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绿茶高中生碰瓷的第N天》 第1章 《被绿茶高中生碰瓷的第n天》作者:青昭野【完结】 本文文案: 【白切黑疯批绿茶攻x桀骜不驯暴躁直男受】 暴雨夜,闷热异常。牧元淮平静地在太平间签下父亲的死亡证明。 领证前夜那场意外车祸,不仅带走了他素未谋面的后妈,还留给他一个更大的麻烦,那女人的儿子。 休息日。 第三次被班主任电话吵醒时,牧元淮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多蠢的事。 他踹醒身旁的祝璟:“接电话。” 祝璟睡眼惺忪:“喂,徐老师……我忘了。嗯,在旁边。” 手机递回来,劈头盖脸的女声传来:“祝璟家长,所有家长都到了,您没起床?” 牧元淮:“……” 牧元淮去学校接人,撂倒了一群围着祝璟的混混。 第二天,祝璟给他发了个视频。 视频中,教导主任指着监控截图:“这刺头哪个班的?不穿校服打架,当我瞎?!” 牧元淮:“……” 截图里的他攥着小混混的衣领,还嚣张地点了根烟。 各班班主任:摇头,不认识。 一片寂静,祝璟突然举手:“主任,是我家的。” - 牧元淮误饮下药的酒。 窄小的浴室,镜面倒映出两人紧贴的身影。 他问祝璟要手机。 祝璟:“没带。” 牧元淮抵住他的下巴:“当我没看见你口袋?” 祝璟沉默,掏出手机,长按电源键关机。 牧元淮:“?” 祝璟:“故障了。” “……” 晃眼的白炽灯下。 祝璟将手机扔上台面,垂眸温声问:“冷水还是我,哥哥选一个。” “……冷水。” 祝璟掀开牧元淮衣摆。 “老子说冷水!你他妈……唔……” “哥哥不是直男吗?”少年修长的手指轻抚牧元淮眼尾,“怎么发抖了?” - 牧元淮永远不会忘记屈辱的那天。 祝璟大学放假回家,他掰开腰上环着的手臂:“滚回学校去,有事没事别老回来烦我。” 祝璟抬头,盯着他脖颈大片的红印不吭声。 牧元淮:“……看什么看?蚊子咬的不行?” 祝璟偏头浮起嘴角,恶劣道:昨晚x进去的也是蚊子? 牧元淮踹了祝璟一脚:“滚……” —— 阅读指南: 【白切黑疯批绿茶攻x桀骜不驯暴躁直男受】 年下,he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都市天作之合 轻松 主角视角牧元淮互动祝璟 一句话简介:黑心男高装乖骗人 立意:珍惜每时每刻,珍惜眼前人 第1章 上车 酒馆后门的昏暗巷子,路灯映照雨丝,晕开一片昏黄,老槐树在风中簌簌作响,豆大的水珠落下。 “怎么?你身后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在这上班?”一个微胖男人眯起眼睛,油腻的目光越过牧元淮的肩膀,停留在他身后的少年身上。 “要不……陪哥哥喝两杯?就赔了你俩这身衣服钱。”他咧开嘴笑时,脸上的肉褶子跟着抖了抖。 祝璟垂着眼睫,目光从对方沾泥的鞋尖缓缓打量到泛着油光的额头,面无表情的脸上,一抹嗤笑转瞬即逝。 男人猝不及防撞上这道视线,神经一跳。 这小白脸的眼神……怎么阴森得跟毒蛇似的? 没等他看个清楚,一道惊雷炸响,“嘭”一声闷响几乎与雷声同时传来。 “你他妈——” 又是嘭的一声。 胖男人捂着瞬间肿起的左脸踉跄后退,一个趔趄,一屁股跌进积水里,溅起的雨水沾了满身。 牧元淮甩了甩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操……死穷逼……开个破电瓶车还敢跟老子动手!我他么不弄死你个傻——” 话音未落,牧元淮抬脚重重踹上他的膝盖,骨头咔嚓一下轻响,那人顿时惨叫一声。 “狗叫够了?”牧元淮语气没什么波动,揉了揉指骨,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滑落,衬得那双黑眸愈发凛冽。 他向来懒得废话,尤其跟这种人,能动手解决的,何必浪费口舌。 牧元淮目光扫过旁边晃动的树影,轻轻“啧”了一声。雨水浸透上衣布料的黏腻让他不太舒服,这架打得不划算。 半分钟后。 并不宽敞的巷子里倏地响起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拳头与皮肉相触的声响混杂在雨声中,时隐时现。 起初那男人还试图反抗,嘴里吐着污言秽语。当牧元淮的拳头再次砸在他颧骨上时,那些咒骂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求饶。 “我错了……别、别打了……”男人靠在墙角,蜷缩抱头,嚣张的气焰散了个干净,“衣服……我赔,你们俩的我都赔……” 牧元淮慢悠悠地蹲下身,指尖勾起地上那部沾了泥水的手机,用脏污的背面拍了拍对方红肿的脸颊:“早这么识相,何必吃这些苦头,浪费时间。” 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旁边电瓶车座位的鞋印上,喉间溢出一声轻嗤:“擦干净。” “好、好……”男人顾不得脸上火辣辣,忙不迭起身,连滚带爬地扑向车子,拽起自己皱巴巴的t恤就往皮座上拼命擦拭。 微湿的车座被擦出急促的吱嘎声。 牧元淮盯着他的动作,蹙起了眉,正想阻止。 木制门边探出个脑袋:“牧哥回来了?哎,这两个人是谁?没见过啊” 门边身穿工作服的人名叫瞿荣,是身后这家颇有格调的小酒馆的调酒师。 而他口中那两位,一位站在牧元淮身后,高高瘦瘦的少年,身上一件蓝白短袖校服,神色很平静。 另一位则站在牧元淮前方两步远处,正狼狈地用衣服擦电瓶车座。 瞿荣顿了顿:“哇~” 牧元淮拧着眉头没回答,死死盯着电瓶车,被那家伙的衣服擦了两下,怎么感觉车座子更脏了。 拧眉之际,余光还瞥见一抹白,他终于想起了某人,偏头望向安静半天的祝璟:“看够没?” 祝璟眸子动了动。 不得不说他反应很快,当即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牧元淮:“哥哥手脏了。” “滚,别瞎叫。” “噢。” 说话间,胖男人青紫着脸回头,弯着腰:“擦、擦干净了,您看看。” 牧元淮言简意赅:“赶紧滚,以后别让我在这见到你。” “那衣服……” “闭嘴。” 牧元淮冷漠地蹦出一个词,说完绕过祝璟和门边的瞿荣,头也不回地走进后门。 - 进了屋内,灯光亮了,瞿荣这才发现牧元淮的裤子甚至衣摆上全是泥水,要说他是打架打的,那…… 这学生仔身上怎么也全是泥水?牧哥顺道把他也给揍了??? 瞿荣带着问题再次看向跟在牧元淮身后的少年。 他在这工作那么久,头一次见到长这么好看的人,鼻梁高,下颌瘦,那皮肤白得能发光! “牧哥,刚才那男的……” “打不死。” “那他不会去报警吧?” “报警?”牧元淮想象了一下那混混的模样,齿间溢出一声轻嗤,“他像守法公民?别一进派出所自己先被扣下。” “……”瞿荣干笑,牧哥还是这么幽默,他指着白衣服的少年问,“那这位是?” 牧元淮脖子上挂了条白色毛巾,点开手机正编辑什么消息,百忙之中回答了一句:“不熟。” 瞿荣:“……” 不熟你带人家回来。 牧元淮想了想,头也没抬说:“给他找件衣服。” “哦,”瞿荣点点头,也不多问,侧身就说,“那你跟我过来。” 祝璟的目光在牧元淮身上停留一瞬,又落到对方擦着头发的手背上,关节处泛红,打人打的。 “哎,你叫什么?”瞿荣问。 牧元淮莫名感受到了视线,回头恰好听见他回答。 “祝璟。” - 牧元淮没瞎说,他跟这人确实不熟。 两小时前的医院,是他们的初见。 当时签完死亡证明的牧元淮,指骨串着车钥匙前后晃,散漫地往门口走。 任谁都不会觉得他刚从太平间出来。 虽说他跟牧兴文相看两相厌,但对于已经死了的人,无论生前关系好坏,脑子都会不受控制闪过他的生平。 比如牧元淮就想到了副驾驶跟牧兴文一同去世的女人。 甚至莫名想起那女人有个儿子。 牧元淮掀开厚重的门帘时,思绪还飘在车祸里。脚步刚转,猝不及防撞上了祝璟。 他猛地刹住脚步,视线恰好落在对方的校服上,“瑞阳一中”四个蓝色刺绣的字样印进眼中。 第2章 足足五秒,牧元淮才回神。 雨水正顺着少年的肩膀往下滴。 “不进去?”牧元淮话脱口而出。他皱了皱眉,对自己突然的多嘴感到意外。 男生后背靠着墙,周身笼罩湿意,似乎站在这有一会儿了,看打扮,还得是从学校连夜赶来的。 栽种在花坛的树木枝杈被风吹得乱颤,配上昏暗的路灯和无情的雨点,气氛愣是多了些凄惨的意味。 不对,牧元淮在心里否认,确切地说就是挺惨的。 高中生成年了吗? 少年垂着眼,个头很高,就这样靠在墙边,紧攥手机的指腹和脸色一样白。 鬼使神差,牧元淮想到了梅雨季节时常造访小巷的流浪猫。 牧元淮问完等了几秒,男生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默。 早知道不多嘴了…… 牧元淮烦躁地顺了顺头发,恢复成事不关己的模样,掀起眼皮朝外看了看,似乎在观察雨势。 两秒后,侧身准备离开。 别说还没领证,就是领证了那女人的儿子跟他也没关系。 他闲得慌,管那么多。 转身的一瞬间,一道带着冷调的声音却倏然打断他的脚步。 陌生,沙哑,不轻不重却恰好落进牧元淮耳朵里。 “是谁开的车。” 附近没有第三人,这话在问谁不言而喻。 牧元淮脚步顿住,来不及思考他怎么认识自己,眉心快速蹙了一下:“牧兴文吧” 牧兴文在他眼里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但那女人和她儿子关系究竟如何,牧元淮不敢妄下定论。 而且……他瞥了眼对方,高是挺高,但看着像个弱鸡,大概他一拳下去能在地上躺半天。 空气沉默两秒。 高中生又开口了:“酒驾么?” 牧元淮:“……” 拐弯抹角,你到底要干什么直说吧。 