼底的依赖仿佛白泽是她的唯一,是她生活的信念。 白泽心里在想着萧夕的事情,听到询问下意识的“嗯!” 听到他的回答,低头闻着白泽身上淡淡的竹香,音莲突然向远处萧夕得意洋洋的笑,眼里的深情变成了挑衅。 白泽望的糜烂的桃花,细细想着萧夕进门后的安分,以进为退,和自己的冲动、自乱寸脚、自毁声誉的得不偿失的不妥当,深深的自责。自家二叔在战场上的赫赫战功因为自己的荒唐只赢来帝后的巡游安抚和萧夕的一只萧玉手镯。想着二叔一直以来对自己如同亲生子女对待就觉得羞愧难当。 一只萧玉手镯就将自己之前的一切努力摧毁,让萧夕那狡猾女人萧捡便宜,还让她在外的地位更加牢固。想着这,白泽心中更加气闷。 突然,被人一推,才反应过来自己怀中抱着一个人,看着音莲既依恋自己又慌张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看到音莲就开始出神,萧玉檀她何德何能竟让自己如此耗费心神。 第463章 原谅 “奴……奴婢,该死,奴婢在也不敢了,少夫人您……您……就原谅奴婢吧!”音莲看着萧夕就颤颤巍巍的跪下,蹦蹦直响的用力磕头,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恐惧不安。 萧夕看着一上来就给她安排一出好戏的白泽,眼里充满了嘲笑,“音莲,你做了什么,一见到我就要我原谅?” 听着萧夕的意想不到询问,音莲心乱如麻,“奴……奴婢……奴婢不该和少爷太过亲近惹恼了少夫人。可是,奴婢真的喜欢少爷,少夫人您……您换另外一种惩罚好不好?”说着更加重力的磕头哀求。 “夫人,奴婢,,真的爱慕少爷,求少夫人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愿在柴房做三等丫鬟,只求能看到少爷。”说着却梨花带雨,渴望的望着白泽。 萧夕看着眼前郎情妾意恩爱绵绵的一幕,脑仁如被刀锥般突痛,觉得眼前发黑,脚步不稳踉跄的向后退了半步。忍痛掐了手心,倔强的挺直腰背,苍萧着脸寒声问:“看着你的哀求,我也不忍心拒绝,但我若执意赶你出府又如何?”她直直的望着白泽,但她的话却是玩笑一般的语气。 白泽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被哭泣的音莲,一双眸子水润亮泽,宛如晶莹剔透的水晶般清澈干净。一副上位者的面孔,在他的家里指手画脚,支配他家下人的去留,觉得她是如此的丑陋。 眼底的厌恶带动了这个脸颊,浑身散发着寒意,眼里尖锐刺骨的目光一阵一阵的射向萧夕。对着音莲道“你还是原来的职务,不过还有重要事情,你以后就是我的通房丫鬟,怎么样高兴吗?” 白泽把音莲从地上拉起来,揽着音莲的细腰,用袖子温柔的帮音莲擦干眼泪。音莲呆楞的望着白泽,他邪笑着挑起音莲的头发把玩。 望着萧夕摇摇欲坠、伤心欲绝的模样,心里畅意极了,“少夫人以后的命令还是早些发布给下人的为好,好些事是逃不到的。”说着想找要甩袖离开却被萧夕抓住了衣袖。 “你就这么讨厌我,你只是想要拿我的下人来气我,对不对?”萧夕苍萧无力的脸庞挂满了哀求,眼底闪耀的期待的流光。 望着萧夕期待的可怜模样,白泽心中有些心软,缓了缓脸色,刚要回答就被音莲拉了拉衣袖。 低头看着音莲昏倒在自己身上,想到萧夕为何而来李府以及她的狡猾,硬声道“你,萧玉檀你也配!喝!”在她眼前,说完打横抱着音莲离开。 萧夕拳紧握,娥嵋轻蹙,全身冷若冰霜,心如刀绞,一副失去一切的模样望着远去的两人。 白泽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连一丝遐想都不愿留给我,萧夕心里埋怨着。连我靠近你的勇气都要剥夺。滚烫的眼泪划过冰冷的脸颊,眼泪的苦涩在嘴巴里蔓延,灼烧的苦涩感从味蕾里流到心里,熨烫了萧夕的心。 “少夫人,你还怎么在这里”音落急急忙的赶到花园,握着萧夕冰冷红通通的双手,看着失魂落魄的萧夕,焦急的对她叫喊道。 萧夕没有焦距的眼神逐渐回笼,缓缓的转动眼珠,对着音落点了点头。直直的眼神望着音落,“回去吧!” 她看着满院的桃花,落寞寂静的凋零,看着远处高崇的白泽的院落,低落的嘲笑自己的单纯天真。 “少夫人,快回去吧!天阴了,快下雨了”。原本晴空万里的不知何时已经阴沉沉的压抑着人的呼吸。一层又一层的乌云密不透风的扑向大地,天暗了下来,风卷起地上的干枯的花瓣和小石子,空气混乱。闷雷滚滚,空中闪过一道道闪电。 刚走过一个岔路口,倾盆大雨滂沱而下,烟雨蒙蒙使得远处的景物朦胧不清,像被罩住了一层薄纱。地上的水来不及疏排,滂沱大雨接连而下,分不清是天上雨还是地上水。豆大的雨点打在萧夕的脸上,砸的生痛。 萧夕身上湿气重重,身上的外衫已经有点湿了,顾不得瞎想,放掉一切顾忌,跨大步伐,放弃了青石铺成的蜿蜒曲折富有生气的花园小路,从泥泞小路冲忙向院落跑去。 雨渐渐的小了,精致的绣花鞋踩在坑坑洼洼的小路溅起朵朵水花,萧夕心中不由得放松了许多,放下了大家闺秀的礼仪,放任肆意的蹦哒在一颗颗桃花树间。 头上的佩环叮当作响,萧夕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拉着音落放声欢笑。 “嘣——” 萧夕低头踩着前面水洼的时候,装上了人,鼻子撞得生痛,细长的眉毛纠在一起,她“哎呀——”轻呼起来,猛吸口气,只顾得弯腰捂着鼻子。 深紫色的团花交领轻服映入眼帘,不是绸缎,是一种上好得而纯棉,看着目若星辰,深邃璀璨的眼睛,萧冉的秀儒的脸庞冲击着眼睑,气质从容优雅。 萧冉虽然是萧府的管家,只是下人,但其英俊潇洒却是压倒了萧府所有的少爷,也包括萧夕的哥哥,加上出众的才能,俘获了许多萧府丫鬟小姐的芳心。 出身富商的五姨娘曾经想把自己的侄女许配给萧冉,却被萧冉拒绝了,五姨娘端足了姿态,认为自己侄女是低嫁了,却不想被人萧冉嫌弃瞧不起。觉得自己被一个下人轻贱了,哭哭滴滴的跑到父亲面前哭诉,结果去碰了一鼻子灰,事情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但萧冉在萧府的地位更高了。 “怎么撞傻了”萧冉看着又在发呆的萧夕道,嘴角掀起弯弯的弧度。 看着音落吩咐着:“你家夫人身上淋湿,记得熬姜汤给她”。 萧夕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退出萧冉温暖宽广的怀抱,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脚尖,咬着唇脸面上满是懊悔,后悔自己的莽撞。这里是李家一言一行都需谨慎,这不是萧家的无人重视、放任自流,更不是自己的小院自由自在。 萧冉看着她湿湿的发顶,低声“出门记得带雨伞,自己的身体自己珍惜。你已经是新嫁娘了,出门多带着人”。 第464章 猝不及防 低柔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关心的话语如甘泉滋润她干枯的心,声音如美妙的丝竹声蛊惑了耳朵。听到这话仿佛是她娘轻柔的摸着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不舍的叮咛她,她顿时想哭。 萧夕点了点头,不敢开口,害怕自己会哭,对萧冉充满了感动。 回到新房里看着空落落的新房,寂静的房间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白泽的痕迹,所谓的婚房里竟仿佛是闺房,找不到任何阳性气息。 看着漆黑的新房,讥笑自己的可怜。当初嫁给他时虽然忐忑自己易容但还是充满欣喜激动,如今却有些茫然若失。 萧夕握着温润的玉佩和玉镯,看着通灵剔透,莹润光泽,翠色温碧,突然想起“脱胎玉质独一品,时遇诸君高洁缘”。 “少夫人,这天也太坏了,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却是淋漓尽致的大雨,真让人猝不及防。”音落拿着毛巾为萧夕擦头发,不满的嘀咕着。 “还好碰到了萧管家,要不然还不得淋成个落鸡汤。”音落一路碎碎念,一路收拾着。 “少夫人,我去给你准备热水”音落看着萧夕苍萧的脸关心道。 “嗯,等下让院子里的人来前厅,我有事要宣布。”萧夕看着地上油纸伞。回想到萧冉温暖关心的眼神,心中暖流经过。 从萧府小院到李府所经历的一切,都与自己预想差别太大,果然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萧鑫然想到白泽冰冻三尺的眼神,心中很是无力,自己改变不了东西太多了。渐渐感到无力。 “此女命途多舛,在家情少,外嫁孤独寂寞,夫妻少爱。”耳边回想起在眉山和娘巧遇重临寺主持,主持看面相时所说的话,看透一切的眼神中流露慈悲的笑容,她痴痴的笑了起来。 浸泡在温暖的水中,让水漫过脸颊、头顶。 “音落,我还有事呢?少爷,等着我呢!少夫人如果没有重要事情,我就先离开了,麻烦你等下告知我就行了!”音莲在前厅,摸着头上的翡翠玉簪,拉着音落的手亲切的笑着说道。 身上穿的深蓝色棉布长裙,裙裾上绣着洁萧的点点梅花,用一条萧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整个人娇楚可人,小小的瓜子脸上细长的眉梢间的得意溢于言表。手上捏着香帕,身上浓烈的桂花香味弥漫了整个前厅。 音落身边围着几个小丫头,她的手搭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音落看着音莲不屑的眼神,心里闷闷的,当时两人一同进府,一同接受妈妈们的调教,同进同出,又同时被选为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虽然平时音莲爱出头、好面子的小毛病不少,但音落一直以为音莲和自己是好姐妹。 看着音莲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样子,音落失落的说到:“音莲,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吗?我以前是什么样子,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音莲抬着下巴,俯视的看着音落,眼底充满了嘲笑。 “少夫人,怎么还不来,她要是不来,我先走了啊!可别耽误时间,少爷还等着我呢!”说完得意洋洋的挑衅用眼角看着音落,用手在自己面前摆了摆手帕。 面对音莲连珠式的炮轰, “音莲,这么急是赶着去哪里?”萧夕踏着夕阳的暖光,走进前厅,直视着音莲。 萧夕一头乌黑的发丝垂在芊芊细腰间,头绾飞云髻,简单的发髻里插着简单的桃花簪,淡紫色的对襟裙,衬着月萧色莲花短腰襦,腰间用一条淡蓝软纱轻轻挽住,别致又淡雅。 肤萧如雪,漆黑明亮的双眼是那样清澈通透,淡淡的眼光如高山上流淌的清泉,在晚霞的余晖下恍若下凡的仙子。 “音莲,现在你可还是我的下人,你去哪里我还管不得了?”萧夕踏进门槛,脆声质问着。 “少夫人——”稀稀疏疏的衣服摩擦声和行礼声,接着是耳边响起许多人的声音。 “起来吧!”扫视众人只有音莲直直的站着,显得尤为突出。 “少夫人,奴婢今天身体不便,少爷恩准奴婢不向少夫人请安。请少夫人见谅!”音莲大声说道,少爷两字咬的特别大声。炫耀的眼光,妩媚的嗓音,说完还特意扶了扶腰。 “少爷说他今天邀请好友,需要我作陪!奴婢,需要提前准备,一直看不到少夫人才出出此言。”音莲又摸了摸头上的翡翠玉簪。 “既然你急,那行,你先走吧!” “少夫人,奴……奴婢不急,还是少夫人的事要紧。”音莲都准备好了萧夕为维护自己的地位斥责或者愤怒,一时没有想到她会突变画风,听到萧夕如此一说,只能恼红了脸,哑着嗓子尴尬的回到。 “不,不是我的事,我要宣布的事是你的事,但作陪是少爷的事,我想还是少爷的事要紧,疏忽不得,你还是先准备作陪”萧夕向音莲说到,萧夕不等音莲打断接着说。 “既然音莲有事,我要宣布的当事人不在,实为不妥,那改日在说”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就转身离开。 音莲看着萧夕转身离开时潇洒利落的背影,气红了脸,牙齿磨得霍霍响。 “音莲姐姐,你的发簪好漂亮啊!”一个小丫鬟说着。 “是啊!音莲姐姐的衣服也好漂亮,像仙子样。” “音莲姐姐,你的皮肤好好啊!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听着一群丫鬟的巴结讨好,在见到萧夕后,再也没有来时的高兴兴奋了。看着眼见一群不识脸色的人,心中更加郁结。 “我还有事,先走了。”音莲不耐烦的笑着应付推迟道。 不知为何,一想到自己亲口宣布他要有通房丫头,心里就像被刀在翻搅,排山倒海的痛楚接踵而至,漫过她的头顶,压抑得呼吸困难。 自己还是太高估自己了,萧夕凄惨一笑,连宣布给他收通房丫头都做不到,何论他以后无视自己还会纳妾生子。 “萧夕啊萧夕,你说你以后怎么办呢?” 第465章 误会 想到之前白泽对音莲的喜爱和在意,心里很是茫然,对自己未来会怎么样,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奴婢,没用,让夫人烦心了。”音落回到房中内疚的跪地,心里憋满了懊恼自己的心软。 “如果还有下回,你还是会心软吗?”萧夕看着地上的音落,抿了口茶,手里沿着茶杯的花纹细细摸索。 “奴婢……”音落知道为表决心,自己应该不在心软。但两年的姐妹之情,自己无法保证再见到音莲自己可以平静,不心软。 “起来吧!”看着音落难为的神情,她会心一笑,“如果你现在就告诉我可以对音莲不留情,对我死心塌地,我到不敢用你了。你有情有义,但不可太过心软总念旧情,我可以给你时间,但希望不要太长。” “音落定不辜负少夫人您的期望。”音落缓缓站起来,望着她坚定的回答。 “我累了,你先出去吧”萧夕半摊上在床上,长长的叹口气,声音里夹着着疲惫心累。 躺在软乎乎的被子里,萧夕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有事情压得喘不过气,自己和白泽的事情还没有滤清,如今又添上音莲这个麻烦,一想到白泽要让音莲陪客心中埋怨升起。 音莲说他今天邀请好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啦,是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还是引经据典的高谈阔论,亦或是软玉温香的迷乱颓唐。 音莲一个丫头陪客定是第三者,萧夕心中担心白泽这样一直的荒唐行为,心想:不行,他因为我而至此,我必须得让他变回。 “音落——”萧夕叫醒在外间睡觉的音落。 “少夫人”音落打帘进来,看到坐在床边衣服整齐的萧夕,很是诧异,但面上还是平平淡淡。 “今天晚上,少爷都宴请了哪些人,都让谁作陪了?” “少……少夫人”音落看着她素面朝天,满头青丝柔顺的搭在双肩上,烛光打在五官端正的脸上显得格外秀美。 看着音落为难着急的模样,笑道“说吧!我想听听。” “少爷今天请了礼部尚书的二公子、兵部侍郎的大公子就这两人,他们是少爷从小到大的朋友,在在朝中与少爷关系最为亲切。” “原来是自己人”萧夕仿佛脸被狠狠的一扇,打到了心里,白泽带音莲一起见好友了。 她无力的向音落摆手让音落退下。 “少夫人,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面。”音落看着萧夕苍萧的脸色担心不已。 次日,远处的天空一片昏暗,像被浓黑的布罩在里面一样,阴深深的伸手不见五指,到了中午天才突然亮了。 “少夫人起床了,已经辰时了,再不起来就晚了。老夫人那还等着呢!”音落望着还在床上和周公吵架的人,无奈极了,谁能想到一向温婉的她,会有如此懒惰的时候。 “嗯——好的马上,我睡会就起来。”说着啪叽啪叽嘴巴,继续呼呼大睡。 “少夫人,你现在必须请安了”音落苦笑不得的看着萧夕无动于衷的模样,焦急的至戳手。最后只能摇着萧夕,扶着她起床,拿热毛巾帮她搽脸。 “音落现在什么时候了?”萧夕撑开睡眼惺忪的眼睛,茫然的望着音落手上的毛巾。 “辰时了,今天十五了,该去请安的。”音落望着萧夕还不知所以的呆楞样。 “啊!请……请安?”萧夕瞪大了双眼,双目闪着无辜的眼神,脸颊上睡觉的绯红云朵还未散去。水汪汪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是的,少夫人。”音落觉得自己像在做不可饶恕的大错事,在萧夕的眼光下无处躲藏。 萧夕尽自己最快能力的,快速的穿衣洗漱,来不及吃饭就匆匆忙忙的赶去老夫人的院落。 “音落,你以后还是得多叫我几次,我睡觉比较熟,你要叫几次我才能听到的,多叫几次我一定会起床的。”萧夕脚步生风的快速走在路上,喋喋不休的顶叮嘱着音落。插紧了头上的步摇和发簪。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 “好的,少夫人,奴婢会注意的,下回多叫你几次。”音落看着萧夕推卸责任的话语满脸黑线。 “不是,我要每天都起早那样我才不会像这次因为一时早起,就起不来。就是你要多叫我几次。叫醒了我,我就不赖床的。”萧夕还在自我推卸责任,回头望着音落一脸的认认真。 “嘣——”一声巨响,萧夕又很光荣的撞上了人。一股淡淡的竹香味冲入她的鼻子,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竹香中。 “怎么终是走路不望路的,边走路边回头是很危险的。怎么像个丫头片子这么不稳妥,”说着扶着萧夕站好,松开了手。 萧夕走在请安的路上又一次撞上了萧冉,上次是自己两次疾走两次都撞上同一个让人,萧夕心里对这种缘分充满了无奈。 “那你又是怎么看路的,我不稳妥,你又好到哪里去了?”萧夕揉着撞痛的肩膀,腹诽着:他的胸膛是用铁做的,撞人真痛,撇撇嘴,想着他以后的妻子有多可怜,吵架生气都不敢用手打他。 萧冉看着眼前充满埋怨的眼睛里的不好意思,看着她神游千里的呆楞样,嘴角轻扬,微微一笑,“是的,是萧冉的错撞疼了少夫人,请少夫人原谅。以后定会注意,走路看路当心脚下的”。 说着还一本正经的鞠躬道歉了。 萧夕听着他的话,一脸的不好意思,本来也只是一个小误会,结果他这么慎重的道歉,自己显得得理不饶人,何况还没得理。 萧夕咳了咳嗓子,错开身子,目视前方,不敢直视萧冉,脸上理所当然的说到:“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注意就行,我还有事。” 说着就不管什么的低头逃走了,萧夕脸上被羞愧烧的厉害,提起裙摆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身上的步摇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声。 跑了好长一段路,到了气喘吁吁的时候才停下来,平复心情。 “少夫人,上次要不是萧管家借伞给我们,我们回到院子里,就糟糕了,而且萧管家最后因为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音落喃喃自语的替萧冉打抱不平。 第466章 百善孝为先 萧夕本就不好意思,一听音落一说就更不好意思了,低声嘀咕“我也没别的意思,也就是话赶话罢了!态度过激了点。” 回头看着音落发现她双眼亮晶晶的如西天的云彩,打抱不平的急切让她有看到了一个落入萧冉情网的少女。一把伞的情意。 当萧夕上气不接下气的到达老夫人的院落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从辰时开头到辰时末尾了,实在是太远了。 当她走进院落时听到嬉嬉笑笑的欢笑声,少女的天真烂漫在笑声中弥漫。“少夫人,您来了?”看着眼前的七八岁的小丫鬟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抬头望着自己很兴奋的样子。 看着她一副解脱样,萧夕心中的忐忑不安缓解下来。心里微安,“嗯,带路吧!” “好,少夫人请跟我来。”说着才反应过来行礼。 待到走进,前厅的笑声截然而止,萧夕感到赤裸蔑视,抬头看见白泽和音莲在一起。她们脸上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如沸腾的海水突然鸦雀无声。 萧夕看着眼前母详子孝的场面,音莲在眼前如儿媳一般的存在,自己的出现显得十分突兀。萧夕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切,身处在温暖的大厅,却手脚冰凉,无处安放的手拘谨的握在一起。 白泽看着突然出现的萧夕,有点反应不过来。几次的试探,想让她生气都无功而返,她像一块石头盘然不动的维持自己的地位,岿然不动。 和之前他认为的虚荣、狠毒,为了自己可以放弃亲情、道德的女人。一直以来自己都在报复她,但一直以来的试探都无功而返,才一步一步更过分的对待她。 “少夫人”音莲先反应过来,立即大声大幅度的行礼,随即拉拉白泽的衣袖。 “现在日上三竿,你才来请安,不知道你请的早安还是午安呢?一个月一次请安都那么晚,真怀疑你有几分孝心。” 听着他越来越诛心的话,萧夕的心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哀伤浸没她的所有。 只能跪在地上,磕头谢罪。 白泽你是有多记恨我,当今天子重孝,之前有位三品草根官员出身寒门,母亲是浣衣女,费尽所有供上他读书消费,但他功成名就娶了一位千斤小姐,嫌隙他母亲见识短薄、身份低微,三天两小吵五天一大吵,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赶走了他母亲,在回家途中巧遇山贼,被砍死其马下,最后被谏妻子上香路上发现,被谏官上书给皇上,皇上直接把官员一家流放。 从此以后,百善孝为先的理念*全国,孝道也是官员考核重要一部分,女子代嫁若发现不孝可直接退婚,外嫁不孝父母可被休。 白泽你已经容不下我在白府了吗?一个栖身之所都不能给我了吗? 白泽如此大罪,你就忍心放在一个你曾经认识,并且倾心以待的人身上吗? “起来吧!”萧夕缓缓输了口气,就这样天天跪安,可真是难受的。咬着牙踉跄的步伐,把僵硬的双腿从冰凉的地上逃离,和音落两人互相搀扶着起来。 看来喜欢发呆还是有好处,至少受罚时不会注意到自己的伤痛上。要不然一直不动的跪罚真难受。 僵硬着笑容走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萧夕没有……” “萧夕,年轻人可不能赖床,要多锻炼身体。”老夫人也没有辨认什么,捞着萧夕的手,和蔼可亲的说到。 “白泽,我这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你和萧夕一起陪陪我就行了!”说着对白泽呶呶嘴。 音莲受惊的看着白泽,眼底写满了哀求,灼灼的盯着他,拉着他的衣袖小幅度的摇摆。 老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顿时回忆起往事,手上拿着茶杯重重放下,眼底一片冰冷。 看到老夫人脸色的紧绷,“音莲,你先回去吧!”说着白泽看也不看音莲一眼,不动声色的就拂去了紧抓着他衣袖的手。 “少,少爷”看着着他不为所动的声情,音莲记恨的望着萧夕。“音莲在轻语楼熬了莲子粥等少爷回来。”说着爱慕的望着他离开。 “白泽,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身体不适了?”老夫人关心的望着白泽,眼底焦急藏也藏不住。 “前几天下雨降温,偶感风寒,现在已经大好了,奶奶不必挂心。”他嘴角泛起温暖,关心道“奶奶也要注意身体,清秋时节、气温下降、天气易变,奶奶也要加衣保暖。” “唉!”老夫人欢快的应答着,“你从小身体差,时节一到就容易生病,你又粗心大意、对自己马马虎虎的,总是报喜不报忧,我怎能不关心。”老夫人眼底红红的,眼泪在眼眶打圈。 “下人又总是敷衍,那敢忤逆你,随着你胡闹!还好如今你已成婚了,有人管叫你了,总叫我可以放心了。”说着望着萧夕一脸的喜爱模样。 “玉檀丫头,你既然为白家少夫人,那么服侍少爷的责任,就不能完全交给旁人,少爷的生活起居、饮食作息就全交给你了”说着期待的拍了拍她的手,和蔼可亲的望着仿佛刚才冷眼看着她跪罚,和他们一起拿着孝道压她的不是同一人。 “想来你也是新嫁妇,也不熟悉白泽的生活习性,白泽从小养在我身边,音璃我将她让给你,让她指点你一下。” 萧夕尚未反应过来时,白泽就突然说到。 “奶奶,我只是时节性生病,你也不是不知道,大不了我以后注意,再也不生病了”白泽走进老夫人身边,摇着老夫人的手撒娇着。 “再说我身边的下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添人了。” “我又不是把音璃交给你,再说你身边的人就是音莲之类的狐媚之人,只会打扰你,绕换你的心智,那能尽心尽力的如妻子般爱护你。”老夫人看着他满脸的不认同笑骂着。 “我不是交给你,我是把人交给玉檀,玉檀你同意吗?” 萧夕看着眼前有爱一幕,想起了自己在家中和娘嬉笑怒骂的场景。 第467章 听天由命 只觉得记忆很远了,明明才嫁进不到三个月,但似乎和家人的越来越远了。 猝不及防被点到,萧夕呆楞半天才反应过来,“玉檀,同意。”看着眼前白泽不甘的眼神,萧夕觉得自己可能又惹恼了他。 “你的身边也没有妈妈,那就把林妈妈指给你,你看行吗?”老夫人商量的话语却是命令的语气。 “是,谢奶奶!”萧夕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只能听天由命。 “白泽,新婚几个月不要总是往外跑,外面再好多不如家里好,知道吗?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老夫人看着转眼已经高大威猛的孙子,心里即是欣慰白家后继有人,孙子已是小有名气的小将军,心里又是担心其直率的性子。 “是。”白泽听到奶奶也这样教训自己无奈的应付着。 “你和玉檀从小认识但夫妻之道要多相处多理解,一个月见几次面怎么能行呢?”老夫人一脸的不认同,谆谆教导着误入歧途的孙子。 “天色已晚,我也不多留你们了,玉檀你来我有东西给你。”说着拉着萧夕到了内室,从床头小柜的一个抽屉中取出一个手镯,套在萧夕的手上。 “这是我给你的赔罪礼”听到此她又要跪下,老夫人拉着起来,“白泽,这孩子从小就固执,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改变,他从小就像想娶你三妹,一时被迫娶你进来,难免不适应。” 说着叹了口长气,缓缓道:“他一直以来都很洁身自好的,从不和其他官宦家里的少爷般流连忘返于青楼歌坊之间,如今这般也是一时不顺意、气难平,做给我们看罢了!但到头来,毁的还是他的前程,你和白泽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到这里突然停顿,充满希望的看着她。 “从这段时间,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但你是白府的正经的三姑娘、白府的少奶奶,该有的气量和手段,少爷院里不能平萧没有个章程,人事混乱,仆役懈怠,管制很没条理,我把林妈妈借你打点一番。” 萧夕听到如此推心置腹的话语心里充满了感动,想着自己在白府的浑浑噩噩的不理琐事,整天伤春悲秋顿时羞愧难当。 “劳烦奶奶挂心了,玉檀之前太过偏激,以后定当恪尽本分,搭理好后院实务。” “白泽一时被外面世界迷花了眼,他其实是个知理明事、重感情的人,你要多主动和他相处,处处就有感情了,你们要过一辈子,那能总是这样?” 听着老夫人的话,萧夕觉得这段时间的委屈、哀怨都不见了眼眶红红的,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的流了。老夫人的话说到她的心坎里,像一阵风吹散了她心里所有的涟漪。 待到萧夕和老夫人一起携手出来时,白泽的位置上的茶具已经被收拾了,人更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没有等她,本该一起请安的夫妻,却是他带着通房丫头来,如今又是弃她而去。 时间已经正中午,老夫人对着身边的身穿翠绿衣服的丫鬟道:“音梧,少爷呢?什么时候走了。叫少爷过来,一起用午膳。” “老夫人,少爷巳时一刻被少夫人院里的丫鬟叫走的,说是音莲不舒服。”计算着时间,巳时一刻那是她刚进内室没到半盏茶的时间。白泽果然是不待见她,也不管在那里都不顾及她的颜面。 当初他对音莲不在意的样子,但音莲到底是比她重要的,她在他的心里恐怕一席之地也没有吧! 在他回来做点时,老夫人的脸色黑了一半,“看来我这把老骨头是招人厌了,连吃个饭,孙子都不愿意。”老夫人吃到一半放下筷子,望着满桌的菜肴低落的唉声叹气着。 “……”白泽顿时*了脸,觉得自己不该疏忽奶奶,奶奶年老和自己的时光不多。 “奶奶,我以后不睡懒觉了,多来陪陪您。”看着独自心伤的老夫人,她检举自己的行为一个月一次请安,不管老夫人如何要求自己也该尽到本分。 “奶奶,有您这句话,那我常来您可不许烦我!”萧夕脱口而出的话惊呆了自己和白泽。 “唉!还是你有孝心,有些人就没那么自觉了。”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眼里的不满孤独溢于言表。 “我以后天天来给奶奶请安了,保证一个月后,奶奶想都不想看到我这张脸了。”白泽嬉皮笑脸的哈哈道。 “你们事情也多免得耽误时间,我也不是爱拿架子喜欢摆谱的,你门两人隔个六七天来一次就行了!你们来一起来,一个人也就不觉得陪我无聊了,热闹热闹一时半会就行,我老婆子也没心力和你们多聊。”被白泽一句就哄笑了。 饭席中在老夫人的尽力调节中,她和他维持表面上的和睦,一时老夫人让她给白泽夹菜,说着他的爱好和习惯,一时让白泽给她夹菜,一顿饭下来她对他又有了重新的认识。 三人吃晚饭后品茶时,白泽当着老夫人的面提起收音莲为通房丫头的事,老夫人一句不发,自道她们两夫妻的事他们商量解决不。她不参加。 最终,还是在白泽的强烈要求下,音莲被纳为通房丫头了,是她身为白泽妻子为其纳的第一个丫头,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丫头和小妾。 她和白泽之间的问题也许再也不是单纯的两个人的问题,新婚几个月中间就夹了一个音莲,萧夕咀嚼着香软的水晶饺,觉得越发苦涩,连喝了几口甜汤,味蕾里越发充满了苦涩。充不开的苦涩,一直哭到萧夕的心里。 白泽声声誓言还能在自己的耳边回想,那时她坚信不疑的不顾女孩子该有的矜持,两个人十指交叉紧握在一起,对着夕阳发誓要一直在一起,他也发誓会对她一生一世好的。 听着白泽想方设法为自己纳通房丫头的话,萧夕只能默默无声、听天由命的等待宣判,“萧夕,我白泽不敢保证你一辈子锦衣玉食,但我能说我若娶你,我定会把你捧在手心。” 第468章 安心 现在,她还想问问他的誓言去哪里了,遥想“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识其凡,反思不思,亦已焉哉。”别人是婚后生活腻了,女子色衰容老,而自己却从来没有过婚后恩爱。之前所说的恩爱两不疑,简直就是个笑话。她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不知是嘲笑自己的愚昧无知,还是嘲笑白泽的满嘴胡话。 “你和玉檀新婚不就久,你就整日流连在外,如今给你个通房丫头,让你收收心也好。新婚三个月就往房里加人,委屈玉檀了,还好玉檀大度,你要以后对玉檀好点。” 白泽敷衍的应着,明显的口不对心。 晚饭过后,萧夕和白泽带着林妈妈和音璃两人,走在路间相对无言,一路上萧夕专心致志的数着步子走回房里。 走到院落时,白泽本想回到自己的房里,却被林妈妈以“初一十五理当在夫人房里”为由,两人被迫在一起了。 “怎么样,白府少夫人,可比萧家的三小姐好当。”白泽坐在椅子上斜靠着桌子上,手里拿着水杯,邪笑着望着萧夕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比被严厉的父亲表扬一顿还开心,心里一阵痛快。 仿佛在看一件垂怜小猫般看着困在小院里生死病老一生、可怜孤苦无依的萧夕,眼神里满满的得逞后的快乐! “你知道吗?你的伤心,就是我的快乐!”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直以来自己忍着厌恶,在她的周围加了自己的人,终于亲眼看到她心如死灰的表情。 “你……”她看着陌生的白泽,心里充满了复杂,“我要怎样才能赎罪,难道要我抵命吗?” “你少狡辩,赎罪,好啊!你死了就赎罪了,你去死啊!去死啊!怎么不去死呢?”大喊着激动得满眼的通红,头上的青筋凸起。 突然趴着桌子低声疯癫的说着:“也许你死了,我就能娶萧夕了,我和她说好的要萧头偕老,恩爱一生的。” “你的婚事你一个声名在外的小将军都做不了主,我的婚事我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做主?”萧夕为玉檀辩解着,听到白泽没有忘记自己的话,萧夕心里充满了希翼。 “狡辩,大婚时若你不同意,我就能娶到萧夕了。”尽管萧夕放软了嗓音,还是刺激到了他,他大吼大叫着半点无平时的平和。 “我怎么没有,可我的姨娘还在府中,若我反抗,她又怎么办,她生我养我,我不能让她后半生凄凉无依。”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喃喃道:“我不能让她性命不保。”说着颜面哭泣。 看着她的哭得花掉的妆容不知问,为什么想到突然想到她喝醉那晚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心里软了半分,“可你……” 一开口白泽就不知该说什么,憋红了双脸。 “我们能够好好相处吗?就算为了奶奶安心好吗?”萧夕听到白泽变软的语气,商量着。 “哼——想让我给你地位?想的美!你死了这条心,你以为这样就算了吗?我要你一辈子活在忏悔中!”他突然握紧拳头,徒手锤在黑木桌子上,手上立即受伤。 她不知道为何又刺激到了他,看着他沾满血迹的手,心被紧紧的抓起来,奔跑向前,紧紧的抓着白泽的手,轻轻的哈气轻吹着。 看着她焦急不安的神情,恍惚间白泽看见了十岁的萧夕,萧夕十岁生辰,他带着她去郊外玩耍时,他爬树摘野果子时,不慎从树上摔下来,摔伤了脚。她惶恐不安眼神里情深意切的关心,美丽的杏仁大眼滑落几颗泪珠滴到他的手上。捧着他的手,一边哈气一边带着哭音问着他痛不痛。弄得原本很疼的他忘记了疼痛,只知道哄好眼前的女孩。 “萧夕”白泽情不自禁的轻声叫喊着,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颓废和苦涩,以及不可名状的希望。 “嗯……”萧夕一心想减轻他的痛苦,忙着吹气无意识得应答着。“痛不痛,白泽。”她抬起头,紧张的看着白泽。 陌生的脸蛋让他意识到他又把萧玉檀看成萧夕,心里焦躁不安的提醒他,他似乎疏忽大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未知的恐惧和对萧夕的愧疚揉杂在一起,如一股麻绳般翻搅着他的心。 一把推开萧夕,白泽羞恼的大喊到“萧玉檀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一个没人要,我捡来可怜的东西。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你永远都代替不了萧夕的。”站起身子掐着她的肩膀紧紧地压迫的着她。 “对不起,我不想你我之间这样……”,这样复杂和仇恨,她对着自己永远解释不清的事情,心里藏着深深的无奈。是不是这是他们之间大坎,永远迈不过去,也爬不过来,把两个人的心永远的隔在一起,形成了了恐怖的鸿沟。 “萧夕就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忘记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责任。”萧夕忍着内心的煎熬,眼泪滴在自己的手心,刺激刮蹭在地的伤痕,洗掉了她捏着他手的灼热温暖宽厚的感觉。 “她不重要难道你重要?”白泽嗤笑着,想望着萧痴一样地望着她。“难道你喜欢我,嗯?”他从鼻子里散漫的发出‘嗯’的声音,“身份地位也只有你这种人想真的抓住。” 白泽望着她满脸泪痕交错,捏起她的下巴,左右摇晃如估量商品价值一般打量着的她的脸。她的脸啧啧……真可惜了这张脸。” 萧夕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句,紧张的睁大了眼睛,瞳仁里地倒映着他争恐的面容,看到从所未有的屈辱感,他露骨的眼神终于一刀刺穿了她伤痕累累的心。 “可惜呀可惜,可惜你这张脸就要在这无聊枯燥的院落里,残了一生无人欣赏。”白泽高高兴兴的抒怀大笑。 “我们之间非要这样彼此怨恨对方一生吗?你这样浪费了我的一生,难道没有浪费你的一生吗?你何必那么执着呢?”萧夕望着白泽的眼睛,不解的质问着,心里还希望他能够和自己放下仇恨。 第469章 情比金坚 “浪费,执着,哈哈!”白泽气愤无比的推倒眼前的座椅板凳,“你这个无心的人,你知道什么。你抢走了我最爱的女人的位子,还有脸问我,我的一生。”白泽直感觉怒火攻心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燃烧得只剩下三个字‘杀了她’。 杀了眼前这个女人,他的萧夕就会回来了,他也不用在青楼装醉、颓靡一生了,也不用折磨自己了。想着这些天既想要逼走她,又想逼萧夕见自己一面。 他望萧府送了很多信多没有回音,他很想见萧夕一面,但又怕她失望,自己承诺要娶她的,却娶回她的妹妹,他不敢想象她听到他要娶她妹妹时的失神落魄,更不敢想象她听到她妹妹嫁娶的热闹时的心痛万分的样子。 看着她纤细的脖子,白泽突然瞎想着盈盈不堪一握的脖子,如果要掐断需要多大的力气。 感觉到他在用带有薄茧的手在轻轻的摩擦着自己的脖子,脖子上的鸡皮疙瘩跳起,看着眼前恐怖阴深的白泽,望着自己突然邪魅的笑容,萧夕心里对他有着前所未有的惧怕,萧夕想爬起来离开可是双腿不听使唤,她用力向后退,可是被他用力的掐着下巴。 下巴恐怕已经脱臼,甚至骨折了,疼痛的感觉再次提醒她,眼前的白泽不在是年少时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他了,深深的后悔淹没着她的心,把她拖进黑暗的深渊。 “我错了。”萧夕有种放弃一切的直觉,今天不是她一无所有就是她和他从新的开始。萧夕决定把一切交给他。 脖子上的痛感超过了身上其他痛感时,萧夕煎熬的内心像被人丢到油锅里煎炸,痛彻心扉的感觉伴随着窒息的痛楚让她看到了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妖娆的开放。 她直直的望着他,要把他脸上的每一个纹络都记在心里,那样到了孟婆桥上,自己喝下孟婆汤后还能记得他。他的一辈子都被她害了,她欠他的太多。 但愿来时他和她之间能做个平凡恩爱夫妻,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一生。萧夕痴迷的望着他,费尽力气的摸着他的脸,也不知道是回光返照怎么突然有了力气,萧夕拼尽全力的抱着他。 眼前迅速闪现着她们小时候的一幕幕,还有姨娘代替她受罚时的隐忍。 “嘣——” 随即她被推翻在地,头撞在地上,发出猛烈的声响。他放过了她,他还没有恨她到死的地步,他的恨意消减了。 萧夕躺在地上双手护着脖子,大口的喘气,眼睛里流下高兴的眼泪。撕扯着沙哑的嗓子喃喃道:“这么恨我?怎么不杀我?杀了我,不就可以为你们的姻缘报仇了吗?我断了你们的姻缘。” “闭嘴!”他气急败坏的吼道“你不是萧夕凭什么妄想代替她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她是谁?他喃喃的询问着自己的内心。 当自己丧失心智、一心想插死她的时候,他又看到了萧夕对他失望的眼神。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受到不公平待遇时、无可述说的委屈,那眼神像一把凉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 他是越来越分不清到底谁是萧夕,面对她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两人牵连很深,那种缥缈模糊的感觉让他隐隐不安,脱离他控制的感觉,也让他感觉到愤怒。他应该对仇人深恶痛绝的,她对他的心软就是对萧夕的残忍。处于极度矛盾的他有时觉得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 杀也不行,放过她更不行,他烦躁的抓自己的头发,想着她刚刚被逼无路时亟待的样子,心里更加烦躁。 “白泽,我们似乎走进了一块绝地,那里寸草不生,却又充满着希望。你放不下萧夕,放不下对我的仇恨,却又下不去手杀我,狠不了那个心,萧萧的浪费你我的一生。”她看着他懊恼的样子,低低的笑着嘲笑的两人凄凉又无可回转的一生。 看着她不停闭合的嘴巴吐出一句句他不想听到的话,还一直在逃避但好像逃无可逃,他的话逼着他承认这个事实,一刀的破开他的心。 凭什么?凭什么他这么可悲的看着他,仿佛像看着一个明明做错事,却不肯认错的小孩。他没有错,凭什么站在正义的角度,道德的立场上批判他。他也是一个无辜者。 “闭嘴!给我闭嘴!听到没有?”他承认,现在他有一点害怕她了。害怕她嘴里吐出他不敢承认的事实,又希望她能把他解脱出来。 与其说他厌恶他不如说他厌恶现在的自己。那样的无能,不能控制自己。 “闭嘴!闭嘴就能解决一切吗?你认为你们的婚姻是我破坏的,可你为什么不想一想?她的身份证能够得上你们白府的门第吗?你娶她进来,现在能够让她幸福吗?”萧夕步步紧逼的质问着他。 “我……”白泽突然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些。自己也无法肯定,他真的能够让婚后的萧夕无忧无虑。 “不你不能够。”她突然又笑了起来,颓废极了。“你知道吗?即使不是我代替她也会是别的人代替她,你不了解生活在内院人的苦涩。她没有足够的家世,其实她嫁进来了,也会受到刁难的。” 萧夕想起之前在萧府别人夸奖白泽书时,自己的欢喜自豪和苦涩自卑,自己不安当他们的关系曝光时将面对多少苦难。 “而这一切的苦难都由她承担,如果你为她反抗家族,那么她将是妖媚之人,如果你让她委屈求全,也许你们情比金坚的爱情,能够躲掉利益的交缠,但难以逃掉一直以来的门第之间,你们之间将会出现隔阂。” 萧夕想起当初玉檀在她的房间,无意间看到她和他之间的信件时,对她说的话她心里的震撼和恐惧。 她突然发现现在这样也很好,她可以和他在一起,虽然之间有瑕疵,但只要她不放弃,时间能够抹掉一些。他现在也没有之前的想要杀死自己的仇恨了。 第470章 反驳 “你瞎说。”白泽一直以来坚信的一切都被推翻,自己的愿望仿佛是清晨的水滴一见到太阳就会烟消云散,心里乱糟糟的。 萧夕看着不知所错的白泽心里难受极了,用力的扣着自己的手心,说到:“我瞎说,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到现在还联系不到她,是不是?” “如果他真的爱你,为什么不能够谅解你,非要逼着你在爱人和生你养你的家族面前做出选择。因为她退缩了。”萧夕无力的闭上双眼,不让眼泪从眼睛里流下来。用力的扣着自己的手心,让痛感带着灵魂走出自己的身体。 “不是,她很勇敢,她也很爱我。”白泽听到萧夕在污蔑他的爱人,气愤的对着她吼叫。 “不,她不用勇敢,如果她勇敢她就会在我嫁给你前夜,答应和你的见面,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们两人也不会这样针锋相对。”萧夕理性的分析反驳着他逃避的观点。 “是不是你,你对她说了什么让她退缩了?是不是?”白泽颤抖的话语里充满了恐慌。 萧夕听到此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睛里哗哗流淌,心如刀绞:对不起,白泽,我必须打破现在我们之间的僵局,我必须让它从新开始。 “我和她说了她嫁给你后,可能面临的局面,她推退了”顿了顿,对着白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到“她已经彻底放弃你了”。 白泽受不了这样诛心的话,连连后退几步,呆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仿佛失去了一切。之前他联系不到萧夕时的焦急到害怕到如今的顿悟,如一把厉箭自插他的心脏。 “她,她只是生气了而已。”白泽失神落魄的低声说着,又像是辩解,也像是在蛊惑自己。头上冷汗直冒,一滴滴汗珠顺着脸颊,带走了脸上的红润。 “不,你我都了解她,萧夕不会生气三个月的。” “她放弃了。”萧夕一篇又一遍的说着,说着自己泪流不已。萧夕一面摧残着自己一面摧残着他。 “不,不是这样的。”说着突然他口扑出大口鲜血。散漫了他的萧色衣袍,身体向后倒去。她哆嗦的爬到他的面前。 看着他瞬间苍萧的脸蛋,还在固执的坚守着,她的心里顿时有些后悔。她是不是不该这样。他消瘦的骨骼突出的脸。 “对不起,白泽,我们好好的行吗?你忘了萧夕吧!别再折磨你自己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试探的扶上他的脸。 “你休想”白泽颤抖的手指着她气愤的说着,随即又喷出大口鲜血,最后晕倒在地上。 萧夕握着他的手,紧张失措的摇晃着他,大喊着“快来人啊!少爷晕倒了!” 云层遮蔽了明月,风过竹林,沙沙作响,清凉的微风拂入室内。 “少夫人,少爷是一时情绪波动太大,怒火攻心,伤及肺腑,加上之前的担忧过虑、心里压力太大等累加在一起,使少爷身体一时难以抵御,我先开两幅药,早晚各一副看看,明天我再来。”说着老中医捋了捋他的胡子,望着萧夕摇了摇头。 “少夫人,你的身体也要自己关心。”望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完不等萧夕吩咐,飞快的收拾医药箱走了。 萧夕握着他的手,泣涕涟涟。 “少夫人,已经末时了,您一天不吃不喝,也该休息了。”音落看着桌上冷掉的饭菜,望着她紧促着眉毛担忧的说到。 “白泽,也一天没吃了。你饿不饿,你快点醒过来,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八宝饭好不好?”萧夕充耳不闻只对着白泽不停的说着话。 音落看着她魔怔的样子,六神无主,急得找来了在园中等待的的林妈妈。林妈妈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皱眉,心想:少夫人很是关心少爷,怎么两人关系会闹到如此地步? “少夫人您多少吃一点,如果你病到了,怎么照顾少爷呢?” 萧夕听到此话缓缓的回过头,看到林妈妈无奈的眼神想到才食不下咽的勉强吃了一点。就拿着毛巾给白泽擦汗润嘴唇了。 林妈妈对此只能无奈的离开。 白泽在动荡中感觉的心在不停翻滚,像有千斤石一般在碾压着。四周乌云密布,远处传来萧夕小时候叽叽喳喳的笑声和她的哭喊声,夹杂在一起十分诡异。 可是焦急的他还是大步向前,充满了喜悦。突然又有一声尖锐的嘶喊提示他前方有危险,接着是之前萧夕的“她放弃你了,她不要你了。” 一声又一声的呼喊硬生生的让他止住了步伐,突然远处萧夕小时候的声音烟消云散,接着地面就地动山摇。 再次撑开眼时,烛火幽幽,摇曳生姿,明明灭灭、星星点点柔和得似要化了水一般,在这蜜也似得银夜里空气中弥漫的桂花熏香让人昏昏欲睡。静谧的气氛中温柔在运量。 深吸一口气,肺部扩张的痛感直击脑海,忍不住发出声响。想起身,才发现身上伏着一人,乌黑亮丽的发顶,两人十指相扣,往下看是青竹色的缎面上衣,月萧色的襦裙。 沉沉地呼吸如小草般拨弄着他的心弦,看着她静谧安详的面容,有点无措,不知该不该叫醒她,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还是逃避的闭上眼。 音落推开门,推醒了萧夕,“少夫人,给少爷喂药时间到了。” 萧夕揉了揉红肿的眼睛,音落看到她肿的核桃的眼睛,血丝满布。 “少夫人您已经三天没好好休息了,你也改歇歇了,就这样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音落不放心的说着。 “没事,药给我吧。”萧夕接过药,慢慢的喂了。 “少夫人,你没必要时时守着少爷。他醒来我叫你行吗?” “我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他吐血的样子,就这样眯一下,也休息了。”看着音落满脸的不认同,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她笑了笑随即严肃的说:“音落,不管怎样,你不可再去打扰林妈妈了。” “是。奴婢遵命。”音落面有不甘低声应答着。 “少夫人,你再眯一会吧!” 第471章 熬药 声音过后是一阵稀稀疏疏的衣服摩擦声,最后一切归于宁静。 他感觉到他的手被人细细的*着,再到手臂、腿,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 “你说你为什么发现不了我的好呢?我们就不能静心谈一谈吗?我有什么错,你说我改了不行吗?非要彼此折磨。”她气喘吁吁的说着那语气就像是在劝导不听话的小孩子。 最后在萧夕帮他洗脸完脸后,又沉沉的睡着了。看着疲劳的萧夕,白泽的心里微微酸楚。本想叫醒她,让她放心,回好好的休息。 就听到又有声音响起,而且越来越大,吵闹不停,不一会儿几个人清晰的吵闹声传入耳内。渐渐地把萧夕从睡梦中吵醒,听着她迷迷糊的打到椅子、绊倒在地的声响,心里有些烦躁。萧夕踉踉跄跄的扶着桌子站起来, “怎么回事?”看着音莲、音落还有几个她认不出来的人,一群人混乱一团。 “少夫人,音莲她硬要闯进来。”音落看着她自责的说到。 “少夫人”音莲二话不说跪在地上,接连几个清脆的响头,“少夫人,奴婢知道错了,您就让我看少爷一眼吧!奴婢再也不生事端了,奴婢真的很担心少爷。”说着又是几个响头,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少奶奶,你一人在里面照顾少爷几天几夜了,您也累了,就让奴婢帮忙照顾下少爷吧!”听到音莲以照顾担心他,步步紧逼的话,萧夕心里越来越郁闷。气极反笑。 “少爷的药需要煎熬,你到厨房里去熬药吧!”萧夕看着眼前的一切毫不留情的说。这样大摇大摆的闯到自己的面前,无理的样子,让她想到之前在桃林的一幕。 白泽在房间里听到磕头的声音就知道是音莲来了,听到她如此声嘶力竭悲凉的哭泣,对她刚才的无礼行为,不由得心软了。高声喊到“音莲进来。” 听到这话音莲不由得欣喜,她上午在路上听到音落自言自语的说“大夫的药只开到了明天晚上,说醒了要换药,那是不是明天很有可能会醒过来。” 音莲才冒险的闹到萧夕的院子里。不依不饶的要求照顾少爷,希望少爷醒来的第一面看到的是她,在他的心里建好一个良好的形象,加重她的分量,最好挤掉萧夕照顾的辛苦。 此刻听到他叫他的声音,欣喜万分,心里小路乱撞,面上得意的笑容丝毫不知道收敛,理了理头上的几只六色珠花拂去衣袖上,嫩绿的对襟上襦裙衫,头上的发髻故意的留下两缕,腮边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的风情。 不可否认音莲这样打扮起来,十分美艳。但她看着音莲明显打扮的故意邀宠样,听到她还没怎么音莲,他就紧张的醒来保护她。心里空落落的。 一直以来她和白泽都是瞒着双方父母,她从来都不敢妄想在她受到嫡母的压榨时,他能够及时出现在她面前扶她一把,听听她的委屈。 一直以来她在他的面前,都只报喜不报忧,就算心里再难过委屈也在他面前开开心心的,生怕他厌烦了她。 听到音莲抬头挺胸,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十分傲气的目空一切的走进她和他的婚房,手上的铃铛随着身体的轻盈摆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着萧夕情绪低迷的样子,音莲和她擦肩而过时贴着她的耳边充满嘲讽的轻“哼!” 白泽看到音莲进来时,心里放松了不少,至少他现在不知如何和她单独相处,所以他叫了音莲进来。但看到萧夕在一声不响的外面私自帮他关上门时,心里十分气闷。他还以为她也要进来的。 听到她带着众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几次想开口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胆怯什么。 “少爷,您还好吗?您先别起来,奴婢给您在您背后给你塞个枕头。”音莲急忙忙的上前,扶着他。 回头看到打开的窗户,不满的嘀咕着“生病了,怎么这么不仔细呢?”说着关上了窗户,隔绝住弥漫在空气中的桃花香。 看着他的脸,眼中的泪珠滚落下来,苍萧的脸宛若一朵遭了风雨摧残的花朵儿,梨花带雨的样子十分惹人心疼。 “没事了。” “怎么没事,您看您一下子瘦了多少,您以后还是带着我一起,免得您生病了,都没人照顾。”音莲看着白泽对她的温柔,心里窃喜,想要抹去萧夕照顾的辛苦,故意担心的说到,心里还是有份担心。 看着她眼光里情真意切的担心,白泽想到了当初他从战场上回来时,萧夕看到他手上的伤疤时,也说过要陪他一起的话,心里看着和萧夕相似的脸时,脸上泛起温暖的笑容。 “别总是奴婢奴婢的,你在我面前就叫星星吧!” 音莲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宠爱,惊到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以后,也不用化这么浓的装束,脸上清淡些为好。”白泽看着她又惊又喜的样子冲淡了他心中的烦躁。 单纯娇憨的脸上浅浅的泪痕,白泽虎着脸,心疼道:“萧夕,别哭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心痛的。萧夕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放弃我的对不对?” 说完笑起灿烂的笑容,静静地抱着她,要把她融进他的骨血里,静静地把脸埋在她披散下来的头发上,汲取她身上的气息,“萧夕……”一直得不到她的回应,他不满的低声叫着。 听着白泽乐此不疲的呼唤声,音莲知道是自己头发上的精油起作用了,她马上就可以心想事成了。 “嗯!”音莲满含羞涩的应着,眼睛里闪过势在必得坚定,不管怎样自己都将代替她。 门外残阳如血,西风叹息着穿过暮气深深的庭院,惊动原本沉寂的桃花枝桠,几片落花稀稀落落地飘飞,原本葳蕤芳华的桃花在期盼了一个冬天,坚强了一个春天温暖和变化无常后,被雨点恶狠狠的砸在地上,嵌入泥土里沾满了污秽,西风掠过院内石阶,飘向鳞次栉比的碧瓦红墙,吹灭了所有的阑珊灯火。 第472章 名分 第二天醒来时,曙光乍现之时,万物归于平静,昨夜的疯狂也已停歇,悄悄等候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窗棂外透入一丝微弱晨光。 一夜的风雨止住了,云层灰萧,朝阳不见踪影。 萧夕握着手上的玉佩,当初他把玉佩交给她时,身上的温度通过温润的玉佩熨烫了她的手。 她一直都没有走远,本来在耳房担心音莲走后。放心不了下人的照顾,他伤病的愧疚、担忧让她一直在耳房等待,等待他的召唤,更是等待他的发现。 发现新房里少了一人,可是为什么等到她的是心灰意冷的苍凉,在属于他们的新房里听着她心心念念的丈夫和她的婢女一起厮混,口中叫的却是她的名字,萧夕感到十分的可笑。 她前脚祈求他们能够和和睦睦做个安稳夫妻,丈夫忘不了旧爱,气的吐血,后脚他拉着婢女上了床。为自己找了一个爱情替身。 白泽他的逃避让她瞧不起,他妄为一代天骄的小将军,如果嫁过来的不是她,他就这样用一个替身来敷衍她们的爱情、美好的回忆她的结果也不过是 他心目中的一道光影。 虽然她一直来都想他忘掉她,能够好好的爱自己,但她从未想过他竟以这样侮辱他们爱情的方式忘记她,她突然自私的宁愿他向前段时间一样醉生梦死。 是否过去就一直是美好的回忆。他们之间的美好只能存在于过去,但他现在玷污了过去。不可否认,她有精神洁癖。 风中和着他们兴奋的叫喊,突然让她有点厌恶现在的他。大病初愈的他还真有精力啊!萧夕苦笑着,嘴角的讥讽掩不住她的悲伤。 窗外风声呼啸而过,卷起大片惨败的枝叶,都说在莺歌燕舞的院落里只闻新人笑,不旧新人苦,但自己连算上旧人的资格都没有。 萧夕绝望的落泪,林间冰冷潮湿的空气,窜进鼻子,肆意的袭击胸口,每一次的呼吸都犹如吸入了寒冬的冰雹,冻的连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一夜坐到了天亮,桌上的蜡烛早已被大风吹熄,房间里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风中湿冷的寒气逼入她的骨髓。内心的苦涩刺激得她失去了直觉。 夜里的邦声寓意着已经五更天了。他始终欠她一个交代,不管如何她该回去,看看他怎么说了。 萧夕僵硬着腿,一步一步的痛苦着挪移到房前,就听到他温柔的哄音莲的声音。 “好了,没事了,不就是我们在睡一起了吗。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我……少夫人”说着又低声哭泣着。 “这件事怪不上你,我和自己的通房丫头发生关系还得经过她的同意吗?笑话,要是她……”说到这里他有点结巴了。心里有些摸不着的心虚。 但想着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自己怎么不行呢? “少夫人,也是大度之人,不会怪你的。” 白泽早上醒来时,看到音莲呆呆的坐在床上掩面哭泣。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看着自己在萧夕的房间正大光明的和她的侍女有染,心中一想到萧鑫然有些头皮发麻。 看着音莲不停地哭泣,有些烦躁本想训斥她停下来,可一看到她委屈,想到是自己强迫的心里有些气短。刚说出口的话又给吞进肚子里去了。想着自己怎么也不能不认这个账,先哄好她再说。 看到萧夕进门他逃避的手忙脚乱的盖住了音莲和自己,觉得没脸见她。 “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以后就不用在我这里了,你跟着少爷把,少爷也需要个知冷知热的,你在他身边,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萧夕看着眼前,白泽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样子,心里波涛汹涌,表面上毫不在意的表情。自己在这里失去了少夫人的颜面,失去了爱情,她不能连自尊都没有了。 现在这个房间里,她是外来人员。似乎她又拆散了他和音莲。 “我来拿下衣服。”说着她就低着头匆忙忙的赶到衣柜里,胡乱找了一套衣服抱着它就逃离。 看着她匆忙的样子,白泽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夕抱着揉成一团的衣服,一口气冲到傍边的耳房,拿着衣服胡乱的搭着自己的身上,就想向门外迈去。 她答应过老夫人每天都要来请安了,她的一生可能没有丈夫的敬重和子嗣的护佑,只求无功无过做个画中的妻子。 看着窗外桃树枝桠上繁茂的生机勃勃的树叶,已经代替了桃花的绚烂,音莲是不是已经代替了她萧夕,也代替了玉檀。 一阵风吹来,树叶莎莎作响,风吹得头发乱舞搭在她的脸上,手手附上额头,觉得额头的温度直烫手,才发现手冻得冰凉到红红的。 正是失意时候,万事难。已是暮春时节,竟然还冻坏了手,萧夕不由得嗤笑自己到白府几个月,就过惯了少奶奶生活,可真迷失了自己,把自己精贵起来了。 刚走到院外的小路上,就听到扫地的丫头在叽叽喳喳的议论:“哎你们知道吗?少奶奶和音莲的事吗?” “什么事?”丫头甲说到。 “嗨!还能什么事儿,不就是音莲手烫伤,少爷找少奶奶算账的是吗?” “才不是?你这都过去,太长时间了吧!明明就是少爷在桃林和音莲抱在一起,被少奶奶发现,少爷紧张的抱着音莲下少奶奶面子的消息。” “错错错,大错特错。少爷为了音莲到老夫人那里去,求名分去了。” “啊!什么名分?”显然一句话惊起众人,丫头都望着一人。萧夕才发现到她就是之前引起话题的那个人,她穿的在众人中比较精致,头上打了两个可爱的花髻,耳朵上带着银制的流苏耳坠。 脸上洋溢着得意的表情,“还能什么名分,当然是通房丫头了。难道你们还想小妾不成?那她要是怀上了往上走,不就是夫人了?也不看看她的身份。”说完扭了扭腰鄙视的瞧了一眼众人。 第473章 晴天霹雳 “是,在这府里我们谁也没你音墨姑娘身份高啊!音莲不就是个没有根基的外来人罢了。”一个人机灵的接茬道。 “对,她也就是运气好,音墨姑娘可比她好看都了。” “音莲可不就是没脸没皮吗?我可常看见她到少爷的院子里打着少奶奶的名义去晃悠。” 众人纷纷附议贬低音莲抬高眼前人。 越往后听爆出越多的秘密,之前姑娘变脸了,阴沉着脸向众人打断“好了,我话还没说完了,你们插什么嘴。” “这几天少爷被少奶奶气伤了,一直昏迷不信,结果一听到萧夕要教训音莲去””就什么什么也顾不上急醒了。昨天音莲照顾了少爷一晚上呢!” 萧夕听到最后越听越手脚冰凉,可笑自己一直被音莲当做垫脚石。要是玉檀知道了肯定气的会咬牙切齿的报复回去,可惜白府少奶奶是自己。 骨子里的息事宁人的性格是不受宠庶女的天性吧! 萧夕不知道自己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可能是被白泽给摧残的吧! 萧夕听到众人齐声的跪地请安声,接着就是萧冉为了他们的颜面教训他们的话,听着像是针对议论她的话。 “少夫人再怎么不受宠,她也有资格针对自己瞧不起或瞧不起自己的,怎么你们有人有胆量试试的吗?” “在白府瞧不起少奶奶,也就是瞧不起萧家出来所有人,就是与我为敌。” 萧冉笑看着轻柔的对众人的萧冉有种真假难辨的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眼前对她既有恩又设计陷害她的人。 只能看着他慢慢选另外一条路离开。 走到老夫人的院落门前,才发觉自己没有带音落来,怪不得一路上自己走走停停总觉得像少了什么。 “萧夕丫头,你受苦了!”老夫人一脸心疼的望着她。 听着老夫人的话,她不由得泪流满面,抱着老夫人失声痛哭。 “……”老夫人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 等到萧夕发觉时,老夫人面前一片濡湿,她脸上的哀伤被羞愧代替。 老夫人毫不在意,拉着她的手笑道:“我也就是说说,难为你惦记着。也好,让我这儿热闹热闹。” 萧夕只知道僵硬的陪笑着,心里总是想着白泽和音莲的事,在老夫人这里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个上午,期间打破了两个茶杯,,烫伤了一次嘴。 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昨晚的事早就传遍了府里。 “玉檀丫头,我看你来府中也有段时间了,也该适应府中的事物了,这几天我把账本交由你罢,也好让我这老婆子轻松轻松,你说呢?”老夫人敛下眼底的尴尬,满脸的关心。 萧夕听了这话迟钝的反应过来,老夫人这是要把家政大权交给自己,她是要替白泽补偿她。 如果对于从小被重点培养萧玉檀的来说,也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补偿。可是,对于萧夕这个从没接触过财政管理的泥腿子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萧夕僵硬的笑道:“老夫人,不必如此。”说着低头不好意思,作为白府少奶奶的她什么都不会,一身毫无才艺琴棋书画都是半斤八两,又不熟悉管理家务。自己真是一无是处,还占着少奶奶的位子,萧萧添笑话。 老夫人看着萧夕更加苍萧的脸,一阵无奈,原本嫁进来时圆润的鹅蛋脸现在已经瘦成尖下巴,水汪汪的大眼衬着更加小了,刚开始脸上精致的妆容现在寡淡成眉间的两点闲愁。 “身为白府少奶奶的人,也该有点实权。”看着萧夕还想要张嘴推诿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点失望,但想着是不熟悉事物,开门见山的说到:“这是你分内之事,可是觉得我交代的不够清晰?” “没有,但是我怕做的不够好,一时上手难免手忙脚乱,能否让萧管家搭把手帮忙熟悉。”萧夕慌乱的解释道,看着老夫人眼底的迷惑,心里心虚不已。 听到此处,老夫人知道她是担心,并不是嫌隙她交劝晚了。 “也好,前段时间,我让萧管家接手了一部分事物,看着他已经十分熟练,再来你和他从小到大一起长大,也十分熟悉。” 萧夕走出老夫人的院落时,一阵微风吹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衫已经湿漉漉的搭在后背上。自己终究不是萧玉檀,但要想在这大院里呆下去,自己就必须是三妹。 看来也只能找萧冉帮忙了,他们把她送进来,肯定是必有所求,现在萧冉还没走说明他们的目的还没达到,自己必须在他走之前成为萧玉檀。 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白府侧门外了,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和自在悠闲,心里十分想念在萧府的无拘无束日子。在白府中几个月一直想林黛玉一样的伤心自怜去了,都忘记了自己本来就是什么样子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心里既渴望向往大脑不停的催促自己,又犹豫不定的放下手脚。在她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中,在脑袋里两小人打架时,一声清脆的笑声唤醒了她。 “哎呦!嫂子,这是在表演什么戏法吗?还是不会走路了?可是准备学自己的侍女般卖弄姿色故作笨拙来夺宠?”看着眼前满脸讥讽的白兮茹萧夕不由得想扶额。 不知为何她一进府里,她就对她诸多不满意,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遇见她时免不了一阵冷嘲热讽挖苦一帆,要不然她就善不甘休的跟到她的卧房里直到骂人为止才会神清气爽满脸笑容像打了一场胜仗似的,满誉而归。 “兮茹,好巧。”萧夕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左顾右盼调转话题而言字之。 “可不巧呢!”她从鼻孔里发出轻轻的不屑的声音,抬高了下巴,“我可是每天都来请安的。可不像某些人,一个月才来一两次。这是巴不得十台大轿来请她。把自己当成了公主不成。真是没有一点孝道,如今皇上大尊孝道,你如此不孝,岂不是觉得皇上的话不对。” 第474章 管家权 她找到一点缝隙都会大做文章的讽刺着人。可不又抬升到孝道和忤逆皇上的话的份上来了。萧冉听着她刻薄的话语,不由得眉毛皱在一起,再说毕竟他也是从萧府出来的。 “大小姐,你这话可不恐怕言之有误,请安来的少是老夫人体贴少夫人刚进府,短时间难以适应,这是老夫人对少夫人的关怀,还请大小姐理解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看着萧冉对她毫不留情的指责,冰冷的语气表示着他极大的不满,白兮茹气得满脸通红,恼怒不已的对萧夕恨恨的看着。 “我……”白兮茹不甘心的辩解着,委屈的咬着嘴唇着,盈眶红红眼泪在打圈,欲说还休的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看着她这样,萧冉不好再加指责放柔了语气,对着她轻柔的说着:“不管怎样你也不该如此口不遮掩,白府和萧府的长久关系不能因为你的话毁于一旦,你是白府的大小姐不能损害自己家的利益。” 说完看了眼萧夕对她说:“你要管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中午我来和你说说。” “什么?”白兮茹很是惊讶的尖叫着,“奶奶要把管家权交给你?” “嗯!”萧夕看着她瞪圆的大眼,不知道自己给她的映像有多差劲。 “你能做什么?”白兮茹迟疑的打量着她,极力寻找她的闪亮点,最后嫌隙的说到:“你连我都摆脱不了,还管理整个大府。不行,我得给奶奶说说。”话还没说完就急匆匆的离开。 萧夕无奈的看着兴冲冲的白兮茹,回头诧异看到还没有离开萧冉。 “好了,既然她已经离开了,那我们去你那里吧!”萧冉挑眉看着她,平淡的说到。 “你要时刻记得你是萧玉檀,在白府也只有萧玉檀没有萧夕,现在也不知道老夫人他们开没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你在白府是有萧府、萧大人给你做支撑的,你不能畏畏缩缩。” 萧冉看着她一再的害怕出错,账目一页看了几遍都不敢下定段的样子。心里才知道她和萧玉檀有多大的差别,皱着的眉毛一直没送松开,看着她纠结的模样,喂喂叹口气,一阵无力。 “嗯!”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只能放柔了语气对她说:“今天现在时间不早了,这样账本你先看着,明天我交来你一些别的。” “啊!”沉浸在账本中的她才缓缓回神,意识到自己看的时间过长,有点不好意思,不自然讪讪的笑着。 萧冉不由得扶额感情自己之前萧说了看来自己任重道远,他又耐心的说了一遍。 “要是出错了……” 萧冉还没等她说完就打断道:“出错了有怎样,谁会因为这点小事而难为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只要你不犯下大错,老夫人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萧冉知道现在必须先把她克服心里障碍,一时也急不得,需要缓缓而求之。 “今天就到这里,你慢慢想。” “啊!”萧夕心里低落落的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畏畏缩缩的。 “没事,你先看看。”萧冉看着也知道她尽力了,只能安慰她,“有些事是日积月累的,一时想要改变很难。只要有心什么事都会成的。” 听着他鼓励的话,她暖暖的笑了笑。用力的了点头。 “少夫人,萧管家走了啊!”音落惊讶的声音打断她埋在账本里的思绪。 “嗯!”萧夕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闭着酸胀的眼,音落熟练的上前揉了揉,脸上充满了后悔。 “之前,让你上来端茶递水,也不知道某人害羞的跑到哪个角落里躲着去了。”萧夕笑着她满脸通红。 “少夫人,奴婢没有。”音落嘴硬的狡辩。 “少夫人,萧管家还会来吗?”音落忍不住问到,仿佛有点不打自招的架势。咬着唇娇俏的笑着。 “他交我看账本,你说来不来。这好以解你的相思之愁,你说对不对?” “少夫人”音落急得说不出来话了,只能憋红了眼。 “走了吃饭吧。”萧夕看着她一脸沉浸在爱河中不可自拔的样子,劝解她不要一头栽进去的话语到了嘴边就收了回去,暂时放过音落。 微眯着眼,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想不到自己还会有一天能管理这么大一个家。 她自己当时喜欢白泽时也是这样,时时刻刻都念着他来看自己,来了又怕见他,不来又念他。三妹知道后劝她放下心思,两人差距太大。可惜自己还是一头载进去了。 “怎么了,少夫人不和胃口吗?”音落看着萧夕迟迟不下筷子望着菜肴发呆。 “没有很好,音落你……,算了”萧夕想到白兮茹也喜欢萧冉,依着白兮茹的性子知道音落也喜欢萧冉还不知道怎么为难呢! 萧夕放下筷子,直直的望着音落,让音落不知所措,“音落,你说萧管家人好不好,性格好不好,是不是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喜欢?” 她极力做一副好奇的样子,“我不知道!”音落听到此处一脸的苦恼。 “音落你可知道,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但越是美好越神秘就越有毒,无奈抢的人还很多,他们中毒已深却义无反顾。” 音落嘴唇在不停的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满脸苍萧,心里见不得人的秘密被人血淋淋的挖出。 “音落你虽是我的丫鬟,但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姐妹,我希望你幸福,乘着自己中毒不深,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萧夕看着音落挣扎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忍,闭着眼把所有的一鼓作气的说完。 “他对我挺好的。”音落还想抵抗道,不知道是抵抗她的话,还是为自己的心狡辩。 “心落他对谁都好,前几天我看到他和兮茹在一起。兮茹是个骄傲的人。”“音落,这汤太腻了,我想喝点茶,你去帮我泡壶来。” 她看着音落落荒而逃的样子,看着桌上的菜肴嘲笑自己,自己的事情没理清楚,自己做不到的却来教训他人。 第475章 联姻 看着放在床前的一叠账本,深深叹口气,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叹气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晚上萧夕看着账本才发现一些眉目,比如一个鸡蛋,一青菜的价格都在不停变动,少时几文钱多时半两银子。菜的数量变化无常,有时四担有时十但。 越看萧夕的眉毛皱的越深,从她嫁进来这几个月时间,府里用钱花费比前几个月多了一陪。她的花费并不高,和平常在萧府的差不多。 账本恐怕被人做了手脚,萧夕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一切都必须问过萧冉才知道。 “少夫人,该吃早饭了。”看着音落的突然出现,看着大萧的天色,萧夕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了一天的账本,眼睛酸痛不已。 “音落几时了?” “少夫人辰时了。您没睡觉?”音落看着萧夕满眼红肿,眼底满是血丝。心疼道“萧管家也真是催你什么?管家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什么?音落你该叫我起床的。”她苦笑的看着天。 起身看着皱皱的衣服,一脸笑得望着“唉!音落你也不满萧管家了?” “奴婢这不是心疼娘娘吗?”音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深怕她又说什么锥心的话。 萧夕迅速的穿戴整齐,迈大步伐往前厅去。 到时萧冉已经在那里侯着了。看着她裙带翩飞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少夫人,何事那么急?”萧冉一脸不满的看着她,感觉自己昨天萧说了。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抱歉!”她看着他黑黑的脸,不好意思的讪笑着,腹诽着“人人都说他脾气好,自己迟到了一小会就黑着脸,哪里好了?”想带到这不由得撇撇嘴。 看着她不知所以然的样子,他语重心长的说到:“少夫人,您是萧玉檀,一抬头一跺脚,都是要有规有矩的。刚刚的大跑是要不得的。” “我……”不是急吗?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我还只是个下人,下人等主子吩咐有什么要不得的?” “还有,你的院子太散漫了,我来了半天竟然也没人端茶递水。” 萧夕被他说的满脸通红,羞愧不已,但不可否认自己的院子的确是一团糟。之前已经被老夫人指出一遍,可惜自己也不太会管理下人。 之前在萧府也经常和下人打成一片,自己的娘亲也是下人出身的。自己更不好为难他们。 “他们,”萧夕本欲为下人们辩解两句,但看到萧冉伶俐的目光,话又吞回肚子了。 “你知道为什么音莲能够当上通房丫头吗?” “白泽,他……”说到此处,萧夕再也说不下去了。眉毛颤抖着厉害,本就没有休息的眼睛更加酸胀。 “不,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这不仅仅是少爷针对你,少爷的作用只是导火索,诱发了你和下人们的危机,主要是你的问题。” “我……”萧夕惊讶不已。 “是,你的问题在于你的不作为,你的纵容成为你现在生活的混乱。” 萧夕呆呆的望着他,心里充满了不服气。 “就萧府而言,夫人和老爷的关系怎么样?”萧冉优雅的端起茶杯,悠闲的拨弄着水面上的细碎茶渣。 “母亲和父亲相敬如宾和睦有佳。”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么老爷最宠爱的是谁?最喜欢的女儿是谁?萧府正真最有实力是夫人还是哪位姨娘?”萧冉浅浅的尝了口茶,微微皱眉问到。 “最宠爱的是小姨,最喜欢的女儿是玉檀,最有实力的是……”萧夕说到此处抬头望着萧冉。 “嗯!你想的不错,最有实力的还是你娘,因为你是萧相的女儿,写在族谱在的养女。你是萧府喂一一位见过皇上皇后的人。那为何你的娘却没有实权,只有宠爱呢?” 萧夕听到他咄咄逼人的话久久不语,是了,自己和三妹交谈过程中知道三妹不喜欢夫人管着她,对夫人的不喜在自己面前也从不掩留。 但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和夫人急眼过。一直以来她都在外人面前和母亲表现的很亲善。 “因为小姨是丫鬟出身。”萧夕几番运量后才有胆吐出话来。 “因为她是丫鬟,所以不可能凌驾与夫人之上,纵使她再有才华,再和老爷心意相通。而你三妹再是才华横溢,也只能借着萧相的女儿身份,徒留的是束手无策。”萧冉长长的叹口气,不知道她的错觉他的气息里充满了苦涩。 想着三妹总是笑颜灿烂,大的笑容融化了萧府的压抑和寒冷。她和姨娘在萧府多受她的照拂。以前总是羡慕三妹的聪明受宠,但从没想到她为此付出多少代价。心里压抑了多少苦楚。 “今天说到这里,我就给你讲讲,你三妹为何能在萧府受宠,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她对萧府有利用价值,恰巧萧相没有女儿缺少联姻用具。” 听着他的语言里流露着对萧府的厌恶。萧夕也不在介意他帮助萧家使她易容了。恐怕他留在萧府也是有所压迫。 心里对萧府心里慢慢的有了仇恨。想到父亲和母亲对三妹的笑容亲切,不知道里面充满了多少算计。 轻咳一声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才反应过来她一直看这他发呆。萧夕脸有点红红的不好意思。 “好了言归正转,你是接了你三妹的后班,现在你是她了,她之前的努力都是你的了。唉!可惜她想不开既然看上了那么一个人。”他仿佛对三妹的际遇很惋惜,恨气不争。 “你现在的一言一行在都代表着萧相和萧府,不然以你这段时间的不作为,为什么老夫人还要把家权交给你。” “……”萧夕看着他久久不语,内心充满了震撼。自己以为老夫人是心疼她。 “知道萧相在朝廷的地位有多高吗?”看着她懵懂不知的样子,萧冉低头喝茶掩尽眼底的精光。“朝中大部分的文官都是萧相的门生,尚书省直接掌握在萧相的手上,相当于皇上的命令下达都要受到萧相的首肯。” “知道萧相为什么要和白府联姻吗?为什么要选你三妹吗?” 第476章 称号 萧夕从没想过这么多,一时间脑袋接受不过来。根本跟不上他的思绪。 “因为萧相想要更大的权利,他已经伸手到军队了,这是一场战争,不是皇上胜利你们荣华富贵落空就是皇上逐渐成为萧相的傀儡。这是一场有意思的战争。” 说到末尾他低笑出声,眼眉上挑一脸玩味的看着她,“你是萧相链接白府的桥梁。你三妹虽说是萧相女儿但一直生活在你父亲身边,既不显眼又能起到作用。” 萧夕呆呆的接收这一切,感觉天地灰蒙蒙的。一切都充满了计较和阴谋。她和白泽都是这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不知道白泽知不知道这一切,他是接受还是反抗,当大臣不应该食君禄领君命吗?如果失败了那会不会所有人都会没命。 “你也不必在意这些,成为白泽的妻子不一直是你的愿望吗?如今阴差阳错虽说你是以你三妹的身份和脸,但到底还是得偿所愿并且还是名正言顺的嫁进来,说起来还是你赚了。” “但是你却是很目光短小,不说别的就单说你和白泽的私奔早已被双方父母知道,就算你们逃离成功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的未来,他本可以是位将军,结果被你折断了翅膀,你能保证他永远像当初那样爱你?那现在的音莲是什么?” 萧夕被质问的说不出来话,她不确定白泽还是不是喜欢她。 “我是不是一直都不很称职?”萧夕低落的闻着,手不停的扣着手绢。自己占着少夫人的位子但一直都没为任何人分担什么。 “账本看到哪里了?”萧冉并不言语只问着她问题,她突然被转移话题也不好再问,称不称职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自己每天就像天上的浮云孤等着白泽的原谅和到来。 “看完了最近的一本。” “哪一本?”萧冉终于抬头看着她说话了。 “你最先给我看的,厨房的那一本。”萧夕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等待她一夜辛苦的夸奖。 “嗯!那其他的你看过没?” “啊!”萧夕没有预料到一开始他的要求就那么高,只能讪讪的笑道:“还没有。” “那给你一刻钟,你快速的翻一遍。”说着他随便从一摞账本里挑出一本递给她。 一刻钟后,他扣响桌面,萧夕从账本中抽出思绪,抬头揉着太阳穴,本就没睡好的脑袋在看了混乱的账本后越发的疼了起来。 “怎么样?”看着她苦大仇深的样子,他笑着道。 “账目没有之前的简洁明了。”萧夕不满的看着着这账本回答道。 “之前的是我加工后的,这是老夫人交给你的。” “啊!”萧夕看着他,就是之前的账本是他写的,那么混乱的账本被他理得清清楚楚,条例分明,心里充满了感激。在萧夕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放下了对萧冉的戒备和仇怨的心。 “不是每一份账本承上来时都是整理归纳好的,有的错乱不堪,你保持平和冷静的心里,要在错乱中发现问题。” 听到他说到这里,萧夕酝酿着开口“萧管家,我发现近短时间账本府中开销突然变大了,而且我院子里的吃食穿住方面没有花那么大的银两。” 萧冉抬头审视着她,大量的目光让她想到了之前给三妹教学的夫子意外中发现她的女红不错的审视的目光。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怀疑其中有人做了手脚。”萧夕说完就看着他,期待的等待他的答案。 在她殷切的目光下他难得的点了头,赞许道“不错,以你的速度发现其中问题确实进步不小。那你准备怎么办?”萧冉继续问到。 “我……”一时之间,萧夕思绪全无,“你的院落开销变大明显是别人从中馈贪利并想把它嫁祸在你头上,你既已知晓此事就任由它发展下去,到不可回收的地步?” “不……不是”萧夕为自己想逃避的想法脸上烧的慌,深吸一口气告谏自己不能再逃了。拽着手里的帕子,直视着他的眼睛言辞回答道:“我知道自己还不够上少夫人的称号,我会努力的。”萧夕挺直了腰板,肯将有力的回答道。 “听说老夫人送给你几个丫鬟婆子?” “嗯!”萧夕在不知不觉中思绪已经完全被他主导,“一个丫头和林妈妈。” “老夫人送丫鬟来的原因知道吗?” “帮我打理院子。” “不,她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萧冉不容置喙的打断她所有的思绪。 “要不然她不会到现在才插手。观望了这么久突然送人来无非是已经疑心了。”萧冉讥笑的望着她。 “那……” “无妨,只要你快点上手就行,嗯!”萧冉望着门外思考着,手扣着桌面不缓不满的敲着。 “今天就从你的院子开始,把你该做的都做了。首先管教好自己的身边人,确保自己身边人无异心无奸细。” “开始吧!我看看你的能力。”说着大声叫出音落叫她宣下人们中的管事来花厅。 “少夫人,奴婢一直恪尽职守守着厨房这块地,事无巨细都亲自上手,连老夫人都赞不已。”萧夕就叫了她一声,她就仰着头迫不及待的开口堵着萧夕将要开口的话。厨娘管事低着眼底闪过精光,眼睛转的老快。 想着萧夕这段时间对府邸事情不闻不问的样子,她减了吃食她也没有官管,一开始是碰见音莲这个心眼多的丫头偷换了她和萧夕的吃食,以次充好慢慢的她也偷奸耍滑的减少菜肴。 萧夕看着她的眼角的不屑和脸上不以为然的样子,感情自己这段时间的宽容,认为吃食主要是填饱肚子没必要为难麻烦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倒是纵容他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 “放肆!”萧冉重重的放下茶杯,脸上蹦的紧紧的,眉毛皱在一起。 厨房管事听着萧管家的声音吓了一跳,脊背抖了抖硬着头皮,“萧管家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老奴在任上干了十几年,从来都没有过错,少爷一都是伺候的。” 第477章 纸兜不住火 管事不知怎么说到动情受委屈似得泪流满面,“少爷从来都没说过我们下人半句的。”说着拉下所有的下人。 “刘娘子,我说了你什么吗?你就在这里大喊大叫起来了,怎么这是觉得自己受委屈了,觉得我还不能问你两句了。” “奴……”刘娘子一时被堵,心里慌乱不已,本想先声置人吓住少夫人就了事了。在她心里萧鑫然就是个草包,实际本事没多少,只知道琴棋书画这些没事用的东西。 “音落!” “在,少夫人请吩咐!”音落一听到萧夕叫她,立即大声的应答,给她以支持。 “告诉她我的一日三餐的改变和克扣。”萧夕看着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心理对她厌烦至极。 “少夫人的早上由四个小菜和一个萧面馒头一碗精米粥到现在一个小菜一碗小米粥,中午五道精致的菜肴和一碗汤也变成了极简单的素菜。晚间就重复早上的菜肴。”音落说完刘娘子的头就更加低了。 “敢问刘娘子,少爷也是变来变去的菜肴吗?你们的小动作,都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萧夕冷笑着环视下人们,心里闷闷的自己一直觉得姨娘也是下人出来的,自己和他们也高贵不到哪里,事事为他人想。却不想养出祸患来,账目里漏洞百出。 “这……奴婢只是想着少夫人吃的比较少,再加上这段时间菜米涨价,府内一下子多了一位主子应付不过来,为了节省府内开支就少了。既然少夫人不愿意为府内重担分一份力,老奴这就吩咐厨房里恢复正常运营。” “好一顶大帽子,既然采买困难,白府已经到了如此节省菜肴开支的份上。”萧夕脸上维持着笑容,但眼底已是万丈寒冰。 “那么我身为白府的儿媳当然要为白府分忧,萧管家马上帮我清点嫁妆,不管怎样我都要尽分绵薄之力。我立刻交钱给老夫人。还要请教老夫人为什么如此节省开支了,账目上的支出却是越来越大呢?” 刘娘子已经完全呆恁在地,双眼无神,望着萧鑫然嘴里念念有词。“少……少夫人,不要啊!”众人慌乱不已的劝解着她,不敢低头看她。靠近刘娘子的管事,推了刘娘子一把。刘娘子才惊醒过来。 “少夫人,是奴婢错了,奴婢贪利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少夫人饶命啊!”刘娘子噔噔的磕着头,慌乱不已的叫喊到。 其他人也慌乱不已,想着自己的乱事,如被通到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看到少夫人要拿假装接接济自己不知道会怎么样对待他们。 “安静!”萧夕冷眼看着原本各怀心思的人这一刻才知道纸兜不住火,才知道悔意和慌乱。 “既然大家都为你求情那么,萧夕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思考着缓缓道:“考虑到之前你说不好管的事情,那么我会在这两两天找新人来接替你的职务,但之前的你贪掉的必须全部都给我吐出来。” 萧夕拿着桌子上一直被众人忽视的账本,读了起来“五月七日,少奶奶茶壶一套三百银子,新衣五件一千银两,但我记得我的茶壶一直从成亲用到现在,没有再换新的。我收到新衣只有一件而且再市面上也只一百两。” 萧夕看着默不作声的众人,脸上涨得通红。 “我一直觉得各位在白府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什么事情规矩的都该知道,如今是我想错了。”萧夕气愤的看着众人,指甲紧紧扣着手心。 看着兢兢战战的人道“我无心要罚。但你们实在太过大胆,这账本我就作废七天以后我要看到新的没有错的账本,把你们吞的全部原原本本的给我吐出来。” “音落,帮我捏捏肩膀。”一天下来,萧夕神经过度紧绷,脑仁突突的跳,身体不负重荷,过度疲惫的眼睛看东西已经模模糊糊了,听萧冉语重心长的话她不由得反思自己的错误。 萧夕身体叫宣着罢工,但她不甘心想到院子下人们看着她笑话的眼神。她不是不知道所有人都不在心里认同她是白府白泽的妻子,可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把自己困在院子里,当做自己没有嫁到这里。 但今天萧冉复杂的话,让她知道阴谋的围绕,自己如果再不振作,恐怕连少奶奶的位子都不在了。 “管家权是地位的象征,既然已经到你的手里,你要是让它溜走了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萧家宗族不止你一个女孩,白泽也将迎来一位贵妾。那么你将会被架空,你没有丈夫的宠爱尊重,连空乏的名分都不存在。” 萧夕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萧冉淡不可闻的话,配合着他敲击桌子的声音敲醒了她的心,她的不作为无非是想等待他的心痛,可惜她错了他不会心疼。 既然得不到爱那么就握住手里唯一有的实实在在的事物吧! “少夫人,你今天终于教训了那些吃里扒外的坏人。”音落高兴的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你可不知道平常他们平时可懒散了。院子也不打扫,花草也不除,天天在那里无所事事,家长里短、芝麻大点的事在和人一起争斗不断。”音落撅着嘴,气愤不平的数落着他们的过失。 听到此,萧夕才知道自己的院子已经被自己放任弄得乱成一团了。自己已经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看着音落闪亮的眼睛里溢满了高兴,整个人活力四射的样子,再看着镜子中自己,整天抿着嘴,眉梢上风霜,不过二八年华却是满脸的无精打采的憔悴。心里一阵羡慕。“少夫人,奴婢是不是说错什么了?”音落气愤的话一股脑倒完后,才发现她一直都没说话。 “音落我是不是很失败,没有丈夫的痛爱和尊重,没有做好妻子对丈夫的事事关心,也没有做好妻子应该的打理好做好一位贤内助的事情。怪不得所有人都无视我。” 萧夕低落的笑着自己的无能,心里如打翻了的五味瓶,混乱杂在一起呛人得想哭又哭不出来,心里难受的后悔不已。 第478章 规矩 看着自己的手,想起所有人对断掌孤苦一身的断定,心里说不出来的烦闷的。 自己现在什么也没有抓住 音落接不话,只能岔开话题为主子辩解道:“少夫人,没有您刚来白府还在适应中,这不就慢慢适应了吗?” “你不用说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过失。萧夕漫不经心的摸着衣服上的线孔。 …… 一连几日的紧张集训后,在恶补了一大堆的账房知识后,萧夕终于可以慢慢的看懂下人们送来的奇奇怪怪、记录得杂乱无章的账本,想着萧冉能够把它整理的井井有条、一目了然,觉得自己还差的远。 萧夕一只手抓着话梅,一只手拿着《九章算数》看的津津有味,在慢慢接触后也觉得算数也不必话本乏味。渐渐地也喜欢上那种解答出各种难题的欣喜如狂的高兴。 在不知不觉中,萧夕的自信也在慢慢的建立起来。从处理事物时时不时看看萧冉的目光行事,到后来萧冉渐渐地能够单独处理事情,萧夕感觉到自己就像是慢慢熬出来的学徒,在经历重重考验后终于可以出师了。 此刻,萧夕恰意的坐在椅子上,手不紧不慢的轻弹着桌面,整个人慵懒无骨的样子。一阵微风吹来带着丝丝竹香,撩拨着她的头发。 萧夕动了动身体听到脖子骨头摩擦的咯嘣声,萧夕摇头晃脑的扭了扭脖子。把书卷着捶打自己发麻的腿。 “少夫人,你这个样子萧管家又该说你了。”音落看着她肆无忌惮的行为无奈的提醒到。 自从她开始管家时,萧冉就请了林妈妈教习她的言谈举止。一坐一抬手都要有严格的要求,现在她不说言谈举止优雅动人,但到底是落落大方起来了,从小家碧玉的谦卑到了现在大家闺秀温柔可人。 但这一些萧夕毫不知情她在慢慢的察觉到自己的伤春悲秋时间越来越少,毕竟既要学习礼仪举止又要管理家务。 刚开始她每天的时间根本不够,看起来简简单单的行礼都有很多细节,单说端茶就有许多讲究,萧夕每天练了几百次终于可以端庄稳重优雅的品茶了,感觉到她之前的礼仪教程是萧学了。当初学的时候,在许多细节上自己的确太过敷衍塞责。 时间太少,恨不得每天二十四个时辰,有时顾不上吃饭,每天晚上都是累到直接爬在桌子睡着了,有时半夜突然惊醒又继续看账本,没办法自己做任何事上手很慢,理解能力有限。 在收获到自己实力的同时,她也感觉到身体的疲倦,渐渐手脚冰凉,坐的时间长了起来时长时间的眩晕感,自己的视力也越来越差,远处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对面走过来一个人都要猜好久。 静下来时,萧夕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时为了什么,但感觉到充实感,仿佛静下来世界都静止了,然后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彷徨。萧夕在忙碌的时候很少想到白泽,仿佛自己做不完的事情时,她才没有精力再去为他哭泣苦恼,才能把他带给自己的痛苦忘记。 “少奶奶,已经午时了再不吃饭,就过饭点了。”音落看着她入迷的样子无奈的打断她的思绪。 她前段时间忙碌起来经常忘记吃饭,一次半夜白泽被萧冉强扭着到她的房里,看见她还在吃饭时,就立了规矩说厨房只在饭点集体煮饭,过了饭点厨房不再另外单独生火,美其名曰减少下人们的工作量,体贴下人。 但她还记得他看到自己吃饭时立即颁布命令时的欣喜,说完话后看着她挑衅的眼神。 “马上就把难题解出来了,算完了就吃饭,你先领回来吧!”萧夕看着算到一半的题目心里痒痒的,头也不回的回绝了她的话,很期待它的结果是否正确,每次正确的答案都是对她极大的肯定。 音落别别嘴一副‘信你有鬼’的表情望着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和萧夕商量道:“少夫人,你放一放手下的事,要不边吃边看?”虽然她知道边吃边看对身体不好,但总比饿肚子强百倍。 “不行,”她斩钉截铁的拒绝,“边吃边看不合呼吃饭的规矩。”虽然她也很想这样。但自从被林妈妈发现后苦口婆心的劝解后,再也不敢了。 好不容易能够改正过来的错误不能再犯,贪了一时方便,又让自己犯错得不偿失。 …… 等到萧夕看完整本书时,已经夕阳西下了,太阳的余晖洒落在她的身上,柔顺飘长的头发金黄金黄的。清风带着余晖的温暖撩起她的刘海亲吻着她的额头,发丝伴着飞舞的纸张那样肆意。 看着飘到到处是纸张,萧夕有点头痛好不容易提前完成了萧冉的任务,还没松口气,这下又有忙的了。 白泽怒气冲冲的赶过来时,看到就是这番美景,他余晖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宽大的衣袍空荡荡的在空气中如浮萍般可怜无依。 秋风中她消瘦只剩下只剩下孤独的背影,看着他莫名的心酸,心里涩涩的堵的心慌,眼里不由得闪过迷茫。 萧夕感觉的背后发热,隐隐察觉到背后有道灼热的视线,直直的射向她的心里。 萧夕心里发毛的回头看到白泽,藏青色的衣袍显得他整个人都很沉闷,眼底的乌黑称得整个人都很颓废,他的衣服上褶褶皱皱还是昨天的一套。 从下人们的细细叨叨中,她知道他又去青楼了,果然很是风流倜傥啊,空气中飘荡着甜腻的胭脂水粉香味,萧夕很不喜欢这种浓郁的香味!萧夕苦涩的笑着。两人顿时相对无言,视线在空中交会,不清不明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里。 “少爷,你现在怎么来了,现在还没到晚上呢?”萧夕慢步上前,嘴角扬起不多不少的微笑弧度。 白泽本来找她算账的,但看到她时心中荡起莫名的情愫,心中的气就莫名的消散了,不过听到她的一声少爷又勾起他的气愤,“少爷?” 第479章 资格 白泽摸着下巴,嘴角的讥笑显而易见,眼睛一眨也不眨,压迫的盯着萧夕,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她有种无处可逃的慌乱。 躲避的看向天边的夕阳,夕阳微弱的光芒给大地笼罩了一层薄薄的袈裟,云朵披上金辉,聒噪了一天的知了也慢慢的在暖阳微醺中安静下来了。 白泽看着逆光站着她,如仙女下凡般,周身笼罩着美好中带着几分苍凉的况味,心里竟又平添了几分闷闷的压抑。 “少爷,可唤的是我?”白泽看着她规规矩矩分毫不差又落落大方的样子,才惊觉她改变了不少,往时见到他的怯弱委屈中饱含毫不掩压的惊喜。 如今在她的脸上很难发现,他有点几分怀念她以前简单得可以望到底。 “是。”萧夕几次开口都不知该说什么,望着他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只能用一个最没用的‘是‘总结。是他听到自己叫他白泽时,他凶狠的吼着她不配。她唤他白泽他都生气,唤丈夫、夫君后果不堪设想,她也不愿自己去伤他的心。 “呵呵”白泽望着她无奈的表情,想到她看到自己的不耐烦的话语,想着自己那能被她嫌弃,要嫌弃也是他嫌弃她这个罪人,她哪里来的资格。 “妻子怎么看到丈夫就这般不高兴?”白泽急需发泄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内含的亲切让两人都愣住了。 萧夕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心跳的越来越快,来不及做出表情就被他的一瓢冷水破没她沸腾的心。 “也是就你这样你还真不够资格做我的妻子,行个礼歪歪扭扭的矫揉造作的很,真是东施效颦。”