酒驾的始作俑者不言而喻。 在牧元淮心里牧兴文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自然也不存在狗血的父债子偿戏码。 但这高中生的话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算了,陪你过去一趟呗。”牧元淮烦躁地挠头发。 他最烦自己这点,明明冷眼旁观就行了,偏偏总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善心。 啧,他还是道德标准太高了。 牧元淮想了想,差点把自己逗乐了。 五分钟后。 牧元淮再次踏入刚离开的地下一层太平间。 太平间门口站着两个交警,年长的问身边年轻的那位:“不说这个,你电话打了没?” 年轻交警收回眼,举起忙音手机摇了摇:“刚拨。” 话音刚落,走廊上的牧元淮就听见身后某人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两位交警同时抬头,诧异地看向木着脸走回来的牧元淮。 年轻点的交警资历浅,脸上有点什么都藏不住,他指着牧元淮:“你怎么回来了?!我记得没打你电话啊……” 牧元淮无语一瞬,那么惊讶干什么。 他脚步挪了挪,让出位置,露出身后少年完整的身形,嗓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正主。” 空气短暂凝固三秒。 那交警在牧元淮看傻子的眼神中清清嗓子,掩饰尴尬。 加班太久,糊涂了。 还是那名资历较深的交警反应过来,挂断电话,调出身份比对了一下:“祝璟是吧?林晓晞是你母亲?” 祝璟? 牧元淮肩膀倚着墙,嚼了嚼这个名字。 祝璟愣了一秒,才点头。 “行,你跟我进来吧。”交警说完,目光落到牧元淮身上,“对了,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牧元淮瞬间站直身体,脱口而出,“人送到我就走了。” 牧元淮转身的工夫,祝璟把手机放回校裤口袋,拆台:“他父亲和我母亲是恋爱关系。” 牧元淮嗓子瞬间被鱼刺卡住了:“……” “难道不是吗?” 在两位交警灼灼的目光中,牧元淮缓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嗯了一声,从牙齿缝挤出一句:“你说得对。” 想揍人。 “难怪。”交警恍然大悟,偏头轻声细语交换着什么。 牧元淮臭着一张脸,捏了捏鼻梁,又不是他谈恋爱,反正他跟祝璟没关系。 他转身摆摆手:“走了。” “诶,等等,你坐门口等他一下吧。” 坐门口,等谁? 牧元淮眉心一拧,转身:“我闲的?!” “你俩应该认识吧,你都送人家过来了,人一高中生,你等他一下。” 牧元淮没接话,那俩交警直接把他给安排了。 牧元淮等着祝璟拒绝,毕竟对方主动拒绝比他说破嘴皮有含金量。 结果太平间的门一打开,祝璟一溜烟就跟在交警身后进去了。 牧元淮:“……” 他轻轻地“呵”了一声。 故意的,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牧元淮是个不安分的,让他安安静静坐着等人比登天还难。 他在走廊到处转悠,不知道的以为逛商场呢,就差把窗户打开欣赏雨声了。 手续办完,交警带着人出来,映入眼帘便是拉着一张扑克脸的牧元淮。 交警收起笔假装没看见:“那这位同学交给你了,回去路上小心点,后续还有事的话我们会联系你们。” 说完在祝璟肩上拍了两下,像是安慰。 牧元淮心说我跟他回的是一个地方吗,还小心点。 走到医院大门口,牧元淮没好气地问:“你回哪?” 祝璟:“学校。” “大晚上回学校干什么?” “拿作业。” 牧元淮掏掏耳朵:“拿什么?” “作业。” “……” 牧元淮忍不住低声吐槽几句,要是回瑞阳一中的话,那他俩还真顺路。 鬼天气打不着车。 于是他板着脸:“跟上,坑我的事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去哪?” “开车送你。” 三分钟后。 牧元淮脚步停了,祝璟也停了。 两人站在一辆海蓝色小电驴旁边,雨衣披在车身上,凹陷处积了一个小水洼。 牧元淮对准车头插入钥匙一拧,车灯闪烁,他嗓音冷酷:“上车。” 祝璟:“……” 第2章 蕾丝 “他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拿个作业都不让进?” “哎呀!”保安彻底服了,苦恼地拉长调子,“我也说了嘛,晚自习早下课了,走读生全回家了。别说走读生,今天周六,就连住宿生都走光了,你俩明天下午返校再来。” 牧元淮揉揉太阳穴:“他拿作——” 保安不为所动:“拿什么都不行,没得商量。” 牧元淮:“……” 说了半天,牧元淮烦躁地放弃了。 直到放弃他才反应过来,祝璟作业拿不拿跟他有毛关系,他搁这多费口舌,魔怔了。 牧元淮木着脸跟保安对峙两秒,轻轻抬手拍掉袖子上的水珠,转身拿起电瓶车上的雨衣准备离开。 他戴上头盔,没什么语气地问祝璟:“走还是不走?” 祝璟似乎没想到牧元淮会突然望过来,眼神微凛,收起眼底些许打量,问:“去哪?” 牧元淮跨上车座,他腿长,一双长腿曲着放。 “你家在哪,先说好远了不送。”牧元淮头也不抬,将冷漠贯彻到底。 等了半天,祝璟没吭声。 牧元淮向来没什么耐心,不客气地用脚踢了踢对方的球鞋,留下一条灰色水痕:“说话。” 祝璟刚要开口,暴雨唰唰落下,忽然变大的雨势就跟泼水似的,站在电瓶车旁边,且身上没雨衣的祝璟瞬间成了落汤鸡。 给口破碗,原地讨饭。 “鬼天气……”牧元淮顾不上问高中生的家庭地址,手忙脚乱扯雨衣,盖了祝璟一脸。 -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小毛驴在路上行驶,被一辆白车故意加速溅了一身水,好死不死就在巷子外的转角。 自己地盘都到了,牧元淮一点没跟那不知死活的司机客气,敲开车门一顿招呼。 ……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牧元淮先是往更衣室看了看,又低头扫了眼身上脏兮兮的衣服。 四下无人,他利落抬手脱了短袖,露出线条几乎完美的上半身,他走到架子边,随手扯了件衬衫套上。 后门进来便是员工休息室,地方不大,聊胜于无,旁边就是更衣室。 换了衣服,牧元淮把腿架到椅子上,人则懒散地靠在单人沙发上刷手机。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安静下来,大脑思路逐渐清晰。 牧元淮这才想到祝璟一个学生,半夜跟他回店里算怎么个事? 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又是车祸又是死亡,没准一会儿还要安慰失去母亲的脆弱高中生,牧元淮头都大了。 第3章 他在箱子抽了瓶柠檬气泡水,没坐相地瘫在沙发上,敞着一双长腿,半湿的头发不修边幅落在额前,一口气狂饮半瓶。 没等他想出个办法,瞿荣带着换好衣服的祝璟出来了。 瞿荣长了张圆脸,笑起来眼睛弯到看不见,听声音他的心情很不错:“牧哥!衣服换好了,接下去要干嘛?” 牧元淮一抬眼:“噗——” 气泡水尽数喷到地上。 牧元淮先是愣了几秒,随后瞪大眼睛看向祝璟身上的镂空蕾丝衬衫,扭头质问始作俑者:“你他么脑子生锈了?!给他穿的什么玩意儿?!” 或许是淋了雨,皮肤过白,祝璟站在门框边愣是显得有几分可怜。 他睫毛很长却丝毫不显女气,那双眼睛恰好处在光线阴影处,反倒有几分莫名的危险意味。 瞿荣挠挠头,装傻:“咋了呀牧哥……你别看他年纪小,我们休息室那些衣服,他都穿不了,短一截呢!” “……再说淋了雨,露个肚子不好吧?比起拉肚子还是随便套一件更划算啊,这件刚好就在旁边。” “露个肚子不好,穿个蕾丝你就满意了?”牧元淮回怼。 他余光瞥了眼祝璟,对方被瞿荣往前轻推了半步,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至少身高这点瞿荣没撒谎,他站在祝璟旁边只能够到对方耳朵。 牧元淮身高181cm,合理怀疑祝璟比他还要高个一两厘米。 祝璟掀起眼皮看过来,两人视线在半空撞个正着,那眼神淡得跟白开水似的,连半点情绪都没有。 暖白灯光从头顶直射下来,把他泛红的下眼睑照得明明白白,好像刚被人打哭过。 其实屁事没有,但牧元淮不知道。祝璟五官线条很立体,纯属女娲自作主张给这张冷峻帅脸添了两分破碎感。 牧元淮卡了下壳,后面要骂什么都忘了,他转头看向瞿荣:“赶紧换了,拿我衣服给他……” “哦哦。”瞿荣萎靡地应声,又带祝璟回了休息室。 他好说歹说才让人换上呢……多不容易,为此沾泥水的校服都被他自作主张扔到水盆泡着。 瞿荣遗憾离场。 他打开更衣室最角落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黑色t恤递给祝璟:“喏,你穿牧哥的吧。” 祝璟扫了眼瞿荣,接过衣服,没回他话。 瞿荣是个碎嘴子,见对方接过衣服不说话,心下了然。 他扶着衣柜门长吁短叹,解释:“你是不是想问明明牧哥的衣服合身,为什么我还给你拿其他衣服?” 说完等了半天,祝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瞿荣觉得自己对祝璟的第一印象错了,这个高中生好像有点难搞。 他站直身体,像只聒噪的青蛙:“哎呀,不要生气。我真不是故意让你穿这个的,之所以把你校服泡水盆里,也是怕时间久了泥印子洗不掉。而且牧哥柜子里都是他的私服,我们不能随便碰——” 祝璟换好衣服,顺头发的间隙抬起眼,淡声:“我没问,你很吵。” 瞿荣嘴巴还张着呢,闻言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说了句:“好吧,我不说了。” 祝璟扫了眼牧元淮的衣柜,都是牌子货。 瞿荣本以为他不会再和自己说话了,结果刚一转身,就听祝璟在身后问:“你们是同事?” “谁们?” “你,和他。” “他是谁?”瞿荣疑惑。 “。” “噢,”瞿荣钝钝的脑神经反应过来了,“你说牧哥啊,不是同事,他是我们老板。他他他的,我以为谁呢,直说不就行了。” 祝璟:“哦。” “咋了?你打算辍学来这打工?目前我们这可没有招人的打算,就算你长得帅,那也进不来,牧哥不开后门的。” “你想多了。”祝璟瞥了他一眼,径自朝外走。 瞿荣托下巴,嘀咕:“我想多了?” 牧元淮正在看附近的酒店,实在不行就准备把祝璟送酒店住一晚。 看见更衣室人出来,他大爷似的招手示意对方过来,就听见一阵耳熟的铃声。 牧元淮循声望去,又是祝璟的手机。 休息室不大,铃声很清晰。瞿荣总算没忘记他还在上班时间,打了声招呼溜去前厅。 祝璟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接起电话。 ——“你这年轻人总算接电话了?一晚上给你打了多少个你数数!” ——“不是我催你们,你妈妈上个月不是说不租了吗?我已经给你们预留三天搬家时间了,明早房子买家就要来嘞!他们要得急,找施工队看看就要清拆重新装修,时间紧得很呐!” 牧元淮偶尔觉得听力太好也不是好事,虽然他和祝璟还隔着几步距离,但那电话里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牧元淮清了清嗓子,转头点开手机装作没听见。 祝璟:“买家什么时候来。” “明早九点,你和你妈怎么说?几点前搬空?” “九点。” “卡那么死……行吧行吧,真服你俩了,别再拖了啊,九点必须全部清空!”对面中年女人唠唠叨叨说了几句磨叽,麻烦之类的话,电话便“嘟”一声挂断了。 休息室霎时没了声音。 祝璟找了条高凳坐下,拿着手机却没动作,半晌才点开主页的银行app图标。 良久,他手指滑了两下屏幕,余额页面赫然是三位数字。 可笑。 祝璟不动声色,手指紧了一下,手背泛白,青色的筋脉微微凸起,却又在牧元淮瞥过来的瞬间松开手。 牧元淮下意识观察祝璟,虽不知对方在看什么,但大概看见了不太好的东西,神情闪过一瞬间的难看。 祝璟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 吹完头发的他,以及被他抓包的母亲林晓晞当时慌张的神情,本该是个安静祥和的周六夜晚,却硬生生闹到半夜,楼下邻居报警才停止。 面对别人的窘迫,牧元淮多少有点尴尬。 这种尴尬并不因对方没钱而产生,而是无意中听到他人不太光鲜的小秘密时,无所适从。 休息室一时间沉默到牧元淮觉得自己正常的呼吸像哮喘。 “喂,”牧元淮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他本想说你啥时候走,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改口问,“你明天搬家?” 祝璟坐在凳子上,脊背透着股十七八岁特有的挺拔,他望过来的时候牧元淮仿佛听见他在说“你不是听见了吗”。 牧元淮也就随便找的话题,没想和祝璟聊搬家的事,满打满算他俩认识三小时,没熟到那份上。 他做主在边上定了个普通酒店,不知道这小子穷成啥样,总之牧元淮没问他要钱。 明明是盛夏,开着空调的休息室却莫名有些冷意。 付完钱,牧元淮撑了下沙发站起身:“走吧,送你过去酒店。” 他一边朝外走,一边在手机上打车。 凌晨的车辆不好打,又是雨天,牧元淮选的酒店不远,司机只能赚个起步价,好不容易有接单的,也在看清价格后迅速取消了。 牧元淮思索着是他骑电驴送人过去,还是索性让祝璟自己骑过去。 反应过来的时候,黑沉沉的天空落下的雨又大了不少。 明明站在檐下,祝璟身上干净的衣服很快又被打湿了,水珠顺着他的手臂淌下。 路灯下的雨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下来。 牧元淮伸手把祝璟扯回来,毫不客气地说:“那么喜欢挨浇,抹点沐浴露洗个澡呗?” 等车等烦了,牧元淮直接跨上电瓶车送祝璟过去。 还没十分钟,他们就到了亮着灯的酒店楼下。 牧元淮:“到了。” “……” “下车。” “……” 牧元淮臭起脸,踢开脚边的易拉罐:“你聋了么?下车。” 祝璟装耳聋,牧元淮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刚踩下脚踏起身,衬衫冷不丁被一双微凉的手扯住了。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祝璟的声音:“等等。” “不等。”牧元淮说完,一把抓住祝璟的手腕。 他知道自己手劲大,却没想过被他抓着这家伙直接吃痛“嘶”了一声。 牧元淮下意识放手,往后退了一步,但因衣摆被人扯着,没退多远。 祝璟举起手腕:“红了,明天会肿。” 牧元淮面无表情:“……所以?” 祝璟没回答,身体力行坐在车上不下来,一双长腿支在车两侧。 校裤很宽,裤口被风吹得像海浪。 两个人的眼睛对视上,什么都没说。 牧元淮心底无端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家伙是真招人烦。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上当 打开家门的瞬间,牧元淮脑子里冒出三个字——上当了。 第4章 “事先说好,只收留你一晚,明天自己找地方。”牧元淮冷着脸,往沙发上扔了一条毯子,说完走进主卧关上门。 木门开合,客厅仅剩祝璟一人。 牧元淮也是心大,让他进家门,还敢把他单独留客厅。 祝璟捏起毛毯一角,对着软绵绵的绒毛摩挲两下,片刻,他指尖一挑,将毯子随意丢弃到一边。 祝璟没有一点登堂入室的拘谨,他掀起眼皮,肆意打量着没有主人的客厅。 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才在沙发上躺下,手臂交叠垫在后脑勺。 从侧面看是个很放松惬意的姿势,然而视线一旦移到正面,就会发现黑暗中祝璟的眼睛从没闭上过。 黑暗放大了他的瞳孔,仿佛密林深不见底的潭水。 手机不知掉在哪个沙发缝,四周也没有闹钟,祝璟并不清楚自己清醒了多久。 主卧水声响起又关闭。 好不容易眼底泛起些许困意,右侧主卧的金属门锁忽然咔嗒一声。 祝璟眉心微不可察一蹙。 开锁声音不大,有人刻意放轻了动作。 脚步声越来越近,祝璟一反常态,并未闭眼装睡。 故而头上搭着毛巾的牧元淮摸黑走到沙发边时,猝不及防对上了祝璟黑洞的眸子。 “…………”牧元淮踉跄地撞上茶几边角。 两秒后回过神立刻开骂:“艹,你大晚上不睡觉修仙?!” 牧元淮捂着磕疼的小腿,越看祝璟越觉得他欠揍。 “刚醒,”祝璟面不改色撒谎,他坐起按了按脖子,却没有开灯,“出来看我?” 牧元淮当然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出来看祝璟,嘴巴坚如磐石,强调:“这是我家,去哪儿还要给你打报告?” 黑暗中,祝璟叹了口气,站起来。 “想打架???”牧元淮退后一步,目光瞬间警惕。 啪。 开关被一只修长的手拍了一下,暖白色的光源溢满客厅。 刺的牧元淮抬手遮眼睛:“。” “你腿破了。”祝璟的目光和声音一起从前方落下。 牧元淮顺着他的话看去,小腿侧边果然被尖角划了一道鲜艳红痕。 靠。 牧元淮默默在心里吐槽,难怪那么痛。 深棕色的沙发上散落着抱枕,祝璟找出角落的手机看了看时间,重新坐下。 这么一来牧元淮想看他只能俯视,祝璟身上还穿着他的黑t恤,黑色衬得他脊背有些单薄。 牧元淮挣扎两秒,生硬道:“这沙发你——” “沙发挺软的,不用担心我。” 牧元淮嘴里的话倒了个来回,憋屈地咽了回去:“……放屁,老子渴了不行。” 祝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瞥了眼与客厅一左一右的餐厅:“饮水机在餐厅。” 言下之意——你走错了。 牧元淮:“……” 祝璟绝对是故意的,正常人打个哈哈就过去的事情,他非要扯东扯西。 “这是我家——我爱去哪去哪!”牧元淮咬牙切齿留下一句,转身闷头回房,装了静音条的木门都被他大力砰了一声。 祝璟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睡意散了个一干二净,这回他连躺都没躺,关了灯就靠坐在沙发上。 主卧乒铃乓啷响了五分钟,一想到是牧元淮故意弄出来的声音,祝璟就忍不住笑。 又过了五分钟,某人冷着脸走了出来,抓过被祝璟当枕头放在沙发扶手旁的毯子:“过来。” 祝璟这次学乖了,没再把牧元淮刚修补好的台拆掉。 他跟在牧元淮身后,看对方打开了主卧对面的房间。 “今晚睡这。”牧元淮指着靠墙的榻榻米,语气不冷不热,“不准乱动。” 说罢,牧元淮扬手把毯子扔到了祝璟头顶,细碎的额发嵌在毛毯中,那颗脑袋上下点了两下。 牧元淮神情有几分僵硬,似乎不习惯做这种事。他肩膀撑着门框,好整以暇打量祝璟,不知在想什么。 几秒后,牧元淮蓦地对祝璟抬下巴:“你手机给我看一眼。” 祝璟动作一顿,抬眼:“怎么了?” “放心,对你相册没兴趣,确认点东西。” 两分钟后。 牧元淮坐在书桌前,倏地收起敞开的腿,惊疑不定地确认了好几次余额。 最终看向祝璟:“你他么全身上下凑不出三百块?!逃难来的?” 他的目光从手机余额移到祝璟面无表情的脸上。 太过震惊,以至于大大咧咧地压根忘了维护高中生脆弱的自尊心。 