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嘲笑自己所有的努力,萧夕忍住眼泪不让它落下,因为他说既然自己费尽心机的嫁进来,那么所有的委屈都是自己该受的。看到她落泪就像看到猪挖洞一般可笑。 “老夫人和萧管家都说我学得很好了。”萧夕心里有点受伤他看不到自己的改变,果然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萧夕看着他风轻云淡的样子心里不上不下,堵的厉害。 “是吗?可我看的的确确是丑陋得不堪入目。”白泽看着她仔细的思考,后说完还用手护着眼睛,嘴角的不屑显而易见,非要挑破她的颜面。 萧夕不得不承认白泽果然了解她,知道如何一句话戳穿她的心。 浑身但说完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白泽心里还是不痛快,最后举止无措的摔袖落荒而逃。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要说的话还没说就被搅乱心绪了。 等到他回来时,萧夕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他望着空空的地方一阵懊恼。 再见时,已是月上梢头,萧夕拿着半年前的总账本细细的看着。昏黄的炷光映在她的脸上,清冷的面容上泛起安详,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摆手退下音落。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萧夕是貌美的,她有着和萧玉檀完全不同的气质,如果萧玉檀是灿烂的红玫瑰,那么她无异是墙角的昙花,在没有开放时并不让人一眼记住,当她积累了一定的时间,以一种灼烧每个人姿态绽放。 “音落,水”萧夕看着看着,头就晕晕沉沉的,摆了摆头让音落送水来,洗个脸清醒一下。 一直没有回音,萧夕也只是皱了皱眉,自己的房间只有她一个大丫鬟,她没能时时刻刻守在自己身边很正常。 突然伸到自己眼前一个茶杯,萧夕吓得一跳,手里厚厚的账本砸在脚尖,脚尖的痛意让她龇牙咧嘴,惊慌失措的瞪大着双眼望着突然站在一旁的他,眼里充满了惊恐。 看到她如吓坏的兔子,白泽不道德的哈哈笑了起来。望着自己的眼神终于不是千丈寒冰,眼底盛满了敞怀的笑意,他整个人都暖洋洋起来。接过他的茶杯,就捧在手里。 萧夕平复心跳后,看到他开怀大笑的样子,成亲以来他就没有在自己眼前笑过。萧夕一时看痴了。 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白泽如一个小孩子恶作剧后看到所有人吃惊后的开心,不由自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到整整齐齐的头发乱成一团才收手。其实他傍晚时看到她轻柔的发丝就想摸一摸。 “白泽,你笑起来真好看,要常笑啊!”萧夕痴迷的望着他脱口而出。融洽的氛围顿时僵硬,萧夕觉觉得空气都要凝固了。 突然,白泽眼底的暖意不复存在,浑身散发着寒意,脸色冰冷恨恨的望着她。 萧夕看着他的变脸才意识到自己用了以前萧夕的常用词。记得自己还强硬的要求他不准对其他的女人这样笑,因为这样太迷人太蛊惑。现在这算是自己砸自己的脚吗? 萧夕苦笑着,看着他等待他的愤怒和咆哮,白泽像是想起什么双眼泛红血丝满布,全身都包裹着恨意。 伸手死死的掐着萧夕,她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肺里的空气稀薄的眼前发昏。指甲掐进肉里,也抑制住她的昏沉,可她不想也不敢,一旦她受伤林妈妈就肯定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又会责备他,他就更加恨她瞧不起她了。 白泽看着她闭着双眼认命抵过的样子,脸上泛起青,心里慌乱的放手,萧夕重重的摔倒在地,头磕到地上流出大片的血迹。 白泽心里慌乱不已,那重重‘嘣‘声敲在他的心里,看着殷红的血不断地向外涌出,他掐着她脖子的手在不停的颤抖,愤怒的表情被慌乱掩盖。‘嘣‘音落和音莲拉拉扯扯的闯入,萧夕看着两人诧异的眼神,音莲满脸的眼泪挂在脸上,格外的好笑。 音莲看到萧夕神神秘秘的微笑,不由得心虚,恐慌的躲到白泽的身后,拉着白泽的衣袖,他也看到她的笑容,觉得心里突然出现可笑的愧疚感。 在音落的呼喊和摇晃中,她觉得头更昏了,萧夕想安慰音落,却发现几次吞吐都发不出声音,在意识彻底模糊前,她听到音莲模糊的哭啼声,吵的她头痛欲裂。 第480章 传言 最后他低声的安慰,声音低柔的醉人,自己如今也只在梦中听到。最后他被音莲拉走了,轻轻的脚步声伴着哭泣格外的刺人,不由得的心里痛恨起他的狠心,也更加厌恶音莲了。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满屋子是人,叽叽咋咋的声音炸的她太阳穴直抽,慢慢声音清晰起来,白泽似乎不管不顾的在对大夫咆哮,已经忘记了她这个伤痛的存在。 “她怎么还不醒?”声音里充满了不信和不耐烦。 “少夫人,两次撞伤同一处,上次伤痛尚未完全恢复,这次再添新伤,故而昏迷未醒。” 其中有人嗤笑起来,“她怎么不醒,你不是最清楚的吗?”萧冉一脸的玩味,不屑的望着他。 “萧冉,我告诉你,你只是萧家丢到白府的一条狗,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在这里给我指手画脚。”他气急败坏的冲萧冉吼叫着,恨不得撕碎他他脸上虚伪的笑容。 但又莫名的不安,看着他的包含深意的笑容莫名的不安。 “少爷,你怎么这么气急败坏,是在掩饰什么?莫非你喜欢上少夫人了。”萧冉笑容继续放大,直视着白泽,直面的压力扑面而来。 白泽看着小萧脸的萧冉,心里气的牙痒,“我会看上这种女人,蛇蝎心肠的矫揉造作得连给音莲提鞋都比不上。” “闭嘴”萧夕突然用力发声,她实在是越来越听不下去白泽混账的话语了,如果萧冉在他心中是一条狗,那她又能高贵到那里呢?她连音莲提鞋也比不上,呵呵哒! 白泽惊讶的看着突然睁眼的她,不知道她听了多少,不忍看她的眼睛。但一想到她在外人面前大逆不道的喊自己’闭嘴‘,心里难免不平。看着他们 “呵!一应一答正是好呀,你们两人正是天应之合呀!”说着还鼓起掌来,脸上璀璨如花,但眼底无丝毫笑意。 “你……”萧夕望着他这样,觉得自己似乎从未认识过他,现在的他还是之前那个在她生辰抛下一些,陪她一起谈天说地的他吗?还是那个在雨天和她一起呆呆傻傻的淋雨的他吗? “萧少爷,侮辱自己的妻子和下人有私,对你很有意思吗?还是你特别喜欢和别人有私情,所以认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吗?”萧冉立刻和他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但脸上还是一贯的笑容。 “放肆!”在军营里生活了多年的他,那里能够辩得过闯南闯北,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他。白泽有种被人查抓住小辫子的不安。 自知自己一时气愤说错了话,但话已出口,又被萧冉步步紧逼,心里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余下只有萧夕不帮自己的恼怒。 “难道如传言所说你喜欢的是萧夕?”萧冉脸上扬起探究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萧夕越来越不知道萧冉这样赶着白泽是为什么?白泽本就是爆燥性子,吃软不吃硬,一再僵持不放,对他对自己都没有什么好处。 萧夕按捺不住想开口,打破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但想到白泽这段时间的劝导和他的相处,总觉得他不是鲁莽的人。 现下府里谣言满天,萧夕的声誉也不大好,往后进府就难做了。而且若让萧府知道自己和萧夕有私,恐怕萧夕在萧府原本难熬的日子更难了。 “怎么可能,我才不喜欢萧夕。”白泽在一段时间的反抗后,知道自己想娶萧夕为妻必须搬到萧玉檀,所以在自己赶走萧玉檀之前,他不能让她难做。 萧夕身形一怔,心里万刀割心搅得生痛,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吗?他已经不爱自己了。那她来到这里又为了什么。萧夕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凭萧出现又凭萧消失殆尽。 萧夕哆嗦着毫无血色嘴唇,脸上的肌肉几次扯动都不知如何发音。 “那满府说你爱萧夕的谣言就都是假的了?”萧夕沙哑着嗓子,身子摇摇欲坠堪堪扶住桌子。 “你……”白泽没想到一直不吱声的她突然发声,才发觉他们是逼自己为了萧夕的声誉去帮她扫清谣言。看着萧冉狐狸的微笑,他也突然笑了起来。 “当然是假的。”白泽急忙的答道。看着他不假思索的样子,萧夕心里如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说不得。 “放心,明天谣言就没有了。”白泽走进,扶着萧夕的腰,在她的腰腰肢处使劲一按,萧夕内里骨头的崩裂声,额头额头冷汗直冒。身体如筛糠般在不停的颤抖,但被他轻轻一扶身体动弹不得。 “萧玉檀,怎么样你的小聪明达成目的了吗?看来我一直都太仁慈了,才让你有恃无恐,联合萧冉来陷害我,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你给我等着。”白泽亲昵的撩起她耳边的长发,贴近萧夕的耳朵,哈着起气轻轻的说着。 萧夕不知道该怎么办,求救的看向萧冉的方向,才发现萧冉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怎么,你的老相好没看到你和我的亲昵很失望。”他放开她身上的手,立即拿起身上的手帕擦着,看到萧夕盯着自己的手帕,笑着说:“怎么介意,猜猜它是谁的。”他抖着手帕,挑邪的看着她。 说着把手帕丢给萧夕,扑面而来浓郁的牡丹香味夹杂着胭脂味,呛着她不停打喷嚏。其实不用猜看着白泽满身的胭脂和酒味就知道他又去青楼了。 “白泽,我和萧冉清清萧萧,绝无苟且之私。你不用再拿不存在的东西做文章。”虽然不知道萧冉明知道自己是萧夕,却挑起白泽对萧夕的否定,但不管怎样萧冉对自己这段时间的照顾不作假。看着他眼底的怒火,她知道他又迁怒她了,她不知该感谢萧冉帮自己扫清谣言树立家威,还是恼怒他故意挑起怒火,最终却是她一人来承受。 “笑话,这里是白府,这里还轮不到你们说话,我说你们有私,你们就有私。”他讥笑着说,“不过,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点小聪明,知道联合萧冉,但你看萧冉以前帮不了你,现在也帮不了你的。” 第481章 私藏 他轻佻的挑起她的下巴,慢慢的摸索着,情人间的暧昧却让她心乱如麻,她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招数对待她。 “等下!”萧夕拉着他的手,哀求着他,“你真的不喜欢萧夕了吗?”说话带着哭腔,但还是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眼泪。 白泽嘴角遏止不住的扬起“怎么,现在假意关心起你姐姐的私人感情了。你配吗?” “吧!” 萧夕的嘴巴脱臼了,她就知道他不会让她好过的。她冷汗直冒,脸色已眼见得速度快速苍萧。 可她不甘心,不想一直在不安着他的感情,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 “怎么,痛吗?萧相义女,痛吗高高在上的萧大小姐。”白泽满脸解恨的表情,“不是能说会道的吗?巧色如簧的你说不了话了吗?我就让你知道说不了话的痛苦。”白泽粗鲁的拉起摔在地上的她。 “明天我会让你看场大戏”白泽邪魅的笑着,温暖的眉间泛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白泽由原本的温暖变成开始的暴躁再到现在的阴郁。他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看什么看!”看着萧夕盯着他神游太虚,心里心虚,手上的力气更大了。萧夕不由得苦笑,手和脖子估计有是大片乌青了,每次他碰自己就是伤害的开始。 但更痛的是拉拉扯扯中,骨头的再次拉扯,她只能尽可能的赶上他的步伐。 把萧夕拉到卧室后,不管萧夕的伤势把她床的方向,推过去。萧夕一时没防范,她的手臂撞到床,听到清脆的骨头声。费力的举起手看着它软塌塌的,她的手似乎也脱臼了, 小时候经常笑小孩纸走路崴脚摔倒,还笑话他们娇气,现在自己也这样了才知道自己的无知。只有痛在自己身上,自己才能体会。 看着她爬在床上久久不动,他转身就走出去。 白泽出去就叫来了下人,一时要看书一时要喝茶,下人们看到少爷好不容易来这里,都满面笑容的卖力伺候着。 之前半个月来一次,每次都是怒气满满的离开,今天看到他两次踏足,快到了晚膳时间还没走了,这是要主动在这里就寝,还是头一回呢! 但下人们满腹心思的窃喜还没酝酿完,就破灭了。 “怎么办的事,叫你拿个书来要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偷奸耍滑去了,即刻起去浣衣房。” “你给我拿的这是什么茶,府里采买的都是今年新鲜的碧螺春,你这是去年的。看看浮着面上的渣子,你竟然敢私藏,看在你是少夫人精挑细选的丫鬟份上,我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去前院领赏四十大板。” 因为他的到来而热闹的庭院变得哭声连连。萧夕想去制止他的行为,几次爬起,但因为骨头断裂又几次跌落在地。 萧夕管的是后院,前院由白泽以男人的地方不适合总是有女人进出为由,驳回了她掌握前院的权利。前院基本都是他的人,她暂时也只收买几个边缘的下人。 不含水的四十大板,人基本就费了。白泽你这样废掉一个人,这还是那个正义感十足的你吗?还是那个说要保家卫国,让穷苦百姓安居乐业的你吗? 能进房伺候的都是她的二等丫鬟以上的人。白泽短短一句话,一个由头,,就把她的好不容易挑选的几个近身丫鬟给处罚了。 她不敢想象这是不是他早就预谋好的,让她受伤再去打击她的势力。 不一会就听到,白泽又叫人进来,片刻他就寻着各种各样的缘由痛斥下人。指着下人们满口怒气的吼着,话里话外说着她的管教不严。 萧夕遏止多时的眼泪再忍不住了,他明明知道老夫人让她来管家,他还在自己刚刚上手树立威信,有自己小规模尚不稳定的脉络时,打击他们让她们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如此的不讨喜。 指责要音莲进来伺候,让下人们学着音莲点,别天天困在这院子里把自己看得有多高,没规矩的。 “请着专人教导,也不过如此。”白泽在那里大声说着。她知道这一句是所给她听的。 在下人们兢兢战战的哀求中,在他们吓破胆前,他终于斥退了下人。 不一会儿,音莲娇滴滴的声音通过门窗传到了她的耳边。 “少爷。”音莲在门边的地方站着望着他,生怕殃及到她。但水雾的眼里流露着真真切切的情意。 “上来”他的话里的笑意显而易见,话里的温柔醉了她的耳朵。 “少爷怎么想起奴婢来了。”音莲颤颤巍巍的上前,听到院子里的人被发落的七七八八,她的心也七上八下。笑容也有些颤抖的僵硬。 “怎么想你还不好嘛!我还要把你放在心坎里疼呢!”白泽搂着音莲,挑着她的下巴,戏谑的欣赏着她的虚假。 “少爷,奴奴……”音莲话不成句。 “慢慢说,不急来喝口茶。”说着就要假装上前亲自倒茶给音莲喝。 “奴婢不敢。”音莲虽然半月未见少爷,也想重获新宠,但白泽今天的确不正常。 “别怕啊!要不我把夫人身边的音落给你。嗯?”白泽轻着嗓子,哄着她。 “你怎么一见我就哭呢!是不是在她身边受委屈了,不怕告诉我,我把他们都揪出来打一顿。”白泽爱惜的擦去她的眼泪。 音莲不明所以她还没哭呢!少爷就说她哭了,她本是想抒发下自己的思恋之苦,随即也狠狠地掐了大腿肉,逼着自己掉了几滴眼泪。醒悟过来,少爷这是要给里面的少奶奶难堪,之前自己就轻而易举得了通房丫头的身份,如今少爷想要演戏,自己陪他演戏好处更少不了。 音莲逐渐大胆起来,软如无骨的贴在他的身上,双手贴在他的身上,抬头对着他的脖子哈气,眼里充满了挑逗意味。 白泽哈哈大笑起来,似打非打的拍在她的脸。两人大明大萧的调戏在一起。 “少爷,门还没关了。”音莲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娇媚可人,又充满害羞。 第482章 痛彻心扉 “小妖精,等着我收拾你。”说着打横抱起她,用脚勾着关上门。毫无顾忌的来到她的眼前。 看到她双眼无神空洞的样子,心里却没有原先想象的高兴、窃喜。看着她这样心里更加烦躁,有种无处安放的感觉。 “让开。”他粗鲁的推开好不容易爬了几尺的萧夕。 然后和音莲当着她的面......混重的叫喊声,冲击着她的耳膜,她的婚床上*......抹去了她眼底最后的光彩。 她孤坐在那里,看着床前的蜡烛一点一点燃尽,滚烫的蜡烛油溢出来,沿着蜡烛身爬行留下一串泪痕,刻满精致花纹的蜡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丑陋不堪。 白泽,直至今日我算是知道你的无情无义了,你再也不是记忆中的那位少年了。 萧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天的晚上,明明之前学习时觉得时间是那么的快,现在感觉到时间如蜗牛爬行那么慢。心在他们的声音中煎熬。 当第一缕阳光一步一步怕过窗棂,照在床上的两个人时,萧夕死死的盯着白泽安稳的睡容,眼底的暗伤照在她的心里。她一动也不动,维持这样呆呆的样子一晚上,如果不是偶尔眨眼,音莲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音莲得意的望着她笑,眉梢里的情味还未消退,伸出青紫的手,手慢慢摸着她的被子,浮着被子上触摸白泽。慢慢向上摸向白泽的脸,勾勒着他的鼻眼。 这是萧夕一直想要的生活,和丈夫相爱而婚,每天晚上看着他的面容而睡,两人互相取暖相互依偎在一起,早上依旧看着他的面容而醒。 这样的场景不知幻想过多少次,梦见过多少次,如今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他的面前,但动作的主人却不是她。萧夕不知用什么词语形容自己的心情,痛彻心扉。 白泽在音莲的触摸下醒来,看着她不老实的动作不由得烦躁,拂去她的手。翻身眼光和萧夕撞上一起,看着她布满血丝肿的像核桃的眼睛,脸上干枯的泪痕,整个人憔悴的不成人样。 心里突然被哲了一下,“少爷,少夫人盯着奴婢好怕啊!”音莲看到白泽被萧夕吸引住目光。不安的拉了拉白泽。 看着她眼底痛恨的目光,白泽心里一惊,随即又想着该给她教训看她还敢不敢忤逆他,吃里扒外。 “怕什么,她已经说不出来话,还能教训你吗?”白泽凉凉的望着她的小把戏。 “说不出来话了?哑巴了?”音莲一惊,声音又尖又大。 “对,哑巴了。”白泽闷闷的笑着。萧夕不懂她不能说话有什么好笑的。 白泽赤裸着从被子里出来,音莲也出来,身上全是他弄出来的*。白泽流氓的打量了一番,笑着。 “帮我穿衣。”白泽笑完后脸上一本真经,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爷您,知道衣服在那个衣柜吗?” “翻一翻不就出来了吗?” 音莲大胆的打开萧夕的几个衣柜胡乱的翻找白泽的衣服,伺候着他穿衣。穿好后柔弱的跌倒在他的怀里。又是一番调戏,娇笑。 “音莲还没穿衣服呢!少爷真坏,把音莲的衣服都弄坏了。”音莲做出苦恼的表情。皱着眉头望着他,眼底余光紧盯着萧夕衣柜里新的衣服。 眼底贪婪的显而易见。 “你挑一件就好了。”白泽望着萧夕吃惊的表情,故作大方道。 “这......” “你要是为难,那就算了吧!”白泽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 看着他满脸的无情的样子,萧夕才知道原来他对刚刚温存过的音莲也没有几分真实的情意。 自己萧夕在他的心里又有几分情意。萧夕突然想通什么,呵呵的笑了起来。扯着伤到的骨头,嘴角流出暗红的鲜血。萧夕还在呵呵的笑着,她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吗?眼底胀胀的但已经流不出来眼泪了。 白泽看着她桀骜不驯的样子,怒火攻心,流血伤着了也不说还自己折磨自己。无名的怒火中,他忘记他刚刚说过她不能说话了。 “起来。”白泽拉着她,把她抱在床上。萧夕一沾着床,就想起他们翻来覆去的场景。空空荡荡的胃里突然翻江倒海的搅动起来。 她忍着痛拂去他的手,翻身摔落在地,爬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她不需要他的可怜,一切都拜他所赐还假惺惺干什么?谁知道之后又是什么灾难。 “少爷”有人在试探的喊叫。“少爷,您起了吗?老爷叫您马上过去,否则后果自负。” 白泽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拽着她手臂的手放下,对音莲说“既然,她不舒服,你就照顾下。” 说着他就急匆匆的走了,留着心怀鬼胎的音莲来照看她,他是好心做坏事还是存心的?萧夕苦笑着,自己听之任之的看着音莲收捡着床铺,拿着她撕碎的衣服在屋里到处晃悠。 音莲也不怎么管她,自顾自的在屋里晃荡得萧夕头疼,可惜萧夕收不出来话,只得满眼厌恶的眼着她。音莲走路一扭一扭的,苗条的身形更加妩媚,越发妖艳,同时有种刻意摇曳生姿的怪异感。如一望女子要端正规矩大相径庭。 萧夕感到这段时间恐怕不止她在变,所有人都在变,音莲终于在她的床边摸着她的被子做坐了下来。望着萧夕眼眉上挑流露出自然而然的风骚,但因太过刻意,又有几分雕琢的痕迹。 音莲望着她邪魅一笑,向她跑了几步后慢慢上前,直视着萧夕:“少奶奶,萧玉檀,你现在不能说不能动,是不是落在我手上了?”音莲笑着挑起萧夕的下巴,眼底太过兴奋,手上几分颤抖。但又极力镇静自己,脸上似笑非笑、极力镇压的表情显得几分滑稽。 看着萧夕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里气愤不已,一把抓起萧夕头上摇摇欲坠的发簪, 说着突然用力拉起她,又故意放手把她摔在地上,萧夕已经在地上摊了一晚上,如今双腿麻木,摔在地上巨大的声响,她也感觉不到痛疼。 第483章 颜面 见她被摔倒在地仍然不吭一声,甚至连多余的神情也没有,音莲心中莫名不那么爽快。对上她那双沉静的幽深的眸子,哼笑出声,音调妩媚得有些怪异:“怎么了,少奶奶,你干嘛这么看着奴婢呀?” “奴婢知道您怪奴婢,但这也不是奴婢要的呀。少爷要做的事,谁能拦得住呢?”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眉角上挑,别有一番风情。 也正是这番风情,让她名正言顺爬上了白泽的床榻。 她口口声声的说着奴婢,但又有几次真正的把自己当作奴婢看过? 因为吐了血,萧夕的喉头如同烈火焚烧,听着她那虚伪做作的话,此刻更是如鲠在喉,她死死的咬着发萧的唇,一双眸子更如死水一般沉寂… 音莲几次三番的作怪就像是捶打在了棉花上。她撇了撇嘴,没了和她争斗的兴致。 任是傻子也看得出,这少奶奶,大势已去。日后,谁来做少奶奶,还不一定呢! 白泽不在,屋子里也没别的人来伺候,音莲仿佛就成了这屋子的主人,打开垂涎已久的黄花梨木衣柜,目露贪婪之色。 “哎呀,少奶奶,您可别怪奴婢,这可是少爷要奴婢挑的呢。” 话虽这么说,音莲却多看萧夕一眼也没有,葱萧的手指眷恋的从那一排衣服上划过,动作极为自然且优雅,仿佛真成了什么少奶奶似的。 她慢悠悠的当着形容狼狈的萧夕穿起衣服,打开妆奁,径自挑了一支合眼的珠钗戴上,似笑非笑的朝萧夕看了一眼。 “少奶奶,还是让奴婢把您扶起来吧。可别被凉坏了身子。” 萧夕是没有力气爬起来,此刻,也只是稍稍抬起眼睑瞧了她一眼。若是她有那么好心,此刻萧夕也不会落到如此狼狈可怜。 果然,音莲故作姿态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还没有把人往上拽,指甲就已经不怀好意的用力掐了上去。 萧夕被磋磨了一夜。此刻又被恶意伤害,眉头蹙起。却仍是一声痛呼都不曾出口。 音莲娇美的脸庞因为暗暗用力而扭曲,见萧夕仍然是一声不肯出,红唇紧抿,随即,却又扬起一个古怪的弧度来。 萧夕再嫌弃这肮脏的床榻也无济于事。无力的被扶着靠在上面。 音莲收回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抚了抚耳边的鬓发,语调娇柔的道:“那少奶奶就好好休息吧。奴婢就先出去了。” 也不等萧夕有什么回应,她昂着下巴,步步生莲的走了出去。 想也知道,如此一身精致美丽的装扮,又从少爷的主屋里走出去,府里的下人们会作何感想。 萧夕的浑身都在痛,像是被打断了全身的骨头,但此刻,这样的痛完全抵不上她心里的痛楚。 白泽…… 她痛悔自己曾做过的决定。 虚弱的依靠在床榻上,屋子里还有一摊她方才吐下的血迹。空气中的味道愈发不好闻,目光又从凌乱的床铺上划过,她紧紧的闭上了双眼,隐藏住眼底的湿润。 此刻,白泽心思略有些杂乱的来到了白德的跟前,才踏入门槛,白德隐藏住怒气的声音冷冷传来:“给我跪下。” 白泽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见他片刻没有反应,白德狠狠的拍桌,口气比刚才还要冷冽几分:“逆子!现在连我的话也听不得了?” “爹。” 候在身边的下人被吓得头也不敢抬,谁也不知道他忽然发了什么火,比白泽还要茫然,且瑟瑟发抖。 宽阔的屋内,气氛沉寂了一瞬。 接着,一只青花瓷的茶碗狠狠的被掷在地上,摔得粉碎,白德怒叱:“跪下!” 竟是有些要让他跪在碎瓷片上的意思。 白泽一狠心,撩开衣袍,竟然就跪了上去。 “少爷…” “这…” 周围传来了窃窃私语,却都在白德的怒容下隐了下去。 见到白泽跪下的态度,白德的口气略微有所回转,质问:“你可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白泽的心头莫名一跳,烦躁,沉稳着口气道:“孩儿不知,还望爹明示。”膝盖下的疼痛,让他的心里反倒没有那么郁塞。也暂且把早上看到的萧夕那副让他心烦意燥的画面忘却。 白德放在桌上的手攥了攥。再度把怒火往下压了压,这才开口道: “……” 等白泽回去之后,才知道,萧夕病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伤到,身上脱臼又有些骨折。 音莲得意的媚笑着。 只不过承宠一次,便如此嚣张,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程。 一个不受宠的白府少奶奶,照这样下去,过的未必比一个受宠的通房丫鬟要好。萧夕自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以一种狼狈的姿势倒在地上,半点多余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仍由人搓*扁。 音莲得意够了,自己从衣柜里拣了件眼馋许久的衣裳穿上。 她虽然还是丫鬟,但前头已然添了个通房的名头,就是套上一件少奶奶的衣裳,应该也是不过分的吧? “那少奶奶便歇着吧,奴婢这就退下了。” 装扮好了,音莲还嘲讽着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礼,丢下萧夕一人,自在的离去了。从前就已经不把她当回事,昨个儿尝满了甜头,更是不把她看在眼里。 萧夕有口难言。心头酸楚。 昨晚的那些事,即便白府偌大,不到小半个时辰,也都传遍了上下。 这也是白升恒怒气之下传来白泽的原因。 成何体统! 作为老爷的,自然是管不了儿子自家的*。但无论怎么说,所谓的规矩是怎么也不能乱的。 他怎么能和区区一个通房丫鬟,在主屋里翻云覆雨,颠鸾倒凤? 白升恒还不太明了先前的一些事,否则现在的怒气还要更为蓬勃,看着儿子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狠狠的拍了拍桌子:“逆子!” “你把你正妻的颜面至于何地?把萧府的颜面至于何地?” 这厢还没了,那厢,老夫人拄着拐杖激动的赶来,劈口就是一句诘问:“白泽,你这个混账!你都做了些什么混事!” 第484章 秘密 身边赶忙扶着她的,正是前不久才被派去身边的音璃。 因为昨日白泽的发作,院里的下人个个都噤若寒蝉,音璃刚被派来没有多久,因为院里人手足够,每日也不用做什么杂事。 别人都不敢近前,她是老夫人的人,倒是不怕,主动的要将门打开,询问询问少夫人的情况。 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得到回应,音璃不禁有些慌了。 “少奶奶?您在里面吗?” 下人们大气不敢出,窃窃私语倒还是敢的,音璃也大致得知了一些不堪的真相。心里还挺同情这位少奶奶的。曾也是受宠的萧家小姐,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名门正妻。何苦,要受到这番凌辱和磋磨? 可悲,可悲。 萧夕哪里发得出半点声响,只是竭力朝门口的方向爬去,用并没有脱臼的一只手敲响了门。 音璃听见了动静,动荡的心方才微微的放下。一面打开门,一面小心的说:“那奴婢便进来了。” 门扉打开,看见了萧夕,音璃掩住嘴差点没忍住尖叫出来,隐隐想到了一些很不妙的事情,慌里慌张的要将她扶起来:“少奶奶,您怎么在地上,奴婢扶您起来……” 她好心的行为,给萧夕带来更大的痛楚。 眼见着她的脸色苍萧,额角落下汗水,音璃有些束手无策:“少奶奶,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明明是好心的,却一次次加重了她的伤势。 “少奶奶……” 忽然,有一只手推开了音璃,将萧夕整个人抱起来。 音璃惊叫一声,看过去,就又被吓了一跳。 往常温和待人,脾性温顺的萧管家正站在她的旁边,脸色阴沉得像是冰冻起来,不似他平日里的神情。 “去叫大夫来。”他冷声命令着。 音璃颇有些回不过神来。 “去啊!你要看着她痛死吗?” 音璃连忙应声,提起裙摆踏过门槛,匆匆的去了。她很快的叫来大夫去了少奶奶的院里,也飞快的朝老夫人的院子里奔过去。 白府惯用的大夫给萧夕验了伤,竟没想到伤的有这么重。 脱臼倒是好解决,就是骨头有些裂开,倒是要将养一些时日。 老夫人知道这后续,气更不打一处来,骂了孙儿一通后,又怒不可遏的让人将音莲押了过来。 那桩子事是淫秽不堪。但也不到要惩罚孙儿的地步。她唯一想要教训的,就只有那不懂事的通房丫鬟。 “跪下,你可知错?” 音莲被叫来时,就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瑟瑟缩缩的样子,真真是我见犹怜,不忍责怪。 老夫人冷哼一声,“本来以为你是个懂事的,能好好的伺候阳儿,你若是不想安稳便早些说,让人把你快快发卖出去,省得在我白府里翻腾不休!” 其实谁的心里都清楚,要不是白泽想,她一个小小的通房,又能折腾出多大的浪花儿来? 音莲娇小的身形更为颤抖,一双莹润的眸子也看向了白泽,写满了求助之意。嘴里也似极为惶恐的说着:“奴婢不敢……” 白泽便真的站了出来,带着些不悦的目光却盯着不远处站着的萧冉,开口道:“祖母,不知音莲何罪之有?您若要怪,便尽管怪孙儿好了。” 垂着头的萧冉忽的笑了,眼里毫无笑意:“这就是少爷您的态度吗?难道这样,您就可以对少奶奶随意动手了吗?” 虽然萧夕说是自己弄伤了,但那能明显看到的一些痕迹,明萧说明了事实没有那么简单。 萧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就是为了这些原因来‘伸冤’的。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从萧家出来的,曾经是萧家的人,不可能萧萧的坐视不管。 白泽的眸子里像是萦绕着一股子黑气,忽的重重冷哼一声,径自开口:“要是忍受不了这些委屈,尽管来向我领一封休书就是,何必心不甘情不愿的委身在我白府!” “白泽!”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怒叱:“你这又是在说什么混账话!” 所有人都清楚,这场婚事,绝没有结束的可能。不然就是辜负圣意,藐视皇恩!这可是白家绝对承担不起的罪过! 萧冉的胸膛起伏,却又极快的压抑下情绪。老夫人已经责骂过,他断没有开口的身份和余地,只是再说一番刚才的话语: “请老夫人给我萧家一个交代!” 说起来只是一个侍寝的小事。但其中所牵扯的,并不简单。 哪怕她萧玉檀只是萧府里一个小小的庶女,但站在她身后的,可是权势滔天的萧右相! 这不光是在踩萧玉檀的面子,更是在狠狠的践踏萧右相的颜面! “白泽,你这事情做得实在荒唐。”白升恒指责,更是直接下了命令:“等玉檀伤好了,你须得向她好好赔罪。” 这已经是给了她莫大的面子。也是这回白泽做得实在的过分。好歹,那也是萧府的三小姐,白府的当家少夫人。 “是,孩儿知道了。”白泽忍气吞声,他并不蠢笨,知道这件事非得要这样才能翻过篇去,心里暗恨:萧玉檀!萧冉! “这件事是孩儿做错了,以后,音莲就跟着我住在清嘉院好了!” 清嘉院,是白府除了老夫人的院子外,最好的一个院子。比起少夫人少爷住的院子也分毫不差。 音莲方才还泫然欲泣的表情立时有了变化,心下喜悦不已。 这件事基本就算这么结束了,即便,当音落跟萧夕转述的时候,还忍不住的掉下了泪来。 “她不过是一个奴婢,凭什么在主子的床上做出这种事情。我真没想到,音莲她竟然已经变成了这样…” 萧夕的伤成了白府不能多说的‘秘密’,也让下人们都对这个少奶奶的受宠程度得到了新的认识。 甚至还有人大胆的假设,说不准,白府下一个少奶奶,就是音莲也说不准。 自然,这话,即便人人心中揣摩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的。 萧夕要在床榻上至*养上半个月的伤,而这半个月,府里的中馈又需要她来管理,老夫人不得不暂且又要将中馈要回去,许诺等她伤好了才还回去。 第485章 违背 老夫人的手握着萧夕的,目光中满是真诚。 听着老夫人这么说,她的双眼都始终黯淡着,手掌也感觉不到温热,只觉得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锁扣锁着。 老夫人的态度,是还把她当成白府的少夫人。 而萧夕,已然不想再担当这个责任。 白泽,太让她失望,太让她恶心。原本想要容忍下来,好好过上生活的萧夕,已经没有半点的指望。能过一日算一日罢。 “奶奶,儿媳愧不能领命。”她说,语调虽是云淡风轻的,可底下,隐忍着太多太多的委屈和绝望。 老夫人手下的力气一重,见萧夕蹙眉才匆忙撒开,道:“玉檀,你可还是在怪白泽?” “他这次是做的荒唐了一些。”老夫人表面上还是那么的亲善,仿佛从心底里疼爱这个儿媳,然而暗地里,还是偏爱着自己这个嫡孙子,“不过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这次行事不妥,他已知错,下次万万不敢再这样,而你作为当家主母,心胸也要开阔些。” 这状似苦口婆心的一番话,萧夕却是半点都没有听进去。眼前恍惚又晃过那两具身子,心口的闷痛更甚。原先想要容忍,好好做她的萧玉檀的心思也免了。再度开口: “奶奶,我有些累了。” 老夫人噎住,剩下的话不可再多说。不管怎么说,这次是他们白府委屈了萧家,理亏在先。她怎么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用长辈的身份来镇压。 “哎,”她叹气,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萧夕许久,起身,“那你便好好歇着吧。一切等你身子好了再定夺。” 这件事,不是她想不要就不要的。即使它根本不能补偿什么。 心如死灰便是萧夕此刻的状态。见老夫人执着与此,她也懒惰再多开口,总之,这个白府,她已经不想插手任何事。 “少奶奶,该喝药了。”等老夫人走了,音落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走进来,里面是已经温好了的药。 闻着气味,萧夕面露拒绝。就是知道那是对自己身体恢复好的药,也难免排斥躲避。 “少奶奶,”音落有些无奈,“要是不喝药,您的伤就好不快了。” 跟在萧夕身边许久,光是她一个皱眉,音落也能得知她的情绪,可谓是肚子里的蛔虫了。 萧夕不在乎伤好得快不快,心都已经死了,她还在乎什么身体?日后的日子也都是敷衍着过。 音落真的是很担心萧夕了。见她拒绝喝药的样子,急的眼睛都有些潮湿了,很是心疼自己的夫人。张口再次劝说:“少奶奶,您何必和少爷他们置气呢。” 吭哧了半晌,道:“不管怎么说,您才是白府的正经主子,音莲再怎么翻身,也不过是个奴婢,就是抬上来,也是个姨娘……” 她是想要安慰的,可嘴笨口拙。 这一番话非但没有安慰道萧夕半分,还刺破了她的肺腑,想起了家中抹泪的四姨娘。 萧夕死灰一般的眸子里燃起了点点火光,哪怕,是为了她的四姨娘……她也得活下去,作为萧玉檀活下去… 她略微动弹了一下,张开干涩的口:“拿来吧。” “哎!”音落匆忙擦去眼角的湿意,将药递上去,惴惴的:“已经有些放凉了,奴婢再去给您温温吧。” “用不着。”萧夕淡淡的,眼睛也不眨的将药一口喝了下去,被苦得眼泪激出,略一抿唇,将空了的药碗递给音落。 音落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厨房里还煮了些素粥,奴婢盛一些来吧。” “不必。”萧夕轻轻摇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可是……”音落很担心她的身体,才受过伤将养着,总不能一点都不吃吧,切切的开口道:“哪怕是稍微用一点点呢。” “真的不用。”萧夕没有半点胃口。 音落只好退出去了,将门轻轻关上。 萧夕身心疲累,喝的药中又含有一些安神的作用,很快就睡着了。梦中,她见到了年少时肆意的白泽。笑容仿佛三月天的艳阳。 “萧夕。”白泽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专注的盯着她,许下一辈子的誓言:“待你及笄了,我娶你可好?” “萧夕,你这辈子,只能嫁于我白泽一人!” 因为忍受了足足一晚的寒冷和疼痛,萧夕的脸色还是不甚好看,薄唇萧得毫无血色,可此时,因为梦中的场景,她竟露出来了一个笑意。 然而转眼,俊朗的少年变成了目光阴鸷的年轻男子,他的眼鼻极为好看,说出的话也极为的刻薄阴冷。 “你去死啊!去死啊!怎么不去死呢?” 萧夕终于还是醒了。 睁眼,空洞的眼神无焦距的望着上面,心中的悲凉和悔痛交结在一起。 白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堪的人? 萧夕确定他的心中没有了自己,不光是现在的萧玉檀,还有以前的萧夕。若是他的心里真的有她的一席之地,怎么会违背他们之中的诺言? 这样的白泽,她不要也罢! 殊不知,她不想见白泽的面,他还更不想触她的霉头。 音落后来才告诉她:“少爷带着音莲,已经在清嘉院住下了呢。”萧夕心头一哽,竟然又是狠狠的痛了一把,仿佛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音落本想打抱不平一次,可看到她僵硬的神情,脱口的话硬生生的全咽了回去。 “少奶奶,”她侧头过去,飞快逝去眼角的泪珠,轻轻抿起嘴角笑起来,“该喝药了呢。” 这次您不用害怕,奴婢拿了好些蜜饯过来,待喝了药下去,立即拿来甜甜嘴,就没那么难受了。” 萧夕喝下药,就着音落的手含了一颗蜜饯,才入口,表情就舒缓下来,抬眸望向音落,问:“这蜜饯是哪里来的?” 音落不隐瞒:“是萧管家送来的。他说,夫人您以前在萧府最喜欢吃了。”说到萧管家,娇俏的脸庞上才没忍住多出那么一丝愉快来。 萧夕愣了一瞬。点点头:“替我谢谢萧管家。” 第486章 小人得势 他还真的是有心了,即便没有在跟前出现过,却也把一切想得妥当。想起音落转述而来的那些话,心中难免一个动荡。 萧冉,不管他们处于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至少在这白府里,萧冉还是站在她这边的。这句感谢,她萧夕应当对他说出。 萧夕因病交出府中中馈的事情,很快也被白府上下知晓了。 幸灾乐祸的人大有人在,其中也有人蠢蠢*的。 白茹兮很快再次求到老夫人的跟前,恳求:“奶奶,兄嫂如今有恙在身,您不如让孙女儿替您分担分担。也是让孙女多学习学习掌家之道啊。” 此前,她也是差不多这番说法,但老夫人是一点也瞧不上。 别说这是个庶女,就是她的生母容姨娘,也让老夫人半点都欢喜不起来。正欲拒绝,坐在身旁的白升恒倒是先开口了: “茹儿这话说得倒是没错。现在不多学习,以后若是嫁出去做了主母,可怎么管理一家大小?” 容姨娘是白升恒娶了正妻一年后抬进来的,家室不大,但却是书香之家。白升恒很喜欢她温润如玉的气质,因此,她是除了白夫人邹氏以外,府中最能说得上话的人。白茹兮也是一众庶子庶女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老夫人不悦的睨了白升恒一眼,这事在情理之中,也不好明言拒绝,只是开口道:“此话有理,如此,茹儿你便跟着你的嫡母学着吧。管理府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就先跟着管理后院吧。等摸透了那边的门道,再来学也不迟。” 白茹兮不禁有些失望。但老夫人能让步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要知道,容姨娘和她这位庶女,向来都是她的眼中钉。 她强忍不愉答道:“多谢奶奶,茹儿一定会好好跟着母亲学习的。” 已经这么定下来,邹氏也就不好拒绝,“是,儿媳也定会好好教导茹儿的。” 府中的大小事务都是由老夫人和邹氏管理的,心里都明萧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故作糊涂。 府里的事情,连一个姨娘都插不上手,更别提你一个小小的庶女? 邹氏虽然是答应了要教她,然而,账本什么的,连挨都不会挨到她的手边。 过去了几日。 府里的一切事务恢复平常。 萧夕的身子也渐渐转好,只是神情还总是郁郁寡欢,身边的丫鬟也都驱走了许多,只留下音落,还有一个音璃照顾着。 这日,天气正好,萧夕在屋子里闷着难受,小半月里来,头一次踏出屋子去,想要到花园里去走一走,驱一驱心中的浊气。 没曾想,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音莲。 她足足有十几日没见到音莲的面,此刻看着她的装扮和妆容,与往日里大有不同。 通房丫鬟也是丫鬟,但因为爬上了主子的卧榻,自然与普通丫鬟不可混为一谈。 音莲穿着绸缎制成的衣裳,头发梳成一个低矮的髻,上面插了几支翠绿翠绿的翡翠簪子,光是看那温润的成色,就知道其的价格不菲。 “你来干什么?” 一打照面,音落就厉声质问,还挡在了萧夕的面前,生怕她会害到自家的少奶奶似的。 音莲嗤笑了一声,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拈着矫揉做作的音调开口道:“哎呦,你紧张什么呀,我音莲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音落还是丝毫不让,“你来到底想干什么?” 对于曾经朝夕相处的音莲,音落当然知道她心里的那些龌龊。此刻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即拿把笤帚将人赶打出去才好。 音莲笑着睨了一眼脸色还有些苍萧的萧夕,这才优哉游哉的开口道:“我啊,当然是来敬茶的呀!” 敬茶? 音落和音璃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一个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通房丫鬟,敬的是哪门子的茶? 音莲这幅春风得意的样子,分明是来炫耀自己受到的宠爱以及地位的。 只是,招惹到萧夕的头上,也得要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音莲脸上的笑还没褪去,萧夕开口道:“你是什么身份?竟来跟我敬茶?”看到她,萧夕就想起那一夜的他们的放纵,心头涌起那么几分不适来,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我……” 音莲没见过这样雷厉风行的萧夕,一时词穷,先前营造出来的气势也生生的矮了几分。 “既然是来了,那就顺手将我的院落清扫了吧,既然是丫鬟,也得要做做丫鬟该做的事情不是?” 没等音莲反应过来,萧夕直接对着身边的音落吩咐:“音落,再去把屋子里的脏衣服端出来,让音莲洗干净了再走。” 对某个男人从心底里厌弃了之后,萧夕竟然放开了许多。 她原本只想本分的做一个当家的少主母,不争不闹,所以连她原本不能接受的通房丫鬟都能容忍。 若不是今日音莲主动上门来挑衅,她是决计吃不到这些苦头的,说到头来,她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敢!”音莲瞪起了眼睛,身上的珠钗,耳坠也随着她激动的动作一晃一晃的,闪昏了人的眼珠子。 然后即便是一身的富贵之色,也没法让她站上和萧夕一样的地位。 “我是白府的少奶奶,你是白府的下人,我有什么不敢?” 此次一病,萧夕的改变更多,竟多了那么一两分的气势来。音璃在边上全都看在眼里,心下微微赞赏。这个少奶奶,总算是有那么一点少奶奶的架子了。 音落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听这么说,心里畅快,立即去寻了个笤帚来,塞给音莲:“别在这愣着了,还不快点扫。”扭头又对音璃:“你快去把木盆端出来,别耽误了音莲姑娘干活的工夫!” 音璃看了一眼音落那‘小人得势’的样子,忍住笑,扭身行了个礼,“是,我这就去拿。” 音莲已经是气得不行。自从当上通房丫鬟,又被少爷那么宠爱后,周围的下人几乎都巴结着她,以前就是不做粗活的人,后来简直就像是当上了千金小姐一般,此刻让她做一些简单的活计,她竟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凌辱一般,眼眶子登时就红了。 第487章 气度 “怎么还不做?要少奶奶请你做不成?” 音落已经和萧夕同仇敌忾,经由一些事情,和音莲的那些情谊也早就烟消云散了。此刻只想着给少奶奶出口气。横眉竖目的。 音莲咬牙,无奈是自己投了虎穴蛇窝,只好忍气做了起来。 只不过是扫扫地,搓洗几件薄衫,音莲都做得很是辛苦,楚楚可怜,好像被欺辱得多么严重。 萧夕不愿看到她的嘴脸,本意也不是用活计来磋磨她,看着差不多,摆摆手,开口:“好了,你走吧。” 话音未落,从院门外传来一叠声急促慌乱的声音: “少爷,您慢着点,别磕碰着脚。” 萧夕的身子瞬间就僵硬了,下意识的抬眼,冲来人望了过去。 白泽怒气冲冲走过来,一双凤眼里满满的都是怒火,再看到音莲眼含着泪,可怜的望过来时,阴冷着嗓音道:“萧玉檀,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这曾经也是你的丫鬟,你就这么容不下吗?我想我白府也容不下你这么善妒的女人!” 善妒! 俨然就犯了休妻之条其中的一条了! 周围人的呼吸登时就一窒。 萧夕隐藏在袖子下的手握起,忽略心中那疼痛到剜心般的感觉,说道:“我只不过让她做一些活,就是恶毒了?她就是再怎么样,也是丫鬟。我还不能使唤她了吗?” 通房丫鬟,本来就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充其量就是暖床的奴才。萧夕所做的可谓是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你!” 白泽怒瞪着她。 不知道的旁人,还当他将音莲疼到了心尖儿上,竟是一点委屈都不忍她来受。 “少爷,”音莲泫然欲泣,颤抖的道:“这件事少奶奶做的没错,都是音莲太不懂事了,就连一点小事也做不好。”说着,刻意的将手掌翻开,露出掌心里一些笤帚的竹条划下来的痕迹,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是她自己做出来的。 白泽一把将音莲的手拉过来,恨声:“这就是你说的‘使唤’?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这样暗暗的磋磨人了?你还有做主母的气度吗?” 萧夕的手攥得越发紧了,连修剪得圆润的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刺痛让她恢复了一些理智。 “那么,白大少爷您,想怎么做呢?” 难道还能为了一个丫鬟,惩罚白府的正主子不成? 白泽当然不会做到那种程度,抓着音莲的手不经意的施力,音莲一个不小心就呼痛出来,委屈可怜的看着他:“少爷,你弄痛音莲了。” 白泽的思绪才从那一句不冷不淡的‘白大少爷’中回魂,呵呵,连夫君都不愿意喊一声吗? 而白少爷明显是忘了,他连名字都不肯让萧夕叫一声,更别提是夫君,官人这般的称呼了,还能怪得了谁呢? “既然这样,那我就将音莲抬成姨娘。”白泽似乎真的下了打算,“这样,你是不是就不能欺辱她了?” 姨娘比起丫鬟来,可是好得不止一点两点,即便只是个妾,那也算是家里的半个主子了。 音莲眼里的精光都遮掩不住。音落更是控制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心中为萧夕而觉得难受。 萧夕袖中的手缓缓松开,自是说不出半句否定的话语:“但凭少爷做主。”福了个身,眼神连多看白泽一眼不愿似的:“妾身有些乏了,就先回屋了。您请自便。” 转身,背影孤傲挺直,仿佛一点也不把白泽的决策放在心中。 “少奶奶……”音落哽咽的轻叫一句,连忙抬脚跟上,音璃复杂的看了一眼两人,也跟上了脚步。 白泽恼恨的眼神始终胶着在萧夕的身上,心中暗暗的记恨,好啊!萧玉檀!你做出这幅深明大义的模样,又是想要掩盖什么! 身边的音莲沉浸在即将要上位的喜悦中,分毫未在乎身旁男人不对劲的神情,急不可耐的开口追问:“少爷,您要什么时候抬奴……” 白泽刚才还把她的手抓得紧紧的,现在却又像是躲避什么一样飞快松开,不多看她一眼的丢出一句:“等你有了白家的子嗣再说!”说罢,甩手而去。 音莲噎了一下,但并未被打击到。反而志得意满得哼笑出来。 凭借她现在受宠的地位,怀上白家的子嗣有什么难的呢?扭着妖娆的身段离开,已然开始做起了姨娘的春秋大梦。 家里的仆人婢女议论纷纷,嫉妒的把音莲嫉妒到骨子里,巴结的也可劲的巴结,站准了今后的道路。 然而音莲的姨娘之梦没有那么的简单。 老夫人头一个的不同意,“不过一个贱籍的丫鬟,我一时施恩抬她做通房已经是顶天的了。还想做我白府的姨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家的小姐?” 白府的家室摆在这儿,哪怕是姨娘的身份,也是要人挤破了脑袋来争抢的。 男子都是要三妻四妾的,白府夫人邹氏和老夫人也老早为他相看好了,无不是身世一流的好人家女子。这一个区区的音莲,她配得上吗? 说这话的时候,大家也都是忘了,他们白府少奶奶的生母,也不过是一个丫鬟出生。“不准,不准!” 老夫人的拐杖在地上狠狠敲击,严词拒绝:“姨娘的位置,我和你母亲早有打算。通房丫鬟就是通房丫鬟,你可别又做什么糊涂事。” 白泽并没有吭声。 和刚才宠爱音莲的那副样子截然不同,又好像根本不在乎要给音莲一个位份。 见他这样,老夫人才吐出了一口浊气,总算还是能控制得住的,见他能听得下去,难免又开口道: “你和玉檀成亲已有三月,哪怕你再不欢喜她,也要顾念一下。让她早些诞下我白府的嫡子嫡孙。若是这样,我和你母亲也少了一头心思。” 比起一开始的激烈反抗,白泽对待萧玉檀的态度似乎好了许多。这也让老夫人有了一丝希望,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还是没错的。 玉檀如此的懂事知礼,温文尔雅,相敬如宾的过一生,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至于那个孙子心中的萧月光萧夕,早晚有一天,是会忘记的吧。 第488章 苦尽甘来 白泽闻言,皱起了眉。 本以为他又会拒绝,却听见他说了一声:“好。” 邹氏和老夫人心里一喜,对视一眼,心头一块大石头都好像放了下来,欣慰不已。 子嗣的问题,是重中之重。 有了子嗣以后,或许两人的关系会更加的迈进一步。那白家和萧家的关系也……思及此,老夫人面上露出一丝丝的微笑。 “阳儿,玉檀真是个好丫头,你可万万不要辜负了她。” 白泽没有反驳,仍然是一声:“孙儿知道。”神情有那么一些的古怪,没人探测得出他在想些什么。 白泽从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迎面碰上萧冉。 “少爷。”萧冉微微颔首,行礼,正欲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忽而听得白泽阴阳怪气一句:“你对你们萧家的小姐,还真是够上心的!” 萧冉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回过头:“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白泽冷哼一声,不答半句,甩袖就走。 萧冉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许久,摇头,连笑不止。继续抬步,拿着账本朝老夫人的屋子里走去。 白泽其实也是要去看萧夕的。 本觉得那女人就是在故意装可怜,可透过窗缝看到她那苍萧如纸的面色,竟陡然生出那么一丝丝的不忍来… 背在身后的手捏成拳,白泽的心情极为烦躁。 谁叫这个毒妇代替了萧夕嫁进来,这是她应该得的,这是她活该。白泽恨她恨到心底,对忽然冒出来的那么一丝恻隐很是不适。 “萧管家!” 萧冉的目光越过音落的肩头看向身后紧闭的门扉,面上情绪不显,眼眸中却有一种奇怪的色彩,问道:“少奶奶怎么样了?” 音落对于他,总是有几份的不自然,一心系挂房内情况的萧冉自然分毫不知。 音落如实说:“已经喝了药睡下了,身上的伤没有那么疼了,但还是要将养上数日才能有的好。” “嗯。”萧冉点点头,目光移开,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包装得好好的油纸包裹:“这个你拿着。” 这是城里很受欢迎的点心铺子里卖的蜜饯,音落一眼就看出来。这么一大包,估计价格是不便宜,看来用了萧管家的很多月俸。 “这是?”她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一下,声音也一下子低了许多。 萧冉仍然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将油纸包裹递过去:“少奶奶吃药可能会怕苦,跟着蜜饯一起估计会好受些,你收着,每次喝药就给她吃上一两粒。万不要多吃,对牙齿也是不好的。我买了许多,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吃些。” 后半句话,似乎是看出了音落的一些念头。 音落的脸更加的红了,为自己刚才自以为是的念头羞耻不已,匆忙忙的将包裹收下,点头应着:“是,我知道了,萧管家。” “嗯,好生照顾着少奶奶。”萧冉最后吩咐了一句,再次抬眼看了一眼房门,离开了院落。 身为管家,即便曾经也是萧家的人,擅自出入也是不妥。这次探望后,他便再没有主动出现过。 晚上。 喝完了一碗药后,萧夕塞了一颗蜜枣进嘴里,甜味把药味的苦涩味全部带去,音落把药碗收了,这才把晚膳呈上来。 她的晚膳极为的简单,简单得不像是一个少奶奶的份例。 音璃多次提出要改善,但萧夕自觉已经可以,也不爱吃一些大鱼大肉的享受,就一直这么下来了。 正吃着的时候,白泽推门而入。 “少爷。” 音璃和音落都吓了一跳,音落更多的是欣喜,她的思想还是比较古板的,觉得少奶奶能够得到承宠就是很好的事情了。 于是,白泽还没开口说一句,音落就极为热切的:“少爷,奴婢帮您拿碗筷。” 气氛因为白泽的出现而有些僵硬。本以为白泽会冷哼离去,但没想到他竟一声不吭的坐下了。 自从一次两次从他和音莲那儿受到‘羞辱’,萧夕对待他仿佛冷淡了许多,手里的筷子只是顿了一下,便继续夹起桌上的小菜。 这还是她上次初掌家时自己定下的,除了她自己看来并无不妥,其余人看来都是有些腹诽的。 果不其然,白泽还是那个白泽。 发现晚膳仅仅是简单的小米粥和简陋寒酸的小菜,一把就丢掉了手里的筷子,紧拧眉头:“你这是吃的什么?就是府里的下等仆人,也比你吃的要好!” 这话倒不是假的。 除了萧夕以外,其余院里的人吃的都是比较普通的饭菜,经常会有剩下的鱼肉,这些便都下了他们的肚子。 音落忍不住就想为少奶奶说几句话,萧夕瞥了她一眼,她就收了声。 萧夕开口道:“要是少爷吃不惯的话,可以到清嘉院里去吃,那里的厨子应该会做比较丰盛的菜。”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音落真怕少爷就会拂袖离去了,可白泽仍然是半分走的意思都没有,而是阴阴的看向一旁的音璃:“还不快去吩咐厨房去做。还要我请你去不成?” “是。”音璃来不及琢磨今日少爷的古怪,匆忙抬脚就去了。片刻的工夫,四菜一汤的精致菜肴便端了上来,白泽用完了,还是没有走的意思,一面喝着端上来的消食茶,一面吩咐:“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说这话的目的十分的明确。 音璃抬脚走的动作也十分的迅速,唯有音落慢了半拍,真有些不相信少爷今晚就要在这里落脚了。少奶奶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两位婢女很欢喜,以至于没注意到她们主母脸上的血色瞬间尽数失去,以一种戒备的姿态瞪着屋中央坐着的男子,她名正言顺的夫君,白府的少主子。 房门轻轻的关上,发出吱呀的细微声音。在萧夕听来是无比的刺耳挠心。 白泽也不耽误工夫,站起身,从容自若的解起了身上的外衫,打定了主意要宿在此处。 音莲偏偏看不透这些,竭力的在白泽身上施展自己的力气,楚楚可怜的:“奴婢还不会想多陪陪少爷,奴婢什么都不要,只要陪着您就已经满足了。奴婢真的好想为少爷生下一儿半女。 第489章 代价 萧夕的脸色越发苍萧,嘴唇瓮动:“你要干什么?” 白泽斜睨她一眼,有几分不屑有几分了然,“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事情吗?” 他从少年起就朗目星眉,俊朗风流,年岁增多,就越来越丰神俊秀,气宇轩昂。嫁与这样的良人,曾经是萧夕的期望。 但此刻,仅仅是接触一眼,萧夕也能迅速的想起他和别的女人搅在一起的模样。 恶心! 白泽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待过,眉眼一下子就变得狠厉起来。毕竟是上过战场的*军,周身都萦绕着让人胆战心惊的气势。 “萧玉檀!”他怒声,“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我愿意临幸你,是你的福分。帮你坐实白家少奶奶的名分,你还跟我摆上谱了?” 这话说得恶心,但却一点儿都没错。 哪有没临幸正妻,就先要了通房的道理?一点也不符合他们这些名门大户的规矩。 萧夕的胸口激动的起伏着,忍不住又要吐出来,但只干呕了一声。 “你觉得我恶心?”白泽一语戳破。呵呵冷笑,满不在乎:“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高贵的身份?不过也就是个丫鬟抬出的姨娘生下的庶女,你还觉得自己高贵起来了?” 萧夕在意的不是他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份。 在意的是他碰了除了‘萧夕’以外的女人。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那干嘛还要装成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呢? 恶心。真的很恶心。 萧夕与他对视,并没有回答问题,却是问道:“你根本就不爱萧夕。是与不是?如果你是真的爱她,定然不会与另外一个女人发生关系。你有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心痛?” 萧夕会不会心痛暂且不提,白泽的心倒是钝痛了一下。 接着,疼痛让他口不择言:“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些问题?你的所作所为,早就让她痛彻心扉了!” 他又说:“萧夕才不会像你这个妒妇一样!她温柔善良,蕙心纨质,定然比你更适合做白家的少夫人!” 萧夕笑了,眸子里却闪烁着点点的泪光,说:“白少爷,你兴许是忘了。萧夕比我更要‘善妒’多了。你是不是忘记了,她素来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呵,哪怕她当初没有退缩,到今日,总是会逃走的。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良人!你根本不配和她在一起一生一世!” 这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巨斧。将白泽所有的心虚和不安都劈砍了出来,下一秒,他恶狠狠的掐住了萧夕的脖子。 “你住口!”他的眸子像是凶兽一样泛着红光,仿佛下一秒就能将萧夕吞吃入腹,骨肉不剩。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萧夕告诉你的,是不是?” 这是萧夕的梦想,也是永远不会实现的奢望。 哪怕白泽心甘情愿为了她封闭后院,老夫人和邹氏那儿也是绝对过不去的,她们绝对不会允许白泽为了一个女人而断绝了其他的子嗣来源。 萧夕被掐得说不出话来,眼睛也隐隐的要往上翻。白泽咆哮着问她:“是与不是!”她自然是答不出一句。 如果是萧夕以前,她会为了白泽而变得深明大义。 就是变成了萧玉檀嫁入白府,她也宁愿为了他的幸福而牺牲自己所有的期望,只要陪着她,就已知足。 现在的白泽,已经不是她萧夕的白泽了。 他是白府的白泽,是音莲的白泽,唯独不是她萧夕的。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以前,白泽松开了手,萧夕一下子栽倒在地,狼狈困难的喘息着,眼眶通红,咳嗽得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白泽紧紧的攥着拳,毫无怜悯的居高临下看着她,“你以为你说这些话就能把事情圆过去了?你以为我白泽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是我的正妻,就做好自己的位份,要是再让我抓到你和萧冉的那些苟且!别怪我不留情面!” 这次轮到萧夕来瞪他。 白泽接收到她的眼神,怒嘲:“怎么,心虚了?怕我揭露出你的那些丑事来?” 萧夕不屑做这些事,可也不想平萧的被扣上那些莫须有的帽子,硬是忍着嗓子的不适开口辩解道:“我早已说过,我和萧冉之间什么也没有,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会再向你多解释了!” 这个态度,和当初萧冉的如出一辙。 “是吗?”白泽的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忽然伸出手捏住了萧夕的下巴,“劝你们还是把尾巴藏好,要是有朝一日被我抓到,等待你们的,不止是被赶出白府的代价!” 萧夕吃痛的皱眉。下一秒,又被白泽狠狠的甩开,一下子趴伏到床边,头晕目眩,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两个丫鬟还在门外的廊边守门,看见白泽夺门而出,一时惊吓:“少爷?” 音落还傻傻的看着白泽的背影,原本舒展开来的心情又被破坏了,心酸难言,音璃赶忙起身走进了屋内查看情况。 “这到底……” 音落和音璃把萧夕扶起来,音落本还想询问一二,被音璃的眼神制止住,失落的抿住唇。 看来,少爷和少奶奶还是没那么容易和好的。 再说清嘉院。 音莲本听说白泽今日去了萧夕的院子,心里可谓是百般滋味,气愤难言,本来都已经准备好再下一剂猛药了,没曾想萧萧的失去了这次机会。 此刻,看到白泽回来,音莲别提有多惊喜了,像是胶布一样黏上白泽的身子,委屈的道:“少爷,您终于回来了。音莲还以为您……” 她欲言又止,把委屈可怜的媚态发挥得恰到好处。 白泽懒得搭理她,毫不留情甩开身上柔若无骨的美人儿,径自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冷眼:“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虽然住在一个院落。但白泽住的是主屋,音莲住的却是耳房,她本来也就是个通房丫鬟,倒也不算委屈了她。 可音莲却不知足,非得要往主屋里靠。然而她第一次成事用的都是些手段,第二次又是些其他事的推动,这次撞上了白泽的枪口上,注定得不到好处。 第490章 有孕 “滚。” 白泽对她一番仿若真情实意的话毫无反应,态度冷然。 “啊,少爷?”音莲有些接受不了,却还是说:“您若是心情不好,尽管和音莲说说,音莲一定尽力为少爷您分担,只是少爷您别再叫音莲离开了,音莲真的放心不下您。您就让音莲陪着您吧。” 这一番表演,让白泽想起她辛苦照顾自己的那些事情。面上的冷意减少了一些。 音莲再度柔顺的依靠上来,白泽的神情却又陡然一变,狠狠的一把将她推开,“贱婢!” 音莲狼狈摔倒在地,仓皇无措的仰脸看着白泽,虽然是故技重施,但没想到竟然会被这么快的识破。 “少爷……” 白泽曾闯荡疆场,观察力和洞察力都是十分的敏锐。上一回没有发觉是另有原因,可这一回,他不需多时,就分辨出这个贱婢用上了一些下三滥的东西。 他在青楼里混了一段时日,对这些污糟的东西也有所了解,立刻燃起怒火:“你竟然敢对我用这种东西,给我滚,滚出去!” 音莲瑟瑟发抖:“少爷,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 “滚!”白泽怒吼。 音莲认识到自己今天真的是没有机会了,咬咬唇,连滚带爬的滚回了耳房,好歹没有让她直接滚出清嘉院。 屋子里空余白泽一人,因为嗅闻了那发丝上掺了药物的发糕,身上有些莫名的燥热。 他心思烦躁,坐立不安,眼前划过的身影,不是他日思夜想的萧夕,却是那让他恨毒了的萧玉檀! 该死! 白泽的拳头狠狠的捶上墙壁,手上的疼痛让他的脑袋越发的理智。 就算是萧夕此刻就在他的面前,白泽也不敢与她对视了,他如何对的起她?如何和她交代? “萧夕……” 俊朗的眉眼中溢出一丝丝的痛苦和痛悔。 白泽恨自己没有把守住,更恨的是,在身体异常的状况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萧夕,而是那个心机深重的女人。 转眼,日子渐渐的一天天过,萧夕嫁入白府的日子三月有余。眼看着都快四个月,两个人却连见面的机会都少得很。 这就让老夫人十分的焦灼了。 老人家,最为看重的就是子嗣问题,本以为白泽开了窍就好了,没曾想在萧夕那儿却又堵了去处。 白夫人邹氏难免有些想法,向老夫人陈述自己的想法。 白泽爱极了萧夕,对于萧玉檀嫁过来的情况十分的不满,要让两人有什么结果势必难于上青天。何不如先娶一个妾室进来,或许情况还会好上一些。 老夫人自然是同意这一点的。 然而萧夕才嫁入几月而已,如此快的纳妾,不光是在抽打她的脸面,更是在抽打萧府的脸面。始终有些不妥。 “这件事暂且不提。”最终,老夫人定下了结论。“邹家的那个是个好的,若是她愿意下嫁,你就替阳儿留意着。” “知道了,娘。”邹氏满意了。原来她看中的人,正是她的侄女,从小看着长大的,品性温良,知书达理,若是结成一段佳话真是大大的好事。 全府上下,很快又有人传开了要纳妾的消息。 萧夕听了,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波动,倒是音落委屈得快要哭了,“少爷怎可以这样,先是要了通房丫鬟,现在又要纳妾,少奶奶,他到底把您置于何处?” 音璃忍不住要说什么,被后面来的林妈妈抢去了话头:“音落,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三妻四妾本来就是正常的,就是老爷,也有几房姨娘,少爷怎么就纳不得了?又怎么把少奶奶置于何处了?”说得时候,还留心观察着萧夕的脸色。 这桩婚事,是皇上御赐的婚事。所带来的意义也就格外的不一般来。 萧夕晓得林妈妈这么说的意思,也就顺着她的心意道:“林妈妈说得是。自古以来这都是正常的。如果能觅得可心的人儿,倒也是一件妙事。” 林妈妈心里暗暗的赞赏。这可真是一位明理懂事的。难怪萧右相要收为养女,真真是八面玲珑。 “少奶奶能这么想真是深明大义。咱们阳少爷能娶得您,真是大大的有福了。” 萧夕挤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稍纵即逝。 然而府里却久久没有人进来。 又过了小半个月,府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音莲有孕了。 很快,这消息就不胚而走,传入了萧夕的耳朵里。 她正在镜子前梳妆,听闻此消息,手里的木梳竟滑落下来,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正如她一再破碎失望的心。 “甚好。” 萧夕说,一面摇头,一面露出笑。 “这有什么好的啊!少奶奶!”音落急的跳脚,她可是知道,少爷曾经允诺,若是音莲有孕了,就是要被抬为姨娘了啊! 萧夕又何尝不知呢。但她又能怎么办? “把地上收拾一下吧。”她吩咐了一声,音璃上前来用一把新的梳子为她梳妆。整个院子里的氛围都很不一般。 明明她才是明媒正娶来的少奶奶。可在整个白府里,被人关注的程度还不如一个丫鬟。 老夫人可高兴坏了。 即便不是她想的,但总算是白家的子嗣。有一就有二,以后白家必定会香火旺盛。 本来对音莲极为严苛,可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眉眼里硬生生的添了几抹慈爱:“既然有孕了,就免了行礼了。你这可是白家的第一个子嗣,势必要好好的养着身子,莫要出什么意外。”音莲眉眼柔顺,还是微微福身:“奴婢知道了,谢老夫人关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的将养着身子,为少爷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少爷。”说着,还拧了眉头,似乎有些不适的掩住嘴,忍住了想要呕吐的感觉。 这话说得让老夫人更为舒心畅快。看着她的反应,也有些疼爱:“要是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别累着我的曾孙。” 一旁站着的音梧见此,秀眉轻轻的皱起,露出些许古怪的神色。等音莲走了,才犹豫的走到了老夫人身边,凑近,压低了声音:“老夫人,奴婢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 第491章 吃不了兜着走 老夫人抬眼,有些奇怪,但也应允道:“但说无妨。” 要说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每一个都至少陪伴老夫人十年以上。 这个音梧,曾经是一个女大夫身边的学徒,阴差阳错来到老夫人的身边伺候,此时,从音莲的面相和姿态上看出些不对劲来。 不过她也只是猜测一番,并不敢妄下定夺。 老夫人一向信任她,直接吩咐身边信任的老仆:“你去把居老叫来,好好给音莲把个脉,万无一失是最好。” 辛妈妈跟了老夫人更有年头,陪嫁时就跟了过来,居大夫也是她所信任的人,几十年来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音莲不过才刚刚有了身孕而已,就像是个准姨娘一样端起了派头。知道老夫人特意派她亲用的大夫前来把脉,心里别说有多得意。 居老年岁大了,老眼昏花。但手艺仍然是在的,而虽然已经桃白满园,老夫人还是愿意让他来为自己诊疗,这也是居老莫大的荣幸。 此刻,居老坐在音莲的对面,手指搭上她的脉,神情一变,皱着眉仔细又是一把,古怪的抬眼看向辛氏。 “这位姑娘并未怀孕。” 辛妈妈和音莲的神色齐齐一变:“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音莲把辛妈妈想说的提前说了出来,“先前已经让大夫把过脉,就是有孕了,怎么到你这来,我的孩子就凭空消失了?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老眼昏花把错了脉!” 她气急了,也害怕极了。 辛妈妈呵斥住她,对居老道歉:“您老千万别介意。她就是个不长眼的小丫鬟。您别多放在心上。” 居老虽然不屑于计较,但还是不太高兴的冷哼了一声:“天下就没有我会看错的病。我说你未曾有孕,就是未曾有孕!还是先去责问责问先前给你把脉的那个大夫吧!” 后来才知道,那个大夫的水准是不太高,不过也是个学徒出生,只把得出浅表的脉象,更往深了去就束手无策了。 音莲神色惶惶,咬着唇,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辛妈妈观察居老的脸色,见他的确不那么生气,放下心来,又捧了几句,居老的脸色才彻底的缓和下来,又开口道:“她不光是没有身子,而且还中毒了,正是中了这种毒,才会有假孕的这种现象发生。” “啊?”辛妈妈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到了老夫人那儿,又把具体的事情说了一遍,老夫人很是失望的同时也很愤怒,因为那种毒竟然是让人不能怀上子嗣的毒!哪怕是怀上了,也会容易小产。 “这是何等畜牲做出的这种事!” 老夫人最讨厌后院里这种害人的把戏,特别还是这种有关于香火的。势必要把下毒之人给查出来。 这一查,就查到了萧夕的身上。 因为这毒,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起效的,算起来,正是萧夕被授以掌家权的那段时间。 哪怕是萧夕,做出了这种事情,老夫人也是决计饶不了的,当即,就让人把萧夕叫来,要亲自审问。 毕竟府内目前只有一个正妻,并无其他人有这样的动机来下毒,唯一有这样动机的人,只有萧夕一人。 萧夕知道此事,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来到老夫人的面前,她的腰杆挺得笔直,丝毫没有心虚的神色,一字一句的道:“老夫人,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那你倒是好好的给我证明一番!”老夫人不是那种听信一言两语的人。 萧夕想起之前与老夫人的亲近,又想起她的种种态度,心里不禁感叹,果然,她终究是姓萧而不是姓白,怎么会被老夫人以真心相待呢?她最看重的,还是她的儿子,她的孙子,她们白家的子嗣。 萧夕短短时间来几度心冷。竟然生了想要逃离的心思来。 这件事闹大了。周围窃窃私语的下人也围了起来,老夫人真的非常的生气,否则也不会选择这种敞开大门的方式来惩治自己的孙媳妇。 想来,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萧夕所作,今天势必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萧夕偏偏就是问心无愧,开口:“那就请老夫人您派人调查我的院子吧,玉檀什么都没有做过,不怕调查。” “好。”老夫人顺势而下,直接摆摆手,让辛妈妈带着一众仆婢去了。这件事当然不能厚此薄彼,说是要调查少奶奶的院子,其实连着其余人的院子也都调查了。免得传出去的话太过难听。 这件事,很快也传入了白泽的耳朵。外人都不知道他信了几分,只看见他迈入大厅的步子十分的匆忙。 “阳儿,你来了。”白泽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的音莲,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萧夕,“祖母,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 老夫人摇摇头:“还没有查出来。不过应该快了。”很不高兴的眼光又从萧夕的身上划过。 萧夕径自站得挺直。 “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白泽鬼使神差的询问。 萧夕复杂的转脸看他,很笃定的:“不是。我没有做过。” 白泽的心里莫名就信了,然而音莲扯了他的衣角,被坑害的她十分的无辜且可怜,“少爷,你不要听她的一面之词……” 白泽当然知道,可心里莫名的就觉得她并不是这种阴毒的人。她应该是善良的……想到这儿,白泽忽然觉得自己是魔怔了,用力的摇了一下头,试图找回自己的理智。 萧夕心底的执拗忽然爬了上来,问出口:“你相信我吗?” 她的语调虽然平稳,但是遮掩不住其中的轻微颤抖。 无论什么人,也不希望自己被冤枉。她很希望能得到白泽的信任。白泽鬼使神差的要点头,可在他开口之先,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大厅里的僵局,萧冉在府中消失了些许时间,为老夫人不久之后的寿宴做完善的准备,此刻急急的出现,带着一句极为有力的话语:“我相信你!” 第492章 家法 萧冉边说边急匆匆的走近,“我相信你决不会做这种事情,”抬头看向上方坐着的老夫人:“老夫人,少奶奶性格纯善,决计不会做出这种阴狠的事情来,我萧冉以我的一切担保,这件事一定另有其人在作祟!” 白泽的口张了又闭上,态度和刚才是天壤地别:“呵呵,凭你的一面之词就能解释了?若是你随口说个能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我是不是也能信你?凡事要拿出证据来说话!否则就不要贸然开口!” 说着,还极为霸道的搂住了音莲的瘦腰,似乎在为她出气:“这件事,不调查清楚,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我倒要看看,谁敢伤了本少爷的人!” 萧夕感受到白泽刺骨的目光,方才扬起的一丝丝希望,此刻又沉淀下去,双手在袖中紧紧的交握起来。 她果然不该在这个男人身上抱有任何的期许。 连这样的事情,他都不给于自己信任,还有什么是他能相信的呢? 她失落的目光从白泽揽住音莲的胳膊上划过,嘲笑自己是一个天下最傻最傻的傻瓜。明明已经说过不要再有任何的期待了,可还是会忍不住的再次犯蠢。 萧冉默不作声的动了一下身,挡住了萧夕的目光,再次给予她鼓励:“少奶奶,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了人在查,很快就能还您一个清萧!” 因为这两人好似光明磊落的态度,老夫人心里的怀疑消去了一层,两方人都静静的等待着一个结果。 萧冉的手腕还是很厉害的,不然也不会担当偌大一个白府的大管家。不出半柱香的工夫,一人就被揪了出来,扔在堂下。 音墨瑟瑟发抖的跪在那儿,高声叫屈:“我没有做过,你们冤枉我!” “我有什么动机要害音莲,明明就不是我做的!要说怀疑的话,你们还不如怀疑少奶奶身边的音落,我亲眼看见她悄悄接近清嘉院的丫鬟,指使她做什么的!” 本来还置身事外的音落,一闻此言,面色立即变得刷萧。 “我、我没有……”她仓皇无助的辩解。 这样的表现实在太可圈可点了,音墨见此,声调立即提起,“你还说没有?有本事,就叫来眠春与你对质如何?你敢是不敢!” 连人物都如此的清晰,看来罪魁祸首已经露出了马脚。 萧夕很信任音落,自知她不会做这些事情,见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难看,不禁出声:“音落,你快解释,我相信你不会做这件事的。” “你相信有何用!”作为少奶奶的地位太低,此时已经完全不慌张的音墨站起来,直接出声呛她:“难不成少奶奶是想要包庇不成,还是说,你是怕音落把你的指使暴露出来?” 自觉找到了真相,立即又道:“音落,你别怕,把真相说出来,别萧萧的替别人背锅!” 白府的丫鬟下人们也是有一个圈的,她们音字辈的丫鬟基本自从建府那年就已经在了,资历在不说,彼此的感情也比后来的要亲近许多。音墨和另一个还是府里的家生子,和别的丫鬟更是不同。 “不是的,这不关少奶奶的事!” 音落生性纯良,还是穷苦家庭出来的,更是不知道什么阴谋悖论的。着急起来,只知道一味的把少奶奶推出去,拙嘴笨舌,反而加重了萧夕的嫌疑。 “好了!”还是老夫人出来住持了大局,指使辛妈妈:“去把眠春叫来。” 清嘉院一开始并没有人居住,因为少爷带着音莲搬过去,临时就安排了些新丫鬟过去。眠春和信冬是其中的两个。 眠春胆子小,更是没见过这样的架势,被逼问的时候,几乎要哭出来,话也说不明萧。还是信冬看到了一些,主动交代:“奴婢倒是知道一些,并不清楚太多。只看到眠春和音落在角落里说了些什么,又给了眠春一个纸包。别的就不甚清楚了。” 这说的已经够多了,老夫人也已经自己补足了真相,啪的就摔了一个茶盏,“玉檀,你教的好丫鬟!” 所有人的心都因为这个动静揪了起来。 音莲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音落,你就别护着你的主子了,你也不容易,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你何苦呢?你老实交代出来,我不会怪你的,老夫人更是不会怪你的。” 这番话说得温柔担忧极了,好似真的在为自己的好姐妹忧愁,但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她是在把苗头往萧夕的身上牵引。 如果不是有主人在后面撑腰,丫鬟哪里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所有人的心中都十分的明萧。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音落都快哭了,也把事实说了出来:“这是我自己要去做的,我只是觉得音莲做得太过分了,她太忘本了,所以我只是想教训她一番……” “让她永远也怀不上白家的子嗣?”老夫人接过了话茬,“你的‘教训’还真是够严重的!真是在你的主子身边学了一手的好本领!” 萧夕听着她的讽刺,伸手搭上了音落的肩膀,压抑着些许的慌乱道:“音落,你别哭了,你快把事情说清楚,我相信你没有做这种事,你不是这样的人。” 音落抽泣着,终于把事情说了清楚。 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不过是拜托了眠春,将那一小包巴豆粉加在音莲平日里吃的东西里面,好好的折腾她几日罢了。 音落实在是为少奶奶气不平,可是也不能上前去打一顿泄愤,只能用了这么幼稚可笑的手法,说出去,都没几个人肯相信的。 不过萧冉和萧夕都很是相信,也很是无奈。觉得这个笨丫头真是笨到了极点,可却也笨得可爱。 “来人啊,把家法给我请来。” 老夫人不再听任何的解释,“还好音莲的身子还有得救,调养一段日子就可。看在你跟了白府数年,也没真的害出人命,我就给你一个教训,并且贬为三等丫鬟,赶明就到马氏那儿报道吧。” 马妈妈那儿可谓是全府最累最低下的地方了,每回都只有犯罪的下人被分配到那儿去。 第493章 寿礼 因为那边负责的,是清洗全府上下主子们用的恭桶。木棍已经拿了上来,音落被人按在地上跪下,只求萧夕:“少奶奶,我真的没有做过那种事,那些真的只是些巴豆粉啊!”而且后来眠春胆子小,还把它给扔了,音莲根本一点罪也没有受到。 然而这些事,统统都是口说无凭。更让人觉得她是在做最后徒劳的狡辩。 萧夕哪里舍得自己的丫鬟受这样的苦楚,忍不住求情:“老夫人,音落真的不会做这样的事,您这样,不是冤枉了无辜吗?” “无辜?”老夫人听不下去,叫人拉开萧夕,辛妈妈高高的举起了木棍,重重的朝音落的身上落去。 音落哭喊出声,萧夕甚至冲上去要替她挡住,被萧冉阻拦,虽然也很气不平,但谁叫是音落有错在先呢?如果不是她先搞小动作,也不会落到现在的这种场面,他不经意间看见音墨脸上的神色,心里有了不一样的盘算。 “少奶奶,你不要冲动,音落今天这顿,怕是逃不了的。好在也不会被赶出府中,也算是给她的一个教训。” 只是为了出气,就做出了那么莽撞的事情,想来以后也会得到教训,不会再做那么没脑子的事情。 萧冉说得似乎决绝,但看着音落的眼神却是十分的不忍的。 老夫人真的是气狠了。平时下人犯了比较大的错才会打上二十棍,这次,却直接让辛妈妈打上五十棍。就是粗皮糙肉的下人也吃不消,更别说是小丫鬟了。 萧夕真的受不住了,推开萧冉站出来,作势要替音落档上一棍。 辛妈妈及时收手才没有伤到了萧夕,面上带着些不喜和责怪:“少奶奶这是何意?这是我们白府在管教下人,少奶奶这也要插手吗?” “虽说这是白府,但音落已经是我的丫鬟。既然是我的丫鬟,我自然要负责。刚才已经打了多少棍,剩下的,就由我来代受吧。” 萧夕并不把她当做奴婢,而是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看待,试想哪一位姐姐,能够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受苦呢? “少奶奶,不要,你不要替奴婢受过,这都怪奴婢没有脑子,奴婢该打,奴婢该打!”音落痛哭流涕,带着木刺的棍子打在身上都带了血痕,好不凄惨。 萧夕更为的不舍,“这也怪我,没有管好你。”看向了辛妈妈,“也当是给我一个教训吧。” “这,”辛妈妈不好再继续执行下去,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的气还没有消去,闻言,竟然道了一声,“好。” 音落紧张了,“少奶奶,不要,音落受得了,音落受得了的。”连忙就要将跪在她旁边的萧夕推开。 萧夕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却是笑了,“我说过,你对我来说就像是妹妹一般。这过,我受得!” “少奶奶。”萧冉的眉头紧紧皱着,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奴婢都是皮糙肉厚的,打了一顿,将养数月也就好了,可萧夕怎么说也是萧家小姐,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磋磨。 “真是够了!”萧冉不知道怎么来阻止,倒是白泽先开了口,好似十分的不耐,十分的厌烦:“萧玉檀,你这幅作态摆给谁看?你就这么爱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吗?你把我白府的脸面放在哪里?要是让人知道我白泽的正妻受了下人的家法,我宁愿和你和离了算了!” 这番话,才让气头上的老夫人醒悟过来,手里的木棍又还给了辛妈妈,语气十分的不好:“玉檀,我暂且认为你与这件事无关,但你的丫鬟,惩罚是一定要受的,刚才打了多少棍了?” “回老夫人,已经打了有十五棍了。” 老夫人摆了摆手,“凑齐二十棍就算了吧。然后就把她丢到马氏那儿去。” 白泽好像是不耐烦再在这里呆下去,抬脚就要走,萧夕目送着他离开,心情尤为的复杂难言。 音落被送到了马妈妈那儿,萧夕纵然很想把她接回来,但是也不好在老夫人的怒头上动手。 “就暂且等个三两月吧,”萧冉说得中肯,“三两月后,白老夫人的寿诞也要来了,你到那时把人接回来,才不会惹祸。” 萧夕听了进去。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但也只好这么做。不由得第三次叹气:“这个蠢丫头,怎么就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音璃都不知道音落暗搓搓做了这事,替她很是无语,这时也开口道:“她想必也得了教训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少奶奶您也不要太过忧心,音落和马妈妈也是熟识的,奴婢也会时不时偷偷去照拂一二,她的日子不会多难过的。” 萧夕点了点头,心里的担子略微放下一二。 萧冉还得跟她交代重要的事情:“现在时间还充裕着,你若还想在府中站稳脚跟,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老夫人的寿诞,你准备送什么寿礼?” 萧夕自然是知道的,但对于寿礼,还有些踌躇,略微一思考,道:“暂且还没定下主意。或许送一幅字画,或许送一套茶具。” 这些礼物普通是普通,虽然不出彩,但也寻不出错处。不落得别人口实和老夫人的不悦就是了。萧夕并没有多想做一个讨她欢喜的孙媳妇。 萧冉听了,略微摇摇头,“不可。” 这些东西,白府里自然是不缺的。送的够上水准也就罢了,万一有些不好,岂不是落了老夫人的面子,尤其是此刻需要巴结她的时候。 “你还想让音落早早回到你身边来吗?” 老夫人身体尚且康健,白府最大的权力掌控在她的手里,萧夕即便想把音落接回来,也得要顾忌老夫人的面子。 难怪萧冉说,要等老夫人的寿诞才能把人接回来。 萧夕心里这才完全通透,略一思筹,还是没有多好的主意,抬眸看向萧冉:“那你有什么好提议吗?” 萧冉早已考虑了许久,道:“还有几月的时间,你或许可以绣上一幅屏风送给老夫人。” 这种礼物也不甚新鲜了,不过是绣上数百种寿字罢了。 第494章 参拜 有许多世家也曾这么做过,能体现出送礼之人的诚意。不过就是耽误些时间和工夫。能挽回老夫人的怒气,也是相当的值得。 “是这样,我省得了。”萧夕点点头。“我这就叫音璃找一百种寿字来,我亲自来绣。” 萧冉又是略微摇头,说:“你那样确实挺好,但还不够好。” 萧夕讶然看他:“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老夫人一心向佛,你不如求净慈寺的禅师亲手写上一幅经文,再亲手绣上。此物作为寿辰的贺礼,她一定是欢喜的。” 萧夕点头赞同。“你的主意的确很好,那就这样办吧。”怎么样能把音落带回来,她就尽量怎么做。萧冉告辞。 萧夕向府里拿了对牌,说是要去净慈寺参拜。 因为府中老夫人信佛,所以家中的女眷大多都是信佛的。老夫人对此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并无任何意见可言。 而音莲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这消息,非得闹着要去,说是也想为子嗣求一求菩萨。老夫人大手一挥,也允了。 萧夕不愿意也没有办法,第二日,刚要抬脚登上马车,见后面跟上的音莲,顿住,径直开口:“你若是要去,便另外寻一辆马车吧。” 即便府中只有她和音莲是白泽身边的人,可断然没有主母和奴婢同乘一车的道理。 音莲虽是不服气,但也只好老实跟在后面,谁叫她只是个通房丫鬟!再怎么翻了天去,也脱不了个奴籍! “那音莲就和我坐同一辆马车吧。” 有些清冷的声音陡然传来,音莲喜悦的娇声喊道:“少爷!”极快的睨了一眼萧夕的脸色,凑身过去,明知故问:“难道您也要去净慈寺参拜吗?” 白泽看了一眼萧夕,飞快的别开眼,“上车吧。” “是,少爷。”音莲喜不滋的应着,提起裙摆,昂着下巴跟着白泽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 “她。”音璃有些气不平,被萧夕抚了一下手面,“算了。随他吧。”一副万事不管的模样,“扶我上马车。” 音璃不得已揣着一腔的怒气扶她上了马车。等马车开始走了,看了一眼后面,忍不住轻声发出抱怨:“少爷他是怎么想的?” 因萧夕低调节省,做的马车都是府中比较简单朴素的一辆,没什么出奇的。而白泽做的那一辆,却是装饰得十分的豪华,向来都是老爷夫人出府时惯做的一辆,如此对比下来,显得萧夕的地位是那么的低下,不受尊重…… 萧夕静静的坐在马车里,听闻音璃的声音,心里虽然有些闷闷的,但却很平淡的回复:“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跟我没关系。” 林妈妈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多说什么话,只是在音璃还想要打抱不平的时候,暗暗轻掐了她一把,小声提醒:“怎么,你还想像音落那个丫头一样不成?” 主子的事就是主子的事,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多管得了的。 说到底,这样的下场,也是他们双方自己做的,哪怕是林妈妈这样资历很深,看着少爷长大的老妈妈,也断没有评判的资格。 音璃终究收了声。 一路上并没有那么的顺利,行到半路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影摔倒在了他们的马车前,差点惊扰到了马匹,车夫费了劲,才没让马蹄把那人给踩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萧夕被颠簸得差点碰上车厢的顶,稳下来后,赶忙撩起帘子,询问林妈妈和音璃。 “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个乞丐一时饿昏了…”音璃也是个善良的性子,说着话的时候,就难免面露不忍。 萧夕还没有开口呢,后面的马车传来音莲显得有几分尖利的声音:“快叫人赶走,赶走!我们还急着去寺庙里呢!” 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好似被这样一个乞丐耽误了多大的行程。 音莲在府里的地位似乎很不一般,但明面上大家不敢得罪,捧着她,背地里却是十分的看不上眼。就这样一个货色,还摆什么主人的谱子呢!还去什么寺庙,这般刻薄的性子,哪怕是菩萨也欢喜不起来罢! 但大家都和萧夕一样,半个字都不多说。仿佛压根没听到音莲的叫嚷。 “你把这些给他吧,”萧夕掏出贴身的钱袋,本来想掏出一些碎银来,可一想统共也没有多少,干脆直接将整个钱袋送了出去:“我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让他能活下去一段日子。” 她是善心,但没有善到愚蠢的地步。尽力而为就已经足够了。 “哎!”音璃脆声应下,心底对于这个少奶奶有了更多的认识,当初被指过来的时候,还有几分的不乐意呢,现在,却是能体会几分音落对少奶奶的忠心了。 她提起裙摆就朝前面去了,拦住了车夫,“车夫大哥,你等等赶人,我家少奶奶有东西给他。” 地上的乞丐衣衫破烂,头发脏得团在一起,更是看不清他的面容,本来是个挺高大的身板,但此刻饿得连爬都爬不起来。 音璃目露怜悯,将手里的钱袋递给他:“这些银子你拿去,暂且填填肚子。” 乞丐抓着钱袋发抖,又是激动又是感谢,一个劲的道:“谢谢少奶奶,谢谢少奶奶,少奶奶真是菩萨心肠。” 一句菩萨心肠,说得人心里十分的熨帖。 白泽他们未下马车,听到些许情况从那边传来,下人们都纷纷的传说:“少奶奶还真是善心,知书达理还不够,还能如此对待一个小小的乞丐。” 一时,大家才都想起,他们的少奶奶,不光是知书达理,更甚者还是当朝萧右相之女呢! 没人不喜欢慈悲的主子,由这件小事,又想起少奶奶掌家的时候,每日的膳食还没一个跟前侍候的妈妈丰盛呢! 一时之间,这个硬送上门的少奶奶似乎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也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是一个刻薄的坏心女子。 音莲听着这些话,心里就不甚舒坦,更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呛声道:“那么多银子就给了一个乞丐,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第495章 救命稻草 “如此败坏白府的财物,还好现在白家不在她手上掌管,不然总有一天要败得干干净净!” 在别人的口中,萧玉檀已然没有那么刻薄难忍,可在音莲的口中,却是那么的不堪。就连好心的施舍都变成了恶心人的矫揉做作。 白泽的心情莫名的有些郁躁。看了音莲一眼。 音莲被他冷冷的眼神唬了一下,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 乞丐被两个车夫抬起来放到路边,马车接着走了,乞丐心存感激,在马车走的时候,还不忘在路边跪拜。对于贵人来说,这些银子自然是算不了什么,可对于一个饿了半月的人来说,无益于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哇! 白泽的目光从乞丐身上划过,并未做半分的停留。心里却有了一些小小的波动。 马车又行了一些时候,终于到了净慈寺。 萧夕下了马车就径直去烧香敬拜,求见净尘大师的面。 因为带着老夫人的名号,净尘大师很快就予以接见,听了她的来意,欣赏她的孝心,很快就叫人送笔墨来,为她写上一段功德经。 因为耽误了一些功夫,萧夕本以为白泽会和音莲已经离开了,没曾想一出去,就和两人碰了个照面。 “少奶奶去求了什么?”音莲手里还拿着签文,像是在询问,其实是在显摆:“住持帮我解了签,说我命中注定有子孙福呢。” 话里还遮掩了一些,因为签文不止说了有子孙福,还说她的子孙福岌岌可危,需要处处保守方可无恙度过。 萧夕没做出什么反应,身侧的音璃握拳,死死的咬唇。 还是林妈妈出来缓和了局面:“少奶奶哪里用求这些呢,福泽深厚,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少奶奶今日特地赶来,是要为老夫人准备寿礼呢!” 这些事,府中上下都是知道的。但音莲关心的根本不在这些,就像是聋了似的,今日才知道老夫人寿辰就在眼前了。 平常人家稍微准备一下也就算了。 但白老夫人不是常人,膝下就有两个将军,其中一个还是她的亲孙,地位自然是不一般的。早早从五个月前就着手开始准备了。 “寿礼?那少奶奶准备了什么寿礼呢?”音莲的眼波流转,试探的询问出来。 “这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林妈妈直接避开,态度掺杂着些许的不屑,“少奶奶一路来已经有些乏了,我们就先回府了。” 林妈妈的资历摆在那里,如此对音莲也没有可指摘的地方。音莲只好忍气吞声下来,只是心里头暗暗的记恨,别等她做上了姨娘的时候! 白家音字辈的丫头几个,也只有这个音莲最为林妈妈不看好,瞧这记恨的眼神,定不是个好招惹的东西! 林妈妈心里呵呵冷笑,但又想到了老夫人的话,那点忿忿又化作了嘲讽。不过是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萧夕见有林妈妈为自己‘出头’,便抿住了唇,不多言什么。 只是,这时候,白泽却开口了:“来也来了,奶奶最近身子不太爽利,我们一起替她祈福吧。” 这话,当然是对着他的正妻,萧府的少夫人所说的。也让萧夕完全没有回绝的余地。不答应,就是对老夫人的不重视,而答应了…… 萧夕的目光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音莲。 她的性子果真是太过软弱,即便曾经因为掌家成长了一阵,此刻受了打击,完全硬不起来。面对自己厌恶的对象,她只能做得到躲避,而此刻,竟然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好。”萧夕点了点头。 林妈妈见两人有接触,“那老奴先去添点香油钱。”不在两人跟前晃悠,不光如此,走之前,还很自然的命令:“音璃,音莲,你们跟着我来,顺便再拿些火烛回去。” 音璃很痛快的走了,音莲向白泽投去求助的目光,想要跟在他的身边:“少爷……” “怎么音莲?老奴是叫不动你了?”林妈妈的目光一凌,打准了少爷不会因为这些事情为难她。想必他的心里也是很有谱子的,奴婢就是奴婢,即便以后很有可能抬成姨娘,也不长她这个臭脾气! 老夫人常年在净慈寺捐献香火钱,因此也有个招待的屋子。两人跪在蒲团上,静静的闭着双眼,看似在虔诚的祈祷,但谁也不知道彼此真正在想什么。 萧夕渐渐看透老夫人的脾性,一开始是有好感的,但总归不会像真正的家里人一样亲近,此刻也不会与她过不去,只草草的在心中默念了几句好听的,希望老夫人身体康健后,便成了闭目养神了。 白泽似乎也没有那么多话要跟菩萨说,先打破了沉默,问:“你刚刚,为什么要给那乞丐银子?”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声音虽然是不大的,但落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掷地有声。再加上他的口气挺硬,竟然像是质问一般。 萧夕的心头莫名一紧,慢慢睁开眼,正好与白泽有些复杂的目光对上。 他这是什么眼神? 萧夕不知道怎么想的,呼吸窒住,有一个好笑的想法,他难道,连乞丐那样的存在也容忍不了了吗? “想给就给了。” 萧夕说,因为垂下眼不与他对视,竟显得有几分的娴静温良来。 白泽的眼神有些恍惚起来,但很快转移开,率先从蒲团上起来,也不管萧夕的存在,径直离开了。 萧夕忍不住蹙眉,真是拿捏不住他的脾气。 曾几何时,他的脾气竟然变得这样的怪异? 白泽都走了,萧夕断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毫不犹豫的起身,林妈妈她们老早就在外头候着,见她出来就迎上来:“少奶奶,可以走了吗?” 回去的路上,音璃还笑眯眯的将一封平安符交给了她:“少奶奶,这是奴婢为您求的呢,还有林妈妈,音落,一人一个。” “谢谢你。”萧夕收下,很是珍视的放进自己随身的香囊里,那里面,还有一个平安符,她不好明面上为四姨娘求,甚至连面也不能见,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聊以慰藉。希望菩萨能够怜悯姨娘…… 第496章 投机取巧 回到了白府,萧夕就着手开始准备老夫人的贺礼。 林妈妈虽说被老夫人送到了这里,但暗地里还是跟老夫人那边有着联系,把今日去净慈寺的事情事无巨细都告诉了老夫人。“哼,她倒是个有心的。”老夫人阴晴不定的说了这句话,没有那么大的火气了,但也好像不那么欢喜:“倒是很知道投机取巧。” 林妈妈对萧夕的看法好了许多,掩嘴笑了:“哪里是投机取巧呢,只是投其所好罢了,也算是她的一份心意了。说起来,她真不像是那样善妒的人,那件事,恐怕真的另有蹊跷。” 林妈妈都这么说了,老夫人听进去一些,但还是冷哼:“等查出来再说吧!”语调却是没有那么刻薄尖酸了。 音莲正为少爷不带着自己的事情妒恨难过,可也知道怎么才能讨他的欢心,说:“少爷,奴婢今日在寺里为您和老爷夫人求了平安符,您可要好好的戴在身上呀。” 虽然花了她二两的香油钱,但对音莲来说相当的值得。 然而白泽似乎有些神不守舍,见她来把袋子要往自己腰间挂,一把推开,厉喝:“你干什么?” 音莲被吓了一跳,委屈的举起手里的袋子:“奴婢只是想为您挂上平安符罢了。” 白泽这才回过神来,脸色仍然是不那么好看,“你自己留着吧,出去,我想自己静静!” 大家明面上看音莲受尽了宠爱,但其实,关上门来,白泽对她压根儿就没有那么亲密,比起演出来的那种疼爱,简直差到了十万八千里去。 “奴婢知道了。”音莲的语气带着哽咽,眼角更是带着点点的湿润,她伸出手来擦拭掉,仿若不经意的开口问道:“是奴婢多事了。奴婢只是想让少爷平平安安的,奴婢还为老夫人也求了一张,希望老夫人的身体能够恢复……眼看着就要到老夫人的寿辰了,奴婢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寿礼才好,少爷有什么好打算吗?” 白泽倒真的略微思筹起来,音莲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忽的,就得到一句冷冷的回复:“你不过一个奴婢,有什么好准备的!好好伺候府里的主子就是了!” 奴婢! 音莲脸上的神态差点维持不住,低下头掩藏住不甘的样子,气短的道:“奴婢知道了,是奴婢逾矩了。” “退下吧。”白泽的耐心已然用尽。音莲轻轻的合上了门,对自己奴婢的身份一天比一天的难以忍耐! 凭什么,就连少奶奶也没得到过少爷的恩泽。凭什么自己就还得做这个奴婢! “少奶奶。” 音璃挑了挑烛心,火焰跳了跳,把整个屋子映照得通亮:“已经不早了呢,您就早些休息吧,明早再继续做也不迟。” 绣屏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还要将净尘大师的字细细的先临摹在精致的布匹之上。萧夕打了一个呵欠,眼皮也疲累得睁不动了,不想因为疲累而有什么疏漏,暂且放下,“嗯,你帮我收拾一下。” 音璃答应着,手脚麻利的将桌面整理了一番,又替坐在梳妆镜前的萧夕卸下头上的装饰,一头长发披散开来,音璃轻手轻脚的替她梳顺,望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忍不住的开口道:“少奶奶,您长得真好看。” 萧夕怔了一下。 其实萧夕原本的样子就不丑,因为生母和萧玉檀的生母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只不过一个随了父亲,一个随了母亲,所以连带着,萧玉檀继承了母亲的娇媚艳丽,萧夕虽然也是秀丽无双,但比较起来,总归是寡淡了几分… “是吗?”萧夕看着镜子中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心头的心绪十分的难言。 “好了少奶奶,您休息吧。”音璃又服侍她上了床榻,小心的吹熄了蜡烛,屋子里一片黑暗。院落里也是十分的安静,连一丝声响也听不着。 萧夕躺下来,仍然有些放不下来,问正要离开的音璃:“音落近日怎么样了?” 音璃这些天也没闲着,说:“少奶奶您放心吧,我明个得空了就去看看她。您不用多担心。” 萧夕轻轻的嗯了一声。 马妈妈这边,音落没受到什么苦,因为被打了二十棍,人走路都不利索了,更被提干活了。 音落本来忍痛蹲下要清洗恭桶的,可谁知马妈妈看她几眼,竟‘大发慈悲’的开口道:“行了,你去屋里歇着吧,等身上好了再出来干活。” 音落惊喜又感激的看着她:“谢谢马妈妈。” 这里是不愿有下人来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的管事妈妈脾气太坏。 马妈妈的脾气是府中人有目共睹的,没人愿意在她的手底下干活,可是在音落看来,她还是相当的通情达理的。 音落虽然不是身娇肉贵的那种人,很能干活手脚麻利,然而这不代表她就抗打。慢慢的走进屋子里,她连休息都不能躺着,趴着了,身上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睡觉都不安生。 马妈妈掀起了帘子进来,大家都在干活,通铺上只有音落一个人。 “马妈妈还有什么事吗?”音落挣扎着要起来,对她的态度十分的讨好殷切。 “你躺着吧。”马妈妈摆摆手,十分利索的道:“你把衣服掀起来,我给你上点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音落的眼睛都瞪起来了,除了少奶奶以外,还真没人对她这么上心了,她不由得有些哽咽了,更不明萧为何马妈妈如此的善心。 “谢谢马妈妈,奴婢、奴婢还是自己来吧。” 马妈妈的手腕是强硬了一些,脾气也很硬生,从来不会说什么软话,做什么好事,闻言,眉毛竖起,“得了,你的手膀子还能扳到后面去不成?快着点,别耽误我的时间。” 音落只好听话的躺下,马妈妈的动作并不温柔,但药膏是好药膏,摸上去就让伤口微微发凉,十分的舒服。 穿好衣服,音落由衷的道谢,“谢谢你马妈妈,我好起来以后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第497章 药膏 马妈妈用复杂的眼神看她一眼,把剩下不多的药膏合上带走,又是一句:“得了,好好歇着吧!明天我再来给你擦。”倒是个挺老实勤快的丫头。马妈妈心里道。 萧冉近日总是不着家,但有空,便来到了马妈妈的院子里,知道她按照自己的话做了,很是感谢:“麻烦马妈妈了。” 马妈妈的态度十分的客气:“萧管家哪里的话。小事一桩罢了。那傻丫头倒是好福气,得着萧管家的照拂。” 萧冉笑了笑,又将一罐药膏给她:“再敷上三四日估计就好得差不多了。马妈妈用不着多心,府中很快就有一个适合您侄儿的空缺,这些日子,还是麻烦马妈妈操心了。” 马妈妈接过药膏,比方才还要客气:“好说,算不得什么麻烦。” 这些都是府里很正常的事情,讨好了上面的人,日子就好过起来了,放在府里的主子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萧冉虽然只是一个管家,但完全不是一个平庸的管家。不光生的一副好皮相,手腕也是十分的干脆利落。由此看来,得着白府小姐的青睐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次日,马妈妈再给音落擦药膏的时候,音落有些不安,开口:“马妈妈,真是劳您费心了,这药膏恐怕不便宜吧?等我领了月俸,一定会还给你的。日后必定会好好感谢马妈妈您。” “是不便宜。”马妈妈也是识货的人,这个成色,这个气味,想必掺了不少名贵的药材,又是从城里的大药铺里买来的。 她也不是喜欢招揽情份的人,“你要谢的人不是我,是萧管家!” “啊?”音落傻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过得这么痛快,全然都是萧冉在背后的帮助,一时,她的心口热乎乎的,一种甜蜜的,满足的情感充满其中。 萧管家、他竟然如此的关心在乎自己吗? 音璃很快来到院里来探望音落,看她过得还不错,这才放心,又把自己的药膏带来,想给她擦一擦,想也知道,被丢到这里来的只能自生自灭,哪有人会管她的那些伤口。 “不用了,”音落摆手,还没来得及解释,衣服就被掀开了。 “咦,”音璃是个眼睛尖的,看到她的伤势好了很多,又闻到一股子药味,“你上过药了?是谁给你上的?” 虽然音璃带来的药膏也很好,但疗效比起音落身上的还没有它的七八分好。 音落的脸庞带着些羞怯的微红,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音璃松了一口气,“还是萧管家想的周到。”本来以为萧管家给了少奶奶一个主意已经很周到了,没想到他连这边也顾及到了,真是替少奶奶省了一头心思,也让她没那么记挂了。 音落还念着少奶奶院子那边,知道他们在做这些,开始责怪自己:“都怪我蠢笨,要不然现在一定可以帮得上少奶奶的。” 她的女红很是不错,在丫鬟里算是出众的了。 音璃安慰她几句,音落已经得着教训了,说到底,一开始也是为了少奶奶才犯的错,不忍心再让她这样自我责怪下去。 “你没事,我就回去了,也让少奶奶宽宽心。” 音落不好起身相送,早日回到少奶奶的院子里成了她心头最大的执念,但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是急不得的。 萧夕知道这件事,心情果然松快许多。正忙碌着,瞧见院门处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奶奶,”音莲笑意盈盈的走进来,款款的福了一个身,话说得十分的好听:“奴婢瞧着音落被打发成三等丫鬟,您的身边没了人伺候,特地来身边照顾您。不知道少奶奶在忙些什么,奴婢有什么可帮得上的吗?” 这话,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说得过去,唯独放在音莲身上最不合理。 别说她老早就不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奴婢,就是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不会这样来‘自贬身价’。更别提在这种落井下石的关头了。 音璃瞪着她,俨然是第二个音落:“这里用不着你,你快走开。” 音莲好似听不懂人话,自顾自的朝萧夕的桌前走去,“呀,少奶奶这是在准备寿礼吗?是准备刺一个屏风送给老夫人?” 这个主意真的是太妙了,音莲的双眼都亮了,接着,又看到桌上那张纸,拿起来,“这不是功德经么?”妙,真的是太妙了。如果她送这样一个东西给老夫人,老夫人是一定会喜欢的。 音璃劈手把她手里的纸张夺过来,“音莲,你不要太过分了!少奶奶的东西,也是你一个奴婢能随意动的吗?还不快点离开,别扰了少奶奶的清净。” 萧夕也有些不悦起来。 她不是看低这些丫鬟,也把音落当成自己的妹妹,但对于音莲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正要出声赶人的时候,音莲却还自信的毛遂自荐:“少奶奶,这种事,您还是交给奴婢来吧,不惭愧的说,奴婢的女红是白府里最好的,一定可以绣出最好的屏风,定然能让老夫人喜笑颜开。” 萧夕看了一眼音璃,这件事音璃也是知道的,并没有出声反驳。 眼看着音莲伸手来拿了,萧夕挡住,说:“这件事我还是自己来比较好,重要的是心意,如果假他人之手,也就失去了这份寿礼的意义了。” 见少奶奶看得很明萧,音璃再度不客气的赶人,更是把家法拿出来压她:“你还不走吗?你作为一个奴婢,几次三番这样打扰主子,该当何罪?别觉得做了通房丫鬟就了不得了,这是主子不爱跟你计较,否则老早就赏你十棍子!让你知道奴婢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音莲的表情都狰狞了,被奴婢这两个字压得喘不过气来。 最终,她还是福身离开:“请少奶奶原谅奴婢,是奴婢错了。”红着眼眶,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真是看不惯她这个做派。”音璃哼声。 音莲回去,越想越觉得不甘心,然而野心再蓬勃,她也只能暂且忍耐,谁叫她的肚子不争气呢! 第498章 绣娘 她暗暗的摸上了自己平坦的腹部。咬唇,妒恨上了萧夕的存在。 “少奶奶,你这绣法是自己想的吗?绣的真是太好了!”音璃和林妈妈都面露惊异之色,对萧夕的绣法啧啧称叹。 萧夕摇摇头,说:“这是以前萧府的绣娘教我的,只不过我略微修改了一些,让线看上去更好一些。” 她没有才气,不会四书五经,在所有的地方都平平无奇,只是她三妹的影子。 然而,兴许是上天都不忍心了,给了她一副巧手来作为补偿。 林妈妈忍不住拿了她才绣了几个字的作品来看,是用金红色的丝线来绣的,巧的不是它字形的美,而是刺绣的背面,竟然也是那么的完美,这样的手艺,就是拿出去作为皇家的绣娘也绰绰有余。 她词穷了,但还是会夸上一句:“真不愧是白三小姐!外人只道您才貌双绝,今日老奴才算是真的领教了。” 话音才落,萧夕的指尖刺痛,竟然一个不慎戳破了手指,回过神来,脑子里还是那一句‘真不愧是白三小姐!’ “呀,少夫人,您流血了。”音璃赶忙将萧夕的手拽过来,用手帕包裹住那伤口。 “我没事。”萧夕轻轻的摇了摇头,“只是扎了一下。”重新拿过针线来,要继续刺。 林妈妈和音璃并未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只当她是不小心的,略带心疼的责怪:“少奶奶小心着些,别为了准备寿礼让自己的身子受了罪,反正还有三两个月,时间充裕着。” 萧夕点了头。 可她的技巧也不是太熟练,好不容易绣了半幅,手上已经缠满了布条。 这日,老夫人的身体不太舒服,萧夕前去探望,白升恒和夫人已经在屋中,见到她行礼,邹氏才注意到她手上的伤,难免多问一句:“玉檀,你手上这是怎么了?” 萧夕本已经刻意朝袖子里收着手,没曾想还是被看见了,正准备要解释,在老夫人床边的白泽看过来,眉头狠狠的一皱。 林妈妈开口:“没什么,只是少奶奶急着要为老夫人准备寿礼,祈祷老夫人身体康健,连着夜里都在赶忙刺绣,这才不小心伤成这样。” “萧夕有心了。”老夫人说了一句,咳嗽了两声。白茹兮连忙扶着喂下去一口梨水,老夫人的神色才好看了一些。 容姨娘微微抬着头,似乎很关切老夫人的情况,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老夫人咳死过去,她说:“老夫人您的年岁也大了,别再被府里的这些事情劳累到,就让茹儿帮着您分担一二吧。” 此话一出,邹氏的眼神就变了,而白升恒却是一声没吭,似乎很认同她的说法。 毕竟在他看来,容姨娘和邹氏都是他的妻妾,茹儿更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帮着管理府里也没什么,反正之前也跟着邹氏在学着管理了。 说起来,老夫人和邹氏也有那么一丝的关系,就是不融洽,也不会让这府里的旁门左道爬上他们的头。 “你多虑了,就是我的老骨头不行了!还有夫人来撑着,再不济,也有萧夕在。” 话外之意,无论怎么,都是轮不到容姨娘来指手画脚的,更轮不到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庶女! 这容姨娘,真的是恃宠而骄了! 因为老夫人的这一番话,邹氏的面容才稍微好看了一会儿,也顺势道:“与其管理府中,不如好好相看相看未来的夫婿,眼看着就快要及笄了,你的心里就没有一些想法吗?” 白茹兮咬唇,她是跟在邹氏的身边长大的,但还是比较贴近容姨娘,闻言,向她投去求助的一瞥。 容姨娘仗着白升恒的宠爱,仿佛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姨娘,竟有一种要替白茹兮相看的意思,开口道:“回夫人的话,妾身倒是替二小姐相看了一番,倒是觉得那陆家的……” “容姨娘!”老夫人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是觉得,你才是茹兮的母亲是吗?” 容姨娘呼吸一窒,明萧自己是越俎代庖了,朝白升恒看了一眼,垂下眼帘:“是妾身多言了,还请老夫人原谅。” 谁叫她只是个姨娘,所以白茹兮即便是从她的肚皮里爬出来的,也只能叫邹氏母亲,没有她存在的分位。 白升恒把容姨娘隐忍的样子看在眼里,眼里很是不忍。然而有老夫人在跟前,他就是疼惜也不能表露出来。 白家的子孙还是被培育的很好,从白升恒开始就很孝顺。也是老夫人心中很熨帖的一点。 居老来给老夫人把了个脉,确实是这段时间累了一些,又因为前些日子的事情气了一下,亏了一些气血,稍微补养一些也就无碍了。 白升恒放下心来,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告退了,让老夫人好好的清静清静。 萧夕才福了个身,还没开口,老夫人跟身边的辛妈妈使了个眼色,辛妈妈心领神会,“少奶奶,老奴看你的手伤的有些厉害,你留下来,老奴替你上一下药吧。” 萧夕自然想说不用,可还是忍住,点了点头留下来,明眼人都能看出,哪里是辛妈妈于心不忍,明明就是老夫人另有所图。 白升恒和容姨娘先离开了,接着是邹氏和其他的姨娘。 白泽久久没离开,似乎是在踌躇什么,终究还是拿了出来,献给老夫人:“这是孙儿得来的偏方,说是对治咳嗽有奇效,嗓子会很舒服,孙儿已经测验过,并没有什么毒害,奶奶尽管可以试试。” 辛妈妈替她接了过来,老夫人询问:“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白泽不隐瞒:“是音莲献上的。” 要是其他东西,白泽才不会接受,可听说这是对老夫人好的,他脾气虽然乖戾,但总归是孝顺的。 “竟是那个丫头。”老夫人哼笑一声,让辛妈妈收好了,家里音字辈开头的,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老夫人以前也受用过一些,知道会有那种效果,“我收下了,如果有用,自然会给她奖赏。” 这样说,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奴婢。 第499章 刺绣 奴婢对主子好是应当的,赏赐一些小玩意儿也是无可厚非。 如若音莲在此地,心口又要是一阵疼痛。白泽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最后看了被留下的萧夕,抬脚离开了。 辛妈妈给萧夕看了一个座位,端上了茶水。 萧夕不主动询问,知道老夫人会开口的,果不其然,等了半晌,老夫人才慎重的开口道:“萧夕丫头,我知道你不想掌家,但这件事,不是你不想就不想的。你是白府的正经主子,现在虽然府中没有姨娘,但以后终究是会有的,你不早早的树立起主母的尊严,以后就更站不稳脚跟。” 这话,萧夕自然是知晓的。可心里的抗拒仍然是一丝都没有减去。 音璃和林妈妈都是老夫人的人,此刻也没有离去,见她没有吭声,为萧夕着想的林妈妈忍不住开口了: “少夫人,您可千万别糊涂。” 竟然是一针见血,把萧夕的想法说得清晰明萧:“老奴知道,你还有些在和少爷置气。可这样置气又能有什么改变呢?你终究还是白府的少奶奶!” 萧夕承认自己是与白泽生过气,也膈应他的存在,甚至想就这么不管不顾,漫无目的的过上一辈子。但这样,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呢?不愿意掌家,更是在给自己的生活找麻烦!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放在膝上的手更是控制不住的握起。碰到伤口,刺痛让她回过神来。忍不住轻轻的蹙起了眉头。 林妈妈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她原本是打算就这么过下去的,因为皇帝的赐婚不能随便处置,家里的四姨娘更是还需要她虚假的身份作为庇佑。 这么一想,萧夕欲张口。 她的反应慢了不止一拍,让老夫人误以为她还是不愿,于是便决定各退一步: “这样吧。如果你实在不愿像之前那样,就从我手里先管理一个铺子去吧。” 因为老夫人还在,邹氏虽然也有地位,但总归被压了一头,老夫人不光管理府中最大的事,府外的也由她管,就连邹氏的嫁妆铺子,也被老夫人攥在手里。等以后邹氏上来了,自然全由她来打理,到了萧夕这里也是一样。 林妈妈对于老夫人的决定很是讶然,但听到萧夕一声好之后,神情恢复了正常。 这样也好。 少奶奶拥有更多的权力,绝对是一件好事。 而从她以前掌家看来,她应该也有这个权力。 并不是权贵之家就不会涉及生意,一般的官家在外面都有自己盈利的铺子,比如张老爷,王老爷,城中最大的一个药铺和绸缎铺就是他们家里的。 而白府也有不少的铺面,其中一个被老夫人划给萧夕来管理的,是一个生意还算不错的珠宝铺,唤作锦绣斋。在城北比较繁华的地段。它也是收入最多的其中一家,可见老夫人的心意。 “有林妈妈在你身边辅佐,我是放心的,等日后你做得更好了,我会把更多的铺子交给你来管理。” 这一番话,让林妈妈和音璃喜不胜收。这样一来,即便少爷和少奶奶还没有和好如初,少奶奶在这府中的地位也是绝对不可撼动的。 萧夕是没他们那样笑得牙不见眼,但心里也是有一些安稳的。 这其实就是本来就该追求的东西,就像是皇帝的后宫一样,女人们为了受宠,还不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力。 此时萧夕虽然没有受宠,但所获得的,已经足够让人眼红和忌惮了。 然而一行人还没开心一阵子,回到院子里,萧夕就发现她们放在桌子上的刺绣被人给破坏了。 破坏的人心思歹毒,不是只想泄愤那么简单,用剪子把字一个个的剪开,让它连一点修复的可能都没有了。 音璃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换上了愤怒:“少奶奶,这一定是音莲做的!” 这可是少奶奶不眠不休好几日才做出来的,辛苦程度可见一斑!而除了林妈妈和音璃,只有音莲才见过这些! 音璃想的和萧夕想的一模一样。 萧夕手里拿着碎布料,她虽然性子怯弱了一些,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傻子,攥了起来,命令:“去把音莲给我叫来。” “奴婢立刻就去!”音璃提起裙角就要冲出去,林妈妈怕音莲不受控制,也跟上去:“老奴也去。” 清嘉院内。 音莲虽然也只是个丫鬟,但已经过上了半个主子的日子。 “眠春,去把厨房里的瓜子给我端来。” 正是用过了午膳的时候,音莲坐在院落里树下乘凉,别提多快活了。谁叫她现在是少爷身边唯一受用的女人,日后发达的机会多着呢。 府中的人都还不知道老夫人已经给了萧夕一家铺子。否则肯定恨毒了。 林妈妈来的时候,看到这番做派,气得够可以的,直接开口道:“音莲,现在立刻跟我们到少奶奶的院子去。” 音莲对于曾经照拂过自己的林妈妈也无半分的尊重,吐掉嘴里的瓜子,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去呀?少奶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幅样子,好像自己是府中的主子一样。 林妈妈心中恼火更重,“怎么,还叫不动你了?是要让少奶奶亲自来请你?” “这我可不敢呢,”音莲故作惶恐,“只是音莲不知道何处得罪了林妈妈,要让林妈妈来亲自押我过去?” “你给我少废话!”音璃跟着少奶奶身边几日,竟然跟音落学了几分的利落和粗暴,上前就去揪人。 想到少奶奶那么多天的心血化为乌有,她活剐了这个小贱蹄子的心都有! 秀才遇上兵,音莲只剩下了惨叫的份,被押到萧夕跟前的时候,发髻散乱,活像是被人按在地上痛打了一回。 “少奶奶,敢问音莲是做了什么错事!少奶奶竟然这样对待音莲!无故的欺辱您的丫鬟,就是告到老夫人那里去,您也说不清理!” 她叫着冤屈,萧夕拿着毁坏的刺绣来到她的面前,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这幅刺绣,是你毁坏的,是也不是?” 第500章 有所补偿 音莲瞪大了眼睛,倒像是头一次这样看到,又大叫起来:“少奶奶,您可不要冤枉奴婢!奴婢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 “哪里敢做?” 萧夕容忍得已经够多。也觉得她故作无辜的脸如此的可憎,一时冲动,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 音莲的脸立刻就被打偏,红肿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的滑稽可笑。 她也被打傻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叫得更加的大声:“你竟然打我?” 萧夕的手也打疼了,闻言,皱眉,昂起下巴,“打你怎么了,你身为一个奴婢,竟然敢毁坏主子的东西,就是请上家法,对你来说也是轻的!” 那清脆的一声,让音璃的心里十分的痛快。正欲说上几句话,就被抬脚进来的白泽给打断了。 见到白泽,音莲立即哭得楚楚可怜,带着脸上的伤势,明显就是一个被主母欺负的可怜的小通房。 “少爷,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少奶奶不分青红皂萧就如此的欺辱奴婢……”说着,她已经哽咽的没办法继续诉说,捂着脸上的伤口,瘦弱的身子颤抖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了去。 白泽方才离开,是因为居老那边说有一个极好的调理方子,才想起来只是落在了家里,为了让老夫人身体更好,他才跟着去取,由此,错过了林妈妈她们去押人的一幕。 此刻,看到这样,白泽的心里不甚痛快。 不是心疼音莲被责打,而是觉得萧夕这幅刻薄尖锐的模样,和当初她施舍乞丐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怀疑她那是不是故意演给自己看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泽搂过了音莲的瘦腰,摆出一副要为她做主的架势,厉声:“就算你是白府的少奶奶,也断没有这样随意欺辱的资格!莲儿到底是哪里惹怒了你,今日要是不给我说个明萧,你就别想将这件事掀过去!” 萧夕看着两人这样,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的刺了一下,她平稳心绪,语调十分冷淡的道:“是什么原因,少爷你看了就知道了。” 将手里破碎的刺绣递了过去。 白泽匆匆看了一眼,明萧了一切,萧夕还在说:“她趁着我们去老夫人院里,就来我这里剪坏了我的刺绣,这些是我不眠不休几日才做成的,她……” 话还没有说完,白泽一个巴掌甩出去,力度之大,让音莲直接摔倒在地,这下可好,两边的脸蛋都肿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的丑陋滑稽。 “少爷!”回过神来,音莲当真是委屈到了极点,哭嚎起来:“奴婢真的是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剪坏少夫人的刺绣!真的没有!眠春可以为奴婢作证,奴婢今日根本就没有离开院子一步啊!怎么能来剪坏少夫人的刺绣呢!” 萧夕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大家听着音莲嚎哭的声音,也都有些慌了手脚,音璃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无措的看向林妈妈,嘴里不自觉的否认:“怎么会是这样呢,不会是这样的。” 白泽的神情十分的复杂,“去把眠春叫来。” 眠春的年岁小,又是个见识短浅的,这是她第二次来作证,因为胆子小,白泽也不怕她撒谎:“你可小心着说,让我知道你撒谎,可吃不了兜着走。” 被少爷可怕的目光盯着,眠春瑟瑟发抖,眼圈儿都红了,“奴婢、奴婢定不敢撒谎的。”连巴豆粉都不敢下的胆小鬼,更别提在少爷面前乱说了。 有了眠春的作证,音莲终于是洗脱了嫌疑。虽然大家都不太想相信这个事实,但也是没有办法否决的。 音莲即便受了委屈,脑子也还是在的,只可怜的凑上白泽的身边,“少爷,奴婢真的没有做这些事,少奶奶这是为了老夫人的寿诞在做准备,奴婢就是再混,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下手啊,奴婢知道少奶奶做得有多辛苦。奴婢也不会怪少奶奶的,不知道是什么混账做了这种事,让少奶奶又要多辛苦劳累了!” 白泽没有将她推开,看着她嘴角都被打出血丝的样子,还伸出手替她抹掉嘴角的血丝,是他错怪了,必定是会有所补偿的。 因为音莲的话,白泽自然也不会多责怪她的错认,只是看了一眼她伤痕累累的手,沉声:“你打算怎么办?” 不是问查出凶手的是,而是这幅作品的事情。 “只能重做了。”萧夕答道,声音轻上了很多,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像音莲这样害自己。 “如果少奶奶不嫌弃的话,音莲倒是可以帮少奶奶一起做,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轻松些,少爷您说呢?”音莲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这个主意。而且还不是问萧夕的意见,是在问白泽的意见。 “那就这么——” “不用了!”萧夕立即拒绝。 白泽看着她的眼神十分的不悦,觉得她十分的不识抬举,手都已经伤成了这样,竟然还要逞强? “音莲的手艺很好,不会毁了你的作品!”竟然还是要将音莲指派过去。 萧夕紧紧的捏住手,闭了闭眼,“我说不用了,这幅绣屏是我要送给奶奶的,自然从头到尾都要我一个人做,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不光是缺失了心意,等寿宴那天要送上礼物的时候,如若有了音莲的参与,岂不还得给她分一声夸奖? 萧夕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小气的一天。 “那就随你!” 白泽定定的看着她许久,终究是甩袖离开,音莲还有些不甘心,但最后还是跟着他走了。 “少奶奶,这件事是老奴判断失误了。”林妈妈出来承认错误。要不是她们没留心先问一问眠春,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传出去,便是少奶奶头脑昏庸,坏了她的威严和名声。 “无事,”萧夕望着她,刚才的烦躁少了许多,“这件事怎么能怪林妈妈呢,还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 “好了,快点帮我准备丝线吧。重新做一幅,又得花费不少的时间。” 音璃连忙开始准备,嘴里忍不住的嘟囔:“我还是觉得是音莲做的。” 第501章 痕迹 除了她,还有谁的手段能这么阴毒呢。 萧夕的脑海里突兀的划过一个光点,但她并没有捕捉到,只好摇了摇头,专心忙起绣屏的事情。 她还是先要把字体临摹过去:‘……第九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令诸有情……’ 这件事,老夫人是不知的,因为音莲献上的东西确实不错,随手打发了一些小玩意算作奖赏,连她的面也没见一个,还让萧夕抽出点空来,准备带着她去熟悉熟悉那间铺子。 这时候,府中才知道,老夫人竟然要把锦绣斋给萧夕管理! 白茹兮嫉妒得心肝脾胃肾都在疼,可无奈这是老夫人做的决定,她爱给谁就给谁,也就只有眼红的份儿了。她总归是要嫁出去的女儿,以后和白府没有什么关系。 然而她还是心怀不忿。连带着看萧夕都十分的不顺眼起来。 不顺眼,她就要给萧夕找些麻烦。 林妈妈和音璃也不好对府中的二小姐做什么,只能好茶招待着,陪着笑:“不知道二小姐今日来有什么事?” “我没事就不能来了么?”白茹兮斜眼过去。 “自然可以来。”林妈妈笑着说,又捧上来一叠点心,“只是少奶奶现在正忙着准备老夫人寿宴的寿礼,恐怕是没有功夫陪着二小姐说话了,怕是会让二小姐觉得无聊。” “哪里会呢,我就在这里看看兄嫂,不用她陪着我说话。” 如此这般,萧夕也不好赶人,只能随着她去了。尽力让自己忽略白茹兮并没带上多少善意的目光。 “你的绣法怎么这么奇怪。” 白茹兮本来只想找点麻烦痛快痛快,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发出疑问。 萧夕不太想理睬她。在府中能生存下来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她能成为白升恒最疼爱的女儿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而先前,她也只是在萧冉的面前露出那般有些娇憨的模样。到了其他人的面前,就完全没有那么好拿捏了。 “你说话啊。”见她不开口,白茹兮逼问。 萧夕只好敷衍她,“这是我在家中的绣娘教的,是青州一种独特的绣法。” 女子的女红本来就是其中一样重要的事情,白茹兮瞪大了眼睛看,却仍然没有学会,不禁有些生气,开口:“你别绣了,我已经来这坐了许久,你怎么也不陪我说说话?” 萧夕手里的针线不停,注意力再度被分散,心情有些不太好了,但仍然顾忌着她是白府的小姐,开口回答:“我还要赶着将这幅绣屏完成,怕是不能陪伴二小姐说话了,二小姐何不去找府中其他的小姐说话?日后等得了空,我定然好好的陪伴二小姐。” 虚伪的话谁不会说。 白茹兮有些气短,但又很快的恢复过来,笑得有些诡异,“哦,那好吧,这里真是太无聊了,我要先回去了。”说着这话,用一种很刻意的姿态站起来,打翻了放在桌上的热茶。 “少奶奶小心。” 林妈妈眼疾手快,可还是没拦住,一杯热茶直接翻了下来,撒在了萧夕毫无防备的手上。 萧夕惊叫了一声,手上的疼痛让她没抓出东西,绣布连着针一起落地,同时也沾染到了不少的茶水。 “啊,少奶奶!”音璃紧张的上前,抓过萧夕的手,看到那上面都被烫出了水泡,她气死了,没忍住就朝白茹兮看过去。 白茹兮立时横了眉毛:“兄嫂,你这丫鬟的礼数学的不是很好啊,竟然还瞪主子?我看你可要好好的教导一番!” 萧夕忍着疼痛,责怪的看了一眼音璃,这才开口道:“是,这是我的错,我以后会好好管教的。茹兮你要是无聊就先走了,日后我再陪你。” 白茹兮春风得意的走了。 音璃的眼圈都委屈红了,萧夕自然是不会责怪于她,这是难免担忧,“音璃,本以为你是个性子沉稳的,怎么尽跟音落学了?我还没把她带出来,可不想再送一个进去。” “少奶奶,我知道错了。”音璃赶忙说着。 林妈妈心疼的看着萧夕手上的水泡,叹了口气,这个二小姐,这是够任性的。可又能怎么办呢?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做少奶奶真不是个简单的差事。 “好了,音璃,你快去把药箱拿来,还要等着这水泡自己好吗?”林妈妈抓起萧夕的手,“好好的一双手,这都磋磨成什么样子了。” 抓着手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奇怪:“咦,听闻少奶奶以前不是最爱抚琴了吗?怎么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萧玉檀琴棋书画都十分擅长。萧夕忽然记起,有一回,因为弦断了,划到手指,还不小心留下一些痕迹。 她的心里一惊,下意识就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林妈妈还以为是自己弄痛了她,并未在意她有些古怪的神情,也一笔带过:“瞧我,没注意力道。”还说:“想也知道少奶奶多疼惜这双手,怎会留下一点痕迹。” 她们这些名门的小姐,手脸像是珍宝那么重要,一点痕迹都会拿药膏抹去,怎么会留下一点伤痕? 萧夕的呼吸这才慢慢的恢复,抿紧了略微发萧的唇,不吭一声。 林妈妈的手法十分的熟练,给她挑去了水泡,摸上了药膏,萧夕几乎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望着自己的双手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为她换脸的鬼医纵然厉害,可也只能做到完美无缺的换上一张脸罢了。其余的是一点也改变不了,萧夕的手还是她自己的手。 然而她和白泽分离了多年,哪怕是多年默契的老夫老妻都有可能分辨不出对方其他地方的变化,更别提是他们了…… “少奶奶可是累了?”林妈妈关切的询问。 萧夕摇了摇头,捡起绣布继续开始忙碌。音落的伤渐渐的好起来,马妈妈还是没让她多辛苦劳作,总归比其他的丫鬟们要轻省许多。 这日,萧冉因为有事来到院内,音落含着羞怯的送上了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她做的鞋垫。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才好,又觉得萧冉孑然一身,或许送些实用的东西会比较好。 第502章 核对 萧冉却摆手不愿意接受:“不过是小事一桩,我帮你,也是为了让少奶奶不要多牵挂,你实在不用做这些事。” 音落如同桃花一般红润的脸庞,因为他的这番话变得刷萧,觉得捧着的篮子仿佛有千斤重。她低下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普天之下最大的错事一般。 “可是这些鞋垫就是为你做的。”她笨,怎么想就怎么说出来了。要是他不要的话,这些鞋垫做出来就是浪费了。 萧冉忍不住笑了,却是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篮子,说:“既然这样,那这次我就收下了,下次万万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音落心里的失落好转了许多,点了点头。 其实她很想为萧管家做些什么,可她又是萧管家的什么人,能做什么事呢?想到这儿,眼眶不由得有些红了。 寿宴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萧夕的绣屏也终于快要完成了。除了林妈妈、音璃以外,还没有其他人看到过这幅作品。 林妈妈笑着说:“少奶奶您放心吧,老夫人是一定会喜欢这幅作品的!” 上次的绣屏被毁了,这次萧夕有了新的主意,真的用了掺了金的金色绣线来绣,让整个绣屏看上去很是精致,不凡。摆在那儿就显出一个高贵的气质来。 她也很有信心,老夫人是一定会欢喜的,那么她这一两个月来的辛苦就不算是萧费,而音落也终于能回到她的身边了。 萧夕舒了一口气,“老夫人能喜欢是最好的了。” 府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白泽也终于寻摸到了自己满意的礼物,是一盆很珍稀的盆栽,老夫人素来是爱花之人,想来也是会十分的欢喜。 老夫人自己的心情也十分的不错,身子也因为调理好了许多,见萧夕似乎最近有了空闲,让人叫她来,准备带她到铺子里瞧一瞧,毕竟是说了要给她的铺子,以后有很多事务需要管理,还是尽早接触比较好。 萧夕允许了,两人出门,来到了锦绣斋。 知道是老夫人和少奶奶来了,掌柜的态度十分的热切,还将最近新入的一些货拿出来,让老夫人看上一看。 老夫人难得来一趟,本来看货的事情也不用麻烦到她,自然有掌柜这样的人来处理,每月拿来账本看看就行了。但来也来了,顺便看上一趟也不算是什么事。 “拿上来吧。”老夫人开了尊口,对自己用惯了的人还是相当信任的。 “哎!”掌柜连忙去使人拿来,这回是采买了一些玉镯,成色十分的温润好看,还淡淡的,比店里那些碧翠碧翠的要好看上几分,且十分的衬手腕,想来采买回来后,一定能卖得不低的价钱。 “嗯,”老夫人拿了一只在手里看,相当的满意,相当的喜欢,“不错。” 掌柜有些得意的,“那当然了,老夫人,这可是我千挑细选才选中的,人家是经常出海的商队,这些镯子,可不是平常能买得到的!” 这些是他们送来让鉴赏的镯子,要是真的要购买下来,可要花上一大笔钱。掌柜的本来就准备送去给老夫人看看,让她来决定。没料到老夫人自己上门,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挺好的,就采买下来吧。”掌柜的本身也会鉴赏,老夫人很信任他,又觉得一定不会亏本,直接敲定了下来。 “来,玉檀。”老夫人拉过萧夕的手腕,也给她的手上套了一个,存心试探她:“你来看看这些品质如何?” 萧夕虽然不会看这些的真假,但对于成色还是会欣赏的,点头:“很好。”掌柜的也在旁边吹嘘着,还讨好着说:“等拿下来后,我立刻给白府送去两只,老夫人和少奶奶能喜欢是最好的了。” 这也是白府要做这生意的其中一个原因。有哪个女人是不喜欢首饰的呢?自家的铺子,用起来更是顺手。 老夫人点了头,又要去看铺子里其他的首饰。 萧夕要先把手上的镯子下了,可手指才触碰到,眉心陡然一蹙,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她仔细的观看着手里的镯子,忽然就冒出来一句:“这镯子是假的。” 这句话就像是平地一声雷,让掌柜的头上都冒下冷汗来,忙开口道:“少奶奶,这话可不能乱说哇!”说着,还紧张的看着老夫人,生怕她误会自己是中饱私囊。 他已经在白家做了快要六年。但对于手腕强大的老夫人还是相当的畏惧的,生怕会丢了这个饭碗。 “玉檀丫头,你这话可是在说真的?” 老夫人以为她也会几分鉴赏的功夫,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萧夕有些后悔自己出口的草率,将镯子放下来后告罪道:“没有,奶奶,我只是觉得这镯子有些不对劲。” 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抬起手擦去汗,心里还有几分怨怪,这个少奶奶也真是的,既然不懂鉴赏,还瞎鉴赏什么?随意说了一句是假的,就不负责任了吗? 他的心里带着几分亵慢,说出口的话也有些刺耳了,但仍然笑脸相对:“少奶奶恐怕是没见过这种颜色的镯子,所以误会了,其实这种镯子的成色虽然不多,但也是十分昂贵的。比那边碧绿的镯子也不遑多让。” 这话说得,就好像萧夕是个没有见识的人一般。 老夫人的脸色更加沉了,觉得萧夕真是不够有见识。 萧夕的脸上都快要烧起来。越发的后悔。可她,是真的觉得这镯子不对劲…… “你把这些收起来吧,我再随意看看。”老夫人说着,转身走了。 掌柜连忙答应,正要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时,看到了从门槛跨进来的人,连忙推起了满脸的笑意来,“哎呦,萧管家,您可算是来了。”虽然铺子啊什么的是老夫人来管的,但是有些账目,还是交给萧管家来核对。没想到今日会这么的省事,两处都免得跑了。 萧冉此次一来。就是为了这次收购玉镯的事情,因为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还是要当面核对的。 只是他没曾想,自己来得这么的巧,竟然会和老夫人和萧夕遇上。 第503章 无能为力 “老夫人,少奶奶。”萧冉行了礼,察觉到有些不一样的气氛,有些莫名。 掌柜的倒是全盘托出:“萧管家,你再来看看这些镯子吧,刚才少奶奶忽然一句说这些是假的,让小的差点没吓得丢了魂去!小的在锦绣斋做了六年有余,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情!” 这话说得有几分尖酸了,也是在发泄他刚才的不满。 就是少奶奶又怎么了,说话做事,还得带着点脑子不是? 萧冉顺着掌柜隐藏着不屑的看过去,发现萧夕的神情相当的尴尬,也能察觉到掌柜的情绪,正欲开口致歉一番,萧冉道:“少奶奶是如何觉得这些玉镯是假的呢?” 萧夕脸上的尴尬之色更重,轻声:“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萧冉听见掌柜发出轻微不可闻的一声嘲笑,眼眸一沉,又接着问道:“是哪里不对劲呢?” 萧夕的头低了低,但仍然是回答他的话:“就是、感觉和其他的玉镯有些不同。” 萧冉还想要询问,老夫人有些不耐了:“够了。我们继续看看其他的东西,这些事情都交给萧管家就好了。”觉得孙媳妇真是给她丢了大脸,也是从名门出来的小姐,怎么就这么让人无奈? “不,老夫人,”萧冉仍然坚持着,“我也觉得这些玉镯有哪里不对劲的,少奶奶的感觉和我一样,我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不慎,赔掉的就是三百万两银子,我想还是应该谨慎小心一些。” 看萧冉的神情有些严肃,老夫人不禁也端正了态度,“好,既然你这样说,那还是小心为上。” 掌柜也被萧冉吓住了,三个人来到了楼上的厢房里,面前是一排将要采购的玉镯。 “麻烦你,掌柜,再拿几只铺里的镯子过来。”萧冉拿起那些被萧夕说是假的玉镯观看,脸色很是凝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要求。 “好的,萧管家。”掌柜立刻就去拿了,放在他的面前。萧冉稍微朝旁边让了让,让萧夕也参与进来,“少奶奶看看这些玉镯呢,有什么感觉?” 萧夕本来是不想伸手的,觉得刚才自己已经闹够了笑话。 但萧冉的态度认真,旁边又有掌柜和老夫人的四只眼睛,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去,伸手拿起了玉镯,才触碰到,她就感觉到这是真的。 “少奶奶您到底是怎么感觉的呢?”掌柜真是有些不耐烦了,觉得这两人就是在作妖,硬挤出来的笑都有些摆不出来了。 萧夕也不知道,稍微想了一下,看着萧冉说:“这些玉镯比较轻。” 萧冉还没说话,掌柜的蹦出来,“少奶奶,玉镯又不是大米,难道每一只都要秤着分量造出来吗?总归会是有些偏差的。” 萧夕有些无地自容了,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 而萧冉却像是与这件事情杠上了,“掌柜的,麻烦你再去拿几只和这些成色差不多的过来。” “铺子里大约只有五只。”掌柜朝老夫人看了一眼,希望这场闹剧赶紧的结束。 老夫人皱着眉,不想拂了萧管家的面子,略微摇了摇头。罢了,这可是萧管家提出来的,万一真的有什么不对的呢?谨慎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掌柜只好使人去把那些镯子统统拿来。 萧冉准备做一个小小的测试。 他让萧夕转过身去,自己当着掌柜和老夫人的面,将那些玉镯简单换了一些位置,只有他们自己记得。然后,让萧夕把那些真的拿出来。 这戏码就像是耍猴一样。 萧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配合着萧冉,她知道萧冉这是为自己找回面子,终究还是不忍辜负,叹了口气,定睛朝桌上看去,不由自主的喃喃:“这分明都是一样的镯子……” 掌柜发出的一声笑带着遮掩不了的鄙夷,刺耳得让老夫人都朝他看了一眼。 萧夕不管,又伸手去触摸,神情就忽然有了变化。很快的,将她感觉到不对劲的镯子统统都拿了出来。 渐渐的,掌柜的神情变化了,像是吞下了一只死老鼠般的讶异,不可置信。 老夫人的眉头也终于的松开。萧冉呼出一口气,语气有些冷然:“看来,这些镯子似乎真的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掌柜的问道,但口气却不是嘲讽的,而是十分的紧张。心里还在暗暗的庆幸,好在自己没有下了单,不然要赔付的,就是把他发卖了也赔不起啊! 萧冉不回答他的话,而是把镯子又递给萧夕,“少奶奶,能不能麻烦您再仔细的看看?” 萧夕这回没有多犹豫,拿过来,和真的在一起足足看了有小半柱香的时辰,方才笃定的道:“这个玉,不是真的玉。” 掌柜又‘啊’了一声,“怎么会不是真的玉,小人怎么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语气十分的仓惶,生怕老夫人会觉得自己是从中作假,不然萧管家和少奶奶都能看得出来,怎么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呢。 老夫人知道他的心思,开口略微安抚:“你不用紧张,就连我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差别。让玉檀丫头好好的看看,赶紧把这桩买卖给推了,万幸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你也不用过于紧张了。” 掌柜的这才彻底把心放到肚子里,“小人谢谢老夫人的信任!” 萧夕专心在玉镯上,并未多注意他们两人的对话,屋子里一片安静,她终究只是一个外行人,在几人略显失望的眼神*镯子放下,只说: “我说不出来,但是我能确认,这些玉镯不是真的玉镯。”掌柜的和老夫人相对无言,就算是退货,也得要一个确凿的证据不是?不然这样说出去,人家还会怀疑锦绣斋的信誉呢,这可不是能随便决定的事情。 萧夕低着头,躲避他们投来的目光,对自己也是有些失望的。可她是真的无能为力。 萧冉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目光定定的转向桌上的玉镯,开口道:“少奶奶不用觉得自责,您毕竟不是专门鉴赏玉镯的人,能发觉其中的真伪,已经是很不容易。 第504章 面面俱到 这就好像是见惯了某种纸张的人,他一看一摸就知道是假的,可他又哪里能明确说明里面掺加了什么样的纸浆呢?” 老夫人的脸色这才恢复了些,来不及细想萧夕怎么会懂这些的,吩咐萧冉道:“总之,先把这些玉镯的订单给退了,以后做事再小心着些,不要贸然就把货物带回来,让萧管家掌了眼之后再说。” 后半段,自然是对掌家的说的。 掌家的在铺子里待了六年有余,老早就有了能先提取货物的权力,只是这一回,却又彻底把他打了回去。然而掌家的毫无怨言,万一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他兴许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当即点了头,恭恭敬敬的:“是,小的知道了。” 老夫人和萧夕下了楼,已经没了心思再去挑选什么首饰。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了她半晌,看到从后面来的萧管家,做了一个主意:“玉檀丫头,这家铺子迟早要全权交到你的手上去管,既然你能分辨真假,不如就跟萧管家一起去处理这件事。以后要多出面的人是你,这个行当你没接触过,也是跟着萧管家学学。” 萧冉真的是很受重用,也什么事都做得面面俱到。 越了解,萧夕就越发的佩服萧冉。闻言,只稍微踌躇了一会,恭顺的点了点头:“孙媳知道了。” 老夫人自己回去,府里的人知道,萧夕竟然那么快的上手,嫉妒和佩服的情绪在府里各处蔓延。 尤为骄傲的人,当然是萧夕院子里的那些婢女了。 因为是老夫人带着,林妈妈和音璃都没有跟着去,此刻听说这件事,笑得牙不见眼。此刻还不知道那鉴赏的一说,不过也足够她们欢喜雀跃的了。 音璃忽然想到了什么,嬉笑的道:“林妈妈,您帮我看着一下炉子,我去马妈妈那儿一下!” 因为萧夕最近挺累的,音璃便为她煮了一锅汤,可以缓解疲累,明目舒缓,费了好一番心思。 林妈妈笑着看她,“去吧!”知道她是想把这件事告诉音落。这也是一件好事,应该让音落也跟着高兴高兴。 心里也在期盼,说不定老夫人一高兴,一松口,少奶奶还能提早把音落讨要回来,用不着在那处遭罪。 马妈妈的院子里,身子大好的音落正坐在一众奴婢中间,是干活干的最卖力的一个。 她知道自己是被惩罚过来的,但因为晓得少奶奶迟早会把自己带回去,所以心里并不绝望,反而干的还很认真,让马妈妈更是多看她几眼,教训其他的小丫鬟: “你们一个个的是都没有吃饭吗?刷个恭桶跟在绣花一样,十个都不抵音落一个有用!还不如把饭食都给音落算了,省得浪费了那些米饭!” 大家都被骂惯了,也不敢回声。只是等马妈妈走了,才恶狠狠的啐了一口,不记恨上马妈妈,反而记恨上比她们都干活认真的音落来。 “哟,音落,你还当这里是少奶奶的院子呢?你以为你干活干得好一些,还能得到什么赏赐不成?” 说话的是三年前就被扔进来的一个奴婢,据说是偷了夫人的东西,因为家里有人在府中当差,被打得半死不活被扔进来也就算了,并没有将人赶出去。 “小桃,你就少说两句吧。”有人应声,样子十分的尖酸刻薄,似笑非笑,“你没瞧见前几日马妈妈替她擦药的那样式吗?说不定,还真有什么赏赐呢?马妈妈好歹也算是老夫人那边带过来的人,哪天不声不响的将人安排走,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光有看着的份罢了!” 他们几乎都是挨了家法被赶过来的,可没有哪一个会有什么药膏擦,只是生挨着罢了,更别提,还有马妈妈来亲自擦药的! 一时之间,音落成了众矢之的。 偏偏她是个傻丫头,只知道凭良心做事做人,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咬着唇瓣,犹豫了才回道:“我好好干活也不行吗?我们来,本来就是要干活的。” 小桃翻了个萧眼,“你的意思是说,只有你一个人有手是吗?真是个马屁精,就知道讨好马妈妈,把我们都磋磨了,你就高兴了是吗?” 嫉妒本来就是个可怕的东西,更别提,她们也知道,音落是跟她们不一样的。 马妈妈的对待,萧管家的照拂,再加上一个对她如同亲姐妹一般的少奶奶……一群奴婢的心都被妒火燃烧着。 哪怕是活不成音莲那样,像一个音落也好啊。 “我没有高兴……”音落有些束手无策,她是挨过欺负,可没有像这样一样东戳一下西戳一下,让她很是下不来台。 不光是小桃,其他人也纷纷起来,“有少奶奶疼你就了不得了?呵,看你早晚也是要走的,我们的饭食都给你,你就多替我们做做事吧,也当是体验一把下等丫鬟的生活,音落姐姐你说是不是?” 这话十分的无理。音落也不是好欺负的,“凭什么我要帮你们做事?这些明明都是你们的工作!大家同样都是奴婢,为什么我就要做你们的事!” 她瞪着眼,样子还挺有些凶狠,人群中有人就打了退堂鼓:“算了算了,她可是少奶奶身边的丫鬟。” 当初萧夕要替她挨打的事情,她们都是有所听闻的。 “是那又怎么样,少奶奶还能站出来帮她不成?”小桃十分的嚣张,叉腰,算是这里资历最老的丫鬟了,毫无畏惧。正当院子里闹哄哄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道女声,隐隐的含着怒气:“你们都在做什么?” 她们以为是马妈妈来监工了,连忙要摆出正在忙碌的样子,可有人反应过来不是,便纷纷的停住了,对来人挤出讨好的笑来,连声开口叫道:“二小姐。” 白茹兮的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着,偏偏还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让人连多看她的脸都不敢。 有丫鬟鼓起勇气来,谄媚的开口,“二小姐,您今日怎么来了?奴婢给您泡上茶吧,您……” 话没有说完,白茹兮身旁的丫鬟飞快的呛声 第505章 勾引 毫不留情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那污糟的手,还能给二小姐泡茶?就是给二小姐擦鞋,二小姐都怕不干净!” 那开口的丫鬟低下了头去,颤抖,一声也不敢多发了,免得自取其辱。 所有人都不知道二小姐来是为了什么,白茹兮的眼神扫过人群,定在了音落的身上,不耐的开口:“行了,你们都先给我滚开。” 大家都不敢反抗,默默的起身走了。 音落也在衣服前面的围裙上擦擦手,暂且离开,白茹兮如同冰凌一样刺人的目光直直的望过来,开口:“音落留下。” 这下,许多人都朝音落投来看好戏的目光,又有人带着一抹的同情。 谁都知道这府中的白小姐脾气不好,外人都当她贤良淑德,可只有他们这些白府的下人明萧,这白小姐是多么的难伺候,性格娇纵。 院落中里的人走光了,连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只有白茹兮和她身边那个牙尖嘴利的丫鬟。 音落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好静静的等待白茹兮的出声。 “拿来。”白茹兮朝丫鬟伸手,丫鬟立即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件物件,音落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被某样东西狠狠的砸中面门。 两副鞋垫砸上了她的脸,又掉到了地上,浸在脏水里面。 “你这个贱丫头!不知廉耻,竟然敢私下里勾搭我白府的管家!”白茹兮尖声叫骂了起来,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萧冉今日不在府中,她本来是想要帮他收拾一下院子,好体现一下自己的贤惠,谁知,竟然在他书房的案几上,发现了这鞋垫。是萧冉忙乱了,一时忘了收起。 看着做工挺用心精巧,白茹兮还拿起来细细看看,意识到自己对萧冉的关心还是太少,应该多送些什么体己的东西,想起萧冉的一件衣袍似乎已经一年未换,白茹兮的心尖儿就有些微微的心疼。 她是真心喜欢萧管家的。要不是萧管家无心,或许两人早就成了事。 白茹兮自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脾性,把鞋垫递给身边的丫鬟:“把它收到那边去,别弄乱了桌子。” “是,小姐。”丫鬟手脚麻利的要去收拾,不经意间看到什么,‘咦’的一声,“这鞋垫做的倒是精巧,是哪里卖的,怎么连个标记也没有?” 无论是什么铺子卖的,都会有个什么标记着。丫鬟看中了,打算自己也置办两双,跑起路来也舒服。 白茹兮是不理她,径自收拾着桌上的其他东西。 丫鬟忽然寻摸到了什么,讶然的叫出声来,“呀,这个……” 白茹兮被惊了一下,不悦的看过去:“咋咋呼呼的做什么?” 丫鬟连忙陪着笑,凑到身边,将鞋垫递到她的眼前,“奴婢有些眼花了,不确定这上面绣了什么字,好像是什么音的……” 那上面的字就是音落两个字,但丫鬟不敢明萧的说出,只让白茹兮自己发现。 白茹兮脾气本来就就不好,本来要拂开丫鬟的手,“一个破鞋垫有什么好看的…”听到后半句才顿住,没好气的拿过鞋垫去。 等看到上面小小的两个字,白茹兮用力的攥紧了鞋垫,差点没忍住把桌子都给翻了,怒骂:“好个贱婢!竟然敢做这种事!谁给她的胆子来勾引萧管家!” 丫鬟大气都不敢出,还暗暗退后一步。心里暗道,兴许这是两人看上了眼呢,不过是一句私相授受。 这话她自然是不敢说的。毕竟她也知道,小姐对萧管家情根深种。萧管家可不是个等闲之辈,就连五姨娘都曾有把家中女孩嫁给她的想法……萧管家都不曾愿意,可见,他根本不是那么好接触的人物,而此刻却在他的案几上发现了音落送的东西…… 丫鬟能想到的,白茹兮自然也是想到了,可她仍然是批语‘勾引’二字。 接着,把鞋垫扔给丫鬟,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音落整张脸都在痛。 不光是被鞋垫打的,还是从心底爬上来的羞耻。 “我没有。”她苍萧的辩解,“奴婢没有勾引萧管家……”她只不过是想尽自己所能的报答萧管家,这也算错吗? 音落这时才想起了萧夕的话,可是,喜欢一个人是她的错吗?难道小姐能喜欢,她作为一个奴婢就喜欢不得了吗? “没有?”白茹兮冷笑,劈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恨不得当场能把音落这个胆大包天的奴婢给撕了。 音落的脸上瞬间红肿了起来,她不敢反驳二小姐,只低着头,一副默默忍受的样子。这却让白茹兮更为的不满,又是一巴掌:“怎么,还不敢承认了?要不是存心勾引,你怎么会送这种东西给萧管家?你以为你是萧管家的什么人?娘子么?竟然送这种体己的东西!” 白茹兮可以送这些,但别的女人,就是不可以!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奴婢! 音落的嘴角都被打出了血,看上去十分的可怜,她长相不算出众,但眉眼清秀可人,十分的耐看。 白茹兮的眼神一变,娇美的脸庞上划过一丝阴暗之色,开口道:“贱婢就是贱婢,把我的手都给打疼了。” 她身边的丫鬟几乎从小就跟着她,培养得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听这话,立即接道:“还是让奴婢来动手吧,别累着二小姐您尊贵的身子。” “嗯。”白茹兮看她一眼,颇为满意的,“动手吧,我倒要看看这个贱奴的嘴巴有多紧。”非得逼她承认勾引的事实。 音落的心底都凉了。她本以为少奶奶说得是用来唬她的,可此刻,少奶奶,您快来救救奴婢吧。 丫鬟手下的劲一点也不小,虽然指甲不划人,但那粗糙的掌面一掌一掌招呼在音落的脸上也足够她受的了。 “奴婢真的没有。” 对喜欢的人表达好意,本来就是人之常情。音落是喜欢萧冉,但是绝没有像白茹兮这般霸道占有,还是被培养出来的娇惯在作祟。 “丁香,我养你可不是为了吃萧饭的。”白茹兮的语气阴狠了几分。音落越是没有张口,她就越是要逼她张口! 第506章 重造之恩 丁香本已经用了十分的力气,听闻这话,不得已又加上了力,用上了十二分的。院落里,只听到打巴掌的清脆声。 “贱婢,竟然还不肯开口么!” 丁香不禁有些佩服音莲的耐力,可手下的动作也越发的狠厉。甚至在白茹兮的交代下,还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罢了,”白茹兮的耐心已经用够,让丁香停下了手,说:“本小姐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从今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下场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以后给我离萧管家远一些。” 音落的双颊肿痛,狼狈不堪,可还是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艰难的吐出:“奴婢,奴婢没有勾引萧管家。” 白茹兮抬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给你脸不要脸!” 音落被打昏了头,根本领会不了白茹兮的意思,也从而使得白茹兮误会她不肯离开萧冉的眼界,立时气血上涌。 音落支撑不住的朝地上倒去,白茹兮已然没有了大家小姐的风范,抬起脚就朝她的手面上踩去,“倒真是一双巧手!”看毁了她,她还怎么拿来做东西勾引男人! 音落痛呼起来,白茹兮忽然就被一双手给拉扯到了一边,她气恼的看过去,“你干什么!” 马妈妈是府里德高望重的老奴,白茹兮虽然心底看不上,但面上总要给几分面子。被拉开也不好再上去动手。 马妈妈看了一眼地上一副惨状的音落,隐晦的开口道:“二小姐,什么事要惹得您亲自动手?要是这丫头得罪了你,您尽管来找老奴,老奴自然会替二小姐来教训。” 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这丫头是少奶奶的人,少奶奶又托了萧管家让老奴多照拂一二,老奴倒也不可以擅自动手,二小姐能否告诉老奴,这丫头到底犯了什么样的大错?也好让老奴知道下手的轻重。” 说着,好像是站在白茹兮的这边,实则是在暗暗的提醒。音落可是少奶奶身边的人,她白茹兮再过刁蛮任性,也断没有越俎代庖,随意磋磨兄嫂身边丫鬟的资格! 白茹兮气短。 倒不是怕萧夕,只是想到了萧冉曾经说过的话…… 白茹兮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可终究只是扬起一抹假笑来,说:“算了,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大错,本小姐今日已经教训过了。只是希望某人能吸取到教训,日后看清自己的身份,只不过一个奴婢罢了,就是去伺候皇上,还仍然是个奴婢,永远也不能飞上了天去!” 说罢,带着丁香甩袖离去。 马妈妈看着地上的音落,大致知道了事情的起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其实这府中,有许多人对萧管家有所觊觎,音落一个丫头,难免也会动心,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她也不算是犯了错,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做出了这样出格的事情…… 此时,萧冉和萧夕还在府外,对府内的事情一概不知。 从掌柜那边得了消息,知道这些玉镯的来源是一些经常出海的商户,这些也都是他们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据说品质非常的好,所以给出的价格也很昂贵。 然而他们俩寻去客栈,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店家,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萧夕描述了一下掌柜口中的人,但店家对他们所说的珠宝商一概不知,满脸迷茫。 萧冉劝说:“少奶奶,您不用着急。他们还想要做成这一单,决计是不会跑路的,我们再留心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人又不是鸟,怎么能长了翅膀飞走了? 这时,一众苦力歇下来,来到店里喝上一碗茶,稍作休息,一个苦力见到了这两人,不禁停住了脚步,细细看去,问旁边的人:“这可是白家的少奶奶?” 他也只是匆匆看过一眼,并不能确定。 “好啊你这臭石头,你在肖想些什么呢?白家的少奶奶也是你能瞎看的?” 石头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喜悦,原来真是白家的少奶奶!他并没有认错人! 萧冉一向警觉,注意到这边的骚动,又听到只言片语,下意识就挡在了萧夕的前面,让走过来的石头顿住了脚步,但还是伸长着脖子朝萧夕的方向看过去。 “少奶奶。”石头有些紧张局促的叫了一声,眸子里更是带着闪烁着的期待和欣喜,“小的真是没想到,竟然还能有幸见上您一面。” 萧冉防备的姿势稍有松懈,但还是没有从萧夕的面前让开,侧头询问:“少奶奶认识他吗?” 萧夕觉得有些奇怪,定定的看了半晌,这才确定的道:“我不认识。” 石头连忙道:“都怪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少奶奶可还记得前段日子,您在路边遇到的那个乞丐?是您使了丫鬟给了我银子,这才小人没有活活饿死,现今还能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差事!少奶奶当真是菩萨心肠!小的谢过少奶奶的重造之恩!” 说这话的时候,堂堂一个八尺男儿,竟然红了眼眶。 沦落为乞丐之时,就连路边的路人都对他避让不及,他以为自己真的即将要死了,但没曾想,竟然会有贵人搭救… 石头本名并不叫石头,在数年前,也找人给他看过相面,说他命运多舛,还会有性命之忧,不过好在遇到了命中的贵人,自此平平安安,衣食无忧… 如此看来,这位少奶奶就是他命中的贵人呀!石头是真心的感谢,巴不得立即伏在地上给萧夕磕上几个头。 这对于萧夕来说,不过是随手的功夫,她早已经忘在了脑后,如今,才渐渐的想起来,从萧冉的身后走出来,想要去搀扶石头起来,道:“我不过是一时不忍心而已,现在看你能自给自足,我也就放心了。” 萧夕知道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那么多,所以也就逼自己抛在了脑后。世间可怜的人那么多,她又不是真的菩萨,怎么能够普度众生呢? 石头听着萧夕的话,心内感叹这真是菩萨心肠的贵人。不但没有应从萧夕的手上起来,愣是给她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响头。 第507章 欺人太甚 萧夕愣住了,但磕也已经磕了,她也没法避让开来。 石头表达了感谢之意,方才起身,本来准备离开的,可是看到贵人的脸上似乎有些愁容,便热心的开口道:“少奶奶,您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要是有用得到我石头的地方,小的一定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这话说得真是让人有些好笑了。 不过区区一个苦力,能够做得什么呢? 客栈里还有其他歇脚的人,正对于这一幕看着热闹,也对这一身粗布的糙人连连嗤笑,还真当自己有什么本事呢? 然而萧冉和萧夕都没有露出轻视的神情,萧冉看得出这个人是真心知恩图报的,给了要开口的萧夕一个眼神,便出声道: “我们倒还真有一件事要问问你。” 石头顿时来了精神,“大人请讲!” “你今日在码头,可有没有见过一帮人……” 萧冉回想着掌柜的描述,将那帮珠宝商的样貌尽量的描述出来,还没有说完,石头就眼睛一亮:“有的,小人记得他们前段时间在这里入住,似乎还挺富贵的,吃的喝的都是店里最贵的菜!” “那他们现在在何处?” 其实他们守在客栈,也能将人等来,毕竟这可是几千万俩银子的买卖,不是常人能够拒绝得了的。 然而这些玉镯都是些假货,那就不能多耽误时间了。越早解决,越能摆脱麻烦。因为锦绣斋还有另外的供源客户,他们会投入更多的资金,自然也要把他们落在这些歹人这里的定金全部拿回来。 石头想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少奶奶,面上露出些略微羞耻的神色,欲言又止。 “你若是知道就明说,我们找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萧夕不能领会什么,萧冉却若有所思的皱眉,贴近了那石头,听了后,露出的神情也有些古怪。 “少奶奶在这里等着我吧,我亲自去找。” 听着萧冉的话,萧夕心里的疑虑更重,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实在好奇其中的真相,“萧管家,我和你一起去。” “这恐怕不可。” 萧夕蹙眉,“是老夫人让我同你一起的,难道你想违背老夫人的命令不成?”她不得已拿出老夫人的名头来,心里莫名有些不太安稳,到底是发生了何事?难道那些人不光是骗子,还是什么歹徒不成?如此,就更不能让萧冉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去了! 萧冉的神情有些微妙,见她始终坚持,便无奈的压低了声音告诉她:“即便那处是秦楼楚馆,少奶奶也非得要跟着去吗?” 萧夕的面皮登时就有些发红。再也不提什么老夫人,什么命令的事情,“那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码头这儿向来是最繁忙的地方,不光有各种搬货的苦工,还有时常来停靠的生意人,可谓是鱼龙混杂。 在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青楼的存在就变得极为的合理,广开大门,迎接各处来的客官。 不过码头这地方又不比南街北街的,始终不够那么几分档次,所以这里的‘青楼’也简陋得很,往往是一件普通的屋子,挂上个横条也就是了。价格和妓子的标准,自然也比不上南北街的那些。不过伺候那些穷的可怜的下等人来说,足足够用了。 石头是个老实人,也从来没那些污糟的心思,不过来了一段时间,总归也清楚这里的地形,轻车熟路的就将萧冉带来了。 说来也巧,两人方才到了门口,就遇到了推门而出的一众人。 他们都是经常出海的人,由此穿着许多毛皮,胡子像是挂在唇上,黑乎乎的,看不出具体的面容。 这样的人是相当好认的,萧冉拦住了他们,没有直萧的指明什么,只是说:“锦绣斋与各位的生意还有些部分需要商谈,可否和在下去安静一点的地方。” 领头的身材很是魁梧,又因刚刚受用了粉头,眼珠子很是浑浊,与下面的人打了个眼神,哈哈大笑起来,以为这笔生意定是谈妥了,“好好好,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提早找上门来,看在这点上,我们倒是可以让上几十两银子!这样以后的生意也好做,你说是不是?” 那定然是要让您失望了。 萧冉心底冷然,但面上却分毫不显,在这样的地方是谈什么都不合适的,将人一起带回了客栈。 萧夕等了许久,心里有些焦躁,看到萧冉他们来了,赶忙起身,和萧冉对了一个眼神,还未开口说话,感觉到一道强烈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来回盘旋。 萧夕强忍不适抬眼看过去,发现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正直直的打量着她。目光中的含义十分的露骨。让她几乎要干呕出来。 萧冉比她先行开口,“这是我们锦绣斋的少东家,今日来,就是亲自和你们谈生意的。”话说到这份上,那个大汉也只得收回目光,比起美貌的小娘子来,自然是那萧花花的银子让他更为受用。 装作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做出邀请的姿势:“楼上请,这种大事,自然不能在楼下这样口舌混杂的地方谈。” 萧夕低下头去,不让脸上的嫌恶表现出来,在萧冉的护佑下,才跟着这做头的大胡子去了楼上的雅间。小二送上来一壶茶水,有站在身后的萧冉当后盾,萧夕也不浪费口舌,直接了当的说:“这笔生意,怕是做不成了。”将萧冉递过来的玉镯盒子放在桌上,“这是你们的东西,希望你们也尽早将定金归还。” 大胡子的脸色登时由晴转阴,啪的一下拍上桌子,让木盒都颠簸了一下,“少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笔生意从半月前就已经再谈了,现在才来反悔,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萧夕没想到他直接闹起来,还被吓了一跳,头上的簪子晃动,好像显得十分的心慌。 萧冉的眸子一暗,正要替她出来说明,就听见萧夕一字一句,口齿分明的道:“欺人太甚?我看是你们欺人太甚吧!” 第508章 让步 大胡子的气焰没因为她的质问而降下一分,反倒是更加怒火上涨,咆哮:“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让你们的掌柜与我来谈!” “用不着掌柜来,”萧夕的声音虽然不如他响亮,但端坐着气势却比他高大了很多,也懒得再维护一些面子了,想来这些作假的商人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商人,不用顾忌以后还用不用合作的事情。 “这些玉镯都是假的。就是掌柜的来了,也断不会充当冤大头,用几千两银子来买一堆废物!” 大胡子的眼珠子浑浊,此刻因为怒气充了血,看上去格外的吓人。但萧夕坐的越发稳当,背脊挺直,丝毫不为所动。 萧冉从大胡子的眼里看到一瞬间败露的慌张,心下也稳妥了几分,更是微笑起来,替萧夕说出剩下的话: “我们既然亲自上门,就没打算把事情闹大。否则今天来得不是我们,而是官兵。你们也不用再跟我们多余解释,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别以为别人都是瞎子。” 大胡子的胸脯大幅度的起伏,发出像是风箱一样大的呼吸声。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挥拳上去,面对暴力,萧夕也略微有些惧怕了。然而他却没有动手,而是打开了面前的盒子。 “生意有做成的,自然也就有做不成的!”大胡子说,好似十分的通达事理,“退回定金当然可以。只是你们锦绣斋未免也太过分,竟然拿一些假的镯子来搞一些骗人的勾当!” 这话说得让人十分的绕不过来弯,萧夕多年来做萧府里万事不管的小姐,面对这样的指责,竟开口质问:“你说什么?这些镯子本来就是假的!” “少奶奶!”萧冉却已经体会到其中的意味,赶紧出声拦截,可已经来不及了,那大胡子满意的笑起来,说:“看来少奶奶也欺瞒不住了,果然是店大欺客,今日我倒真真是领教了。” 他狞笑着,忽然就起身推开房门走出去,放声大喊:“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生意做不成也就罢了!竟然还拿这种劣质的假货来骗取我昂贵的货物!这里到底还有没有法理可言了!” “糟糕!” 萧冉和萧夕同时发出这么一句,一个在心里,一个已经出了口。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夕从来没看过人这样的嘴脸! 客栈里已然闹腾起来,纷纷赶来看热闹,人多嘴杂,萧夕纵然想要出声解释,也是有心无力。 这种时候,多得也都是踩高捧低的,竟然有人开口落井下石:“我就说那锦绣斋不是什么好店,上次我好不容易凑钱想给我家的婆娘买一对耳坠,竟然出那么高的价钱,你说是不是讹人的!果然是黑心的店家,竟然还拿假的来换人家真的,不要脸!” 说罢,还用力的啐了一声,好像这事已经八成真了。 萧夕的心里慌乱,到了这种场面,竟然半点话也说不出口,也是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彭! 忽然发出一声巨响,让闹腾的客栈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萧冉的声音掷地有声,“既然大家非得要把这浑水往我们身上泼,那我们也就不用顾忌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见官吧!让官府好好的查一查,我们锦绣斋是否真的做了这档子上不得台面的事!你们的镯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们问心无愧,摆出的神色也就十分的正常,倒是大胡子露出一丝的心虚来,还不死心的对抗,说:“算了,这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兴许是我看错了吧,锦绣斋这么多年的老店,怎么会做出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话又让客栈里那些看闲事的人有了转向。 是啊,别说锦绣斋开了多年,诚信做事,就是它背后的白府,也不至于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此一琢磨,大胡子的存在就变得极为的古怪起来。 然而这一回,大胡子愿意‘让步’,萧夕他们却不放过了,现在的他们虽然没有被坑害,但是难保日后会不会有其他的商户受害! “还是让官府来插手这件事吧。”萧夕下了定夺,萧冉也点头同意,不光是为了他人,也是为了彻底洗清锦绣斋的嫌疑。 大胡子的眼神惊疑不定,想要逃,已经被石头和他叫来帮忙的苦力们拦住,连同他们商队其他的人,一同押送着见官去了。 这回,大胡子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钱没赚到一分不说,还让官府查抄了他们的船,这才与几年前一桩骗案结合起来,原来竟是同一个商队,只不过他们上回的身份是出海打渔的,这回倒是高档了一些。 这回的手段也和上次的差不多,只不过这次是玉镯,而上次是一些据说很昂贵,在罗刹国很受欢迎的一些布料,实则都是一些廉价的货。 至此,锦绣斋的危机终于得到了解决。 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萧冉在轿子底下走着,萧夕有些不忍心,掀开帘子,道:“萧管家,你今日也受苦了,不然一起上马车吧,还有一段路要走。”萧冉神情淡淡,在萧夕的目光下,将右侧的手藏进袖子里,摇头拒绝:“少奶奶,这样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你都已经受伤了。”情急之下,他用手锤了身后的门才让大家都安静下来,此时手面都红肿起来,蹭破了不少。 “没有什么大碍。”萧冉还是不肯,更是语气沉沉的提醒她:“少奶奶,你是萧府的三小姐,白府的少夫人,我只是白家一个小小的管家,于理不合。” 就连丫鬟和她同车都算是不妥,更何况,是一个外男? 萧夕是真的没有顾虑这么多,可萧冉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多言,缓缓的收回目光。 萧冉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刚才的那番话,也不知道是在提醒她,还是在提醒自己…… “罢了,还真是有些累了。”萧冉忽然的出声,但却并没有上马车,而是坐到了车夫的位置旁边,总比一路走回去要轻松得多。 第509章 添堵 夜里有些晚风,吹起了马车的帘子,萧夕只看得到男子偏瘦却并不羸弱的身影,她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没到府中,萧冉就在后门那里下了车,萧夕一路被送到院门外,看到了林妈妈翘首以盼的身影。 “林妈妈,”萧夕被林妈妈扶下车,叫了一声,林妈妈问她今天的事情,知道已经解决了,露出来一个笑意,连忙道:“饭菜已经热上了两回,少奶奶待会用上一些就早些休息吧。今日已经够忙,就不要再刺绣了。” 萧夕点了点头,回去用了一些,林妈妈收拾了桌子,音璃才来将她的绣品送上来,又挑了挑灯芯,让它更亮一些。 萧夕这才看到了方才没瞧清的东西,一把拉住了音璃的袖子,关切的询问:“怎么了?眼睛怎地这么红?” 音璃慌乱把自己的袖子拿回来,掩饰的用力擦了一下眼角,“没什么的,只是今天有些累了。” 萧夕对自己的丫鬟很好,其中当然也包括音璃,觉得既然跟从了自己就是自己的人,故意板下脸问:“音璃,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我今天不在的时候,院里发生了事情?” “没有,少奶奶,奴婢真的只是累了而已…” 音璃还是切切的想要隐瞒,不想让少奶奶本来就忙累的心里添堵。 “林妈妈,你说。”萧夕知道从这丫头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抬眸看向旁边束手的林妈妈,“林妈妈,你知道我是最信任你的,有什么事万不要瞒着我。” 林妈妈看了一眼音璃,又看了一眼萧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把音璃今天去马妈妈那边的事情说了。 “这是她活该。” 萧夕听了,却是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音璃发红的眼睛忽然朝她看来,有些不可置信,少奶奶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音落都已经这么可怜了,还要被她这样说! 然而萧夕的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来,音璃已经气愤伤心的离开了屋子里。 “这丫头!”林妈妈惊吓的道,生怕萧夕会一个生气予以责怪,毕竟音璃音落早就熟识,即便以前不在一个院落里伺候,但其中的情谊,连她这个少奶奶也是无法比拟的,“少奶奶,您千万不要跟这丫头计较,她也是只是太担心音落了而已……” 萧夕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从音璃离开的地方收回,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早叫她听我的话,可她偏是不听,到底要尝到多少教训,她才能醒悟过来?” 林妈妈这才体会到萧夕对于丫鬟的拳拳爱护之心,是了,要不是真心爱护,又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好像父母亲教训年幼不听话的孩童,还不是为了他好么? “哎,少奶奶,音落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以后会长大的。” 萧夕轻轻的点了点头,又望向了门的方向,始终有些放不下心来,林妈妈看出她的担心,笑了笑,装作很自然的说:“少奶奶你也不要太辛苦了,稍微刺上一会儿就休息吧,老奴就先退下了。” 看到萧夕点头,林妈妈才离开了院子。 想到音落今日受到了委屈,萧夕怎么也没办法定下心来,不小心戳到了手,暗自骂了一句自己蠢笨,叹口气,将绣屏放了下来。 这个蠢丫头…… 外面,音璃跑出去吹了风,冷静下来,见林妈妈出来寻,还要躲,却被林妈妈叫住了,“音璃,你这丫头,在老夫人身边还好好的,怎么来了少奶奶身边就这般的不懂事起来?少奶奶是主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不是你这个奴婢可以随意发泄的。” 林妈妈想让音璃知道自己的本分,语气不禁有些重,但也是为了说醒她:“你以为少奶奶就不心疼音落吗?你自己又不是没看见少奶奶想为音落挨棍子的时候!音落送东西给萧管家本来就是还不对,更何况还是鞋垫这类的体己物件,她是管家的夫人还是管家的订婚人?音落一时不明萧,难道你也不明萧吗?” 音璃其实早就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了,被林妈妈一番话说得更是羞愧难安。 “林妈妈、我……”音璃咬着下嘴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林妈妈几乎是看着她们这些小丫头长大的,刚才微怒的表情收了回来,道:“罢了,你这些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以后,万不要再这样了。少奶奶脾气是好,但断不是你随意踩到她头上的理由。” 音璃重重的点头:“妈妈,我明萧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冲动了。”想了想,又对林妈妈说:“我改日再去看音落,给她送一些药膏去,也好生的劝劝她,让她不要再胡想八想的了。” 其实音璃的年岁比音落还小上一些,但因为总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性格沉稳许多,眼界也很是宽阔。 纵然和府里其他的女眷一样,看到萧管家也会有一些的羞怯,可却是十分的明萧,萧管家这样的人物,不是她们这些人能够降得住的。她们好好的在白府里待着,等到能出府嫁人的那天,能寻一个老实本分的下人或者是别的地方的小管事,已经是顶了天了。 音落少有人教导,又是才到少奶奶身边,情窦初开,并不是她的错。但万万不能再继续昏头昏脑下去。 “嗯。”林妈妈点了点头,很是喜欢这个懂事的丫头,有意提点道:“你不是专门为少奶奶煮了汤吗?还不快点给她送上去?少奶奶累了一点,喝了你这汤定能舒服一些。” 音璃是个心思纯正的,有事情放在心里,今晚都睡不好。闻言,黯淡的双眼亮了亮,像是只才被放出笼子的*,跑得只看见她的衣角:“对,我都差点忘记了,我这就去盛给少奶奶喝!” 林妈妈好笑的看着这一幕,回到自己的小偏院睡去了。 萧夕已经收拾着要休息了,看见音璃小心的端着东西上来,又赶忙放下,跑过来帮她收拾干净。 萧夕由着她收拾,困顿的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 第510章 巧夺天工 音璃把东西收拾好了,将小碗递到了萧夕的跟前,因为刚才的一幕,此刻说话都不敢大声,“少奶奶,这是奴婢专门为您熬的。能缓解疲累,明目舒缓,您这些日子劳累了眼睛,喝了能觉得舒服些。” 音璃费了好些工夫才熬出来的,萧夕即便不想再喝什么了,也默默的接了过来,味道算不上好喝,但被音璃放了一些冰糖在里面,倒是有些像什么茶一样,让她没那么难以接受。 “这里面都有什么?” 音璃知道萧夕不爱什么荤腥,所以说是汤,其实性质是像药一样。 见少奶奶还愿意搭理自己,音璃的情绪有些上扬,“回少奶奶的话,奴婢在里面加了一些枸杞、决明子、桑叶……”老老实实的答完,忍不住的开口道歉:“刚刚是奴婢的不对,误解了少奶奶您的意思。还请少奶奶原谅奴婢。” 萧夕自然是不会跟她计较,听到这番话,心里也舒坦了几分。将喝空了的茶碗递给她,“罢了,你也只是担心音落罢了。多谢你今日的这碗茶。” 音璃的眼眶酸涩涩的,不再多说什么打扰,熄灭灯火,很快自己也在挨近床榻的小榻上睡去了。 她俩这边睡得安稳,萧冉这边可就彻夜难眠。 思前想后之下,他觉得这是自己的错,第二天一早,便亲自上门向萧夕请罪。 萧夕一大早洗漱用了早膳后,便开始继续绣自己的屏风,锦绣斋那边并没有什么大事,所以她还不打算去的太勤。目前,把自己的寿礼完成才是第一等大事呢。 听到了萧冉把罪责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萧夕有几分哭笑不得:“这是那丫头自己……”顿了一些,还是舍不得把音落说得太…毕竟她是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只不过是暂且没有看透一些事情罢了,“我还没谢谢你对音落的照拂,至于这些事,都是白茹兮太过任性了,跟萧管家倒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萧冉似乎放下了心,又看了萧夕手上快要完成的作品,赞叹一句:“没想到少奶奶的手艺竟然这么好,称上一句巧夺天工也是可以的。” 萧夕并不是那么容易骄傲的人,闻言,也只是淡淡一句:“多谢萧管家夸奖,这么说来倒是有些夸张了,不过是区区可以上得了台面。” 从来都没有多夸过她的绣艺,她也从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萧夕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也是有地方可以和三妹媲美的,并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萧冉告退了。 萧夕继续忙碌手头的事情。 而那边的清嘉院却又开始不老实了。 音莲心里嫉妒的酸水都快要翻腾出来了。偏偏近日少爷又不肯多碰她一下,让她连一点上位的机会都没了,很是不爽。 她不傻,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失宠的,本来就只是个丫鬟,又没有宠爱,不是又要把自己打成原型吗? “少爷~”音莲又要贴上白泽的身子,又被冷眼瞪着,看到他桌面上摆着的一支玉簪,心念一动,眼馋的道:“这玉簪好生漂亮。奴婢能不能拿来看看?” 白泽没有多大的反应,音莲就小心的伸手拿起来,眼里的贪婪之色更重。 这支玉簪的成色十分的温润,虽然式样简单,只是一朵莲花的样子,但却让人很移不开眼来。 “这是莲花吗?”音莲说着,都有些羞怯,更是大胆的询问:“这不会是少爷要送给音莲的吧?音莲何德何能……” 白泽劈手就夺过了玉簪来,这是他好不容易才寻来的,就是为了*信佛的老夫人的心意。这式样又简单大方,再适合老夫人不过了。 音莲脸上的颜色变化万端。咬牙,听说萧夕那边的工程都快要结束了,自己心里又十分的不忿,“是奴婢的错,奴婢不敢瞎想的,只是奴婢日夜都在思考要送给老夫人什么礼物,这才有些昏头了。” 没忘记之前被白泽刺的话,说得十分的好听:“奴婢虽然只是一介下人,但也感念老夫人的恩德,不管怎么说,也想表达一番自己的心意,希望老夫人身体康健,快快乐乐的……” 说着这话,语气都有些哽咽了,让白泽的表情稍有缓和。 音莲还是想在寿宴上露上那么一面的,见到白泽的神情,更觉得自己有戏。她已经有了主意,说:“少奶奶已经给老夫人绣了一副功德经,奴婢觉得再加上一副佛像是最好的了,老夫人待奴婢不薄,奴婢也送不上什么名贵的,只是希望聊表心意罢了。” 音莲的本事,白泽也有所耳闻,又觉得刚才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大了。手指在玉簪上摩挲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你若是喜欢,等日后,我带你去锦绣斋挑上一支。” 音莲的眼睛亮了,可随即轻轻的低下头去:“奴婢不要少爷的赏赐,知道少爷知道奴婢的心意就可以了。只是奴婢还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你说。” 音莲要的不多,只是一片好的布料,还有金线。想把自己的绣品变得更精致一些。这些都是为了老夫人的寿宴,白泽自然是一挥手就答应了。音莲的技艺虽然没有那般的巧妙,但也是十分的精致,她的手脚也快,不需几日就完成了许多。 “少奶奶!”音璃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气鼓鼓的,“音莲她竟然要学着少奶奶你的样子绣屏风!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绣出来的东西还能是个宝不成!” 萧夕和林妈妈就比她淡定许多,“手是长在她身上的,旁人又管不着。再者说也是为了讨老夫人的欢心,还能指摘她什么不是?” 音璃还是觉得气不平,但也依旧是无能为力的。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很快,就到了寿宴的那一天。 萧夕的屏风已经准备完毕,寿宴当晚,许久没有见到面的夫妇二人,终于打了个照面。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奇怪感觉。 白泽的年岁并不长,兴许是为了喜气,今日里难得穿了一件红色的衣裳。 第511章 出众的礼物 他鲜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倒是显得有几分精神,十分的俊秀好看。只是配上身边的音莲,总是让人有些许不喜。 音莲今日也穿了一件红色的衣裳,衣角绣着翩翩飞舞的蝴蝶,看上去分外的好看,走起来就像是下凡的仙子,让人多看几眼。 这回倒不是音璃呛声,而是林妈妈气哼哼的。 其实萧夕素色的衣服比较多,但今日也难得穿来一件玫红色的,很是合适她娇艳的面容,整个人看上去都惹人怜爱了几分。 要是音莲和白泽今日没穿得那么匹配也就算了,可他们穿得像是一对正经的夫妻,就让人有所指摘了,林妈妈冷冷的说:“她当自己是个人物?穿上正红色的衣裳也永远做不了正主!” 萧夕难免也朝那边看了一眼,心里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郁塞感,白泽恰好也看来,与她的眼神对上。 萧夕不自在的飞快别开,嘴里轻轻的安抚身边的两个人:“算了,高兴的日子,也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林妈妈是识得大体的人,没有再多说什么。 好歹过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开宴了,白泽和萧夕理所当然的坐在了白升恒和邹氏的下方。 没用几筷子,到了献礼物的环节。 白升恒和邹氏都费了一番功夫,毕竟是白府的当家主母,别说她的身份,就是她掌了这么多年的家,把偌大的白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是十分让人敬畏的。 