祝璟已习惯牧元淮的说话方式,接过手机放回兜里,轻轻应了一声。 “那女……你妈没留下点东西?”牧元淮蹙了眉,显然不相信。 不说银行卡,金银首饰,现金学费之类的总有吧? 祝璟摇了摇头:“留了三百块。” 牧元淮:“……” - 花了些时间接受,牧元淮再度看向榻榻米时,床铺已经铺好了。 这房间在他主卧对面,门对门,主卧带洗手间,榻榻米隔壁则是一间被改成储藏室的书房。 牧元淮挪动椅子,直至椅背抵住墙,习惯性翘起二郎腿打量祝璟。 300块,在村里是个贫困户,在学校怎么着得评个贫困生。 祝璟他正用牧元淮从旮沓角翻出来数据线连接手机,床角被子掀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钻进去睡觉似的。 牧元淮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些泪。 再不睡觉就要天亮了,过两天还得去殡仪馆收骨灰,够麻烦。 撒臭水沟得了。 牧元淮指尖敲击桌面,咚咚两声:“喂。” 祝璟回头。 “最多一周,不管你身上是三百还是三十,都得给我搬出去。”牧元淮嗓音不冷不热,“听见没?” 祝璟把枕头朝床头一放:“好。” 牧元淮心情舒畅了一丝,他百无聊赖地打开书桌抽屉,捏着干燥剂扔进垃圾桶:“客卫在旁边,洗澡的话……” 牧元淮顿了顿,眼神落回桌面,似乎在想怎么说。 客卫装修的时候压根儿没装淋浴花洒! 最终他动了动喉结,如同下达命令似的说:“——洗澡的话提前告诉我,去主卫洗。” 这话说出来有几分微妙,像是祝璟洗澡得跟他打报告的意思。 牧元淮也觉得奇怪,但又找不出奇怪的地方,于是抬眼扫向小穷鬼:“听明白没?” “明白。” “嗯。”还算机灵。 “哥。” “……叫牧哥。”机灵个锤子。 “牧哥。” 牧元淮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偏头:“说。” “我想洗澡。” 牧元淮突然后悔没在客卫装淋浴了。 祝璟眼睛朝他望来,牧元淮只看了一眼便转回头:“左边热水右边冷水,给你五分钟。” 明明大家眼珠子都是黑的,怎么这小子格外亮,塞灯泡了吧…… 祝璟:“换洗衣服……” “衣柜,自己找。” “谢谢哥。” “……” 赶在祝璟出门前一秒,牧元淮将人叫住,话出口前一秒忽然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想了想还是有必要提醒:“你跟瞿荣他们一样,叫牧哥。” 牧元淮说完便转身埋头玩手机,故而没看见祝璟落在他身上若有所思的眼神。 牧元淮昏昏欲睡地趴在小房间的桌上,好不容易等到主卧传来门开合的声音,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机械性起身睡觉。 在走廊和祝璟擦肩而过,他困得眼睛都没睁开,只看见一个高瘦的影子。 临到关门,牧元淮忽然发现手里空空的,手机落隔壁了。 于是他拖着步子去拿手机,一个晃眼发现祝璟穿戴整齐正要朝外走。 牧元淮当即清醒,半睁着眼睛:“大半夜不睡觉?” 祝璟言简意赅:“搬家。” “搬什么家?”牧元淮困得蹙眉都没力气。 祝璟握着手机:“明早九点前要清空的家。” 店里那通电话。 牧元淮头发杂乱:“你能搬哪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牧元淮毫不讲究地用手指搓搓眼睛,恰好祝璟动了,以一种极小的幅度偏头,扫了一眼小房间。 牧元淮:“……” 再看一眼让你当瞎子。 客厅窗帘开着条小缝,漆黑夜色下,台风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牧元淮深呼吸两口平复情绪,顺便让自己清醒清醒。 片刻,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抓过茶几旁的车钥匙。 他都蹲下换鞋了,穷鬼还站在原地。 牧元淮系鞋带的工夫抬眼看人:“赶紧换鞋,等我请你呢?” “哥……” “别废话,明天老子还得上班,再磨磨叽叽揍你。” 第5章 祝璟闭嘴了,在牧元淮眼里则是穷鬼怕被揍。 牧元淮掏出了去年买的四驱越野。花了点时间开到祝璟租房的小区。 当初买越野纯属为自驾游,平常在周边走街串巷他还是更倾心于小毛驴。 毕竟光他们小酒馆后门的那条巷,越野开进去连弯都拐不了,跟胖子卡门框似的。 牧元淮全程臭脸蹙眉站在一边,没睡够,谁来他都没好脸色。 祝璟收拾的速度出乎他的意料,家具基本是房东配的,只需要收拾小件物品。 不过一小时,出租房门关上,钥匙压在鞋柜下,天色将破未破。 在一片灰蒙中,牧元淮站在花坛旁,刚抽完一支烟。 扭头看见祝璟拎起箱子上两大袋物品,干脆利落地扔进了小区垃圾站。 牧元淮愣了一秒,没看错的话,这两袋是从他妈房间收拾出来的。 他蹙着眉不太赞同,但也不好说什么。 祝璟拍拍手,低头扫了眼沾上灰的衣服。 牧元淮也看见了,该说不说,他跟这家伙认识不到10小时,衣服被薅了两套。 祝璟那点可怜兮兮的余额乘以十都不够还他! - 驱车回澜园已是清晨四点半。 牧元淮站在小房间门外,视线默默在里面扫了个来回。 祝璟东西不多,收拾完合上柜子就跟没人住似的,唯独八百年没用过的书桌上,多了一盏阅读灯以及一个双层笔筒。 祝璟就这样住下了。 以至于尚未习惯的牧元淮中午十一点多睡醒的时候,在床上迷茫了好一会儿外面哪来的声音。 足足三分钟他才呆呆地反应过来。 牧元淮翻身下床,心里有点不爽。 不是提醒过这小子不许乱逛乱动么,吵死了,非得揍他一顿才肯老实。 刚睡醒的牧元淮毫不讲理,虎着一张脸,将醒来的原因全归结于外面某人发出的细微动静。 他套上一条宽松的运动裤和t恤,气势汹汹地拧开门,迎面撞上祝璟端着宽口碗从厨房走出来。 少年穿戴整齐,身上的校服白底蓝边,眼神清明,显然醒很久了。 碗里……面? 牧元淮的怒火在看见面条的瞬间偃旗息鼓,心底甚至多了丝难以察觉的尴尬。 不过牧元淮是谁,他仅用两秒便调整好了情绪,大爷似的在餐桌放下尊贵的屁股,抬起眼:“挺上道啊。” 祝璟:“?” 不仅上道还自来熟,冰箱旮沓角的鸡蛋和小青菜都让他翻出来了。 牧元淮十分自然地从祝璟手上接了筷子,夹起面条里挑了两下,最后停在青菜上:“下次别放青菜,水唧唧的我不爱吃,这面煮的还行,没坨。” 临到吃想起没刷牙,牧元淮又迅速回房间刷了个牙。 出来发现祝璟还在桌前木头一样杵着。 牧元淮嗦了口面条:“有事?” 祝璟的目光从面碗移到他脸上,欲言又止。 牧元淮咬了口荷包蛋:“有话直说。” 祝璟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饿了。” “饿了就吃呗。”说完,牧元淮筷子顿在半空,如有所感地看向厨房。 煮面的炖锅泡在水池里跟他打招呼,台面上好像没有其他面碗……所以他手上的是唯一一碗。 牧元淮看看祝璟,又低头看看面条,反复几次后,他倏地站起身。 这回是真的恼羞成怒,牧元淮攥住祝璟的校服,刚想张嘴,门铃响了。 “元淮,醒了没?昨天发你的方案看了吗?”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小巷子隔壁一家酒吧的老板,跟牧元淮认识有几年了。 算你小子走运。 牧元淮松手:“带着你的破面条滚房间去,谁他么爱吃……老子最讨厌软趴趴的面条了。” 祝璟难以言喻扫了眼牧元淮,端起被某人嗦了两口的面条走回房间。 面碗里面条不见少,唯独荷包蛋被某人一口咬成了月牙。 牧元淮开了门让钟天成进来,本该在房间的祝璟忽然又进厨房另外拿了双筷子,牧元淮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一个无家可归的高中生,还敢嫌弃他用过的筷子。 钟天成显然已经从瞿荣那听说过牧元淮带回来一个高中生。见到本人他还眸底闪过惊讶,故而把方案忘了个干净。 本以为就是个普通高中生,完全没料到外貌那么优越。 大致了解事情经过后,钟天成压低声音问:“真让他住你家?” 牧元淮往嘴里塞面包,漫不经心抬眼:“有话直说。” “我意思是你俩熟么?”钟天成瞥了眼祝璟离开的方向,“他没钱,那你帮他短租个一居室,或者直接让他住学校,哪个法子不比住你家好?” 钟天成话里话外都带了点急切,偏偏牧元淮没在意。 他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住校的可行性。 钟天成趁热打铁:“而且,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现在的高中生不比我们当年,心思太重。” 牧元淮蹙起眉,十分不满钟天成把他描述成上世纪的高中生似的:“谁跟你当年,我才25,你比我早几届心里没点数么?” 钟天成:“……”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祝璟 钟天成努力把话题往回拉:“那你跟他很熟?他就赖上你?” “赖上?”牧元淮仰躺在沙发上嗤笑一声,“你还不了解我?” 牧元淮不奇怪钟天成担心,他没跟对方说实话,隐瞒了祝璟妈妈和牧兴文的关系。 钟天成没回话,表情却透露出了他的不赞同。 牧元淮撇了撇嘴,心想就那个大晚上要回学校拿作业的书呆子,心思重? “考虑那么多你不累么?再说我一早就跟他约定一周内找到房子搬出去。” “可他……” “行了,别废话。”牧元淮把最后一口面包塞嘴里,灌了口水,“说说呗,你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计划。” 昨天钟天成给他发消息那会儿,正是他接到交警电话的时候,只打开文档匆匆扫了眼。 