白升恒送了很珍贵的手饰给老夫人,而邹氏也送了一副很难得的字画。 老夫人都挺喜欢的,笑着让身边的辛妈妈收下。场面其乐融融的,又轮到其他的人来送礼,还没轮到作为小辈的其他人。 白泽好似才发现萧夕今日的穿着,有些不满的皱眉,“你怎么穿了这个颜色?”他今日穿了红色的,和他配合,她今日理该也穿红色的。 萧夕的目光从宴会上挪过来,明萧看出他眼中的不喜,情绪也低落了几分,仍自让语气平稳下来,“我不知道少爷今天会这样穿。” “怎会?”白泽更为的不满,“我不是已经让音莲派人通知你了吗?” 好好的一对夫妻,此刻分离两个院子居住。而作为夫君的白泽,竟然还放心大胆的使唤一个作为他通房的丫鬟? 萧夕忽然觉得想笑,但怎么也没笑得出来,瞥了一眼一旁的音莲,仿佛不经意的道:“那兴许,是音莲忘记了吧。” 白泽不悦的目光从音莲身上划过,音莲立即瑟瑟发抖,可怜兮兮,她今日穿的衣服很适合她,面庞本来就美丽,此刻更是添了几分娇艳的颜色,如果打扮得再好些,拿出去说是什么世家的娇娇小姐也是会有人相信的。 白泽没再说什么,只是看脸色还是有些不太高兴的。 终于轮到了他们来送礼,白泽的簪子果然让老夫人很喜欢,特意嘱咐辛妈妈放到另外一边收好,又满怀期待的看向了萧夕,她可是老早就想要看一看那屏风了。 大家这样送礼,本来就带着一些不一般的意义,有些人送的贵重了,就会引起一番惊叹,好似身份也上涨了不少,长了不少的面子。 而萧夕送上的礼物,不仅能让她自己得到夸奖和长脸,更能让老夫人的面上有光。因为这可是她的亲孙媳妇!她白府的少夫人。 屏风得来的惊叹声,比老夫人和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多,老夫人眼里的骄傲之情和喜爱之情都遮掩不住,明萧的夸奖了一声:“玉檀真是个心灵手巧的,这面屏风我可要好好的保存着,放上个几年,定能成为个宝物!就是放在我白家祠堂里也不为过!” 也有人不是存心奉承的,细细的看了几眼,嘴里啧啧赞叹,又发现了什么,亮着眼睛叫起来:“这、这不会是净慈寺的净尘大师的笔迹吗?” 绣出字来并不算难,可绣出了和本来的笔迹一般无二的,那可就不容易了。 净慈寺是方圆几十里香火最旺盛的一个寺庙,净尘大师更是受到无数人的推崇,就连皇帝也曾携着皇后一干人等前去烧香礼佛过。能够得到净尘大师亲手抄写的功德经,可真不是什么容易做到的事情啊。 老夫人面上的愉悦更重,仿佛很谦逊的开口道:“是了,是玉檀丫头为了我的寿辰特地去求的。” 能为老夫人的寿诞写下一篇,也是老夫人的面子和福气了,大家纷纷又恭维了几句,把老夫人说成了在世老佛爷一般。 直等到萧夕的屏风被人小心的收了下来,还有好些人的目光胶着着收不回来。 这恐怕是这寿宴上最出众的礼物了。 当然,这是在音莲的屏风出现前的事情了。 因为音莲的身份卑微,还轮不着在各位贵人的面前显摆露脸,所以是由白泽代为交上的。“怎么还有一面屏风?” 有了刚才那一幅,老夫人和众位宾客的兴致都不太高了。 然而白泽却很是推崇:“奶奶您再仔细看看,这幅屏风也不是简单的屏风。” 老夫人便仔细的看了看,不过是一副金光闪闪的佛像罢了,用的也是和刚才功德经屏风差不多的金线,并无什么出奇之处。 老夫人年岁大了,身体也不太行,但身边的辛妈妈却还是很康健的,看得也比老夫人清楚些,等看出了其中的玄妙,忍不住捂住嘴惊呼一声,神情有些复杂的开口道:“这……这佛像上,怎的是老夫人的脸?” 宾客们有的只是扫了一眼,并未多注意,还在探讨刚才的那副功德经,觉得那实在是不错的寿礼,一个个皆是眼馋不已。听到辛妈妈的这番话,才有人把头转过来,细细的看去,怪道一句: “哎呀,怎么真是白老夫人的脸?” “这不是在亵渎佛祖吗?”有人小小的惊慌一句,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宴会厅,此刻变得有些杂乱起来。 “阳儿,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纵然不想在难得的寿宴上黑脸,可还是没忍住质问语气的不高兴。 第512章 再度失态 白泽平常根本没有多关注,也不知道音莲的手笔,此时也是怒了,直接将身后的音莲拉扯出来,“说,你是何居心?为什么要把老夫人绣在上面?” 白泽气火上头,要不是众位宾客在场看着,真是一剑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音莲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的出现,狼狈的摔在地上也不惊慌,游刃有余的挤出来几滴泪水来,颤颤的说道:“老夫人,少爷,你们是误会奴婢了……” “误会?”辛妈妈呵呵的冷笑,“何来的误会?” 因为家里老夫人礼佛,所以府中上下很多奴婢都跟着学,也算是一种讨好。她就不相信,音莲会连佛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其实那佛像并不是全然按照老夫人来绣的,只是让人一眼看出就不是佛像,再细细看去,才会发现其中和老夫人的相似程度。 音莲顺势从趴在地上变成了跪在地上,瘦弱的肩膀颤抖着,眼泪也像是雨水落下一样滴在地上,十分委屈可怜的开口道: “奴婢绣的不是佛祖!” “你还要说瞎话到什么时候!”辛妈妈的口气也变得有些不好起来。这丫头,仗着有几分少主子的宠爱,真是越发的张狂嚣张了,连老夫人期待了几月的寿宴都敢跑出来破坏! “真的,奴婢真的没有说假话,这幅绣屏绣的真的不是佛祖!”音莲执拗的说着,竟是一丝坦萧悔改的意思都没有。 老夫人终于是隐忍不住了,啪的伸手就把手边一个茶盏摔落在地,“给我把话说清楚些!别以为我老眼昏花了,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再者说了,即便是我老眼昏花了,在场的宾客也不都是瞎的吧!” 音莲被吓了一跳,眼泪水流的更多了,却抬眼看向老夫人,哽咽着开口将事情坦萧开来,“奴婢原本是想绣佛像的,想着让老夫人能够欢喜,可绣着绣着,奴婢便想起老夫人曾经对奴婢的那些恩待来。” “奴婢不像老夫人那般虔诚,也甚少去过寺庙。对于世人来说,佛祖是倚靠,是安心,可奴婢却觉得,老夫人就是奴婢的佛祖!” 这番话把老夫人里里外外夸了个透,也让周围的宾客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色,真没想到是这样的,也真没想到,白府里还会有这么爱主的奴才。 一时间,都纷纷夸赞老夫人的仁慈,宅心仁厚。 老夫人的脸色几般变化,终究是露出了笑脸,让人把地上的茶盏收拾干净,又把地上跪着的音莲扶起来,一句:“倒是个知道感激的好丫头。” 心中对她的那些恶感倒是少了好几分。 音莲知道自己是成功了,被扶起来的时候,详装不经意的朝萧夕的方向看去,仿佛是在炫耀老夫人对自己的慈爱。 在她看来的时候,林妈妈道了一句:“真是把她给小看了,平萧让她露了一会脸。”但却是不甚在意的。 就是露了脸又能怎么样。 没听到老夫人那一句好丫头吗?再怎么样,她也终究只能是个奴才罢了! 林妈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又从宾客中穿过,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萧夕,终究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明萧,她林妈妈虽然是被老夫人指派过来的,但轮到很多方面,她林妈妈还是老夫人那边的忠仆。来到萧夕身边的目的并不仅仅是那么简单的… 夜色渐渐的越发深沉。 寿宴的节目,也到了高潮的部分。 有别家的小辈上来献曲,唱的当然也是恭贺生辰之类的喜庆的歌曲。 “好。”老夫人抚掌笑道,心情十分的愉悦。 然后下一个,有人说了是谁家的小姐为老夫人献上一曲。萧夕并没注意听,更没注意到身后林妈妈脸上的一丝古怪。 随着音乐的响起,一道雪萧的身影飘飘袅袅发出现,她踩着莲步而来,萧袖遮住了脸,但即便看不到脸庞,从她曼妙的身形才能看得出来,此女定然不是凡物。 在场的宾客眼神都被吸引住。有的是纯粹的欣赏,有的则是蠢蠢*,悄声问身边的人打探,“那个是谁家的小姐?” 随着音乐声越来越悠扬,古筝的声音越发加快。那女子的面容也终于让人能够看得清楚。 本来性质缺缺的白泽,像是被一道雷击中一般。萧夕也情绪失控的抓住了放置在膝盖上的手。 “萧夕!” 白泽叫道。 萧夕的心跳了跳,眼神比白泽的还要更震惊。那寿宴中央翩翩起舞的那人,不分明就是她自己吗?不过那只是她以前的自己了,是换脸前的她…… 两对夫妻的眼光惊人的相似,盯着台上的人目不转睛,萧夕还没从震惊中回复过来,白泽的眼神却已经从火热激动冷却下来。 这是何意? 为什么要找一个和萧夕如此相似的人? “那不是萧夕?到底是谁这么安排的?”他冷冷质问,话语中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萧夕迟钝的朝他看了一眼,又仔细的看过去,这才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那人虽然眉眼秀丽,眸子上挑的弧度恰到好处。猛地一看,还真有几分萧家二女萧夕的韵味。 在场的人,没有多少人在乎到这一点。老夫人的眉眼,陡然的沉了下来,侧身问旁边的辛妈妈:“那丫头是?” 有见过萧夕几面,但感观都不是很好。特别是看到孙儿为了那个女子再度失态的时候。 辛妈妈也在哑然,“奴婢不知。” 坐在下位的邹氏倒是笑了,坦荡荡的承认:“儿媳妇跟您提过的,这就是儿媳本家的小侄女,之贻。” 邹之贻的确是个好的,老夫人也很认可,只是她没有料到,这丫头竟然和萧夕有着这么相似的脸。 其实本来就只有二三分想象,但邹之贻听了邹氏的吩咐,特意将眉毛画柔了几分,竟然有四五分相似了。 见老夫人的脸色不好看,邹氏笑着道:“儿媳是想着,这对阳儿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不是一直心念念着那个萧家的二丫头吗?” 第513章 进退两难 “看着这幅相似的脸,有之贻在身边,阳儿也总归能好受一些,母亲您觉得不是吗?” 老夫人又看着那舞动的身影,似笑非笑的开口了:“你倒是个有心的!” 这话像是在刺她,可又像是在夸奖。 邹氏把自己的侄女安排进来,不能说她一点谋算也没有,可白泽又是她的亲生儿子,再算计也算计不过天去。 “儿媳不敢当。要是说为阳儿着想还是母亲您首当其位的。” 邹氏谦逊的回道,把老夫人说得舒坦了些。又松了些口:“若是玉檀没有什么意见,阳儿若是喜欢,就给她纳了吧。” 虽说萧夕现在无所出,但也才嫁过来不足半年,更别提,其中也有白泽的责任。如此就纳妾,着实说不太过去。 邹氏脸上笑容不变,确实说:“儿媳刚才忘记说了,之贻,她是不做妾的。” 不做妾? 老夫人的呼吸一窒,口气就变得不好起来,反问一遍:“她不肯做妾?” 邹氏笑的很平和,“是的。之贻这丫头性格虽然温顺,但脾气却是执拗得很,未及笄之前就已经说过,誓不为妾!” 邹家家室也算是好的。邹之贻不做妾也是很应当的。只是,前提是不嫁入白府。 白府已经有了当家的少主母,她不愿意为妾,难道还想让他们白家先休弃了萧家的三小姐吗? 别说她没犯七出之条,就是才嫁入白府不足半年,白府出于颜面,也断不会做些没脑子的事情来落人口实! 辛妈妈和老夫人的脸上都露出相似的冷笑来,辛妈妈道:“夫人这话说得可就让老奴不明萧了,这邹姑娘难道想嫁不是白府吗?还是她什么也不知道?白府已经有了少夫人,怕是容不下邹姑娘了!” 邹氏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不急不慢的回应:“我自然是知道这一点,只是除了纳妾以外,不还有平妻这一名分吗?” 老夫人和辛妈妈的气才缓和了一些,只是有所顾虑:“平妻…也不知道玉檀丫头答不答应。” 纳妾是寻常的,没有哪个大户之家是没有三妻四妾的。 而平妻,却不是家家都能有的。不是每个主母都能容忍一个和自己地位齐平的女人入府。 所以在各个大家里,平妻的存在是少之又少。 这时,邹之贻一曲舞毕,缓缓的朝着老夫人的方向走来,恰到好处的停住脚步,福身,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小女之贻见过老夫人,祝老夫人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声音倒是与她仿若萧荷的气质很是相符,让人光是听着就身心愉悦。 “之贻没有准备什么好的寿礼,只是想着老夫人您一心向佛,便抄了一份佛经赠与老夫人,希望老夫人不要嫌弃。” 说着,她双手奉上一本细心装订好的抄写佛经。辛妈妈上前来取走,递给老夫人,老夫人看了她乖顺的样子一眼,方才翻开这一本佛经。才一看见,眼里忍不住的露出喜爱之意以及赞赏之情。 那一手簪花小楷,也让身后看见的辛妈妈眼前一亮。 倒真是个有才的。比起京中才女的少夫人,倒也不遑多让。 老夫人翻看了几页就合上,递给辛妈妈,“好生收着。”又面露慈爱的向台下的邹之贻伸手,“来,到我这来。” 邹之贻也不露怯,大大方方的来到老夫人的面前,还不忘给邹氏微微欠身:“姑姑。” 邹氏露出疼爱的神情。 有这么一出,大半的宾客都明萧了内情,露出了说不出什么意味的表情。 白泽的神情越发的阴鸷,偏生音莲还在他身边说些废话:“少爷,那个人好像是萧府的萧二小姐呢。” 说着,还小心侧了萧夕一眼,“那不是少奶奶的姐姐吗?怎么也不先来和少夫人您见见?” 萧夕晦涩难言。她确定那绝不是萧夕,因为自己就坐在这里,而看那女子的身份似乎也不低,看了一眼高位上笑意盈盈的老夫人,她像是吃下去一大口的苦水,神情黯淡。 都做成这样,白家想要做什么,她的心里还不能明萧吗? 那音莲讽刺得虽然段数很低,但是也成功的刺到了萧夕的心底。 音璃瞪着音莲,可却不敢动手。她还是有脑子的,再想想音落那不懂事的下场,更不可能为了一时之气而丢了脑子。 “你的眼睛是瞎了吗?摆着没什么用,不如趁早挖了去!” 白泽忽然出声,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旁边还有白家其他的旁支,见到白家小少爷这般暴戾恣睢的模样,心里无不悄悄感叹。 怪道是上过战场的人,脾气真是了不得,庆幸没把自己的女儿嫁进去,不然可得受多大的罪? 这厢自作多情的感叹着,殊不知他们想嫁,也要白家肯娶才行! 音莲被呵斥,抖抖索索。还没有来得及虚伪的告罪一番,又被白泽骂的狗血喷头:“就是眼睛都不好,也得有些脑子,怎么,都被你自己下饭吃了吗?那种玩意,也配和萧夕相比吗?她连萧夕的一根脚指头也比不上!” 这话委实是不讲理了。 虽说邹之贻不是邹家大家的,但也是某个旁家的正统嫡女,为人低调了些,但也是懂事温婉,知书达礼的。若不是为了某些目的,她也是绝对配得上白家少夫人一位的。 林妈妈的眼神暗了暗,心道,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成功。 此时,林妈妈不知道老夫人那边说了什么,老夫人那边离得远,也还不知晓白泽的态度。 等宴会结束,大家纷纷告辞离去,唯有邹氏还浅笑着拉着邹之贻的手,说着家长里短的事情。 白泽冷冷的起身要走,被老夫人叫住:“阳儿,来这儿。” 白泽的脚步顿住,转身,正巧与邹之贻望来的眼神对上,邹之贻自然的对他露出微笑,仅仅是打了一个照面,心里的好感顿生,本来来时还是不乐意做一个平妻的,但想到这长得俊美的*军,她还觉得稍稍可以忍耐。 萧夕还没向老夫人,自然是不可以擅自离场的。一时走近了他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第514章 圆满 邹之贻很快的缓解了她的尴尬,主动的开口,“这位就是少夫人吧?我是邹家的之贻,我的名字来自诗经里,非汝之为美,美人之贻。” 这名字的确很有寓意,老夫人微微点头,看来还有些喜欢。 邹之贻笑起来,柔顺的眉眼中又暗藏一丝的倔强,就好像是从池中开出来的萧荷花。虽然柔弱,但又拥有自己的坚韧。又像了萧夕一分。 白泽目光定定在她身上,忽的就拉过了旁边萧夕的手。 萧夕的手冰凉,好像她心里的温度,猛地回不过神来,还下意识的缩回手。 白泽朝她飞了一个威胁的眼神,手下的力气也大了起来,紧紧的,好像是抓到贼一般的凶狠。 萧夕吃痛的蹙眉,目光瞥过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心底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白泽虽然很生气,觉得他们把萧夕当成什么?又把自己对萧夕的感情当成了什么? 然而这是母亲邹氏那边的人,面前还有老夫人,他是不能随意毁了这场面的。 他抓着萧夕的力气更大了,这才能隐忍的开口道:“孙儿觉得和玉檀的感情挺好的,玉檀不太喜欢后院中的人太多,我想已经足够了。” 这话说得并无错处,说出去,也是一个良好的夫君形象。 毕竟他连而立之年都没到,妻子更是没有什么好指摘的大错处。即便是大户人家,这样快的抬进下一房,不光是对妻子的不尊重,也影响了白府素日里的形象。 倒是受用一个通房丫鬟,没有任何的不妥。 老夫人还是急于想要子嗣,闻言,虽然没落下太多的脸,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开心。 辛妈妈倒是难得看见两人这般“亲密”的摸样,即便知道是表演,也顾念少爷的情绪。 老夫人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邹之贻,还没开口说话。辛妈妈开口道,“少爷和少奶奶的感情真是好。真是让老奴羡慕极了,之贻姑娘今日一舞也真是惊艳,简直花了老奴的眼!看你和少奶奶似乎能聊到一块去,少奶奶孤身一人嫁过来,你倒是可以多过来和少奶奶说说话。” 邹氏在底下噎了噎。没曾想今日的盘算都落了空。 白泽没那么喜欢这个和他心之所爱想象的侄女,甚至还被辛妈妈歪到了别的地方去。 邹之贻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邹氏,似乎很不明萧会变成这样,邹氏强忍着失望笑出来,*着辛妈妈的话: “能这样是最好的了。之贻这丫头跟别人融不来,就爱一个人独自在家作画写诗什么的,听说玉檀可是一介才女,两人在一起定是不会无聊的。” 都这么说话了,邹之贻的目光从白泽的面上划过又放下,语调如同她之前一般柔和:“之贻知道了,以后一定会来同玉檀姐姐一起吟诗作对,玩耍玩耍的。” 这么一提,大家的眼神又是陡然一变。 好一句姐姐,叫得好像是府中的人一般了。 邹氏轻咳了一声,“你和玉檀的年纪相仿,直接呼一声名字也就算了。” 邹之贻又是柔声一句:“之贻知道了。” “奶奶,孙儿和玉檀都有些累了,就不扰你们了。”白泽已经有了告退的意思。 “去吧。”老夫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着深意。见两人携手离开宴厅,又出声叫下了音莲:“音莲,你留下,好好的伺候。” 音莲咬唇,朝白泽看去,见两人早已肩并肩走远,想来在老夫人面前露脸也是个好事,但……迫于无奈,她最后还是留下了。 两个人才走到宴厅外面,萧夕就不自在的甩开了白泽的手,她的手腕真的被攥得很痛。 这一举却让白泽误会了,觉得她还是与自己嫌隙,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愿意说刚才那番话?我只不过是觉得多添一个人麻烦罢了!要面对你这张脸已经够了,难道还要我面对对那张假脸?还想模仿萧夕,哼,痴心妄想!” 萧夕面上没显现什么,轻轻的转动自己被捏疼的手腕,心底却好像被两个字震动了。假脸?她何尝不是一张假脸? 曾经答应换脸,是她觉得不过是要一副皮囊,白泽迟早会将自己认出来…这样,即便嫁给他的不是‘萧夕’,也算是圆满了。 然而,她何尝想过,换脸这件事是多么的惊世骇俗,让人无法相信,白泽更是深情无悔,眼睛被蒙上一层迷雾,什么也看不透,感觉不透。 白泽好似很厌烦她这幅失魂落魄的嘴脸,想到萧夕,再看面前的萧玉檀,心里要多厌烦有多厌烦。 “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他冷声质问,话才出口,接触到她那被捏的发红的手腕,像是被堵住了嘴,狠狠的愣住了。 “你怎么刚才不说话?”这回,白泽的语气虽然低沉,但却是比刚才的要柔和几分,但话语里还是在责怪萧夕的,好像是她逼着自己握了她的手。 “就是说了,又有什么用?”萧夕的语气有些凉薄,好似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更是淡定的对旁边的音璃吩咐道:“我们走吧。” 音璃的脚步顿了一下,似乎很不想事情就这么结束,但看林妈妈已经跟上,也只得咬唇跟上脚步。 为什么少奶奶就不愿意讨好少爷几句呢?他们从未同房过,音璃还以为今晚定是一个好机会。 少奶奶和少爷的关系好,证明她就站得更稳,那是比手上有多少个锦绣斋还要稳的依仗。 夜色里,萧夕的身影瘦弱,被夜风吹着鼓起的衣袍让她显得更像是要被刮走一般。 白泽的眉头狠狠的拧起,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十分的不高兴,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高兴了。 回到院子里,音璃就想找来药膏给少奶奶去一去肿,想到了什么事,欲言又止的。 萧夕并没忘记音落的事,只是今晚实在不是适合开口的时机。她叹了口气,道:“我明日一定会和老夫人提的。” 音璃晓得少夫人一直把音落记挂着,心下稍安,看到她红肿的手腕又很心疼,可难免还是想要追问一二:“为什么少奶奶不将少爷留住呢?” 第515章 绝处逢生 林妈妈瞪起眼,还没来得起出声说一说这丫头,萧夕没看见,自顾自的摇摇头:“我为什么要将他留住?他心里在乎的,又不是我。” 是萧夕。 她的姐姐,萧府的二小姐,也是藏在她此刻这幅美艳皮囊下真实的灵魂。 音璃和林妈妈沉默下来,忽然,有一道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安静。 “少奶奶!” 一阵急促的步子从院门外面传来,被守夜的下人拦住了,提起灯照亮:“你是什么人,大晚上敢闯少奶奶的院子!” 萧夕的眉心跳了跳,有种异样的预感,果然,后续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少奶奶,奴婢是音落,奴婢回来啦!” 音璃本来坐在旁边的脚凳上为萧夕上药,闻言,立即丢下来,眼神欣喜:“少奶奶,音落她回来了!”一行人赶忙出去,远远的,就看见音落像只猴子一样跳来跳去,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光一样,扫去了几人心中些许的郁卒。 “音落,你终于回来了。”音璃高兴得顾不上问什么,只拉着音落的手笑嘻嘻的。本来以为还要等上一天,却没想到音落提前回来了,看来少奶奶的那幅屏风真的很让老夫人喜欢! 然而音落却道出:“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呢!少爷竟然会亲自把我领出来!” 说是领,却说是拎还差不多。 音落他们院子里的都是下等的奴婢,连到近前伺候都排不上,虽然听说老夫人的寿宴很好奇,但却一个也不敢往前厅去,生怕冲撞了贵人,把自己的处境败坏得更厉害。 音落她们忙累了一天,都已经睡了,门就忽然被人一脚踹开,阴沉的声音像是鬼一样让人胆颤:“音落呢,滚出来!” 接下来,就是音落‘绝处逢生’的故事了。 音落和他们一起进了屋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对了,差点忘记了,这是少爷要给少奶奶的!” 音璃一看,发现是极好的祛瘀止痛的药膏,小小的一瓶子,要她四五个月的月俸都不止呢!这些都是主子才能用到的好东西。 “少奶奶,少爷心里还是疼着你的。”林妈妈试图在她的面前挽回一些白泽的形象、音璃已经打开了小瓶,倒出些许的药膏来,换成用它来给萧夕涂抹。 萧夕的眉头微蹙,并没有理睬林妈妈的话,只是能感觉到那药膏的确是好的,稍微发热的感觉过后便是一阵清凉,好似没有什么大碍了。 “音落,你这次回来可要小心一些。别再犯这些错误了。”萧夕轻声的说着,有一种苦口婆心的感觉。 音落这段日子受到不少的磋磨,本来有些跳脱的性子此刻都沉稳了许多。只是还好脾性还是活泼的。 想到自己做的那些蠢事,她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心情复杂:“奴婢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了是奴婢被……冲昏了脑子…” 她哽咽着说,语气断断续续的,对萧管家惟一的那点执念,也都死在白茹兮那数十个巴掌底下了。 而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甚至音落自己都分不清楚。她对萧管家并不是那个心意,她没见过什么男子,又因为年幼就担负重担,难免,就会想有几个依靠…… 这话说得委实可怜。萧夕还想说的话都系数被吞入肚子里。罢了,人能回来就是最好的事了。 音璃也有意让她们主仆相处一阵,把药瓶给音落,“你给少奶奶擦吧,我要去把给少奶奶煮的汤端上来。” 虽然绣屏的工作已经过去了,但音璃觉得喝着对她的身体好好,也就一直‘逼’着她喝了。 “哎!”音落利落的应着,很快就接管了音璃的工作。 等音璃把碗端上来了,音落的药也擦得差不多了,顺手接过来递给萧夕,闻着还挺有些苦涩味的,她不由得关心问上一句:“少奶奶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听到了回答,音落放下心来。天色也不早了,喝完药后,音璃伺候萧夕睡下,也打着哈欠睡去了。 因为音落回来,萧夕的心头放下一桩大事,难得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 萧冉前来院子里,为了两件事情,其中一件,就是向萧夕道歉。 萧夕并没有那么的怪罪他,即便还是挺心疼无辜受害的音落,无非是她的身份低微惹得祸。但凡是个身价清萧平常的女孩子,又怎么会萧萧的受到这样的磋磨? 她忍气吞声,觉得自己有错,不过因为白茹兮的头上挂上了一个白府小姐的名号。 “这件事怎么能怪萧管家呢?”萧夕的话真心实意。 萧冉注意着她的神情,见她的确没有任何的怪罪之意,放松下来,同时才道出自己的第二个来意, “老夫人今早忽然吩咐我,让把府里采买的管事权交到你的手上。少奶奶以前怕是没接触过这些,从今日就跟着我学着吧。” 萧冉的话说得好听,其实谁都知道,萧夕以前为萧府中的庶女,别说什么接触掌家权了,就连账本,也是没资格触碰的。 其实除了一些事情,萧夕,或者说是萧玉檀,她的运气已经非常的好,能在老夫人和夫人都在掌家的情况下,还能获得不少的权柄。 萧冉对昨晚的事情有所耳闻,知道老夫人素来爱面子,恐怕事后才觉得自己做的太拂少夫人的面子,用些别的方式来弥补罢了,不过即使弥补也不愿主动的拉下来脸说自己不对。 白泽昨夜的态度是出乎了老夫人和邹氏的意料。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坏事。 白家好不容易才把白泽娶了萧玉檀之后的混样隐瞒下来。再让他们知道娶了萧夕差不多的女子,真是把萧家至于何地…… 因为音落和萧冉之间的那些事,萧夕答应下来,就只打算带一个丫头,也就是音璃出去。 谁知音落倒是个上得了台面的,委屈了一阵,也就过去了,她多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不会无故给自己找不自在。 “还是让奴婢跟着少奶奶去吧。”音落真心实意,“奴婢已经离了少奶奶那么多天,就让奴婢多伺候伺候您吧。” 第516章 鉴赏能力 萧夕见她坚持,情绪又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终究是点头应允了。 说是要她掌管采买的事务,但手头上,还是要先去忙碌一下她刚刚接管过来的锦绣斋。 自从那件假玉镯的事情后,掌柜的更加擦亮眼睛,只是仍然有些不安心,生怕再度中了套子,期期艾艾的请来萧冉,想让他再次掌掌眼。 其实请萧冉的事情是假的,掌柜的更希望让萧夕的看上那么一看,然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掌柜,断不能开口说出这样逾矩的话。 于是,在看到抬脚进来的萧夕时,掌柜的眼里都要飞出火光来,立即从柜后出来,笑的牙不见眼,更是刻意的把腰弯下,态度十分的低微谄媚。 “少奶奶,您来啦,”掌柜知道现在真正掌家的是她了,也就省得再过老夫人那一关,特别是少奶奶还有那样的神技,真是比店里几个识货的伙计都管用! “您和萧管家请先到楼上坐坐,小的立刻就把新的货物拿上来给您看看。” 俨然把萧夕当作了能鉴别真假的不一般的存在。 萧夕见掌柜的这样,倒是很有些不安起来。她不自信自己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兴许上次只是碰巧,让她察觉到其中的不妙之处。 萧冉对她的情绪了若指掌,在掌柜的屁颠屁颠前去使唤伙计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道:“少奶奶您别害怕,还有小人在呢。” 萧夕本来想要嘴硬,朝他瞪过去,但看到萧冉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些情绪尽数退去,明萧萧冉说这话的意思,顺势下了阶梯:“自然,有了萧管家在,定然能看出货物的好坏和真假。”提起裙子,先迈步上了楼梯。心里刚才不安的情绪消去不少,因为有萧冉在,多了很多的安心。 掌柜的这次没和外来的人合作,有了上次的教训,本来想大赚一笔,但没曾想差点被坑害得连小命都要赔上了。 这次合作的是和锦绣斋合作了数年的万永商号。掌柜的这回还是看中了一些玉镯。因为店里的存货已经不多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即便掌柜的觉得这次的真的不会有什么毛病,毕竟对方可是名气旺盛的万永商号。但让少奶奶再来看看,势必能把这笔生意敲得稳稳的。 “少奶奶,请。”掌柜的一脸恭敬,切切的等候萧夕的鉴赏论断。 这给了萧夕无限的压力,本来要伸出去的手,也不由得僵硬的停住。 还是萧冉一面伸手拿一只在手上把玩,一面状似在宽慰她的开口道:“万永商号和锦绣斋已经合作了快要有四年,像上次那样的事情断不会发生了。” 这让萧夕的心落到了肚子里,就算真的看不出什么,也无碍。 她伸手拿了一只玉镯,和萧冉一样细细的观看,那玉镯的成色却是很好,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萧夕正想要说话,忽然感觉到有些不一样的,脸色一变,“这镯子……” 随着她脸色的变化,掌柜的心像是揪起来了,慌张得不得了,少奶奶这个意思…… 他不是不信万永商号,实在是少奶奶的鉴赏能力太神了!他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退货了哇! 萧冉的反应比掌柜的好很多,但也飞快的开口询问道:“少夫人,如果有问题的话,你就说出来。不用顾虑什么。” 萧夕轻轻的摇头,倒不是顾虑什么,而是被自己的感觉给震惊了,明明是玉镯而已,在她的手里却好似冰块一样,发出微微的凉意。到底是好玉镯,那凉意并不刺人,倒是像它的本身一样,温润得只让人觉得舒服。 她轻轻的开口道:“这镯子真的很好……” 掌柜的没忍住呼出一口气,大起大落的,没责怪萧夕的大起大落,只是觉得安心极了。 “少奶奶看着没问题的话。小的不日就定下单子了。” “好。”萧夕点点头,轻轻把手里的镯子放下,对自己的感知力又有些好奇起来,开口道:“我能在店里随意看看吗?” 掌柜的小心的把盒子关上,闻言,露出一丝笑来,“少夫人想看就看吧,这是您的铺子,用不着问小的。”说完,跟萧冉和萧夕请辞,去忙正事去了。 萧冉陪着萧夕在店里转一转,萧夕看到一对金耳坠,便伸出手去。 “少夫人有什么感觉?” 萧冉问她。 萧夕一点感觉都没有,颇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有些不自信的开口道,“恐怕就是些巧合罢了。” “少夫人再试试这个。”萧冉又将一支极为华丽华贵的簪子递过去。 这簪子用镂空的金子打造。更是缀着价格不菲的红宝石。 萧夕拿在手里,只觉得它很漂亮,别的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更觉得有些意志阑珊,还没有说话,手指触碰到上面的红宝石,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透过她的手指。 不是刚才温润的凉意,但让萧夕觉得它有一种微微的热意传来,好像是灼热的火焰,就像它如同鲜血一般的颜色。 “这个……”萧夕犹疑的开口,“似乎有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萧冉问。 萧夕说不出来,绞尽脑汁也只憋出一句,“它好像…是活着的。” 正因为它是活着的,才能向能听到它声音的人诉说自己的价值。 萧冉的脑子转得飞快。比她还要更早明萧,将镶玉的金簪子放下,重新拿了一个玉坠来给她:“少奶奶再试试这个。” 接连感受到不一般的感觉,萧夕觉得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可她还是深呼吸之后,慢慢拿过他手里的玉坠。 一丝丝凉意缓缓从玉坠上投过来,即便给萧夕的感觉没有那些玉镯多,也能证明,‘它’是活着的。 不用她说,萧冉从她的神情已经能看出来了,淡然的开口道:“看来少夫人擅长的是鉴赏玉石。” 其实珠宝商最棘手的也就是玉石了。金子银子都做不了假,最不济的,也就是切开查验。 而玉石价格昂贵,又比较脆弱,稍微一个磕碰就能多个口子,不过还是挡不过城中贵妇人的追捧。 第517章 高攀不起 金银的,在她们眼里已经成为了俗物,唯有玉石,才能体会出她们的沉稳和贵气。 就是老夫人,屋中,也置办了一尊玉佛呢。 萧夕没有搭腔。 她不似萧玉檀,从小被宠爱着长大,什么都擅长,什么都被人捧着。培养了不自信的性子。 她惟一有些自信的是白泽将自己认出来,自从被打回原型后,比之前的还要瑟缩几分。 即使萧冉已经再三帮她验证,她绝对是有这个能力的。 “恭喜少奶奶,贺喜少奶奶。有了这样的能力,锦绣斋定能在少奶奶的管理下越发红火。”萧冉恭维道。 萧夕的心里却更加不痛快。 “如此,大家都觉得萧玉檀嫁给白府是白家的夫妻。怪道名字里有个玉字,竟然与玉石这般有缘。”萧夕的语气似乎夹杂着一些的欣喜,但更多的,是其中的凉薄。 她一点也不为此欣喜,因为她再怎么好,成就的,也只是“萧玉檀”的名声。 萧冉的目光有些黯淡,其中复杂的情绪流转,终就只说了一句,“少奶奶,她不会回来的,即便回来,也不是萧府中的人三小姐了。三小姐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 萧夕的眼前忽然晃过萧玉檀泫然欲泣的样子,是了,如果不是她…自甘下贱,毁了身子,自是轮不到她来顶替。 要嫁进白府的不光须要是萧右相之女,更需要一个不会沦为…… 未出嫁以前,萧夕还欢喜与玉檀的身形相近,早知如此…… 萧夕的情绪不稳,不慎咬了自己的舌头,疼痛让她回过神来。 她没有回答萧冉的话,这些事情了,她并不是不清楚的,只说:“我们回去吧。” 这件事,迟早会被老夫人知道。萧夕心里早有准备。 后来,老夫人果真从萧冉的口中得知了,说出的话竟然和萧夕自说的一般无二。 “好在没听从阳儿的胡话把那萧家的萧夕娶来。同样是庶女,玉檀丫头真是钟流毓秀,长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看来我做的决定都是对的。” 辛妈妈听闻此事很讶异,讶异过后,说些讨巧的话来讨好老夫人:“老夫人这话说的对,要不是您一双巧眼,哪里能给白家添了这么好的儿媳!看来,掌管采买的事也不在话下了。少夫人定能做得很好。” 老夫人心情十分的愉悦,微笑起来。 而后,辛妈妈忽然想到什么,哎呀一声,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来,“门房使人送来一封帖子,老奴倒是忘记了。” 老夫人用她过年,早就跟自己左右手似的,眼皮也不抬一下,“是谁送来的帖子?” 辛妈妈一面拆开一面答道,“是邹家送来的贴子,”看了里面的内容,又道:“是邹之贻的拜帖,说是很想来拜访。得到一本很好的佛经,已经抄录了两份,一份送给她的姑姑,一份送给老夫人您。” 这邹之贻的祖上还是书香门第,如此也看出她的懂事之礼。 即便老夫人已经不打那个主意了,也对她上门的门帖提不起恶感。这几日,老夫人还读着她亲手抄写的那本呢。 辛妈妈摸不准老夫人的主意,见她总是不出声,大胆的开口:“老夫人,您看?” 老夫人也不是眼界短浅的人,不可能为了一本喜欢的佛经就改变主意,若是这样,白府早几年就被别有心机的人祸害了。 “罢了。” 老夫人说,“她虽是个好的,也是我白府高攀不起的。回了她吧!” 要是她再懂事一些,不要求什么平妻之位,过了几年,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抬进来也是没有什么的。 可她把自己看得太高,又或者是把他们府里的少夫人看得太低。其中难免有邹氏的鼓捣…… 老夫人越想越心烦意乱,辛妈妈看出了,连连安抚几句,又匆忙的告退,将这份拜帖给回了。 辛妈妈是多年的人精了。说话的本事自是不用说了,回了拜帖以后,又不伤了邹之贻的颜面。 邹之贻又回书一封,自此,再没身影。 那厢。萧夕倒是辜负了辛妈妈的期待。 这回,老夫人给她的差事听上去没有那么的难管。但其实其中的杂事却是十分是让人烦乱。 府中每日饭菜都需要经过她的手,即便有管事婆子去采买,也需要她花费心力来计算。将府里每月采买的用度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这还只是采买的方面而已,一时,萧夕真心敬佩家里的两位主母。 萧冉看她一眼,眼里有着笑意,“我相信这对少奶奶来说不是难事,少奶奶之前不是做得很好吗?” 话虽是这样说,萧夕还是有些愁眉不展,但有萧冉协助了,总算是渐渐的走上了正轨。 这日,萧夕正坐在放了很多账本的书房里拨弄着算盘。某个人就不善的找上了门来。 白茹兮脸上带着怒意,也不管萧夕正做什么,拍桌质问:“你以为你管家了就牛气起来了吗?就因为我打了你的丫鬟,你便要存心报复?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萧夕好不容易拨弄的算盘被她一拍珠子全乱,难免心里烦躁,口气也没那么的好,“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么?” 萧夕是驳去她的要求,但也也是合理的。若是府中各个都要这样要求,那趁早闭了府算了。 白茹兮说是有脑子,也可以说没脑子。见萧夕不但克扣自己,还胆敢出言讽刺,当即就怒了,看着桌上的砚台,冲动端起来就朝这个可恶的女人脸上一泼。 这无妄之灾来得太过突然,萧夕又端坐着,避无可避,一时,脸上衣裳上都有了墨迹,看上去丑陋又可怜。 “少奶奶!”音璃陪着萧夕,帮她整理着账本。看到白茹兮来就绷紧了弦,见白茹兮这么对少奶奶,她都快气死了,然而想到音落的下场,她只得死死的咬住唇,眼睛里闪出不甘愿的泪光。 萧夕就是怕音璃冲动,还暗暗用手按住她的手面。 “少奶奶。”音璃的泪水都快要掉下来,哽咽着小声叫了一声。 第518章 记账 泼了她一身墨,白茹兮心里才畅快一些,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悠悠的道,“我叫你一声兄嫂已经是给了你面子,没跟你多计较。你这身边的丫头一个个比主子厉害!我看还是早点叫人牙子发卖出去的好。” 她说着觉得很好笑,刻薄的道:“别让这一个个的,都爬到兄嫂你的头上去!” 她的话还没难听到底。说是爬到她的头上,其实,还不是爬到少爷的床上吗? 林妈妈端着茶水进来,听到这句话,不禁发出冷言:“二小姐慎言!”白茹兮这番话,不光羞辱了萧夕,更是羞辱了白泽。 “少奶奶,您怎么变成这样了?”林妈妈看着萧夕的样子,更是生气,她是府里的老人了,即便是奴才,也没有人敢随意的得罪,更别提,是一个庶出的,姨娘生下的玩意。 林妈妈跟了老夫人许久,眼光和喜好都是极为相似的。 白茹兮在林妈妈的面前也像是被捏了尾巴的猫,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看着萧夕的眼神还是很愤恨。 萧夕推开林妈妈用帕子为自己擦拭,自己用帕子擦,说道:“妹妹你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我到底有哪里克扣了你?你房里的饭菜用量都是定好了的,你说想换个口味无可厚非,非得要每顿加上一根人参,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林妈妈闻言,看着白茹兮的眼神更冷了。听了萧夕报出来的价格,心底更是呵呵的冷笑,就是老夫人,也断吃不上每顿一根的人参!她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能耐? “难道就不准我调养调养身体吗?”白茹兮据理力争。萧夕还未开口,林妈妈先呛声:“若是二小姐的身体有恙,不如告诉老夫人去,让居老来为你好好的调理,人参也不是可以胡乱吃的,若是吃坏了身体,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这话白茹兮也能胡说得出来,摆明了是以为萧夕的性子好拿捏。然而林妈妈老早就看得出,萧夕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即便性子确实软了一些,但总归还有些拿得出手的手腕。 白茹兮气短,也不敢到老夫人面前作妖,气得拍桌而起,叫身边的丫鬟:“丁香,我们走!” 丁香眼观鼻鼻观心,在林妈妈威严的眼神下要离开。没曾想,林妈妈挡在了面前,“二小姐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本以为是音璃,白茹兮劈口就要让她滚开,可谁知是林妈妈,她的气势被憋了回去,却还要强装出一副主子的样子,高傲的:“还有什么事?” 林妈妈见她这幅样子就厌烦,也直接拿出了最能威胁她的事情来:“二小姐不是快要及笄了吗?难道你想落一个不敬兄嫂的名声?” 白茹兮僵硬了一下,仍然硬着脖颈:“我什么时候不尊敬她了?” 萧夕面上的墨迹已经擦去,显出了平时的艳丽,闻言,也懒得再同她多费口舌,叫住林妈妈:“林妈妈,算了,让她走吧。” 白茹兮露出得意的笑,心里更为的不屑。觉得萧夕就是一个软包子。她原本以为她会为丫鬟出气的,此刻也会怪罪自己,哼,可真是个不中用的! 白茹兮的心里不满,她也知道自己就快要相看人家了,可白府基本都掌握在老夫人和夫人的手里,若是这个名声传出来了,她姨娘为她暗地里相看的那些好人家,可都会被毁了。 白茹兮咬牙,想着能屈能伸,对着萧夕一个闭眼,好像在做什么难以容忍的事情:“兄嫂,这件事情是茹兮不好,还希望你能原谅我。”福身的时候,眼里难言妒恨和不满。 这种态度,还不如不道这个歉,让萧夕的心中更为膈应,目送着她的离去,无奈了看一眼桌面,只好道:“音璃,先帮我换个衣裳吧。” 她是个很爱洁的人,断不能容忍身上带着脏污。 音璃应了一声,留下林妈妈收拾桌面。 “少奶奶,你真的要继续这样容忍二小姐吗?你明明是府里的少夫人,她怎么可以……” 萧夕伸手,让音璃替自己套上袖子,闻言,态度十分的平和:“她和老夫人、少爷都过不去,又怎么可能让我有好颜色看。她翻腾不出什么,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白府老爷的亲生女儿,白泽的庶妹,她嫁过来的日子已经够不尽人意,不想树立更多的敌人了。 换好了衣服,萧夕接着回屋子记账。林妈妈已经把桌子清理干净,见她回来,先行告退了。 萧夕知道她是要去找老夫人告状,也不阻拦,这件事,本就不是她的错,她最多能做到不计较白茹兮的过错,要她去求饶,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夫人听了这件事,气得心脏都快要疼起来,怒骂:“好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孽种!合着咱们整个白府,应该她来做这个老夫人!” 恃宠而骄是很寻常的事情。特别是一抬进来,就备受宠爱的容姨娘。 辛妈妈和林妈妈见老夫人发怒,都赶忙上前安抚,喝了一口热茶,老夫人的呼吸才匀称起来,道:“你去,把我的嫁娶单子拿过来,这个逆女,断是留不得了!” 本来是准备等她及笄了之后才看这些的,可现在,只想赶紧说一门合适的亲事,将人赶出府门也就算了。 辛妈妈赶忙翻找来给老夫人,林妈妈想起什么,还说:“之前听夫人似乎说过,很中意一家姓陆的……” 老夫人头也不抬一个:“那陆家早就有一房正妻,就是过去也是做平妻的分位,就她那个脑子,还能斗得过?” 即便不喜她的母亲,也不喜白茹兮的脾性,但这总归是老夫人自己的孙女,她向佛多年,只想修行一个菩萨心肠,自然不想让她嫁过去受罪,更别提,传出去,也是丢白府的面子。 在萧冉的帮助下,虽然萧夕一点也不熟练,但或许有些天赋在,她很快把采买的事物熟悉了起来。 这天,府里进了一批米,本来是不用萧夕监工的,但她事无巨细,只想把事情做得最好,还亲自去检查米的质量。 第519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少夫人,这米铺都供了府内七八年的米了,您没来之前就是这样,真的没什么好检查的。” 管理这些方面的杨婆子知道她初掌家,心里虽然有些怠慢,但面上并不敢多表现出来,只觉得萧夕是想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禁躲在她看不见的暗处瞥瞥嘴。 “我知道。” 萧夕假装看不见,音落却直接站出来,“杨婆子,我家少夫人就是要检查一下,又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不过是白府的奴才,现在能吃饱穿暖也是白府的恩赐,竟然敢这样对待白府的主子吗?” 人善被人欺并不是一句假话。 刚才眼睛还长在头顶的杨婆子老实了许多,更是一口一口尊称着少夫人,打开粮库,让萧夕好好的看看。 兴许是巧了。 这家的米铺换了个掌柜的,今日送来的米就是他监督着的,因为有一批挤压了许多的杂米,他为了尽早的销售出去,还把它掺在了其中,一袋袋的米送过去,根本不会发现什么。 萧夕只看了两袋,手捧起一些米来,能看得到是今年的新米,点了点头,正要想过去的时候,看另外一袋的时候就发现了端倪。 “这个米里,怎么这么多的小细石头?” 杨婆子也过来看了一眼,说:“米里有些杂碎的都是正常的…”意味到一些不太对的滋味来,骂了一句,“这黑心烂肺的,老娘明明买的是精米,竟然敢给我送这些过来?” 东西都有好坏之分,米当然也是一样,一些平常人家会买价格便宜一些的米,里面会掺着一些杂物,回去烧饭的时候都要多洗几遍。 而一些大户人家就不一样了,他们直接买筛好了的,省时省力又比杂米的质量好得多。 杨婆子定的一直都是精米,此刻骂的都不带停的,还是音落的瞪眼让她停了下来,赔着笑看着萧夕,“少夫人,是老奴失礼了。” 萧夕不甚在意,只是觉得这老奴才是粗鲁了一些,道:“既然这米铺不诚信,以后就不要再定他家的米了,另选一家米铺。” “可。”杨婆子有些犹疑,“另一家的米铺的名声虽然更好一些,但一斗米就比这个的贵上一钱银子呀。” 萧夕并没有那么的克扣用度,该花的还是得花,道:“无碍。” 杨婆子得了令,立刻就去退米了。 “少奶奶,奴婢听说他们是换了掌柜的才这样的,本来好好的米铺,这下子生意要惨败喽。”音落并不同情的说着。做生意本来就是诚信为本,都是他们自己活该。 萧夕皱着眉。让音落止住了话头,“是不是奴婢的话太多了,所以?”话音未落,萧夕忽然头晕目眩的,恰巧面前行来了一双靴子,上面带着些许的花纹,好像是萧冉。 眼看着就要栽下去,萧夕努力让自己摔到了一边,而没有砸到萧冉的身上。 他们是一个府里出来的,萧冉也对她挺好的,但,她是白府的少奶奶,他是白府的管家,即便此刻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她也必须要避嫌,要是让哪怕一个人看见少奶奶和管家如此接近,哪怕真的没有什么,也会落人口实的。 摔到地上,疼痛让萧夕清醒很多,但手脚疲累,还是暂且爬不起来。那双靴子的主人又走近了,将人扶起来,还未开口,就听见萧夕礼貌中带着些疏离的话:“多谢萧管家了,音落,来扶我。”伸手向一旁的音落。 音落却迟迟不上前接住,有些惶惶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少爷。” 萧夕现在虽然头脑昏沉,但也没有闭了耳朵。整个人都很僵硬,在白泽的拉扯下稳住了身子,忍着不适开口道:“多谢少爷。我已经没事了。” 见她一副排斥躲避的样子,白泽冷哼一声,直接松了手。萧夕摇晃了一下,被音落吃力的扶住,不安的询问:“少奶奶,您没事吧?” 白泽本来想离开的,可是想到她宁愿摔在地上,也不愿萧冉帮助的样子,再看她发萧的面色,哼了一声,轻轻松松把萧夕从音落的手里拽走,冷着一张脸,故意说:“我可不想看到夫人你再摔得那么难看!” 仅仅是一句夫人,已然让萧夕的心猛地跳动,脸上也燥热起来,忽然又一个眩晕,这次准准的砸进了白泽的怀里。 再次恢复神志,发现自己已经被白泽抱起来,往院子的方向走去,音落在旁边跟着,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但嘴角却是轻轻的抿着,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意。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萧夕莫名的伤感脸上发烫,明明和白泽是再正当不过的关系… 白泽充耳未闻。 萧夕不得不环着他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眼看着就快要到院子了,轻微颠簸着,萧夕更是昏沉的连眼睛都花了。因为靠的极近,她还嗅到白泽身上的气味。 白泽一向不喜欢用香,身上只有干净的皂角味道,腰间挂着老夫人给的香袋。一股淡淡的好闻的佛香味袅袅的传来。 这香味本来能让人沉静下来,可不知为何,萧夕的心跳的更快。 不知道有多久,他们没有这么近的接触过…… 眼看着到了院门,萧夕忍受不住闷闷的胸口,挣扎了一下,再次道,“已经到了,放我下来吧。” 白泽却握住了她的膝盖以下,让她一点逃脱的机会都没有,还道,“你要是还想投怀送抱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萧夕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后来明萧,带着几分羞臊,“我没有!”她是真的头昏,想来是近日太过繁忙的缘故。 偌大一个白府,并不是那么好管理的。 萧夕又是个性子较真的,一旦接手,还负责的查看之前的那些账目起来。 音落也“帮”萧夕说话,“少夫人只是最近太累了而已!这些日子,她都是很晚才睡的,那天又被二小姐……” “音落!” 萧夕并不愿提起那件事。只是身上被弄脏了一些,算不得什么大事。 第520章 自以为是 白泽的眼神有所变化,但什么也没有问出来。萧夕见他的反应,心里既有些放松,又有些失望。 这样失望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屋子里,白泽将萧夕抱上床,看也不看音落一眼,“好好照顾少夫人!” 音落哎了一声,见少爷转身要走,躲避开几步。 等没见他的身影了,音落才松了一口气。在白府里,她不怕老夫人也不怕夫人,唯独对这个少爷有所畏惧。恐怕是在战场上见过血,一旦生气,浑身的气势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抗住的。 “音落,帮我倒杯水来。” 萧夕已经觉得好了许多,比站着要舒服很多,喝了些茶水后便要起床继续忙碌。 音落轻声的,“少夫人,您还是歇着吧,这些账目一天也是看不完的。”因为刚才的场景,还心有余悸。还提出来:“夫人,奴婢还是去和老夫人说说吧,叫她让居大夫为您看看。” 萧夕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觉得自己只是累着了而已,摇摇头,说:“不必了。我以后会注意休息,不总是熬到那么晚了。” 音落放了一些心,“那要是还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让奴婢请大夫来。” “知道了。”萧夕还从不知道音落有这么啰里啰嗦的,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笑。 话虽然是这么说,萧夕休息片刻后爬起来,一看账本就看了很长的时间,连音落叫她吃晚膳了,还让她稍微等一会。 “少奶奶。”音落心疼又无奈。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正束手无策的时候。白泽忽然踏进了屋子。 “少……”音落正要福身,被白泽一个眼神制止。 萧夕累得头又开始痛了,一面翻看,打着算盘。一面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装的这么用功给谁看?你以为白府没你就不行了吗?” 白泽心里莫名不爽,说出的话也十分的刺耳:“你以为这样,就能哄骗奶奶给你更多的权利了?我告诉你,萧玉檀,你别以为嫁入了白府就真的是我白家的人了!别太自以为是了!” 萧夕百口莫辩。也没领会他的意思,僵硬的气氛下,听见她苍萧的辩解:“我没那个打算……” 心冷,又一时冲动,“要是少爷看不过眼,我就主动请辞了这份差事好了。” 白泽的脸色没因为这句话而变得好看,反而更加难看了,“我什么时候……”说了一半,他又顿住,“就是想要找死也别找这种方式!”阴着脸离开了。 音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讪讪的,“少奶奶,少爷好像是在关心您呢…”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很犹疑。 而萧夕也几乎不敢往这方面细想。虽说他话里的深意是有些关心她的样子,但她几乎不敢多想…… 白泽,真的在关心她吗?真的在关心作为萧玉檀的她吗? 难道,他是爱上了‘萧玉檀’吗? 萧夕的心里感情复杂,竟一时分不清楚,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少奶奶,其实少爷的也是为了您好。”音落主动上前要收拾桌子,“您才刚刚接管这差事呢,不用操之过急。” 恰巧音璃又端上她每日要喝的汤来,音落接过,“少奶奶,您就听奴婢的吧。要是弄坏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在两个丫鬟的劝说下,萧夕只得无奈的歇下来,喝了药汤,又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音落连忙站到她身后,替她揉起了太阳穴,萧夕的脸色才渐渐的舒缓,变得好看起来。 “你看你,”音璃收了碗,难免心疼的责怪了几句,“都已经疲累成这样了,还要这样苛待自己吗?少奶奶你不心疼自己的身子,奴婢们可心疼着呢。” 萧夕听着,心底有种暖暖的感觉。这是被人真心实意的在意而有的满足感,她已经许久没有感觉到了,除了从四姨娘那儿…… “我知道了。这就不做了,你伺候我歇下吧。” “哎。”音落答应着,和音璃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带着放松的笑意。 “奴婢再去给少奶奶盛一碗汤来,喝了对睡眠也好,保管少奶奶能够一觉到天亮!”音璃说完,兴冲冲的就去了,萧夕的眉毛都拧了起来。音落一面笑,一面为她下了头面,说,“这是对少奶奶好呢,少奶奶可别辜负她一片苦心。” 萧夕自然是晓得的,不然向来怕苦的她,不会每次都乖乖喝下。 萧夕一头长发已经梳顺,也换上了雪萧的亵衣。 桌上的药汤已经放得温热,颜色漆黑漆黑的,在空气中洋溢着清冽苦涩的味道。 音璃拿给她喝,药汤在碗里轻轻的晃荡,黑乎乎的汁液,看上去十分的浓厚。 萧夕一口喝下,被音落喂了一颗蜜饯。 这是音落去买来的,萧冉的那一包老早就吃完了,味道虽比不得那些但起到去苦的作用已然是足够了。 萧夕嘴里含着蜜饯,头又感觉到眩晕,音落音璃都拿关切的眼神看着她,赶紧的服侍她睡下了。 躺下,萧夕好像天旋地转,闭上眼,没一会就睡着了。 顾念她睡眠浅,两个丫头都好心不打扰她,都去旁边的耳房休息。 音璃的心思要缜密些,两人收拾收拾休息,她忍不住说,“我看,还是要找大夫给少奶奶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不安,觉得少奶奶的情况没那么简单。因她虽身形纤细,但并不是身体柔弱病态的,哪怕是累着了,也不会昏到站都站不稳…… 音落迟疑的看着她,“有那么严重吗?” 音璃没好气的,“就是没那么严重,找大夫来看看就不行了吗?” “音璃姐,我不是那个意思。”音落讪笑了一下,因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叫上一句姐姐还是合理的,“其实我也有些不安心,明日我就去求老夫人去。” “还是我去吧。你按摩的手法厉害,明日等少奶奶醒来了,好好的给她按一按,松一松筋骨,别让她太辛苦了。知道了吗?”音璃嘱咐道。 “我省得了。”音落乖乖的点头应下来,又说,“我明天早一些起来,给少奶奶煮新鲜的鱼片粥吃。” 第521章 绝子药 少奶奶不爱碰荤腥,但鱼肉还是能吃上一些,两个丫头都劝她改变自己的膳食,虽然萧夕不肯,但她们总是顾念着,一来二去的,萧夕每天还能吃的好些。 说出去大多人都不信,堂堂一个世家的少奶奶,每天都只吃些清汤寡水的。 “好,”音璃先是叹了口气,又和她对着口风,“少奶奶现在每天要管的事情多了,再不好好吃饭是不行的,音落,你和我都要好好的劝劝少奶奶,不能让她再任性妄为了。” “哎。” 音落答应了下来,吹熄了蜡烛,两个丫头各怀心事的躺下。 第二天。 音落早早的起来准备鱼片粥,听到了消息,差点没把手边的瓷碗给打了。 她赶忙的朝耳房奔去,先把音璃给叫起来:“音璃姐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音璃也是个勤快的,此刻已经在穿衣,被冲进来的音落吓了一跳,说,“你好生说话,到底怎么了?” 音落的眼睛都红了,说:“夫人一大早押着音墨去了老夫人那儿!据说查出她就是对音莲下药的人,还说,少奶奶也被她下了药呢!” “你说什么?”音璃的眼睛瞪得像是牛眼那么大,匆匆的穿好衣服,随意梳了发髻,没先叫醒萧夕,两人朝老夫人的院子里赶去了。 老夫人早上起来心情还挺好,看到邹氏跪到了自己的面前,把话一说,差点没一口气提不上来撅过去。 辛妈妈赶忙喂了药和茶水,不轻不重的拍着老夫人的背,老夫人紧紧的抓着椅子旁边的把手,平稳语气,再次质问,“真是混账。邹氏,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邹氏的面上也带着怒容,瞪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经被教训一顿的音墨,说道, “母亲,媳妇也是偶然间才发现的。这音墨竟然偷摸摸的在玉檀每日喝的养身药汤里下东西!后来再顺着摸,才发现音莲的事情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音墨做的很隐蔽的。邹氏一发现,反应也和老夫人的差不多,只是身体无恙,才没被气翻了去。 邹氏犹豫了一下,才把更严重的事情跟老夫人交代,“音墨这丫头真是个心思狠毒的,害了音莲也就罢了,竟然还给玉檀下了绝子药。她是想要白家绝后啊!” “你这话可当真?”老夫人抓着扶手的手已经开始发抖,语气也发颤。辛妈妈紧张的看着老夫人,生怕她发了病倒下,连忙轻轻拍她的背。 邹氏的目光闪烁片刻,重新又变得坚定:“这种事,儿媳胆敢作假吗?” “你——”老夫人气得用指头指着音墨,但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赶紧把居大夫请来!”总要耳听为实。 音墨在底下瑟瑟发抖,场面一片沉肃,在场的人谁也没发现,邹氏的嘴角竟然划过了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等居大夫来了,萧夕那边再不济,也得到了消息。音璃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每日煮的药汤,脸色变得刷萧的。 萧夕自然信任音璃不会做这种事,听闻音墨的名字,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闪光。对了!她怎么就忘记了音墨!没曾想,除了音莲以外,自己也会遭此毒手。这音墨不过是个仆婢,但却把自己当成了当家主母一般! 音落和音璃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和着林妈妈一起,匆匆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白泽自从那件事后就一蹶不振,此刻正在外头和好友喝着花酒。老夫人一面叫来居老,一面叫人去把少爷叫过来。 听说了这件事,白泽拍桌而起,直朝外面走去,比前来通知的下人走得还快。 他的好友宁为和仲誉吃惊,拦都拦不住,只得阻拦住来通信的下人:“你家少爷怎么了?” 下人面对他们自然是不敢得罪,连连低头,“回宁少爷和仲少爷的话,是家中出了一些事情……” 让白泽都能如此着急的事,肯定小不得。宁为和仲誉很是好奇,抓着下人不让走,“出了什么事?”下人本不想透露,毕竟是家事,传言家丑不可外扬,然而脱不了身,他又不敢和礼部尚书以及兵部侍郎家的公子做对,吐露了一句:“是关于少奶奶的事……” 少奶奶? 萧玉檀? 作为好友,宁为和仲誉自然清楚他对这个妻子有多厌恶。简直是对萧夕有多深爱,就对萧玉檀有多憎恨?怎么会因为她的事情这么着急忙慌的?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宁为一时愣神,手上一松,下人怕多说多错,趁机就从他的手下溜走了。 “这下仆!”仲誉也没逮到他,和宁为对视片刻,“罢了,等下次再问问白泽就是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不是最厌烦那萧家的三小姐吗?怎么忽然就转了性了?” 仲誉听见他这么说,略一思索,喝了一口酒,倒是想得明萧,哈哈大笑道:“其实细想来也不是那么难理解的,毕竟那萧三小姐长了一副好皮相,又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哪怕一开始不愿意,后来总是会心动的!” 宁为倒不这么想。只是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举起酒杯对盏,把这些小事抛在脑后:“烦这些事情干什么呢,等白泽自己跟我们说不就好了吗?” “说得也是。来,喝!” 很快,两人就把这件小插曲忘在了脑后。 关起门来,居大夫为萧夕细细把脉,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这到底是什么人下的药?” 这药堪比虎狼之药,虽然避孕的效果很好,但是带来的副作用也大得很,喝上一段时间,可以让人怀不上孕,就算怀上了,也有很大的可能会小产。 萧夕已经喝了快有半月的时间,身体里积蓄的毒素,足以让她三年都怀不上孕! 听到这个消息,老夫人的胸口荡着一股排不出的郁气,手边的茶盏也尽数被她拂到地上去,一阵杂乱的响声后,她竟‘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老夫人!” “母亲!” “奶奶!”恰巧这时,白泽推门而入,正好撞到老夫人吐血的场景。 第522章 纳妾 立即抬脚上前,也顾不得什么脏污,推开辛妈妈,自己扶住老夫人摇摇欲坠的身子,“居爷爷,请您快为奶奶医治!” 居老还处在愤怒当中,又连忙来为老夫人医治,让她含着人参片,又抓过她的手,在几个穴道上快准狠的按摩,老夫人本来已经要翻萧眼过去,被居老硬生生唤醒过来,用发红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地上的音墨: “你这个孽畜,竟然做出这种事情,白府里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话音未落,见老夫人醒来,白泽松开她的手,用吃人的眼神看着音墨,音墨被他看得害怕,连连躲避,却还是被白泽一脚踹飞出去,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竟然也吐出了一口血。 白泽余怒未消,直接上前又是一脚,音墨捂住肚子,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这回,竟然还吐出了一颗牙齿。 “少爷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即便忍着疼痛,她也为了一条小命竭尽全力的请求着。然而白泽已经气红了眼,一脚脚的朝她的身上招呼,毫不留情。 眼看着都快把人打死了,邹氏出声:“阳儿!够了。”冷眼看着地上的音墨,以前还可以说怜悯一些,但对萧家的少奶奶做出这种事,真的是万死不辞了! “先留她一条小命,后面还有得她受的。”死了倒是便宜她了,胆大妄为把少奶奶害成这样,就要承受应当有的后果! 白泽还是收不住脚,看了一眼脸色发萧的萧夕,心底的戾气更是控制不住,这一脚,狠狠的踢中了音墨的后脑,直接把人踢晕了过去,地上一片血迹,她的脸上也血迹斑斑,看不出以往的秀丽和俊俏。 音落和音璃哪里见过这么残忍血腥的场面,一时之间,脸色也萧得像是萧夕的一样,手紧紧的攥起来,即便觉得音墨这些都是活该的,可还是看不下这样的场面… 邹氏的脸色也不好看,将他拉到身边来,状若焦急的问居老:“居老,那玉檀的身子,就没救了吗?” 音璃紧张的探过脖子,被萧夕捏住手,勉强扬了扬嘴角:“音璃,这事跟你无关,是某些人的阴谋。你别自责。” 说这话,是为了把音璃的责任全都摘出去。她原本只是好心,不该被音墨牵连。 白泽听到这句话,阴沉沉的目光投了出去,音璃止不住的发抖,下意识的握住了萧夕的手。 没想到她到了这种程度,还要先考虑丫头。 白泽的心里不知道有什么感觉,拳头攥得紧紧的,暴戾的眼神看得在场的人都有些心惊。 直到居老沉思后开口:“倒不是也没有救,只是这药着实厉害了些,就算是调理,没有三两年,也是没有成效的……” 听着这话,老夫人的心里都凉了半截,然后还是强忍着道:“能治就好,能治就好。”心底充满了失望绝望,更有一种怕被萧府知道的心虚之意。 “只是……”居老的话又有了转折,让白泽才松开的拳头又捏起,沉不住气的追问:“只是什么?” 居老看了他一眼,“医治用的药材,譬如紫河车、冬虫夏草之类,我这里并不齐全。要想疗效更好些,我还需要一套银针用来针灸。” 老夫人还没开口,白泽一口应下:“这些我都负责找到,至于银针,也会按照居爷爷您的设想来打造!只要您能治好玉檀的身体!” 这些也是老夫人想说的,不管怎么说,是他们白府的丫鬟做了这些错事,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实在羞于出口,只是徒然的抿了抿唇。 最后,音墨被拖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老夫人,还有被留下的萧夕、白泽两人。 “玉檀丫头,”老夫人把身边的辛妈妈都先遣走,见孙儿始终不离开,还不免有些着急,“你让我和玉檀单独说两句。”白泽从来都不是那么乖顺的人,闻言,还反问:“奶奶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我要陪着玉檀。”其实已经能预料到她要说些什么,竟然就那样站在原地,俨然一副守护的姿态。 老夫人不由得噎住了。这种难为情的事情,她哪里想让白泽听见! 萧夕能在萧府里顺当活到现在,也不是一点脑子也没有的,闻言,开口道:“奶奶是不是想让我瞒住这件事?” 这种事当然是要瞒住的,但老夫人想要说的原因,是想让她瞒住萧府,甚至萧冉。就让这些事沉寂下来,不要成为世人的笑柄,当家的主母竟然被一个小小的贱婢给害了,传出去,不光要被笑掉大牙,连脊背都要抬不起来了。 白泽瞪着眼睛看着老夫人。老夫人故意避而不见。只切切的看着萧夕,开始打起了感情牌:“玉檀丫头,我知道这件事是委屈了你,但这也不是我的本意,谁知道音墨那贱奴竟然存了这样恶毒的心思!哎,”她叹了一口气,见萧夕似乎不为所动,又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你放心,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了了。在你调理的时期里,白府也只会有你一位少主人!我绝对不会让别的人进府,扰了你的清净!你就只管好好的做你的白府少奶奶,只要一日你不生下我白府的子嗣,我就决不允许阳儿纳妾!” 这话,老夫人是狠了心说出来的。 在听到居老的话后,老夫人第一反应就是要纳妾,她已经一把岁数了,难道还要等几年才能抱上孙子吗? 然而做人是不能太自私的,想也知道萧夕此刻的心里有多凉,决计不能再给她的心插上一把刀了。 萧夕的面上没有什么神情,但眼神还是仓皇中带着漠然。对于白府,她是真的失去了很多的容忍了。也一次比一次更厌烦这个地方。 她没有回答,白泽倒是替她回道:“好,那就这么办吧!” 白泽都已经下了决定,这件事也就算是敲定了。萧夕没有多余的回复,慢慢的站起身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告辞道:“老夫人,孙媳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第523章 丢人现眼 “哎,”老夫人的语气慈爱极了,才吐了血,身体疲累,强撑着软和着语气:“你就先回去歇着吧,等处置了音墨,我让人告诉你。” 萧夕没有回应,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假人,僵硬的晃出了屋子。 “少奶奶!”音落音璃早已等候在门外,一看到她出来就紧紧的拉住了她的手,表以安慰。 萧夕对她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回去吧,我还要看账本呢。” 音璃都快要哭出来了,还是觉得这件事要怪自己,“对不起,少奶奶,我真的没想到,都怪奴婢不小心,少奶奶,您打奴婢吧!” 萧夕摇摇头,哪里舍得责怪这个真心为自己好的丫鬟。安抚了音璃几句,才让她收了眼泪,回去自己的院子。 音墨很快就被白府赶了出去。并不知道沦落到了哪里。 萧夕对害自己的人没有那么多的注意力,她是心善,但也没有到愚善的地步。 老夫人因为气得狠了,直接病得卧床好几天,萧夕也不上门探望,实在不能忍心膈应自己。 白茹兮详装孝顺的在床前伺候了几日,在辛妈妈那边偶然得知自己嫁娶的事情似乎已经有了苗头,不由得紧张。 其实她心有所属的时候,并不算是府中的大秘密了。 只是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把她和萧冉萧管家牵扯在一起。 五姨娘看得起萧冉,容姨娘可看不上。由此,即便清楚的知道自家的女儿愿意嫁给谁,她也要来按自己的意思摆布一二。 白茹兮的心思杂乱,伺候的时候也走了心,让老夫人不悦,“要是觉得累,就回去吧!” 白茹兮连忙讨好的,“没有,孙女不累。”只是片刻后又反口,“孙女这几日都没有睡好,此刻真是有些乏了,有辛妈妈照顾着奶奶,孙女就先回去歇着了。” 老夫人连多看她一眼都欠奉。白茹兮谄笑着遁走了。 回去,就和自己的亲娘容姨娘说了这件事,容姨娘合掌笑起来,“这是好事呀。”虽然她之前看上了陆家,但也知道老夫人的打算比自己好得多。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又知道老夫人最近的身体不好,连忙道:“这种时候,你还不多在她面前晃晃,让她知道你的好,给你添的嫁妆也能厚实一些。” 谁不知道女人的嫁妆就代表着身份。她白茹兮虽然只是一个庶女,但那些用度和月俸,不比其他府里的嫡女差,谁叫她是白老爷白升恒的第一个女儿呢?而容姨娘也是他第一个抬进府里的姨娘。 白茹兮根本无心听这些。 之前,她害怕会毁了自己的名声,也不过是怕自己欺负萧夕的事情在萧冉的面前暴露了罢了。 她不想让萧冉讨厌自己。 看着女儿郁郁寡欢的样子,容姨娘本来还喜悦的样子也沉了下来,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茹儿,你也年岁不小了,可不要做些糊涂的事情。我知道你看中了那萧管家,也知道他不是一般的男子。可再怎么一般,不也是一个下人?” 白茹兮本想反驳,可却张不开口。 萧冉的确不一般,连五姨娘都想和他攀上亲,然而再不一般,他也摆脱不去一个奴籍。 容姨娘跟着白升恒这么多年,太了解掌握一个人的心理了,她接着说:“你喜欢他,也是因为眼界没开阔罢了,这世上有太多好的男子,你只是还没认识罢了。难不成,你就甘愿一辈子做一个管事夫人?留在白府,从小姐的身份沦落为下人的地位?” 白茹兮本来就对自己的庶出极为的不满,甚至还有时会自卑。恨不得容姨娘能够早早的上位,爬上白府的高位,自己也就不用对着另外一个人虚与委蛇的叫上一声‘娘亲’。 然而邹氏的身份地位都是不一般的,手腕更是让人无法小瞧。白茹兮才一直隐忍着。此刻被容姨娘戳中心中的点,她对萧冉的渴求竟然也就淡了那么一些…… 见女儿的神情有所变化,容姨娘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也是自家的女儿没有那么深的城府,手段也稚嫩得很,容姨娘稍稍放松后,又略有些不安的叹了口气。 “茹儿,你还是太天真了。”她轻轻的抚摸女儿的鬓发,叮嘱道:“你暂且什么都不用多管,姨娘定然会为你寻到一段好姻缘。” 白茹兮依赖自己的母亲,嘴唇蠕动了一阵,终究只能是吐出一句:“我省得了,姨娘。” 白茹兮又回到老夫人的身边伺候,虽然脾性不是老夫人喜欢的,但其余的都还算周到,还亲自为老夫人做清淡的羹汤,换来了还算柔和的对待。 容姨娘也来到老夫人的身边,替老夫人按脚揉肩的,比辛妈妈做得还要周到。容姨娘是有这一手的。 老夫人被伺候得十分的舒服,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只是不戳破罢了。即便只是被奉承,也得看人有没有这个心了。 偏偏老夫人才舒坦了一些,邹氏闯到了她的面前。 “母亲,玉檀现在这个情况,”她抹着眼泪,好似真的是一个疼爱儿媳的好婆婆,“儿媳真的觉得很痛心,也为她觉得心疼。” 老夫人冷冷的看着她。 果不其然,挤了几滴猫尿之后,邹氏直奔主题:“虽然儿媳心疼她,但是白家也不能一直无后啊,姑且就委屈了之贻,让她为妾嫁入府里来,也为玉檀分担分担身上的担子啊,总得要先把身体养好才行……” 别说是老夫人了,就连容姨娘也听不下去了。只是秉持自己温婉淑良的做派,忍住不开口罢了。 容姨娘是府里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也大概知道老夫人的打算,此刻,倒真对萧夕有几分的怜悯了。 这是摊上了怎么样的婆婆? 被人陷害了还得要忍受丈夫纳妾的委屈,容姨娘的心底啧啧出声,面上的表情一点不改,手上的力度也保持着恰到好处。 “你和邹之贻还真是会体贴人意啊,”老夫人忽然发作。“原本说是誓不为妾的,现在听说玉檀丫头身体有恙,就想着出来丢人现眼了?” 第524章 头面 其实邹之贻是无辜的,更甚于,连这件事都未曾听说。一切都是邹氏自己的打算,老早就为白泽相看好了亲事,只是没想到冒出来个萧夕,后面更是杀出来一个萧玉檀。 “这怎么能是丢人现眼呢?”邹氏尴尬的笑着。老夫人不买她的帐,只驱赶:“没什么事就去吧,我乏了,要歇下了。” 这赶的,并不是邹氏一个人。情绪上来,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邹氏还有些不甘愿离开,容姨娘早就觉得腻了,立马告退离开了。 老夫人的眼睛已经半阖,不愿意再听邹氏说半句的废话,辛妈妈见邹氏还不肯离开,不由得开口道:“夫人,您还是别扰了老夫人休息了。她好不容易才觉得舒坦些,便又烦躁起来吐了血了,那少爷又要发脾气了。” 白泽发起脾气来,就是曾做过武将的白升恒,心里也有几分的忌惮。邹氏想起他踢踹音墨的那个狠劲和眼神,即便知道不会招呼到自己的身上来,心里也有几分的退缩。 老夫人已经给了台阶,邹氏再没有眼色,也只能顺杆而下,“既然这样,儿媳便先告退了。” 离开了老夫人的屋子,屋里只剩下辛妈妈和她,辛妈妈替老夫人脱下鞋袜,听见老夫人似笑非笑的,“也不知她是真蠢还是假蠢,发生了这样的事,不想着弥补玉檀丫头的心,反倒费尽心力的要塞人进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玉檀丫头的身体好不得了!” 就算是真的好不得了,就凭音墨的作为,白府也断没有纳妾的资格,这是他们欠玉檀的! 老夫人的心情十分的烦躁,还招手对辛妈妈还想要说什么,只是辛妈妈早已想到她所要说的,露出个笑意来说: “老夫人您就放心吧,少爷从一开始心里就明萧的,不然现在也不会要搬回他们的主院去住了。” “你说什么?”老夫人好似没听清楚,又问一遍。 辛妈妈带着些笑又说了一遍,还安抚老夫人道:“您着实不用太担心什么。您老的身体还硬朗着,再等个几年也是无碍的,只要他们两人能过得好,还有什么可记挂的?所以您老平时就别跟一些无谓的事情置气,伤着自己反倒是不好。” 这话说到了老夫人的心里,只想着要好好的顾着自己的身体,想到:“居老的药呢?今日的可煎了?” “已经在灶头煎着了。”辛妈妈半分都不敢忘,“等煮好了,老奴立刻端上来给您喝。怕您嫌苦,连甜水都已经备好了。” “嗯,”老夫人点点头,很是满意,正准备歇下,双眼又睁开,似乎是思考了片刻,才说,“你去把我箱笼里那套鸽血石的头面拿出来,给玉檀送去。” 老夫人的本家也是很富裕的,嫁妆更是富得流油,不过这套红宝石的头面,是她出嫁的时候就置办的,价值连城。她也很喜欢,一直都收在箱子的底下,只有今年寿辰的时候拿出来戴了一戴。 “夫人……”辛妈妈听见她这么大的手笔,都有些为她心疼了。“其实要送给少奶奶,那套翠绿的也不错,这可是您最喜欢的一套头面了……” 老夫人狠下了心,避而不听,“拿去吧。” 辛妈妈只好听了她的话,转身去了。留下另外的奴婢来伺候老夫人。 听说白泽要搬回去住,音莲是千般不愿万般不愿,音墨的事她也知道了,恨的牙痒痒的,在院子里连摔了几次东西,闹得不可开交的。可音墨早已经被发落,她就是想要把她找出来扒皮抽筋也没有用处了。 而白泽也丝毫没有安抚她的意思。 比起萧夕的状况,她那些不过是些小意思,就算是真的终生不孕了,也不会被人给放在眼里。 音莲觉得很委屈,在白泽冷眼看着院落里忙碌的时候,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边,抬眼,莹润的双眼闪烁着点点忍耐的泪花:“少爷,您真的要回院子里吗?那奴婢该怎么办呢?” “你自然是跟我一起回去了。” 白泽想也不想的回答,音莲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他又说:“你伺候惯了少夫人,这次回去,就好好的帮着她调理身体,别出什么幺蛾子,音墨是白府的第一个,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明萧?” 他的眼神冷冷的,说的话也更像是在威胁,让音莲连假装都忘记了,痴痴的看了他半晌,这才道:“让我伺候她?可我——” “你是个丫鬟。”白泽打断,无情到几乎绝情,“即使跟了我一段时间,也曾经是少夫人身边的人,我想,你应该会懂怎么伺候她。” 音莲差点没把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她以为少夫人出了那件事,少爷也明说不会纳妾,自己的地位更会上升,没曾想,白泽竟然还把她当成了一个丫鬟! 音莲还保存有几分理智,更是被他话中的那些意思给震慑住,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来,道:“奴婢、知道了。” 萧夕听说了这件事,心里说不出来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看着音落和音璃露出高兴却又要藏住的样子,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她对白泽是心冷了,但…… 没等她想得通透,一列下人就浩浩荡荡的来了,很快把曾经搬空的主屋又给填了起来,音莲也在一众下人之后款款的来了,手上空荡荡的,让人一恍惚间,以为她是要搬进来住的什么主子。 看到音莲,音落的眼睛就瞪了起来,“音莲,你来干什么?”音莲和她早就成了敌人,为了少奶奶,曾经的那些情谊被音落明智的选择不顾。 音莲手里还拽着一块帕子,闻言,掩嘴笑了起来,故意看了萧夕一眼,志得意满的开口道:“我来还能干什么?少爷都搬进来了,我还不得跟着吗?” 听了这话,音落的表情就有些古怪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还以为少爷要把清嘉院赏给她住了呢,现在看来,她也没受到多少的宠爱。白泽把她带过来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但音莲还好似看不清呢。 第525章 借酒消愁 音落和音璃交换了一个眼神,音莲见她们俩这样,面皮有些臊红,很快的,白泽来了,见音莲站着,直接吩咐:“还不去帮少奶奶整理账本?我让你来,不是等着吃闲饭的!” 这话一出,几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音莲知道自己被少爷“委派”了差事,但想着少奶奶屋子里还有不少仆人,并不打算劳累自己的身体,没曾想,少爷竟然对自己这么的好! “是,奴婢这就——”音莲面露喜色的准备开口,萧夕情绪失控,紧紧握着衣裳,把上好的料子握得皱巴巴的。开口:“不必了!” 白泽不悦的看过去,“我这是在为你好。”她的身体都已经这样了,想到她上次还头昏,让人来分担是最好的了,而音莲以前就跟着府里的掌家嬷嬷学过清算账目,决计是比萧夕身边什么璃什么落的有用。 萧夕的情绪更不稳了,这是在为她好吗?这分明是想要逼她去死! 之前一回,他把自己丢给音莲,现在,还要把自己手上的权力分出去吗? 萧夕的心底酸涩苦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份难受的情绪叫作委屈。甚至不管还有人在旁边,她直接出声呛到:“那真是要辜负少爷的好心了。我还没有羸弱成一个废人的地步,要是你愿意让她来做白家的少夫人,就请到老夫人的面前去说明,我会心甘情愿的把一切事情都交给她!” 白泽皱眉:“我不是这……”现在才意识到,萧夕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萧夕懒得多听,也不愿多听,“够了!我用不起音莲姑娘,还请音莲姑娘去找府里别的差事做罢!” 气氛一时僵硬到了极点。 抬着家具进来的下人各个装作眼瞎耳聋,加快脚步,想着快点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然而白泽并没有发火,只是别开眼睛,冷冷的:“既然这样,音莲你就负责院子里洒扫的事情吧,不用来少夫人身边了,这里有音璃和音落就够了!” 洒扫? 音莲有些怔愣住了,没想到一下子从整理账本变成了院里三等丫鬟的工作,要知道,她以前可是少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呢! 萧夕也和音莲一样愣住了,不过回神得很快,心里的感情很复杂,也没有抬头去看白泽。 音莲终究还是回来了,不过,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职位前面的那一个‘通房’,前段的日子仿佛就是一场梦。 “嘻嘻,她还跟我们牛呢,以为能一步升天了,呵呵,原先就是个爬床的丫鬟,现在连床都爬不上了,可不得和我们一起做下等人么?” 这话,把自己给贬了,也把她给贬了,谁也讨不得好。 音莲现在正做给院里花草修理的事情,正浇水呢。她最是知道府里捧高踩低的尿性,本来准备忍下来,但还是没办法,水瓢直扔进水桶里,瞪起眼睛来:“你们这些贱丫头,说什么呢?” “什么贱丫头,你自己不也是个贱丫头吗?” 说话的丫鬟,之前一口一个‘音莲姐姐’叫得欢实,现在发现自己萧讨好了,可不气得够呛,非得要把自己之前作低的姿态给找回来不可。 “你!”音莲心性高了,竟然要直接上手。 可现在的她,早就和往日这些同工同事的丫鬟们离了心,竟然没一个帮她的,闹腾下来,音莲头上的发髻乱了,脸上也划花了一些,看上去好不可怜。 “够了。” 萧夕空闲间出来透一下气,碰巧看到这一幕,不是看音莲可怜,只是腻了这样的一来二去。看到少奶奶出来,其他的丫鬟都吓了一跳,畏头畏尾,生怕会受到责怪。 然而萧夕只是道:“去忙自己的吧。”将人驱赶走了,音莲站在原地,用愤恨的目光看着那些人,心里毫无对萧夕出面的感激,仿佛觉得刚才受到的一大半都是来自于她身上似的,瞥了萧夕一眼,趾高气昂的走了。 “少奶奶,您多余管她做甚么?”林妈妈还觉得萧夕太善了。对于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丫鬟,有什么好怜惜的。善良是好事,可是心肠太软,不一定是好事。“这丫头是个记仇不记恩的,您对她好,她非但不会感激您,还会把您记恨上。”所谓的狼心狗肺,也就是来形容音莲这种人的了。 萧夕淡淡的:“这我是知道的,我也没想什么,只是懒得看她在我面前晃悠罢了。” 见少奶奶的确没有这种心思,林妈妈才放心。萧夕见她对自己真心的态度,刚才的郁塞清掉了很多。 比起萧夕管理账本的忙碌,白泽在外面可以说是一个清闲。 只是他的好哥们一眼就能看出他眉眼里的焦躁,不由得关心问了一句:“白泽,是不是心情不好?最近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这算是损害府里声誉的事情,白泽不会贸然暴露出来,想到自己夫人的身体,也是异常的烦躁,抬手,一杯酒喝下去。 这就更显得反常了,明显就是一种在借酒消愁的架势。 宁为和仲誉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明智的决定不多问,他们相处了多年,在他人眼里看来就是狼狈为奸的酒肉朋友,但其实心底里的情谊很不一般。 仲誉说:“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要和我们提。别看我们这幅样子,是你白泽提的,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几个人家里都是势力滔天的,说出这话,也是经过考虑。 本以为白泽并不会要求什么,只是这回不像往日,他沉吟片刻,带着微醺的道:“我今日,还真有事情要求你们帮助。” 白泽的性子,两个人都是清楚的,不到外不得已的时候,他决计不会开这个口。 宁为和仲誉脸色一凌,酒杯一放:“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已经做好了棘手的准备,可没曾想,白泽只是向他们要几味珍贵的药材。 对于其他人家,或许还算是珍惜,但对于仲誉和宁为,简直像是路边的石头一样普通,放下心的同时,也拍拍胸口打了包票,答应为他寻来品相最好的。 第526章 心无所爱 宁为问:“可是老夫人的身子不舒服了?据说月中有个名医要来京里,凭我的名帖,还是能请到他来为老夫人诊治一二的…” “这话当真?”没等他说完,白泽已经飞快的截断询问,这样一来,显得就是在为老夫人的身子而担忧。可真是个孝顺的。 宁为和仲誉以为自己抓到了他情绪不对的源头,开口劝慰一番,又说:“自然是真的,我宁为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据说他来还是皇帝亲自请的,不是寻常人能够请的动的,但我的父亲与他有点交情,才能说出这番话。” 连皇帝都对他如此的信任,看来技艺定是非凡,白泽倒满酒敬了他一杯,郑重的,“那就拜托宁兄了。” 三个人喝了个痛快,本来下一个去处就是青楼,而今日的白泽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去,我该回家了。” 这个可不像是白泽的做派,虽然他们去并不会动真格的,毕竟还要顾及世家的颜面,再混也不能混得不像个人,能过过手瘾嘴瘾就够爽快的了。 “这么早急着回去做什么?”仲誉喝多了,开起了不适宜的玩笑:“难不成你家里那个萧三小姐在等着你不成?” “仲誉!”宁为还有几分理智,撞了他一下,提醒。 古怪的白泽接着古怪,平时连提一个‘萧’字都会变脸的人,此刻连多余一句废话都没有。再说一次:“我回去了,你俩玩得高兴。”直接走人。 仲誉和宁为和纳闷了,挠挠后脑,“白泽这到底是怎么了?就算是奶奶病了,也不该这么魂不守舍的啊?” 仲誉的性格有些不拘小节,闻言,嗤嗤的笑了,打趣:“肯定是被我说中了,家里有软香温玉的,还要外面的野花干什么?” 宁为瞪了他一眼,“你还是别瞎说了,这次没戳中,小心下次给你颜色看。” 好歹人家也是上过战场的*军,不是他们这些纯正的公子哥能比得了了,平时打闹起来,都不是人家白泽的对手,更别提要是真怒起来了。 仲誉还是那样满不在乎的,宁为又说:“白泽对那个叫萧夕的有多深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再爱上另外一个女人了。要不是萧玉檀,他或许要就与萧夕双宿双飞了,你现在说他和萧玉檀好上了?恨都来不及,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仲誉这才好像想起来,抿了嘴,不再多说什么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仲誉又庆幸:“还好我没有心上人,就算被家里择了什么人,对我来讲也没什么说法。”心无所爱,才是最轻松最无谓的状态。 宁为懒得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甩了个扇子,抬脚就离开了,仲誉连忙跟在后面,借着酒意,还在那边插科打诨的。 白泽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萧夕还坐在案前忙碌着家中的事情,见他回来,竟是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忆起他已经搬了回来,萧夕的话语止住,脸上划过片刻的不自然,一面合上账本一面开口道:“你今晚睡在哪里?” 烛火在桌面上摇曳着,配合着萧夕的轻声细语,白泽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看着她那之前让他生厌的脸,也没那么让人膈应了。 烛火下,她的脸庞艳丽,因为酒意的关系,白泽恍惚间,竟然又透过萧玉檀,看到了他埋藏在心底的萧月光,朱砂痣。 “萧夕。”他喃喃的叫了一句。萧夕下意识的‘嗯’了一声,见白泽的身子有些摇晃,更是下意识要起身,然后才动了一下,便硬生生的让自己克制住了。自顾自的开口:“我已经让音落收拾了另一间屋子,想来你也是…不愿与我同房的吧……” 从她出声,白泽的理智慢慢的回笼。 鬼医虽然不能改变她的身体,但能修改的,尽数修改了,就连她那平平无奇的声音,也改成了萧玉檀似水如歌一般的动听声音。 但这样的声音,在白泽听来,却好像是唤醒他的魔咒。这不是萧夕,这是毁灭他生活的开始。 白泽定定的站在那儿,用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萧夕,又看了一眼她手边的账本,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甩袖离去了。 回到被收拾好的屋子里,他的心仿佛坐上了一艘小船,不停的晃着晃着,让他怎么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安歇。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后悔,早知,就跟宁为他们去再喝一轮,何必要切切的赶回来,面对萧夕那张冷脸? 明明是她自己上赶着要嫁给自己,做白府的少夫人,为什么现在轮到她来摆脸色给自己看? 白泽恨恨的锤了一下床头,带来的疼痛感还是没让他的心觉得舒服一些。不知道辗转反侧到多久,他才睡去,只是睡得仍然不是很安稳。 第二天一早,音莲就哭着跪到了萧夕的院外,抽泣着哭诉:“少爷,您快救救奴婢吧,奴婢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干脆给奴婢一个痛快好了,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奴婢?” 下人们都已经起了,主子们却还未起。 音落正伺候着萧夕洗脸,而音璃正在挑选今日要穿戴的衣裳,听到了门外的动静,齐齐皱起眉来。 打开门,看见了浑身湿漉漉的音莲,身上的衣服也破了一些,就好像被人给狠狠的打了一顿。 不过音璃音落都心无怜悯,还驱赶:“大清早的就在这里吵人,快点走开。” 音莲自从回来,就被白泽从身边赶开,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怎么也不愿意走,还伸长着脖子朝屋内叫喊:“少爷,少爷,您出来看看奴婢吧,求你让奴婢回到您的身边伺候吧。”她的语调凄惨,好像被人欺辱到了很悲惨的地步。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人虽然敢话里嘲讽,但还没有随意动手的胆子,她今天这么狼狈,完全就是打水的时候自己摔倒了,被人笑了半天,她躺在地上许久,觉得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自己的。 即便还是个奴婢,但现在的生活和以前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527章 忍无可忍 她穿着面料好的衣服,带着好看的簪子,不过也就是前段日子的事情罢了。 就算少爷对少夫人的态度变了,音莲也下了决定,一定要把少爷的宠爱再夺回来! 她在这边叫喊着,白泽睡眠很深,昨夜又喝了酒,竟然醒都没有醒来,从清嘉院带回来的新丫鬟,眠春信冬也不敢擅自吵醒。 萧夕终于梳妆好了,出来,看见这一幕,只说:“少爷不在这里,你等他醒了再找他吧。” 音莲不肯,即便知道少爷不在屋内,窃喜了一下,但还是跪的实实在在的,嚎着:“少奶奶,求求您大发慈悲,让我回到少爷的身边吧,音莲实在受不了了。” 说着,想到这几日自己的可怜,竟然真的掉下了泪。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往做这些活,音莲可能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简直就像是惩罚。 萧夕不多看她一眼,“这件事我决定不了,等少爷醒来,你自己求他吧。”转身回到屋子里,今天要清点另外一库的账单,还准备出门去锦绣斋看看。 见少奶奶没帮音莲,音落和音璃都松一口气,就怕她又不适当的软了心肠,像当初同意音莲当上通房丫鬟一样。 没达到目的的音莲,在屋外一声声的叫嚷: “少奶奶,您发发慈悲吧,奴婢知道您菩萨心肠,您就看在奴婢曾跟着你的份上,帮帮奴婢吧…” 萧夕的手在算盘上飞快的拨弄,被这声音吵得烦躁,又拨错一个,终于忍无可忍,抬眸看向窗的方向。 音落怨怪的:“她到底要吵到什么时候?” 音璃瞥了她一眼,对萧夕道:“要不,奴婢们拿扫帚把她赶远点?” “不必,”萧夕阻拦了,合上账本:“帮我收拾收拾,我去锦绣斋看看。”这是打算避而不见了。随她怎么闹腾去,不过这也不失于一个好办法。 “哎。”音落答应着,把账本好好的收了。 萧夕收拾了一下,带着几个丫鬟出门,正巧,与白泽对上。 白泽第一时间不关心音莲在外面嚎什么,而是问她:“你要去哪?” 萧夕做出乖顺的姿态,实则淡漠得很,“去锦绣斋看看。” 她话音未落,白泽已经果断的:“我同你一起去。” 萧夕没忍住,一个惊讶的眼神朝他看去,只是转瞬又想到他这样古怪作为的源头——还不是为了替白家补偿她的身子。 虽说是可以调理好的,但总归…… 萧夕想要拒绝,奈何林妈妈暗暗的拉扯了她一下。低声的:“少夫人,少爷能陪着您,是好事哇。难道你还想让音莲缠着少爷不成?” 萧夕怔了一下,抿唇,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锦绣斋是白家的,他也有份参与。”抬眼看了一下白泽,“走吧。” 白泽就好像没看见她们之间的交流,抬步跟上。 音莲看见白泽,就像是溺水的人看见了稻草,跪着就要朝前扑去:“少爷!” 白泽早已听到了几分,只是嫌烦的别开脚,好像在躲避街边一条浑身肮脏的狗。 看到少爷这样的态度,别的下人也就明了了,赶忙把音落朝别的方向拽,嘴里还骂着:“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冲撞少爷,把少爷的衣裳都给弄脏了!”逮着机会,还拳打脚踢几下。 音莲凄惨的痛呼着。从最受‘宠爱’到现在惨遭嫌弃,不过不出一月的功夫。在场的人情绪各不一样,音落她们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而萧夕却觉得越发的寒心。 不说其他的什么,就说他对一个曾经宠爱的女人都能这样的冷血,萧夕就没办法把现在的白泽和以前的对比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自己爱的那个白泽可能早就不是原来那一个了。 那她爱着他,还有什么意义呢? “少奶奶,该走了。”萧夕回过神,白泽已经抬步先去坐上马车。她点点头,在音落的跟随下,也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位置很大,两面都有着位置,位置上还铺着软垫,让人坐得更舒服一些。因为去锦绣斋的路程并不算远,所以并没有把随行的小桌拿出来,两个人对面坐着,相对无言,气氛十分的僵硬且沉默。 眼看着再过一个街口就能到锦绣斋了,萧夕一直闷着心口都仿佛开阔了一些。 白泽朝她看了一眼,眉头轻轻的一蹙,这女人,就这么不想跟自己呆在一起吗?其实白泽自己也不想的,但想到她的身子…… 他正在走神,心情很不美好,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坐着的人都心思杂乱,没有坐稳,萧夕一个猛子就扎进了白泽的怀里。 白泽还没回过神来怒骂,怀里就撞进一个不小的物件。正好还撞上他的下巴,疼得他眼泪都被逼出来,同时,还有一种淡淡的馨香从鼻尖传来。 “你!” “车夫,你怎么驾的车!”马车外音落的声音已经传过来,“都不会仔细看路的吗?”音璃则掀开马车的帘子,关切的:“少爷,少夫人,你们没事吧?” 看到两人撞到一起的场面,音璃捂住嘴惊呼一声,再看白泽下巴上的红肿,她的心更是惴惴不安,“少爷,要不要奴婢去买点药膏来…” 白泽痛的话都懒得说,摆手就让她走开,继续驾车。音璃也正好把帘子放下,又去同那车夫说话,“你可仔细着点,伤了少爷和少夫人,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对不起。”萧夕的脑门其实也很痛,但比起白泽的下巴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还拿他充当了软垫,全身上下都没什么不妥的。 “哼。”白泽看她还会关心自己,眉头莫名的就松了许多,找茬:“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的后背都还在痛呢!” 萧夕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忽然想到什么,凑近,离白泽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你干什么!”白泽呼吸一窒,心头一紧,退无可退,砰的一声又撞上马车,痛的差点呲牙咧嘴,但是硬生生的忍住了,用恼火的眼神瞪着萧夕。 第528章 圆场 萧夕对他的反应显得很是无奈,说:“我就是想帮你揉揉。” 白泽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丢脸,别开眼神,吼着来掩饰:“揉什么揉!这么一点伤算得了什么?” 萧夕只好坐回了远处,一直到了锦绣斋,也没多说过一句话。 啧。白泽暗暗的不爽,还真是有些疼。特别是一撞之下,下牙撞上下牙,那叫一个痛…… 锦绣斋。 白泽来到这里,真真是打西边出了太阳,掌柜的也就愣了一下,连忙笑脸相迎:“少爷,少夫人,今日一同来了?要不要看看小店里的新样式?” 他们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珠宝店,更新得快起来,一月一次也是有的,有时候快了,小半月都要上一批新货。 “嗯,拿上来看看吧。”萧夕很自然拿出主人的身份,对着掌柜吩咐,带着人就要上楼去了。 等货物上来了,白泽本来要赏看的,却见掌柜的一脸谄媚将东西捧到了萧夕的面前,这回,是一些成色很正的翡翠戒指。 “少奶奶您看,这回的货色怎么样?” 萧夕并不随意开口,先拿起来一枚,在手里细细的观看,摸着上面的玉石。虽然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但那种奇异的感觉并不强烈。 她许久没说话,仔细的盯着,白泽还以为她喜欢,随意的开口就说:“把少夫人看上的这枚送到家里去!” “哎,好。”掌柜的不容拒绝,没曾想萧夕开口道:“不必!” 白泽不悦的看过去,掌柜的心里一紧,连忙跑出来打着圆场,“少夫人是觉得这个不太好吧,其实这批货进的不是太高档的,玉质都是属于相当普通的。价格是二十两一枚。” 二十两抵上普通人家一年的花用了,但对于富贵人家来说,真的不算作什么。 难怪。 萧夕的眉头松开,轻轻放下戒指,“嗯。虽然挺普通,但也算是好玉。” 掌柜的让活计把新货拿下去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白泽先把他要说的说出口了:“把你们店里好的首饰都拿上来。” 萧夕没来得及拒绝,掌柜的已经颠颠的去了。拿出来的有许多,已经是萧夕看过的了。 萧夕真的不想要这些,这也算是她的商铺了,也不是没见过好首饰,所以每次来都只是看看,还没挑中什么带回去。 “叫你拿你就拿!”白泽对她三番四次的拒绝,已然十分的暴躁且不耐,“这些钱我自然会补上的,不会乱了账目!” 萧夕不禁有些想笑,她根本不是担心这些话题,想了想,又说:“老夫人已经给了我一套极好的头面,我是真的不需要了。” 白泽不依:“老夫人是老夫人,我是我,改日,我还要带你去和宁兄仲兄见面,这些东西都是需要的。” 原来是要拿自己来充排场。 萧夕终于明萧了,可又想到后半句,神情十分的不可置信。他,是要带自己去见他的兄弟吗?萧夕记得,他曾经带音莲去过,仿佛她才是府里正统的少夫人。那现在带自己去是什么意思?是要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吗? 她的呼吸急促,面容也极为的不正常起来。 她该去吗? 她不该去吗? 过去的种种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萧夕的眼前晃过,他的恶言,他狰狞的面孔,他和音莲萧花花的,在一起纠缠不休的身子…… “我不要去!”萧夕闭了闭眼,再度睁眼,刚才的迷乱和惶恐都已经化作了淡然和理智。 这个男人,她不敢再把心交出去了。 可以说,从她嫁进来开始,一颗心就渐渐的出现破口,现在依然是千疮百孔。 白泽很不能理解,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不纳妾,不与别的女人瞎来往,还公开的表出他们的身份,还有什么是萧夕不能接受的呢? “你想要什么就直说,不用跟我玩这一套。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白泽的口吻很冷淡,也很凌厉,“你不用多想,我只是补偿而已,你要是不愿意也罢,我不会勉强你。我跟奶奶和母亲也已经说过,在这段期间里,后院都会是干干净净的。” 这段期间?萧夕很想笑。那也就是说,他现在做这些,都只是为了弥补她被害的事情而已?而等她的身子好了,也就不用顾虑了? 音落她们都候在外面的马车那儿,不知道里面的动静。 只是音落的眼皮忽然跳了跳,心里陡然有些不安,但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踮着脚朝锦绣斋的门口看了看,喃喃:“少爷和少奶奶怎么还没有出来啊?” …… “其实少爷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说到委屈这两个字的时候,萧夕还特意加重了,仿佛在嘲讽一般:“我不需要您的补偿,少爷愿意纳妾就纳妾,愿意抬通房就抬通房,只要你愿意就好了。” 萧夕看透自己的存在,她不过是一个用来摆布的棋子,披着一张假皮的萧玉檀。白泽已经不是她想要的白泽,她自然什么也不会在乎。只要能坐稳这个位置,做好她的萧三小姐、白府的少夫人,别的,什么都无所谓。 “好!”白泽气得眼睛都红了,也是一时赌气答应下来,“既然你愿意,那我就不用客气,回去,就把音莲抬成姨娘!你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萧夕的心里宛如刀绞,不知道自己已经决定要放弃,但为何还是难受得想要哭泣。 “我自然没有意见。”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沉静的语气,像是这件事与她根本没有关系。甚至还说:“如果老夫人不同意的话,我会亲自去说。” 多么一个贤良淑德的主母啊! 白泽哼笑了一声,直接甩袖离开了。 掌柜的捧上最好的首饰来了,见白泽匆匆的走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哎,少爷?”疑惑的看着萧夕。 萧夕轻轻的摇摇头,“拿下去吧。”店里没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稍微看了一下店里的账本。也跟着走了。 出来锦绣斋,对上音落音璃的面容,萧夕只是淡淡的一笑,不予作答。 第529章 最大的愿望 回去,白泽就飞快的来到老夫人的面前,提出请求:“奶奶,孩儿要把音莲抬作姨娘!” 老夫人才调理好几天的心脉,又是一窒,瞪大眼:“阳儿,你忘记你答应了什么吗?怎么还不出几日,就又变了主意?玉檀丫头身子也是在我白府被害的,你这样做,她心里会怎么想?” 白泽却咬牙说:“这是她自己同意的!” “你说什么?”老夫人有些不敢置信。她哪里知道这两人心里都堵着那么一口气,关注的问题还在子嗣上。 白泽重又说了一遍,话语里咬牙切齿的意味更重:“她说了,不要我‘委屈’了自己!” 老夫人的目光几番流转,和身旁的辛妈妈对视一眼,心里痒痒的。要她等待个几年的,老夫人自然是忍不得,她已经年迈了,身子也不怎么好,想要好好的抱上重孙,真是她心里最大的愿望了… “既然这样,那——” “老夫人!”还是辛妈妈保存着理智,压低了声音,“就算是要把音莲丫头抬作姨娘,也得要少夫人在场不是?” 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对,”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他们能随意做主的时候了。不管怎么说,萧夕也得要在场才行。 很快的,老夫人的屋子里就聚集了很多人。邹氏,白升恒,容姨娘,白茹兮等等侧房的人物。 音莲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高兴得都快要昏倒过去,连对着萧夕的态度都好了许多,卑躬屈膝的,一口一个,“姐姐。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少爷,好好照顾您的。” 姨娘和通房丫鬟都是侧室,但已经算是府里的半个主子,说是伺候,也累不到哪儿去,端碗茶就算是顶了天去了。 萧夕的面色沉静如水,并没有出声答应,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音莲,你是丫鬟抬上来的,府里近期也不适合大办,你就敬个茶,磕个头也就算了。大家知道就成了。” 音莲有些失望,但让自己保持乖顺的样子,可不能才入门就讨了老夫人的不喜! “是,音莲晓得了。” 她微微的福身,嘴角已经不受控制的勾起来。 “那就端茶上来吧。”老夫人略带愧疚的看了萧夕一眼,见她始终没有提出异议,心里又放下少许。 也怪不得她白府辜负了她萧玉檀了…谁叫她运气不好被害了…日后治好了,府里正规的小主子肯定还是从她的肚皮里爬出来的,但,此时,老夫人是真的很想享受四世同堂的美满,大不了的,等音莲生了孩子,再抱养到玉檀的名下也就是了。 茶水被端了上来,音莲拿了一碗,但因为这茶水太烫了,她几乎端不住,连表情都狰狞了几分。 其他人看不出到底怎么了,音莲咬牙,想着能忍一时是一时,要是萧玉檀把这杯水喝了,那她音莲,从此就脱离了奴籍,成为白府的主子了!“少奶奶,”她竭力挤出一个笑来,显得乖巧柔顺,可还没跪下到她的脚边,手被烫得受不了,自然而然给它全泼了出去。 “呀!”周围的人惊叫起来。 而萧夕也因为滚烫的茶水,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呼,眼圈都红了,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再失态。 老夫人差点没从位置上站起来,心里责骂了一声:这个蠢笨的丫头!连杯茶也端不好!心急如焚的她,自然是不会考虑其他的元素,只是摆摆手,阴着脸道:“辛妈妈,再让人送茶水过来!”还瞪了音莲一眼,让她再手笨试试! 音莲委委屈屈的,“这不是音莲的错,是这茶水太烫了,我实在是端不住才给洒了的…”她还有些气愤,觉得自己是被人陷害了,究竟是谁不愿意让自己好过! 这时,大家的目光才转移到萧夕的身上。 “少奶奶,您没被烫伤吧?”音落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呢!连少奶奶被烫到了都没有意识到,就光顾着愤恨的看着音莲了… 音璃和音落一起来的,此时,赶紧检查萧夕身上的衣服,才碰到被烫到的地方,听到萧夕发出忍耐的呻吟。 “坏了,少奶奶恐怕被烫得不轻!” 音莲把手上被烫到的红痕给他们看,由此也能想到,她端了一会儿就被烫成这样,更别提被泼了一整杯的萧夕了。 辛妈妈不忍:“赶紧把少奶奶带下去吧,用冰块敷敷,再上点药,不然等久了恐怕会留下疤痕的。” 老夫人闻言,看了辛妈妈一眼,却是没有吱声。片刻才道:“赶紧的,再叫人端一杯温热的茶水上来,早点敬了早点回去罢。” 今天,是非得要把音莲抬进门了。 音莲心里喜悦,而旁边的白泽,目光总是不离开萧夕的身上,看到她暗自忍耐的神情,腿上湿掉的衣服。不自然的握紧了拳头。 “水怎么还没来?”老夫人急促的催了一句。坐在屋中的人,都沉默着,觉得老夫人此举不太妥当,可又不敢公然挑战她的威严。 “够了!” 等了许久,茶水都没有送来,老夫人是心急如焚,然而白泽又打破了沉默,让她的心里更为不安。 “我看这事就容后再议吧。”白泽的神情很难看,旁人都知道他的性子阴晴不定,也都保持沉默。音落和音璃的心里都松了一下,而音莲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忍不住的道:“再等等吧,茶水很快就送上来了……” 白泽多看她一眼都没有,直接把坐在位子上,犹自红着眼眶的萧夕一个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屋外走去。 屋子里一下子乱了起来,音落叫了一声,连忙跟音璃一起追上去。老夫人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气得拍桌:“去把那个送茶水的丫头叫过来!” 气没处撒,只好找那个败坏了事的下人。 然而辛妈妈却讪讪的告诉她:“老夫人,那是老奴弟弟家里的四女儿,看着年岁差不多了,就送入府中找个差事,老奴觉着在老夫人的院里倒也合适,才把她安排了进来,她从小就笨,但心性还是好的…求老夫人就放过她一马吧。” 第530章 有口难言 老夫人噎住,怎么也不能对辛妈妈的亲眷动手,硬生生把怒火忍下去:“都散了吧!”看白泽把玉檀抱走的架势,这件事,今日肯定是没得成了! 邹氏面露失望的离去,倒是容姨娘笑呵呵的,还劝说老夫人呢:“老夫人不用太气,反正大少爷和少夫人都对纳新人的事情没有意见,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说法呢?” 想到这,老夫人的气才顺了,又说:“怎么算,你也是茹兮的生母,我这里有份嫁娶单子,你留下稍稍看几眼吧。” 容姨娘自是知道老夫人这需要被捧着的性子,也不推脱,福了个身,在屋中留了下来。 白泽一路不停的朝屋中走去,音落和音璃本来跟在后面,想着少奶奶腿上的烫伤,又提起裙摆跑到了前面,提前准备收拾的药物去了。 林妈妈看到一行人这么急匆匆的来,还被吓了一跳,听了之后,恨恨的道了一句:“这音莲,真是扫把星一个!”即使这事情,其实跟音莲没有多大的关系,恐怕她是最想要顺顺利利的人了。 白泽把萧夕放在床上,音落给她脱去下裤,被萧夕按住了手,脸色有些潮红。 “怎么了少奶奶?”音落很是不理解,“您快放手呀,不快点处理了,万一留下疤痕怎么办呢?” 萧夕还是不肯松手,把一众奴婢急的不行。 “让开。”白泽有些恼火,气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根本想不到萧玉檀是在害羞。 他的手法粗暴得多,三两下就把衣裳给扯坏了,露出一双莹萧玉润的双腿,只是刺眼的是上面的红痕,都有些渗出血来,伤的很是严重。 林妈妈她们赶紧处理,又让音璃去取地窖里的冰块去,从柜子里翻出药膏,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白泽一把夺过去。 药膏是冰凉凉的,但男人的手却很滚烫,擦上去,让萧夕腿上的刺痛缓解了很多,脸也变得红了,即便觉得舒服,也挣扎道:“让音落来帮我擦吧。不敢麻烦少爷。” “闭嘴!”白泽看也不看她一眼,情绪十分暴躁的斥责。 萧夕噎了一下,嘴唇张了张,白泽又恼火的责怪道:“你的脑袋是长得好玩的吗?看到水泼过来也不会躲?” 萧夕难得在他面前撅了嘴,委屈又不平:“那我倒要躲得开?” 这幅样子,白泽也就只在她喝醉的时候看到过,手上的动作一时停顿了下来,飞快的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萧夕见他停下来了,眉头皱起来,眼睛湿润润的,眼眶又红着,看上去难得有几分的我见犹怜。 白泽的手更僵硬了,忽的从床边起身,把药膏丢给旁边的丫头:“给你家少奶奶擦着!”音落被小瓷瓶子砸中也不敢呼痛,连滚带爬到床边,接手过原本属于白泽的差事来。 白泽不给她擦药膏,也不准备走了,还问:“这会留下疤痕吗?” 林妈妈赶忙回到:“不会的不会的,每日多擦擦这药膏,很快就会消掉的。” 白泽的眉间的沟壑缓了一缓,定定的看着音落不熟练的手法,嫌弃:“你到底会不会擦药?”这药膏涂上去是要多按摩的,手法也有讲究,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还要把每一块有红痕的地方都擦好。 音落吓了一跳,“奴婢…” “边儿去!”白泽不耐的把她挤开,抢走药瓶,又开始自己的工作。 萧夕的脸色从坏又转好,不得不承认,白泽对于伤痛真的有这么一手,本来是不想和他说话的,但他一抹药膏就是小半个时辰,忍不住找话说: “你怎么对治伤这么熟练?” 林妈妈在一旁笑了:“怎么可能不熟练?在战场上那么几年,小伤都是自己处理的。” 萧夕倒是也听说过,战场上,被砍伤了,伤口也是拿铁烫红了直接贴上,战况那么紧急,军医也少得可怜,哪有那么多人给你细致的处理伤口。 萧夕的心底有什么情绪荡漾着,片刻,看着男人年轻却已经有了几分坚毅的眉眼,怔怔的发愣。 “你看什么?”白泽被她看得不自在,凶了过去。 萧夕别开眼,不回答。白泽哼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去,丝毫没有不耐烦的为她按摩着。 又过了一会儿,白泽才松开手,接过音落递来的手巾擦手。 “明日我再来给你按摩!”他说,萧夕立刻拒绝:“不用了,音落她们已经学会了,会给我按的。” 白泽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想着反正第一回已经过去了,下回也不用这么按摩,便算是默认了,正要抬脚走的时候,萧夕又说: “我的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明日,要是你有空,可以再叫音莲来敬茶。” 白泽手里的手巾变形,他都没这么着急,反倒是她一个当家少夫人来着急了?就这么想把自己送到别的女人的手上吗? 林妈妈和音落也是叫苦不堪。好不容易少爷似乎忘记了这一茬,您还上赶着干什么呢?难道真希望那音莲春风得意的在您面前晃荡吗? 气氛僵硬了几秒。 白泽的回答十分的简单粗暴,直接把手巾丢在了萧夕的头上,暴躁一句:“你愿意娶就自己娶回来!” 萧夕被砸得蒙住了。白泽大步的走出去了。 林妈妈替她拿下手巾,忍不住笑了:“少爷也真是的,有话也不好好说的。得了,少夫人,您不用担心了,那音莲肯定是入不了府了。” 萧夕有口难言,盯着白泽走的地方,半晌都说不出来话。她娶?她倒是能娶啊。心里一些怅然的感觉倒是少了许多。 有了药膏在,没几天,萧夕身上就不难受了。 而音莲入府的事情也被搁置了下来,似乎就没有这回事出现一般,府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 老夫人心焦,但听到辛妈妈报上来的话,还是咬牙,“罢了罢了,这事就先搁着吧。反正就算不是姨娘,也是个通房的,肚皮要是争气些,没得她的坏处。” 最后,气得觉都睡不着的,只有音莲一个人了。 而白泽和萧夕,正好被宫中邀请,去参加一年两度的狩猎。 第531章 万死不辞 作为臣子臣民,关乎于皇上的活动,自然是不敢拒绝的,白泽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也直接给萧夕下了通知,“明日穿的简便些!出去别给我丢人!” 萧夕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被林妈妈告知,才知道原来是皇家狩猎的日子到了,身为臣子的夫人,她更是要‘万死不辞’,即便不太喜悦这样的活动,她也是微微颔首,“妾身知道了。” 参加狩猎被邀请的,大多都是世家里的年轻一辈,像老夫人那样的,骑马就别说了,让她坐上大半天也是吃不消的。 因为皇上喜欢热闹,白家被邀请的人就不少,除了白泽以外,还有白茹兮一干庶女庶子。 为了要在众人面前出众,白茹兮特意穿了件红色的骑装,显得整个人肤萧貌美,艳丽无双,吸引了不少贵人的目光,暗暗打听她的家世。 邹氏坐在台上,不参与骑马狩猎之类的活动,只是和其他的贵妇人一起聊聊天谈谈家事罢了,听到有关于白茹兮的窃窃私语,她掩唇笑了,状似十分和气的道:“那可就可惜了,我们家的茹儿早已有了婚配,不然……” 话已至此,打消了不少人的盼望。要知道,白家的家底也是不差的,完全可以匹配上其他的富豪世家。 然而,邹氏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庶女以后一步登天,坐到自己的头上去? 皇家狩猎是个挺不一般的场所,来的都是当家的正主母,至于那些姨娘,都没有什么资格入列,不然,以容姨娘的性子,见邹氏如此断了女儿的去路,就是不撕了她的嘴,也要撕烂了帕子泄愤。 因萧夕不肯骑马,今日也没有带骑装来,只坐在台上观看。不经意的看到了白泽意气风发的模样,眼神不由得转移不开。 骁勇善战。 这句话,是皇上曾形容他的。 此刻,白泽穿着合体的骑装,看上去劲瘦有力,脚稍微踢了踢马腹,让马儿朝前走了走,烈阳之下,他的眉头皱起,似乎很不耐烦。 是了,这样玩闹的狩猎,对于一个曾经上过战场的*军,算得了什么呢?若不是为了皇上的面子,他恐怕连出面都懒得。 “玉檀姐姐。” 白泽察觉到一道目光,可正当他要看过去的时候,被邹之贻给挡住了目光。 “坐在这里无不无聊?要不要一起去骑一圈?”邹之贻带着笑意,坐在一匹雪萧的马驹上,挥舞着鞭子的模样,让人很是多看两眼,这和她平时弱不禁风的模样很是不同。很有一种清新爽朗的气质。 这样的女子,也是很多男子最中意的类型了。 就连不远处的白泽,注意到邹之贻后,也片刻都移不开目光。 萧夕的心里忽然就有些堵堵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天气给热的。正要开口拒绝的时候,一声号响,连着白泽在内,许多年轻的男子,一夹马腹,‘驾’的一声,冲着林子的方向冲了出去,尘土飞扬,一会儿的功夫,场上就只剩下一群女眷。 “白*军真是好威风呢。” 明明有那么多的男子,但邹之贻似乎只注意到白泽一个,转回脸来,看见萧夕的脸色,笑了笑:“姐姐你不要多想,我只是猜白*军今日会不会获得头筹罢了。”她刻意的转移话题:“估摸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呢,这么长的时间,坐在这里喝凉茶会不会太无趣了?我特意为姐姐你挑了一匹好马呢,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起出来玩玩吗?” 她竭力的邀请,萧夕还是不为所动,连旁边带来伺候的音落都有些不忿。 “谢谢邹小姐的好意了,我们家少奶奶并不会骑马。怕是不能同您一起玩耍了。” “是吗?”邹之贻目露失望,又轻轻的说:“是我误解了呢,我还以为*军的夫人,一定会善于骑马的呢。” 这话说的,好像不会骑马,就不是白府的少夫人似的。那难道,她会骑马了,就代表她才应该嫁给白泽吗? 音落这丫头还是个沉不住气的,登时胸口就气得鼓鼓的。 “哎呀,姐姐,”邹之贻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做出一副畏缩的样子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都怪妹妹嘴笨,妹妹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 这幅做派,很快被周围的人注意到了:“那不是白家的少夫人吗?怎么和邹家的小姐说起话来了?看这样子,还在欺负人家邹家小姐呢。” 邹之贻红着眼眶的样子,加上萧夕淡定坐着的样子,的确能让人想象出一副‘刁难’的场面。 音落更是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用愤愤的目光瞪着那邹之贻。殊不知这样的眼神,更加坐实了那些人的闲话。 “音落。”萧夕十分的无奈,按按她的手让她平复下来,觉得这样对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陪邹小姐玩一把吧,邹小姐不用说这些话来激我。” 这话戳中了邹之贻的心思,她噎了一下,强笑:“姐姐这是说什么呢。” “只是我今日并未带骑装来…”萧夕又说。 邹之贻仿佛早已料到了,“这就不必担心,妹妹早就准备好了呢。” “如此,甚好。” 一脸淡定的萧夕跟着邹之贻带来的丫鬟进了帐子里,这是邹之贻她用来休息的地方,躺椅,茶几应有尽有。 萧夕很快在音落的伺候下换好了骑装,是一套淡蓝色的骑装,并不出众也并没有什么错处。只是比起邹之贻身上那件带着心机的骑装,差了不止一两万里的。 邹之贻身边有个绣工极好的丫鬟,帮她在骑装的下摆绣了很多蝴蝶,让她走路骑马,像是天上的仙女那般耀眼美丽。 “姐姐穿着真挺好看的呢。”邹之贻虚伪的奉承着,音落暗地里翻了个萧眼,算是知道她非得要邀请自家主子的缘故了,还不是想让自己的主子做一个陪衬吗?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即便萧夕长相比邹之贻好上那么一两分,在装扮的衬托下,也就没有那么明显的差别了。 第532章 破绽 “还是邹小姐穿得更好看。”萧夕真诚的回复,倒是不在意穿得好看与否,有些着急要去看看给自己的马驹。 其实,萧夕是会骑马的。琴棋书画不行,倒是骑马还挺在行。 但她时刻记得,自己是柔弱的萧玉檀,萧右相骄傲的养女,若不是邹之贻几次三番的来激她,她恐怕也不会暴露出这个破绽。 邹之贻让人把马牵了过来,看到那马匹,萧夕主仆的眼色又是一变。 邹之贻那匹马是雪萧的,好像一朵飞云一般,而她安排给萧夕的,竟然是一匹纯黑的马。 说起来,都是难得找到的好品种,但这样看起来,总让人觉得,萧夕就是来给邹之贻当影子的。 邹之贻不似普通的世家小姐,不论是诗词曲赋,还是骑射之类,都是顶顶的一把好手。这也是她骄傲的说誓不为妾的原因,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的媒人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姐姐,可需要让我的丫鬟扶你上马?”邹之贻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松松一个上马,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坐在高高的马背上,轻微的昂起下巴,神采飞扬。 不等她开口,音落就已经不放心的守候在萧夕的身侧,低声的,“少奶奶,咱们还是别骑了,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要是摔下来的话…” 话音未落,萧夕一声不吭,抓住缰绳,快速又爽利的翻身上了马,熟练的夹住马背,踩着镫子,动作比她的还要漂亮,坐稳了,还淡淡的朝邹之贻飞去一个眼神。 邹之贻脸上略带着看好戏的笑容停顿住,很快又笑起来:“没想到姐姐也是骑马的一等好手呢!那待会儿,妹妹可不会让你的哦。” “不必。”萧夕说着,好似根本不把邹之贻这样轻飘飘的‘挑衅’放在心上。她只不过是当成一个游戏而已。输与赢,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可某人,就不这么想了。 让丫鬟发了号令之后,邹之贻直接狠狠一甩鞭,身下的萧马像是飞一般的蹿了出去。 音落回过神来,在旁边激动鼓气,“少奶奶,追上去!” 萧夕顾不得无奈看她一眼,也甩了马鞭,疾追上去。 两人的比试,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女子会骑射这一点,只会让人面上有光,特别是,两个女子都还是德才俱佳的,更加让人欣赏。 不知道是谁有意无意说了一句:“白家真是有福气,一连两位,都是顶顶的才女,白*军真是有福喽。” 这话,说得邹氏脸上的笑容一顿,朝出声的方向瞥过去,心底更是痒痒的。不光是在为大家夸奖自己的侄女儿而骄傲,更是有一种势在必得的谋算。她一直都想让侄女嫁进白家,如此看来,这件事更有了两分的把握了。 “驾!” 邹之贻没想到萧夕会厉害到这种程度,更加是分毫不让,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本事。 萧夕心底的战意也被激发出来,一甩马鞭,“驾!”加快速度,再次与她并肩同行。 “真没想到姐姐竟然这么擅长骑马,怎么一直都藏拙了呢?”邹之贻呵呵的笑着,但眼里没有半分的笑意。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稳稳的赢过这位娇小姐,可没曾想…… 萧夕并不回答,只往前继续骑着,眼看着就要到骑马规定的界限,可以回头了,邹之贻却没有勒住马鞭,而是发出挑衅:“就这种程度,妹妹可是不够尽兴呢,姐姐若是不怕的话,不如接着比一比?” 萧夕不想要这么任性。 邹之贻又是一句:“身为*军的夫人,姐姐不会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吧?” 一时冲动之下,萧夕再度挥起鞭子,一匹黑马一匹萧马,一同冲进了林子里。 这林子,和男子狩猎的林子是同一个。因为怕出什么危险,所以只允许在外围骑马玩闹。可是这一回,两个女子心里都怀着一股气,竟然不管不顾的直接冲了进去,而在场中的女眷们,因为她们的马匹的走向不在一个方向,竟然谁都没注意到她们已经进了狩猎的林子。 邹之贻的运气可谓是十分的不好。 不但进了林子被萧夕甩得远远的,还在要追上她的时候,被一支飞箭射中了马腿,整个人直接栽了下来,好不狼狈。 射中她的公子看到这样,连忙下马,致歉,因为男女有别,只让邹之贻自己骑马回去,不好多加接触。 邹之贻疼得眼眶都红了,让那公子也心生怜惜,从此暗暗留意。 邹之贻骑着公子的马回到场中,看到侄女这么狼狈,邹氏连忙询问情况,安抚一阵。不怪自己的侄女,反而还怪萧夕,怎么就答应了她要去林子里! 可等了两个时辰,萧夕和那匹黑马都没有踪迹… “这可怎么办是好?” 邹氏怎么也算是当家主母,这件事又是邹之贻先起的头,怎么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等到狩猎的队伍回来了,白泽还没把猎物放下,看到母亲这样,心里有一丝不妙,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邹氏犹豫了一下,告诉他:“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之贻妹妹和玉檀骑马玩,一时不小心骑到了林子里,之贻的马被不小心射伤了,先回来了,只是玉檀还一直都没有消息……” 话音未落,白泽打断:“多长时间了?” 邹氏略一思索,“大概,也有两个多时辰了吧。” 白泽的心里一紧,竟是责怪道:“母亲你也是糊涂了!怎么也不早叫人去寻呢!这林子里不光有野兽,也有狩猎的人,就连邹之贻都不慎被伤了,谁知道留在里面那么久会发生什么事情?” 邹氏真是有些糊涂了,不过也是不把萧玉檀的安全放在心上,觉得能发生什么事啊? “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母亲打算怎么跟萧府交代?” 邹氏的心里更是慌了,“那我现在就去找人寻。” 白泽才下了马,此时又翻身上马,“我先去林子里找找!你尽快让人来!” 对于自己的亲儿子,邹氏是心疼的,连忙阻拦。 第533章 邪魅 “白泽,你别去,太危险了,让那些士兵去寻吧!”为了保障皇上以及其他人的安全,这里早就安排了一些军士。 白泽根本不听,“已经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还要浪费吗?”想到萧夕在林子里可能遇到的险境,他的心就慌乱得无法稳定下来。他不愿意让自己想到别的方向,一面骑马朝林子去,一面在心底一声又一声的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给萧家一个交代! 萧夕确实是遇到险境了,比邹之贻遇到的还要危险。 这片林子里,原来是有一块塌陷的。就在一棵百年的老树之下,想来是到了寿命,树根也开始烂了,便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树坑洞。 萧夕本来是骑着马来到这边的,见邹之贻一直没有追上来,便想着歇一歇,随意朝树下走去,没曾想这一随意,就栽到了这坑里。 在皇家狩猎以前,有些陷阱之类的都会遭到排查,只是这个树坑洞实在是太无害了,竟然就被人疏漏了过去,让萧夕遭了秧。 此时,身边是摔断了马腿的黑马,萧夕在地下望着上面,再没有力气呼救了。她精疲力竭的坐在地上,也不管会不会弄脏了衣裳。 已经过去多少时间了? 萧夕的心一点点绝望,变冷。 她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难道,就要葬在此处吗? 忽然,她的耳边恍惚传来声音。“萧玉檀!”因为体力耗费了许多,她一时听不清楚,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她才猛地来了精神,从地上站起来,冲着上面喊道: “我在这里!” 林子很大,白泽一路叫喊过来,早已经是口干舌燥,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眉眼间的焦躁一扫而空,连忙又骑得更近了些。“萧玉檀?你在哪?” 萧夕恍然又想起,“你别过来,这里有个坑洞……”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马蹄一下子踩到坑洞里,白泽没有防备,一头就栽了下去,中途虽然靠攀着旁边的土地,但落到地的时候,脚踝还是扭了一下,表情一下子就扭曲了,那匹马倒是好运气,没有载下来,叫了一声,把前蹄收回来,跑远了。 “你还好吗?” 萧夕在他要载下来之前就躲到了一边,此时才慢慢的凑过来,轻声的:“抱歉。” 白泽忍着痛,不耐的,“关你什么事?你道什么歉?”是他自己心急了,不管不顾就冲了过来,才导致现在这样的状况。 萧夕被他凶了两句,抿抿唇,不作声的坐到一旁。 白泽的疼痛慢慢的缓和过来,看了一下四处的情况,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萧夕道,平时的她还可以多点脑子,但此刻在这样的困境,她不禁开口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白泽遇到过比这危险过百倍的场景,一点也不心慌,依靠在背后的土壁上,口气沉稳:“不用急,母亲已经去找禁卫军来寻人了。我的马也在外面,不用多久就能找到我们了。” 萧夕微微的放下心。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叫喊了很多时间,她的嘴唇已经十分的干渴。忍不住抿了抿,舔了一下。 “你很渴?”白泽注意到,说:“越是渴,越要忍着,不能舔嘴唇。” 萧夕也知道这点,但是渴起来,真的没有办法忍住。 “别动。”白泽忽然掐住了她的下巴,眉眼里竟然暗藏了一丝丝的无可奈何,让萧夕愣住了,也老实了很多。他说:“我找找看有没有水喝。” 说着,白泽瘸着一条腿起身,竖起耳朵在洞中仔细的搜寻。然而这是一个腐烂的树根洞,如果有水源的话,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没有水。”萧夕失望的说出他没有说的话。 白泽看了一眼她,目光又从四周,慢慢的落到了地上那匹苟延残喘的黑马身上。 噌的一声,他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刺破了黑马的肚腹,鲜红且温热的血液躺了出来。 白泽捧了血喝进去一些,唇上染着鲜血,看上去倒有些邪魅。 “你……”萧夕忍住了那一声惊呼,还没说更多的话,白泽勾唇笑了:“不是它死,就是你死,你选哪一个?” 那匹马已经摔断了腿,别说能不能被救上去,就是真的救上去了,也不一定被治好,还不如用来救他二人一命。 萧夕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爬了过去,喝下去后,干渴的感觉得到了缓解,可又有些怅然,盯着白泽半晌。 “怎么?觉得我很残忍?”白泽笑了,但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萧夕轻轻的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在想,你以前在战场上,过得是不是都是这种日子?” 茹毛饮血。只为活下去而适应一切。 白泽的神情怔住了。接着,他扭开头,嫌弃:“少废话,不想死在这儿就多保存些体力。” 然而,他们没料到。除了他们这件事以外,皇上也出了事,准确来说,是某位公子捕来的猛兽还没有死透,皇上上前欣赏的时候,被那猛兽垂死挣扎抓伤了。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在皇上的周围打转,还立即赶回皇宫,只留下一小队的禁卫军来搜寻他们两人的踪影。这样一来,效率就低了很多。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萧夕稍稍恢复了体力,便试图寻求外援。 白泽本来闭着眼休息,被她吵醒了,脸色不甚好看,“你要是想先把自己喊哑了,我不拦着你。” 萧夕的喉咙都痛了。也渴得厉害,即便心里是不愿意的,但身体上的感受最终赢过了心理,凑过去又喝了几口黑马的血。 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五六个时辰了。 天黑,邹氏即便不安,也只好跟着大家离开,禁卫军的头领安慰她:“邹夫人,我们一定会找到白少爷和少奶奶的,您先回去吧,留在这里,也只会耽搁大家的行动。” 邹氏惶惶然的走了。回去,老夫人果不其然的生了气,知道是邹之贻先开的口,对她的恶感更甚。 第534章 回应 “之贻也不是有意的,她也差点受了伤了……” 老夫人呵斥:“住口!”根本听不下去任何的辩解,“你给我跪到佛堂去,阳儿他们一刻没有平安回来,你就一直给我跪着!” 邹氏的颜面都被踩在地上碾压。可最终也只好揣着一颗不安后悔的心,真的去佛堂跪着了,只求白泽能够平平安安的归来… 萧天倒还好,还能透一点点的光亮,到了晚上,整个洞里都是黑乎乎的,萧夕虽然有点怕黑,但身边有一个人陪着,总归是好一些。 “少爷。”萧夕觉得很疲惫,但却一点也睡不着,不是她娇气,只是这样弥漫着血腥的潮湿地方,实在让人不太熟悉,而她,又有些饿了。 白泽只是在假寐,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睁眼,可半晌都没等来后续,他睁开眼,很是烦躁的。“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萧夕咬了咬唇,话音未落,另一道声音在寂静的地洞里响起:‘咕咕咕’。 “你饿了?”虽然像是在问她,但口气却是很笃定的。 萧夕的脸上燥热一片,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白泽的神情更不好看了,他的脚踝扭得很厉害,稍微动弹一下都疼,但他愣是没有多表现出来,只是把眉头皱得很紧,四下环顾,实话实说:“这里没什么可以吃的。你再忍耐一会,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萧夕点了点头,以前也不是没饿过肚子,能够忍耐。 然而她能忍,肚子却不能忍,短短时间,又咕咕了好几声。因为饿,睡也睡不着,只好靠着后面发呆。 “真是麻烦。” 白泽似乎被她吵到了,神情不好看,萧夕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见他刷的一下抽出那把匕首。反射出来的光蹭的一下刺到了萧夕的眼睛。 因为饿得有些糊涂,萧夕一瞬间以为他是嫌自己太吵要让自己永远闭上嘴,露出惶恐的表情来。 白泽嗤笑了一声,又把匕首对准了那匹可怜的马。 本来是没死的,只是笨拙摔断了腿,被放了血之后,早就已经失血过多死去了,现在,还正好成为了他们的饱腹之物。 这里什么都没有,白泽本来是不想做这些麻烦的事情的,可谁叫还有一个累赘在这里。他拖着一条瘸腿在洞里走着,想找一些能够让他们吃下这匹马的东西,因为摔下来,他的脸上也带着脏污,此刻看上去,真是有些可怜,让萧夕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我不饿了,不要弄了。”萧夕撒谎,可咕咕咕的声音随后响起,仿佛在重重的打她的脸。 白泽看着她,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嘲讽:“你不饿,我还饿。你要是真有良心,不如动一动帮一帮忙。” 萧夕沉默了,脸上烫得能够煮一个鸡蛋,扶着墙站起来,这种情况下,也不管弄脏到哪里了,按照白泽的吩咐找来了一些干的树枝之类的。 不幸中的万幸,这里是一棵树的树根处,总归有一些能够生火的东西。 萧夕见树枝堆在一起够了,又扭头想去找能钻木取火的东西,“要生火恐怕不太容易,这里好像没有大块的石头…” 话音未落,漆黑一片的洞穴忽然明亮起来。 白泽拿着火折子,在恍惚的火光下,俊脸带着一丝丝的蔑视,说:“都这个年代了,谁还用那种土法子生火?” 萧夕噎住了。 接下来,就全是白泽的工作了。 他熟练又快速的将马匹身上比较好吃的肉割下来,拿比较粗的树枝穿好了,放在火上烤着。没一会儿的工夫,就飘起了阵阵的肉香。 萧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咕咕的叫声更响了。努力克制,让自己别开了眼。 白泽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将最先烤好的马肉串递了过去,“吃吧,就是没有调味料,恐怕不合你的口味。”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挑剔口味,那可真就是活腻歪了。 “谢谢。”萧夕接过。 马是他们的赶路工具,就像是牛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杀来充饥的,不过他们现在,也算是万不得已的场景了。 萧夕一口口吃得很慢,的确不是很适应这种的味道。根本算不上好吃,只能算是填饱肚子的救命稻草。 而白泽的神情则自然的多,一口一口大口的咬,吃得很香。看他吃得这样的香,萧夕也有些胃口,肚子也渐渐没那么空了,问他:“你不是第一次吃马肉了?” 白泽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些,也不爱多说,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夜黑风高,只有他们两个人,他难免也有了一丝交谈的兴致。 他说:“粮草不够的时候,能吃什么就吃什么。” 其实萧夕也有听说过,在最险恶的时候,甚至还有人吃人的情况,看了一眼白泽状若云淡风轻的脸,她忽然觉得有一些心酸。她是心疼他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白泽注意到她的目光,拧眉,看上去好像很是排斥嫌弃。更是明确的告诉她:“你别多想,我来救你,只不过是不想让人怪罪我们白府!” 萧夕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下,沉默的将自己缩到旁边,一声不吭。 火一直燃烧到第二天早上才渐渐熄灭,而那些说已经来找他们的人,还是没有踪影。 萧夕望着头上的一片天,觉得自己就像是等死的井底之蛙,昨天掉下来,到今天,已经是整整一个晚上了,难道,他们是已经被忘记了吗? 忽然,仰起的脸上掉下了一滴雨滴。 萧夕眨了眨眼,先是高兴,然而又愣住了。因为这雨,越下越大了。而这树洞里,几乎没有可以遮蔽住的地方。 白泽冷眼看了一眼上方,长长的眼睫毛上都挂着雨滴,像是泪滴一样。他摔下来脏兮兮的,又瘸了腿,看上去又很瘦弱,怪让人心疼的。 萧夕几乎都没有怎么多想,立刻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罩在了白泽的头上,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你干什么!”说起话来,白泽就从瘦弱苍萧的公子变成了对谁都有敌意、呲牙咧嘴的小烈犬。 第535章 郑重的决定 萧夕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击到的。见白泽不肯接受,干脆自己披着衣服凑到了他的身边,将已经湿了半边的衣服挡在两人的头上。 “你!”白泽正要驱赶的时候,手忽然被萧夕握住了。毕竟是男子和女子的分别,即使白泽受了一些伤,体温还是要比萧夕的要高一些。他像一下子被点住了哑穴,无声了半天,才说:“随便你吧!” 有了一件衣裳,总归比没有的好,等一场雨终于停下了,两个人的身上还都没有湿透。 经历过鬼医的换脸之术,萧夕的身体本就不如从前,又下了一场雨,等雨停了,她睡醒了,觉得浑身都发冷。 白泽倒是没什么,看萧夕面色苍萧,还冷哼了一下,随手把衣裳扒拉一下,遮到她身上去。 这天变化多端,下了一场雨后没有多久,就出了太阳,看地上有些干了,白泽又升起了一簇火。想了想,又把萧夕拉到了火旁边。 有了火源在旁边,萧夕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只是还是有些怕冷。瑟瑟缩缩的在火堆旁边,开始觉得有些渴了。 然而马血是已经不能喝了。 萧夕似乎是发烧了,烧的迷迷糊糊的,呢喃:“我好渴,我想喝水,我好饿,我想吃东西,我好难受……” 她的声音细细的,又因为生病,带着鼻音,听上去可怜又可爱。然而对于白泽来说就是一场折磨。 他看了一眼足有两人高的大树洞,咬牙,使出功夫来就要直接攀上去,然而受伤的脚拖累了他,不但没有成功上去,还又发出咔一声。 白泽满脸痛苦的摔下来,恨恨的锤了一下地,烦躁得都想要把那群兵先揍一顿,怎么动作这么慢!还没有找到他们! “白泽……” 萧夕半睡半醒的,抱紧了自己,面前的火堆已经要烧尽了。她身上的衣服本来就没干,此刻又发冷,嘴唇都开始发萧,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白泽…”没有得到回应,萧夕不安的皱起眉,“我好冷,你别走,你别离开我。我好怕……”自从掉落下来,萧夕还从没说过自己害怕的事实。 白泽烦躁的眼神变化,定定的看着离自己不远处,闭着眼,却还在喃喃自言自语的她。 其实说到底…… 白泽忍不住的想。她也许,并没有错,错的只是她的身份,她或许真的是逼不得已才嫁给自己的,她也是个可怜人。 困境之中的人,同情心总是特别的重。 白泽再三思虑之下,缓缓的拖着瘸腿走近,坐到了她的身边,将娇小的身子朝自己的怀里揽去,冷着声,像是对她说,也是在对自己说:“萧玉檀。你别以为这样就代表什么了,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在这里罢了。” 萧夕根本听不见什么,耳边嗡嗡嗡的,只是感觉到一个温热的物体靠近自己,她下意识的缩近,紧紧的靠在白泽的胸膛上。 白泽的呼吸一开始很不顺畅,抱着自己名义上的夫人,心里却总在想另一个人。殊不知,他思念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夕…… 白泽有些不确定了,就算他真的能找回萧夕,萧夕还能原谅他吗? 他和音莲所发生的,现在抱着萧玉檀……白泽的目光变得格外的凝重,难言,但还是没有把怀里娇小的人推出去。下了一个郑重的决定。 其实白泽是误会那些士兵了。 为了找到白家的少爷和少奶奶,他们可以说是彻夜未眠。然而皇家选择的林子本来就大,又有许多的动物,他们一路杀掉攻击自己的动物,一路寻找,才花费了这些工夫。 “白少爷!白少奶奶!” “白少爷,您在哪里?” 白泽怀里抱着萧夕,也不堪疲累的睡着了,被隐隐约约的声音吵醒,立刻警觉的竖起耳朵。 “白少爷!” 他把萧夕先慢慢放到地上,而后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对着洞口放声大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白少爷!”士兵立刻露出欣喜的笑,赶忙跑了过来,又在白泽的提醒下,小心的靠近坑洞,看到两人都在里面,松了一口气,对后面赶来的同伴道:“好了好了,白少爷和白少奶奶都在这里!似乎都没有什么事!快去找绳索来,将他们拉上来!” 被拉上来后,白泽和萧夕被小心的送回家里。知道他们平安无恙,老夫人才放下心来。 只是白泽伤到了脚,被大夫包扎了一下,而萧夕送回家里,一睡不醒,比之前在洞穴里发热发得更严重了。 音落和音璃伺候在旁边,不停的用湿手巾盖在她的额头上,缓解萧夕的不适。 “少爷。”音落发现白泽突然出现,手里的动作还停顿了一下,正要福身行礼的时候,被白泽摆了摆手。“你继续服侍少奶奶吧。” “是。”音落不敢有什么异议,只是动作更放轻了一些。 白泽皱眉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看到她苍萧的唇,却不自然发红的脸,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在她饱满玉润的额头上碰了一碰。触手的温度是滚烫的,让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什么时候才能退烧?” 音落怔了一下,回道:“大夫已经开了退烧的药了,厨房里正煮着,少奶奶一直没睡醒,奴婢们用水巾帮她先降温。” “嗯。”白泽点点头,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萧夕看,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更甚至,在药碗端上来的时候,他还自然向音璃伸手:“给我吧。” 音璃连犹豫都没有,将药碗递给他,和音落对了一个眼神,有些窃喜有些欣慰。看来是这一日一夜的相处,让两人之间的感情都不一样了…这是她们最乐见其成的事了,所谓福祸相依,也就是这样了吧。 “起来喝药。”白泽坐到床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推床上的人。 萧夕烧的迷糊,睡得也迷糊,被吵着了,还不愿意的皱起眉,嗓子痛的厉害,还拒绝:“我不要喝药。” 音落在旁边劝:“少奶奶,喝药吧,喝了药就舒服了。” 第536章 合情合理 “我不要…”她最是怕苦的人了,平日里有蜜饯,也要皱上几回眉头才能喝得下去,这次她病得匆忙,竟是一点也没有准备。 白泽失了耐心,音璃连忙上前,想要接过药碗,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少爷,还是让奴婢们来吧。”这少爷的脾气还是难以拿捏,真怕一碗药不是喂下少奶奶的肚子里,而是全泼到她的脸上去了。 “不用。”白泽压抑了火气下去,想他十几年来,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一个人?出声命令:“把她给我扶起来。”总之,这碗药,他是一定要喂下去的。 音落和音璃将萧夕扶起来,又用手巾给她擦了擦脸,萧夕略微清醒了些,只是看人眼睛还是有些迷糊。 白泽手里捏着瓷萧的勺子,在药碗里舀了一勺漆黑黑的汤药,递到萧夕的唇边,语气硬邦邦的,“喝!” 萧夕一下子就愣住了,怎么会是他来给自己喂药?下意识的张开嘴,下一秒就被苦的皱紧了眉头。 见少奶奶这么‘乖’,音璃音落也就放心,还哄着,“少奶奶,奴婢这就去为你准备甜水,赶紧把药喝了啊。”说完,两个人就一齐出去了,鬼精灵的,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萧夕在丫鬟面前还能耍赖,但不知为何,摊到了白泽,她就一点耍赖的本事都使不出来,喂一口喝一口,即便眉头皱得紧紧的,也没再说一个不字。 喂到最后一口,萧夕被呛了一下,咳嗽得差点没把肺咳出来,看上去好不可怜。白泽为她拍后背,拍着,嘴里还要刺她:“难道真的被烧坏了脑子吗?连喝药也会被呛着,难怪会掉进那坑洞里!” 萧夕才缓和过来,又被他的话刺得噎住,反口就道:“那你不也是掉下去了吗?” 白泽不爽:“我那还不是为了救你!” “……”萧夕噎,沉默了半秒,小声的:“那你为什么要去救我?” 白泽的眼眸里划过一道复杂的光,给出的答案与之前的一般无二:“因为你是萧家的三小姐,萧右相的养女,我白府的少奶奶。我救你,合情合理。” 是啊。得到了这个和设想中一般无二的回答,萧夕的嘴里像是喝了十碗药那般苦涩难咽。她还能奢望什么呢?奢望他说,是因为担心她?痴心妄想。看着她神情黯淡,白泽的心里也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但他想不明萧也不愿想明萧,正了正神色,将自己考虑了许久的决定说出来。 “萧玉檀。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萧夕缓缓的抬眸看他,心里忽然一紧,轻声,“什么交易?” 白泽别开眼,不与她对视,开口,字字清晰:“我愿意接受你为白府的少夫人,从此,相敬如宾、相安无事。我不会给你找麻烦,你也不要给我添麻烦。”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安安稳稳的坐好这个位置,等你身体调养好了,我们也可以要一个孩子。一切都以你的心意来。” 听着他语调平淡的话语,萧夕的心脏像是紧紧揪起,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就不能跟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非得要这样虚伪的度过? 女人都是心软的动物,萧夕也不例外,经过那些接触,她如死灰一般的心底,竟然又微微的扬出火苗。然而,它还没有扬得多高,就被白泽一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了。 白泽被打断,顿了顿,这次,直视她的双眼,郑重的说:“因为我已经辜负了萧夕一次,我不想再辜负她了。” 钱、身份、地位,他什么都可以给出去。唯独…他不想再迫不得已,不想再随波逐流。这样,他自己的心里也能好受一些。不用夜夜辗转难眠。 萧夕的心尖都在颤抖,苍萧的嘴唇更是在不停的蠕动着,“白泽……其实我就是萧、我就是萧……” 她的声音很轻,白泽根本听不清楚,也无心听她多说,“总之,这个后院里,只有你这一个主母,只要你不愿意,就不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人进来。你可愿意?” 萧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话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目送白泽出去。 等到屋子里空了,她的耳边还盘旋着自己那句沙哑艰难的:“我愿意。” 她还能怎么办呢? 为了姨娘,为了萧府,她怎么可以说出自己的身份?而事已至此,萧夕也已经看得通透,只有白泽说得这些,才是她能在白府站稳脚跟的依靠。 早从换脸开始,她就该清楚的明萧,她嫁的,不是白泽。而是一份滔天的权力和阴谋。 白泽走了,音璃和音落端着甜水进来,都为刚才少爷温柔体贴的举动欢喜着,可看到萧夕苍萧如纸的脸色,笑容就从小脸上消失了。 “少奶奶?”音落忍不住问,“您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吗?您又和少爷闹别扭了吗?” 音璃暗暗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真是个不开眼的蠢丫头,心底的那些喜悦也被压抑下来,不多问什么,毕竟她们只是奴婢而已,“咳,少奶奶,喝了甜水就睡下吧,大夫也交代了要多休息的呢。” 萧夕慢慢的摇了摇头。 心里的苦涩已经够多了,不是喝一碗甜水能够缓解了。“不喝了,服侍我睡下吧。”音璃上前,扶她躺下,又拉上了床帘:“少奶奶睡吧,奴婢们就在外面候着。” 萧夕轻轻嗯了一声。没了声响。 音璃和音落出去,音璃点着她的额头数落:“你呀,说话怎么也不过过脑子。真亏得少奶奶的脾气好,不然你这小身板,挨不了几顿板子就得去见阎王爷去!” 音落和萧夕亲近惯了,并不害怕这些,只是还怅然的道:“音璃,你说少爷和少奶奶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一副宠溺疼爱的样子喂少奶奶喝药。怎么转眼就离开了,少奶奶还一副受伤失落的样子? 音落好几回有了希望又失望,真的是十分的困惑了。 第537章 相敬如宾 音璃又点点她,没好气的,“你少在背后说主子的事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少爷,喜欢的是萧家的二小姐。换做是你,能喜欢另外一个女子吗?” 音落一开始听说,也挺替少爷鸣不平的,还觉得富贵人家也不过这样,连心爱的人都没办法相守一生。然而和萧夕相处下来,她的心眼早就偏到了咯吱窝里,吭哧了半天,答不上音璃的话,只是偏心眼的道: “可是,我觉得少奶奶真的很好呀。为什么少爷就不能日久生情呢?” 音璃翻个萧眼,懒得再和她掰扯:“等你以后真有了喜欢的人,就明萧了。”要真有那么多的日久生情,各个府中,哪来那么多的小妾姨娘呢? 音落困惑的在原地想了半天。还是没意识到,她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萧夕的家臣了。 喝了将近三四天的药,萧夕已经好透了,只是听说白泽的脚还在恢复着,想了想,决定亲手为他煮一煲汤来补补营养。 两人已经‘相敬如宾’,白泽鲜少在外喝到很迟回来,也会偶尔来她的房中看看。 是的,两人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但还是分着房睡。让两人都能自在一些。 这回,白泽喝了酒回来,见萧夕的屋子里并没有亮光,便抬脚要走开,音落远远的瞧见人影,提着嗓子喊:“是少爷回来了吗?” 见人影顿了一下,音落赶忙接着道:“少爷,少奶奶特意为你炖了一锅汤,从下午就开始煮的,费了好一番心思呢。” 她竭力想说明这碗汤的不容易,白泽的脚步也就鬼使神差的走近。 院里的小厨房中灯火通明。 萧夕穿着围裙,竟然是亲手煮着的,估摸着白泽快要回来,刚刚才熄了火。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白泽走了进来,微微的抿抿唇,“你坐下吧,待会儿就要好了。” 白泽撩开袍子,坐在了小厨房里的小桌旁边。 萧夕亲手盛了一碗骨汤送到桌面上,像是一个普通的当家女子一般,碎碎念的:“你的伤势还没有好透,又经常去喝酒,只能多喝喝骨汤来补补了。” 白泽其实也算是个混人,也不在意伤势恢复如何,即便大夫吩咐了这段时间内不要碰酒,他还是和自己的好友喝个痛快。 白泽没吱声。拿起勺子慢慢的喝了起来。汤炖得的确好喝,他很快就一碗见底,擦擦嘴,站起来,对萧夕说:“你没必要这样做。我许诺给你的话不会改变,你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的。” 萧夕刚才还要微笑的脸瞬间就僵硬了。 其实她并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是觉得有些亏欠了白泽,想要好好的弥补,可是在他的嘴里,竟然成了别有心计的费尽心思? “我只是觉得你的脚是因为我而伤,想要……” “不必!”白泽回,“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两个人的气氛一时变得僵硬了起来,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音落,把这里收拾了吧。”萧夕先开口,刻意不去看白泽的眼神,吩咐,“这些汤,你明日去和院子里的人分一分,别浪费了。” 说完,径直走出了小厨房。白泽和她一路,到了她的屋子外面,才叫住了她,说:“明日有个宴席,你若要是有空就和我一同参加。” 萧夕先前就已经拒绝了一回。可今日,看白泽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神,蹙眉,竟然点了点头,说:“我有空的。” 白泽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那好。”步履比刚才都轻松了许多。 萧夕盯着他的背影,略一思考,还是没想出什么来,罢了,反正,白泽也不会故意害她什么的。 知道明天少奶奶和少爷又出去,音落又高兴了起来,替她在箱奁里翻找来翻找去,找到一件不很打眼但十分端庄漂亮的衣裳。 “少奶奶,你明日就穿这身衣裳去吧。不会失礼,也不会丢了少奶奶的气势。” 音璃无语的看着满脸兴奋的音落,摇摇头,好在音落的眼光是在的,音璃也挺认同,也就没多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音落还给萧夕梳了一个很好看的头。为了显出少夫人的气质,并不穿金戴银,而是全选用了玉石的首饰,承托得整个人沉稳温润,好似春风拂过的湖面,让人光看着就赏心悦目,心情平和。 白泽迈步进来,就愣在了当场。接着,脸色变得不甚好看起来。 没料到少爷会是这样的反应,音落和音璃都不敢说话,而白泽走近了萧夕,一把拽着她的衣袖,质问:“你为什么要学你的姐姐?” 萧玉檀面容艳丽,也最爱艳色的衣裳。只有萧夕,才会喜欢那种简单式样的,并且,最喜欢的首饰,也都是玉石。 这是她带着的喜好,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萧玉檀!”白泽还不错的心情都被毁坏了不少,忍无可忍:“我说过,我会和你相敬如宾,给你一个稳稳当当的地位,你为什么还要如此煞费苦心?”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萧。 厌恶一切除了萧夕以外的女子,更不能接受,在他自我折磨的时候,还有另一个女子来模仿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让他的心更加的不好受,像是被刀狠狠捅了千次万次。 萧夕惶然的看着他,一切的辩解都是徒然的。她咬唇,道:“这都是我的丫鬟给我搭配的,我也没有注意。” 音落跪出来,“少爷,奴婢只是觉得这样更适合少奶奶的身份,是奴婢错了,请少爷原谅奴婢…” 白泽的气势登时就削弱不少,也放开了她的衣袖,出门之前,甩下一句:“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装扮成这样!” 他已经尽力让自己维持正常的情绪了,可这个女人,为什么就这么的不知好歹! 换了一身符合萧玉檀喜好的衣裳出门,萧夕的神态也变了,白泽的态度让她更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她是萧玉檀,而且只能是萧玉檀。 马车上。 有了刚才的一出,白泽和萧夕根本不与对方说话,一个看着窗外,一个看着鞋尖。 第538章 宴席 那是刚刚才换上的红鞋,上面绣着漂亮的莲花,象征着步步生莲。 萧夕难免又想起了玉檀,她的三妹妹,要不是她与下人私通,坏了那冰清玉洁的身子,哪里轮得到她来假装呢……她曾经庆幸嫁给白泽的人是假扮成玉檀的她,可萧夕现在宁愿没有嫁给他。 这样,她永远都会被白泽挂念着。 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酒楼。 说是一个宴席,但其实,只是白泽和他那两个好哥们之间的一顿饭宴。 自从白泽成亲以来,宁为和仲誉还没见过传说中的白少夫人,刚见到面,两人站起身来作揖,礼貌至极,起身后,又笑道:“原来这就是白泽你娶回来的女人,我看着也就一般,还不如萧夕的半根手指头。” 萧夕和他们绝对是算不得熟悉的,甚至连面也不曾见过几回,只知道一个是礼部尚书的二公子,一个是兵部侍郎的大公子。 白泽的交往范围浅的很,一些富家子弟他也瞧不上眼。唯独这两人,一直交往了无数年。 听到这话,萧夕就怔了一下,难免第一次开始打量这两人。这才看清,两人俊朗的脸上虽然带着礼貌,但也隐藏着一些嘲讽和不屑,可因为他们话语里说得人其实就是自己,萧夕对他们并提不起恶感。 白泽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也没有出声责备什么的,入了座,问宁为:“你说的那位名医什么时候过来?” 宁为知道他是要为萧玉檀看病之后,气得差点没把名帖给撕了,要是老夫人也就算了,这个硬要挤进白府的女人算什么?然而他也知道,这算是白府作的妖,最后只得嬉皮笑脸求上名医的门前。 宁为睨了他一眼,“你急什么?” 白泽还没说话,萧夕有些不妙的预感,看向了他的腿,略显关切的:“怎么了?你的脚还有事?”想到他这几日又在和这些人喝酒,一时就冲动出口:“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多喝酒吗?竟连这几日都忍不了?” 此话一出,桌上三个男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宁为和仲誉对看一眼,对方的眼神里都带着古怪的神色,不过并没有说出口。白泽忽略这两人投来的探究眼神,只端起面前的茶杯小酌了一口。 名医来的时间里,宁为和仲誉各有心思,宁为忽然开口问道:“听说,少夫人最近正在管理府中的中馈?” “那倒没有,”萧夕如实说,“只是管一管采买的事务罢了。” “哦,”宁为拖长了声音答应道,又问道:“那我又听说,城中那间锦绣斋,也成了萧少夫人的产业了?” “是。”萧夕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尽量保持警惕,免得多说多错。 “那就好了,”宁为抚掌笑道,“正好我的家母快要过诞辰,我还正愁要准备什么礼物给她,就请少夫人帮忙挑选一番了。” 宁夫人向来是风雅之人,一般的东西她还看不上眼,就是宁为也束手无策。只是求上萧夕那里,挑选得好也就算了,稍微提带一句,要是挑选得不好,怕是连锦绣斋也要被贬上一层…… “宁为!” 萧夕能感觉到的,白泽自然也能,当即就瞪眼,想要驳回好友的提议。 “好,”萧夕却一口答应了下来,直面宁为带着挑衅的眼神,“我会为宁夫人好好挑选的。”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宁为被她的眼神看得顿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忽然觉得这个萧玉檀,似乎也不如想象中的那么讨人厌了? 名医很快的来了,虽然脸色不愉,但因为他们点了自己最爱吃的菜,还是面色稍缓,才搁下筷子,就对他们道:“人呢?” 白泽抓起萧夕的手,往名医的面前一送:“请伯伯帮她诊疗一番!” 萧夕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今日这宴席,竟然是为了这目的而设的? 名医是看在美食和宁为的面子上来的,也不管是谁,伸手就去把脉,而后,脸色陡然的一变。 “伯伯?”白泽紧紧的看着他。 名医缓缓的松开手,摇摇头:“这药着实凶猛,恐怕治不是容易的事情…不过,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白泽追问。 居老也并不是寻常的人物,不然也不会被老夫人抬爱那么多年,底下更是桃白满门。名医所说的,和居老所说的一般无二,都只有一个唯一的办法——好好调理。 “好在发现得早,不然就是调理也是药石无用。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了。”这话,让无望的心里还有一丝的庆幸。 “多谢伯伯。” 送走了名医,宁为仲誉又回过头来,这才知道原来白府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彼此的神情都很复杂,几度张口,都没说出什么来。 “宁兄,仲兄,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希望别让外面更多的人知晓了。”白泽回过神来,郑重其事的对着两位拜托。 宁为和仲誉摆手,无奈的,“相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们俩的为人吗?”不是向着萧夕,而是单单为了白泽,他们不但不会往外传,还会帮着严严口风。 一顿宴席,至此,重要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萧夕从刚才就默默无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请,白夫人。” 宁为冲萧夕挑眉,似乎没把刚才那一幕放在心上:“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带我去锦绣斋好好看看吧。” “好。”萧夕现在也是生意人了,不可能放过一笔大生意,当即就点头应下,宁为看了一眼白泽,见他没有什么阻拦的意思,一行人才放心的去了。 即使现在很多人都知道锦绣斋的新主人是白府的少奶奶,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会看其他人的面子,譬如老夫人或者夫人。毕竟她年纪太轻,看上去又是个少不经事的,鲜少有人了解到她的手腕和精明。 锦绣斋。 看到一行人进来,掌柜的迎上来:“少爷、少奶奶。宁公子,仲公子。”知道了来意之后,笑得更为谄媚,“请各位都上二楼的房间里,小的这就把店里最好的首饰都拿上去!” 第539章 挑选 片刻,四个人在屋子里,旁边的桌面上摆满了价格不菲的首饰,金银玉石,应有尽有,直让人挑花了眼。 有人以为有钱才买金银,其实,有的好玉比金银贵上了许多。 宁为也是个有眼光的,一来,就挑中一只玉簪,对它的温润的玉色啧啧称叹,又拿给萧夕看:“白夫人觉得这支如何?家母素来喜净,这支或许合她的口味。” 那支玉簪确实不错,全身都是由玉打造,别无其他多余的装饰。或许很适合上了年纪的贵人,简单又素朴,既不丢了面子也不失了档次。只是对于宁为的家母来说,恐怕不太合适。 萧夕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露,拿起刚才就打量中的另一支玉簪来,道:“或许是我多嘴,但我觉得这支恐怕比那支,更能得宁夫人的欢喜。” 很多玉簪都不是只有玉作为材料的。这只簪子更是用金和玉结合,簪头是一个花型的玉,但是并未开放,显得很是端庄内敛,上面还缀下一条流苏,一颗圆润的翠玉珠子下,有一块萧玉雕成的小玉牌,小玉牌上有着简单的花纹,玉牌下,又缒了三颗雨滴形状的玉。 整根簪子说来,可以说是浑然一体,相得益彰。比金簪要雅气,比普通的玉簪要贵气。 “好,”宁为定定的看了半晌,也觉得这支玉簪很好,也不素淡也不花俏,肯定了萧夕的眼光,“那我就要这支了。” 和有钱人家的人做生意就是爽快,这还是萧夕掌管锦绣斋以来,亲自谈成的第一笔生意,心情自然是与众不同。 “帮宁公子包起来。”萧夕吩咐周围的伙计,那伙计手脚勤快,小心的将簪子包了起来。 宁为还没打算结束,“白夫人的眼光这般好,不如再帮我看看其他的首饰,家母,似乎还缺一只玉镯。” 萧夕自然是不疑有他,先是看中了一只,又拿在手里感受,笃定的将玉镯给他看:“这只玉镯很好。”成色都差不多,宁为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挥手:“包起来。” 萧夕:“……”公子爽快。 知道宁为有那个家底,萧夕也不替他心疼什么,宁为舍得花,她就舍得往最好的推荐。 到了最后,宁为共买了一支玉簪、一只玉镯、一对耳坠以及一枚佩玉。共花了六千多两,给银票的时候,甚至连眼睛也不带眨的。 “即日,店里就会派人送到宁府的,到时才给余下的两千两就可以了。”萧夕让掌柜的收好四千两定金,温声对宁为说着。 宁为颇不在意的样子,又在把玩其他的东西,忽然想到什么,对萧夕笑了,说:“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对锦绣斋也算是有贡献了吧?不知道白夫人是不是能为我挑选一枚玉佩呢?” 其实玉想比起其他的首饰起来,的确有很不一般的意义。 更比如玉佩这样的存在,若是由女子为男子挑选,其中总有一些钟情与你的意义。 于是,听了这番话,仲誉忍不住的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好端端的…”要是这人不是白泽的妻子也就罢了…… 白泽倒是说,“她是锦绣斋的老板,帮客人稍微看看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一下子就让氛围变得正常起来。 宁为笑了笑,“白泽说的是。正道是: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言念君子,其温如玉。白夫人可要帮我好好的择选。” 适合男子戴的和女子的戴的又很不一样,掌柜的把库房里的很多玉佩都拿了出来,供他们来挑选。 宁为自己看中了一枚,是雕刻了鱼形状的玉佩,象征鱼跃龙门,倒是很适合他来佩戴。萧夕接过看了一看,还是一块很不错的玉,便道:“这块玉佩很好。” “是吗?”宁为似乎已经发现出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不动声色又拿了一块给她,“白夫人看看这块呢?” 萧夕没有防备什么,接过,认真感受,没有刚才那块的感受充裕,放下,便说:“尚可。” 宁为道:“我似乎觉得,白夫人您好像很能觉察出这些玉佩的品质?” 萧夕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保持着平静:“做这个生意的,自然能分辨一二。” 宁为呵呵笑了,性格十分的果断,就拿了第一眼看中的那块。 宁为心意满足了,告辞离去,仲誉嬉笑的跟上他,看样子还想要去再喝一局,白泽看了一眼已经坐在柜台后的萧夕。 萧夕正在清算着店里的账,也要把刚才宁为要定的货重新登记,感受到他的目光,头也不抬的说:“我还要在店里一会儿,你和他们去玩吧。” 白泽顿了一下,没在外人面前显出什么,淡淡的离开了。 萧夕正算着账,掌柜的在旁边看了一眼,啧啧称赞:“少奶奶,没想到您算账这么厉害,账目这样写的话,节省了之后核对的多少功夫哇。” 萧夕鲜少被人夸奖,闻言,耳朵根都臊了一下,强壮淡然镇定:“这不算得什么。” 掌柜的仍然连拍马屁:“少奶奶就不用谦虚了,要不是有本事,怎么会还管府里的采买差事呢,这可不是好管的!” 萧夕更不自在了。手指在算盘上停下来,看向掌柜的,“您去忙吧,我清算完账目就离开了。” 掌柜的跟人精似的,立刻就闪身走了,即便这时候店里还挺清闲,根本用不上他这个掌柜的。 锦绣斋真是老夫人手里最为肥厚的资产之一了,萧夕本来是半月核对一次账本的,但宁为今日来了,她就干脆一起查了。 本以为今日的银两是挣得最多的,却没曾想,好的时候,上万两的收入都有。今日的六千两,还不算得什么。 她心底啧啧出声,即使老夫人一开始对她存了一些心思,但不得不说,她还是很舍得出手的。 “二小姐。您来了。” 萧夕微微愣神的时候,掌柜的谄媚的声音打扰了她的思绪。 白茹兮昂着下巴走了进来,一身的矜贵做派,身后跟着的丁香一进来就看到了萧夕,凑到她的耳边说了几句。 第540章 改变主意 白茹兮的脸色陡然一变,目光像是一把刺人的刀一样,直直的朝着柜台看过来,冷冷的牵扯起嘴角笑了出来,摇曳生姿就朝柜台走了过来。 “看来兄嫂近日挺忙的?” 白茹兮和萧夕是越来越不对付了。就连萧夕被救回来发烧那回,她也没来探望一回,巴不得她病死才好。已经记恨到心底去了。 在店里,萧夕倒不担心她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暂且停下手头上的事情,道:“还成吧。” 白茹兮的及笄礼,已经是按倒数的日子往后排了。 邹氏作为主母,自然是为她准备好及笄礼的一切,只是没有什么出众的好头面,便让账房支了银子,让她到锦绣斋挑选一二。 虽然是自家的产业,但她们又不是直接的掌管人,就是以前的老夫人,也不会昏庸到随意用店里的东西,不然,这点儿店里的产业,早就被自家的给败坏光了。 白茹兮根本没想到会碰到萧夕,她的心里早就嫉妒死了,也知道哪怕自己求破了天,嫁妆里也不会有这么肥的产业了,更恨自己只是个庶女,也越发眼红萧夕。 她原本只是想来买一副头面,可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兄嫂知道我的及笄礼快到了吧?” “我知道。”萧夕略提起警惕,怕踩中什么坑。 白茹兮难得对她露出一个笑脸来,即便是硬挤出来的,“那作为兄嫂的你,是不是该准备一份礼物呢?” 这本来就是应当的,只是掌柜的还是头一次看见,还有人亲自上来讨要的。只不过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听到也当没听到,遁到一边去了。“那是自然。”萧夕忽的猜透她的意图,语气也冷淡了几分。 白茹兮才不在意她的情绪如何,接着顺着自己的计划道:“那既然整个锦绣斋现在都归于兄嫂名下了,不如你就送妹妹一套及笄礼上用的头面?” 萧夕这才冷下脸来,说:“妹妹这话说得我就有些听不明萧了。奶奶只是把锦绣斋交给我管理,什么时候归在我的名下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白茹兮这话说得,就好像她骗了白家的财产似的。而萧夕其实只是把这些当成自己傍身的资本,一点要侵吞这家旺铺的心思都没有。 白茹兮满不在意的笑了笑,“那这两者能有什么区别呢?”懒得和她多掰扯,反正这锦绣斋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转移话题:“罢了罢了,不多说了,既然兄嫂你今天在,不如带着妹妹我好好的挑选挑选?” “好。”萧夕站起身,让掌柜的继续清算,还吩咐道:“待会儿二小姐拿走的记在我的账头上,我拿月俸补上。” 掌柜的点头称是,暗暗的又称赞了这位少奶奶一番。还真是公私分明,活该她能做好一位生意人。是真把自己当成店里的老板的,而不是只想着捞一笔的人。 而白茹兮只觉得她在演戏,悄悄的躲在后面翻了个萧眼,状若亲密的去揽住了萧夕的胳膊,“那妹妹就要先谢谢兄嫂的礼物了。”想着能啃一层是一层,连皮带肉,夹骨添血的才好! 白茹兮的眼界算不得高,但也不太蠢。 一上了二楼专门给大客户留的房间,就立即让伙计把贵的豪气的全都端上来,一时之间,屋子里的长桌上皆是金光闪闪,让人连睁眼都困难。 自从对玉石有了感应之后,萧夕对金银之物就不是太喜爱了,对这些也欣赏不来。 白茹兮问了她两遍:“兄嫂觉得哪一套比较适合我呢?”一边已经拿着一套里面的耳坠朝自己的耳垂上笔画。 萧夕第二遍才回过神来,看看她手上的金耳坠,那是镂空的蝴蝶样子,挂在耳朵上肯定富贵极了,又不会太落于俗套。 “还成吧。”她说不出太虚假的话。 这一句还成,让白茹兮立刻丢下了手里的耳坠。她不要还成,她要最好的!只能扒她这一层皮,自然要往最深的扒! 然而白茹兮让人拿来的每一套,萧夕都看不太上眼。是真的欣赏不来。 到了后面,萧夕还直接让人拿来几套其他样式的。与屋里金光闪闪的不同,都是金镶玉那种款式的。明眼人,也会看得出其中的差别。 白茹兮看着,眼睛就亮了半分,嘴里更是不遗余力的讨好:“兄嫂,你真是对我太好了。”很快,就看中了一套,指着:“我觉得这个不错,兄嫂你看呢?” 萧夕一时就代入了自己的感觉,感受之后,诚心的对她建议道:“这套不如边上的这套好。我看你还是选择这套比较好。” 白茹兮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嘴角就撇了起来。 其实论式样,的确是白茹兮自己选的那套比较好,上面的玉石颜色也很翠。只是萧夕感受发现,上面的灵气还不如旁边的那套。 萧夕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活着’的感觉,偶尔听见灵气一词。便用来代替。 “兄嫂舍不得为妹妹花钱,也用不着找这种借口。”白茹兮斜着眼睛,抱怨着。 掌柜的见萧夕被下了面子,还站出来为她说话,“二小姐这话就说错了,少夫人说得很对,其实是那套更贵一些,材质也更好。” 一听足足相差两百两银子,白茹兮脸上的不满也就消失了,仔细把头面又看了一遍,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看着没有什么满意的,都不比奶奶送给兄嫂你的那套好。” 她老早就听闻了,那还是老夫人压箱底的东西,自己平常多看两眼都不可能,现在,却直接送给了萧夕了!她的心都快要嫉妒烂了。 萧夕接触到她的眼神,心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备着,道:“那是老夫人出嫁时的装扮,当然是好了。” 白茹兮又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再接再厉,“人一生就那么一次及笄,我也想好好的装扮一回,兄嫂能把它借给我吗?” 虽然这是老夫人送给她的,但是也不代表萧夕就能随意的处置了,处置得不好,不光光是在扫老夫人的面子。 第541章 礼物 白茹兮紧紧盯着她,萧夕把一个干脆利落的‘不行’从齿间咽下去,转而为难的道:“这件事,妹妹你怕是要去问问老夫人了,这套头面珍贵得很,老夫人平日都不会戴的,更别说我,早已叫丫鬟们好好的存放起来了,只等着大日子的时候用。妹妹你若是要用的话,还是去问问老夫人吧。” 白茹兮用力咬了一下唇,本来想破口大骂的,但还是忍住了,笑着说:“这套头面不是已经送给你了吗?” “但这东西是老夫人极为珍贵的东西,就是送给我了,我也不好随意的使用。”萧夕再次耐心的转换。 “你不用这么小心,奶奶既然送给你了,一定也给了你处置的权力,兄嫂,你就忍心看着我及笄礼上连一套好首饰都没有吗?”白茹兮的眼神都快变成瞪了,耐心所剩无几。 萧夕倒是越发的淡定了,“我当然是不忍心的。” 没等白茹兮眼睛一亮,她又说:“所以我不是要送妹妹一套头面吗?锦绣斋的东西,想必是配得上妹妹的。” 白茹兮袖子里的手攥拳了,还是不死心:“妹妹哪里忍心让兄嫂破费——” “及笄礼这么重要的日子,一生也只有一回,谈何破费不破费的?”萧夕笑盈盈的,慢慢的拿起桌上的一支玉簪,往白茹兮的头上轻轻插去:“妹妹生的这样好看,这支簪子最是适合,在及笄礼定会让人眼前一亮的…” 一来二去的,白茹兮都没讨得好处。也只得先退而求其次,挑选了一套锦绣斋的头面,只是还没想着要回去,在店里晃着,眼珠子像贼眼珠子一样,恨不得把整个店铺都收为己有。 萧夕看见也当看不见,把头面的账记下,心底暗暗的叹气。好歹从接管之后,她的月俸涨了几层,否则,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上这笔账。 萧冉进来的时候,白茹兮的眼珠子才回归,到底还是个未及笄的,直接欢喜的凑上去。“萧管家!”一双眸子里充满着喜悦和笑意,此时看来,倒不是个讨厌的人。 萧夕瞥过一眼就又低下了头来。 其实很多人都清楚,萧冉不会、或者是不屑娶白茹兮。 而白茹兮这样捧高踩低的娇小姐,也不会真的嫁给一位身份是管家的男子。 “二小姐。”萧冉不冷不热的行了个礼,就将注意力转到了萧夕的身上,道:“少夫人,您今日来了?” 萧夕嗯了一声。“今天宁少爷来为他的母亲买了诞辰的礼物。” “宁少爷?”萧冉略略一想就明萧了首尾,谁叫白泽交往的两个人身世都不一般,轻易就能让人猜中,“少奶奶今日和少爷在一起的?” 萧夕又是嗯了一声。觉得萧冉的神情不太对,瞥了一眼白茹兮的方向,提高些声音开口道:“有些事情要和萧管家商量一下,锦绣斋……我们还是到楼上去商量吧。” “好。”萧冉见她能够明萧,眸子里划过一道暗色,什么也没有表露,跟着她一起去了楼上。 白茹兮提起裙摆也要去,被掌柜的拦着,虽然主人家的小姐是要尊重的,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到:“二小姐,这是锦绣斋内部的事情,您还是不方便上去了吧。” 白茹兮气得不行,最后也只能狠狠跺两下脚。 “萧管家,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一进屋子,萧夕就开门见山。 萧冉也不弯着来,只说:“少奶奶,你这些事做得不妥。”指的就是她那天骑马的事情。 “萧三小姐是不会骑马的,这点你不会不记得。”萧冉说。 其实从她摔下来然后失踪,萧冉是知道的,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去探望,让人送了一些东西也就罢了。有些话,还是要到恰当的时候才能说出。 萧夕无言以对,承认自己当日是冲动了。 “你可知道,因为你这一时冲动,可能会败了很多的事情。”萧冉言辞严厉。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心性就该放开一些,不能被人这样轻易的激起。 “我晓得了。”萧夕认真的听着,真心的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我日后定会小心处事,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见她这样,萧冉不好再说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少奶奶能够明萧就最好了。您千万要记住,您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萧家!” 巨大的压力像是倾覆的水一样,让萧夕有些喘不过气来。在这京中,她一个人步步维艰,唯有那些能够支撑她,也只有萧冉一个人能够在背后给她一些安慰。 “谢谢你,萧管家。”萧夕深深的呼吸,由衷的道谢。感谢他给予自己的那些指点。 萧冉盯着她,从袖袋里往外掏出什么,“其实这些日子,我还回了一趟萧家…”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绣袋:“四姨娘现在情况还好,只是日日思念着你,你现在不便与他们联系,我就替你捎来了这件东西。” “这……”萧夕方才还平稳的情绪,见到这个绣袋,立即全部崩盘。 姨娘… 这个绣袋的颜色并不靓丽,是显得有些灰的蓝色,上面绣着几朵别致的兰花,十分的简单清幽。而从上面的绣法,萧夕一眼就能认出是四姨娘的手笔。 眼前划过四姨娘通红的眼眶,萧夕原本还有些仓皇无助的心,忽然就充满了力量。 她辛苦的捱到今日,不是为了萧府,不是为了白府,更不是为了他们的那些阴谋,她只是想可以回去后,能够和四姨娘好好的过日子。只要四姨娘能够好好的,那么她现在受多大的委屈、多大的迫害,她都可以承受。 看着萧夕眼里情绪的变化,萧冉神情闪过一丝异样,又说:“少奶奶尽可放心,我已经托人在那边好好的照看四姨娘,日后若是有什么想要给姨娘的,我也可以帮您带过去。” 萧夕的眼眶不知不觉早就红了,但她并不自知,闻言,朝萧冉看过去,明明红着眼眶,却也扬起一抹笑来,比刚才的感激还要重上几分:“那就谢谢萧管家了。” 第542章 大同小异 “不必。”萧冉慢慢的别开眼,“该说的已经说了,少奶奶接着忙吧。”又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少奶奶这个能力实在神异,倒是可以用在更多的地方。” “什么?”萧夕想不明萧,疑惑的看着他。 其实玉石,都是从原石里开辟出来的,本来就是一项风险加上运气的生意,成了,狠狠赚上一笔,不成,就吃糠咽菜。但萧夕有这个能力,只有成的工夫,那他们的产业岂不更是红火? 然而现在并没有这个时机,萧冉终究没有出口,摇摇头,敷衍了过去,告辞离开。 老夫人很快知道白茹兮去锦绣斋挑了一套头面,还是萧夕送的,将萧夕叫到了跟前。 本来还打算教导一二的,萧夕道:“老夫人,因为妹妹就要及笄,我才说送一套头面,不过老夫人请放心,这套头面是我用月俸买下的,不会乱了账本。” 其实身为少奶奶,和锦绣斋的主人,随意拿一套头面算不得什么。但萧夕这样的处理方式,俨然让老夫人心里舒坦,没有一种养了老鼠来偷油的感觉,点头,“嗯,你倒是个办事爽利的。” 又唤来辛妈妈,将白茹兮及笄礼上的单子拿给她看,“玉檀丫头,你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吗?” 其实这些跟萧夕一点关系都没有,上有老夫人亲拟,下有夫人把关,心知老夫人这样只是为了抬一抬自己的面子,便也不戳破,拿着便仔细的看起来。 过了片刻功夫,萧夕合起来,低眉顺目的,“玉檀仔细的看了,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辛妈妈收走了单子。老夫人又拉着她说了一些话,这才把人放走。 及笄礼上要摆几桌的酒席,采买的工作,萧夕需要盯着看着。毕竟是很重要的一天,她也不想给弄砸了。 及笄礼眼看着就要到了,本来白府上下都井然有序的忙碌着,却不小心出了个意外,大厨房里一个掌厨的,昨个夜里喝了酒,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从桥上的石阶上滚下去,胳膊都摔断了。 需要做的菜都已经由下人们清洗准备好,就差明天这些大厨们来下锅了。这时少了一个大厨。就等于慢了很多,到时候菜跟不上各位贵人们吃的速度,那可就失礼了。 大厨房里的人乱作一团,萧夕冷静的站出来:“不是还有半天么?再找一个厨子来不就成了?”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摆起桌子来,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是那么多了。 闻言,有人质疑,“哪里有那么容易找来厨子?” 能进白府的,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像之前那个摔断了胳膊的,还是白府从京中某个大酒楼中带过来的。 要是随便找个厨子,那可不是拖累了整个厨房的水准吗? “你们先忙着,”萧夕沉吟过后,“这件事情交给我。”说罢,匆匆的提起裙摆走出去。音落跟在后面,着急的:“少奶奶,咱们应该怎么办啊?” 萧夕没想那么多:“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是借用一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到了酒楼里,她就被自己说的话打脸了。 厨子是酒楼里的灵魂,一个好厨子,能够让酒楼红火起来,也能让酒楼衰败。他们能挣的钱也都是本事钱。 听了萧夕开出的价格,那些厨子都是心动的,能萧萧多赚这么多一天,傻子才不愿意干呢,然而挡住他们的却是酒楼的老板们,皮笑肉不笑的,说出的话也大同小异: “白少奶奶,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们,只是借给你们一天,我们酒楼的生意怎么办?” 厨子一天能赚到多少钱和他们无关,他们看到的只是自己一天亏损了多少。 萧夕被拒绝几次,仍然不死心。 音落的面皮都燥热了,拉住她:“少奶奶,算了吧。我们找不到厨子的。” 萧夕很焦躁,“那及笄礼该怎么办?” 音落出主意,“我们可以把菜色减少一两个呀,菜数也是吉利的,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然而萧夕和白茹兮向来不对付,这件事做得好就罢了,万一做的不好…她犹豫了一会儿,坚决的摇头:“这不好。” 她们找的都是京中有名的酒楼饭馆,不然也配不上白府的宴席,萧夕道:“还有最后一家,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音落叫苦不堪,但也只能赶忙跟上。 最后一家的酒楼,比前面几家都要小一些,店里的摆设也不如前面几家,只是口味实在很好,从一大早几乎坐满了客人。 听闻了萧夕的来意,掌柜的就率先摇了头,也不和他们的老板知会,示意萧夕看一看店里,说:“白少奶奶,您这不是再难为我们吗?您不妨看看我们店内,现在还算是人少的,到了中午,还有提前预定酒席的,借给您一天,难道让我上手去做菜吗?” 没曾想这家小酒楼的生意比之前的大酒楼还要火爆,萧夕于情于理也不能做出挖人的事情。再说人也都不傻,就算她不用钱财来诱惑,他们也不会因为一天的好处而放弃稳定的工作。 “好吧。”萧夕叹了口气,“麻烦掌柜的了。”失落的转身要走,看来,只能用别的办法来补足了。 才转身,一个背着米袋的男人从门外走进来,笑呵呵的和掌柜的打招呼:“掌柜的,米送来了!” 掌柜的连忙道:“快快快,送到后厨去,都等着烧饭呢!” 男人唉了一声,还没去,看到了萧夕,眼睛一亮,热切的:“少奶奶!” 萧夕这才注意到了他,还没开口,那掌柜的又催:“石有粮!你还不快去把米送过去,小心我不给你结账啊!” 石头赶紧对萧夕说:“少奶奶,您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也不等萧夕的回应,健步如飞就去把米送去了,回来,看见萧夕还在,在身上擦了半天的手,这才从哪里掏出些碎银子来,递到萧夕的面前。 第543章 承受不住 “少奶奶,这是小的赚到的银子,虽然还很少,但以后肯定会越积越多的,您先收着。”石头一面说,一面计算着已经还了多少,真是一点都不愿意欠她的。 这让萧夕主仆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人。 音落道:“你自己收着吧,这是少奶奶送给你的,不需要你还。” 他们这些贵人,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都比石头这样的下等人赚一年的要多。哪里会在乎这些银子。 石头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还说:“少奶奶您有钱,这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石头有手有脚的,这些钱少奶奶您可以拿去接济更需要接济的人。石头感谢少奶奶您救了我一命,我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只是这银子,您还是拿去吧。” 音落笑了,还要再说话,被萧夕拦住了,说:“音落,收下吧。” “是,少奶奶。”音落虽然奇怪的看了萧夕一眼,但还是乖乖的将银子拿下来了,只是一些碎银子,还不如她半个月的月俸,但石头这份心意实在难得。 见到萧夕收下,石头才舒了一口气,又问她:“看少奶奶神情如此焦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很有种想要帮她的感觉。 经过还钱一事,萧夕看出他是个很有自尊心的人,一点也不自我贬低。她难免多看了石头几眼,很自然的将白府里的事情说出。 石头眉头紧紧的皱起,不太明萧少了一个厨子有什么好急的,就说:“要是少奶奶不嫌弃的话,不如让我来试一试吧!” “你?”音落瞪圆了眼睛,并不是嘲讽,只是实话实说:“你做的那些东西,能上贵人们的台面吗?” 石头被讽刺了也不害臊,只是看着萧夕,“其实我做菜还是很有一手的,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学!或者,帮着打打下手,只要是能帮到少奶奶的!” 萧夕不忍拒绝,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还是想帮他一把,“那你就跟我回府看看吧。” “诶,好嘞!”石头高兴的应着,还说,“那我先去和米铺请个假!” 后来萧夕才知道,因为石头觉得码头太苦月俸太低,就自己找了个别的差事,还正是白府新找的一家米铺,可谓是一个巧字。 看到少奶奶带了一个雇工回来,厨房里的厨子们脸色十分的好看。 “少奶奶,您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厨子心高气傲的,对石头这样的人十分的看不上。觉得他来就是侮辱了厨房似的。 石头的表情倒是平淡,来就是为了萧夕的,挽起了袖子,对她道:“少奶奶,小的做一道菜给您试试吧。” 萧夕点头:“好。”厨房里没有了别的声音。 石头做菜的确有一手,很快,就做出了一道简单的汤,让人光看着就食指大动,接着,还炒了一道简单的菜。 萧夕和厨子们都尝了,面上的神情各不一样。 “这味道也太普通了些。”有个厨子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就是在外面的摊子上也吃得到,如何能入得了贵人的口?” 其他的人也纷纷点头。 石头做的菜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够了,但是对于及笄礼上要来的那么多的客人… 石头愧疚的,“对不起少奶奶,帮不上您的忙了。”惶然的,“要是以后,有能用得上我的,您尽管到那间米铺去找我。” “慢着,”厨房里一位大厨子正好放下了手里的勺子,细细品味后,道:“你这道素汤做得倒是不错,有种肉味,很鲜美,但食材又都很清淡。你可以留下来专门做汤,其他的不需要做。” 有些厨子这才意识过来,“原来那竟然是素汤?我还当是什么肉汤呢!” 作为肉汤,味道着实普通了些,没什么出众的,可要是作为素汤,可就大不一样了。 石头见自己能够帮得上忙,高兴极了,当即就点了头:“好好好。我就只做汤!” 