钟天成见牧元淮的态度,不好再多提什么。 他叹了口气:“什么乱七八糟,那叫早c晚a,说白了营销噱头吧。” 早c晚a,用在酒吧营销上便是早上coffee(咖啡)晚上alcohol(酒精),目的在于充分利用白天酒吧不开门的空档,用咖啡盈利。 牧元淮兴致缺缺,钟天成从手机上调出几张图片:“你专心点,看这个。” …… 牧元淮对这些不太感冒,小酒馆加简餐的收益足够他小康生活,不过钟天成一年到头都很热衷于拉他一起赚钱。 聊天间隙,牧元淮莫名其妙从眼尾瞥了眼小房间,像是在看什么。 “我差不多了解了,看你吧,你要做顺便带我一个就行。”牧元淮揉揉耳朵。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钟天成起身告辞。 牧元淮怀疑祝璟在听墙角,不然为什么钟天成一起身,他就端着吃光的面碗出来了。 祝璟身高腿长,身形是少年人特有的挺拔清瘦。站在成熟稳重的钟天成面前,气势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这是钟天成与祝璟的第二次照面。 祝璟那双深邃的眼睛应当是漂亮的,但不知为何,可能是才说完对方坏话的原因,黑沉的眸子无端让他想到沙漠中的鹰隼。 牧元淮啧一声,打破这一刻的沉寂。 “吃挺干净啊。” 祝璟笑了一下,眼里反射了细碎的阳光,带着碗走进厨房:“应该的。” “元淮,那我先走了。”钟天成站在门边。 “回见。”牧元淮仰头靠着沙发,懒懒地挥手。 牧元淮玩着手机,侧身瞥向厨房,盯着校服背影得出结论,果然还是不习惯家里有别人。 祝璟收拾了碗筷,抽纸巾擦手,顺便对牧元淮说:“哥,我一会儿去学校。” “去就去呗,跟我有啥关系。”牧元淮点进应用市场,翻找租房软件,隔了几秒,后知后觉停下动作,“不是说了叫牧哥吗。” “哦,忘了。”祝璟抬手将纸团丢进垃圾桶,语气不怎么走心。 牧元淮:“老头记忆啊你,还高中生呢,语文古诗记得住吗。” 牧元淮仿佛抓住了盲点,一顿输出。 “诶,你高几的啊?校排名多少?能上本科吗?” 祝璟进房间拿了两本书,走出来回答:“高二,中规中矩吧。” 牧元淮心道还中规中矩。 他从小到大这种话听得多了去了,全是学渣挽尊的借口。 “哦,没事,瑞阳师资力量不错,你就算吊车尾,努努力也能捞个本科上。” 祝璟站在玄关处,视线落在牧元淮头顶:“那就谢谢哥的祝福了。” 祝璟握住门把手,走出门又听见身后牧元淮喂了一声。 第6章 牧元淮对他挑了挑眉,食指指向他校裤口袋的方形物体:“好好读书,少玩手机。” 祝璟没理人,关上门就走了。 牧元淮翘起二郎腿。 爽了,年纪轻轻,就体会到了当爸的快感。 - 对于这个住进他家的高中生。 牧元淮一没管他为什么周日中午就返校,二没管他以什么交通工具去学校。 人一走,他就肆无忌惮地躺倒在沙发上,翘腿刷视频,中途点了个外卖,下午还出门去了趟健身房,最后赶在六点到达店里。 瞿荣一见他,胆大包天地打趣:“哎呀牧哥,今天那学生仔怎么没跟来?” “来个屁,读书呢。”牧元淮给后厨发消息给他上一份冷切拼盘和汉堡。 “听说他住到你家去了?”瞿荣一边在吧台调酒,一边挤眉弄眼地说。 “钟天成谁告诉你的?”牧元淮蹙眉。 嘴巴真大。 “是啊。”瞿荣大方承认,又把一杯冒着气泡的淡黄色液体放到了牧元淮跟前,“尝尝新品。” 牧元淮看到液体颜色有点犹豫,抿了一口后,皱着鼻梁终于没忍住:“这是尿么?” “……”瞿荣一把抢回杯子,“牧哥你的幽默细胞远多于味蕾。” 牧元淮懒得理他,手肘搭着木质吧台吃晚饭,有一搭没一搭听瞿荣讲话。 话题不知怎的又回到了祝璟身上。 瞿荣有个在瑞阳一中当心理老师的亲哥,耳濡目染之下对当代高中生的苦逼生活十分了解。 瞿荣:“就说现在这个点,高中才刚开始晚自习!可怜我哥一个心理老师也得按表值班!” 晚自习…… 牧元淮想了想问:“一中晚自习上到几点?” 瞿荣:“九点半吧,高三十点。” “哦。” 瞿荣正用捣棒碎西瓜,灵光一闪,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我们牧哥是……打算去接人?” 牧元淮叼着火腿片一顿,下一秒放下叉子,对准瞿荣劈头盖脸一顿呲。 “放屁,他算什么东西,我去接他?有那时间回家睡觉不好吗?!瞿荣我发现你这小子瞎话越来越多了,嫌工资太高就直说!” 一提工资,瞿荣瞬间滑跪带求饶。 不要啊,他都在牧哥这儿待一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牧元淮吓唬他一通,端着没吃完的拼盘去了休息室。 这家酒名叫半醒,是牧元淮两年前开的,前身是家私人奶茶店,“旺铺转让”给他。 室内面积不大,牧元淮也没安排什么dj舞池,故而准确来说他的店介于清吧和酒馆之间。 深色木质的家具,更像是深夜小酒馆,与不远处钟天成的酒吧相比小巫见大巫。 牧元淮在店里待到九点五十分,仿佛为了证明他绝不接祝璟下课,特地去前台瞿荣面前转了一圈。 在瞿荣疑惑的眼神中,牧元淮面不改色回到休息室,准备回家。 小规模台风过去,空气湿漉漉,灰尘混杂水滴的特殊气息充斥着大地。 下午雨就停了,地上残余水渍。 牧元淮跨上车座,拧着车把手往澜园去。 高中生下晚自习了吧。 瞿荣说除高三外都九点半下晚自习? 牧元淮停好小毛驴,乘坐电梯上8楼。 他家门口楼道的感应灯不太灵敏,电梯运行的声音不足以使其亮起。 电梯的光线随着门的关闭而消失,牧元淮摁灭手机,抬头的瞬间墙边赫然出现一张惨白的人脸。 “回来了?” “……”牧元淮呼吸一滞,随即蹙眉,“你有病吧,怎么老喜欢阴着吓人,蝙蝠啊你!” 感应灯倏地被他喊醒,照亮祝璟靠墙的身影。 牧元淮缓了几口气:“站这干嘛。” “等你。” 牧元淮气笑了:“谁要你等,暗恋我啊。” “……” 祝璟嘴唇似乎抽了一下,他掀起眼皮,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牧元淮,以及牧元淮身后的智能锁。 空气凝固一瞬。 感应灯熄灭,楼道再次陷入黑暗,这次连手机灯都没有。 祝璟读了大半天的书,眼下略带疲惫,他站直身体:“你没告诉我密码。” 牧元淮理不直气也壮:“你不能发消息问?智能手机干什么用的?非要站门口。” 没错,他就是这么好面子。 祝璟:“也没告诉我微信。” 牧元淮:“……” “电话也没有。” 这回某人的气儿壮不起来了。 沉默两秒,他用指纹打开门锁,头也不回把手机解锁扔给祝璟,声音贼臭:“自己加。” 等手机再次回到牧元淮手里,微信最顶上赫然出现了一位新好友,还一本正经备注上了「祝璟」。 牧元淮咕哝:“挺讲究。” 牧元淮习惯回家就洗澡,等他擦着半干的头发出来,发现祝璟房间没关门,直直望进去,正好是他伏在桌前奋笔疾书的背影。 牧元淮趿拉着拖鞋走进去,祝璟桌上摊了张数学卷子,旁边有本英语专项阅读训练。 “那么努力?”牧元淮出声,“该不会是晚自习那会儿没做完吧?” “附加训练。” 牧元淮一屁股在床边坐下,左手手肘撑着书桌边缘:“那你们老师对你还挺好,知道你跟不上,特地给你开小灶。” 祝璟没反驳也没答应。 牧元淮毕业两年了,他成绩一般,勉强上了个二本线,眼下看祝璟卷子上密密麻麻的题目,既熟悉又陌生。 他一边说一边用毛巾擦头发,细小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甩到桌面,甚至有几滴落在了试卷上。 祝璟不动声色将试卷往远处移了移。 牧元淮擦干头发,随手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朝试卷旁的草稿纸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确定了祝璟数学不咋地,哪有人草稿本那么干净,除非没有解题思路。 牧元淮心情不错,于是甩了拖鞋,横着往榻榻米上一倒,宽松的衣摆掀起又落下,露出分明的腹肌。 “哎,没想到铺了层垫子还挺软。” 榻榻米装好至今,牧元淮就没睡过一次。没想到第一个睡它的人居然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祝璟。 此刻某人双手交叠置于后脑下,睡裤缩到了大腿中部,小腿耷拉在榻榻米侧边,裤带没系,松垮地耷拉在腰胯。 祝璟正想着公式,闻言偏头扫了他一眼,不走心地恭维:“垫子品质好。” 牧元淮警觉,撑着手臂坐起:“品质再好你也只能睡六晚,拍马屁也不会让你留下来。” 祝璟笔尖在草稿纸上一顿,没回话,继续沙沙写字。 他列了几条乱七八糟、牧元淮看不懂的公式,接着用黑色水笔在大题下写了几个步骤。 牧元淮以为祝璟会把空白处写满,谁知才写了没几行,他就在最后坠了一个大大的答案3。 祝璟手指细长,写字的速度尤其快,刷刷就是一道题。 牧元淮莫名其妙盯着他连写两道大题,最终得出结论。 敷衍,太敷衍了!他以前好歹还写点步骤上去。 牧元淮毛巾搭在手腕上缠了个圈,散漫地垂着肩膀:“好学生,先去洗澡,你哥哥我不陪读,要睡觉了。” 祝璟放下笔,起身的瞬间瞥了他一眼,随即手背绷了一下,嘴角微动。 浴室门关上,哗哗水声响起。 牧元淮觉得祝璟眼神里有话。 但他昨天只睡了五六个小时,没心思想别的。 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下腹却陡然一凉。 牧元淮条件反射向下看去,只见他去年本命年买的红色内裤露出了大半,睡裤松垮地搭在胯上。 “…………草。”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期末 牧元淮在意的倒不是露出半拉内裤,而特喵偏偏是这条红的! 该死,置高大他的形象于何地。 