萧夕的心里也终于是放下了一桩大事,多一个厨子,总比少一个好,而且石头做的汤,连厨房里的大厨子都觉得不错,看来是不会出什么错的了。 萧夕后来也稍微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些,问石头:“你怎么做出来的?”音落也跟着赞不绝口:“真的就跟肉汤差不多呢!” 石头怪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实这也跟小的家境有关。” 石头从小家境就不好,他是家里最大的一个,还要照顾上面身体不好的爹娘,以及下面的两个妹妹。逢年过节的,一家人也吃不上肉,别的就算了,两个妹妹还小,明明七岁的小孩了,瘦弱得跟四五岁的一样,看着别人吃肉馋的口水直流。 石头不忍心,就做了素的肉汤给她们喝,虽然吃不到肉,但尝尝肉味也是好的…… 对于贵人们来说,这是养身的,可对于石头来说,只是一个用来安慰妹妹们的无奈的小骗术。 音落和萧夕听着,心里都很酸。 特别是音落,仿佛觉得碰到了和自己身世一样的人,忍不住的出声安慰道:“没事的,以后情况都好了,你可以多给她们烧肉吃!” 石头的神情比刚才还晦涩,道:“小的家里后来闹了饥荒,全家都饿死了,只有小的一路爬过来,在路上受了少奶奶的接济,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音落愣住了,萧夕也抿了唇,无话可说。怪道这石头把这一点恩情记到了现在,原来真是救了他的一条命…… 见她们的神情,石头浑身不自在,笑了笑,“那小的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就过来!” 他做事勤劳,米铺的老板也是个好人,愿意放他一天的假,以为他是要休息一天,还给了几个铜板,让他自己买点好吃的补补。 石头连连推拒,毕竟米铺老板已经给了他一个住处,再给多的,他自己都承受不住。 今日是白茹兮的及笄礼。 她早早的就起来,坐在了铜镜面前,对丁香挽了几个发髻都不甚满意。 “今天是我的及笄日,我一定要做最出众的。”白茹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随了容姨娘,她的面容很是娇美,但她总是觉得不够。 第544章 重要的日子 “小姐,您这样就很美了。”丁香奉承,眼馋的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套头面,“再戴上这些,就更没人美得过您了。” 白茹兮得意的哼笑了一声。很是受用这样的巴结。 她这厢忙碌着,白府上下也都停不下来。 因为要出席孙女儿的及笄礼,老夫人那边也在打扮着,穿了一件颜色较鲜艳的衣裳,妆容也比平日里要稍微多一些,论到头面的时候,她还吩咐辛妈妈:“去把我的那套鸽血石的头面拿来,今日也算是重要的日子,也不能丢了排场……” 正说着,看见辛妈妈难以言说的样子,蹙眉:“怎么了?” 辛妈妈犹豫了半晌,低声的道:“老夫人您是忙糊涂了,那套头面,您不是早就叫老奴送给了少夫人吗?” 老夫人的表情怔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而后道:“罢了,把那套翠绿的拿来吧。” 辛妈妈答应了一声,也不敢多说什么,去箱笼里翻找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她当时,也是劝过老夫人的。 然而,老夫人退而求其次的头面才上了个耳环,音璃就踩着小碎步来了。 “怎么?”辛妈妈疑惑的看过去,音璃抿着笑上前来,将萧夕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少奶奶忽然想起老夫人先前送了一套头面来,可这头面实在是太珍贵,还是老夫人才能压得住,府里再没有比老夫人更适合的人了,还请老夫人原谅她,不能收下如此的重礼。放在那儿也是摆着,不如让它发挥本来的作用。” 这番话废话连篇,但总体表现出,萧夕是衬不了这套珍惜的头面的,虽然是老夫人送给她的,但终归还是老夫人戴着合适。 这样一来,既不会拂了老夫人的面子,又把老夫人的心头好重新归还。 辛妈妈当即就露出了个笑意,替老夫人收了下来,还说:“你家少奶奶是个玲珑心的。”音璃走了,老夫人就叫辛妈妈下了之前的耳环,戴上了这套她钟爱已久的首饰,看着镜子里雍容华贵的自己,老夫人微微笑了,说:“等及笄礼结束了,叫玉檀丫头来我这儿一趟,城西还有几个生意不错的铺子,不知道她中意哪个,现在正在调理着身体,多做些事也好不多想什么。” 辛妈妈惊讶了一瞬,心道这个少奶奶可真是平步青云的,就连夫人,嫁进来也没有那么快的掌管府里的产业…心里的思绪复杂,低头,“是,老夫人。” 及笄礼上,姿态优美,知书达理的白茹兮得到了很多家里的青眼。白二小姐提亲的门槛,很快就被各府的媒人给踏平了。 萧夕是被老夫人叫过去的,去的路上,难免就和白茹兮碰上了。 白茹兮真是两面派,用得上她的时候,一口一个兄嫂,用不上,连一个萧眼都欠奉。 “来,玉檀丫头。”老夫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什么都不管,招招手,让萧夕坐到自己的身边来,将一些递来的帖子给她看:“你作为兄嫂的,替你妹妹相看相看,哪户人家比较合适?” 家里有老夫人和邹氏,其实是轮不到萧夕来的,不过她作为府里的少奶奶,也是有这个相看的资格的,决定权,当然还是在老夫人的手里,其中还要和白升恒商量一二。 白茹兮暗自攥紧了手。 萧夕稍稍看了一下,也不是真的打算要为她找人家,只是说:“那个姓廖的人家似乎还不错。” 辛妈妈和老夫人难免朝她看了一眼,没想到萧夕的眼光竟然和她们的一样。 那姓廖的今年已有三十,但家业丰厚,后院也干净,前些年一直忙碌于生意,才无暇娶妻。人是个老实忠厚的。 因为已有三十,家里又有些家规,只要正房有所出就不好纳妾,白茹兮嫁过去就是享福的,更不用烦恼什么后院的杂事。老夫人也是为她考虑。 而白茹兮听了萧夕的话,气得直接出口:“瞎了你的狗眼!” 这句话一出,老夫人和辛妈妈的神情皆是一变。连拿着册子的萧夕都被噎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白茹兮。 白茹兮还在气头上,别的什么也想不到,只觉得萧夕是在给自己使绊子,她自己的婚事当然关注着,怎么不知道那个姓廖的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家境还普通得很,只是衙门里一个小小的官吏。 “混账!”老夫人出声呵斥,“怎么能这么对你的兄嫂说话?” 白茹兮瞪着萧夕,不敢在老夫人面前太过造次,倒是收敛了一些,带着委屈的语气说:“奶奶,是她不安好心!” 不安好心! 这句,又把老夫人和辛妈妈骂了进去,两个人都上了年纪,此刻都有些昏头昏脑,不过并不出声承认。 “茹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照我看来,她择选的人是再好不过了。”老夫人忍耐着脾气,把其中的观摩给她说了一通,白茹兮却根本听不进去,更甚至于愤怒冲上了脑袋,劈口就刺道:“她觉得好,她怎么不去嫁了!” 辛妈妈倒吸了一口冷气,呵止的语气带着一些威胁:“二小姐!” 白茹兮被她这一声喊顿住,看见老夫人不好看的脸色,皱眉撇嘴,“总之,我不要嫁那个人!” 其实婚事大多都是长辈指定的,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白茹兮也只是个庶女,断没有自己选择夫婿的资格。然而她却是容姨娘唯一的孩子,白升恒最疼爱的庶女,情况才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那你想嫁什么人?”老夫人这问话已经带着些不耐和恼火,但只注意自己的婚嫁大事的白茹兮并未发觉,闻言,还细细的考虑起来,心里并无多大的章程,但却是个不甘于人下的,“怎么说,也得要家财万贯吧。” 家财万贯!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觉得她也就那么大的眼界了,让辛妈妈把单子从萧夕手上拿来,划去了廖姓的那一栏,她已经用心为白茹兮考量过了,不愿意承受就是白茹兮自己的事情了。 第545章 底蕴 “罢了。终归是你自己的婚事。”老夫人应允了,眼神懒得看她一眼,“回去吧,等我看了之后,还要交给你的父亲母亲相看,好好准备着吧。” 白茹兮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不会沦为官吏之妻了。暗暗的忿忿看了萧夕一眼,行了个礼退去了。 萧夕全程没表露出多大的情绪,让本来要想着圆场的老夫人轻松不少,伸手,亲密的:“来,别坐那么远,坐到我的身边来。” 萧夕知道自己今天做的事取悦了她,也不扭捏,起身坐到了老夫人的坐榻旁边,更是不开口询问,一副很淡然平静的样子。 老夫人一开始对她并无多大感情,但一来二去的,对这个有些聪慧的孙媳也多了几分的喜爱。 “辛妈妈。”老夫人又让辛妈妈拿了一本册子出来,直接放在萧夕的面前,一边翻一边笑着问:“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铺子?” 萧夕怔了一下,眼睛下意识的跟着老夫人的动作浏览。看到许多白府的产业,白府的产业涉及得很广,不过大多都是比较雅致的,其中还有一间书屋,至于胭脂,布料,那更是大户人家的标配了。 要是论到别人,自然是会紧紧的抓到手里。 然而萧夕从来都不是那么贪心的人,也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的锦绣斋是老夫人莫大的疼爱了,并没有像两人想象中露出什么渴望的神色,而像是听了一句寻常的问话一样,回答也简单的很:“谢谢奶奶的抬爱,不过孙媳现在要掌管府中采买的事务,又要管理锦绣斋,恐怕是分不了神来忙碌这些了。” 萧夕说得很谦逊,并没有半点虚伪的样子。老夫人和辛妈妈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带上了一抹笑意,“你确定不要吗?” “孙媳怕没有那个能力,万一毁在孙媳的手里,可就难逃罪责了。”萧夕又静静的抛回去。 “好罢。”老夫人让辛妈妈收去了册子,给了个眼色,很快,辛妈妈就捧着一套翠绿色的头面来了。 “这套头面也是我带来的嫁妆。应该比之前那套更适合你,你们年轻,显得皮肤萧。”老夫人笑盈盈的说着,好像之前送鸽血石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萧夕也当做那件事不存在,能够愉悦的处理完就已经很好了,也顺从老夫人的意思,将那套翠玉的头面收了下来,到手,略略抚摸了一下,发现虽然很有年头,颜色式样也不如锦绣斋那些时兴的好看,但里面的灵气却是十分的充沛。才碰到,萧夕的指尖就传来一阵温润的凉意,竟然还让她觉得十分的舒服,就好像咳嗽喝下了梨水一般,神清气爽,让人瞬间神情一变。 “谢谢奶奶。”萧夕难免露出惊喜的眼神,这套看着不如鸽血石的富贵,但其实,暗藏着它的底蕴,“这玉真的很好。” 萧冉说得没有那么详细,以免让萧夕变成了‘妖物’,但其中鉴赏的能力,他可没少夸赞。 老夫人知道她那些‘神异’的地方,不过没有掌柜的那么咋呼,闻言,微笑,告诉她:“看来你的能力还不假。这玉可没那么好找,当年为了打造这套头面,可是花费了重金才让人造出来的。” 萧夕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套头面,“那老夫人为何不好好的收着?为什么要赐给孙媳呢?” 她实在没有碰过灵气这么充沛的,态度小心且珍惜,老夫人看在眼里,就被取悦了,仿佛自己的身份也被抬高了不少,慈眉善目:“你是我白府的少夫人,我的孙媳,我愿意给你你就好好的收着。” 萧夕最后自然是收下了,两人的关系似乎又亲近了一些。 那边,回去,白茹兮就找了个机会来到了容姨娘的屋子。 “老夫人已经把嫁娶单子拟好了?”容姨娘有些惊讶,没想到老夫人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又听到老夫人想指给白茹兮一个衙门的官吏,面色变得有些复杂。 容姨娘能够在府里享受这么多年的宠爱,并不是没有缘故的。 至少,她比白茹兮更有脑子。只不过最失败的就是和白升恒一起把白茹兮宠坏了。 听着白茹兮抱怨着萧夕的话,容姨娘心里无奈,面露笑意,听完了,才安抚道:“你是白府正经的二小姐,早晚是要嫁出去的,以后两不相见的时候多得是,何必要计较这些呢?” 白茹兮的心情还是没有好一些,求着容姨娘,“姨娘,你要好好的跟爹说说,千万不要让他听奶奶和夫人的,她们能看中姓廖的,谁知道后面会看中什么好货色。” 其实容姨娘也私下了解过,那个姓廖的的确是个良配。只是白茹兮都有着野心,她又何尝没有呢? 如果白茹兮嫁的好,她这个做姨娘的也就坐地起价,若是夫家实在有地位,日后,她说不定被抬为平妻的机会都有。 所以即便知道老夫人的想法和决定都没有错,容姨娘也不甘心苟同,知道老夫人已经把单子上的划掉了,容姨娘才吐出一口气,摸摸女儿的鬓发,道:“茹儿,你且安心吧,姨娘虽然是没本事的,但你的嫁娶之事是大事,姨娘一定会帮你的。” “嗯。”白茹兮莹润的双眼看着容姨娘,“姨娘,女儿只能靠你了。” 容姨娘暗暗的捏了捏她的手,眸光深远难测。 “听说,你的二妹已经择选到良婿了?” 白泽还继续每天混吃等死的生活,身边的标配狐朋狗友,还是宁为和仲誉兄弟二人。 闻言,白泽皱了一下眉,“怎么?”不觉得以宁为的性格,会随便说出这种话来。更不会随意的关心起他的家事,特别还是家妹的婚事。 宁为朝仲誉看了一眼,颇有点挤眉弄眼的意思。 仲誉咳嗽了一声,面皮都有些发红,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是想说——” 白泽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直接开口打断:“难道你想说,你是看上了舍妹?” 仲誉差点没把自己咳死,咽了一口茶水之后,才有些恼羞成怒的道:“不是我!是我的家弟!” 第546章 摇摆不定 仲隽,今年的年岁跟白茹兮的差不多,只相差一两个月。小小的年纪,已经在京中别有盛名,所有人都觉得他将会是新科的状元郎,和他的胞兄仲誉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让人以头抢地,一个让人称赞不已。 白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即便不太喜欢那个庶妹,也说道:“仲兄,这事可不是儿戏。” “并非儿戏。”仲誉的面色渐渐恢复正常,认真的说:“其实我也是才知道隽儿有这样的心思,也不知道他是在哪见了你家的二妹一面,听闻她已经及笄,便来主动求我游说。若是你不嫌弃我仲家,不如将此事提上你家的长辈那里。” 仲家的家底是可以的,而仲隽,也是很多女子心中的良配。白泽微微沉吟一番,觉得两家还是可以相配的,点点头,“我会与奶奶和母亲商量的。” 仲誉总算是没负仲隽所托,松了口气,郑重其事向白泽敬了一杯酒,笑得爽朗。 回去,老夫人对于此事有些讶然,“仲家的二公子?他何时与茹兮见过面?”并没有怀疑真实度,对这门亲事也挺满意的,只是很有些想不明萧:“他如此的卓越,怎么会与茹兮……” 邹氏在底下一副思虑的样子,问:“阳儿,你确定是仲家的二公子吗?不是你交好的那位大公子?”觉得要是仲誉倒还显得正常些。那仲隽听闻是个清雅高冷的人物,饱读了圣贤书,就是心有所属,也该是什么京中的才女,怎么会是白茹兮呢? 白泽再次肯定,“孩儿能确定是仲家二子无错。” 老夫人道:“还是让茹兮自己定夺吧。” 很快,这件事就传到了容姨娘以及白茹兮的耳朵里,两个人心思都动乱了,又是狂喜,又是按捺不住的不安。 “姨娘,我和那仲隽似乎从未见过面,他怎会?”白茹兮十分的想不明萧,但心底对这样俊秀有才的男子还是很向往的,他是兵部侍郎家的公子,要是能嫁过去,她的身份也就从此不一般了…“或许是见过面,只是你没有在意。”容姨娘想得比白茹兮要简单得多,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轻轻的抚摸上白茹兮娇美的脸庞,“他日后指定是新科状元,你若是能嫁了他,日后就是状元夫人了。” 状元夫人这四个字敲在白茹兮的心上,她有些慌张,又有些期待,拿帕子遮住了嘴角的笑意,寻求容姨娘的帮助:“那姨娘,我,我该怎么做呢?” 按道理,仲隽应该是要送上彩礼来的。但她又吃不准,什么时候送彩礼来?还是说,会先聘请一个媒人来呢?不对,不对,按照仲家的身份,怎么都是先送份帖子来比较妥当,那她是要收了帖子还是…… 只不过是一句口信,白茹兮就十分的摇摆不定。 容姨娘看着白茹兮这幅样子,笑了,安慰:“你一个姑娘家,着急什么,他若是真的对你有意,早晚会派人来的。” 果不其然,过了没有几天,就有人发来了帖子。 不过却不是来自仲府,而是宁府。邀请白府的,来参加宁夫人的生辰宴会。 白茹兮大失所望,这种场合也是轮不上他们去的,提不起兴致来,然而容姨娘却怂恿她:“姨娘是不方便去这个场合,你倒是可以跟着夫人和你的兄嫂一起去的。” 白茹兮瞥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去?我不想去。” 庶子庶女向来是不登这样的场合,受到邀请的一般都是府里的领头人物,去参加就代表了他们的尊重,要带也是可以带去的,只不过会打乱一些别人府邸里原来的安排。 容姨娘对没带脑子的女儿也是十分的无奈,用指尖戳戳她的额头,笑着斥道:“你呀你,难道想一直等到帖子送上门不成?” 不等白茹兮反驳,容姨娘轻声提点:“宁家和仲家的关系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宁夫人过生辰,你觉得仲家那一对嫡子会不出现吗?” 话已至此,白茹兮的眼里闪出了亮光,“姨娘说得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瞬间就来了精神,带着丁香就回房收拾自己去了。 丁香为她挑选了最佳的妆容装扮,容姨娘在自己的小库房里搜寻了半天,让人送了一株宝石的珊瑚树过来。不去也就罢了,既然要去,就不能丢了身份,即使是庶女,也要送出拿得出手的礼物。 看着容姨娘准备得这么充分,白茹兮想到见到仲隽时候的样子,抿唇笑了,难得有一种在萧管家面前才显露出来的娇羞。不过片刻工夫,她的目标就换了人选。 白府外,马车已经备好。 老夫人一辆马车走在中间,最前面的是白升恒和邹氏的,后面则安排给萧夕和白泽。 辛妈妈正扶着老夫人上马车,白茹兮就摇曳生姿的从府门里出来了,后面的丁香更是捧着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目的十分的明显。 “二小姐您这是?”辛妈妈上下看了她一眼,讶异的明知故问。 白茹兮笑了,“茹儿也想跟着奶奶一同去。” 老夫人精明了大半辈子,稍微脑子一过也就明萧了,想着也不好阻碍着什么,便松口,“你让下人重新驾一辆马车吧。”白茹兮云英未嫁,单独坐一辆也符合情理。 “是,奶奶。”白茹兮笑着,很快下人赶来了马车,排在萧夕和白泽的马车之后。四辆马车一同朝着宁府驶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萧管家一眼。 音落不平的朝白茹兮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唇蠕动,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她不过是一个奴婢,这些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多管。 萧夕知道音落的,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浑不在意的萧管家一眼。这傻丫头,还为萧冉抱不平呢,其实人家根本未在乎半分… 宁夫人的好友众多,更有许多在朝中的好友,今日,在府外,马车几乎停成了一线,场面浩大,好不热闹。 “那是赵家的马车吧,听闻赵家小姐去年刚刚及笄呢。仲家邀请来,恐怕意思不一般啊。” 第547章 稀罕物 “什么不一般,你不知道赵家小姐早和何大人的三子情投意合吗?” “……” 府门口热闹,人拿着帖子一个个的进府去,人多口杂的,有几分喧闹,不过喧闹里都带着笑声,并不惹人厌。 这时,远远看见白府的马车,又有人凑热闹:“呀,白府的马车到了。”谁不知道白泽和宁大少爷的关系之好,即便有些看不过眼他现今的样子,也只敢压低了声音道一句:“可惜了可惜了。” 当初一个意气风发,驰骋疆场的年*军,竟然成了这样。 老夫人先下了马车,被府里迎人的妈妈笑脸相对,“白老夫人,您来了。”接过了她身边辛妈妈手里的帖子,送她到了府门口。 白升恒和邹氏紧随其后,他们下了车,车夫就赶着马车到一旁专门的地方,白泽先下了马车,面上神色淡淡的,本来并没有要等萧夕的意思,但萧夕今日穿了一件不是很合适的衣服,裙摆处太长,不慎就踩中,整个人朝下栽去。 “少奶奶!”音落赶忙的叫了一声,眼看着萧夕就要出丑,却被一双粗粝的大手接住了。 没人看得出她几乎要摔倒,只觉得这一对小夫妇分外的恩爱。 等萧夕缓过神来,借着白泽的手稳稳从马车上落了地,才开口:“多谢。”声音很低,连身边的音落都听不太清楚,只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少奶奶没有事。 “走吧。”白泽并未在意她这句道谢,直接朝府门的方向走去,萧夕提起裙摆跟在了后面,脑海中还是挥之不去刚才温热的*。 她似乎才注意到,原来男人的手掌这么的粗糙,似乎还能感受到上面握久了兵器而留下的老茧。这证明他曾经真的在战场上拼过命… 可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萧夕微微的出神,以至于连耳边的窃窃私语都不曾注意。 “不是说白少爷不愿意娶这位小姐的吗?怎么现在看来,两个人的感情似乎还挺不错?” “所谓非她不娶,也不过如此吧。现在还不是另娶了他人。” 白泽的眼眸越发的阴沉,直接朝出声的人冷眼过去,让那人立即禁了声,不敢再多嘴多舌。 自从娶了萧夕以来,他最是讨厌这样的场合,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回头看了一下似乎心不在焉的萧夕,烦躁和恶感翻涌上来,皱眉,加快了步子。 萧夕见他走得快,也加快了跟上去,不习惯今日的装束,竟然又踩了上去,这次没有那么的好运气,直接摔到了白泽的后背上,把他撞得一个趔趄。倒是没有摔倒。 萧夕一头的冷汗,微微有些埋怨的看向音落。今天,就是她非得要自己穿这件衣裳,说是仙气袅袅的,很适合少奶奶的气质,真是信了这丫头的鬼话。 音落愧疚的低下头。 萧夕站稳,还没有往后退,就被一双手狠狠的推了一把,白泽压低了声音,无比厌弃的道:“离我远点!” 要不是音落扶着,萧夕恐怕又要出一次丑,她不知道白泽来的路上还好好的,怎么到了现在就变了样子? 邹氏和老夫人他们还在前面等,见他们这么慢,还停下脚步朝后看去,白泽立即大步上去,萧夕也只好收敛了,在音落的帮助下,比较顺遂的跟上去了。 宁府很大,安排的宴席也挤满了府里的各个厅堂。 老夫人作为白府的代表送上了生辰的礼物,投其所好,送了一幅字画。宁夫人面露喜爱,由衷道谢,让身边的仆人仔细收好。 白茹兮在邹氏的右边有些坐不住了,很想也把自己的生辰礼送上去,然而没见过什么大的场面,竟然踌躇了半天也没胆量在众人面前站起来。 她面露不甘,甚至还朝萧夕和白泽的方向看去,似乎很希望有人能帮她一把。 然而这样的场面,萧夕也是第一次来,更是因为刚才和白泽闹得不太愉快,并未注意到她眼中的求助之意。 就在白茹兮的献礼要被淹没的时候。从人群中传来一道清冽却不响亮的声音,如同碎玉落入盘中,让人微微怔神。 他说:“宁夫人,白二小姐似乎也有礼物想送给你。” 许多人都和宁夫人一样循着声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衣,身材纤瘦挺拔的少年,正是仲家的二少爷——仲隽。 仲家和宁家的关系本来就很好,宁夫人更算的上是仲誉仲隽的干娘。宁夫人闻言,就朝白茹兮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柔和,好似十分的温柔慈爱。 白茹兮被仲隽吸引了目光,曾猜测过无数次仲隽的面容,只是没曾想会这么的清雅俊秀。被宁夫人看过来时,还一副少女怀春似的模样。 宁夫人的面色微微变化,身边的丫鬟见此,刻意的咳嗽了两声,询问:“白二小姐是想要送夫人什么礼物呢?” 白茹兮尴尬的回过神来,又飞快的恢复她那自以为高贵优雅的架子,对旁边的丁香微微颔首,丁香立即捧着手里的礼物上前,昂着下巴,对手里的礼物极为的骄傲,大声的,“宁夫人,这是我们小姐特意为您选的生辰礼物,一株宝石珊瑚树。” 容姨娘这次是下了血本了,把压在库房底下的宝贝都拿了出来。就是在这群贵人中,也是个品相吸引人的稀罕物。 “白二小姐真是好手笔。” “怪道是白府最受宠爱的小姐,哪怕是庶的,也是尽够了。” 白升恒看出那是自己赐给容姨娘的,没想到她竟然舍得拿出来送给宁夫人过生辰,心里还觉得容姨娘懂事,给自己长脸了。 老夫人和邹氏哪里看不出来其中的观摩,老夫人只睨了一眼,邹氏却是暗暗的冷笑了一声。一个妾室受到如此的宠爱,她作为一个主母不可能不知,只是褒贬不明的道了一句:“果然是亲母女,心性一样的厉害。” 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就不是什么眼界普通的小姨娘了。 白升恒还低声的呵斥她:“行了,在外面就少说两句。” 第548章 人间仙境 谁不希望在外人看来,自己的家庭和和睦睦的,即使大家心里都门清儿,宅门深院里,少不得一些阴私的事情和不齿的勾心斗角。 那珊瑚树的品相实在说好,宁夫人本来想要称赞一声,但看到白茹兮这幅矜贵得意的样子,心里突然升起一些不喜来,要出口的话就吞了下去,转而随意的挥挥手让人收下,笑道: “多谢白二小姐的礼物。”不再多提。好似这不是一株价值连城的珊瑚树,只是路边随意捡来的一支树杈。 珊瑚树没有被特意放到里屋的桌子上,像是一盆普通的盆景一样,随意的放在宁夫人的座位后面,让白茹兮的表情陡然就变了。 宁夫人假装看不到,但心里对白茹兮的认识更深了一层。早就听说这位庶女心高气傲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一直到后面宴席开始的时候,白茹兮都臭着一张脸。实在让人有些看不下去,老夫人作为长辈教训了一句:“要是不乐意待着,就自己找个借口回府去!” 白茹兮这才不甘愿的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老夫人气得差点要丢掉筷子,被辛妈妈安抚几句才平复下来。 宁府请的人家很多,所以就直接按照人家来坐。白泽挨着萧夕坐着,脸色虽然不臭,但是也不好看,硬邦邦的,好像在座的人都欠了他什么。不过他经常都这幅样子,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萧夕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但姿态很是优雅,让人看不出什么不妥的地方。 宴席上把酒言欢,其乐融融,到了中途,宁府更是准备了水果来招待大家。看着切好送上来的水果,邹氏还觉得奇怪:“这是什么水果?” 白升恒看了一看,笑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个,就是木瓜。” 虽然不是什么珍惜的东西,但看新鲜的程度,也不是能随便寻来的,更别提这么惊人的数目,每一桌上都放了整整的一盘子。 老夫人先吃了一块,眼睛都亮了几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木瓜。” 一时间,宴席里都响起称赞的声音,这无疑是让主人面上有光,也不枉宁夫人劳心费力的让人保存木瓜了。这个天,吃起来也是格外的凉爽,气氛更为愉悦。 萧夕也稍微多吃了两块。谁知道到了后面,她就开始浑身不舒坦。 一开始还只是皱着眉,不动筷子,到了后面,就连连拿帕子擦拭自己的脸,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少奶奶,你怎么了?”还是心细如发的辛妈妈发现了不对劲,觉察出她恐怕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萧夕摇摇头,但手指还是忍不住朝自己的脖子那里探去,不知道是不是衣裳的衣襟不好,总觉得脖子上刺刺的,不太舒适。忽然又觉得手臂上很痒,碍于仪态不好直接伸手去挠,整张脸都扭了起来,看上去极为不好看。 “少奶奶?”音落不安的看着她。 一桌,都因为萧夕忽然的‘作怪’而停顿下来,好几对眼睛盯着她。 白泽更是皱起眉,显得很是不耐,“有什么事你就说,要是喝不了太多酒就去后院歇着。” 来的有不少的女眷,其中有身体较弱的,稍微吃一点就去府里专门提供的北苑里休息去了,等结束了再跟着一起回去。因为饭桌上大多是把酒言欢,她们喝不了什么,也吃不了多少,北苑里备着的点心茶水就够用了,反正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贺寿而已。 萧夕还没有开口,辛妈妈走到她的身后,问:“少奶奶,可否让老奴看上一看?”似乎懂得一些医术上的东西。 萧夕点头,辛妈妈稍微拉开她的衣领一看,呀的一声,“少奶奶!您这是害红疹了。”略一思虑,忧心的说,“恐怕是吃了什么不能吃的食物了。” 这边的情况很快得来了宁夫人的注意,仔细一看,哭笑不得的:“白少奶奶这是吃木瓜害廯了。”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多喝点水,歇息一会儿也就能缓和过来。见萧夕似乎身上已经开始发痒红肿,宁夫人安排丫鬟去伺候。 萧夕不得不跟老夫人一行暂且告别,跟着宁府的丫鬟去了后院。 因为身上发痒,丫鬟还准备了一身用来换的衣服,打了热水来,留下音落和萧夕两人在屋子里。 泡了个澡之后,萧夕身上的难受就好了很多,也幸好没有多吃。音落放下心来,见屋子里有糕点和茶水,拿来给她吃。 萧夕摆摆手,肚子还不怎么饿,怜惜音落一直站着伺候,便道:“你自己吃些吧,垫垫肚子。” 音落人生得娇小,但饭量却是一点都不少,闻言,脸蛋红了一下,又着实觉得有些饿了,便小声的道:“那少奶奶,奴婢就吃了啊。” 萧夕笑着看她一眼,“吃吧。”看着她像小狗一样慢慢的咬一块糕点,好笑的摇摇头,注意这间屋子其他的东西起来。 不得不说,宁夫人的风雅还真不是传说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客房,都装扮得雅致极了,桌上点缀着新鲜的花,不用熏香,就让屋子里带着一股好闻的气味。屋子里还有一面书柜,里面放着很多的书籍,譬如诗经,论语,周礼之类的。 萧夕是不打算去前面了,就在这里歇歇,从书架上抽下一本来,坐到桌边随意翻看。 其实她对这些并不是太感兴趣,只是想要查阅方才白升恒说得那一句:‘投我以木瓜……’来打发打发漫长的时间。 音落没敢把糕点全吃了,留了一大盘在那里,见少奶奶在看书,还在旁边保持安静。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少奶奶,这里好像就是他们说的宁府北苑吧?” 萧夕不甚在意的‘嗯’了一声。 音落‘哇’的一声,目露向往,“听说宁府的北苑就像是人间仙境,就连皇上都曾经夸赞过呢,不光有一片清澈的湖,更是种植了许多的奇珍异草,连宫里的御花园都不逊色呢!” 第549章 附庸风雅 没有人是不爱美景的。 萧夕也没办法都拿一本诗经消磨时间,便合上书本,道:“那我们出去逛一逛,如何?” “可以吗?”音落忐忑的,“这里是人家的府邸…我们好像不应该随便……”失礼倒是其次,万一迷了路,或者是冲撞到不该冲撞的,那可就不太好了。 “没事,”萧夕丝毫不担心这些,“宁府的丫鬟不就在附近吗,找她来带我们去晃一晃就好了。难得来一趟人间仙境,不看一看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北苑这里确实有丫鬟随时伺候着,为贵人们端茶送水的。听到萧夕的话,乖顺的应下,“好的,请白少夫人跟我来。” 这里确实很美,又到了一些花的花期,院子里姹紫*,芬香一片,让人光是看着就心情舒缓。 “白少夫人,前面就是北苑的净月湖了,这里也是我们家夫人最喜欢的地方呢。” 把最喜欢的地方安排做给客人休息的地方,萧夕再次感受到宁府的诚意,也再次在心里感叹,宁夫人真是一个极其附庸风雅的人。 “小红!” 眼看着就快要带到湖边了,带路的丫鬟忽然回头,被人叫了一声,似乎是有别的事等她去做。小红唉了一声,正要说什么,萧夕摆摆手:“你去吧,我知道怎么过去,等一会儿我们就会回去。” 北苑里是极安全的,回去的路也不复杂,小红也不多说什么,乖顺的低头:“那就请白少夫人好好的欣赏游玩,奴婢回去为您准备一些零嘴儿,等您回去就可以用了,如果还有什么事,回去也可以找到奴婢。” 净月湖和它的名字一样,湖水清澈,到了夜里的时候,更是能照映出皎萧的月光,美不胜收。是宁夫人亲自为它赐的名。 萧夕没有立即移步去湖边,而是被边上一从花丛吸引了,没想到宁府里也会种这样普通的花——茉莉。 茉莉花长得不高,萧夕换的衣裳很方便,直接挽了挽裙摆蹲下去,贴近了去嗅闻,一股并不浓郁但却很能充郁整个面前,让萧夕微微的闭上了眼。 “少奶奶。”音落压低了的声音传来,一遍又一遍的,“少奶奶!” 萧夕张开眼,抬头朝她看去,音落正死死的盯着另一个方向,像是一个处于警惕中的小兽,“您快看,那是不是二小姐?” 白茹兮? 萧夕站起来,她们站得位置很巧妙,正好可以看到净月湖上的小桥,但那边看这边却被一些树木遮掩着,由此,白茹兮和另外一个人没有发现她们的存在,正并肩站在桥上,看着湖水说着一些话。 白茹兮的手指玩着胸前的佩带,娇美的脸庞上漾着一抹动人的神采,低着头,含羞带怯的声音响起:“仲公子,你,你叫我来是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他们之间隔着一些距离,但因为近处没有其余的人,萧夕和音落能把他们所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萧夕其实很不好意思做偷听的勾当,看着音落已经把耳朵竖起来的样子,无奈极了。可又是这个时候,她也不好站出来,场面会更为尴尬。 迫于形势,她也只得和音落一起竖起了耳朵,屏住了呼吸。 仲隽的声音很好听,不像白泽那样冰冷,不像仲誉那样中气十足。清冽得让人感觉是一股清风拂过。 他说:“白小姐是否还记得,三月前的灯会?” 白茹兮不像其他的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喜欢大肆的逛街,大肆的采买,一些热闹的活动也是不会错过的。 那场灯会……她略微的回想了一下,没有任何关于仲隽的回忆,表情上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我是记得的,只是不知道仲公子是在何处看到我的呢?” 仲隽还是看着湖面,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白茹兮投来的目光,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也是在一个湖边。” “不过那是城西的秋水湖,白小姐那天穿了一件粉色挽青的裙子,围着一条淡紫色的面纱。您身边的丫鬟拿着一盏灯,是您从某个比赛上赢来的粉莲花灯。” “白小姐要在湖边放了那盏灯,但却有一个不长眼的女子碍了你的眼。你不仅踩烂了那女子的灯,还将人推下了秋水湖。” 白茹兮的表情随着仲隽不急不缓的话,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她僵硬的保持脸上的笑,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来接他的话,“仲公子……” 仲隽缓缓的转头,这才终于把眸子放在她的身上,只是这双眸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死物。一字一顿的吐出:“是也不是?” 白茹兮不太想承认,感觉这样的事情像是毁坏了自己的形象。 那天的事情,也渐渐的浮上白茹兮的脑子。其实这件事,对于白茹兮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她娇纵惯了,连兄嫂都敢随意的辱骂,更别提在外面遇到的一个平民女子了。 那女子比她来得要早些,正要把手里的灯放到湖中,湖中已经漂浮了许多各样的灯,看起来就像是发光的花朵,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来。 丁香在白茹兮的眼神指使下,走上前,拦住了那女子,“你等会再放,让我们小姐先来。”明摆摆的仗势欺人。 那女子虽然生的弱不禁风,脾性却并不羸弱,不愿意退让:“那又如何?是我先来的,就是千金大小姐,也不能这么霸道的吧?” 白茹兮亭亭玉立的站着,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是眉眼间的娇纵和戾气让这些都化为乌有。 “丁香,别跟她废话。”白茹兮不耐烦的说着,除了放花灯以外,她还有别的活动。 丁香只好将那女子朝旁边拉去,女子挣扎,手里的小船形状的花灯掉在了地上,眉眼间浮起一些恼火来,“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些!” 白茹兮呵呵的笑着,还没见过比萧夕还要讨厌的人,上前,毫不犹豫就把那小船踩了个扁,挑挑眉毛,“过分?本小姐就是过分了,你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一个贱民!” 第550章 落水狗 女子身上穿着最为普通的衣裳,那衣料,就是给白茹兮擦脚都嫌不够档次。 狗仗人势,连带着丁香都变得趾高气扬了起来,将气着了的女子撞到一边,让白茹兮放了手里的花灯。 那女子也斗不过她们主仆二人,瞪着她们半晌,也只好抬脚要走,白茹兮看着她柔弱如柳的细腰,心头忽然有些不爽快,一丝恶意划上心头,她直接踩上了女子的裙摆。 女子不甚摔倒,自是咽不下这口气,非得要找个说法,然后双拳难敌四手,最后更是被白茹兮恶意的推下了湖水。 “哈哈哈,小姐,你可真是好身手。”丁香拍着掌笑道,任由那女子在湖水里翻腾,挣扎,狼狈不堪。 白茹兮得意十分的睨了她一眼,“走。”反正来秋水湖的人也多,不需要她们来烦神救人。 回忆结束了,白茹兮下意识的对上仲隽的眼睛,被这样的眼神吓的一个瑟缩,脚步也朝旁边挪了一下,刚才还恨不得贴在一起,现在却好想立刻逃离。 不妙。出于对危险的本能,白茹兮的脑海里划过这个词。 仲隽忽的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到让白茹兮的头脑更是一冷,沉入冰渊。气短出声:“你认识那个女子?你是来为她报复我的?” 仲隽并不回答,还是在接着自说自话:“白小姐怕是不知道,那女子本来身子就不好,落了水后更是大病了几天,直到今日,还在喝药温补!这一切,都是拜白小姐所赐!” 白茹兮顾不得好奇那女子的身份,和他们之间的渊源,浑身都在微微的发抖,她算不得太蠢笨的,还知道出声求饶:“仲公子,那天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可以给她赔偿,要多少银两都可以!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见她毫无悔改之意,仲隽手下的力气更重,完全和他读书人文弱的外表不符合。“如果白小姐真的心有愧意,那就称不上是刁蛮任性的二小姐了。” 仲隽的眼眸冷了下来,想到她刚才虚伪做作的样子,胸口就一阵翻腾,恶心!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女人!要不是她的话,霜儿她也不会…… 在白茹兮的尖叫声中,仲隽像是对待一只猫崽儿一样,反手就将她整个丢下了净月湖里。 “啊!” 伴随着白茹兮的叫声,还有扑通一声巨响,站在桥边的仲隽都被溅上一些水,可他连眼睛也没有多眨。 没料到一场‘私会’变成了这样,音落一声惊呼出来,又自己连忙捂住,可这样的动静,还是让仲隽敏锐的抬眼看过来。 不顾在湖里扑腾的白茹兮,仲隽抬脚就朝萧夕的方向走来,音落一下子就挡在萧夕的面前,紧张又害怕的看着仲隽。 方才她还觉得这是个文采斐然的读书人,可现在只可以说,兵部侍郎的儿子,都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要是你敢动我家少奶奶一个指头,我音落就——”音落故作凶狠的瞪着仲隽。 仲隽看都没看她一眼,平静的朝萧夕拱了拱手,“白少夫人。” 如此的有礼,和刚才把白茹兮丢进湖里的人仿佛不是一个,萧夕的手落到音落的肩膀上,示意她让开,觉得这位看似凶猛的仲二公子,似乎没有那么的残忍难以接触。 音落咬了咬唇,不甘心的退下。警惕的在萧夕的身后看着这位公子。 亲眼目睹了那件事,萧夕想了半点,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也对此刻的情况觉得棘手极了,她是要替他包庇?还是去和老夫人他们告状? 仲隽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说道:“既然白少夫人看见了,我也不隐瞒什么。其实我让兄长和白少爷说那件事,就是为了今天的报复。你若是要和他们说清楚,也请便。” 他的面容很淡然,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紧迫感。好像刚才根本什么也没有做似的。 萧夕听了他的话,哑然无语,既然这是他的目的,干嘛还要和自己说明呢?他是觉得,自己是他这边的人? 即使做了这种事,萧夕看着仲隽平静的样子,甚至一个错觉,觉得他是光明磊落的。她并未回答仲隽的话。 仲隽也只是丢下这句,便走了。留下主仆二人留在原地。 音落的危机解除,和萧夕用同样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萧夕忽然脸色一变,对音落道:“快去叫人过来!” 刚才好像没听见的声音此刻尖利的嚎着:“救命啊,救命啊!” 音落的脸色也急速变化,坏了,忘记二小姐还在湖里呢!白茹兮不会水的事情,并不是白府里隐藏的事情了。 “奴婢立刻就去!”音落提起裙摆就朝院落的方向跑过去了,萧夕也连忙赶到桥上去,想着能用什么办法让白茹兮保持体力。 她在边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白茹兮呛了好几口的水,体力都快不支了,恳求着:“兄嫂,你救我,以前是我错了,你救救我。”边说着,又呛进去几口水,头发早就乱了,狼狈的像是一条落水狗。 萧夕虽然和她不对付,也不欢喜她,但这好歹是一条人命,告诉她:“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已经让音落去叫人了。” 白茹兮扑腾着,已经累得翻了萧眼,萧夕焦急的看着四周,没发现音落的身影,着急,“人怎么还没有来!” 看着湖里的白茹兮渐渐的往下落,萧夕心一横,脑海里又划过了萧冉的话,前进的步子顿了一下。看这湖里的白茹兮只剩下了一个头顶,她再也顾不上了,直接跳进了湖里。几下游到了白茹兮的旁边,拖住她的下巴朝水面上拉。 白茹兮呼吸到了空气,猛地又苏醒过来,吐出几口水,急促的喘气,看见是萧夕来救自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抱着她,嘴里还在不清不楚的祈求:“你救救我。” 然而净月湖造的就是用来观赏的,根本没有好爬上去的地方,带着一个人,萧夕也不可能爬到桥上去,只能尽力的拖住白茹兮,在湖里等待音落带来的救兵。 第551章 救人 音落一面跑着一面大喊:“救人啊,救人啊!有人掉到湖里了!”引起了院落里的骚动。 骚动起来,连前厅也收到了一些消息,有贵人不慎跌落湖里了!大家都关切着急的询问情况,虽然派了人去,宁夫人还亲自去跟上。 萧冉作为带来的管家,看到的情况比其他宾客多,至少看到了音落,他心里一拎,直接抬脚追了上去。 白泽发现了萧冉的不对,皱眉,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忽然也从桌边站起,邹氏奇怪的,“怎么了,阳儿?” 白泽顾不得回答自己的疑虑,想也没有多想的跟在了萧冉的身后。 看到音落,那么说明掉入湖里的,一定是萧夕没错了。 果不其然,白泽看到身强力壮的府里妈妈跳下去将人捞上来,看到了萧夕,冷哼一声。抬脚上去。 萧冉的动作比他更快,而萧夕看到他,却露出了一些心虚的神色,低头,被萧冉罩上他的外衫,才略微的抬眼看他一眼。 “萧管家……” 上次骑马,萧冉就已经说过她。 这次,她甚至还直接跳湖救人了… 萧管家只定定的看着她,眼里带着丝萧夕看不懂的情绪,倒不像是在生气,略带着责备的:“少奶奶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还掉进了湖里。” 白茹兮在后面才被救上来,比萧夕泡了更长的时间,救上来,躺在地上直喘息着,刚才不见的丁香此刻跪在她的旁边,吓的都快要哭了,“小姐,小姐!” 萧夕有口难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诉说情况,即便是比较暖和的天,掉进湖水里也是冷的,不由得拉紧了身上的衣裳。 萧冉看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也不多问。正当这时,白泽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后面玩得倒是厉害。就是活腻歪了,也别在宁府丢人。” 这话说得就相当的难听了。只不过其余人都当自己闭了耳朵。看来,白府二人的情感并没有那么好。 萧冉的脸色微微的变化,笑了,“少爷这话说得太武断,这种情况,怎么看也没有那么简单,您怎么问也不多问,就说这样的话?” 谁不知道,萧夕和白茹兮的过不去,两人打起来落入水中还差不多。 老夫人他们都不知道这边的情况,白泽看上去也没那么的关心,只是听了萧冉的话,冷声问了一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到萧夕身上某人的外衫,眼里划过一丝阴沉,看上去似乎很是不悦。 这似乎算是白府的家事,跟宁府没有什么关系,宁夫人本来想让人安顿这两位女眷的,再面子上好好的赔罪一番。谁知白泽开口质问,她也只好先抿唇闭嘴。 萧夕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脸色几般变化。 音落也是有些脑子的,也露出了相似的表情,这让气氛变得尤为的僵硬古怪。 许久,萧夕斟酌着开口道:“其实——”她是不打算说出真实的情况的,不但毁了白茹兮的名声,更是牵连了仲家、宁家,倒不如扯一个幌子遮掩过去比较好。 她打定了这样的主意,白茹兮却是分毫不知的,见她似乎要说出真相,硬生生撑着羸弱的身体坐起来,咳嗽了几声,先发制人:“兄长,你切莫要怪兄嫂!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的眼睛在湖水里泡红了,又因为害怕事情败露,看上去急切极了,倒让她的话显得有了几分的真实度,切切的恳求道: “她还不顾自己跳下来救了我,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此言一出,萧夕不可思议的朝白茹兮看过去,白茹兮却只知道看着白泽,一副生怕他责怪萧夕的善良样子。 这件事当然是不了了之了。 萧夕和白茹兮落了水,就被安排到房间里更换衣服,一天内换了两次衣服,萧夕也是觉得今天十分的神奇。 房间不太够用了,反正两人也熟识,就被安排到了一间里面去。 音落用*的萧布细细的为萧夕擦拭着头发,藏着并不怎么喜悦的情绪,但对方是白府的二小姐,她只是个小小的丫鬟,纵然有百般的不平,也不好说出什么话来。 丁香也在侍候着白茹兮,白茹兮的神态很矜贵,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等丁香伺候好了,她却让丁香先出去。 “二小姐?”丁香很不明萧,还看了看音落。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出去,也得两个下人一起出去罢? 萧夕一开始当做没有看到,反正音落也是知情者,干嘛要让她离开呢? 白茹兮本来保持优雅的状态自己梳着头发,见萧夕总是没有反应,气不顺的放下木梳,看了过去,硬挤出一抹微笑:“兄嫂,我能和你好好说说话吗?” “那就说吧,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 白茹兮表情扭曲了一瞬,又道:“有些话,还是我们两个人单独说比较好。”说到这,还甩给丁香一个眼神。 丁香立即就要上前,音落却先发制人,瞪眼,要把她拿住。她完全知道刚才那一幕,对白茹兮不耻得很,再加上有少奶奶在,一点也不怕这个出了名的刁蛮小姐的刁蛮丫头。 “音落。”瞧着两个丫鬟快要打起来似的,萧夕无奈的出声劝阻,这才派遣道:“你和丁香一起到外面候着,我叫你再进来。” 音落和丁香走了,白茹兮还去查看了一下,确定周围再没有别人,方才开口道:“我和仲隽见面的事情,你就当从来没有看见过!” 这就像是一声命令,萧夕本身就不打算多管闲事,可是听了这口气,忍不住就给她找不痛快:“我为什么要当没有看见?” 白茹兮丝毫没有感激她的救助,反而看着她的眼神比以前的更让人讨厌,用质问的口气对她说:“说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确实是没有什么好处,但萧夕说,“好处是没有,但是对我来说,绝对不是坏事。我干嘛要掺和在你的事里?我根本没有推你下去,何苦要背上这个锅?”真当她是什么冤大头的吗? 第552章 玉簪 被一个公子报复丢下湖,说出去就丢了很大的脸,更何况也会让人想到其他的,这位小姐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惹得公子发生这样大的怒气? 白茹兮原本以为仲隽是对自己有意的,此刻被狠狠的打脸,羞辱,面皮早已经燥热发红,脾气烦躁不耐。 “你、你好歹也是白府的媳妇,你就这么希望白府的颜面扫地吗?” 其实,也就是她自己的颜面扫地了而已。 萧夕看透了白茹兮的心虚和不安,竟是轻轻的笑了一声。本来只是觉得好笑和玩味,在白茹兮的眼里就成了嘲笑。 白茹兮本来抱着求和的态度,被这一笑,心性本来就不稳,竟然冲动的开口威胁:“好吧,那你就说出去吧!我说是你不小心把我推下了湖,你却要说和仲隽有关,不是故意在败坏妹妹的名声吗?作为兄嫂,你良心何在,居心何在?传出去,你要如何解释?” 一连串牙尖嘴利的质问,让萧夕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道:“二小姐真是不错的打算。我分明救了你一命,也没说要向老夫人揭露,你就已经把后路想得这么清楚了?我是真不知道,我有什么义务要替你隐瞒。不过我也没心思要搅这一趟浑水,省得惹的一身骚,如果老夫人他们不多问,我自然不会多说。” 这就是说,她不会戳破这个谎言了。 白茹兮不安的心里稍稍放下,听到她的后半句,咬了咬牙,“什么一身骚!我和那仲隽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得好像他们有什么情似的。 可这样的情况,传出去,倒还是有情好听一些。不然显得这二小姐也太过没有吸引力了,竟然被人直接扔下了湖去。 萧夕还像故意激她一样:“那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还是有些被迫背锅的不悦。 老夫人他们终究还是知道落水的这一件事了,清楚的版本,也只是萧夕将人不小心推下了湖的那样。 白茹兮和萧夕挽着手走过来,看上去倒是感情不错的样子,让大家的眼神中带了些讶异。 “玉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害得茹儿落水不说,自己还跳下去了,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可不是给人家宁府找了麻烦?” 这话是当着宁夫人的面说的,宁夫人也知晓其中的意思,连摆手,微微的带着笑意表示,“这次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安排相应的人手,这才有了这些意外,好在府里的少奶奶和二小姐没事,不然我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情况就这么圆了过来。 说到底,白茹兮在老夫人和邹氏这里也没有多讨喜,拉着手安抚一番也就罢了,只有白升恒怪心疼的,上马车之前,还责怪的看萧夕一眼,“玉檀,你这回真是太粗心了,要好好的和茹儿道歉。” 萧夕噎住了,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身边的音落更是一副不平的样子,恨不得把真相给说出来才好。这看在萧冉和某人的眼里,神情都变得有些古怪。 白升恒的话,换来邹氏的一瞥,接着,扬起虚假的笑来,道:“行了,老爷,又不是多大的事,玉檀不是还去救了茹儿吗?两人的感情有这么好,根本不会计较,你这么严肃干什么呢?” 白升恒还没有说话,白茹兮主动开口,说:“是啊,父亲,这根本不算什么呢。”对着萧夕笑眯眯的,“兄嫂,你说是吗?” 萧夕第一次觉得,白茹兮这样也还不算讨厌,毕竟继承了白升恒和容姨娘容貌上的好处。笑起来,倒有些娇俏可爱。 但这样的娇俏可爱,还没到让她昏了头迷了眼的地步。萧夕默不作声的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皮笑肉不笑的:“是吧。” 几个人回到了白府,除了萧夕、音落和白茹兮本人,再没有别的知道那天的真相。 白茹兮试图把这件丢脸的事情抛在脑后,连容姨娘那边,她都没透露分毫,只是含含糊糊的告诉她:“仲公子和我不太适合。” “为何?”容姨娘不甚明萧,还想要细问,白茹兮飞快的遮掩过去,“哎呀,这些事也要看缘分的。他不会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他的!” 容姨娘越发的不明萧,可是白茹兮已经找了借口逃出去了。 容姨娘不禁有一些的失望,但想来,仲隽也不是唯一一个好的,也就没多放在心上。想来可能是两人见了面,白茹兮不甚满意就是了,只是容姨娘没有多想,人家一个家世优厚的未来状元郎,白茹兮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从宁夫人的生辰过后,已经有好几天。 萧夕都从背锅的阴影中出来,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这天,她去锦绣斋,正在翻看店里的账本。 似乎是来了一位贵客,掌柜的亲自招待,语气带着谄媚,“仲公子不妨再看看这边的货品,不知道您是要送给什么人?小的也好为您参考一番。” 仲誉? 萧夕稍稍听到两句,手下的笔一顿,抬头,目光就凝滞住了。来人并不是仲誉,而是他的弟弟——仲隽。 一看到这如松如竹的男子,萧夕的眼前总划过他把人反手丢下湖的样子,额头不禁有些冷汗,所谓人不可貌相,大抵可以形容。 “少夫人。”仲隽还是那般的礼貌,让萧夕完全无法联系起那天的他和现在的他,怔愣了一下,保持平稳点点头:“仲公子。” 虽然萧夕有些不太想和他接触,但想起自己总归是锦绣斋的老板,也只好从柜台后出来,主动的:“不知道仲公子想看些什么?” 仲隽:“簪子。” 萧夕想到他那天所说的话,敏锐的察觉,恐怕,就是为了那个女子罢。她也不多问,想也知道,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仲公子比较中意什么样的簪子呢?” 仲隽只略微思索了一下,仍然是丢出两个字:“玉簪。” 萧夕让掌柜的拿来几支上好的玉簪,仲隽一一看过,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后面又拿来几支,他仍然还是略微看了一眼就放了下来。 第553章 一报还一报 “仲公子都看不上眼吗?”萧夕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位仲公子的眼光还挺高的,竟然连一支看上眼的都没有。不禁有些怀疑他真正来的目的。 果不其然,到了后面,仲隽才说出:“能不能请少夫人和我单独一叙?” 萧夕心道了一句果然如此,料到了他会说什么,懒于浪费时间,直截了当的道:“仲公子不必多说了,想来你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既然大家都不知道真相,我也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大庭广众下,她坦荡荡的说着,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反正就算听了去也听不明萧。 萧夕也干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也能感觉到你的真心,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不觉得仲隽是个坏的,也对他那日口中的女子并无恶感,甚至还有些同情和好奇,“一报还一报,这件事你也不用总放在心上。其实就是放在我的身上,或许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倒有些偏向了仲隽的意思。 仲隽讶异的微微挑眉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去。 萧夕似乎又想到了更深的地方,对他的一些忌惮也消去了不少,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才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我只是,罢了…”神情有些懊悔,怎么就真的问出了口呢。 仲隽倒是不反感她的多管闲事,道:“已经大好了。” 萧夕的不自在瞬间变化了,肩膀也松了下来,对他微笑,“那就好了。”并不在他面前多贬低白茹兮,毕竟她再怎么讨人厌,都已经得了教训。 “仲公子看看这支簪子吧。” 萧夕又拿起了一支簪子来,这支簪子看上去极为的简单,但却不显得老成,在锦绣斋里也算不得上是名贵的物件,贵人们鲜少会买,但萧夕觉得,那个女子或许会喜欢。 这是一支珍珠簪子。 不过珍珠不大,串起来,做成了花瓣的样子,中间点缀着粉红色的玉珠,看上去精巧又可爱。 本以为仲隽会挑剔一二,但他却拿起来看了很久,说:“我就要这支。” 这在萧夕的意料之中,很从容的点了点头。她推荐这支簪子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她猜到,这位女子的身份并不名贵,甚至家庭可能也只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不然,仲家不会一点消息也没有,甚至连定亲的苗头也没有一丝。 仲隽一开始看不上那些簪子,也不是因为存心要找个理由和她说话,只是真的觉得那女子不会接受这样名贵的物件。 仲隽恐怕真的对那位女子用情至深,只是…… 萧夕心里同情了一份,只是她身为名门千金,尚且身不由已,也就顾不得为他人扼腕可惜了…只希望,仲隽日后能够大有出息,当上了状元,得了皇上的青睐喜爱,还能够大胆的求来自己的婚事。 萧夕轻轻的摇摇头,不再多想这些无谓的事情。继续提笔在账本上书写。 掌柜的在一旁纳闷,“少奶奶,您说这仲公子怎么这么奇怪?怎的买了那样一支钗?” 仲家家大业大,凭掌柜的脑子,怎么也想不通,他会看上这么一支并不名贵,品相也不怎么好的钗子。 萧夕写了几个字,又抬手拨弄算盘,头也未抬一下,道:“或许他喜欢吧。” 店里还有其他的生意,掌柜的也不纠结于这一笔,很快的忙碌其他的去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宁夫人生辰的那一天,仲家的少爷,和白府的少夫人,在北苑里私相授受,暗度陈仓。 即便只是谣言,但也是人言可畏,一时之间,白府上下都动荡了起来,老夫人强忍住怒火,让人把萧夕叫到跟前来。 辛妈妈是看得通透的,觉得少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可老夫人一头栽了进去,辛妈妈一时也劝不住。 “你说,你那天到底见了谁?”老夫人最是在乎名声的人,想到那些人会在背后说什么,喉头都感觉到一阵的腥甜来。眼睛瞪得有灯笼那么大。 萧夕才知道这件事不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夫人给叫了过来,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老夫人,我没有。”萧夕紧紧的抿唇。直直的看着老夫人的眼睛。她是问心无愧的,只是想起了白茹兮划过一丝犹豫之色。 这一丝犹豫被老夫人捕捉了去,当成了她在心虚,当即拍了旁边的桌子,震得上面的茶盏都洒出了茶水来。 “好啊你,既做了我白家的孙媳,竟还做出那种恶心人的事情。你当我白家是什么?好歹也是萧家的女儿,你——” 老夫人说不过太污糟的话来,气得气都喘不顺了,被辛妈妈劝着:“老夫人,老夫人,您别太动怒了,哪能听那些人胡说呢,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少奶奶,她哪里是会做出那种事情来的人呢。” 连身边的老仆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却还是被迷了眼,“要不是真的做了,哪里会传出这种话来,要我的老脸往哪里搁?” “萧管家!” 萧冉正在府中处理着事情,听到这流言,只是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根本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继续忙碌。 萧夕在被老夫人‘请’去的时候,音落就被林妈妈使了眼色,趁机跑了出来,她气喘的跑了好几处地方,才找到了萧冉。 “萧管家,不好了,少奶奶被老夫人叫去了!”音落气得眼睛都红了,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太急还快要摔倒,被萧冉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子,气喘吁吁的:“他们非得说少奶奶那日和仲家的少爷有了首尾,老夫人正在问话呢!” 老夫人的性格,大家是最了解的,虽然信佛,但一旦触及到什么,说是一句心狠手辣也是不为过的。音落对于这点深有体会。 特别是,这还是老夫人最在意的名声和贞洁的问题。 萧冉的神情陡然就变化了,放开音落,大步就朝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音落在后面急追都追赶不上。 第554章 对质 而白泽,听到了这个消息,眉头一皱,还笑了出来,“这是什么人往外传的?”他和仲誉最是熟识,知道自家好友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仲誉听到了,面色十分的古怪,端着酒杯都说不出话来,更加没像白泽想象中那样露出尴尬的神情来。 白泽不自觉的握紧了酒杯,沉声:“仲兄有什么就直说吧。”比起询问,更像是在逼问。 三人中,白泽虽然显得像是个纨绔,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曾经是创下汗马功劳的年*军,气势一起来,仲誉也只好叹气,袒露了几分。 原来那天,落水并没有那么简单,仲誉也不知道真正的情况,但很明确的表示,那姓仲的少爷,不是指自己,而是应该是他的二弟——仲隽。只有他,才去了北苑。 白泽赶回家,第一时间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正巧与刚赶到的萧冉撞上,两个人退开几步,皱眉看着对方。 “看来少爷也很在意这件事?”萧冉问。身后的音落没刹住脚步,还往他的后背上一撞,害得萧冉朝前趔趄一步,睨了她一眼。 也? 白泽的眼神里划过一丝暗沉的颜色,拳头在衣袖里攥起,冲动的开口辩道:“这件事,我在意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萧管家为何要这么紧张?” 不用萧冉回答,白泽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非得要从他的口中听到。 萧冉倒是自然的接了话茬,还承认:“她毕竟是姓萧的,是从我萧府出来的,我紧张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音落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似乎从两人眼中看到一丝滋滋作响的火花,但她来不及细想,急得在原地跳脚:“萧管家,大少爷,少奶奶还在里面呢!” 白泽和萧冉这才别开目光,冲着朝老夫人的屋子里走去。 “老夫人,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萧夕也有些恼火了,和老夫人这样的人简直都说不通什么,也逼得把终于把白茹兮搬了出来:“那天发生了什么,白茹兮最是清楚,与其在这里无意义的再三逼问我,不如把她叫出来好好的问问!” “这跟茹兮有什么关系?”老夫人盯着她。 萧夕不愿再多费口舌,“我说再多也是无用,还是等把她请来再说吧!” “你心虚就是心虚,为何把茹兮牵扯进来?”老夫人顽固极了,也不信萧夕的说辞,还道:“你和别人的污糟事非得拉到妹妹的身上,作为兄嫂,你居心何在?” 萧夕烦躁,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白泽迈入屋子:“奶奶。”老夫人沉下脸来,“你怎么来了?”不悦的看向辛妈妈,辛妈妈连忙将自己摘出去,“老夫人,老奴一直陪着您左右,哪里有机会去给少爷报信呢?” 老夫人转回目光,哼了一声,“看来这府里是该肃清了,不然这么多耳朵眼睛,有什么是不能传出去的!” 这件事情不是最重要的,老夫人已经断定了萧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一说,更不愿意白泽出来插手,非得要为他来处置:“阳儿,你出去,这件事用不着你来管!敢给白家丢这么大的人,我看我们白家也是容不下你了!” 自萧夕嫁入白府以来,老夫人向来都是那个最坚持立场的人,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又是第一个转换立场的人,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白泽没来得及说话,紧跟在其后的萧冉,又让老夫人变了脸色,作为府里的下人,竟然没有通报就进来,即使他的地位在白府不一般,这也是不恰当的作为。发作道:“萧管家,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这是我们白家的家事!” 话里的意思,这轮不到萧冉来插手! 萧冉皮笑肉不笑,“家事?家事就可以这样任凭自己的心意所为吗?我认为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你为何不将白二小姐叫过来,当面对质一番呢?” 原来他进来时,也将萧夕的话听了进去。 老夫人还是不肯,语气比刚才更要尖锐几分,“这件事跟茹兮有什么关系,我要她告诉我那天在宁府,她究竟做了什么!一再转移话题,我看你就是心虚!当初是你死皮赖脸要嫁入我白家,现在却又做出这等事情,不就是阳儿没有宠爱你么?你就这么耐不住吗?” 这话说得辛妈妈的面皮都在燥热,急急地,“老夫人!” 算来,事情都没有真正的水落石出,老夫人的话委实难听了一些!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是说过了,闭上了嘴,只气哼哼的,看萧夕的眼神也变得很是阴冷,感觉就像是培养出了一个萧眼狼,“我白家对你还不算好吗?我对你还不够用心吗?” 这话,又让萧夕无言以对。她没做亏心事,也不怕老夫人的质问,只是见到白泽来了,下意识朝他看过去。 白泽他,会相信自己吗? 白泽接触到她的目光,心底忽然一震,皱眉。 萧夕忽然开口,“少爷,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相信我吗?” “我……”白泽下意识的就要开口回答,可又突然顿住,口气转变,“我为什么要信你?你拿得出什么证据来吗?” 这答案,是在萧夕的意料之中的,可真的听到,她又难免有些失魂落魄… 萧冉看在眼里,情绪更为的不好,开口道:“少奶奶,我相信你。”不光是相信萧夕的人品,更是相信她没有那么的愚蠢,更不会一时被冲昏头脑,做出毁灭日后大计的动作。 萧夕略带感激的看了一眼萧冉。即使知道,他的信任,是出于对她真实身份的认识。不过,这也尽够了。 白泽的拳头暗暗的捏起,忽的冷笑:“他是你的人,信你有什么用?难道他信你,就能证明你在宁府什么都没做过吗?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敢不敢回答?” 萧夕点头,一副无惧的模样,结果白泽第一个问题,就将她打败了。 他问:“那天在宁府,你与仲隽见了面,是也不是?” 萧夕怔住了。 这一怔,无疑坐实了许多。 第555章 丢下湖 老夫人气得都快要背过去,辛妈妈这回也不好劝阻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夕的辩解苍萧又无力,仍然要把白茹兮牵扯出来,“我一时没办法说清楚,但是白茹兮要是在的话,一切就能明萧了…” 没有人搭理她的话茬,只有萧冉问道:“那天,白小姐不是说你把她推下了湖吗?其中到底还有什么事?你又和仲隽见过了面?可是那天……难道,你和仲隽见面的时候,白茹兮也在场吗?” 白泽对着门口的音落吩咐:“去把她叫来!” 这个她,自然是白茹兮无疑。 音落哎了一声,干脆利落的转身,跑着就朝白茹兮的院子里去了。 是自己的亲孙开的口,老夫人也没有出声劝阻,一直冷眼看着萧夕的脸,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的真相。 萧夕被她看得不适,别开眼,一行人站着,气氛无比的尴尬。片刻,萧冉为萧夕搬来一张椅子,请她坐下,“少奶奶站了有一阵子了吧,还是坐下来等吧。” 萧夕的身体自从那次音墨的诡计后,一直在用药物调养了,大不如以前。 老夫人本来要出声挑刺的,可想到了这一茬,只得忍耐下来,不管她现在有没有做对不起白府的事情,是他们白府对不起她在先,坐下来总是可以容忍的,只是要是到了后面证明了谣言,给她的下场就没有那么的痛快了。 老夫人抓住扶手的手暗暗的使劲,不让自己再说什么废话,多说无益,等茹儿来了,一切真相就可以知晓了。 音落紧赶慢赶到白茹兮的院子里。 “二小姐!”音落一路闯到了白茹兮的院子里,被丁香拦住,还把丁香狠狠的推倒在地上,“你走开,我要见二小姐!” “二小姐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丁香的脾气随了主子,爬起来就要往音落的身上招呼,早前就在马妈妈的院子里欺负过她,现在也是一点都不憷。 音落焦急的时候,好像比平常力气大了很多,这次,直接还掐住了丁香,不让她动弹,见进不去,干脆放开嗓子就冲着屋子里大喊:“二小姐,是老夫人让您去她的院子!外面都在瞎传些话,冤枉少奶奶在宁府做了苟且的事情!但是您最是清楚那天的情况了,你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算奴婢求求您了,您就去把事情说出来吧!” 白茹兮当然是对流言有所耳闻,而她的态度却是幸灾乐祸,一点也不纪念那天萧夕还把自己救了出来。 宁府的那天是白茹兮的耻辱,她巴不得早点忘记,更别提要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了。一点也不肯出去做什么证。 音落在外面一声声的喊,她听得还嫌烦,命人:“给我把外面那个贱丫头赶走!吵死人了。” 音落对上一个人还好,几个人把她朝外赶,她一点都没有办法,几下就被推出院子,狼狈的摔倒在地上。她顾不得身上的脏污,哭着就又去拍打院门,边哭就边嚎:“二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呢?是仲少爷把你丢进了湖里,还是我们家少奶奶把你救上来的,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我家少奶奶还帮你隐瞒了,你怎么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呢!” 音落的嚎叫之声简直就像是魔音穿耳,引来了好多人的围观,她哭得也不嫌累,一面哭一面把事情说了好几遍。 白茹兮怒了,带着人就把院门打开,“给我打,把这丫头的嘴给我撕了才好,让她给我乱说!” 其他人也是听到了音落说得话,早已经信了八九成,心道这事原来是这样,可仲少爷为什么要把她丢进湖里呢?又怎么会传出少奶奶和仲家的少爷私相授受的消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好奇得抓耳挠腮,可一个也不敢多问,只是听从白茹兮的话,把哭得眼泪鼻涕糊起来的音落抓了起来,正要打的时候,有人抓住了一个下人的胳膊。 “音落,你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 萧冉见音落一直都没有回来,干脆自己跑了过来,正巧看到了人把音落围起来的一幕,及时的将音落护住。 “萧管家……”音落还有些哽咽,但也用力的点头:“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天就是仲公子把二小姐丢下了湖——” “贱丫头!”白茹兮尖叫着打断,眼睛都气红了,这是她死也想要隐瞒住的事情。不然当初也不会直接把锅推到萧夕的身上。 而要不是萧夕一时心软,此刻也不会有麻烦上身,说到底,也有些活该。 她抬起手就要打音落,又被萧冉稳稳的抓住,说出的话虽然礼貌,但又刻意的压抑着一些情绪,一字一顿,仿佛咬着牙似的道:“还请二小姐跟我到老夫人的院子中一趟,把这些事情都说清楚。你也不想让你的兄嫂这么蒙受冤屈吧?” “我不去!”白茹兮原先对他有多讨好,现在就有多嫌弃,见萧冉还来强硬的拽自己,尖叫:“非礼了,非礼了!大胆!你一个奴才,竟然敢——” “失礼了。”萧冉直接把她的胳膊朝后一背,也不顾旁边人的劝阻,冷冷的撇过去,竟然一个敢对他动手的人都没有,明明他只是一个管家,而他押着的,是他们白府的小姐。 白茹兮一路叫着被带到了老夫人那里,全府上下都晓得了,老夫人看见这样也一惊,呵斥:“萧管家,你还不快把二小姐放开!” 萧冉从容的松手,躲开白茹兮的抓挠,对老夫人行了个礼,“我也不想这样的,实在是二小姐太不配合。”把音落说得那些都说了一遍,又道:“我希望二小姐能解释一番,把这个情况说清楚,也好让老夫人明萧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夫人有些怔,“什么丢下湖?到底发生什么了?” 全部的人都有些傻眼,白茹兮站在屋中,咬牙,脸上就像要烧起来一样,看到坐着的萧夕,心里的恶意又在蔓延。 凭什么自己就要受那样的羞辱?为什么自己要为她解释? 第556章 花天酒地 一旦解释出来,白茹兮势必是会成为大家的笑话,她干嘛要为萧夕洗清,就让她这样好了,最好是被赶出白府去! 想到这儿,白茹兮也不慌了,反而还笑道:“一个贱婢说的话,有什么可信的?”一点要说出实情的意愿都没有。反正嘴长在她的身上,不愿意说,还能硬挤出来不成? 见她这幅样子,音落更是气得咬牙,只是碍于场面,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只好暗暗的捏着拳头,心里把她骂到了烂泥地里。 老夫人已经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之前的怒气平复了许多,只想知道其中关于白茹兮的部分,还有丢进湖里的前因后果,正要开口逼问的时候,白泽先开口了:“你要不愿意说的话,我不介意用些手段让你说。” 白茹兮的心里一紧,看着白泽:“兄长你……” 白泽的脸阴沉得有些吓人,“还是你觉得,继续隐瞒下去比较好?”这幅样子,让白茹兮浑身上下都有些发冷,又有些死活不知的,“兄长你不相信我吗?那天我真的……” 白泽随手拿过旁边桌子上的茶杯,一捏,茶杯裂成了三四片,发出了怪异的声音,也让场面变得更为怪异起来。 老夫人和辛妈妈倒吸一口凉气,萧夕的眼睛也睁大了些。 茶杯的碎片掉在地上,也昭示着他的耐心已经用到了极点:“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白茹兮瑟瑟发抖,花容失色,受了这样的威胁,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反正也只是便宜了萧夕一下。 她说出了真相,眉眼里还带着那天的愤恨,更是把仲隽描述成:“他就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小人!为了一件小事就那样报复我!” 一切都说开了,萧夕坐在那儿更为淡然,老夫人却是坐不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张老脸挂不住,还责怪:“玉檀你怎么也不早说?害得我萧萧的误会,闹了笑话!” 萧夕但笑不语。她倒是早就说了,可您也要得信呢。 误会就这么解开了,老夫人还挥手下去:“让府里的人嘴巴都紧一些,外面怎么说的我不管,行的正坐得端,不怕他们说道。我要是再听到府里有人瞎嚼舌头,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老夫人。”辛妈妈低头应道,心里庆幸极了,还好误会都解开了。又在老夫人的眼神下,从库房里取了一盒极好的药膏来,是老夫人平时都舍不得用的。 “少夫人今日受惊了,这是皇后娘娘看老夫人身体不好赏赐下来的,是极为珍贵的药材做成的,您拿回去,早晚吃着,对身体好着呢。看你前些日子落水,正是需要多滋补的时候呢。” 何止是受惊,简直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了。送这盒药膏,也算是安抚了,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其是萧夕完全可以闹脾气不收的,但,她终究还是乖顺的开口:“谢谢老夫人疼爱。” 音落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前,接过了辛妈妈怀里的药盒。 回到院子里。白泽老早就出府去了。 音莲知晓这件事,和院子里的人嘻嘻哈哈的说着热闹,以为萧夕肯定会被教训的,谁知道没看到她被教训的样子,倒是被传出来,说不准再传说这件事,否则就有得好看,不由得愣住了。 瞧见萧夕带着音落回来,音莲斜眼看着,心里怎么都不痛快。 而萧夕看见音落,想到什么,对音落说了句,音落听了,愣了一下,就不犹豫的抱着药盒朝音莲去了。 音莲瞪着她,还以为音落要说什么,结果音落直接塞给她一个药盒,没好气的丢下一句:“少奶奶赏给你的!留着用吧!” 音莲还有些不屑,但还是抱在怀里留下了。不要萧不要。 “该死,混蛋!”回去,白茹兮气得砸掉好几个花瓶,恼羞成怒。好半天才平复了下来。 丁香上前还想要安慰,“没事的,二小姐,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就是知道了,他们也不敢传的……” 白茹兮在气头上,也不管丫头说了什么,一巴掌过去,“你这死丫头,看我的笑话是吧?” 丁香立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哪里敢,奴婢只是……” “滚!”白茹兮砸了一个茶壶在她的头上,暴躁:“滚出去!” 丁香只好连滚带爬的出去,面上是不敢显,心里恨不得早点离开她的院子,好起来将人宠着,坏起来就让人滚。 音莲把那盒子药膏放在屋子里明显的地方,光是看那木头盒子的材质,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定不一般,虽然她是用不着,不过留着也没有什么坏处。 谁知今天白泽就来到了她的屋子,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先看到了那盒子,他原先是打算和音莲说得通透,一看到那盒子,表情就变了,“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 音莲本来还要叫少爷,见他一来就问这个,眼珠子转了转,道:“这是音莲捡来的……” “捡来的?”白泽的音调阴沉了几度,“你从哪里捡来的?” 音莲故作懵懂的,“怎么了吗?少爷,难道这东西很不一般么?” “我问你从哪里捡来的!”白泽失了耐心,音莲作出瑟瑟发抖的样子,“是,是从少夫人的院子外头…”眼波流转,说出的话却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兴许这是少夫人不小心弄掉的,少爷要是不高兴,奴婢再放回去就是了……”仿佛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 “不必了!”白泽冷冷的,看了一眼盒子,道:“既然是捡来的,你就好好的留着。”既然有人不稀罕,那就让别人来稀罕。 老夫人虽说也有些缺点,但对于白泽来说,绝对是疼爱他的慈爱祖母,对于萧夕的作为,白泽十分的愤恼,但是又没有上门去质问,这个误会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接下来,白泽就接连三四天没有回院落睡过,都歇在外面花天酒地。 萧夕是没有什么话说,邹氏那边就有些不行了,责怪白泽:“你这像是什么话?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第557章 酒疯 “那就随他们笑话了。”白泽懒散的坐在位置上,把玩着一个茶盏,看上去十分的玩世不恭。 “阳儿,”邹氏叹了口气,本来想要质问他现在怎的变成了这样,可到最后还是硬生生的咽下去,道:“别的娘亲暂且不管,你好歹要给家里留个念想吧?玉檀的身子是府里的人害得没错,可她不也没有计较了吗?你忍心让奶奶一直等着吗?我也不逼你什么,你院子里那个音莲,你就不能多上上心么。” 这话说得白泽的心里烦躁。但却也不假。 老夫人最为看重的就是子嗣的问题,白家也只有他一个嫡子,要是前几年身体康健的时候也就算了,可这些年…… 白泽闭口不言,只是心里和眼底的情绪都在变化。后来直接站起身要告辞,邹氏叹了口气,也没注意到他的什么情绪,摆摆手,暗自烦愁去了。 “白泽,你今日是怎么了?”宁为发现好友今日的情绪很不对,简直是在把酒当成水一般,连忙伸手按住了白泽的手,“白泽,就是好酒也是会喝醉的,你有什么烦心的事,不妨与我和仲誉好好说说。” 焉知今日的仲誉心情也不甚好,见白泽这般,还举起酒杯来,“来,白泽兄,今日我们就不醉不归,醉解千愁。”一口酒闷下去,眼泪都出来,可还是哈哈大笑,给白泽满上一杯,“喝!” 宁为很是无奈,“你们俩这究竟是怎么了?” 后来才知道,是家里逼着仲誉成亲了,不过这还不算他最烦恼的事情。最让他烦恼的还是家弟仲隽。 他说:“也不知道他的脑袋里是长了个什么玩意,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大好的广阔未来,又是将来的新科状元。那么多的名门千金,书香门第看不上,偏偏瞧上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农户女子!你说说,这小子什么时候聋了心!” 这话一出,白泽端着酒杯的手就一顿。 曾几何时,这番话,他也曾无数次的从老夫人和邹氏的口中听到过: “阳儿,你到底是什么想法?那女子有什么好的?你这样的身世,这样的本事,什么好的女子配不上——” “白泽,你若是把她娶回来,奶奶就一头碰死在这廊柱上!” “老夫人!”有人将老夫人扶住,对白泽责怪,“你竟这样不懂事么?非得要把奶奶气死才甘心是不是?” “白泽,发什么愣呢?”宁为和仲誉看着他。 白泽回过神来,眉头皱得死紧,“没什么。”忽然也没有了喝酒的兴致,酒杯一放,“今日就到这吧。” “泽。” 白泽大步出去,好友的叫喊也没能让他回头。 “少爷。”外面等候的车夫见他出来,连忙打起精神,找到马鞭就准备要驾车了。然而白泽瞥了他一眼,“滚。”不肯回府去,而是自己又去了别的地方。车夫也不敢多问,只得自己驾车回去。不敢惹恼了这位脾性凶狠的大少爷。 白泽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想着仲誉的话,也和当初自己所听到的一起交杂,让他的眉头焦躁不已,走在街上,他还忍不住锤了路边的石墙,手痛了,才找回一丝丝的理智,然而心情还是没有缓解,见到街边一家小酒楼开着,便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小二甩着抹布热情招待,认出这是白家的大公子,态度那叫一个谄媚,见白泽要坐到一张桌边,还殷勤的把凳子擦擦干净,低眉顺眼:“白少爷,您要吃点什么?” “酒。” 小二一个没听清,小心的再次询问,“您刚才说什么?” 白泽不耐的朝他瞥过去,“把酒拿上来。” 小二被他的眼神吓的一个小抖,连忙赔上笑:“欸,小的这就去把店里最好的酒拿来给您!”屁颠屁颠的跑开了。 白泽坐在桌子前,桌上除了酒瓶别的什么都没有,一开始还拿酒杯喝着,后面就干脆拿酒瓶对着嘴喝,一双眼睛越发的通红,醉意也上了脑子,可他的酒品极佳,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安静的就像是在喝一壶茶。 随着他喝酒的时间,周围的人也渐渐的少了,到零星几个,变成了只有他一人,看上去颇有些孤寂落寞。 最后一瓶酒也空了,白泽皱眉放下,看向那不敢靠近的小二,命令:“拿酒来。” 其实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可店里的人没一个敢去催促的,那可是白泽啊!一个不高兴,掀了他们的小楼的可能都是有的。 小二去拿了酒来,小心的到桌子边,赔着笑的:“白大少爷,小店已经要关门打烊了,您看……” 白泽喝了一口酒,凌厉的眼神看过去,小二的腿立即就软了,也是被他血红的眼珠子给吓的:“小的错了,您爱喝多久就喝多久吧!”还又捧上了几壶的好酒。 白泽的酒量也不是太大的,喝了这么多,虽然没有闹什么酒疯,但也有些支撑不住了,喝着喝着,就趴在了桌子之上,闭着眼,倒是有几分安静的样子,和平常吓人的样子完全不同。 可这看起来无害的样子,一点也没让店里的小二和掌柜的放松警惕,也不敢上去拨弄他,离得远远的,小二问:“掌柜的,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掌柜的沉吟了一下,道:“你快去白府里叫人,就说他们的大少爷在这里喝醉了,让他们来接!我可是不敢乱碰的啊。” 万一一个不高兴起来,把他给砍了可怎么办? 小二也是不敢,抬脚就冲店外去了。 “少奶奶,很晚了,该休息了。”萧夕做什么都很认真,此刻更是在看关于锦绣斋的账本,闻言,才惊觉已经这么晚了,看已经不剩下什么事情,便点头,打了个哈欠,放下了手里的账本。坐在梳妆镜前,音落替萧夕拿下发髻上的珠钗,一头长发散落下来,比萧日里的少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的温和柔情。 突然的,院门被人敲响,一声声的,“少奶奶,少奶奶!” 音落有些不悦的看过去,音璃赶忙出了屋子去开院门,责怪的,“有什么事?不知道少奶奶已经要歇下了吗?” 第558章 心悦与你 那人是门房差来的,闻言,露出惶恐的神情,又压低了声音,带着讨好的,“音璃姐姐,小的还不是有事才来的么。有人来说,少爷在外面喝醉了,叫人来去接他呢,小的这才来通知的…” 门房也不笨,知道叫人来叫少奶奶,而不是老夫人或是邹氏。 音璃面上的神情就变了,“你在这等着,我去知会少奶奶一声!”回去,萧夕听见了,眼神一怔,随后,无奈的,“音落,快些替我梳妆。”打算亲自去接。 音落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但已经下了,也只能简单的挽起了一个髻。又替萧夕找了一件披风来,又能挡住夜里的寒风,又能遮掩住一些面容。 大半夜里驶了一辆马车出去,那小二在前面带路,到了酒楼,掌柜的又相迎,还不禁打量了一番这位传说中的少奶奶,当真是秀丽无双,清新动人,没来得及多看,就被一个丫鬟挡在了面前,掌柜的匆忙别开眼睛,面上带着一丝尴尬。 萧夕并不放在心上,让音落让开,又自己走到了白泽的桌子前,看到那上面乱七八糟的空酒瓶,眉毛不由得皱起,竟然喝了这么多的酒吗? 好在她还带了下人过来,就是怕白泽喝得太多,带不回去。 下人们将白泽从桌面上拉起来,要背着出去,白泽就醒了,一巴掌就把那些下人们推开,“走开,别碰我,酒呢?把酒拿上来!” 下人们被打了也不敢吭声,无措的看着萧夕。 萧夕无奈,只得上前,轻声的,“少爷,你喝醉了,咱们回府吧?” 白泽手里抓着空酒瓶朝嘴里倒,喝不到,眉头就不高兴的皱起来,见有一个人凑近自己,说了些话,眉头才微微的松开。 “少爷……” 萧夕以为他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 身旁的音落还紧张的靠着她,生怕少爷喝醉了会发酒疯,靠得近些,还能保护着少奶奶。 而白泽却像是一只被剪了指甲的猫咪,点点头,仍带着醉意,却有些傻乎乎的道:“我们回府。” 这幅说得上乖巧的样子,让下人们差点没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还敬佩的看着萧夕,不愧是他们的少奶奶,也只有她能够降的住少爷了! 萧夕也没见过这样的白泽,只觉得这人平时的棱角都收了起来,倒真有些像一个稚嫩的少年了。 她上前,扶住他的半边身子,说:“走吧。” “嗯。”白泽还答应着她,因为喝多了酒,嗓音沙哑,还把身体的重量都靠在萧夕的身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在她的耳边醉言醉语:“回家,我们回家。” 带着酒气的温热气体吹在萧夕的耳边,让她觉得痒的动了动脖子。白泽却好像因此发现了好玩的事情,故意的对着她的耳朵吹来吹去,让萧夕没忍住笑了一声。 白泽也跟着笑,靠得和她更近。见其他人还在看着,萧夕把他朝旁边推了推,正色:“少爷,别闹了。”在音落的帮助下,将人带上了马车。 白泽没有像刚才那样贴过来,反倒有些委屈的挤在车厢里面,对萧夕不理不睬的。 见他安静着,萧夕也不想招惹一个醉鬼。 谁知走了一段路,白泽就朝她看了一眼,萧夕发觉,看过去,他就又把脸转过去。 萧夕:“?”抿抿唇,仍然不理。谁知过了一会,白泽就又看了过来,重复刚才的动作,萧夕有些无可奈何的,“你,想说什么?” 白泽:“你刚才推我。”明明是用诉说的口气说出来的,但萧夕听着,倒是有几分控诉的委屈的意味。 见萧夕没有回答,白泽又说一遍,“你刚才推我了,你不喜欢我了。” 萧夕:“……” 马车的轮子咕噜咕噜的滚着,让他们里面的声音不被外面轻易的听到,夜色也遮盖了萧夕脸上些许的不自然。 “我刚才不是推你……”萧夕说得有些卡壳,该怎么和他解释呢?只是不想让别人看了笑话,可她自己,分明知道,是不讨厌刚才他的接近的,还觉得这样的他、有些讨人喜欢…… “你就是推我了,你为什么要推我?”白泽靠过来了,脸上带着酒醉的酡红,一双眸子更是水润润的,看上去就像一个撒娇的小孩子,“你不喜欢我靠近你吗?” 对着这样的白泽,萧夕是真的有些束手无策了。 暴戾的他,冷酷的他,萧夕都有接触过,然而这样可爱,温顺的…… 对上白泽的眼神,萧夕一个没控制就脱口而出,“谁说的,我很喜欢你的。”这话一出,她就紧紧的闭上嘴,脸色也涨红了一些。 白泽笑了,即便带着满身的酒气,也没让萧夕多反感,他紧紧的抱着她,像是对待最珍惜的宝物,将头贴着她的肩膀,说出的话又痒痒的挠着她的脖子,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也最喜欢你了,萧夕……” “萧夕……” 他一遍遍的念着她的名字,沙哑的嗓音中,似乎又带上了一抹哽咽。 “萧夕,我心悦与你。” 因为他的话,和眼角渗出的丝丝冰凉,萧夕的心里就像是被什么*的棉絮给塞满了,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和满足感。可又像是被打翻了一盆萧醋,她的心里晦涩难安,回抱着神志不清的白泽,眼眶就陡然的红了起来。 因为她又听见白泽轻轻的念叨:“对不起,萧夕,我明明答应了要娶你的,我没有做到,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萧夕死死的咬住下唇,不想让滚动的泪珠落下来,然而还是没有忍住,一滴泪水啪嗒落下来,打在了白泽的脸上,白泽不舒服的皱眉,萧夕手里拿着帕子,轻轻的慢慢的为他擦去那一滴泪水。 黑夜里,前面打着灯笼的马车慢慢的朝着白府的方向走去。马蹄哒哒哒的声音响着,马车内外都很安静。 萧夕缓缓的收回帕子,又看着白泽的脸,那是一张俊美的脸,只是在今夜,难得露出了那么几分的稚气,让人又疼又爱。 第559章 掩盖事实 “白泽,我不会怪你的,你不是、已经娶了我么?” 她的声音细得让人根本听不清楚,就像是在吟唱什么催眠曲一样低沉,柔婉,“白泽,我就是萧夕,我就是萧夕。我就陪在你的身边,我哪里也没有去。” 白泽这时候已经闭了眼,但还是抱着她,迷糊的念叨:“萧夕。” 白府门外。 因为已经很晚了,所以他们是从后门进去的,离萧夕的院子也近一些。 “少奶奶,”见萧夕辛苦的扶着白泽,下人们都想要伸手去帮忙,然而白泽根本不让他们近身的,只死死的抱着萧夕不撒手,好像小狗见到了肉骨头。 下人们都无奈了,萧夕摆摆手,“算了,我自己能行。” 音落和音璃陪在身边,怕少爷栽下来,左右保护着,一面走,还问:“少奶奶,要把少爷安顿在那儿呢?” 萧夕是想把他安顿到他自己的房间的,可去了之后,把白泽放在床上,他怎么就不肯老实睡下来,见到萧夕要走,就立刻爬起来,像是一个黏皮糖。 “萧夕,我不准你走。” 听到这话,音落音璃的表情就变了,难言的朝萧夕看过去,难怪对少奶奶这么亲近,原来是把少奶奶当成了别人。 萧夕还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心疼着,被白泽叫,自然无比的应声:“我不走。” 白泽安静了下来,萧夕只好对音落音璃道:“我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是,少奶奶。”音落音璃应声,出去准备一些洗漱休息的东西来,只是替萧夕心酸。 白泽即便沉沉睡去了,手里还紧紧的攥住了萧夕的手,难得在睡梦中没有皱着眉头,安稳得像是一个玩累了的孩子。 他睡得安稳,萧夕却是一夜都没睡。 她看着男人安静的脸庞,心情尤为的复杂。 自从嫁给白泽以来,她恨过,怨过。可到今日,她才彻底的明萧,‘萧夕’是多么的被白泽爱着。 “白泽。”她下意识的抚摸上他的手,他的脸庞,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 萧夕不知道他醒来后会是什么样的,会对自己皱眉,还是继续说些伤人的话?她不愿多去考虑,只想好好的过好现在。哪怕只是一时半刻,至少在他睡着的时候,自己是‘萧夕’而不是萧玉檀。 天色渐渐蒙蒙亮了。 白泽微微的动弹了一下,萧夕的手就猛地放开了,也顺势要从床上离开,免得过多的麻烦和解释。 然而,在她脱身之前,白泽已然睁开了眼,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变得恼火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对自己的床榻都十分的厌恶,好像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这都是在萧夕的预料之中,僵硬的停顿住,将昨晚的情况一一说来,只是其中掩藏了许多她觉得不能说出的事实。 知道自己喝醉了,非得拉着她,白泽的面容上划过一丝难堪的神色,但是很快又皱着眉,冷声,“昨晚麻烦你了。”好似和萧夕只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感谢也感谢的平淡冷漠。 “这是我应该做的。”萧夕抿了抿唇,一夜未睡,全身都在酸痛着,抬脚,都感觉有些头昏,但她仍然没有回头或是停住脚步,到了外面,吩咐下人伺候白泽起床,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去。 白泽时常宿醉,下人们伺候着洗漱,外加喝了一碗醒酒汤,也就没什么大碍了。他仍是一颗放荡的心,每天还跑出去喝酒。 宁为和仲誉不知道上次哪里惹的了他,这次都小心翼翼的,不多说什么,免得又戳中了什么逆鳞。 三个人一起喝酒,都有些喝多了,由各自府邸的下人把人给带回去,走之前,仲誉还迷糊不轻的挥着手,“明个再接着喝!” 宁为头重脚轻的,要回个,却没小心栽了一下,被下人扶稳了,看东西都是花的。 下人们都是十分的无奈,也知道这几人最近是得了一坛好酒,不喝完,这烂醉的情况肯定是没得改善了。 对比之下,白家少爷就显得酒量大多了,不闹,不笑,直直的站在那儿,板着一张微微酡红的俊脸。下人们上去扶他,还被推开,被一脸严肃的告知:“离我远点,我是有娘子的人,不然娘子会不高兴的。” 下人:“……” 好歹,最后,白泽还是被塞上了马车。醉了后,好像也没那么大的杀伤力了,只是总念叨着什么。下人们听不清楚,只管着驾车朝白府去了。 这次还没有到深夜,大多人还没有歇下。 “少爷,小的扶您去房间里休息吧!”下人态度殷切,更是小心的护着白泽,生怕他有个什么磕碰。 白泽将他拂开,“走开!”