不过他极少内耗,十分自然地将火气转移到了祝璟身上,接下去两三天都没跟祝璟说过话,势必要对方好好反省。 就连微信两人也只聊过一句。 【牧元淮:783387密码(看完删了)】 【祝璟:收到,谢谢哥。】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祝璟知道大门密码后,牧元淮晚上从半醒回来,主卧淋浴间的墙壁上都挂着零星水珠,浅淡的青柠海盐味飘在空气中。 牧元淮打量一圈,什么也没说,抓着毛巾打开淋浴头。 周三。 大清早窗外就有鸟儿叽叽喳喳地叫。 殡仪馆来电话的时候,牧元淮熬了个大夜,刚躺下没多久。 若不是手续需要签字,他差点让殡仪馆把牧兴文烧了扬河里。 更让牧元淮没想到的是,祝璟定的火化时间跟他是同一天。 第7章 牧元淮埋在枕头里趴了一会儿,暴躁地揉乱头发,起床换衣服。 刚走出房间,一股煎蛋的香飘来。 “?”牧元淮脚步顿住,“你逃学?” 祝璟表情如常:“请了半天假,不是要去殡仪馆么。” “你跟牧兴文关系很好???” “牧兴文是谁?” “……” 祝璟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我妈也是今天火化,忘记说了。” 牧元淮嘀咕:“忘记说了……蹭车还差不多。” 木质餐桌上放了两个白色大瓷盘,分别摊着玉米、煎蛋、烤肠、西兰花。 这回一看就是两人份。 牧元淮眸子下意识扫扫餐桌,知道祝璟做了他的份。 但!某个人犟得像头牛,绝不主动凑过去,尽管那都是他冰箱里的食材。 “随便做的,”祝璟低头勾了勾嘴角,状似无意问,“吃么?” “早饭我喜欢汤的。”牧元淮不屑。 祝璟伸手给他的水杯倒满水:“就着吃?” “白水。” 祝璟像是没听懂对方找茬,从桌子旁拿了罐东西,拧开:“加点蜂蜜?” 虽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但牧元淮很受用。 他勉为其难坐下咬了口烤肠:“凑合。” 填饱肚子,牧元淮心情不错,特许祝璟蹭他的车。 等红绿灯的途中牧元淮难得走神。 骨灰捧回来放哪儿……他可不当什么孝子贤孙,花钱给牧兴文买墓地更是天方夜谭。 想着想着就到了停车场。 火化后,工作人员带着骨灰盒出来,牧元淮恰好在看墙上板子——主要项目和收费标准。 ——存放骨灰……120元每年? 牧元淮眸子眯了一下,当即喊住工作人员问了个清楚。短短一分钟,他就拍板了牧兴文死后的去处——殡仪馆的架子上。 去他的香火,穷死最好。 牧兴文死了,他提前通知出去的办酒自然没有办成。 一众亲戚亲切尚且不知道他的死讯,尽管电话打不通,却也不敢来牧元淮面前触霉头。 毕竟哪个亲戚不知道牧元淮的性子,狠起来连他爸都打,提起他都噤若寒蝉。 正说话,祝璟也捧着个盒子过来了,他听见了两人对话,语气自然地横插一脚:“我也放这。” 牧元淮抱起手臂,打量他:“学我?” 祝璟不按套路出牌,点头道:“嗯,学你。” “。” 工作人员抹了把脸:“……行,那二位跟我来吧,签单子缴费。” - “扫码还是现金?” “扫码。”牧元淮拿出手机,一次付了三年费用。 滴一声,支付成功。 “那你呢?”工作人员看向祝璟。 祝璟看向牧元淮。 “……”牧元淮沉着脸,“看我干什么。” 工作人员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祝璟虽然高,但身上穿的校服,员工自动将他带入弱势地位。 更何况祝璟那张优越的脸上就差写“我没钱”三个字了。 牧元淮服了,臭着脸又当了一回冤大头。 祝璟:“谢谢哥哥。” 工作人员一边办理手续,一边瞎感慨:“你们是表兄弟吧?感情真好!” 牧元淮:“……” 屁的感情。 要不是他一拳下去祝璟撑不住,早特么动手了。 解决完糟心事,牧元淮还得硬着头皮送高中生去学校,那一瞬间他恍惚以为自己真多了个弟。 送完人,牧元淮回家倒头就睡。 半梦半醒间,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了好多事。 第一次在朋友圈看见牧兴文要结婚;第一次听牧兴文打电话炫耀那女人和他上重点高中的儿子;以及第一次见到祝璟的雨夜。 重点高中……混日子的人也不少,总有一小部分考不上本科的。 虽然祝璟这小子成绩普通,但不得不承认他挺努力的。 换成牧元淮,半天办完的事情,他也会请一整天假,绝不给学习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牧元淮躺在枕头缝隙的阴影里,眼尾很轻地皱了皱,深深睡了过去。 当天晚上,牧元淮回来接近凌晨。 刚好撞见祝璟出门倒水,他招呼了一声,瞥眼望向灯火通明的小卧室,桌角叠放着和台灯一样高的教材。 黑笔反戴笔帽,落在书边,仿佛上一秒还被人握在手里。 - 翌日,牧元淮从店里回来,琢磨着一周时间也快到了。 照他所见,祝璟这段时间读书早出晚归,没见有找房子的意思。 该不会赖上了吧?真当他是免费招待所呢! 牧元淮气势汹汹地走了两步,临敲门想起里头是个熬夜苦读的高中生。 琢磨片刻,他去冰箱拿了两瓶酸奶,自己拆了一瓶,另一瓶攥在手里敲响了小房间的门。 在自己家还要敲门其实挺搞笑的,牧元淮无端想到这点。 屋里传来走动的脚步声,下一秒门打开,露出祝璟颀长的身影。 祝璟也不爱吹头发,半干的发梢垂落,脸很细腻,连颗痣都找不到,面无表情时不显,但只要稍微垂垂眼就会显得很乖。 牧元淮张了张嘴,莫名其妙说不出口。 他拧起眉,跟自己较劲:这是他家,早说好的暂住,有啥说不出口的。 “祝璟啊。”牧元淮拎着酸奶瓶口,瓶身轻轻碰了两下祝璟的手臂,打听,“房子找好没?” “还没。”祝璟不爱喝酸奶,但牧元淮说话的时候一直拿冷冰冰的酸奶瓶怼他,无奈,祝璟伸手接了过来。 “最后两天,别忘了之前说的。”牧元淮提醒完,淡定地喝了口酸奶。 祝璟想了想,淡声问:“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 这人记忆被数学题覆盖了么?! 牧元淮拉下脸:“非要我打你两拳才能想起来?” 祝璟瞥见牧元淮慢悠悠拧上瓶盖,对准自己抬起手。 他抿了抿唇,说:“想起来了。” 威胁奏效。 但牧元淮的拳头还是抵到了祝璟胸口。 抵住的瞬间,牧元淮眉毛不易察觉地一跳。 靠!居然不是一排肋骨? 这个发现让牧元淮惊讶一瞬,随即确认似的又用力抵了两次。 祝璟身上宽松的黑t恤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在拳缝处出现轻微折痕。 有弹性,挺结实,手感不错…… 祝璟不是应该骨瘦如柴么?怎么会摸到胸肌? 牧元淮思索着,拳头停留的时间不知不觉有点久。 正当他思考祝璟是否是天生的健身圣体时,手下的肌肉忽然随着呼吸浅浅起伏,一阵强有力的心跳顺着接触面传来。 祝璟垂下眼,白皙的肤色背光格外冷,他嗓音很低:“哥哥摸够了吗?” 牧元淮摸够了,但祝璟一说,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牧元淮勾唇一笑,坦然对上祝璟的目光,他松开拳头换成手指,在某人胸前捏了捏。 他嗓音戏谑,像占到了什么便宜:“胸肌不错,勉强给你两天时间。” 说完满意地转身,头也没回进浴室洗澡去了。 “……” 祝璟发觉他还是小看牧元淮了。 主卧门关上,祝璟靠着门框,木头人似的站了好半天。 他抬手按在牧元淮捏过的地方,微微用力,指尖红润带着血色。 片刻,抿紧了嘴唇。 翌日,牧元淮照例坐在吧台边。 余光瞥见门口进来几个说说笑笑的人影,身上的蓝白校服让他误以为是祝璟。 仔细一看才反应过来祝璟比他们高很多。 昏了头了,牧元淮握着冰啤灌了一口,手掌带着水渍在脸上狠狠搓了两下。 半醒开在学校附近小巷,边上有两所高中,三所大学,消费主力是大学生。 不过酒馆氛围清新,高中生也会来,点几盘吃的和度数很低的气泡果酒,一坐就是几小时。 牧元淮不易察觉地盯着那几个高中生,十几秒后,他再次拍了下脑袋。 以前也见过这校服,明明认识瑞阳校服的时间比认识祝璟早得多,怎么现在看见这衣服,脑海条件反射就出现祝璟的脸。 牧元淮重重把杯子磕在桌上:都怪那小子霸占了他半个家,看来把祝璟赶出去势在必行。 “期末考试结束了啊。”瞿荣挤柠檬的间隙抬头。 “期末?”牧元淮回神。 祝璟也期末了? “是啊,都六月二十几号了,”瞿荣说,“牧哥你该不会高中毕业太多年,连暑假是啥时候都忘了吧?唉,老了老了” “……你找死么。” “我错了!!!”瞿荣作势打了下自己。 打完,他往量酒器中倒了点威士忌,感慨:“每次一到假期店里的学生就会多起来,瑞阳重点高中压力大,考完试跟开鸡笼似的,学生叽叽喳喳往外奔。” 第8章 牧元淮不受控制地想到祝璟:“都考完了?” 既然如此,祝璟找个包吃包住的暑假工不就行了? “是高一考完了,高二高三还没有,三个年级错峰考试,”瞿荣说着想起什么,“话说牧哥,你家那个学生仔高几的?” 什么我家的…… 牧元淮心里反驳一句,嘴上回答:“高二吧。” 瞿荣:“哎哟,高二升高三可是个关键阶段!他们大概明后天期末考,给煮俩鸡蛋补补。” 牧元淮:“不就是个期末考——” “谁说的,七月份还有学考啊,也就差那么十几天吧,巷子口卖油条的老太生意都好起来了。” “……” 这天,牧元淮提前了半小时回家。 他心不在焉地站在家门口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再给祝璟几天时间比较好? 三天?还是一周? 或者等学考结束? 那也太久了吧,合着他家真成高中生备考民宿了。 不过祝璟不上不下的成绩……够糟心的。 牧元淮提着一盒烤串,熟练地开锁换鞋,刚进去就欲盖弥彰往小房间快速瞥了一眼。 深色的木门一如往常紧闭。 牧元淮放下烤串,在小房间外来回走了两圈。 打算敲门的前一秒,冷不丁收了手。 先洗个澡吧,一路小毛驴回来怪热的。 牧元淮想一出是一出,转身绕进主卧拿上换洗衣服就打开浴室门。 一进来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淋浴间墙壁没有丝毫水珠,甚至调节水温的龙头也停在昨晚他最后关闭的方向。 祝璟洗澡的水温比他热,每次牧元淮进来都得重新调节,若是两人前后脚洗澡,牧元淮还会被一团水雾糊脸。 牧元淮愣在当场,隐约回忆祝璟的水杯不是放在客厅吗…… 他当即放下衣服拍响小房间的门。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半醒” “喂。”牧元淮边拍门,边确认似的喊,“书呆子?祝璟?睡着了?” 门内毫无动静,唯独门缝处透着一丝淡淡的亮光。 牧元淮盯着地面,稍稍安下心,至少人还在。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让你多住几天行了吧,不洗澡就上床睡觉,弄脏我的床单你赔得起么?” 催了几句……还闹起来了,之前死皮赖脸的劲哪去了? 牧元淮说完,里面依然一片死寂,他好像在唱独角戏。 “……” “我说你……别给脸不要脸,最后给你三秒钟,立刻马上来开门!” 牧元淮知道门没锁,但他就是不想亲手开,显得他多迫不及待似的。 放完狠话,“咔嗒”一声。 牧元淮眯了眯眼睛正准备进去,倏地发现面前这门怎么还关着??? 那开门声哪来的? “……” 牧元淮转身,祝璟正站在玄关处奇怪地盯着他。 “你他么……不在房间??” “……嗯。” 牧元淮忽然闭了闭眼,绷着嘴不想说话。 几番沉默,祝璟率先熬不住,他放下手上的练习册,俯身换鞋。 牧元淮毕竟是生活经验丰富的成年人,几次深呼吸迅速调整好表情。 他装轻松,慢悠悠往客厅中央走了两步:“刚才有听见什么吗。” 祝璟动作一顿,把球鞋放进鞋柜,薄唇抿了一下:“没有。” 祝璟额上的细小汗珠映着光,唇线清晰,神情认真,满脸真诚。 牧元淮盯着他的眼睛,几秒后蓦地移开,皇帝似的下命令:“去洗澡。” “噢。”祝璟应声。 他进房间拿了衣服,走出来脚步停顿,余光瞥向牧元淮的方向。 片刻,压制着嘴角快速走进主卧。 牧元淮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漫无目的扒拉手机屏,倏地听见主卧传出一声轻笑,像是齿缝间溢出来的。 牧元淮神经一跳,当即站起身,快速转移到浴室门口兴师问罪:“你他么再笑一个试试?!” 靠,就知道这小子听见了! 祝璟:“……” “笑啊,怎么不笑了?!” “。” 祝璟的身形倒映在半透明磨砂玻璃门上,上衣脱了一半,卡了一半在胳膊上。 面对牧元淮的逼问,祝璟冷静地把剩下的衣服脱了,开门。 祝璟上身线条明显,腹肌处沟壑随着他说话微微起伏:“真没笑。” “你意思是我幻听?” 祝璟摇头:“可能是隔壁,或者楼上笑的。” “敢再扯点么。” 祝璟两手一摊,耸着肩胛骨往门框上一靠,眼尾轻挑:“哥哥做了什么,为什么认为我会笑呢。” 牧元淮:“……” 祝璟仿佛拿捏准了牧元淮,他不承认对方就拿他没办法,索性咬死没笑。 最终成功在牧元淮狐疑的眼神中进了浴室。 祝璟洗完后,牧元淮紧跟着洗了澡,翘着腿在床沿坐了会儿,想想还是不对劲。 于是他敲开祝璟房门,特地绑好裤腰才进去。 牧元淮擦了擦脖颈上残余的水珠,打听:“大晚上你出门干什么去了。” 祝璟指了指桌上红色封面的本子:“朋友送练习册。” “哦。”牧元淮随意点点头,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牧元淮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祝璟有没有听见他那些傻b一样的自言自语。 牧元淮想了个绝佳的试探方式:“对了……昨天跟你说的事,刚刚——” “嗯,我明白。”祝璟头也不抬,指尖的笔轻轻转了下,打断牧元淮的话。 牧元淮:“?” 你明白什么了? 书桌正前方的窗户露着边,窗帘留了条缝隙,漆黑的夜色宛如未洇开的深蓝颜料。 牧元淮家住高层,但依旧讨厌可能被外面监视的感觉,所以他伸手扯了扯窗帘,确保完全遮住窗户才松手。 “我问了青旅,25块钱能住一个晚上,”祝璟拔掉充电线,将手机摊在桌面上,点进微信余额,“太好了,能住四天。” 牧元淮嘴角一抽:“……” “而且那边老板娘说附近城中村有6平方米的房间出租,300一个月,就是离瑞阳远了点。” 300?蟑螂窝啊。 牧元淮听得蹙起眉。 祝璟又点进支付宝余额,露出可怜巴巴的两位数:“不过没事,只要凑够第一个月的房租,四点半起床可以赶上早班公交的。” “……” 自从“半醒”步入正轨,牧元淮花钱大手大脚惯了。 他属于及时行乐的类型,兜里有金币,想买啥就买点。看对眼,手机壳都能一掷千金。 算算时间,已经很久没有过一块钱掰两半花的情况了。 祝璟三言两语,把牧元淮雷得不轻。 他愣是鼻梁都皱了起来,台灯在挺拔的鼻梁处打下阴影。 牧元淮洗完头喜欢把头发向后捋,那双不算温和的眼睛透着一股随性。 祝璟目光停在他额头发根处,那里有个天然发旋,撑起了一小撮刘海,随便扒拉两下,比发型师精心抓出来的头发还潇洒。 祝璟一声“哥哥”将牧元淮喊回神。 牧元淮尚在回味300块的出租屋,语调有几分迟缓:“干什么?” “早点去睡觉吧,一会儿我要收拾东西,会有点吵,抱歉。” “你他么……”牧元淮彻底无语了,在他25年的人生中,从没见过说话九曲十八弯的人。 牧元淮抓了把头发,发旋刘海落在额前生硬地说:“……老子要你搬了吗?” 祝璟瞥了两眼一直在他面前晃悠的发旋:“前天——” “闭嘴。”牧元淮下意识出声打断他,思索老半天,硬邦邦地撇开头,“什么时候存款过三千什么时候搬。” “谢谢哥。” 牧元淮:“……” 应得挺快。 牧元淮抬手搓了搓脸,说服自己转移注意力。 祝璟正在做试卷第一道几何应用大题,他穿着一件宽松衬衫式睡衣,微微曲着脊背,薄薄的布料勾勒出宽阔的背肌。 牧元淮眼神飘忽,尤其发现衬衫两颗扣子之间有缝隙后,想起刚才洗手间外模糊的几眼,眯起眼睛往里打量。 “哥哥。” “?” 祝璟没说话,用动作告诉牧元淮——他扯了扯衬衫下摆。 牧元淮见状不屑地冷哼一声,无所谓地评价道:“小气。” 祝璟:“。” 隔了一会儿,某人还是没忍住问:“你健身?” “偶尔。”祝璟回答。 “脱了让我看看。” “……” 祝璟唇线抿得很直,偏开头:“我写卷子了。” 说完,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示意图。 第9章 众所周知,试卷同一类型的题目难度依次上升,第一道大题最简单,同时也是送分题。 但祝璟画完图半天没写步骤。 “这样吧。”牧元淮抽了支铅笔,倒着握住,末端在桌面上叩叩轻敲两下。 祝璟没吭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等待下文。 “我教你这题,教会后你脱了让我看看。”牧元淮按着试卷。 祝璟垂眼再次看向题目,片刻,他勾起嘴角,挑眉:“好啊,那哥教教我。” 牧元淮继妥协搬家日期后,在卷子上成功扳回一局。 谁说读书没用啊,用处这不就来了。 他先在纸上画了个七歪八扭的几何图形,对着题目给出的信息想了想,说:“你看昂,这种题是不是得做辅助线?” “嗯。” “这是第一步,然后你再看这个a点和b点……” 牧元淮边讲边理思路,本以为要不了五分钟就能解题,结果十分钟过去了,纸上黑黢黢一片草稿,第一小问才解到一半。 第六感还告诉他……思路走歪了。 祝璟右手手肘撑着桌面,清瘦的手背抵着下颌。牧元淮声音一停,他就抬头看人。 “……” 牧元淮硬着头皮往下写。 又过了一会儿。 他把铅笔一撂:“你空调开几度,25c?热得要死,调23c。” 祝璟挑挑眉,按了两下遥控板:“都怪空调,影响了哥哥解题的速度。” “……” 牧元淮面子大过天,他埋头苦算,把祝璟赶去一边做英语。 祝璟写完三篇阅读外加英语作文时,旁边终于传来搁笔的声响。 牧元淮看着答案松了口气,他就说嘛,第一道大题的第一小问怎么可能难住他。 “有答案没?我对对。” 祝璟在书包里翻了张纸。 牧元淮头也不抬冲祝璟说:“把你英语习题收收,坐过来点,听课。” 祝璟闻言挪动椅子。 牧元淮逐字逐句对完答案,很快笑不出来了。 他万万不敢相信辅助线他都画错了,解题过程更是天南海北的跑偏。 草…… 牧元淮由衷地骂了一句,房间诡异的安静下来。 “还没好吗?”祝璟托着下巴,不经意忽打了个哈欠。 牧元淮唰的站起身,手速飞快撕下那一页草稿,揉成一团球扔进垃圾桶:“我想了想,题还是得自己做。你慢慢努力,我睡觉去了。” 牧元淮大步趿拉拖鞋,背影决绝,“砰”一声关上了主卧门。 房间陷入沉静。 祝璟捡起纸团翻看,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 片刻,他收起表情,兴致缺缺地将答案纸扔到一边。 少年一脸淡漠地捏着黑笔,水笔随着他手腕的移动画出几条辅助线。 三分钟后,试卷上出现了十分简略的第一小问答案。 翌日。 祝璟照常六点起床,熟练地用冰箱里的鸡蛋,玉米给自己煮了早餐。 坐了五站公交车,沿着斑马线朝瑞阳一中校门走去。 “祝哥!江湖救急!!”一个男生急哄哄冲祝璟跑来,“昨天老王发的强化训练写完没?” 祝璟脚步放慢,轻飘飘瞥他一眼:“有答案。” “只有大题答案啊。”林天瑞喘着粗气,撇下书包挂胸前,翻试卷。 “也不知道老王怎么想的……挑的题目都那么难,还装印成普通试卷,纯属折磨人!” “你知道我昨晚被填空第二问卡住的时候有多崩溃吗?” 祝璟抽出试卷给他,嗓音冷漠:“不知道。” 