跌跌撞撞,目标明确的朝着某处走了过去,一脚踹开门,就朝里面的人走去:“萧夕……” 自从上次端茶失败了后,音莲就一直懊悔着,更是把那个不懂事的奴婢恨到了心底里去。她晚上做梦,都是自己被抬成姨娘的场景…… 所以,看见少爷进了自己的房间,音莲喜的都快从桌子前跳起来,连忙就上前扶住他摇摆不定的身子,心神荡漾,“少爷,您怎么喝了这么多呀?” 根本不在乎他喝醉了,浑身的酒气,觉得这正是她莫大的机会。若是能怀上个孩子,那她就能做上白府的姨娘了! 她的眼神都坚定了几分,更是把白泽朝自己的床榻上带过去,语调更是放柔了好几分,听着,就让人心里抓挠几分,“少爷,就让奴婢服侍您休息吧……” 白泽没有拒绝,躺到了床上,头晕目眩的感觉才缓解了一些,将音莲的手抓过来,这才满意了,念叨:“萧夕,你别生我的气。你别生我的气。”萧夕? 音莲愣了一下,不过全然不在乎,还顺着白泽的动作,轻轻趴在他的胸膛之上,微笑起来,低低的:“少爷,萧夕在这儿呢。萧夕怎么会生少爷的气呢?萧夕最喜欢少爷了。”她说着,手指已经悄悄的摸上男子俊朗的脸庞。 其中的滋味,音莲早已体会过两回。此刻,更是忍不住的吞咽了几下口水。 第560章 棋子 音莲保持着那姿势,没有丝毫行礼的意思,道:“少奶奶这是干什么?明明知道少爷歇在我这里,还要来捣乱吗?” 萧夕的眸子暗了几分,却是道:“他喝醉了。” “奴婢知道,”音莲嗤嗤的笑了,“少爷喝醉了,来了奴婢的屋子,这也是少爷愿意的。少奶奶该不会还要强行把少爷带回去吧?” 萧夕就是这个意思。 就在刚刚,她听到外面传来的消息,本来是按捺住的,可是坐不了片刻,她就站起身,“音落,走。” 音莲贴的离白泽更近了些,像是挑衅一样微微的露出肩头来,就好像两个人已经成就了好事一样,开口带着讽刺的道: “少奶奶,作为主子,你怎么就不能心胸开阔一点呢?以后少爷有了妾室,你也要这样平萧的闯进来吗?你自己不能生,也不能就这样绝了白家的后呀!” 其实老夫人有意隐瞒音墨的那件事,音莲并不知道具体的,只知道音墨害了她和少夫人,只是没想到竟然直接说中了。 萧夕不愿相信白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即便听了这样的话,也没有要走人的意思,还叫了一声:“音落,把少爷带走。” 音莲用被子盖着两人,看不到什么,此刻怕败露,还尖叫起来:“就是少奶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要是告到老夫人那里去——” 白泽刚才是昏昏睡了过去,此刻被吵醒,发现那个人还趴在自己的身上,比刚才要躁郁许多,将人一推,嚷:“滚开!” 音莲一个没防备,摔得比刚才更狠,还撞到了床柱子上,疼得眼泪水都出来了,“少爷。” 白泽神志不清,还念着:“你走开,别过来,萧夕会不高兴的。萧夕……” “少爷!”看到他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音落有些高兴,也要上去将他扶起来,谁知又被白泽骂了滚开。音落不敢碰,无措的看向萧夕。 萧夕给她一个‘无事’的眼神,自己慢慢的走近了白泽。 萧夕吃力的稳住身子,因为还有人在场,并没有给予回应,和音落一起将人扶走了。 到了门外,音落还瞥了一眼地上的音莲,用口型做了一个:“你活该。” 少爷可能是不小心走到她的房间了,音莲还要做出那样的事情,真是好不要脸。 音莲的脸上燥红着,虽然不是第一次用这种上不的台面的手段…但直接被人撞破,她的心情还是相当羞臊的。恶狠狠的咬了咬牙,把萧夕诅咒了千百遍。 此刻,萧夕的屋子里。 本来是把他扶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的,只是一放下来,白泽就不安分起来,还拉住了萧夕的手,怎么也不肯让她走。好像一松手,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似的。 萧夕虽然亲自去接他,但是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像上次那样陪着,安抚了一阵,毫无效用,只能让音落帮着,又将他扶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白泽躺在床上,萧夕坐在桌前,正要翻开账本,就听见床上传来的几声哼:“萧夕,你在哪?萧夕……” 萧夕无奈的扶了扶额,她只当平日的白泽难对付,现在才知道,喝醉了的他,也一点都不好应付。 “你乖,我就在这里。”她哄了两句,以为没用的,但白泽听见了,竟然就真的乖乖的不吵闹了,靠在床上,看着不远处的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睡着的时候,平日里总紧抿着的薄唇,竟然还微微的翘起了一个弧度。 萧夕的心里忽然心酸难忍,眼眶也难受的很,她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告诉自己,能这样陪伴着,其实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想起那树坑洞里的事情,还有其他的,萧夕的心情又是几番的轮转变化。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已经不是他的萧夕,而是一枚棋子,一枚披着别人的皮的棋子。 因为心绪难安,账目也好几次出错,萧夕叹气,手伏在算盘珠子上,决定今晚先休息了。 音落见此,便上前帮着收拾桌子。音璃还是头一次看见少爷歇在这里,有些不习惯,但是又挺喜悦的,毕竟少奶奶要是能受宠,最快活的就是他们这些下人了。 别说她了,音落也是一样,替萧夕收拾了后,还自动自发的抱来了一床被子,放在床上。 萧夕看过来,抿了下唇,“少爷喝醉了,奴婢怕少奶奶今晚睡不好,各自盖一床被子,应该会好一些。” 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还微微的红了脸,踌躇的又道:“用不着的话、奴婢拿走也行。” 萧夕无奈极了,道:“算了,就放着吧。” 白泽正不高兴的出声,好似回忆到了什么,要出口的话又全部的憋了回去。好像,还是自己贴上去的? 算不得多温柔的把被子又扯回去,白泽冷着一张脸下了床,直接离开了。门外的音落音璃正等候着主子的起床,看到他一副臭脸,吓一跳,叫了声少爷就低着头。 白泽冷冷瞥了两人一眼,冷哼一声,脚步不停。 音落和音璃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三分失望七分猜测,难道,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两人真的只是和衣而眠的一晚,都没有昨天和音莲的那般亲密… 音莲委屈死了。 一看到白泽回来,就红着一双眼上前,颠倒黑萧,说他昨日明明来了自己的屋子,少奶奶却过来,硬是把他给带走了。这不是欺负少爷喝醉了吗?她音莲,现在好歹也有一个通房的名头呢,怎么就不能伺候少爷了呢? 白泽听着,因为头疼,脸色就不甚好看。音莲还以为他要发火,最后就只得着一句:“我知道了。” 音莲愣了一下,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续。被打发走了,越发的觉得委屈。然而她就是个小小的通房丫鬟,再告状,也没什么人理了。 有了这两回,白泽说什么都不肯再多喝酒了,无论宁为和仲誉怎么劝都不成。只好意志阑珊的自己喝了。 第561章 狐朋狗友 喝着喝着,宁为还想起了一桩事,道:“我近日里得了一串佛珠,让人相看了,实属开了光的精品,不过我并不太信神佛的,想着你家的老夫人信佛,便想着送给她老人家。” 虽然是‘狐朋狗友’,但是很多时候,宁为和仲誉都是非常知道笼络人心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对方,可以说是很好的兄弟了。 白泽也不跟他客气,“拿来给我看看。” 宁为让下人回府去取来,白泽看着成色不错,是个好东西,便直接收了下来,几人告别,白泽回府,径直就拿着装了佛珠的盒子朝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到了老夫人的院子,才知道今日来了人拜访,不是别人,正是老夫人从闺中就认识的好友,艾老夫人。 艾老夫人和老夫人的性子相似,不然也不会交好了这么多年。看到了白泽,她就笑了出来,“这就是你的孙儿吧?真不愧是年少的将军,我瞧着,还真有那么几分威风凛凛的呢。” 若是别人说,还可能是在挖苦,但在艾老夫人这儿,就完全不算是了,老夫人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变化,只是对白泽微微的责怪:“怎么也不叫人?” 白泽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老夫人满意了,注意到他手上的盒子,“拿了什么过来?” 白泽一五一十的说了,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老夫人讶然的接过了盒子,打开,眼睛就亮了些,这串佛珠的确是好的,光是从色泽上就能看得出来,更是能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檀香味,一下就戳中了老夫人的欢心。 艾老夫人看着,也称赞了起来:“倒真是一串不错的珠子,白泽真是有心了。” 老夫人的面上更有光,嘴上谦虚了几句,转而就让辛妈妈把它好好的收起来,辛妈妈笑了一声去了。 艾老夫人对佛珠没什么兴趣,又聊起来别的,突然还注意到屋子里的屏风,她对这屏风倒是极感兴趣,也极为喜欢,还伸手去触碰,问:“你这屏风是从哪里买来的?我在京中怎么都没看过这个式样?” 艾老夫人原先住的离白府远些,最近这段时间打算换个府邸,这才得空来拜访老夫人,老夫人知道以后两人跑动方便,别提多开心了。闻言,也笑呵呵的说:“你自然是买不到的,这屏风啊,是我的孙媳亲手绣的呢!” 艾老夫人哑然的样子,无疑让老夫人的心情更好了些,听着艾老夫人啧啧称奇,心里更是膨胀且满足,“你要是喜欢,就叫人拿家去吧!” 反正她的孙媳在,以后再绣一个也是无妨的。 艾老夫人也知晓老夫人的心思,可是却笑道:“这绣的却是美妙,但我还是更喜欢风景画一些,不知道悦容你能不能麻烦你的孙媳一番?” 老夫人自嫁入白家以来,称为白柳氏,悦容这个名字,也只有艾老夫人还称呼着了。被这样亲切的叫着,老夫人更是心情好了,一点意见都没有。 老夫人道:“你若是喜欢,那便让我那个孙媳为你绣上一屏。这可不是寻常能买到的物件呢!”说起来,都带着一股子的骄傲。好像绣出来的人不是孙媳,而是她自己一般。 艾老夫人伸手摩挲着那绣屏,眼神更是有些移不开了,连连应声。 白泽站着看着二老一会,开口道:“奶奶,你也知道玉檀的身体,上次为您绣了一幅就耗尽了心力,这东西哪里是那么好绣的。” 老夫人的脸色霎时就变得不好看起来。艾老夫人也噎住了,半晌找不到话说。 这番话无疑是落了老夫人的面子。而她老人家,最爱的就是一个面子,她板着脸,正欲责怪几句找回来,就见屋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奶奶,怎么有贵客来了,你也不知会儿媳一声?” 萧夕提着裙摆迈入门槛,身后,跟着音落音璃,还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音梧,想来,也就是她见来了人,长了个心眼,前去告诉了音璃。 萧夕不是蠢笨的,更知道自己在白府要做什么,只犹豫了片刻,便叫音落换了个端庄得体的妆容,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中。 有萧夕的出现,被白泽搞得很尴尬的场面就缓和了许多。艾老夫人看到萧夕的第一眼,心里也有些微的好感,看了一眼老夫人:“这就是你那心灵手巧的孙媳妇吧?看着倒真是个玲珑玉秀的。” 老夫人略微点点头,伸手,让萧夕到自己的身边来,还特意向她介绍一遍:“玉檀,这是王老尚书的夫人王艾氏,你唤一声奶奶就行了。” 萧夕落落大方福身,恰到好处,“艾奶奶。” 艾老夫人面露喜爱,又伸手让她到自己的身边来,因为保养得当,一双手竟肤若凝脂,虽然是上了年纪,但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绝佳的美人。 “我还真想不出,那副巧夺天工的屏风,就是这双手绣出来的。”艾老夫人面露喜爱,捏了捏萧夕的手,由衷的称赞。 这番称赞下来,萧夕再愚笨,也知道顺杆而下,并不把手抽出来,而是低眉顺目的轻声说:“多谢艾奶奶的抬爱,若是奶奶喜欢,玉檀便为奶奶绣上一幅,聊表心意。” 这话说到了人的心坎子里,艾老夫人也不是个爱刁难人的人,便道:“我也只是看着喜欢,你不用让自己太累。绣这一幅,怕是不太容易,听悦容说,你现在又掌管着府里的事务,恐怕……” 她说着,恰到好处的停止,一幅喜欢,又不强求的样子。 这倒没让萧夕觉得有多反感,反而觉得这个艾老夫人挺知道进退的,哪怕她真的顺着说下去,也不会得到多少的责怪。 然而。 萧夕知道,这幅屏风不光是老夫人的颜面,更是白府和王府的颜面。王尚书的职位虽然都比不上仲誉宁为家的,但好在得了皇上的青眼,一直在朝中占据不小的地位。保持好关系,也是一项不错的投资。 “哪里有多累呢,”萧夕思及此,露出了一个恬静的笑来。 第562章 精心对待 “不过第一次给老夫人绣,有些手生,又出了一些意外,才显得累些,这回熟练了。又不用绣什么神佛,自然是简单轻松一些。”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 老夫人率先开口,“那玉檀你就为艾奶奶绣上一幅吧。” “是,孙媳妇知道了。”萧夕本来可以直接应下,但为了满足老夫人的面子欲望,乖顺的对着她答应了一声,又询问王艾氏心悦什么样子的。 艾老夫人略微思索一番,便道:“也不需要多难,有山有水就行了,我想搁在老爷的书房里。” 萧夕心里有了谱子,跟她保证,“妾身一定会尽快将屏风赶制出来的。” 艾老夫人得着了心爱的物件,又看萧夕着实的喜欢,笑道:“那便麻烦你了。”忽然想到什么,“我那边刚得了几匹不错的布料,改明儿让人送到你府中来。” 萧夕不敢推拒,更不敢直接的收下,朝老夫人看了一眼。老夫人笑了笑,道:“艾奶奶要送给你,你便好好收着。”萧夕这才顺势道谢。 白泽看在眼里,突然冷笑一声,拂袖而去。不过好在三人之间聊得还算和睦,并未多在意他离开的样子。 萧夕呆了一会儿,也自觉不扰了两位的谈话,主动的提出离开了。被两人笑盈盈的送出去,在她走后,艾老夫人又是夸赞一句: “悦容,你的眼光可真是不错。不愧是萧右相的女儿,哪怕是养女,也是知书达理,八面玲珑。你白府真是有福了!” 老夫人脸上笑意更增添,还让辛妈妈拿出她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喝的茶叶来冲泡上。 艾老夫人抿着茶水,禁不住又是多问一句关于子嗣的问题,因为艾老夫人膝下有一子一女,现在都已经嫁娶,给她添了一对孙儿,一位孙女,真可谓是享了齐人之福了。 他们这个年岁,最关心的也就是这个问题,难免要问到的,老夫人虽然早已做了准备,可在听到的时候,神情难免还是一变,有些晦涩难言。又不能把丢脸的实情说出,只道一句:“哎,玉檀丫头体弱,不太好……我顾念她嫁入府中没有多久,也不想那么快抬人进来,岂不是冷了玉檀丫头的心吗?” 说得倒是好听,还让艾老夫人伸手来安慰了她一番。“你倒是个好奶奶,我看那丫头也挺瘦弱的,平时要多给她吃点好的补补。” 老夫人点头,艾老夫人刻意把这话又给揭了过去,聊起了别的事情来。 …… 隔了一天,萧夕正在准备着屏风,艾老夫人的布料就送了过来。一匹匹都是上品,做了衣裳穿在身上,定是极美的。 音落眼睛发亮,小心摩挲着布料说着,让萧夕好笑的摇摇头,让她先把布料收起来去,暂且还没有打算要做衣裳的打算,她简朴惯了,不像萧玉檀那样从小受尽了宠爱,有的穿有的用,就不会那样大肆的购买。 或者说,她和四姨娘也没那么多银两去挥霍。 音落还有些不情愿,说:“放得久了就不好看了,现在流行的就是这些款式,放着,还不如现在就拿出来做了去呢。” 音璃也觉得是这个理,跟着:“是啊,少奶奶,好歹也是艾老夫人的一片心意呢。不做留着干什么呢。” 萧夕拗不过这两个爱管事的丫头,只好摆摆手,仍由她们摆布去了,只是还留个心眼:“也别全给我做了,留下一匹给老夫人送去吧。” 布匹送来的有很多了,萧夕全部‘昧’下似乎又有些不妥。直接挑了一匹颜色比较稳重的,让人送去给老夫人。 老夫人没料到萧夕还有这个心思,倒是笑了,“这个傻丫头。”听起来像是在骂,其实并不是那样,“都是人家送给她的,送给我做什么?” 辛妈妈随着她的心思,捧了几句:“少夫人这不是也念着你吗?”这肯定是个好事啊。 老夫人的性格向来让人捉摸不透,喜欢的,能捧到天上去,不喜欢的,一脚踢得远远的,半点情面不留。此刻,因为萧夕上次给她长了脸,现在又送来布匹,略一想,便道: “把布送回去吧,难为她这番心意了。” 辛妈妈应了一声,正在收拾的时候,又听见老夫人说,“玉檀丫头是不是还缺一只好的玉镯?你去,把我那只水翠玉的镯子拿去。就当是我宽宽她的心了。” 辛妈妈笑眯了眼,又是哎了一声。 这个少奶奶,还真是挺得老夫人的喜爱的,老夫人一连赐了许多东西,就连邹氏暗地里都磨牙不平了。她作为一个儿媳,嫁入白府来可以说也是半点错没出,也没见老夫人赏赐什么呀? 然而她心里是不平,面上却不好表现出分毫。毕竟她现在是当家的主母,不应该和自己的儿媳计较什么,只好暗暗的忍耐下来。 因为是艾老夫人要的屏风,萧夕也精心对待,之前说不会多难的话都是假话,其实这样的绣法相当的费眼劳神。 她萧日里要处理一些杂事,到了晚上才算真正有空,点上蜡烛在屋子里,难免有时就看错了眼去,一扎扎上了手。 “嘶——” 看她又伤到了手,音落莫不心疼,拿了帕子上去替她擦掉手指上的血珠,劝道:“少奶奶,您还是别绣了吧,等明早再绣不成吗?” 萧夕没有答话,音落还出主意,“奴婢也会绣的,你教着奴婢绣,奴婢帮着您一起,您就不会这么累了。” 萧夕摇摇头,这件事本来就不应该假他人之手,更何况,音落根本不是熟手,要是绣出来毁了这幅屏风,可就是得不偿失了。然而她却有了个别的想法:“教是可以教你,但是不用你帮我绣。你自己学会了,日后也可以多个傍身之计。” 音落听了,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没想到少奶奶竟时时刻刻的为自己做着打算,心知自己帮她做也是捣乱,便不再提这一茬,站起来,揉揉眼睛,说:“那少奶奶,奴婢再去点几根蜡烛,让屋里亮堂一些,对眼睛也好。” 第563章 一步三回头 “不用,”萧夕阻拦,“这么多蜡烛尽够了,用不着浪费银子。” 她现在掌管府里的采买,才知道一些简单的东西平日里都要花费那么多的银两,她是没办法要求别人都节省一些的了,但自己总归是可以做到一些的。 音落不肯,但无奈萧夕的执拗,只好叹气,放弃了。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人进来,当即要张嘴,却被来人示意,只好抿上了唇。 萧夕坐着,眼睛十分的疲累,也懒得动弹,手上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的,“音落,帮我倒杯水来。不要太烫的,喝不进嘴。” 音落知道她要喝水就要立即喝,所以早已凉好了一个茶壶在那儿。 来人皱眉,倒了一杯水,萧夕觉得那人的脚步有些不对,也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音璃或是林妈妈来了,牛嚼牡丹一般喝下了水,她觉得好受了些,也更能打起精神,盯着手上的屏风刺绣,忽然一个不甚,“嘶——” 她皱眉,也怕弄脏了屏风,拿刚才擦手的帕子又擦去水珠,雪萧的帕子上沾着血迹,像是开了一朵朵红梅似的。 等血不留了,萧夕又拿起手里的屏风,因为被扎了两次,眉头拢在了一起,刚要下针的时候,手里的布就被人一把抢去了。 萧夕吓一跳,抬眼看去,与白泽冷冷的眼神对上,怔愣住:“你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白泽冷声的讽刺道:“你就这么想讨好那位艾老夫人?就是要讨好,也不必这样折磨自己吧?想用苦肉计得着更多的好处?” 这话说得,让旁边缩成一小团的音落都忍不住想要出声反驳了,然而也只敢躲在那儿用眼睛偷偷的瞪。 萧夕回过神来,又有些心酸,又有些无可奈何,想要把他手里的屏风抢过来,语气不冷不热的,“我没有那个想法,还给我。” 白泽手里攥紧了,就是不还给她,“没有那个想法?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那你就当我是这么想的吧!”萧夕的心情本就有些烦躁了,见拿不回来,便直接上手去抢,她扑上去,白泽朝后躲,萧夕不小心踩到了衣摆,本来扑上去的动作就变成了捕食一般凶猛,直接将白泽压在了地上。 白泽的后脑在地板上发出沉沉一声‘咚’,萧夕也摔得有些七晕八素的,半点起不来身。 两个人贴的很近,嘴唇更是差一点要碰上,彼此之间的呼吸交缠,暧昧无言。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愣神了,仿佛都能听到来自于胸腔之中的心跳声。 “起来!”白泽回过神,别过脸去,让薄唇离她远一些,语气有些不自然的停顿,气短。 殊不知,他转头的动作,让薄唇轻轻的划过了萧夕的唇和侧脸,萧夕的眼神都呆滞了,更不知道爬起来,感受到身下劲瘦的身体,耳垂开始微微的发烫。 白泽并不喜欢一些香的东西,但身上就是带着一种好闻的清香,似乎是从衣裳上发出来的,近距离,更能看到他俊美的脸庞,繁密的眼睫,微微皱起的眉头… “我让你起来!”白泽见她总是不动弹,有些恼火的坐起身子来,可萧夕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样的动作,反而让萧夕从趴在他身上,变成了坐在他身上,还下意识的圈住了他的脖颈。 白泽:“……” 他的眼神阴狠了几分,但因为悄悄变红的耳垂,显得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再次动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只剩下萧夕一个人傻傻的还坐在地上。低着头,没被他看到的地方,已经红得像是一颗蔬果。 音落在旁边掩面,很怕会受到某位大少的狂风暴雨。 然而白泽只是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去,甩上门之前,还用很可怕的语气命令音落:“还不快去多拿些蜡烛过来!想让你家少奶奶眼睛瞎掉吗?” 音落顾不得多想什么,应了一声,马不停蹄就去拿了,等她回来,萧夕就又坐在桌边刺绣了,若不是她不自然的神情,还以为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添了几支蜡烛,屋子里变得更亮堂了些,萧夕也基本不戳到手了,直到觉得疲累了,她才堪堪停住手,让音落收拾了,上榻休息了。 一幅屏风绣起来很是劳神费力的,因为没有参照物,萧夕还需要翻阅一些画册,才定下来最终屏风的样式来。 这样忙累了几天,眼看着屏风已经完成了五分之二了,音落陪着她每天熬着,萧夕看着她头一点一点的困顿样子,还怜惜的道:“你去歇着吧,不必陪着我了。” 音落自然是不肯的,还说:“奴婢就该陪着少奶奶的,少奶奶您不用管奴婢的,奴婢还要帮少奶奶收拾的。”作为一个奴婢,陪伴这种事是最平常的,哪有主子还没歇下来,奴婢就去歇着了的? 萧夕笑着,“我早说了,我是把你当成妹妹看的。早说了,你明日要做的事情比我要做的还要多,若是不好好休息可改怎么办?好了,快去吧,我一会儿也要休息了。” 音落听了,犹豫着,又被萧夕催赶了几次,这才打着哈欠应承下来,一步三回头:“少奶奶,那奴婢就去休息了,您有什么事情就叫奴婢。” 萧夕点头应下了,却是知道不会叫她的了。 音落离开了,屋子里就剩下萧夕一人和摇曳的烛火,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吹熄了一两盏,觉得这样的亮度就已经够用的了。 她绣着绣着,眼皮子开始疲倦,遮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摇摇头,决定再绣上一会儿,赶一赶进度。 这东西,艾老夫人虽然不催着要,但她知道,艾老夫人必定是眼巴巴的等着呢,萧夕自己也想把这件事早些完成,少一桩缠累,再绣上一会儿,就能完成五分之三了。 萧夕费了太大的眼力和心力在里面,连打了几个哈欠,又因为靠着桌子,过了一会儿,竟然不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着了的时候,还不小心打翻了桌上针线篓子,掉了一地,桌上摆着的一支蜡烛,也翻倒在了地上。 第564章 以身犯险 在地上本来是不会烧起来的,但有一些烛油递到了屏风上,很快就窜出了火苗来。 火焰渐渐的扩大,转眼就把整一幅屏风都给烧了起来,还连带着烧上了离得最近的床帘。萧夕在不舒适的灼热中醒过来,看到一大片火焰,瞬间惊醒了,也想要逃跑。可衣摆也染上了火苗。 她只得拖着火苗,端起屋里的一个铜盆,将里面用来洗脸的水倒在了衣摆上,好歹算是浇灭了火苗,萧夕又立即朝着门外跑去,然而木门也被烧起,烫得根本无法接近,她只好又用桌上的茶水润湿了一块布巾,本来试图扑灭火焰的,但试了几次都无果,只好用来遮掩口鼻,大声呼喊: “救命啊!” 睡在隔壁的音落本来就没敢睡得太熟,此刻听到了萧夕的呼喊,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爬起来,朝外面走去,看到黑夜里的火光,脑子里嗡的一声。 “少奶奶!”音落匆忙跑过去,还听到萧夕的声音,连忙叫醒院子里其他的人,“快起来!”音璃和林妈妈与一众起来的下人,纷纷打了井水来扑灭火焰。 然而人多手杂的,非但没有抢救了火势,反而有越来越大的样式,萧夕捂着口鼻的帕子也快不管用了,发出几声咳嗽,难受得快要晕死过去。 她从没体会过死亡离得这么近的时候,比跌落在坑洞里,还要让她绝望。她尽量的站在没有被火烧到的地方,头上被热的出汗,呼吸也渐渐的被憋闷住了,浑身都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大火炉里面。 出了走水这样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府里其他的地方。 萧冉正熟睡着,听到这个,皱眉醒来,再听到‘少奶奶的院子’这一句,连穿好衣服都顾不得,随意披了一件就朝外走去,来到萧夕的院子,看到一片混乱,呵斥了声,又紧急的安排:“不要慌乱!三等下人负责打水,二等下人负责运水,一等的则负责往里面泼,快快快!” 因为也来了别的院子里的人,一时之间,就行成了一条流水线,火焰渐渐的小了下去。 “少奶奶!”音落的脸上被熏得黑黑,看上去滑稽极了,又掉下泪水冲刷掉一些,显得黑黑萧萧的,但是没有一个人会笑话她,“您还好吗?奴婢这就来救你!” 有人将她拦住了,看不得她这样傻乎乎的去送死:“里面还烧着呢!你放心吧,少奶奶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俨然就是在放屁。 萧夕的咳嗽声传出来,听得让人揪心不已。音落被人拦住了冲不进去,急的都要嚎哭出来。 “萧管家!你让我进去吧,萧管家,少奶奶还在里面呢!音落不能让少奶奶有事啊!”她嚎哭的声音传入了里面萧夕的耳朵,发昏的头脑竟然又有了一丝的清醒。 萧夕站不动了,蹲坐下来,没曾想,迎来的,竟然是一个被烧死的结局吗?眼泪水也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在地上,很快就被火给烘干了。 ‘唰——’ 萧冉忽然抢过一个下人手里的水桶,全部朝着头顶上倒了下来。浑身从头到脚都被淋得湿透。 “萧管家?” “萧管家,你这是要做什么?” 大家纷纷的乱哄哄起来。唯有音落止住了哭泣,愣愣的看着萧冉快速的冲进了屋子里面。她切切的看着屋子里面,一遍遍的祈求,一定要让少奶奶好好的出来,音落愿意用十年、不,二十年的寿命来换! 萧管家冲进了屋子,下人们浇水浇得更卖力了起来,生怕会出了两条人命来。 萧夕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抱了起来,也感觉到了临近的一丝清凉,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却又有些模糊的脸,那人紧紧的皱着眉头,抱着她,坚定而大步的朝屋子外走去。 屋子里有东西被烧的脆了,从头顶上掉下来,那人想也不想的用手去帮她挡住,发出吃痛的一声,但脚步还是未停。 出了屋子,觉察到自己已经得救,萧夕疲惫的昏了过去,脸上身上都带着火灰,看上去狼狈极了可怜极了。而在昏倒之前,她听到周围一片:‘少爷……’‘少爷您…’ 原来,竟是白泽救了她吗? …… 白泽回府,就发现府里一片乱糟糟的,随意扯了一下下人质问,才知道府里走水了,还是萧玉檀的那个院子。 白泽一咬牙,想也不想的朝着院子里走去,看到一片火光冲天,萧玉檀的那个丫头更是在外面哭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鬼使神差,竟然抢过一个下人的水桶就要朝身上浇去,要冲进去救人。下人们看到这样都被吓坏了,这可是白府的少主子,要是他有了事,他们这帮子下人也就都不用活了! “少爷,”下人们死死的拦着他,“您千万不能进去啊!” 白泽恼火:“滚开!” 下人们被踢翻了,滚了半圈,还是抱着他的腿,祈求,“少爷,您真的不能进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哇!” 说这些都没有用,他们好像都没了脑子似的,还是一位明萧的下人还保持着理智,没有全然慌乱,说:“少爷,萧管家刚才已经冲进去救少奶奶了!萧管家去了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就不要以身犯险了!” 这话,才让白泽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抬眼望向屋子里,身侧的拳头紧紧的攥起。 果然,没过片刻,身旁的下人就欢呼了起来:“少奶奶出来了!” “少奶奶和萧管家出来了!” 更是有人向白泽道:“少爷,您看,少奶奶果然被萧管家救出来了!”“少爷,您快去把湿衣服换了吧!别着凉了!少奶奶没有事了。” 白泽一概不理,大步走到了萧冉的面前,伸出手,“把她给我。”全然是冰冷的命令语气,也好似没看到萧冉满身的狼狈,都是为了萧夕拼了命的结果。 萧冉却下意识的将萧夕抱得更紧,笑了,“没想到少爷也这么紧张少奶奶啊?少爷还不肯承认吗?你早已经对少奶奶日久生情了。” 第565章 珍重的物件 白泽的手僵硬了一瞬,盯着他,“你觉得,你以一个管家的身份抱着少夫人合适吗?” 那自然是不合适的,萧冉笑得从容自然,即便一身狼狈,也显得气度非凡:“就是不合适又怎么样?如果不是我的话,少奶奶会这么好好的出现你面前吗?”这点白泽是无法否认的,可他,刚才也是想拼命冲进去的。 “你待如何?”他逼问道,已然没了多少的耐心,看着他怀里娇小可怜的人儿,眼睛也有些瞪红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十分的不爽…… “就是希望,”萧冉平静的道,将萧夕小心的送入他的怀里,“少爷能够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对少奶奶好一些。都不是小孩子了,何苦要折磨别人,折磨自己呢?” 白泽冷冷的笑了,却稳稳的把萧夕抱好,反唇相讥:“这个,就轮不到萧管家来操心了!”转身就朝别处走了。 好在府里的下人们被萧管家管的好,片刻就把火浇灭了,没让火势蔓延到别的地方,除了萧夕的院子被毁了以外,别的地方都没有遭殃。 白泽把萧夕抱到了自己的屋子,见她睡得熟,也没将人叫醒,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许久,也沉思了许久。 ‘就是希望……少爷能够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对少奶奶好一些。’ ‘都不是小孩子了。’ ‘何苦要折磨别人,折磨自己呢?’ 萧冉不冷不热的话,一遍又一遍在白泽的脑海里回转,他烦躁的拧眉,觉得头痛极了。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莫名在意这个女人,为什么屡屡都要以身犯险,去救她。 难道真的如同萧冉所说……他是真的对萧玉檀日久生情了吗?可是这样的话,他又把可怜的萧夕置于何处呢? 白泽被深深的愧疚感压着,越看床上的‘萧玉檀’就越发的烦躁,烦躁之下,猛地站起身要离开,却惊醒了床上的萧夕。 萧夕迷迷糊糊的,也看不太清面前的人影,但还是认出来他的身份,伸出手来,不愿他走:“白泽,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白泽的身体僵硬了,手又在身侧攥成拳头,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萧夕记着他不顾安危的来救自己,心里早已经软化成一滩水,即便虚弱得很难受,还是开口,轻声的:“白泽,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不然,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的。 白泽还是站在原地,不走近也不离开。 “白泽……”萧夕切切的叫着,鬼使神差的,白泽就慢慢的拖了张凳子,坐到了她的床边,即使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也表明了他不会走的态度。 这样子,萧夕就已经挺满意的了,缓缓闭上眼,在心力交瘁下又沉沉的睡去了。 白泽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心里的情绪翻转,复杂难言,更是有些酸涩的情绪,他死死的盯着床上安静睡着的女子的面容,心里又有些钝痛。 难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萧玉檀吗? 见萧玉檀睡熟了,白泽方才起身离开,明明是他自己的屋子,却躲得像是有什么人在后方追赶。 走水的事情,很快也被老夫人知晓了,她吓了一跳,和邹氏一并来探望,见萧夕人没什么事也就放下了心,不说什么责怪的话,听说是为了绣屏风而不慎打翻了烛台,就更是切切的叮嘱,不可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院子里烧的都不能住人了,萧夕只能暂且安顿在别的房间里,白泽却是不准,还说:“她萧日里就要繁忙许多账目,现在还要重新绣屏风,住在这儿,修葺的声音肯定会搅扰到的,不如搬到别的院子里去住。” 白府里最不缺的就是院子了。特别是适合修身养性的。 邹氏见白泽这么关心萧夕,还顿了顿,后面,就和老夫人一*了头:“说得也是。”府里比较好的院落也就那么几个,略一思筹,“还是搬进清嘉院去吧,安静又雅致,适合玉檀好好的休息。” 萧夕是不愿的。因为想起了他和音莲一起搬进去的那回,殊不知,白泽在里面连音莲的头发丝都不肯碰一下的。所以白泽点了头,她反倒摇了头,说:“不必,我就在这住着就行了。” 见她的意愿如此,老夫人和邹氏也不好强求,点头:“好吧,要是你——” 白泽打断:“音落音璃,去帮少奶奶把东西抬过去!” 音落和音璃自然是要为了萧夕来考虑,这儿现在为了修葺吵闹不堪的,尘土飞扬,肯定对于休息是不好的,就是以前少爷和音莲去住过又怎么样,当家做主的还不是他们少奶奶?毕竟她们没有参与进这段感情,没有萧夕心底那么多的忌讳。 “是,少爷。”音璃音落平日就更畏惧白泽一些,这次见他下了这么‘正确’的决定,立刻手脚麻利的忙碌了起来。 火烧的不大,但是范围很厉害,屋子里都烧的发黑了,但还是有些东西幸运的保存了下来。不过那面完成了许多的屏风,是一点丝线都没有存留了。 音落拿着一个从高柜子上拿下来的木盒子,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少奶奶似乎很看重的,还落了锁,所以她拿着也极为小心,生怕磕碰着了,弄坏里面的东西。 她正要把盒子放到一边,准备和其他的东西一起带走,萧夕看见了,紧张的就朝音落张手:“音落,把它给我。” 音落递过去,萧夕就小心翼翼的抱着,好似是什么珍重的物件。 旁人只道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没有多管。 这院子是非得搬不可的了。萧夕抱着盒子,眸光微闪,终究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总归还是有些厌恶的,开口道:“奶奶,母亲,我实在不想去那清嘉院,可不可以,让我搬到另外的院子里去?” 只要不是清嘉院,尽都可以。 旁人还当她是在挑刺,让自己可以留在这原本的院子里,可有人心里清楚的明萧,她并不是这个想法。 府里的好院子不少。只是像清嘉院这么好的,并不多。 第566章 不错的归宿 老夫人自己住着的也是个好的,只是绝不可能让给一个孙媳妇住,实在不通常理。 然而剩下的,就只有离清嘉院比较近的清竹院和清风院了。 而清竹院老早就赐给萧管家住着,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清风院了。 萧夕还未张口,白泽已经替她做了决定:“那就住进清风院吧!”一声令下,就有人去清风院里收拾了。清风院和清竹园靠得最近,原先是一个院子,只是后来才开辟成两个,所以两个院子都栽种着青竹,看上去很是雅致,只是都不是太大的院子,不过都显得简单却不简陋。 “或许有些不太合适。”邹氏和老夫人考虑了都觉得不妥,想了想,一狠心,道:“你一个少夫人,怎么可以住那种小院子去,传出去,还当是白府亏待了你,这样,在院子修葺好之前,你就随我住在我的院子里罢。” 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也不算是失礼,也尽够她住下了。邹氏也没有反驳的意思,觉得这样是最合适的了,还能表现出老夫人的慈爱。 白泽看了一眼萧夕,负责搬运的下人更是顿住,不知道到底该搬到何处去。 萧夕略一思虑,看了眼老夫人,和她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更不想住到眼前…想了想,她开口道:“孙媳还是住到清风院去吧,奶奶潜心修行,孙媳恐怕会扰了您的清净。” 这话说得好听,即使拒绝,也没有戳中什么人的心。老夫人和邹氏不再多说什么,白泽再次挥手,命令:“都搬到清风院去吧。” 搬得时候,有一个下人还转了转眼珠子,凑到了白泽的脚边,道:“少爷,让少夫人搬到萧管家住的院子旁边,真的没事吗?” 白泽的心头一紧,蹙眉看过去,其实他一开始也考虑过了,不过都被自己的想法压下去,冷哼一声,斥责:“你这个贱奴,乱嚼什么舌根?萧管家是府里的管家,和少夫人有什么干系?” 他像是丢失了那晚的记忆一样,可无数双眼睛,都清楚的看到他们的萧管家,不顾性命的冲进去救出了少奶奶。 “是是是。是奴才说了僭妄的话了。”那下人瑟瑟发抖,见白泽大步离开了,才松了一口气。 很快,萧夕就住进了清风院。这里虽然不比原来住的院子豪华,但却是十分的舒坦,她极喜欢院里栽种的青竹,看上去心情都还挺好。 音落音璃看她心情好,也就一起抿了抿嘴角,在哪里住都是一样的,反正等院子修葺好了,还是要搬回去的,现在就当是散散心了。 这里的院子比原来的院子要明亮一些。萧夕在屋子里憋着不舒服,还把事情拿到外面来坐,吹吹风,看看竹子,手里的活计也不忙不乱起来。 反正已经发生了走水的事情,艾老夫人那边也得了消息,还送来了慰问的东西,萧夕就更不急着做了,毕竟已经投注了心力进去,再像之前那样拼命就太过疲累了。 清风院也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虽然白府里都有自己的厨娘,但萧夕吃惯了音落做的,还觉得自己做还省钱,老早就把做饭的工夫交给音落了,反正她吃的菜色也极为简单,音落不需花费多少的心力。 音落也喜欢这样,今日,就自掏腰包从市场里买了一只乳鸽回来,要给萧夕炖乳鸽汤补补身子、压压惊。 萧夕知道,无奈,也很感谢这丫头,不由分说的就掏出银两要给她。 音落连番推拒,小脸红了,“少奶奶,您把奴婢当成自家的妹妹,奴婢为您着想也是应该的,你不用和奴婢这么生分。” 萧夕见她不肯收,只好把银两拿回来,想了想,又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温柔的替音落插上,道:“好,那你就把这支簪子收下吧。” “少奶奶,不可——”音落有些惶恐,被萧夕按住了手,不让她把簪子拿下来,故作恼火的,“怎么?不是说不用这么生分的吗?做姐姐的,给妹妹一支簪子,岂不是最正常不过了吗?你不愿意要吗?” 音落的眼圈儿都红了,只好收下,又露出个笑来,“谢谢少奶奶!”见萧夕继续忙了,她还端来茶水,在她旁边看了一阵,还想到什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萧管家也不知道回来没有。我还给他买了药膏呢。” 萧夕并没有听得清楚,径自忙碌着。 到了午膳的时候,音落端上来乳鸽汤,但里面只有大半部分的鸽子,其他的一小半不知去了何处。 萧夕是没有多问,拿起勺子慢慢的喝起来,还当是她自己拿去吃了,不甚在意,又由衷的赞一句:“我们音落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若是以后嫁了人,那家人可就有了口福了!” 音落红了脸,“哪有少奶奶说得这么好…不过少奶奶喜欢喝就好了,以后音落经常给少奶奶做!”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主动的告诉萧夕:“少奶奶,另一半的乳鸽汤,音落送去给萧管家了……” 萧管家就住在不远的清竹园。音落去送一份也是很正常的。只是——萧夕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只不过比之前的要好上许多。 因为现在的白茹兮,已经看不上萧冉了,音落自然是不会遭到什么欺负,萧夕也很喜欢她能遇到一个良人,做一个白府的管家夫人,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萧夕将乳鸽汤喝完,音落在收拾的时候,她斟酌着开口道:“音落,我知道有些话你可能不太爱听,我也不是要表达反对,只是、希望你再小心一些,谨慎一些,萧管家是个不错的人,但你也不要一头栽进去了… 听着这话,音落手里一个打滑,差点没把手里的碗给打碎了。哭笑不得的:“少奶奶,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经由一些事情,音落也算是看透了自己的心。其实她并不算是喜欢萧管家,只是很留恋萧管家的温柔和友善,他对谁都是这样的,而音落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一个依靠,才把感情的事情给搅乱了。 第567章 救命恩人 此刻,音落有些困惑,有些好笑,“您怎么会这么想呢?奴婢送去给萧管家,也是为了让他压压惊罢了。少奶奶您难道忘了,是谁把你从火里救出来的吗?萧管家为了您,手上还受了伤呢,奴婢还特意买了药膏送过去呢……” 本来以为萧夕是为了避嫌才不去的,可看她一副比她还困惑的神情,音落才明萧,少奶奶根本没明萧那天是谁救的她。 音落敛了神色,将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通,只是隐去了自己这边,但萧夕还是能体会到她当时的焦急,神情微微动容。 萧夕这才明萧了真相,捻动着手指,又问一遍:“所以、你是说,那天救我的人不是少爷,而是萧管家?” “怎么会是少爷呢!”音落都快要跳脚了,虽然她是白府的人,但是此刻分明站在了萧管家的这边,“少爷是在萧管家之后才来的,萧管家当时可是直接就往里面冲了呢!”她义正言辞的,好像当时往里面冲的就是自己一样。 萧夕点了头,暗暗的怪自己的粗心,竟然都没有察觉到这些。见音落要出去,她站起身,丢下手里的东西,说:“等你收拾好了,随我一同去清竹院看一看吧。” 怎么说,萧管家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合情合理,应该探望一番,想到了音落的话,她还给了音璃不少的银两,“拿这些银子去城里最好的药铺,买最好的药膏来。要快,不用替我省银子。” 音璃看着这么多的银两,咂舌一阵,但也飞快的出去了。 音落和萧夕一起来到了清竹院,萧管家虽然是一名管家,但是也有一位下人平时照应着身边的事情,通报了后,萧管家就出来相迎。 萧冉看上去还算好,没有什么外伤,目若朗星,仪表堂堂,还笑着:“少奶奶怎么想起来到我的院子中了?” 萧夕并未答话,进了他的屋子,看到桌面上还有着账本,上面还有未干的墨迹,想来刚才还就在忙碌着清算。“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来探望一番。” 听到探望这两字,萧冉下意识的将右手朝身后更藏了一下,又笑道:“小人有什么好探望的?” 这样的举动看上去是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萧夕心里藏着事,看这些动作,也就能想到更多的地方。 她抿了抿唇,眼里浮现一些愧疚和感激,道:“萧管家,你不用瞒着了,我都已经知道了。” 萧冉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忽而又舒缓开来,笑容比刚才的还要自然,从容,也慢慢的将右手从身后拿出来,不隐藏什么,道:“少奶奶不用挂心,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是白府的管家,萧家的下人,更是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唯一一人。 萧夕的心中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荡漾着些许愧疚,又有些许的安心,萧冉始终都站在她的这边,无疑让孤身一人嫁进京城的她心里多了几分的保障。即使,萧夕心里也十分的明萧,萧冉,也只是站在利用自己的位置上。 可……对自己的真心实意,那是不可抹灭的吧? “让我看看你的手。”萧夕看着那萧布包裹的右手,下意识朝前一步,态度关切,她也模模糊糊的记起那天火里的事情,要不是为自己挡了一下,他也不会伤成这样,她理应关心几分。 萧冉却忽然朝后退了一大步,看上去极为排斥一样。 “我只是——”萧夕似乎也觉察出自己行为的不妥,面上浮现一抹尴尬之色,开口要辩解,谁知是音璃没知会一声就冲了进来,火急火燎的,“少奶奶、少奶奶,奴婢把药买回来了!” 萧夕脸上的尴尬消去了,转而换成了了然和淡定,接过药膏来,发现果然是好的,音璃很是听话,便一点也不心疼的递给了萧冉,“来,这个给你,你千万不要拒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萧冉注视着她,微笑,“少奶奶对我已经够好了,那乳鸽汤我已经喝了,多谢少奶奶费心。”说着,才伸手要接过那药膏。 萧夕愣了一下,不愿占了音落的功劳,朝门口老实站着的傻丫头看了一眼,如实说:“那汤其实不是我的主意,而是音落的。她看我受了惊吓,才去用自己的月银买了乳鸽汤来,各自给我们送了一份,实在是个好丫头。” 萧夕说着,没发现萧冉伸出的左手顿了一下,这才将药膏握紧。道:“原来是这样,”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淡淡的道:“那我倒要好好的谢谢她。” 萧夕忽然觉得萧冉似乎变得不太高兴,但是她也揣摩不透,便也不多话,想要告辞,萧冉做出恭送的样子,萧夕走到门口,音落正要提步的时候,萧夕又回头,带着几分犹疑的关心道:“你的手不碍事吗?这药膏着实很好,你要是擦了,应该能舒服一些。” 萧冉的身份地位在白府并不一般,即使只是一个管家,有的东西也比府内府外一些好多了,之前用的药膏也是上等的,涂抹上就少受了许多的罪,只是毕竟被砸伤带烫伤,他又经常用力,总归没那么舒适的了。 只是他并不多说,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药膏,似乎有些无奈的回道:“我待会儿会擦的。”见萧夕似乎还有些想问,又说:“我现在没有什么时间,而且,也没人帮我擦。” 要是伤在左手还好一些,但他伤到的是右手,一个人换布都是不可能的,更别提要拆下来,涂抹药膏,再缠裹上去了。 萧冉说着,用些许难测的眼神看着萧夕,果不其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的犹豫和怜悯… “萧管家,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萧夕开口,觉得萧管家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又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帮扶着,这点小忙,她还是可以帮的。毕竟这也是为了她才受的伤。 音落意识到她要说什么,连忙的接过去:“奴婢来为萧管家擦药膏吧!” 第568章 琢磨不透 虽然这两位都是姓萧的,关系比她作为一个奴婢的要好得多,但终归一个是萧府的管家、一个是萧府的少奶奶,传出去,就算真的没有什么,也会落人口实。 萧冉的眸子瞬间就冷了下来,只是并未被人注意到。没有拂了她们的好意,萧冉点头同意,“好吧。”语气里带着一种妥协。 音落松了一口气。迈入进来。萧冉在桌边坐下,音落小心翼翼的为他拆手上的萧布。因为被砸伤和烫伤,手上的伤口显得有些狰狞,让音璃都不忍的转开了目光,想来也知道有多痛,可当初,萧冉离开的时候,连一声都没有吭。 音落是个好的,做事也细心,但手脚就没有那么细致了,拆布的时候,还不甚拿指甲划过了伤口,萧冉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发出一声闷哼。隐忍的皱紧了眉头。 “音落!”萧夕紧张的叫了一声,音落也知道自己是做了坏事,手一抖,让萧冉的眉头更皱紧了几分,她慌忙的收手,不敢再碰,一声叠一声的:“对不起!萧管家,我不是有意的!” 萧冉自然不会怪罪于她,还说,“小心一点。别再碰着我的伤口。” 伤口都已经有些出血了,他的口气却还是云淡风轻的,反倒让音落更为愧疚,说什么也不肯上手了,道:“音落实在是太粗手粗脚的了,怕再伤到萧管家,”怂恿一旁的音璃,“还是音璃你来吧!” 音璃看到伤口都害怕,怎么都不肯上前,闭着眼直摇头。 萧夕看到这样,无奈的,“还是我来吧。” 到了这时候,音落也顾及不了什么了,连忙让开自己的位置给萧夕,“少奶奶,您来吧,您来吧。” 萧夕看着萧冉的手,也是一阵心惊的,没想到之前那双葱萧如玉,纤长优美的手竟然会被伤成这样,还是为了她…… 轻轻的捧起萧冉的手,微微的温度透过还没完全拆掉的萧布传来,萧夕一个怔神,轻轻晃头,集中精力,极为小心极为温柔的把布一圈圈的拿下来。音落拆的差不多了,她一会儿就把全部的萧布放到了一边。 打开了药膏,闻到一股苦涩清冽的气味,萧夕伸手进去,轻轻的捻了一些,还温声道:“可能会有些疼,你且忍着。” 萧冉当时都没有呼痛,更别说此刻了,嗯了一声,目光却专注在了她的脸上。 刺痛的感觉从手上细密的传来,但刺痛过后,因为药膏的药效,又传来一种清凉舒缓的感觉。 萧夕的手指慢慢的在伤痕上揉着,将药膏揉进皮肤里去,光是上了个药,就花费了小半个时辰,但她却没有丝毫的不耐。 萧冉的神情就能体会出他现在的感受,音落松了口气,还立即去把那萧布换成了干净的,还替少奶奶又倒上一盏茶,让她待会儿可以喝一口。 终于感觉差不多了,萧夕放下萧冉的手,惊觉已经抓着他的手这么长时间了,不禁有些尴尬,但见萧冉没有说什么,也就刻意的忽略过去了。还吩咐道:“这药膏要长时间的擦,就是日后结了疤,也不要断了。能够恢复不少的。” 差点要说出自己来每日为他擦的,但即将要出口,就被萧夕生生地咽了下去,不自然的道:“你让人擦得时候耐心点,至少,也要像今天这么长时间。不然药效会大打折扣的。” 萧冉又是嗯了一声,注视着她,“我知道了,多谢少奶奶挂念。” “不用,”被他温柔似水,又似乎掺杂着什么的清眸盯着,萧夕很有些不自在,正要起身走的时候,音落小声的提醒:“少奶奶,布还没有裹上呢…”要是她能上手,就自己去了。 萧夕只得又坐下。拿起萧布,捧起萧冉的手,像刚才那样小心轻柔的帮他裹上萧布,才裹了一两圈,门忽然被人一推,一道怒吼的男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萧夕的手抖了一抖,好歹稳住了,没给萧冉造成二次伤害,和萧冉齐齐的抬眼望过去,看到白泽怒气冲冲,风尘仆仆的样子。 “少爷,”音落首先要出声,却差点被白泽一脚踹开,“滚一边去!”白泽忍住才没把伸出拳头,瞪着桌边淡定的两人,质问道:“怎么,你搬过来就是为了和他能够朝夕相处吗?” 白泽鬼使神差来到了清风院,却没曾想从下人的口中听到了那些消息,什么:‘少奶奶和萧管家真是关系好呢,萧管家为了救她伤了手,少奶奶现在就切切的照顾着呢,也不枉萧管家一片痴心了…’ 一片痴心! 白泽当即就磨牙切齿,劈手就打断了一根竹子,竹子吱呀的倒下来,一群下人瑟瑟发抖,白泽也不看那群下人一眼,抬脚就朝着不远处的清竹园去了。 “坏了,坏了,萧管家岂不是又要遭罪?” “少爷这也太在乎少奶奶了点吧?” 想到那晚发生的,下人们各个都看得通透,只是他们议论中的人,还没有理顺自己的心思。 …… 萧夕还没有开口,萧冉开口:“请少爷慎言。” 不顾白泽越发凶狠的目光,继续道:“小人的名声是算不得什么,可少奶奶的就不一样了。您什么都不问发出此言,可曾考虑过少奶奶的心情?”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的手甚至还贴在一起,白泽咬牙:“考虑什么心情?看到你们这样亲密,暗度陈仓,还需要我考虑什么?” 萧夕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僵硬了起来,也收回了手,无力的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来给萧管家擦药膏。” “说得好听!”白泽恨透了她的冠冕堂皇。 “什么叫说得好听,”萧冉又出声与他对峙,“我为救少奶奶伤到了手,少奶奶知恩图报,为我买来药膏,又见我不便擦药,才出手相助,这有什么不可?说出去,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他朗声说着,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一点心虚之处都瞧不见。 而白泽,却因为这番话,显出一丝心虚之色来,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第569章 神秘感 其实,白泽是知道,萧夕误会了什么,但是他并没有选择出声解释,竟愿意让她就这么误会着,误会着是自己冲进去救了她…… 现在她知道了,是否当时不想让走的人,也是萧冉呢。白泽心烦意乱。烦躁之下,冷声道:“你要是明礼一些,就该早点离开了,怎么?难道擦完药膏,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 萧夕本来就快要离开了,只是被他这话说得挺不舒服的,暗地里被音落扯了扯衣摆,轻声的:“少奶奶,咱们走吧。”收了些许不高兴的神色,抬脚就离开了萧冉的屋子。 白泽却没有跟着走,而是定在那里,死死的看着萧冉的右手,见看不到了萧夕的影子,对着萧冉就嘲讽道: “你萧冉再有本事,也是我白府一个管事的下人。救出少夫人,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随手掏出一叠银票,少说也有一千两,扔在桌上,道:“这就算是你救了少夫人的报酬!” 除了这些,他什么也不能再肖想!作为一个下人,能让主子亲手擦药,已经是他顶了天的造化了! 而萧冉再次表现出他的与众不同,那叠银票,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叠废纸,连一点多看的意思都没有,更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笑了,“少爷真是大手笔。不过就像少爷您说的,这本来就是我作为一个下人该做的,这些报酬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救少奶奶,是我心甘情愿的。” 这话,让白泽听出了些许甘之若饴的意味,身边的拳头更是攥得咯吱响。 比起武力来,萧冉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也丝毫不畏惧,与白泽对视着,背脊挺直,淡漠沉稳。 白泽终究还是没拿他怎么样,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萧冉提醒:“少爷,您的银票还没有拿走呢。”竟是一丝收下的意思都没有,好一个心甘情愿。 白泽头也不回的:“就当是你救了少奶奶的赏赐了!” 萧冉看了一眼桌上的银票,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屋外,半晌都没有动作。 那厢,萧夕和音落回到了清风院里。 看到一众瑟瑟发抖的下人,才知道白泽已经来过,听到他们的描述,音璃的脸色有着微妙的变化。 “少奶奶,我们这就把竹子收拾了。” 断竹还躺在地上,那些下人们竟被吓得连收拾都没有来得及做。 萧夕却阻拦了,道:“好好的竹子,留下吧,还能有些别的用途。” “能有什么用途呢?”音落疑惑的问道,萧夕但笑不语,“之后你就明萧了。”音落便不再多问。 白泽没再来她的院子晃悠,萧夕绣着绣屏,往门外望了好几眼,音落奇怪的:“少奶奶您在看什么呢?”萧夕怔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闷了,想出去转转。” “也好。”音落没有多想什么,见她这么说,就先帮她收拾一下桌上的杂物了。萧夕自己也觉得自己奇怪,明明被那人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了,可还是挺想见到他的…… 音落和音璃只当萧夕是今天被说得不舒服了,所以显得兴致不那么高,又劝她:“今日就不用绣了吧,歇歇身子。” 以往萧夕指定是要反驳的,可今日她却真的不准备再动手了。 音落一面收拾,一面还自言自语的说:“哎,真是搞不懂少爷,为什么要说那么刺人的话呢?明明那天晚上,他显得那么在乎少奶奶您,要不是有人拦着,兴许也跟着冲进去了,可是少爷跟我们哪一样呢,他要是伤着了,那天的下人们也就都不用在白府里待着了…萧管家那么冒险的救了您出来,您帮着上药也是没有什么的,可少爷竟然就发了这么大的火……” 她小嘴喋喋不休的说着,连音璃给她连使了好几个眼色都没有停下来。 萧夕又听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打断,“音落你刚才说,少爷那日也想要救我?” 音落顿住,想也不想的:“是啊!他也像萧管家那样往身上泼了水,只是大家都拦着不让他进去——” 萧夕的眉头一下子拧起来,语气也有了几分生气的意味在里面:“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她以为,这件事压根跟白泽无关,只是她没有细想,如果其中没有白泽的参与,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床前呢? 他也是想救自己的,只不过,他的命比自己的更重要。 萧夕的面前又划过白泽那晦涩难言的面容以及他不久之前的怒容,心绪一下子变得极为的复杂。 音落一副懵里懵懂的样子,“我、我没说过吗?”让萧夕的后悔和难受都化作了无奈的一声叹息:“罢了。” “少奶奶……”音落觉得自己是又做错了事。 萧夕不得已又安抚了两句:“这跟你无关,是我没有考虑得当。”见音落还是有些低垂着脑袋,她自己先打起精神,“算了,反正现在人都好好的,事情也过去了、音落,我叫你去把竹子洗干净,你洗了吗?” 音落这才微微恢复了精神,道:“洗了洗了,音落把它洗得很干净呢。” “那就好,”萧夕不在屋里待着,拍拍衣摆站了起来,“走,音落音璃,我们去厨房里做好吃的。” 她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正好,又有现成的竹子在。 音落和音璃都挺好奇她想要做什么的,可萧夕就是偏偏要留着一些神秘感,让两个丫头暗地里抓耳挠腮,面上又不好显现出什么,逗乐了萧夕,她刮刮两人的鼻子,这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原来,竟是要做成盛酒的竹筒,还有什么竹筒饭。 竹子早就托府里身强力壮的下人砍成了几节,音落和音璃都在帮忙弄着,对前者还能理解,毕竟有些人家,就是拿竹筒当酒杯的,很常见,不过在他们这些富贵人家里就很难寻找了,因为很不上台面,也一点都不名贵,招待客人都拿不出手的。 而竹筒饭,音落和音璃对视一眼,问:“少奶奶,那是什么东西?拿竹筒一起煮的吗?那能好吃吗?” 第570章 恍然大悟 她们都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对于这些东西,自然是一点都不清楚的。就像是什么叫花鸡一样,她们更是闻所未闻。 萧夕听见她们的问话,差点没笑出声来,但也是十分耐心的给她们解释着,音璃音落这才恍然大悟,学着她的样子,给竹筒灌上了洗干净的米。 因为觉得新鲜,音璃和音落比萧夕更上心,都不用她自己在旁边看着火候,眼看着做好了,翠绿的竹子在大锅里看上去格外的鲜翠欲滴,更是有一种很不一般的香味传出来,即便是平日里吃的米,放在竹筒里煮,也让人觉得很不一般。 “竟然有一种碧梗米的味道呢。”音落瞪大了眼。 碧梗米比寻常的米更为名贵,滋味也是不一般的,白府里的采买单子里就有这么一项,不过吃的并不多。 音落作为奴婢自然是沾不上的,因此有那么一丝的渴望。没忍住,和音璃一起吸了吸口水。不过作为奴婢,吃是指望不上了。 萧夕看着她们两个这个馋样,宽容的笑了出来,道:“捞出来吃吧。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竹子虽然挺长的,但砍下来,又有几只做成了酒盏,剩下的就只有十只了。音落和音璃没舍得吃,两个人分了一节,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盖因米饭煮的软糯喷香,因为是在竹子里的,更是带着一股竹叶的清香,连里面的腊肉,吃起来都没有油腻的感觉,让人食指大动,恨不得能把舌头给吞下去。 见她们的反应,萧夕就知道很好吃了,并没有自己品尝的意思,毕竟已经知道是什么味道了,以前也不是没吃过,吩咐:“你们待会儿把竹筒捞出来,给老夫人那里送两个。”既然送了老夫人,邹氏那里不送也不合理,便让也送两个。 “再给萧管家送两个吧,”有了那件事后,有什么好的,萧夕都想分享着,“哎。”音落音璃答应着,萧夕犹豫了一下,“你们,再记得给少爷送去。” 眼看着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萧夕道:“至于这个,就留给林妈妈尝尝鲜吧。以后若是还想要吃,我再给你们做。” 音落和音璃都不是太贪爱美食的人,闻言笑嘻嘻的应下了,又夸奖萧夕的手艺一番:“少奶奶竟然还能想得出这样的做法呢,真不愧是少奶奶!” 萧夕对音落这句马屁无奈极了,但也受用下来,让几人赶快去了。 老夫人和邹氏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但因是萧夕送来的,老夫人略微用了一些,便赏赐给了身边的仆人,带话给萧夕,说滋味还算不错。 邹氏则看了一眼就推拒,全给周围的人吃了。 萧夕早料到有这样的情况,不过不给就是不对,至于给了,怎么处置就是她们自己的事情了。 倒是萧冉和白泽挺赏脸,萧冉还亲自上门来道谢,看着萧夕的眼神很不一般,还说:“少奶奶真是给了我很多惊喜,没想到对厨艺,您也很拿手。” 在萧府里,萧夕几乎是个不被人注意的存在,抱着她的四姨娘在府里的角落里夹着尾巴生存,可现在,戴着别人的脸,竟好像真的换了一个人,大发光彩。不可否认的是,这样不同的萧夕,让萧冉稍微上了一些心。 萧夕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别开目光,道:“萧管家就不要说这些臊人的话了。”厨艺,算是什么好技艺吗?萧玉檀在萧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呢,下厨,理应都是下人做的事情,断没有什么名门闺秀把自己的纤纤十指用在厨房里。 但萧冉的话语实在真诚,一双凤眸里也没有什么嘲笑的意味,只有满满的赞赏和惊喜。萧夕也就没有多放在心上,说了那一句后,还询问萧管家: “近日锦绣斋的生意如何?” 其实她知道有掌柜的在,店里不会有怎么样的情况,但她好歹作为锦绣斋的老板,还是要时不时的过问一二的。 府里很多事务都由萧冉管理着,锦绣斋,因为是萧夕管理着,他也稍微上一些心,闻言,答道:“一切都很正常。” 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只是店里最近想要进货一批水银镜,还希望少奶奶亲自去看一看货物。” “水银镜?” 萧夕有略略的听过,不过不曾见过真容。答应下来。 萧冉告辞后没多久,白泽身边的下人就来了,说来也奇怪,这段时间,他快和跟萧冉一样,不喜欢心灵手巧的丫鬟伺候,身边一溜水的都是男子的下仆。唯一一个女子,大概就是音莲了。 不过音莲似乎最近很不得宠爱,虽然是不用干那些辛苦的差事,但还是顶着下人的名头,白泽也对她避而不见的,让音莲一天比一天郁闷,但也只好暂且的忍受着。哪怕是个通房丫鬟,也比做普通的丫鬟要好吧。 “少奶奶,少爷很喜欢您做的吃食。”下人如此汇报道,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让萧夕一行人觉察出来,先发制人:“你来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没有。”那下人也不算是个脑子灵光的,吭哧半天都没把真正的来意道出来。 “那你走吧。”音落冷声就赶人,那下人又匆忙的摆出了个姿态,把头埋进举起来的手里,“少奶奶,小的还有些事要说。” “那就快说!”音落音璃都没有了耐心,也警惕起来,唯有萧夕不甚在意,摆了摆手,让两人退后一些,平淡的看着那下人,“说罢。” 下人头上冷汗直冒,眼珠子转得越发的勤快,一咬牙一狠心,道:“就是,那个,少爷的手伤了,吃起来不甚方便……他也不肯让我们上药,说就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但是那伤还挺深的…下人们实在是担心…所以……” 他的演技太拙劣,萧夕也不跟着戳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走吧。” “少奶奶。”那下人走之前,还瞅瞅她的脸色,再暗示一番:“要是再不涂药的话,很可能会留疤的。少爷脾气太倔了,也就只有少奶奶您能去说动一番了。” 第571章 滴水不漏 萧夕不应声,转身就回屋子去,拿起要忙碌的东西,竟不管不问了。 那下人终究只能走了,还觉得自己没有好好的完成差事,回去一定要被磋磨了,面上的神情可谓是滑稽又可怜。 音落是个好的,但总不比音璃聪慧沉稳。见萧夕总是不动,音璃还问了一句:“少奶奶不去见少爷吗?” 萧夕手里的针一顿,抬眼看过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音落也在旁边吭哧:“少奶奶,少爷的手都伤了呢。可你要是去的话,少爷会不会不高兴啊。”想到了院子里的竹子,“是不是劈竹子的时候伤到了手呢?”竹条厉害起来,可是能落下不小的伤呢,自家少爷的莽撞劲,音落又不是不清楚。 音璃看了一眼音落,见她似乎没明萧刚才下人的意思,戳戳她的额头,好笑的指点:“你可真是的,还以为你明萧了,没想到那么的蠢,那下人那样说话,就是想让少奶奶去看少爷的。” 下人真是马脚顿出,让人看不出都难。 音落这才惶然大悟了,“难怪那下人老是……”睨着萧夕的脸色,“那、少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去呀?”被音璃给敲了一记:“这是少奶奶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 萧夕好笑的看着两个丫头闹着,手里的动作不停,“我待会儿会去看他的。”难为白泽这么‘刁难’那个下人,她也不能辜负了他这份心不是? 想着,萧夕的嘴角又是一抿。 白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焦躁的心情都摆在了他的脸上,质问跪在脚边的下人:“你到底有没有按照我教你的话说?” 白泽的那套话可谓是滴水不漏,但全被这蠢奴才给毁了。蠢奴才此刻磕了一个头,瑟瑟发抖,信誓旦旦,“奴才说了,奴才真的按照少爷教的话说了呀。”说着,又露出了愁眉苦脸来,“但少奶奶她并不搭理,奴才也是没有办法呀。” “蠢奴才!”白泽一个窝心脚踹过去,让那下人滚了一滚。心里还庆幸,滚到了墙角就在墙角呆着,动也不动弹,生怕被生气的某人看见,又要挨上一脚去。 白泽气闷极了,又不好直接冲上门去,听到旁边修葺的声音,就更是烦躁,正欲去刁难一番。听到有人报声:“少奶奶来了!” 白泽脸上的神情陡然一变,又看到墙角窝着的蠢奴才,呵斥:“滚滚滚,滚出去!” 那下人忙不迭的爬起来跑走了。像捡了一条命似的。出去还正好碰上萧夕与音璃音落,低眉顺目唤了一声:“少奶奶。”飞也似的跑走了。 萧夕迈入门槛,正好与端坐在桌边的白泽一个对视。他匆忙移开目光,颇为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他问,声音还沉沉的,好像并不高兴。 萧夕看音落一眼,音落把带着的药膏都放在桌上,萧夕开口道:“听说少爷的手受伤了,我是来送药膏来的。”目光已经打量上了他,发现他的右手上哪里有一点伤疤?肌肤平滑的很。 萧夕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了一些,但却奇怪的并无一丝反感,也没有戳破他的打算,关切的询问道:“少爷现在感觉如何了?要是严重的话,还是叫府里的大夫帮您看上一看吧。” 白府里的大夫还是相当不错的,虽说居老不可能沦为府里的大夫,年纪也大了,但差遣过来的都是他得意的徒弟,也都是十分靠谱的。萧冉手上的伤就是他给处理的。 “不用了。”白泽说,看了一眼桌上的药膏,脑海里划过某人握着萧冉手的样子,眉头就禁不住的皱起来。 看着他的情绪变化,萧夕也是有些捉摸不透了,想着反正也没有多受伤,自己也意思意思送来了药膏,应该就这么算了,当即就要福身告辞。没曾想,白泽想得清楚后,直接出声命令道:“你帮我擦药膏!” 说是命令,因为他的语气很硬,一点都没有求助人的样子。 萧夕盯着他的右手看了好一会儿,无奈,就是可以帮他擦,也要有能擦的地方呀?她犹豫了一下,才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想着就是装着擦一擦也是可以的,万一有什么小破皮的地方呢? 看她坐了下来,白泽的眉头松缓,接着,把一直不经意放在腿上的左手亮了出来。 他冲动之下劈了一根竹子,竹子本来就是极具韧性,不好招惹的植物,不然也不会拿去做竹筏,竹篮什么结实好用的物件,他劈的时候,就不甚被竹子划破了手,连带着手心和手背,都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恐怕肉都被剐掉了一小条。 越是不经意的东西就越能伤人,薄纸都能将人的手划破,看到这伤痕,萧夕的心里一紧,刚才的淡然皆数消去。“你,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这和萧冉的烧伤完全的不同,流的血更多,不过倒是好得快。 白泽见她有几分紧张关切的样子,心情倒是愉悦了起来,还不甚在意的潇洒道:“这算什么伤得重?”他上过战场,危险的时候,连掉脑袋都是有可能的,自然不会把这‘小伤口’放在心上。 要不是因为心里生妒……白泽恐怕连吭都不会吭一声。 听着他这样说话,萧夕不禁有些着恼了。也拦住了音落要把药膏打开的动作,急声道:“既然少爷觉得没什么,那我就不必要为你擦药了,反正对你来说,也就是不足挂齿的小伤而已!” 没料到萧夕会突然生气,说出这番话,白泽脸上的浑不在意都消去了一些,见她似乎还要起身离开,立刻伸出手将她抓住了,“我还痛着!怎么就没必要擦药了?” 萧夕见他用左手来抓自己,就不敢多动弹了,想走,也只是做出来的姿态。 音落和音璃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见萧夕吩咐:“去把药膏拿走。”还有些不敢动,小心翼翼的看看白泽,看看萧夕,只好伸手去拿那药膏。 “不准拿走。”白泽见萧夕就是要走,不禁火上心头 第572章 醋意 “怎么,你为萧冉可以做到那样,对我就不行了吗?真不知道,你是嫁给了萧冉,还是嫁给了我白泽!”萧夕深呼吸几下,才没让自己甩开他的手,也让自己容忍几分,这人说话就是这么的讨人厌,透着一股子醋意…… 想到这,萧夕的神情陡然一变,醋意…这两个字在她的心口盘旋着,竟然让她平萧的生出一些酸酸的感觉。之前的恼火也渐渐的消去了,平静下来,又在原先的凳子上坐下。这一举,又让几人有些不甚明萧。 萧夕这才又接着道:“音落,把药膏拿走。我没想到少爷伤的这么重,这普通的药膏,怕是不怎么管事了。你去拿我屋里最好的药膏来,不行,就去外面买。” “哎!”没想到是这样的,音落痛快的就要上前,又被白泽拦住,道:“不必了,我屋里有上好的药膏。”用下巴点点一旁的柜子,音落便去翻找了出来。 药膏有了,萧夕还没准备直接上,让音落去打了水来,先把伤口清洗一下。清洗的时候是极痛的,但白泽也只是抿紧了薄唇,一丝退缩的意思都没有表露出来,虽然平时表现的是个叛逆的富贵公子,但此刻,才让人深深体会出,这人从前,真是一个风风光光的*军…… 萧夕指尖捻起一些淡绿色的药膏,一面捧着白泽的手,一面有些奇怪的发问:“你为何会伤了左手?而不是右手?” 倒不是怀疑他什么,只是寻常人惯用的都是右手,白泽本来盯着手,见她问,抬眼看她一眼,沉声:“因为我本身就惯用左手。不过父亲不喜,所以硬生生要我改成右手。只不过生来就用左手,有时还是改不过来。” 事实上,是他一冲动,就习惯用上左手。 两个丫鬟老早就有眼力见的出去了,准备好的东西都放在桌面上,还为他们沏上了一壶茶。 “原来是这样……”萧夕倒是没注意过这个,想到历来的左卑右尊,也是能理解白升恒的作为。 自从嫁过来,两人之间的接触少得可怜。 此刻手与手紧紧贴在一起,两个人倒都有些不自在,明明是温热的手掌,揉着药膏,却像是能搓出了火来。 萧夕的耳朵根也发红,但竭力说服自己,只是在擦药,低着头,不与他有任何的眼神接触,慢慢的感受着他掌心的粗粝,那都是舞刀弄枪留下来的,不像京中其他的公子哥那般。 白泽倒是先憋不住了,在她又要捻上一指药膏的时候,大手一抽,冷着语气道:“够了,不用擦了!” 萧夕有些愣神,说:“可是这样——”白泽压抑着那一抹慌乱慌忙,打断:“我会叫奴才帮我接着擦的!” 话已至此,萧夕也不好再说什么,将药膏盒子仔细地盖上,还嘱咐了几句:“那少爷不要忘记了,每日都要让下人涂上药膏,按揉半个时辰,否则是会留下疤痕的。” 白泽敷衍的嗯嗯两声,刚才想让人留下的,此刻却一副想赶人走的样子。 萧夕有些无奈,但不让自己表现出来,替他裹上了萧布,又用桌上准备好的帕子擦擦手,去了手上残余的药膏。接着,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稍稍喝了一些,缓解口渴,这才站起身来告辞:“那我就先走了。” “慢着。”白泽出声,因为还坐着,微微抬头看着她,拧眉,问:“你为何不自称妾身?” 妾身是一般已婚假女子的自称,鲜少有嫁了人的少妇还自称我的。不合礼数更不合常理。 萧夕因为他的问题愣了一下,耳垂上的温度也渐渐的降下,提醒他:“少爷都不愿我、唤你作夫君…我又怎么敢自称为妾身呢。”恐怕会惹来更多的厌烦吧。想当初,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嫁给了白泽,竟然连一句相公,都没有资格说出口。 白泽似乎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对她深恶痛绝的样子:“我什么时候——”说到一半,便又闭住了嘴,不看着她,自顾自的给自己倒水,道:“你既然已经嫁进了白家,是白家名正言顺的少奶奶,就不要坏了礼数,被府里的下人笑话就算了,要是传了出去,还当你萧三小姐不知礼数。” 这话说得道貌岸然的。但萧夕却没有多察觉到什么,只是有些犹疑的:“那……我、妾身,日后是要唤少爷您,相公吗?” 这句相公叫得小心翼翼,但却被白泽听得清楚。 白泽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反感,只是不慎被茶水呛到,连连咳嗽,萧夕下意识的上前,为他拍了拍后背。 两个人挨得很近,白泽闻到她身上好闻却不浓郁的香气,像是花香,又不似普通的花香一样俗气。白泽发现自己还是一丝反感都没有,只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该死!他的脑海里划过一道惊雷似的。一下子就躲开萧夕,皱着眉,好像对她的挨近无比的排斥,也不知道是谁‘骗’了萧夕过来的。 萧夕又顿住了,对白泽十分的捉摸不透。稍稍往后退了几步,既然他不愿意自己靠近,那就离远一些。 “少爷休息吧,我走了。”萧夕敛着眉眼要出去。 “嗯?”白泽不悦。萧夕惊觉,又重新道一句:“夫君,妾身走了。” 白泽低垂下目光,不理睬她的样子,萧夕的心脏砰砰的跳,直到离开了屋子,脸上的神色还有些不自在。 音璃和音落看在眼里,只是也不多说。更不知道,萧夕因为出口的那句夫君,现在都仿佛走在云端上,觉得不太真实。 回到清风院,萧夕半天都定不下神来。而在白泽的屋子里,他面色古怪的盯着那萧夕用过的杯子,鬼使神差的举起来,朝着薄唇上微微一靠,仿佛贴上了她的嘴唇似的。白泽的神情又像是过了电一般,将茶盏直接朝地上一砸。 外面的蠢奴才瑟瑟发抖,不知道为什么少爷的心情又不好了,正做出苦瓜脸的时候,看见白泽大步迈出,“拿我的剑来。” 第573章 暴殄天物 蠢奴才惊骇,少爷该不会是想一剑劈死他吧?正发抖的时候,被一脚踹上,不耐的,“蠢奴才,连耳朵都聋了吗?快点去把我的剑取来。” 最后,这下人才明萧,原来少爷是还想吃那个叫什么竹筒饭的,提着剑是要去砍竹子的。 其实白府有许多地方都栽了竹子,看上去挺雅致的,花园里更是有一小簇在那儿,然而白泽却提着剑,直接来到了清竹园。 因为他是少爷,旁人也不敢阻碍着,萧冉出来,看见院子北角载着的小竹林少了一半,脸色不由得变化,却是笑盈盈的看向了提着剑,威风凛凛的白泽。 “少爷好剑法。”萧冉仿佛由衷的夸赞了一句。白泽冷哼了一声,多看他一眼都懒得,抬起剑,又是一根竹子应声倒下,上面的叶子都掉下来少许。 真是暴殄天物啊! 萧冉最是喜欢竹子,他院子里的竹子也长得极好,连颜色都比别的地方的要翠绿几分,下人们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而萧冉还是笑意盈盈的,好像是他指使了白泽来砍竹子,而不是被人欺负到了门前。 “把这些都给收拾了!”白泽一声令下,也把剑收回了剑鞘里面,觉着这些是该够了。砍完了,自己也准备走了。 萧冉却在他的背后开口道:“真是麻烦少爷了。看来这回少奶奶又可以做上许多的竹筒饭了呢,真没想到只是简单的竹子,竟然能做出那么美味的食物。” 白泽一下子回头,紧紧的盯着他。“她也做给你了?”看着萧冉的神情,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怪道他一直微笑着看自己,原来自己竟是成了什么苦工! 白泽的眼神都暗沉了少许,看了看他的手,嘲讽:“玉檀向来疼爱下人,想必也是为了安抚你一番吧,她身边的丫鬟妈妈都能吃,送给你也没什么。” 其实他这只是猜测,但没想到猜的那么的准,这回,换作萧冉微微的变了脸色。 白泽察觉到,笑了:“看来的确是这样没错。”还没扬起笑多久,萧冉又道:“只是,少奶奶对我,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即便被白泽阴鸷的眼神盯着,萧冉也丝毫不怵:“难道少爷没有发觉吗?” 白泽手里的剑柄紧紧的握着,让人害怕他下一秒就要把萧冉给劈了,周围的人都有些瑟瑟发抖起来,生怕看到什么血腥的场面。 萧冉与他对视,仿佛两个人只是在谈论什么简单的话题,白泽的手上也没有什么利器一般。 他打了赌,白泽不会对他做什么。 白泽提起剑,刷的削去了萧冉的一缕发丝,算作小惩大诫似的。周围的人呼吸一窒,又慢慢的恢复,拍拍胸口,还好还好。 作为局外人那么的紧张,萧冉却连眼睛都并未多眨一下,让白泽的心里憋闷了一口郁气,不再跟他计较,这次真的转身离开了。 萧夕后来才得知白泽和萧冉在清竹院的事情,他们还传说,是为了少奶奶在争风吃醋,吓的萧夕一个不慎就被针戳破了指尖。 “瞎说什么。”她疾言厉色的,按住了指尖止住血,“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是我的丫鬟便也罢了,要是让别人听了去,又得要挨棍子了。” 音落为人不错,就是一张嘴太没把门,听来什么话就敢在萧夕的面前说。此刻才知道做了什么混账的事情,连忙低垂下脑袋来道歉。 萧夕自然是饶过她了,也不是真的要那么责怪她,只是实在有些心慌,只能用些别的来遮掩一二。 音落退出去了,林妈妈和音璃还把她教训了一通。 萧夕接着忙碌自己手上的屏风,上次绘制出来的也不能完全一样,只能重新绘制了一幅,费了不少的心力,有了上回的教训,她也不会让自己太累,也尽量在萧日里劳作,那样的无妄之灾,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回,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少奶奶,快要用午膳了。” 音落从厨房那边过来,敲了敲门,提醒屋内的萧夕。 萧夕眨眨眼,眼里出了一些泪水,缓解了酸涩的眼珠,应了一声。正要让她搬进来的时候,又听见音落惊呼一声:“少奶奶,有人送来了好多的竹子啊!” 竹子? 萧夕不甚明萧,等看到了屋外辛苦背着竹篓的下人,才有些哭笑不得。 竹子都已经被劈砍成一节一节的,也洗干净了,省了她不少的事,看着那眼熟的下人,戳破:“你们少爷叫你送来的?” 白泽用惯了人,又算是恩宠就算是折磨,那下人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丝毫不敢埋怨,还说明了来意:“是的,少奶奶,这都是少爷辛苦劈下来的呢。希望您能给他做八宝饭吃呢,少爷上次就说少奶奶的手艺很好,滋味很不错……” 吭哧吭哧说了一通,萧夕算是明萧了,让音落音璃把那竹篓拿下来,顺手拿起一个竹筒,看见那上面的切口极为的平整利落,和上次让人砍的还是有些区别。 她笑了,忽然能想象到白泽说这话时的神情。萧夕温柔似水的样子,看得那下人都是一愣,少奶奶原来笑起来这么的好看…… 萧夕自从嫁入白府来,过得日子就不是一般的日子,能露出笑脸来的日子,也就是这段时间了。 “暧!”音落看那下人的眼神,头一个恼火:“小心着你的贼眼珠子!”萧夕这才回过神来,心道这白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孩子气,没料到更小孩子气的还在后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等做好了,我会差人送过去的。” “哎!”那下人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答应了一声,可想到什么,已经朝外走的脚步忽的一顿,赶忙回头,把白泽重点叮嘱的那句也说出来:“少爷还说了,这是白家的竹子,他亲手砍得竹子,只有他能吃!别的,谁也不能吃!” 萧夕一众就愣在了当场。 音璃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音落撅了嘴,大逆不道的:“少爷也太小气了吧,这么多竹筒呢,全做出来他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呀!” 第574章 假货 音璃琢磨出一些意思来,打了她的蠢脑袋一下,“你这丫头,尽记挂着吃!”她想到了先前谣言的,恐怕少爷这是在和萧管家斗气呢! 争风吃醋是不太可能,但少爷和萧管家过不去的很大一个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少奶奶呢! 想到这儿,音璃就忍不住看向了萧夕。 萧夕的脸上带着些古怪的神色,像是要笑,但又笑不出来,最后带着叹气的道了一声:“行了,我知道了。”说罢,嘴角还不明显的翘了翘。 那下人的神情又呆了一下,音落抬起拳头就要去打,“你这无耻小贼,还看!”下人匆忙的逃走了,音落一直追到院落门口才罢。逗得音璃和萧夕掩住嘴笑得止不住。 萧夕不像白泽,冲动起来砍了这么多,她只捡了几个出来,做上了八宝饭,因为竹子,八宝饭虽然甜糯糯的,但因带着竹子的清香,竟让人欲罢不能。 音落和音璃闻着,口水都快要滴下来。可因为那下人说的话,没一个敢伸手的。 萧夕直接给她们俩一人一个,“吃吧。”见她们光看着不动,笑着,“这是我做的东西,我愿意给谁,相公还能真的和我计较吗?” 萧夕不知道为何,心里就笃定了,白泽不会真的和自己置气的,不过就是一时的醋意弄乱了他的思绪而已。 音落闻言,高兴的接过就吃,音璃的动作倒是慢了一些,察觉到她称呼的变化,少奶奶什么时候管少爷叫作相公呢,捧着竹筒,音璃的心底倒是有几分高兴的。 不过这回,萧夕并没有送给除了身边人以外其他的人,除了给音璃音落和林妈妈,其余的都送到了白泽的院子里。 白泽的小孩心性还没结束,在她差人送来之前,还问自己的蠢奴才:“你看到少奶奶可曾还送到别的院子里去?” 下人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笃定的:“没有,奴才看得仔仔细细的。就只往少爷您这儿送来了!” 白泽满意了,弹弹手指:“滚吧。”其实只要不送给那个姓萧的,送给谁,他都没什么所谓。 午膳,白泽都吩咐厨房不用做,吃上了送来的八宝饭,才吃了几口,他的神情微微的变化。 “少爷,是不合口味吗?”下人看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白泽并不回答,只是吃的更加大口大口了。片刻功夫,就吃得干干净净的,连一口茶水都没有喝,吩咐下去:“让她天天都给我做八宝饭。” 萧夕得了消息,料到他是吃到了熟悉的味道,忽然觉得嘴里有些苦涩,但是也答应下来,“好。” 他想的人,是‘萧夕’。也是她。如果能让他有些美好的回忆,那她多做一些也是无碍的。 因为‘萧夕’,或许永远也回不到他的身边了,陪着他的,只是她萧玉檀…… 亏了白泽的话,音落和音璃也得了口福,每天做的不多,但总有她们的份,音落吃得高兴起来,还拍几记马屁:“少奶奶,您做的实在是太好吃了,比城里的酒楼做的口味还要好,要是哪天,您去开了酒楼,那门槛还不被人踏平了哇!” 没等萧夕‘教训’,林妈妈捏她一下,“你这个小丫头,倒是吃过多少酒楼?还让少奶奶去开酒楼呢,你可真是吃多了吃糊涂了!” 音落笑嘻嘻的,一行人都没有多放在心上。 近日,水银镜到了店里,萧夕去锦绣斋看一看货。 锦绣斋真是京中很大很有名头的店铺了,水银镜也是头一批入了店里的,别的地方都还没有。 掌柜的和对方都在屋子里,桌子上已经摆了两面水银镜。 水银镜和铜镜就是很不一样,铜镜只能照出模糊的影子,而水银镜却像是一个人站在你对面,连脸上的朱砂痣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萧夕看到的第一瞬间,就被吸引了,盯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看到萧玉檀就站在自己的对面。 只是这个萧玉檀,并没有那么清甜的笑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假货。 “……”她入了迷,出了神,对方唤了好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来,很果断的:“这笔买卖,我们锦绣斋做了。”萧夕很确定,京中的闺秀,谁都会想有这么一面。 对方也是看中锦绣斋的财力才来的,见果然这么痛快,也非常的高兴,还十分大方的送给了萧夕一个礼物,希望日后还有什么生意的时候,能互相的照拂一番。 萧夕微笑着收下了,谈吐之间落落大方,更是让对方认同了她这位合作方。本来还觉得这么年轻的老板,一定没有什么魄力和眼见的。 水银镜购入,花费了不少的银子,萧夕拨弄着算盘算着账,神情十分的淡定,还让掌柜的写了个牌子在外面,说明本店有水银镜。 光是听说,当然是没人会买,所以,还放了一面在店中,来看的人,有财力的,自然会买上一面回去。 水银镜一面就要八百两,不是寻常人家能够随意出手买得起的,而且数量也是有限的,一时,京中的名门望族几乎都来购买了一面回去。本立刻就回来了,让掌柜的喜笑颜开。 因为有这门生意,萧夕也时常来店中,因每次要做八宝饭费时间,教会了音落,让她在府里给白泽做。 然而白泽的舌头像是长了眼睛,一下子就知道不是萧夕亲手做的,有些恼火,见她总是不回,还直接来店里找。 萧夕总是会待到下午才回去,毕竟店里还有一个掌柜的忙碌着,也不需要她总盯着什么。看见白泽怒气冲冲的来,像是个孩子一样对她说:“你为何不给我做饭?为何要让你的丫鬟给我做?你以为我吃不出来吗?就这样敷衍我?” 质问的口气,一点都不让人觉得难堪,反而像是对待一个闹性子的小孩子,萧夕无奈的暂且放下手里的事情,说:“你也看到了,我不是忙不过来么。”敷衍是算不上,音落做得也是很用心的。 白泽还是不依不饶:“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还未用午膳!”像是一只呲牙咧嘴的小狼狗。 第575章 缓解僵局 萧夕只好老实的告诉他,白泽干脆就等着她一起走了。萧夕见他还有些不理人的憋闷样,还出声安抚道:“夫君,这件事是妾身做错了,日后绝不会这样,好不好?” 白泽其实也并没那么的怪罪,只是仍气不平的道:“那你以后,不可以叫别人做八宝饭给我。” “好。”萧夕应下。 音璃每日都捎来午膳给她,是音落在府里做好了的。还没有到时间,萧夕说:“今日就算了,明日我再给你做好不好?待会儿音璃就要送膳食过来,你和我一起在店里吃了再回去罢。” 闹起脾气来的白泽是很难哄的,可是萧夕又没什么大的错处,他又不愿气冲冲来,急忙忙走,当即就应了下来,在店里歇下来。 萧夕在忙碌着,他就盯着看,让旁人好一阵唏嘘。 而这幅‘妇唱夫随’的模样,更是让抬脚进来的邹之贻脸色微微的一变。其实她早得来了消息,还想要人来预定,只不过水银镜卖的实在太好,哪怕是她邹之贻,也没有预定的这个资格,要知道就连谁家的主母,都是亲自上门的呢。 于是,今天,邹之贻就风风火火的来了。 萧夕作为少夫人,成了锦绣斋的主人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邹之贻对遇到她做足了准备,只是没料到,白泽竟然也会在这里。 她满身的优雅矜贵,在看到店里的男子时,登时变成了知书达理和温柔小意,上前就是一句:“白公子,没想到你也会在这。” 看到她,白泽就想起了上回的赛马,要不是她和萧夕提出,萧夕后面也不会掉进树坑洞里,两个人也不会沦落到喝马血吃马肉的地步。他向来是个不藏事的,直来直去,看到邹之贻,就直接变了脸色,看着她的眼神很是不善。 邹之贻僵硬了一下,知道这位*军的脾气不是太好的,只是她老早就忘记了自己做的‘好事’,在脑子里拼命回想,也没想到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看到邹之贻这幅样子,萧夕就觉得有些好笑。 她不像白泽那样,全怪到邹之贻的身上,那天,也是她自己冲动了。况且,邹之贻也不是一点伤都没受。 “邹小姐可是来看水银镜的?” 萧夕还是挺想做她这一笔生意的,而看白泽对她没有好脸的样子,心里竟然还有些轻松,对着邹之贻的面容也变得相当的友善好看,甚至还用明知故问的方式来缓解僵局。 “是。”邹之贻果然踩着她的台阶下来,微笑也比刚才自然了许多,轻移莲步到萧夕的身边,假笑:“真没想到姐姐现在的生意做得这么的风生水起,真是让妹妹自叹不如呢。” 作为世家的小姐,都会学习一些掌家的窍门,不然日后做了府里的主母,恐怕连账本都看不明萧,更别提什么掌管后院了。 邹之贻本以为萧夕处处都不如自己,然而从上次开始,她就发现萧夕骑术比自己好,到现在,做生意的精明样子,也是自己不能比拟的。 邹之贻的心里冒出了一些嫉妒,但被她强压下去,不过她的段数还是不够深,难免还是露出了一丝丑恶。 看着她这幅与自己有两三分相似的样子,萧夕也并不戳破,更不接受她的应承,“邹小姐多誉了。”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过看这幅扭曲的面容,她也不想多过的了解。也不愿应下邹之贻的那句‘姐姐’。 两人一来一回,面上工夫做足了,邹之贻就去观赏水银镜去了,看着这面能够把面容照的清楚的镜子,邹之贻露出了许多妇人都露出的神情,也当机立断的:“给我拿上两面吧。”真真是家底丰厚。 掌柜的迎着上去就要拿出两面水银镜来,不料,白泽却开口道:“邹小姐来得不巧,这两面水银镜已经被人给定下了,恐怕要邹小姐明日再跑一趟。” 定下了? 掌柜的和萧夕都露出一丝诧异,不明的朝白泽看过去。 邹之贻自是不信的,也不愿意放过,道:“不是说了不可预定的吗?”不然,以她的身份,是断不可能来到店里的。也终于意识到,白大公子,这是在针对她呀! 白泽撒谎起来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旁人是不可以预定,但预定的那人身份并不一般。难道,邹小姐还想与皇后娘娘抢夺吗?” 其实这等好东西,皇后娘娘那边早就该有消息的。不过皇后娘娘是什么人?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这水银镜,早几年就有人献上了宫里,不光她有一块,皇上最疼爱的一位妃子也有。不过,这些事,旁的人是不太清楚就是了。 邹之贻哪里敢冒犯皇后娘娘,咬唇,“既然是皇后娘娘已定下的,那我就明日再来吧。”在白泽的眼神下,只敢皱了眉,带着丫鬟下人离开了店里。 萧夕本来要开口询问一番,没曾想,等邹之贻的身影一远,白泽就直接对着掌柜吩咐道:“把两面镜子包好,等明日邹小姐亲自来了,你再卖给她,记住了,每块多收她二十两,就说货物紧缺了。”掌柜的:“……” 萧夕:“……”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两个人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掌柜的噎了一下就答应下来,反正这是少爷做的决定,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要照办就可以了,邹家的家底丰厚,哪怕是每块再加一百两,恐怕也是非得拿下不可的。 萧夕看着白泽,有些无心管理手下的账目,终究还是忍不住的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邹小姐呢?”难道是跟她有仇吗?可是、为什么会跟她有仇呢? 萧夕的嘴巴闭上,思绪却在飘远。左思右想,也觉得是在为了自己,难道白泽真的很在乎自己吗? 萧夕的脑袋里像是多出了两个小人,一个冷冷的让她不要痴心妄想,一个切切的提醒她发生的那些事情,白泽专程里来寻她,虽然说只是为了白家;白泽也想要冲进火海来救自己,不过是被人给拦住了…… 第576章 无意义的事情 “没什么。”白泽给出的答案,让萧夕不禁有些失望失落,但也有一丝的庆幸,生怕会听到什么绝情的话。她点了头,想,恐怕是邹之贻不慎得罪了白泽吧,应该不是为了自己…… 自己算是什么呢?在他的心里又能有什么样的地位? “少爷……”萧夕还欲说些什么,被白泽不高兴看了一眼,方才后知后觉的改了口,“相公,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对邹小姐,反正两家隔得这么远,也见不了几面。” 萧夕这是在为大局考虑。毕竟邹之贻是夫人邹氏的侄女儿,要是白泽总是这个态度,邹之贻先没发作,夫人那边倒是要责怪了,为了一时之气,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白泽根本听不进去,闻言,还瞪眼,道:“怎么?难道她做的事就这么算了?害我掉进坑洞里,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抹去的。” 没想到白泽竟然是在记这个仇,萧夕的心绪复杂了,片刻,蠕动着嘴唇道:“那天也怪我,竟然那么不小心——”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白泽出声打断,语气带着些不耐和烦躁,明明是想把她的责任摘出去,却好像是在责备一般。 萧夕抿住唇,沉默了。白泽看她这幅样子,心里更加烦躁,却是在心底暗暗的怪自己不会说话。 还是出现的音璃,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一些。音璃也没想到少爷会在这儿,愣了一下,然后看看自己带来的食盒,诺诺的:“少爷,少奶奶,奴婢带来的饭食恐怕是不够你们二位吃的。” 也是少爷跟他们走得不近,否则他们哪里能不知道少爷今日来了锦绣斋了,也就不会像往常那样只准备一份的饭食了。 萧夕可能是忙乱了,给忘记了,愣了一下,还说,“没关系,我少吃一些就行了。反正一会儿下午就要回去了。” 她的饭量本来就小,自从掌管了府中采买的大权,对自己也越发节省起来,一天吃的油水估计都没有一个二等丫鬟的多。 而白泽说起来是难伺候的大少爷,对于吃食还真没什么在意的,点了头,也准备要少吃一些。只是看了萧夕的饭盒,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手里紧紧的捏着筷子,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萧夕有些饿了,没注意他的神态,径自夹起里面的青菜吃了起来,一共有两道菜,一个青菜,一个萧菜,竟然一点荤腥都不沾。这些都是萧夕自己要求的,音落自己愿意贴钱都不行,生怕萧夕再不高兴,才按照这样烧了,不过音落还是有几分心思在的,特意拿了自己熬的猪油来炒这些素菜。 萧夕不好再说什么,也只好由着音落去了。而白泽并未动筷子,自然是不会发觉里面少量的猪油。 “别吃了!”白泽原先不说话,看她吃了两筷子,才猛地出声制止,还劈手夺过了萧夕手里的筷子。 萧夕疑惑的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无奈的开口道:“你别瞎想,这些是我吩咐做的,不是被苛待了。”说着,还要拿过他手里的筷子,白泽躲过,十分强硬的:“那也不准吃了!” “为何?”萧夕很有些不明萧。 白泽直接把筷子丢进食盒里,粗暴的合上,摔给音璃,“给你家少奶奶带回去!”然后又一把抓住了萧夕的手腕,不容分说的,“我带你出去吃好的。” “不必。”萧夕还想挣扎一二,“妾身吃这些已经足够了,妾身一直都是这么吃的。”其实多沾荤腥都不算是什么好事。 然而她这两个妾身都没让白泽回心转意,捏着她的手腕,发现竟然那么细瘦,语气变得更为不好:“我可不想让别人传出白家虐待了你,嫁进来就瘦了这么多,你是想让白家被人指摘吗?”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讲理了。 不过萧夕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最近瘦了许多,听着他的话,心里难免跳了一下,难道,他也是关注着自己的? 不过没由得她多瞎想,白泽已经大步的拉着她出去了,豪气的对车夫开口:“去醉霄楼!” 醉霄楼可谓是京中最豪华的酒楼了,是达官贵人最喜欢光顾的场所。以白家的财力,去也是十分符合身份的。 “等一下!”萧夕不肯,光是想到价格就觉得牙酸得很,不愿上车,看见白泽不悦的眼神,到嘴边的话才转了一个弯,又道:“我觉得去醉霄楼还不如随意找个小酒楼吃,那里的客人那么多,光是排队都要等上片刻吧?况且花费也多得很……” 这幅样子哪里像一个豪门世家的少奶奶,反倒像一个斤斤计较的小妇人。不过这幅样子,并未让白泽觉得反感,而是忍不住的笑了: “你觉得,我去醉霄楼还用排队吗?” 又问:“不过那些花费,又算得上什么?还比不过你身上的一个衣角。” 萧夕吃穿用度其实都不算差的,只是她自己愿意‘克扣’饮食,其余的方面,从头到脚,没有哪处不富贵的,身上更是穿着上回艾老夫人送的布料做的衣裳。光是站着,淡然的神情,微昂的下巴,就给人一种尊贵却不矜贵的感觉。 “我知道…”萧夕有些哑口无言,但她节省这些,跟她作为白家少奶奶必须的标配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呀,还是说,“我只是觉得,只是随意解决一顿,没必要那么麻烦。” 醉霄楼离这里也不算很近,要是真的去了,为了一顿饭来回就要一个半时辰。她不愿浪费时间浪费银子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白泽被拂了面子,眼神里的不耐更重,车夫还以为他要发火,瑟缩到一旁,恨不得把自己藏到马肚子底下去才好。 然而白泽握了握拳,用隐忍的,竭力装作温和的语气问道:“那夫人打算怎么办呢?难道还要回去吃那清汤寡水的?” 萧夕自然不会再回去,那些饭,她一个人吃尽够了,带上白泽,两个人看上去未免也太‘凄惨’些。被白泽一声‘夫人’叫得耳热,萧夕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别开眼睛。 第577章 做主 “那就不必了,我看这附近有个挺干净的小酒楼,口味好像也不错,不如就去那边解决吧。” 换作平时的白泽,多看一眼那种小店的欲望都不会有,但今天是萧夕‘做主’,白泽也就点头答应了。 路并不远,也就用不上车夫,穿过一条街,在街尾的地方就到了。 白泽和萧夕走着,萧夕还顺带着看看路边上的东西。她嫁入京中以来,似乎还没有好好的逛过街,一时有些新奇,难免步子就慢了一些,又没注意脚下,被路边摆着的一个小摊子绊了一下。 她惊呼一声,被一个怀抱稳稳的接住,耳边传来带着嘲讽的清冷声音:“夫人今年几岁了?怎么连走路都会摔倒?” 以往,他连她的名字都懒得称呼一声,今日,却一而再的唤作‘夫人’,萧夕的心里有些燥热,耳垂更是发烫,让她很是不舒服,站稳了脚跟之后,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头看他了。 有了这一出,她也不胡乱的看了,一直老老实实的走到酒楼里面。白泽看她这样就好笑,可是才扬起笑来,就被自己强行压抑下去,板着一张脸,好像他平时那般的不苟言笑。 萧夕并未注意。被迎上来的店小二带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旁边。 这里的小酒楼已经开了很多年,布置和装修都是很雅致的,虽然档次不比醉霄楼,但还是很受平民百姓欢迎的。到了吃午膳的时辰,也算是坐得满满当当的。 店小二还是十分有眼界的,见萧夕和白泽两个人装扮得不俗,招待得相当的热切。 这里还有手写出来的菜单,上面的字体很是娟秀,一看就是女子所写,萧夕对写字好看的人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当即就细细看去,而后才开始点菜。 “来一道笋尖冬菇豆腐羹,三鲜丸子,”萧夕的肚量本来就小,吃不下太多,本来准备就点一样的,看到对面坐着的白泽的眼神,才加了一道丸子,觉得尽够了,可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又捧着菜单看了看,道,“熏鱼,酥油茄子再来一道吧。” “客官,就这些了吗?”小二一一记下,扬着笑脸问着。 萧夕看了白泽一眼,“夫君,你还需要点什么吗?”以为两个人吃这四道就够了。 没曾想,白泽还是不太满意,扫了一眼菜单,飞快的报出几个:“五梅鸽子,燕窝火熏鸡丝,红烂鸭,清蒸鱼。”放下菜单:“行了,就这些。” “哎!”小二见他点了这么多,又见面相是个不好惹的,连忙就朝后厨去了,嚷着一大串的菜名:“六桌的要笋尖冬菇豆腐羹、三鲜丸子、熏鱼、酥油茄子、五梅鸽子、燕窝火熏鸡丝、红烂鸭,清蒸鱼了哎!” 嚷完,又听见他吼着:“面条就不能等会下!先把贵人的菜烧上!” 酒楼并不大,一共也只有小两层,厨房在一层,小二吼得声音全传入了萧夕和白泽的耳朵里,白泽浑不在意,萧夕却忍不住抿抿嘴角,说:“我们是不是点了太多了?”太浪费一句,被她咽了下去。白泽似乎并不喜欢听到这一句。 “这有什么多的?”白泽单边眉毛挑了挑。也是,他平常和人喝酒,哪次不是好酒好菜,堪称满汉全席。到最后当然是吃不完的,花了一桌的银子,吃了半桌不到,最后还都是倒掉。 萧夕明知道这是京中富贵人家的常态,但因一些因素,还是不忍看着这么浪费,心里头有了个别的主意。 还是鲜少有人会点这么多的菜,还只是两个人的桌子。为了不让客人久等,店里某个忙得团团转的人也撸了袖子进去了厨房,“你给八桌先做着,六桌我来。”总不能因为一桌就怠慢了另外一桌的客人。 “诶!”厨子十分听她的话,把帮厨切好洗好的菜倒进锅里,烧的热火朝天。 这边的小酒楼给两个人的印象还不错,盖因一会儿就上了两道菜,萧夕和白泽先吃着,又有一道菜上了,一个纤瘦的身影端着一个盘子上来,嗓音清脆,利落:“酥油茄子来了哎!” 刚才还是一个小二来送的,这次却是一个姑娘。萧夕下意识就看了一眼,发现还是位年轻貌美的姑娘。穿着简单方便的粗布衣裳,衣裳上带着几朵的小花,倒也是清新美丽,和闺秀们柔弱的美不一样,虽然也是腰肢纤细,盈盈一握,但看上去极为的干练利落。可以说,长了一张西施抚柳的样子,却满是劲头。 “认识?”白泽见她打量,稍问了一句。 萧夕摇摇头。继续吃自己的。只是少见像这样矛盾却又和谐的姑娘,略微多看了一眼。盖因她虽是劳作的样子,又和劳作丫头的样子完全不同,真是难免吸引人的注意。 只是稍后,萧夕就被自己稍微打了脸。 眼看着是最后一道菜上来了,是五梅鸽子,因为比较难做,所以最后一个才端上来。姑娘端上来,不小心,弄掉桌上放得一个汤勺。 “对不起。”姑娘连忙致歉,“我这就换一个干净的来。”说着,蹲下身去捡,萧夕看过去,正好看到她的头顶。 本来是没有在意的,却注意到她发髻上唯一的一支钗上。那是一支珍珠钗子,珍珠并不大,串成了一朵花瓣的样子,中间还点缀着粉红色的玉珠,看上去虽然不怎么起眼,但却是清新极了,可爱极了。十分的适合她。 萧夕不是看中了这只钗,而是认出这钗分明是从她的锦绣斋里卖出去的,还是从仲隽的手里买走的…… 萧夕的神情变得很古怪,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巧合奇妙的神情,难道说,她今天就是和仲隽仲公子的心上人撞上了? 姑娘捡起汤勺就走了,萧夕却还定在那儿,白泽皱眉:“你在想些什么?”从刚才吃饭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萧夕也知道自己‘出错’了几回。只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就算是她想和白泽说,也想不出合适的言辞来。 第578章 感激 姑娘很快把干净的汤勺送过来了,那边又在喊她:“凝霜!来帮忙炒一下楼上十桌的菜!” “哎,来了。”凝霜很干脆的应着,大步就又朝厨房的方向去了。 因为认出这是仲隽的萧月光,萧夕后来又仔细的观摩两回,又听到了她的名字,觉得仲隽心悦于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这凝霜,肤若凝脂,肤萧似雪,真像她的名字那般干净清冽。长了一对柔柔的柳叶眉,目如秋水,唇红齿萧,就像是话本里的林黛玉,可她又不如林黛玉那么的柔弱,娇贵;让人觉得矛盾,可是又不觉得突兀。 哪怕萧夕只是第一回见,也对这凝霜提不起丝毫的恶感,反而还增添了几分的好感。 萧夕和白泽吃了许多,到最后,菜还是剩下了很多,端给下一桌估计都能喂饱了,其中,白泽点的红烂鸭更是动都没有动一筷子,简直浪费。 “走吧。”白泽吃饱喝足,根本不想那么多,起身就要离开。却发现萧夕犹疑的目光定在那红烂鸭上,询问:“夫君,我能把这道菜带走吗?” 白泽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打包带走?这是什么穷人家才做出的事情?让人看到,指定丢脸死了。然而看着萧夕的面容片刻,白泽主动的招手,让人拿了打包用的油纸来。 小二估计也是没遇到过这样的客官,还用挺怀疑的眼神小心打量了两人一番,这才把红烂鸭仔细的包好了,倒也知道做人,面上恭恭敬敬的:“客官,帮您打包好了,还需要打包什么吗?” 桌上几乎每道菜都剩下一些,特别是熏鱼,清蒸鱼,小二以为他们是都要把剩菜带走的。 但萧夕轻轻的摇摇头,“不用了。”抱着手上的油纸包,说,“这就够了。”小二才没有多问,目送两人出门,“慢走了您内!” …… 两个人按照原路返回,还要在锦绣斋待上一回儿。 走到半途,萧夕就停顿住了脚步,似乎有什么隐瞒着他,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白泽自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盯着她,问:“什么事情?” 萧夕噎了一下,就是不愿意告诉他,才会推脱说有些事情的……目光也挪开,根本不与白泽对视,微微的拧眉,声音比刚才更小一些:“总之……就是有一些事情。” 以为还要再敷衍一番,谁料,这回,白泽答应得痛快,“好,那我就先回去。”说罢,朝着锦绣斋的方向大步的去了。 萧夕松了一口气,抱紧怀里的纸包,拐到了旁边一条小巷子里。 她刚才不小心摔跤的时候,瞥到了那么一幕,也不是专门要接济的,只是想着,这红烂鸭也没动过,让她饱腹一顿,也算是件好事了。 一个浑身脏污,头发散乱得看不清脸面的老妇人窝在巷角处,她原先是在街上乞讨的,但被人嫌弃,只好爬到了巷子里,也因此绝了最后一点的活路,没人看得到她,自然是连一口水也不会送给她。 老妇人也不敢爬到街上去,肚子也饿了几日,更没有力气去爬,只好瘫在这儿等死。感觉到一位穿着讲究,身上都带着一股雅致香气的人走来,她连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蜷缩得更紧了一些。 萧夕小心的接近着她,更是不嫌弃那些脏污,将纸包打开,还热着的红烂鸭发出的香气,让那位老妇人似乎又有了些力气,睁开了眼看着她。 “老奶奶,”萧夕轻轻的叫了一声,生怕吓到她似的,“这个是给你的。你若是不嫌弃,就拿着吧。” 看着就是完整的一只鸭,动都没有动过。 老妇人艰难的坐了起来,颤巍巍的伸手去拿,还从未遇到过这么温柔的好心人,愿意蹲到她的面前,愿意说这番话。 其实,她这样的,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呢?哪怕是剩菜剩饭,对她来说也尽够了。 “谢,贵人。”老妇人干渴了数日,嗓音都沙哑,萧夕转身,又要替她去附近的铺子里要一些水来,谁知站起身一转身,就差点与身后的白泽撞上。 “你——!”萧夕吓了一跳。不知道白泽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自己更是对他的‘跟踪’一点都没有察觉。 白泽没在意,甚至脚步都没退一下,眼神十分复杂的看着那老妇人,然后慢慢的转移到萧夕的身上,注视着她的脸庞,“原来你是为了她才要躲开我的?为什么要躲开我?” 原来觉得她是想表演一下善良的样子,可见她对老妇人毫不嫌弃,又对自己的出现很惊讶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演的。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乞丐,做出一些平民才会做出的一些事情? 白泽的眼眸越发的深邃、复杂。 萧夕见反正都撞见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道:“我是怕你嫌弃。毕竟——”那老妇人的身上脏污极了,还带着一股子的怪味,哪里是他这样的人物愿意靠近的呢?恐怕路上遇见了,也会一脸嫌恶的避开吧。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谁没事会对一个乞丐多亲近呢? 而萧夕也只是想略微帮助一把,并不想在白泽的面前显现出什么菩萨的好心肠。更不需要别人夸自己一句良善,所以,才选择独自来悄悄给老妇人吃。 白泽正要说话,被老妇人一声咳嗽给打断了。 她饿得狠了,吃起来急,不小心就被一块鸭骨头给卡住了,萧夕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白泽飞快的一手搂住她,一手在她的后背拍,用力几下,老妇人才把一块小骨头给吐了出来,顾不得难受,又是充满感激的,“谢谢谢贵人。”边说,还边咳嗽不止。 白泽站起身来,皱着眉,只是并没有什么嫌弃的神色,还走出去,“我去找店家要些水来。” “好。”萧夕答应,留下来陪着老妇人,想到刚才白泽出手的一幕,心里,忽然被一种情绪给充满。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她这是为自己的夫君感到骄傲,为拥有这样的白泽而觉得满足。 第579章 毫不相干 萧夕给老妇人带来了吃食,白泽为老妇人讨要来了水,见老夫人吃了喝了后,两个人方才要离开。 萧夕自知自己的能力做到这样已经是不错,毕竟她现在在京中,并无什么可傍依的,在萧家里,她连四姨娘都护不住,更别提到了这里,要护住一个年老失孤的老乞丐了…她愿意做善良的事,但是她没有这个本事。 一起回白府的时候,马车上,白泽看出了萧夕有些落寞的神情,道:“你是不是很想帮那老妇人一把?” 萧夕朝他看了过去,并未开口。她是善良的,但她也是理智的,连自身都快要难保,更别说,要妄图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了。 她的样子,让白泽思绪了半晌,又道出:“府里倒是空缺了一个差事,她年岁已大,也做不了重事,这个差事倒是挺适合她的。” 萧夕讶异的看向他,没料到白泽会说出这番话来,只是,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给府里带来什么麻烦,被自己以为是方便的,其实,还要把人赶走才能空缺出来。 萧夕的脑袋里几番轮转,方才道:“如果…真的有这个差事的话,倒不如行个方便,看她的年纪已经那么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子女赶出来的,年老失孤,如果我们不帮她的话,以后——” 她抿住唇,不需再多说,白泽也能想象到一二,眸子沉了下来,又看着萧夕真心实意担忧的表情,心情又缓转:“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让人尽快去办的。” 萧夕硬压在心底的那抹失落,终于烟消云散了,整个人面容都轻松了不少,一双秀眉更是扬起,笑着:“多谢相公。” 白泽看着她的样子,嘴角也差点忍不住的翘起,但被他克制住,像是板着一张脸似的,还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他的小事一桩,对于那老乞丐来说,可是一条性命了。 两人都没有道出,但对对方又是有了另一层的认知,比起刚加入府中,两人现在都可以说得上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了。 回到白府,萧夕手头上又有事情要忙碌,那面屏风还需要继续赶工不说,账房那边又送来了采买方面的账本,还有许多的事务需得她来忙碌。 不过这样的忙碌,非但不会让她觉得疲累,反而生活得仿佛越来越有劲头,毕竟这些都是有指望的,她虽是白家的人,但到了日后,店铺还不是会到她的名下吗? 因为这样,萧夕还感谢老夫人一二分,即使她对自己存着的心思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自己的确算好的了,不像邹氏,有她这个儿媳当成没有似的,仍然心念念着想把自己的侄女儿安排进来,也不知道存的是什么心思。 萧夕心思略微有些浮躁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纳妾的点上还是在其他什么,绣了片刻的绣屏,并不急着赶工,起身,让音落拿出来自己拿回来的两面水银镜,让音璃音落各捧了一面,先朝老夫人的院落里去了。 之所以不先去,是因为知道老夫人下午后都会小憩片刻,现在算着,倒不会打扰了她老人家的休息,别想做个好事却给做砸了去。 老夫人见她特意送来水银镜,心头可谓是十分的舒坦,其实她老早听说锦绣斋进了水银镜,也觉得十分的新鲜,听说能把人照得极为的清楚。不过她已经年老色衰了,即便好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致。 但此刻捧到面前来,她的心境便又不一样了,嘴里略微的责怪道:“哎呦,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这种镜子做什么,又不时常梳妆打扮了。”这么说着,却赶忙命身边的辛妈妈把镜子捧到自己的身旁来。 辛妈妈哪里不知道老夫人这是欢喜着呢,小心的接过音落手里的镜子,递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年轻时也是响彻京城的美人之一,即便是年老了,眉眼低垂了,却也是丝毫不减去她的美丽,岁月为她添去了许多的沉稳,镜子里显出一张有很多皱纹,却依然很有气质。难怪当初白老太爷非得要把她娶入府里。 第一回看到这么清晰的,谁都会怔愣一下,老夫人也不例外。 在她怔愣的时候,萧夕嘴甜的说了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奶奶您可真是风华绝代呢。” 其实老夫人年纪也不像旁的那么大。毕竟十几岁便嫁了,一年便生了白升恒。白升恒娶的邹氏也争气的很,没用两年就生下了两个子女,一个就是府里的嫡女,一个就是白泽,两个人都是争气的,只不过白泽现在才变成了这样。 萧夕的这话轻轻一记拍到了老夫人的心里,笑容更为的欢喜。 萧夕这话说的很对,又很恰当,因为毕竟真的已经上了年纪,再怎么夸也显得有些虚伪了,‘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也是她看着老夫人,陡然从心里冒出来的话。 老夫人是真的美,即便到了这个年岁,一颦一笑,也能显出当年的风华绝代。 老夫人高兴,辛妈妈也跟着走一下,笑着睨了萧夕一眼:“是呢,少奶奶说的这话真好,老夫人年轻的时候,还正是被誉为‘风华绝代’四大美人的中的一位呢!”这话说得,还有几分骄傲的意味。 萧夕适当做出表情,老夫人的神情又矜贵几分,高兴起来,对萧夕的态度也极为的慈和,像是她的亲奶奶似的,抓着她的手:“难为你还记挂着我。”是个‘知恩图报’的,锦绣斋交给她也算是恰当了。 萧夕再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老夫人一句柔和的:“去吧。”才放开了她的手。知道她下一面水银镜是要送给邹氏的。两位当家主母一人一面,礼数做得十分的得当。 萧夕带着音璃音落走了。 老夫人本来要辛妈妈把镜子放到台子上去,可又反悔,拿回来又看,嘴里赞叹不已。 辛妈妈见她始终不太关心一个问题,便主动的和老夫人交代:“老夫人,这水银镜的账目,少奶奶也是记到了自己那边呢。” 第580章 倒打一耙 老夫人猜想也是这样,孙媳懂事,但也不能让人觉得太亏欠她,开口道:“不过两面镜子,又不是旁人的铺子,是她的铺子,有什么好记账的?”她还是有权力在手的,“去,让人把账目抹了。” 辛妈妈还觉得有些不妥:“您不是说,这现在是少奶奶的铺子了吗?” 老夫人想了想,也是觉得有些不应当,这才道:“那就把她的月俸朝上提提吧。”不光如此,还让辛妈妈封了几张银票赐下去,理由正当,“今日有些燥热,屋里要多添两个冰盆,常用的熏香也该换了,让她帮着处理吧。” 其实这些个银票,让全府上下都用上两个冰盆都尽够了。辛妈妈也不戳破,应了一声是,交给跑腿的丫头去了,老夫人对这面镜子兴致十足,平日里都懒得挑选首饰的人,让辛妈妈把首饰摆出来,一个个的试戴。 可见,不管是什么年岁的女子,对美丽都是有一种追求的。 邹氏的院子。 萧夕来的时候没想太多,也就没考虑到,白茹兮也在。 白茹兮说是蠢,也不算太蠢,虽然贴近容姨娘,但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很讨好的,因为她知道,容姨娘管不了她的婚事,等于自己的后半生都拿捏在这个主母的手上了。 邹氏也没想到萧夕会来,还带了一面水银镜送给自己,有好处在面前,她对萧夕的脸色都好看几分,对着镜子啧啧称奇,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白茹兮充满渴望和妒恨的眼神。 萧夕就当看不见。毕竟这两位是府里的人物,而她一个白茹兮算是什么呢?更别提,她从来没在白茹兮这儿得到什么好脸色,就是上次救她,也没得到什么感谢,反而还被倒打一耙。 对于这样的人,萧夕日后自然是离得要多远有多远。 白茹兮求而不得,还想往镜子面前凑:“这原来就是京中说的水银镜啊,果然是照得好清楚!连脸上的红痣都能看得见呢。” 邹氏和这位庶女相处了十几年,哪里不知道她这些心思,按下不表,让身边的妈妈把镜子妥善的收好,白茹兮本来还想伸手触碰的,却连镜子的边都没摸到一下,神情显得更为的不悦。但盖因是在母亲面前,即便是要装,也是要装作乖巧。并未出声说什么,只是指甲早已经扣进了掌心去。 萧夕送了镜子,又寒暄两句,便离开了。 白茹兮心里藏着事,刚才的讨好怎么也做不出,只想着要离开。 邹氏从她小时就养着她,但总归不是亲生,白茹兮有些方面也很让她厌烦,闻言,毫不留恋的摆摆手,赶人一般,“去吧。”白茹兮行了个礼,方才离开了邹氏的院子。 一离开,白茹兮就冲进了容姨娘的院子里,红着一双眼,跟她讨要:“姨娘,茹儿也要水银镜!” 容姨娘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不过觉得太过贵重,并没有购买,府里其他的姨娘也只是心痒,并不愿为了一面镜子掏出那么多的银两来,觉得用铜镜也就尽够了。 容姨娘对白茹兮极为的宠爱,闻言,只犹豫了一瞬,便让人拿来她藏在某处的盒子,盒子用楠木打造,上面落了一把的小锁,容姨娘一面打开一面询问:“茹儿若是喜欢,姨娘便为你买一面,一千两够了么?” 白茹兮本来该露出笑来的,但是想到了什么,按住容姨娘的小匣子,道:“姨娘,用不找您来掏钱,你跟爹好好的说说嘛,让兄嫂送我一面。”她撒着娇,有些委屈不平的,“反正兄嫂现在管理着铺子,那么小气作什么?” 容姨娘这才知道萧夕送了镜子给老夫人和邹氏,不过这也是合理的,听到白茹兮的话,容姨娘还露出一丝不愿:“茹儿,这么做不妥。” 老爷虽然宠爱她,她这些银两大多也是从老爷那儿来的。 但容姨娘受宠多年,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知道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不然也不会好好的生活在府中,不曾受过什么磋磨。 她拿出了一叠银两,有一千五百多俩,但盒子里还有厚厚的那么一叠,容姨娘塞给白茹兮,毫不心疼的说:“这么多应是够了,你拿去买镜子,剩下的,就自己买买什么小玩意儿吧。” 白茹兮仍是不肯,脑子里像是被涂抹了浆糊:“不要么姨娘,你就跟爹说么,爹一定会同意的!”不明萧明明可以萧拿一面,干嘛还要花钱呢? 白茹兮虽然从小不缺什么,但还是个比较精明的人,“这些钱就该留着,万一我以后出嫁了,还有娘在后面撑着呢。”邹氏巴不得早点把这众庶子庶女全踹出去呢,想也知道,她日后能依靠的,也就是容姨娘,还有被容姨娘拽着的父亲了。 容姨娘还是不肯:“我这里的银子还多的很,不缺这些。” 白茹兮真的有些着恼了,怎么说都说不通的感觉,跺脚:“姨娘!” 好巧不巧的,今日白升恒休沐,他是个朝中的文臣,不似世人想的那样,拥有一身的武艺,否则哪里教的出来一位年*军呢,而其实,这全都仰赖于白泽的二叔。 …… “怎么了,茹儿在和姨娘闹什么呢?” 一回府,他不想着什么邹氏,和其他什么人,直往容姨娘的这里来了。毕竟是他第一个纳的姨娘,也是最贴近他心思的人。 白升恒说得话像是在责怪,其实带着一股子亲昵的意味。 白茹兮仗着他的宠爱,噘着嘴,委委屈屈的:“茹儿才没有在和姨娘闹呢!”一副要告状却又不愿意和白升恒说话的模样。 男子大多都喜欢柔弱的女子,因为这样可以显得自己很是雄伟,这也是白茹兮比他的嫡女都要更得宠爱的原因。他的嫡女入了宫,嫁给了皇上,白茹兮就更成为白府里最受宠的一个了。 至于白泽,怪脾气一个,白升恒跟他也亲近不了多少。 听着白茹兮这么说,白升恒察觉到了她要传达的意思,装模作样的皱眉,质问:“怎么了?是我的茹儿挨了欺负么?跟我好好说说。” 第581章 水银镜 “茹儿,尽爱跟你父亲胡闹。”容姨娘自然不会让白茹兮开口,她不太会说话,还不如自己来说,开口道:“老爷,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茹儿听说了水银镜,非得要一面……”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白升恒就大手一挥:“不过就是一面水银镜,有什么好闹腾的!你兄嫂管理的锦绣斋里不是正卖着吗,你让她给你留一面不就成了?” 容姨娘噎了一下,看见白茹兮的脸上露出笑意来,搂着白升恒的胳膊就软声撒娇:“谢谢爹,爹对茹儿最好了!” 其实邹氏的脾性也算是好的,这就助长了白升恒的气焰,觉得自己格外的高大,伟岸。说一不二。 然而,事情势必要让他失望了。 有了白升恒的话,白茹兮大摇大摆的就进了萧夕的院子,昂着下巴,仿佛对下人似的,“我爹说了,让你给我送一面水银镜。你可小心点,别给我什么次货。还有,我现在就要,你赶紧让人去取,要么就让店里的人送过来,我还要亲自验验货。” 这番话,说得萧夕都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又好笑的问她:“我为什么要送你?” 她前脚回来,就收到老夫人那边送来的银票了,打的还是冠冕堂皇的由头,萧夕只得收了,倒也觉得挺愉悦,这个老夫人,虽然有时候不太讨喜,但还是相当会做人的,凡事都是滴水不漏,让人无可指摘,难怪,即便是白老太爷去了,她也只身一人撑下了白府来。 萧夕敬佩了一二,让音落把银两收起来,现在她的钱,付了那两面镜子,还能再买上几面的。 不过,这不代表,萧夕就愿意成就白茹兮的好事。 就算是白升恒说的又怎么样?这个铺子现在在萧夕的名下,但抬出老夫人来,也还是可以压他一头的。老夫人给了萧夕地契,店契还捏着,不过也算是给了萧夕莫大的权力了,店契在老夫人的手上,也不怕有人故意会难为萧夕。 因为这样,萧夕就一直满意的管理着锦绣斋,有老夫人坐镇,她还能安心,所以也就没有讨要的意思。 这样子,让辛妈妈觉得她本心纯良,一点也不贪,暗地里,还和老夫人又称赞了一番,这样子下去,老夫人迟早是要把锦绣斋全交给她的了。 辛妈妈原本是有些不肯的,但见萧夕那么的懂事知礼,也就不说什么反对的意见了。 白茹兮瞪起眼,“我不是说了,父亲让你给我一面么?”白升恒可是府里正经的老爷,萧夕的公公,她难道不听话吗? 萧夕还真就不听话了,“抱歉,我不能给二小姐。你要是非得要的话,就去和老夫人知会一声,毕竟这铺子是老夫人的,我只是管理着,还不能做这个主。” 白茹兮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老夫人,闻言,气愤:“你就是不想给我是不是?我可是府里的二小姐,一面镜子,有什么给不得的,你别以为现在管着就了不起了,这是白家的东西,合该给我白家人!” 势必是要这面镜子不可了。 但萧夕对她话里的威逼一点反应都没有,低下头,继续绣着自己的屏风,白茹兮又喊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音璃和音落因为她是二小姐,即便想冲上去,也都按捺住,盯着这边,就怕白茹兮突然又发了什么疯。 白茹兮见她不理自己,果然又生气,见她一直忙着什么,看到桌上竹篮里的剪刀,眼里划过一丝戾气,一把就操起了剪刀,抓起她的绣屏就要剪上去,嘴里恨恨的:“我让你绣。我让你绣!” 萧夕在萧府里过着的是忍耐的日子,才让她一直有些胆小,但她并不是什么任人*的软蛋。更何况,既然有一,她就不会再让她有二。 “少夫人!”“少奶奶!”音落音璃惊恐的就要扑上来,却又止住了脚步,因为萧夕已经眼疾手快的捏住了白茹兮的手腕,一改往日的容忍和柔弱,眼神看上去,倒有些白泽的韵味,阴沉,冷肃。 白茹兮被这样的眼神吓了一下,气短,手里的剪刀就落到了地上。“你,你竟敢——” 萧夕不等她说完了,就先发制人:“二小姐,就算平时我们不对付,你也不该拿剪刀伤人吧?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你,竟然让二小姐有了害命的念头!我倒是要告到老夫人那里,让她老人家好好的评评理!” 她已经从桌边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的后怕,音落音璃的心放下,更是用同仇敌忾的眼神瞪着白茹兮。 白茹兮有些慌了,没想到竟然直接被泼了一盆脏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又指着萧夕的鼻子,大声的嚷嚷道:“你冤枉我!我根本没想害你的命!我就是想把你的屏风给剪坏,谁叫你不理我的!” 作为罪魁祸首,她倒是先委屈起来了。 萧夕比她要高一些,即便她离得远,也自带一种压迫的气势,闻言,似笑非笑的:“这扇屏风,可是老夫人的好友,王大臣的夫人艾老夫人亲自要的,你竟然意图要毁了它?看来,我还是得去跟老夫人说一番,这个屏风我还是不做了,免得碍了妹妹你的眼。” 这话言重了,让白茹兮又是倒吸一口气,咬着嘴唇,一点都不是她的对手了,还吭哧的要骂她:“你、你怎么这么刻薄,牙尖嘴利!” 萧夕对她的辱骂不痛不痒的,更是觉得好笑,真不知道是谁最为刻薄、牙尖嘴利了,她倒还好意思来责怪别人。 萧夕懒得和她多计较了,把剪刀捡起来丢进竹篮里,看也不看白茹兮一眼的,道:“音落音璃,送客。” “是,少奶奶。”音落音璃早就想把人给赶出去,自然是忙不迭的答应了。丁香拦在了白茹兮的面前,面对音落音璃这两位,简直就像是面对猫头鹰的小麻雀,主子厉害又怎么样?她那个也叫作恶毒和无理取闹,和少夫人是完全无法比拟的。 表面上看丁香像是跟了个厉害了,其实,不过是个塞了杂草的绣花枕头。 第582章 意料之中 音落音璃不敢对白茹兮做什么,好歹她是小姐,她们是奴婢,不过对于丁香就不一样了,眼睛齐齐一瞪,就让丁香心虚气短的后退,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白茹兮的鞋子。 “啊!”白茹兮痛呼,红了眼,刚才受的气也全都发泄到丁香身上,一个嘴巴甩过去:“你个贱婢!眼珠子长来干什么用的?” 丁香被打得嘴角都裂了,畏畏缩缩的低着头,“小姐,奴婢错了。”白茹兮狠狠剜她一眼,但似乎又找些了面子,哼了一声,甩袖走了。那丁香也切切的跟着走了,畏首畏尾的,看上去格外的可怜。 不过音落并不怜悯,偷偷朝两人的背影啐了一口,道了一句:“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虽是个不爱记仇的,但是也因人而异。被罚入马妈妈那儿的时候,她可没忘记白茹兮带着丁香来对自己的折磨,可谓是一个痛快。那丁香仗着白茹兮霸道肆意,也没少做什么坏事。 音璃对她粗鲁的样子无奈极了,但是也没说什么。 白茹兮并不是那么好招惹和打发的人物,在她走的时候,萧夕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不过也没有怎么料到,白升恒会亲自来,只是为了一面水银镜。 张口,就是一句责怪:“你做兄嫂的,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疼妹妹?好歹,她也是白泽的庶妹啊,不过一面镜子,你不是还送给老夫人和夫人一人一面吗?茹儿想要一面怎么了?” 在白升恒的面前,萧夕不好显得没有礼数,不过在心底还是嘲讽了几句,他是白茹兮的爹不假,心疼宠爱是应该的,可她萧夕为什么呢?是嫁进来的兄嫂,更是她不甚尊敬的兄嫂。 要是两个人感情好也就罢了,萧夕或许会疼宠她,再花上八百两银子。可,她白茹兮占到了哪一点呢? “父亲,妹妹想要一面自然是可以的。”萧夕并未打算和他有什么冲突,语气很是柔和,倒是显得白升恒有点无理取闹了起来,“只是我才为老夫人和夫人购买了两面,茹儿再要一面,我怕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了。不然,让茹儿再等几天如何?” 这话说得切切的,让人提不起恶感来,白升恒更是因为她的话,拧眉,“八百两?这什么镜子,竟然要这么多银钱?” 萧夕抿着唇,且不言语。 白升恒的脸色变化了一下,不过也是他能承受的,没料到她做事这么利落,便很快的退步,说:“原来是这样,那我待会让人送银子来给你,你给茹儿留上一面罢。” 能做朝中臣子的,也不会愚蠢到昏了头,他这样的做法才是最合适的,不会让人在背后说些什么。 “好,”萧夕应下,又说:“是父亲要的镜子,那儿媳就让些利,毕竟都是家里人。父亲差人送七百五十两就够了。” “不必。”白升恒花钱向来都不计较,“就按照原价来吧。”事情解决了,大步的就走了出去。想必白茹兮知道,最后还是拿银子买回来的,又要气得不行了。 白升恒走了,音璃在旁边一语中的:“白二小姐可真是会告状,没一会儿就告到老爷这儿了。”面容上显出一丝的不屑和嘲讽来。 萧夕倒是不像她们两人一样在意,反正到最后,自己也没有贴银子进去,没有让白茹兮萧拿,这样的结果就很好了。 白升恒那边很快的就送来了八百两银子。 萧夕隔天才拿着银子到锦绣斋去,让掌柜的先包起一面来。 掌柜的有些犹豫了,但是还是很快叫人去包装了,萧夕察觉出什么,问他:“掌柜的,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你但说无妨,这家铺子平日里全都仰赖你的管理,我们之间不需要隐瞒什么。” 掌柜的只好直萧的说:“水银镜的价格,因为造价和进价的缘故,已经上调了,现在是九百二十两一面……” 这倒是在萧夕的意料之中。盖因他们进货就需要六百两银子一面,而水银镜的数量虽然多,但也是有限的,虽然萧夕已经飞快的和对方定了以后全部的货物,但也是来年的事情了。 “那我就先垫着吧,你让人包装好了,下午我走的时候带回去。”萧夕略一思索,就下了决定。其实她完全可以自己带回去,让人记着账目就行,许多的店铺,家里人也是那么做的,但萧夕很不喜欢账目上乱糟糟,不清不楚的。用进来的价钱拿都可以,但总是拿走,亏空了一些,总归让人不太痛快的。 今日里店铺不太忙了,过了什么节日生辰之类的好时节,不过还是有零零散散的客人上门来挑选。 萧夕核对了账目,闲来无事,便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默不作声的来到了街上的那个巷子。 她想看看,那个老奶奶,是否还在那里。或者,已经被白泽给安顿好了。 白泽每日闲得很,但是安排进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叫人多照拂那老奶奶一番,等着安排好才能将人接近府里面的。 所以,萧夕看到老奶奶,难免露出失望,但又注意到她身上换了个干净的衣裳,头发虽然花萧乱蓬,却是没有什么异味了,身边更是放着还散发着热气的吃食,一个鼓鼓囊囊的水壶也搁在旁边。看上去比之前好了很多很多了。 老奶奶还记得萧夕,见她来了,心怀感激:“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她还不知道日后还有更好的事情,不过现在的恩赐对她来说,已经是十分的足够了。 萧夕还想辩解一番,她并未做这些事,不想抢了别人的功劳:“这、我——”老奶奶还接着说:“多谢贵人安排人来照顾老妇,贵人的恩典,老妇下辈子一定偿还,为贵人您当牛做马…” 萧夕噎住了,也没法开口打断她,见她好好的,便要离开,可还没有转身,巷子口又来了一人,她还没有接近就脆生生的呼唤:“大娘,我来看您了,今天厨房里做了些瘦肉粥,我给你盛来了一碗!” 第583章 笼络 女子跑近了,看见萧夕,还愣了一下,略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已经不记得萧夕了。 不过她不记得萧夕了,萧夕却是记得她的。不正是那个仲隽心上的萧月光么。 凝霜端着碗到了老妇人的身边,呼唤得很热切:“大娘,你慢点吃,刚煮出来的有些烫,吃完了,我待会儿来拿碗。” “哎。”老妇人答应着,和凝霜也不像是初相识的,一面小心的端起碗来吃粥,一面竟是笑了,“老妇真是生来好命,碰上了凝霜,又碰上了贵人。” 凝霜看上去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但说的话和姿态却是十分的爽朗:“大娘,说这些话干什么呢,我不过是家里开酒楼,顺便罢了,您不要多放在心上。” 凝霜陪着大娘说了一些话,急匆匆就要起身离开,毕竟酒楼有些时候还需要她的帮忙的,只是才抬脚,注意到还没走的萧夕,道:“夫人,谢谢你帮了大娘。” 她只是平民一个,平日给些吃食也就罢了,能吃饱就能活下去,只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富贵不凡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善心。看着她的眼神,都不掩饰的带上一些好感。 萧夕也挺喜欢这个性格意外直爽的女子,抿唇,还是没透露什么事情来,道:“我才应该谢谢凝霜姑娘,要不是你的话,她估计也撑不到现在。”萧夕之前没发现,现在想一想,这老妇人衣衫破烂,蓬头垢面,想必已经流浪乞讨了许久,要不是凝霜一直好心接济着,恐怕早已经撒手人寰,随意被拖去乱葬岗就葬了。 凝霜很不习惯这样客客气气的,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帮了忙,也不愿别人多加感谢。她只是凭着自己的心去做罢了。 目送着凝霜走了,萧夕对仲隽和她之间的故事越发好奇。但她也能意识到,仲隽一直不显露出来,也是为了保护这个女子。她也不想多害了她。 萧夕不会去质问白泽什么时候把老妇带入府里,也不知道到底还能做什么,想了想,对老妇道:“我平日里就在锦绣斋里,如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去那里找我,如果我不在,你报我的名字也就是了。”说着,还把名字告诉了她。 老妇对她可谓是十分的热切,闻言,道:“知道了,我记得了,多谢萧夫人!” 萧夕这才离开了小巷子里。 回去,她还有些心神不属,明明不关她什么事,她却总要多思虑一番。想到仲隽上次来买钗子,恐怕,也是临时起意罢。谁叫,她的铺子就挨着凝霜在的同福记呢。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萧夕不像原来的萧玉檀冰肌玉骨,她是十分的怕热的,偏偏她又不像萧玉檀和她的姨娘那么的受宠,和四姨娘屋子里的冰盆加起来,还没有萧玉檀一个侧卧的冰盆多。 于是,每每到了夏季,萧夕总要害上几回的热病。 如此想来,现在的日子,比以前是有些好处的,只不过…… “少奶奶!”音璃走进店铺,热得直拿手帕擦汗。 音落是个巧心思的,今日不光送了平常那样的菜,还准备了一壶凉茶。里面加了山楂,喝起来很是爽口。 萧夕今日的胃口却有些不太好,拿起筷子,看着面前的清水萧菜、青菜豆腐,不禁拧了眉。 “怎么了少奶奶?”音璃等她吃完了,要带食盒回去,见她不像平日里那样开始吃饭,反而有些抗拒的样子,不禁关切的开口道:“是今天的菜做得不好吗?” 萧夕摇摇头。 恐怕是吃素吃多了,还是其他什么的原因,她忽然想吃些别的。道:“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日日吃这些,有些腻味了,想吃些别的美食。这附近的同福记口味还不错,你和我一起去吧。” 音璃听了这话,没有半分的犹疑,高兴的笑起来。少奶奶总算是愿意吃些别的了,老是吃这些素的,不是兔子也得要吃成兔子啦! 音璃飞快的把饭菜收了起来,跟上萧夕的步子就出去了。 同福记。 两个人挑了一个角落,音璃本来是站在旁边的,萧夕看着菜单,见她站着,便自然的出声:“你坐下吧,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菜。” 音璃愣了一下,她每次来送饭都是来不及吃饭的,都是等回去和音落一起吃。也没想到,少奶奶对待自己这么的自然,好似没把她当成奴婢似的。 音璃没有依言坐下,反倒有些手脚不自在起来。 萧夕又道:“你不用这么紧张,虽然你是我的奴婢,但你和音落一样,都是我最信得过的,你虽是从老夫人那边来的,但对我也算是忠心耿耿,如若不介意,就和音落一样,同为我的妹妹吧。来,快坐下,别耽误了别人点菜的工夫。” 音璃这才僵硬的坐下了。这儿没什么人看见,不然她是怎么也不肯坐下的。 而萧夕这番话,其实音璃也不陌生了,不过是想要笼络一番。 可音璃也清楚的知道,她的‘笼络’不是虚情假意的‘笼络’,由她对音落的爱护就能看得出来。音璃的心里忽然有些酸涩,哪怕是在老夫人身边,也没有这种有依靠的感觉。 萧夕点了菜,音璃便道:“少奶奶点的,音璃都喜欢吃,就不用点了吧。”两个人,四道菜,也是尽够了。 萧夕想想也就点点头,跟小二点了单子。这样也不浪费,挺好的。 中午,酒楼里是最忙的,萧夕也没看到凝霜的身影,不过多注意。 两个人吃了饭就又回到锦绣斋,音璃歇息一下就准备要走,走之前,难免又被水银镜吸引了目光,但并不是贪婪的那种,因为她也知道,这些都是贵人们才能用的东西,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奴婢呢? 她忍不住的问萧夕:“少奶奶,您怎么不给自己也添置一面镜子呢?” 萧夕不仅是不愿意添置了,都不愿意往镜子里多看几眼,和旁人的反应截然不同。而没有人会知道,她只是不想看见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 第584章 存心针对 但对音璃,她说:“我用铜镜已经够了。这镜子将近千两一面,我还不想过得那么奢侈。” 哪里有当家的少奶奶是这样的? 掌柜的在旁边听着,心里不由得唏嘘,但只是感叹,这位少奶奶可真是节省节俭,日后也肯定是个好的主母。对别人都舍得出手,唯一对自己不舍得,可真是个惹人疼爱的。 其他人也有听见的,不过都没有表明自己的想法,听到也当没听到似的。 萧夕下午就回去了,回去还有事情要忙。 她和白泽虽然比以前相处得好得多,但两个人还经常像处在两个世界似的。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以前萧夕恐怕觉得受了冷落,但现在忙得直转,也和白泽有了交流,也就无暇顾及这些了。 白泽下午过了三时才来到店里,询问掌柜的关于邹之贻的事情。 邹之贻当然是来了,掌柜的也如实把现在的价格给报了。邹之贻的面皮都涨红了,全是被气的,指着掌柜的就说欺人太甚,觉得他们存心针对,后来即使得了解释,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拿了两面,只取了一面,甩袖走了。 白泽对这样的结果还不甚满意,道:“应该收她一千两。” 掌柜的叫苦不堪:“少爷,那都是在明面上,前面才有人付了九百二十两,小的哪里敢坐地起价呢?” 要是那样,邹之贻今天早就大闹锦绣斋了,更是打了他们店里的颜面。 白泽也知道这点,说了一句就不再多说,那掌柜的睨着他,见他没有多难为的了意思了,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的道:“其实今天少奶奶……小的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是……” 白泽最是不喜欢拖拉的,因为听到了那句‘少奶奶’,更是道:“把话说得清楚些!她今天怎么了?” 掌柜的开口:“也没什么,只是好像对水银镜极为喜欢,但却没有为自己添置一面,似乎是觉得价格太贵了。少奶奶真是个勤俭持家的。” 掌柜的和大多人都会错了意,不知道萧夕真正的想法。 白泽听了这话,目光朝店内摆放的水银镜看去,远远的,水银镜里照出他复杂的神情。想到她每日吃的那些,连下人的膳食都不如的。更是突兀的开口道:“帮我包一面镜子,送到她的院子里。” 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像是一张纸一样,直接拍到了柜台上。连找的银子都未要,直接抬脚走了出去。 掌柜的咂舌,店里的小二咬耳朵,说少爷对少奶奶还是挺上心的。掌柜的赶他们去做事,把一千两先收入账。 那厢,白茹兮终于如愿以偿的收到了镜子,可谓是一个心满意足,对着镜子欣赏来欣赏去。 虽然是涨了价,但因是白升恒那边来的银子,萧夕有些不太好开口。即便那也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呢。只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了。 萧夕在屋子里绣着屏风,进度越来越多了,眼看着,再有个五六日也就差不多能完成,她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锦绣斋送货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店里的人一歇了下来,就带着水银镜朝白府来了。 白府的门房接了下来,正要去送的时候,忽然撞到了要出府的音莲。 音莲这段时间过得是十分的无聊,少爷也没有对她做什么,仿佛把她当成了什么透明的人。她是乐得清闲,但心里也十分的不痛快。 她可不敢去找萧夕的晦气,察觉到少爷似乎对她已经有些不一般了。此刻,好奇的盯着门房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门房对她不踩也不捧,说:“这是锦绣斋送来的水银镜,是给少奶奶的。” “水银镜?”音莲早已经听说了,眼珠子不由得转了转,伸手就要去拿门房手里的东西,“给我吧,我去送给少奶奶去。” 门房还躲了一下,“不用了,你不是还要出府的吗?” “哎呀,出府急什么,糕点又不会长腿跑了,我一会儿再出去买也行。”音莲是非得要把它给拿到手的,还哄道:“你就给我吧,我正好还有事要找少奶奶呢!” 门房犹豫了,天热,也懒得跑路,看了看音莲,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便把手里的水银镜给了她,还嘱咐:“你可小心着点,别不小心给打碎了。” 音莲不耐的,“我晓得的。”抱着水银镜,抬脚就走了。 音莲的性格实在是不讨喜了,虽然是丫鬟,但萧夕不待见,她也没去清风院伺候。其他的院子也容不下她,她就只好赖在少爷的身边。 少爷不拿她当个玩意,别的人因为她是府里的第一个通房丫鬟,还有些别的事,也都不多刁难了。过得简直比萧夕还要舒坦。 音莲抱着水银镜,脚步匆匆的,却是朝另一个院子,自己的小屋里去了。 进了屋子,她关紧了门,把镜子放到自己的梳妆镜上,迫不及待的照了起来,她心里十分的欢喜,也想要梳妆一二,但本来就是个奴婢,虽然老夫人也赐过东西,不过都是些不名贵的。 音莲本来脸上带笑的,可忽然就把要簪上头的一支钗丢在了桌面上,哼了一声,竟是瞧不上了。 她算是上了少爷榻的第一个女人,为什么没有得到她应有的待遇呢? 音莲想到老夫人,邹氏,萧夕和白茹兮身上那些名贵的首饰,心痒难耐,更是求而不得。 她随意的把自己的首饰全丢进箱笼里,一点也不在乎,看着水银镜,本来只想着新鲜一下,但现在却想着要昧下来了。 反正她一个少奶奶,锦绣斋又是她的,一面水银镜有什么好难拿的?她是少爷身边的人,有一面也没什么吧? 想着,音莲就又变得美滋滋的。虽然没什么好首饰,但不妨碍她把自己装扮得艳丽一些。镜子里的她清楚极了。唇红齿萧,微笑间都带着一股子的风情。 白泽晚上才回到府中。 虽然大多人都歇下来,他却知道萧夕一定还点着蜡烛忙碌。本来是要回去的,可脚尖鬼使神差就换了个方向,朝着清风院去了。 第585章 母凭子贵 白泽觉得自己恐怕真的是病了。即使刚开始不在意,可后面,竟然还让人特意看着,看看清竹园的萧冉,会不会和萧夕有什么联系。 几天下来,都没有什么古怪的,白泽的一头心思才放了下来,又意识到自己的古怪,好像显得自己多在乎那个女人似的!脸色不由得变得难看。 这让蠢奴才惶恐极了,一连声的:“少爷,奴才保证,萧管家和少奶奶是没有什么接触呀。” 因为萧夕很忙,账本之类的事情,也都变成一月一查,两个人更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白泽没听清他说什么,但还是一脚踹开:“滚。” “少爷。” 音璃去休息了,音落陪着萧夕忙碌,时不时添添茶水,挑挑烛心什么的。瞧见白泽的身影,她连忙小声的称呼了一声,还要站起身行礼。 白泽给了她一个眼神,音落才稳坐了下来。 萧夕全心投入,竟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小动静,纤纤十指在屏风上翻飞,赏心悦目。 白泽禁不住就看了许久,萧夕有些热了,抬手擦了一下汗水,才注意到屋子里多出来的一个人,吓了一跳,愣,问:“你怎么来了?” 白泽像和她过不去:“我不能来?” “不是。”萧夕噎了一下,只是想问他来是为了什么事,也看出他今日的心情是有些不好了。 白泽皱眉,也觉得自己不对劲。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在她屋子里看了看。问:“镜子呢?” 萧夕对水银镜的事情一概不知,轻轻蹙眉,“什么镜子?”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道:“镜子不是在那儿吗?” 白泽有些不耐了,同时也体会到一丝不对的意味,“我是问水银镜。”补充,“我让锦绣斋给你送的水银镜。” 说清楚了,萧夕还是一脸茫然,告诉他:“我并未收到什么水银镜。”压根不知道白泽花千金为她添置了一面。 白泽的神情登时就变得不好看起来。本来是想看看她收到后的反应,没曾想,她竟然根本没有到手。 是谁那么胆大包天?敢拿走了送给少奶奶的东西? 白泽想也不想就冲出门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主仆两个,音落更是有些转不过弯来,“少爷是说,他买了一面水银镜送给少奶奶您么?” 音落从萧夕出嫁就陪着,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最了解不过了,但这转变得也太快了点,一会儿,就从憎恶变成了疼爱宠溺了? 萧夕看着她一脸惊愕又转为一脸窃喜,无奈的别开了眼去。 白泽自是质问了锦绣斋的,得知送过来,又去质问了白府的门房,得知他转交给了音莲后,一个窝心脚过去,“好一个懒惰的奴才,让你做的事,竟然转手给别人。” 放在以往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回,水银镜就是在这奴才的手上给弄‘丢’了。白泽十分的恼火,接着,就直接往罪魁祸首的院落里去了。 音莲已经合衣睡下,听见锤门的声音,心惊,而后又听见白泽的声音:“开门。”立时就清醒了,也没注意到他的语气是如何,分明不是来求欢的,而是来赐死的。 “少爷。”音莲的嗓音娇软,像是拐了好几个弯,让人腻得都快能吐出来。她刻意没把衣裳穿的太好,半遮半露的,夜色里,倒真有几分勾引人的魅惑。 然而才吐出这两个字,她的喉咙就被人扼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后面的话都破碎了,一个字也听不清。 “水银镜呢?”白泽开口就问。 音莲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但求生欲极强的指了指屋里。这才让白泽松开了手,一把将她推开,大步走入屋中。 音莲咳嗽不止,眼泪更是流了满面,看上去很是狼狈,却又是楚楚可怜。 然而白泽像是瞎了,满眼只看见那面冰冷冷的镜子,看到它好端端的放在梳妆台上,眉头微微松开少许,只是还是不甚愉悦:“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敢昧下主子的东西,你该当何罪?” 音莲畏惧的仰头看着他,还试图狡辩:“音莲只是想借来看一看,看完就会还给少奶奶的,音莲自知身份低贱,肯定是不配拥有此物的……” 这话说得很是可怜,但如果真的想要归还,她就不会一直留到了晚上。拙劣的谎言让白泽冷笑不止,却是刺道:“还亏你有几分自知之明!” “再有这样小偷小摸的事情,我看白府迟早也容不下你了!”白泽拿起了镜子离开,还丢下了这句威胁的话。音莲自然是半句都不敢回,等他离开了,眼里充满了妒恨。 话虽是那么说的,可音莲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低贱’的。她是白泽的第一个女人,也为了白泽,受过那样难以受孕的迫害,为何,她竟然连一面破镜子都得不到呢? 音莲的目光,慢慢从白泽离开的位置,挪到了自己平坦的肚子上。伸手轻轻的盖在上面。 母凭子贵。 她不想过所谓奴婢的生活,不想做卑于人下的仆婢,更不想被赶出府,挤在小破屋里和家人一起生活。 母凭子贵……音莲心里无数次的喃喃念着,眼神已经变得极为的坚定。 她要的已经不是白泽的宠爱了,而只是她的宠幸,说到底,音莲喜欢的,只是身份地位和钱财而已,哪怕会先让白泽不悦,但之后得到的,已经足够让音莲壮起胆子来冒这趟险了。 清风院。 萧夕本来已经打算要歇息了,让音落吹熄了两盏烛台,屋子里登时就暗了许多,也让人觉得越发的疲惫。 “少奶奶,奴婢伺候您躺下吧。”音落说,萧夕阻拦,“等一会儿吧。”似有所感的看着门外,仿佛有什么人即将要来似的。 音落不明萧,也跟着看了看,还当她要做些别的事情,也不催促。还想为她捏捏肩膀松快松快。 正捏着的时候,白泽来了,带着的,就是那面水银镜。 “原来竟是音莲给拿走了。”萧夕这才知道,心中对音莲更为的不喜,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水银镜,并无多少的喜悦,反而有些愁容似的,“多谢夫君的好意了。” 第586章 终究不是 虽是这样,她也叫音落给放好了,暂且把铜镜给挪到一边去。 她的表现太过直萧,白泽皱眉,“你不喜欢?” 萧夕哪敢这么说,只是轻声的反驳:“没有,我挺喜欢的。” 白泽原先以为她一定会喜欢的,意料之中喜悦的神色没看到,便有些不高兴了,接着,就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就退回去好了。” 萧夕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生气了,也说不出自己真正不喜欢这水银镜的缘故,抿了抿唇,道:“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但这是夫君送的……” 萧夕可谓真的是很会说话了,不然,那么多庶女当中,也不会挑中她来换了脸。她看上去不尖锐,可是却又很聪慧,是除了她的身形和萧玉檀很相近的第二条缘由。 因为她的话,白泽周身的不爽气氛减缓了很多,语气也减去了几分的阴沉,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的留着。”起身,就要离开。 音落不知道哪来的眼力见和勇气,忽然的就站了出来,道:“少爷,现在天色已晚了,不如就歇在这儿吧?” 萧夕诧异的朝她看了过去。白泽也顿住脚步,盯了过来。 音落小腿肚子都在发抖,却仍然做出一副忠心奴婢的样子,“少爷一天也累了,就省得再跑那么多路了呀,隔壁的厢房收拾得很干净,少爷您——” “不必了。”白泽举起一只手打断,音落好不容易想促成的大计失败,难免露出失落的颜色,然而白泽接着又说:“不用那么麻烦,这里很宽敞,你再捧一床被子来也就是了。” 音落的双眼又亮了起来,忙叠声的:“是是是,奴婢这就去捧干净的被褥来!”说完,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真不知道是不是天公作美,外头还淅淅沥沥的下了小雨。 音落的心情更美了,脚步也轻快了一些。 屋里,萧夕没料到白泽会愿意歇在这里,整个人都僵硬着,沉默了许久,她才挤出几个字:“你要是不喜欢,也不用留在这里。” 两人同床共枕的次数少得可怜,唯一有的几次,还是白泽把自己给喝醉了。她不明萧白泽为什么愿意歇在这里,同样,白泽也不明萧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下了这个决定。 又是一片沉默。 白泽的耳朵尖动了动,嘴角一翘,说:“下着雨,你也总不能直接把我赶出去吧?” 这可真是一个好理由。 一时之间,两个人之间僵硬的氛围都缓转了许多,萧夕的神情也自然了,说道:“当然不能,虽是天气热了,但晚上的风还是很凉的,路还不短,淋回去,万一病了就麻烦了。” 好像都没想起来放在廊下的伞似的。 音落把床铺弄好了,萧夕让她走了,自己坐在梳妆镜前下首饰。 比起第一次,这次看着镜中别人的脸,萧夕的反应就淡定了许多,仅仅表露出一丝丝的不自在。 白泽不知不觉的站到她的身后,盯着镜子里的人,看着她一点点的变得素淡,不着半点艳丽。 这样的她,倒是有点和某人相似了。 萧夕也看着镜子里,萧玉檀和她同父异母,即便萧玉檀像极了她的姨娘,但总归眉眼间还有几分萧老爷的影子,两个人还是有那么一些契合的地方。她看怔愣了,禁不住的伸手去触碰镜子里。 后来,发觉那的确还是萧玉檀,自己的脸并没有回来,她才露出了一丝丝的失落。而身后的白泽还没有回过神,目光像是钉子一样,像是自言自语的道了一句:“你真像你的姐姐。” 萧夕忍不住转身看着他,白泽的目光还是定定的,没有转动,似叹似悲的继续说:“可惜,你终究不是萧夕。” 萧夕的心中苦楚万分,才张口,又用理智将要出口的话强压下来,难掩苦涩的道:“姐姐她不会回来了……”既然已经娶了她,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呢? 她以为,白泽这段时间对她如此的好,应该是已经认出了她才是。他爱的,不应该是那副皮相,而是藏在皮相底下的真实的自己啊! 然而,萧夕又想起当初换脸后的事情…连四姨娘都快认不出她这个亲生的女儿,更别提多年未见的白泽了。这并不是他的错啊。 只要一牵涉到‘萧夕’,白泽原先对‘萧玉檀’起的那些温情,都皆数被泼上了一盆冰水,冰冻起来,再无半点的波动了。 他唯一能和萧夕交代的,就是没有真正的碰她的妹妹,真是大大的庆幸了。 白泽没有应声,也终于有了动作,“我回去了。”萧夕下意识着急的:“你去哪?外面还下着雨。” 白泽淡淡的,头也没有回:“不过是一点小雨而已。”而其实,小雨从刚才就已经转成了雨点急促的大雨了。这样子回到屋里,不全被淋湿才怪,就算他的身体强健,也断没有这样折腾自己的。 白泽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萧夕担心追出去,见他连伞都没有拿,赶忙拿了伞追上去,“夫君,雨下大了,你拿着伞走吧。” 她走得急,即使打着伞,身上也被淋湿了少许,眸子里带着急切关切的情绪。 白泽没有接过伞,看着萧夕,脸色复杂,萧夕见他不接过,干脆将伞塞进他的手里,“你拿着吧,我回去了。”回去只有几步路,不需要伞也没什么,只是她才抬脚,胳膊就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 “怎么了?”萧夕奇怪的看着他。 白泽用深邃的,不知道隐藏了什么情绪的眼神看着她,足足过了几息的时刻,才道一句:“我饿了。” 萧夕:“……” 作为白府的大少爷,什么时候饿了,就能什么时候吩咐厨房起来做吃的。 可他现在对自己说这句话,意思就是……? 白泽比萧夕高出许多,萧夕昂着头看他,沉默了几秒,试探的,“那我们回去?我给你做八宝饭吃。” 白泽答应得十分痛快,半点犹疑也没有:“好。”好像刚才非得要走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似的。 两人撑着伞,又回到了廊下。 第587章 一夜未眠 “你到屋子里等我,我做好了给你端进来。”清风院小了许多,厨房自然也大不了多少,不向以前,还能在厨房里用膳。 白泽点头,却还是在门口看着她做八宝饭,目光一瞬不瞬的。 屋里,白泽的面前放着一碗八宝饭,他像是真的饿得很了,拿起勺子就吃了一大口,八宝饭软糯喷香,微甜不腻,他一直吃到了碗底,说:“你做的味道,真的很像你二姐做的。” 闻言,萧夕就笑了,但眼里却闪了泪光,道:“你喜欢吃就好了。”以后,她愿意给他做千千万万次。 白泽抬眼看她,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陈述:“你特地向她学的?” 萧夕有苦难言,只好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还道:“她也时常做好吃的给我吃。” 萧玉檀虽是收了万千的宠爱,但对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还是格外的依赖,也是因为她,萧夕在萧府里的日子才没那么的难过,多亏了萧玉檀和她姨娘的帮扶。 “你姐姐对你很好。”白泽淡淡的。这番话题,早早之前就已经说过,经过相处,他也改换了一些的想法。 萧夕又是嗯了一声。接着,是一片沉默。萧夕站起来,收拾桌上的碗勺,才走到门口,白泽就开口说话了:“我恐怕,还是没办法接受你。” 萧夕手上的碗差点就要端不住了,没有回头,也就没看到白泽那带着些许迷茫和痛苦的神情。 他明明是爱着萧夕的,可为什么,会对萧玉檀这么在意呢?而能给他答案的人,偏偏一个字都不能多透露。 白泽决定要冷静一会。便说:“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吧。那样对我们都好。”就是他上次在落入坑洞后,和她所说的‘相敬如宾’,只是他说的好听,当初也都答应了,却没曾想,自己先反了悔。 萧夕的回答也一如从前,“好。” 她还能奢求什么呢?从白泽对自己恨恶开始,到现在,已经很好很好了……从她嫁来的之后,那时所怀的期望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了。 她回答得浑不在意的样子,让白泽心里很不痛快,而若是她不愿意答应,他又是要觉得麻烦。 “……”白泽攥紧了手,强迫自己把不舒适的感觉抛在了脑后,冷硬的道了一句:“好,那就这样,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只是,我们的关系也就只尽于此了,你可以,把我当作是你的姐夫。” 这话说得就有些让人怔神了。萧夕沉默了,怔愣的样子被白泽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的有些不舒坦,匆匆的起身离开了。 姐夫。 萧夕把碗放进厨房,站在小厨房里暗自思忖,心里竟然带着一丝酸涩。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会吃上自己的醋。白泽对现在披着萧玉檀皮相的自己好,是一件好事。可他对以往的萧夕用情至深,不也是一件好事吗?至少可以证明,他白泽是真的爱着她的。 然而。萧夕抿着唇,唇角突然感觉到一股咸咸的味道,她伸出手,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泪来。 这眼泪包含了很多的情绪,或感动或无奈或苦涩。 眼泪默默的顺着她的脸颊划下,挂在尖尖的下巴上,楚楚可怜。 萧夕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睡下的,简直一夜未眠。 而回到自己屋子里的白泽,也是辗转反侧,没得到好的休息。 第二天一早,萧夕绣起了屏风,几次都被戳破了手,一只手都没有好指头了,音落看着,心疼,“少奶奶,您今日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萧夕蹙眉,忍受着疼痛,摇摇头,“没什么。”也不多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音落他们看到叠放的好好的那床被褥,也都能猜测到什么了。 “那少奶奶您先歇歇吧,等过儿再绣。”音落只好这样劝道。真是不忍心看她一次次的扎上自己的手指头。 萧夕略微点点头,音落就手脚利落的把东西都先收走,放到了一边去了。 萧夕到院子里稍微的透透气,没一会儿,有人到院门前来通报,萧夕就站在院门附近,认出那人是白泽身边的奴才,便让人给放了进来。 那下人先是行了一个礼,叫了一声少奶奶,才道:“少奶奶,少爷已经把于大娘安顿好了,现在就在府里后花园里当差,您要不要去看看?” “于大娘?”萧夕疑惑。 下人提点:“就是少奶奶在锦绣斋附近巷子里遇到的那个于大娘啊!” 萧夕恍然大悟,是那个年老失孤的老奶奶,没想到白泽竟然真的将人带到府里来了。没有在敷衍她。 她的嘴角露出笑意,不光是为老人家的落脚觉得安心,更是心念着一个名字。对下人道:“你带我去看看罢。” “欸!”下人忙应一声,带着萧夕去了。 其实后花园的工作算是很轻松的了,因为管园艺的也有专门的人,打理的很好。之前有一个平常管洒扫,修剪的人告老还乡了,由此,才要带新的人进来。本来,已经有人想安排自家的亲人进来,不劳累又能拿银子,可是被白泽给截了胡。 不过人家可是大少爷,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也不会多说什么。 于大娘这几日被照顾的好,接入府里的时候,精神已经大好了,走之前,还不忘去和同福记的凝霜去打了个招呼呢,是个记得住恩情的人。 此时,于大娘正站在后花园的门口昂首以盼,远远的瞧见两道身影,就抬脚迎了上去,热切感激的叫了一声:“萧夫人。” 于大娘被收拾了一下,显得都精神了几分,比之前都要年轻不少。瞧着之前像是和老夫人差不多大,现在却是比老夫人要小上几岁了。 萧夕对她颔首,算作是打招呼了,还询问:“于大娘,你在这里还习惯吗?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尽管让人到清风院来找我。” “习惯了。”比起风餐露宿,这样有吃有喝,还靠自己的本事赚银子,别提多好的日子了。 第588章 做戏 于大娘说着,眼睛都禁不住的发红,对这样的生活,给了自己活命的路子的人都分外的感激。“谢谢萧夫人,谢谢萧夫人。” 于大娘真心实意的感谢,让萧夕的全身都放松了,她最是喜欢和这样懂得感恩的人相处,因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音落音璃也是这样的人。在这些人的身边,她才不用那么紧绷的生活,能放松一二。 “不用再谢我了,这些,都是少爷的意思。”萧夕说着,又抚慰了几句,才回到了清风院。 回去,音落还在找她呢,询问,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笑着赞了一句:“咱们少奶奶真是菩萨心肠!” 这一句不是第一回这么说了,但是每一回说,都是非常的愉悦的。盖因都是下等的人,难免对彼此都有一些同情之心。 萧夕对于菩萨心肠这样的话,愧不敢受,更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善的事情,不过是循了心意所为罢了。 而萧夕和白泽都浑不在意的,这件事情却还是传了出去,没一会儿,大多人都知道,白府竟然好心的收留了一个街上的老乞丐,那位老乞丐许多人都是知道的,一时之间,对白家纷纷称呼:大善! 京中的贵人多的是,愿意施舍布粥的也多得是,但这样实打实的救助,实在是不可多见。一时之间,白府成为京中各户人家中乐道的存在。 这即便是一件小事,但也入了老夫人的耳朵,一时,脸上就露出愉悦的神情来。 她最是爱面子的人,也礼佛了多年,最是喜欢别人道一句慈悲或是大善,听到这个消息,她拈着佛珠说阿弥陀佛,让人把于大娘给叫来。 于大娘来了,小心翼翼的,看到老夫人慈和的样子,才渐渐放松下来,行了个不太正当的礼:“老夫人。” 老夫人和气的亲自将她扶起,道:“既然来了我白家,就是缘分。”若是没有风声传入府中也就罢了,反正只是安插了一个职位,她不甚在意。但既然已经有人传说了,那她还是要循例来‘关切’一番。 然后,就又传出,白府一家对于大娘都是真心实意的好,体贴于大娘在外受苦多年,身体羸弱,还特意叫大夫开了温补的方子。 即使是有些哗众取宠的意味,但于大娘的确是受益了,萧夕也就觉得没什么。 这日,萧夕正要出院去后花园转一转。音梧便来了,传老夫人的话来,“少夫人,老夫人今日要去净慈寺里烧香,邀您一同前去。” 萧夕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愿去,但因为是老夫人亲口邀请的,她作为孙媳也不好拒绝,便道:“我换个衣服就去。” 音梧点头,先行离去了。 音落帮着萧夕找出一件比较素净的衣裳,又帮她挽了一个略为稳重的发髻,这才和她一起朝白府后门去了。 后门的马车早已经备好了,去净慈寺的路不算太近,老夫人的马车上布置得很是舒适,茶几软垫,毛毯吃食应有尽有。然而她并不与萧夕同乘,安排给她另一辆的马车。 音梧跟老夫人上了马车,帮着老夫人捶腿捏肩。萧夕则和音落上了后面一辆,虽然没有老夫人布置得那么的精美,不过也是十分的舒适了。萧夕小憩了一阵,马车便到了净慈寺的寺门外。 净慈寺不是京中唯一的寺庙,但是香火较旺盛的其中一个,老夫人最是信奉这间,别的都不会去,长久以来,也算是寺庙里贵客。 老夫人倒是没有多拉着她‘做戏’的样式,见她似乎面色有些疲累,不强求的:“你若是累了,便到厢房里去歇歇,参拜过后,我还要和净慈大师一起研讨,时间会长一些。” 净慈大师可不是那么好下帖子的,想必是半月以前就已经递上去了。 这倒是让萧夕有些讶然了,她以为,老夫人是因为白家传出的善名,才要做出这么一副的做派,但却不知,她是真心实意来礼佛的。 想来这老夫人虽然崇尚虚名,但对佛祖还是相当诚心的。 “不碍事的,”萧夕即使对佛祖没有那么的信奉,但也是很尊重的,“孙媳也去参拜一二,等参拜好了,再去休息罢。” 来都来了,寺庙又不是给她歇脚的地方。 萧夕捐了一些香火钱,在佛前诚心的参拜,她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好挂念的,闭上眼,虔心的祈求远在几十里外的四姨娘平安康健。原本就要结束了,可她的脑海里却又浮现出另外一人的面容:白泽。 她呼吸不免有些窒住,祈求的话默想了一半才堪堪止住,睁开眼,草草地了结。从垫子上站起了身。 而老夫人却还跪着,紧紧的闭着眼,心里默念着她的祈求,还虔诚无比的磕了三次头。 这幅样子,连辛妈妈都露出了一丝的疑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老夫人连磕了三次的头呢?就是平时里向佛祖祈求,也不会到这个份上。 只是在佛祖面前,不好问什么。萧夕一行人都抿着唇,不言不语。 老夫人被辛妈妈和音梧小心扶着站起身来,本来之前已经添了香油钱,但起来后,又大方的给了一笔,似乎求的这事无比的艰难,重大。 “好了,我要去和净慈大师探讨了。”老夫人把音梧留给了萧夕,自己带着辛妈妈跟着一位僧人走了。 萧夕舟车劳顿着实有些累了,便跟着音梧去了厢房。 净慈寺里的贵客的待遇都很不错,厢房里也是相当的干净,更是有清茶和素淡的点心,因为是在寺庙里,屋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火味,显得有几分的雅致。 音落伺候萧夕休息一二,自己则和音梧坐到一旁的桌子边,喝喝茶,翻阅些屋子里的打发时间。 音落和音梧也是有说过话的,不算太熟悉,但对彼此也不生疏。见萧夕也只是靠在床边翻看,便百无聊赖的找起话头来聊起天来。 “音梧姐姐,”音落态度客客气气的,“你可知道老夫人近日是怎么了?怎么那么郑重其事的,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吧?” 第589章 野心 音梧自然也是能联想到这方面,可她的性子沉稳多了,也是跟在老人家和辛妈妈的身边久了,并不爱像一些小丫鬟一样乱嚼舌根,闻言,脸上的表情都未变多少,不冷不热的:“这些,可不是我们做下人的能胡乱猜测的。” 音落撅了撅嘴:“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音梧还是那番不苟言笑的样子:“主子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随便好奇的。” “我——”音落无言了,也能体会到,在自家的少奶奶跟前,她才是最自在了,当即,也就不随便乱问了,更加的百无聊赖了。 音梧的性子沉稳,一看就是一个时辰,姿势都没有怎么变过,而两个主仆,早已一个靠在床上睡着了,一个趴在桌上轻轻的打着呼噜。 叩叩叩。 屋子的门被轻轻的敲响。 一位僧人在屋外开口:“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分,贵人可需要一些饭食?” 音落这才被惊醒了,音梧已经先去打开了门,要了一些饭菜,僧人说待会就送来,又离开了。 床是放在内里的,还有帘子,僧人的手脚又很轻,竟是没有吵醒萧夕。饭菜来了,音落才小心的叫醒了萧夕,让她起来稍用一些。 寺庙里的当然都是素菜,还是不加荤油的那种,不过口味十分的不错,不然也不会有人特意来净慈寺赶这一顿素斋了。 用了午膳,主仆三人又在屋子里打磨时间。 萧夕已然睡过,怎么也睡不着了,看了也看不下去,不禁放下,在屋子里踱步,“老夫人怎么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先回府了去,把她们给忘记了吧? 就算是要探讨,这好几个时辰也是有些长了。 音梧倒是很习惯的,以往老夫人来,她都是陪在身边的,“不会的,老夫人和净慈大师向来都是要花费这么长时间的。估摸着,还要再等一个多时辰呢。” 萧夕不禁有些无奈了。可这又是在寺庙里,没什么可以去跑的地方。 音梧便主动提议:“不如我们去找老夫人吧,一起跟着听听,时间还过得快些。”一起研讨,就是一起读,讲解其中的奥妙。音梧还是很感兴趣的。 萧夕觉得那也很无聊,但总比现在萧等着要好,点头,问:“那样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音梧笃定的,“我以前也跟着身边听呢,只不过这次是怕少奶奶觉得累,才让音梧陪着来的。” 萧夕这才有些放心了,当下就做了决定,让音落稍微整理了一下鬓发,一行人便去了老夫人和净慈大师探讨的屋子里去。 只是音梧没想到,这次,老夫人让她带着少夫人走,真不是那么简单的意思…… 萧夕一行轻手轻脚的接近,准备捡蒲团坐下,老夫人和净慈大师沉心探讨,倒是没有注意到这轻微的动静。 读了一段的,老夫人微微的发出叹息,对净慈大师提出疑问:“大师,难道我的孙儿当真不可以在此劫中全身而退吗?” 净慈大师和老夫人面对面坐着,能注意到殿内多出了几人,但知道她们是一并来的,也没有什么驱赶之意,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开口道:“这是劫也不是劫。若夫人您执意那样做,如若成了,白公子当然是当仁不让的护国功臣。若是不成,才是一场劫难。能不能全身而退,全取决于夫人您的决断。” 老夫人的嘴唇都在颤抖着,神情惶然,“若是,我执意要让他去——” 净慈大师没办法化解她的执意,叹气,语气平静的像是一面毫无波澜的湖泊:“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想开解,但也了解老夫人一旦入了执念,就不是那么好出来的: “白公子武艺超群,攫戾执猛,想必会战无不胜的。不过,夫人你可再为公子多立几块长生牌。” 老夫人的心念因为净慈大师的话有些缓转,是了,白泽那么大的本事,当初也是年少的将军,现在到用得上他的时候了,是时候该为白府争光、扬眉吐气了…… 老夫人的野心一直都在,也一直都想让白府走上更高的位置,白升恒是一位臣子,即便翻了天,也是得不到什么大的权力了。可若是白家娶了萧右相的养女,再出了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这情况、就一点也不一样了。 这不光是她一个人的野心,也是白升恒的,是邹氏的,是背后密谋那人的。 萧夕早已经因为自己听到的而愣了神,双手不自觉的在膝上握成了拳,从老夫人的话,她听得不太透彻,但是也清楚了几分。 老夫人,这是要让白泽深入险境啊!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是她的亲孙儿啊,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萧夕都不是很能理解的,登时,后背都一阵发凉。 那厢,老夫人答应了,合掌又是一个磕头,方才从蒲团上起来。辛妈妈的神情有些欲语还休的,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第一个,就看到了面色苍萧,惊疑不定的萧夕。 老夫人皱眉,没料到她会在这里出现,但也没有什么退缩心虚之色,只是淡淡的看着她,说:“回府吧。” 似乎刚才根本就没有说出那番话。 萧夕既然已经听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管,直接质问道:“老夫人,您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夫君他到底怎么了?您到底要他为白府做什么?” 这话说得太直萧,到了最后一句,老夫人更是心思不悦,阻止:“住口,这些事,回府我再与你细说。” 萧夕耐不下性子来,也猜测到了几分,追问:“老夫人是要让他上战场吗?”老夫人避而不答,由辛妈妈扶着直接走了,萧夕见她这样,也不好再失礼,只好强行按捺住,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上,萧夕的目光十分的凝重。 她知道上战场都是十死一生。白泽现在能够好好的,已经是实属不易,为什么,又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呢? 第590章 深陷泥泽 音落倒是比她看得明萧,见萧夕如此的神情,忍不住的轻声道:“少奶奶,这件事又不是老夫人能决定的,皇上要派谁去打仗,难道还能回绝了去吗?” 萧夕怔了一下。紧紧的抿住了唇。 是了,皇上才是整个天下翻手就能复云翻雨的人,他安排谁去打仗,岂有不从的理由? 到了白府,萧夕的神情已经有了一番的变化,但脸色还是很灰败的。和老夫人一起到了屋子里,听了老夫人的另一番言论,萧夕的眼睛才有了颜色。 其实,音落的话是没错的,但也要建立在一个点上,就是,皇上到底愿不愿意让白泽领兵去护守城墙呢? 其实皇上压根就没有那个意思,早已安排了他信任的一名大将前去,而老夫人却偏偏要把白泽塞进去,让他为国争光,而其实,是为了白家争光。 萧夕原先露出不能理解的神情,但是一细想,也就明萧了。 不上战场自然是安全安逸的,不过,也就永远没有上升的可能了,唯有拿出性命一搏,才有更多上位的可能。 对于自己的孙儿,老夫人是有不舍的,但是更让她不舍的,是权力和荣耀! “玉檀丫头,我知道你是个眼界深远的,如果真有心,就去祠堂多多为他祈求吧,这对白家,对你,都是一件好事。” 白家少夫人,和将军夫人,孰轻孰重,想必是谁都能分得清楚的。 然而,萧夕并没有他们那么大的野心,她甚至,只希望和白泽做一对闲云野鹤,不追去这些富贵,这些权利。 可是事已至此,她早已深陷泥泽,连自己的双脚都拔不出去,可怎么替白泽拔出来双脚来呢? 萧夕似乎是认命了,心里平静而苦涩,眼睛却变得通红的,泪光闪烁。 这幅不言不语,却含着泪珠的模样,让老夫人也是一阵的心酸,但却还是被莫大的荣耀和前程给迷了眼,像是说给她听,更像是给自己听:“阳儿骁勇善战,如龙似虎,不会出事的!” 这件事,白家上下很快也都知道了。 邹氏自是不舍得的,还拉着白泽的手,“阳儿,我们不要去参战了,不是已经安排了殷将军去了吗?你还要凑着找死干什么呢?” 打仗又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而白泽再听说这件事后,竟像是着了魔一般,毫不犹豫的:“孙儿要去!”这让邹氏一阵心惊,让老夫人又是不舍,又是冷下了眉眼。 白升恒倒是心大的很,沉着一张脸,一副沉重的表情:“阳儿,你应该担当起这个职责来,毕竟你也是一位将军,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说得大义凌然,比大义灭亲还要凌厉几分。 邹氏忍不住就瞪了白升恒一眼。 这样的邹氏,倒是比平常讨喜一些,萧夕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似乎是没有什么她能够插嘴的余地。 白泽听着他们的话,心里的决定越发的笃定,说:“爹娘,奶奶,你们都不用说了,这一站,我定是要参与的!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我定会平安归来的!” 老夫人和邹氏的眼睛不禁又有些红了,可话已至此,她们也不说什么无意义的话了。 白升恒不至于红眼,但也是用力的拍拍儿子肩膀,“白泽,爹相信你,你本就是勇猛的少年将军,此次一战,也定能凯旋归来。白家,就靠着你来光耀门楣了。” 白泽没做出过多的回答,只重重的点点头。而后,似是无意的,看向了一直在一旁悄无声息的萧夕。 萧夕的眼神有些仓皇,无助,更是带着深深的不安。恰巧和白泽复杂的眼神对上,悄然又红了半圈的眼眶,这让白泽的眼神越发的复杂,深邃,可终究,是没有抬脚上去跟她主动的说上几句话。 皇上那边没有指派,不代表白泽不可以自己争取。 下了决定后,他就进了宫到殿前跪下,恳求皇上让自己带兵上战场。 前有淑妃大吹枕边风,后有白泽亲自上前求兵,皇上拒无可拒,大手一挥:“好,既然白小将军如此忠肝义胆,那朕就应允了!白泽,你可势必要替朕守好城墙!” 白泽朗声应下,跪拜着,并未注意到,龙椅上皇帝的面容上闪过的那么一丝古怪。 战场战况紧急,皇上调了十万大兵给白泽,让他不日就带领前去战场。 白泽从皇宫里回来,老夫人一行得知皇帝已然应允,心情不一。 白泽让人收拾东西的时候,老夫人送来了一枚平安符,切切的让他挂好了,是她半月前就一直跪拜求福的平安符,希望能保他的平安。 白泽仔仔细细的收好,又宽慰了老夫人几句。他知道,这是他应有的宿命。 是夜里要启程的,眼看还有半个时辰,白泽的心思平静不下来,也不愿见人,躲到了屋顶上去,稍稍喝了一些酒,望着夜色深沉的上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爷。” 忽然,有人叫他。 白泽皱眉,不想理睬。干脆还仰倒在屋顶上,充耳不闻。 音落找不到他人,泄气的对萧夕说:“少奶奶,少爷似乎已经走了?”萧夕摇头:“他还没走。”音落很纳闷,“那少爷现在能在那儿呢?” 萧夕抿着唇,摇了摇头。 其实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和白泽说话,只是一直没有鼓起勇气,终于到了他要走的时刻,才急急的跑过来,想要和他最后说一说话,没曾想,竟然连他的面都碰不上了…… “算了,我们回去吧。”萧夕失落的说,才一转身,就见屋檐上滚下了几粒小石子。抬头看去,看到了屋顶上的白泽,他挑着眉,有些戏谑的:“上屋顶,不知夫人敢不敢?” 萧夕几乎都没有多想的,“音落,搬梯子来。” 音落有些为难有些犹豫的,萧夕又催促一句:“音落,快去拿梯子啊。”非得要上了屋顶不可。 这哪里是什么世家大小姐的作风。传出去,都要落得一句粗野的坏名声。 只是萧夕非得要这么做,音落也不好说什么不妥,还好现在还是夜里,并没有人看见,她只好跑去找梯子了。 第591章 酸楚 好不容易梯子找来了,音落在底下扶着,看着萧夕麻利的爬了上去,朝屋顶上的白泽走了过去。心里暗道这是什么事啊。 白泽一直看在眼里,一点要帮助的意思也没有,看到她真的上来了,还有些讶异,离他要走的时刻越来越近了,心情也越发的平静,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萧夕在他的身边坐下,丝毫不顾及身上昂贵的衣裳,两人坐着,都没有看向彼此,许久,萧夕主动的开口问:“你为什么非得要去打仗不可?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说得时候,想到了战场上的险恶,她的话都带着微微的哽咽和颤抖。萧夕是真的不敢想象,如果白泽他—— 白泽笑了,眼里没有半分的笑意,看着朦胧的夜色,语调也像月色一般的清冷高远:“很好?你真的觉得很好?” 如此碌碌无为,毫无建树,就是他自己,也为自己觉得扼腕。更别提,她了。 萧夕无言以对,对着他眼神里的微嘲和冷意,心头更是有一股的酸涩。 其实她也知道,这样一点也不好,比起浑浑噩噩度日,还不如潇潇洒洒的去挣功名,他天生就是这个料子,也天生就应该活在万民的敬仰当中。那样威风凛凛,气宇轩昂,才该是白泽应有的样子。 哪怕是死,也是轰轰烈烈,死得其所的。 白泽昂起头,又喝了一口的酒,辣涩的味道,让他的眼角都逼出一丝的泪珠,忽而,他朗声大笑,自言自语的:“这样,她就不会对我失望了。” 酒壶放在了瓦片上,他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沉稳,夹杂着一些晦涩“我白泽,不是混吃等死的废物。等她回来,看到的,不是一个只知道每天花天酒地的纨绔,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萧夕愣住了。没曾想,白泽心里还会有这样一个想法,原来,他还是在等着自己吗?以身犯险,也是为了让自己看到,他并不是一个会让她失望的人。 在这个时刻,哪怕白泽做了许多萧夕失望的事情,此刻,也皆数可以原谅了。哪怕,是音莲在他们中间的出现。 “白泽。” 萧夕还坐在屋顶上,微微昂头,看着在月色下站立的挺拔的男子,道:“我不管你要怎么,总之,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的语气十分的坚定,眼睛里更是含上了泪水。不论是死是活,她都会在这里等他的归来。 白泽并未回头,也并未回答。 城外,出发的号角已经吹响,隐隐绰绰的传来。“你该走了。”萧夕轻轻的提醒,低下头去,心里的不舍和担忧一齐发作,让她的心里极为的不舒坦。然而再不舒坦,她也知道,这一战,是非去不可的了。 白泽说:“你放心,无论我回不回来,都会顾你周全。”他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一块玉佩,递给了萧夕。 萧夕下意识的接过,感受到从上面传来的温润沁凉。“这是?”为何要给她一块玉佩? “若是,我回不来。”白泽的眼眸里带着深沉,更是一派的认真,“这块玉佩,你帮我交给你姐姐。” 他虽然有本事,但是也知道,上战场这件事,不是十拿九稳的。 萧夕原先已经憋住了泪水,此刻,惶然无措的掉了下来,一滴一滴敲打在瓦片上,湿润了一片。 她紧紧的捏住了手里的玉佩,拒绝:“为何要我来交给她?我是你的夫人,难道还要替你宽慰她吗?你要是有心,就自己回来亲自交给她!” 白泽看了她一眼,并不是没体会到她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坚持让她收着:“那就当你暂且为我保管吧。” 萧夕还欲说些什么,白泽已经从屋顶上飞身下去,稳稳落在地面,头也不回的去了。萧夕下意识的要追过去,但最后只能抓着屋檐,巴巴的望着他的背影。 此去,生死未知。 萧夕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忍不住在屋顶上泣不成声。手里握着的玉佩也紧紧的,似乎再一个用力,就能将它给捏碎了。 “少奶奶,您还好吗?”音落就在屋下等待着,见她这样,很是不安,但是又不敢朝上面爬,只好在下面切切的呼唤着。 萧夕咬住唇,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出去,颓然的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轻轻的:“音落,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少奶奶……”音落很是不安。 她咬唇,“那奴婢就在附近,您有事就叫奴婢。”没得到回应,她抬脚走开,不敢走得太远,找了一个角落藏着坐下了。 萧夕痴痴的望着月色,脑海里尽都是方才男人的神色。 这样,她就不会对我失望了… 你放心,无论我回不回来,都会护你周全…… 她闭上眼,心里从所未有的满足,也是从所未有的惊恐和酸痛。白泽,白泽,你如此待我,我却连一句也不能同你多说。 萧夕的浑身都在发冷,眼泪也停不下来,打湿了前襟,她恨不得从未嫁进白府,恨不得从未答应换脸,恨不得从未认识白泽—— 她心痛得无以复加。看到了白泽放在了一边的酒,拿起,从未多沾过酒水的她,将剩下的酒喝得干干净净,只是剩下的已经不多,起不到任何让她昏昏欲睡的作用,只是放大了她心里的酸楚。 “白泽,我就是萧夕,我就是萧夕啊…”她似笑似哭的,不断的呢喃:“你不用向我证明什么,我什么都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 萧夕觉得老天真是在跟他们开玩笑。让自己费尽心力回到了白泽的身边,却又惩罚她,终生不能与他相见相知。等同于,白泽从来没认为萧夕回来过,两人的心里都空着一大块。 萧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了屋顶的,直到第二天一早,从床上睁开了眼,她还是带着满身的颓然。 仿佛白泽就是她的魂魄,他一走,她就丢了魂失了魄。 “少奶奶。”看到她这幅样子,林妈妈又是心疼,又是感概的,怎么也没料到,两个孩子的感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第592章 自愿请命 她掩藏住自己的情绪,整理床铺,更是提到:“少奶奶,您把玉佩交给老奴吧,抓在手里,恐怕会不小心弄丢了。” 原来,萧夕竟抓着那块玉佩睡了整整一夜。旁人只道,但是也不敢拿出来,怕惊扰了她的睡眠。 萧夕这才伸出手来,昨夜夜色深沉,没有看见,这次,倒是看到了它的形状和样式,脸色陡然的变化。原来,竟是给了这块玉佩给自己…这和她藏在匣子里的那块,分明就是一对…… “不用了。”萧夕躲开林妈妈的手,“我自己会收好的。” “哎。”林妈妈点点头,心里对她更是心疼了,那是少爷送的吧,难怪要如此的珍视,她不知道该宽慰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少奶奶您不用多担心的,少爷福泽深厚,骁勇善战……” 然而这样的话,萧夕自己的心里都十分的清楚,更是听得耳朵都要起了茧子,不辜负林妈妈的好意,答应了一声,面上的郁色还是分毫未少。 白泽小将军自愿请命,带领士兵前去护卫城墙,被京中的万民给知道了,一时,没有人再在背后说什么纨绔的话,纷纷夸赞,把他都给捧到了天上去。 白家人的面上生光,难免心情愉悦,连上朝,白升恒的腰杆子都挺得直一些。认准了儿子一定会挣个功名回来。 而萧夕给艾老夫人绣好了屏风,差人送过去之后,就每日都在府里的祠堂里跪拜,俨然比老夫人还要诚心,也不求什么,只求让白泽平安归来。 老夫人虽然下了这个决定,但其中也有白泽自己的意愿。她是最最疼爱白泽的,做这个决定也是心痛的,不然也不会坚持了快一月有余的吃斋念佛,把几十年的诚心都奉了出来,也捐给净慈寺很多的香火。 听闻萧夕这样做,老夫人的心里是宽慰的,同时,也因为她的作为,升腾起了一些同理心,让人把萧夕接到自己的屋子里来,和自己一同在屋里的小祠堂里跪拜。 就连邹氏,都还没有这个待遇呢。府里议论纷纷的。 然而,萧夕压根不在乎这些,每日来了就诚心的参拜,虔诚恳切的样子,看得老夫人都是一阵的心软。更别提是佛祖了。 “玉檀丫头,”老夫人年老了,虽也是诚心跪拜,但支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让辛妈妈把自己扶起来,同时,也让她起来,“别跪了太久了,伤了身子,来,到奶奶这儿来,奶奶有话要同你说。”萧夕是还不想起来的,她的经文还差几遍没有念,但听老夫人这么说,还是把手递给了音落,让她将自己扶了起来。走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充满了慈爱和慈和,叹了口气,“玉檀丫头,你是个好的,这几日为阳儿这么卖力的祈求。只是你自己的身子也是重要的,别为了祈求败坏了自己的身子,知道吗?” 她这话说得是真心实意的,萧夕也应下了,但要是真让她不做这些,根本没办法沉稳住心思,每天只能慌慌张张,胡思乱想。 闻言,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最后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抄上几卷经书吧,显得更诚心一些,每天跪在这儿,也不是事。倒不如做些别的来为阳儿祈福。” 这倒也是可以的,萧夕答应了下来,老夫人让她每日来这里抄写,也答应了下来。老夫人这里的小祠堂,比府里的小祠堂要更好一些不说。老夫人愿意让她来,就是一种恩赐了。 邹氏是真心疼爱儿子的,虽没到老夫人跟前,但也诚心的又供奉了几个长生位,把希望都寄予佛祖身上了。 他们这边为白泽吃斋念佛,诚心诚意的。容姨娘的院子那边就开始沉不住气了。 他们自然也是不希望白泽出事的,但是别人的事情,和自己的事情比起来,总归是显得没有那么的重要了。 白茹兮自从上次及笄,就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家,好不容易从仲隽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又看中了合适的,可谁知道好巧不巧的,正要去议亲呢,白泽就前去领兵打仗了! 这种时候,他们在这里欢欢快快的举办亲事,怎么都有些不太合适。 容姨娘是个拿得了主意的,即便有些不痛快,但还是把亲事挪移到后面,然而她忍得了,白茹兮就不依了,还任性的抱怨:“他出去打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非得要等到他回来才能议亲吗?要是他死在外面,我还要一辈子不嫁了?” “茹儿!”虽然没有别的人在场,但是容姨娘还是十分的避讳,小心谨慎,着急起来,还直接拿手捂住了白茹兮的嘴巴。呵斥:“这种混话,也是能说出口的么?” 白茹兮也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但因不服气,等容姨娘的手拿开了,不服气的哼了几声:“怎么就说不得了,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茹儿!”一向温和的容姨娘向她瞪起了眼睛,也难得的教训道:“白泽是府里的嫡子,是你的嫡长兄,你说这话,就是大逆不道,狼心狗肺。说出去,也是落得一个凶恶狠毒的名声。” “这个暂且不提,他若是出了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以为白府是靠什么发迹的?老爷吗?他不过是一个文臣,把白家撑起来的!是你的嫡长兄!” 要不是靠着白泽的战绩,他们白家哪里入得了那位的眼?哪里能得着皇上那么多的赏赐? 可能会有些人看不清楚,但八面玲珑的容姨娘心里却是瞧得十分的明萧的。 白茹兮呐呐的,脸皮发臊,垂下了头:“姨娘,我知错了,以后都不会说这种话了。”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受宠爱也是建立在白家上,自然不会平萧为自己招惹祸事。 “乖,这就对了。”从小到大,容姨娘也没有教训她几回,一面叹气,一面又是抚摸她的鬓发安抚一番。 好在白茹兮对她十分的依赖,并不记仇,这茬过了后,又在意的问她:“那姨娘,我要等多久才能议亲呢?兄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