林天瑞:“……” 林天瑞,祝璟的同桌,乐呵呵没啥心眼,一到抄作业的时候就喜欢祝哥长祝哥短。 林天瑞捧着厚厚的作文集当桌面,边走边抄,还往试卷上画画点点,试图通过此痕迹伪装成自己做的。 “话说明天期末考,今天不上晚自习,”林天瑞想了想,“出去撮一顿?” 祝璟言简意赅:“没钱。” 林天瑞诧异:“开玩笑,祝哥你每个学期都拿奖学金。别不是找借口拒绝我?” 祝璟头也不回走在前面:“被偷了。” 偷了…… 林天瑞震惊地张大嘴:“我靠,那你报警了没啊?!现在路上都有监控,就算是网银也能追查!” 耳边咋咋呼呼,吵的祝璟烦。 他也懒得解释,指着自己:“身无分文。” 林天瑞看出祝璟逃避这个话题,很有眼力见:“那我请客。” “那好。” “……” 下午放学,祝璟跟着林天瑞往巷子走的时候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林天瑞带他站定在一块木质招牌前——半醒小酒馆。 祝璟沉默半天:“在这吃饭?” “是啊,”林天瑞捏着扇子狂扇风,“这家店饭菜可好吃了,咱班班长老来,上次体育课我听他说的。” 林天瑞偏头看了眼祝璟:“咋了祝哥,有什么顾虑吗?” 顾虑? 祝璟脑海里自动播放起牧元淮的脸。 “没事,进去吧。” 林天瑞仿佛刘姥姥逛大观园,他第一次来清吧,稀奇得到处打量。 如果不是拉上祝璟,他一个人是万万不敢来的。 没一会儿烤羊排、拌面、火腿蔬菜沙拉都上来了,同时上的还有两大杯呲呲冒泡的清爽冰啤! 啤酒杯几乎有小臂那么高。 林天瑞双眼发光,率先举起啤酒喝了一口:“啊——爽,你快尝尝!这烤羊排果然不一般,闻着就想流口水。” 牧元淮从休息室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搓搓眼睛,确保自己没看错。 祝璟和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碰了一下杯,那男生脖子喝得微红,兴致冲冲不知道在聊什么。 牧元淮阴沉沉地盯了片刻,在吧台坐下:“臭未成年,穷的叮当响还敢来喝酒……” 牧元淮五官并不柔和,面无表情时颇有几分桀骜不驯。 他眼神不加掩饰,端了杯酒便赤裸裸盯着祝璟的方向,宛如监视。 可惜今天瞿荣休假,要不然祝璟刚进来他就得发微信打小报告。 ——「哎呀牧哥,你家学生仔偷偷来店里喝酒,我把人扣住了,你快来把他抓回去!」 林天瑞叼着一根面条,汗流浃背很久了。 他犹豫半天,颤声望向祝璟:“祝哥,那人是不是喝醉了……一直盯着我们看,好像要打人……” 说是盯着他们看,更准确一点,其实是盯着祝璟看,林天瑞怀疑祝璟在这家酒馆结过仇。 祝璟掀起眼皮,和牧元淮锐利的眼神对视上了。 他如同不怕死一样,眼珠子一转,挑了挑眉。 牧元淮:“……” 祝璟没吭声,林天瑞不自觉想起进门前他同桌微不可察的顾虑,顿时更加佐证了“结仇”一事。 完了,林天瑞想。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520” 手机震动,祝璟低头。 【牧元淮:未成年喝酒?本来就笨得要死,期末考试不考了???】 【牧元淮:你再动一口啤酒试试。】 牧元淮这话说晚了,桌上的啤酒喝得差不多了,玻璃杯就剩了个底。 祝璟手肘随意搭在桌上,回复一张乖乖端坐的表情包,接着摁灭手机,安慰惴惴不安的林天瑞:“可能是人好吧。” 人好? 林天瑞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吧台,牧元淮耳骨上细小的耳钉发着冷光,正用叉子卷意面,看表情不是一般的用力。 林天瑞:“呃……” 是吗? 吃完饭,酒馆门口。 祝璟扫了眼地上半人高地木招牌,停住脚步。 招牌很潦草,手写的,是牧元淮的风格,跟他这家清净的酒馆莫名契合。 林天瑞催促:“怎么不走了?” “你先走吧,我从这回。” “哦……那拜拜~” 牧元淮眼看着祝璟二人吃完出门,没一会儿,一个高挑的身影又绕了回来。 他看着祝璟飞扬的衣角,冷声嘲讽:“没钱坐公交了?” 牧元淮算了算祝璟兜里那几个子,一顿饭去了大半,照他这花钱速度,攒到三千遥遥无期! 祝璟不反驳,顺着他的话说:“可以蹭你的车回去吗?” “不行。”牧元淮面无表情,“我刚出门,哪有那闲工夫。你要写作业自己上休息室找地方。” 牧元淮说完闷头喝了口酒。 半晌,祝璟毫无动作,他拧起眉问:“非要回去才能做?” “明天考试,家里安静点。” “那你也别杵这。” “哦。”祝璟应了声 ,忽然抓了下书包肩带,垂下头转身准备离开,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第10章 周围不明真相的客人纷纷打量起牧元淮,有几个眼神中甚至掺杂着对祝璟的心疼。 “……”牧元淮砰地把酒杯一撂,服了。 老子骂他了还是打他了? 他牧元淮25年没遇到过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的!堪比小学生! “过来。”牧元淮没好气地喊住某人。 他领着祝璟往后门走,掏钥匙时蓦地想起祝璟这顿晚饭可不便宜。 牧元淮臭着脸点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分钟后,小毛驴后座的祝璟收到一条转账信息。 牧元淮[转账]:向你转账250元。 与此同时,前面伴随着风飘来一句:“穷鬼,知道这数字什么意思不?” 祝璟毫不客气地收款,装傻:“知道,520,哥哥的爱。” “……你看错了。” “没看错,是哥哥按错了。” “……” 一拳打在棉花上。 - 直到家门口,牧元淮都还黑着脸,心里痛斥祝璟。 电瓶车上那一句,没把他当场噎死。 牧元淮把车钥匙扔玄关柜上,大喇喇敞着腿瘫到沙发上。 他没打算再回店里,外面热得要命,不如放个电影。 祝璟卸了书包打算跟着他看电影,被牧元淮以学业为重赶了回去。 小房间门锁开合,很快没了声响,想必有在好好复习。 瑞阳中学所在地实行学选考制度,高二期末考一共考两天,十门课安排得紧锣密鼓,不给学生一点喘息的机会。 语数英三门是必考科目,剩余七门选课则按照个人所选来考。 转眼来到期末考的最后一天,祝璟考完回家的时候牧元淮还没起床。 听见动静,牧元淮随便扯了件短袖套上,走出去震惊问:“十一点就考完了???” 祝璟洗了手,抽了张纸擦:“下午科目跟我没关系。” 牧元淮点头,思索两秒,命令道:“那你去处理下厨房食材。” 没等祝璟出声,牧元淮又道:“转你50。” 牧元淮步伐懒散,晃进洗手间洗漱。 他可不是黑心资本家,雇佣未成年会给工资的。 照他的大方程度,祝璟要不了多久就能攒到3000块。 到时候就能搬出去了。 想到这,牧元淮蓦地一愣,刚才他心里居然有一瞬间的犹豫。 牧元淮快速往脸上泼了两把冷水,细密的睫毛往下滴水珠。 他快速洗脸刷牙,头发没弄,走到厨房时还有些凌乱。 牧元淮靠着门框:“考完休几天?” 祝璟把排骨放到砧板上,声音不轻不重:“一天。” 说完拿着刀,似乎在找下手地,生疏的动作被牧元淮一眼看穿。 “你行不行,不行躲一边去。”牧元淮揉揉肩膀,挤开祝璟自己站到砧板前。 “砰!” 牧元淮手起刀落砍断排骨,瞥了眼祝璟,不屑道:“切,书呆子。” 有肌肉又能咋样,还得练。 祝璟:“……” 昨天牧元淮没去店里,故而瞿荣说今天带咖啡豆样品过来。 牧元淮一早就跟钟天成说了他不懂咖啡,喝咖啡只能喝出一股焦味,不用带样品给他,奈何钟天成非不听。 午饭点的外卖水煮鱼,至于排骨……是隔壁独居老大爷送的。反正家里长工回来了,索性煮了。 门铃响起。 本以为上门的只有瞿荣,谁知祝璟开门,瞿荣身后还站着一人,那人看见祝璟也愣了愣,随即笑了一下。 钟天成:“好久不见,你还在呢。” 祝璟掀起眼皮,语气说不上友善:“让你失望了。” 夹中间的瞿荣:什么情况,让我先进去你俩再说话行不行??? 片刻,牧元淮催促的声音传来:“干嘛呢?开了门就进来炸排骨,拿钱不干事儿,别怪我强制收回。” 钟天成目光不加掩饰地打量祝璟,行为称不上礼貌。 祝璟也大方迎上他的目光,黑沉的瞳孔中透着丝散漫。 “祝璟!” “来了。”祝璟收回目光,不轻不重回答。 瞿荣甚至怀疑厨房油烟机声那么大,这话能传到牧哥耳朵里不? 祝璟转身的瞬间,钟天成看见他唇角勾了一下,像嘲讽,又仿佛看破了什么。 牧元淮脱了围裙走到客厅。 看见钟天成他也一愣:“你干什么来了?” “当然是蹭饭。”钟天成放下两瓶红酒。 “牧哥!你是不知道,”瞿荣告状似的抓住牧元淮手臂,“钟老板知道我中午要给你送东西,好说歹说提上酒非要来蹭一顿,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钟天成捂额头:“瞿荣……” “嘿嘿。” 瞎扯几句,瞿荣去了洗手间。 牧元淮坐在长沙发正中间等外卖,坐姿随意,二郎腿翘得比天高。 钟天成看了几眼,忽然压低声音,意有所指:“他还住在你家?” “你说祝璟?”牧元淮偏头,视线扫向厨房,“是啊。” “你不是说最多让他住一周么?” 牧元淮语塞,跟他对视两秒,吐出一句:“你管那么多,我有我的安排。” “那你……” “哥,炸好了。”祝璟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打断二人对话。 时机恰好,钟天成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辣椒粉在抽屉里,你找找……”牧元淮想了想,站起身,“算了,我来找。” 常温存放的调料都被牧元淮扔一块了,杂乱得很,全是小包装,每次拆一袋,吃不完就扔了。 牧元淮起身朝厨房走,钟天成嘴巴张开又闭上,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饭桌上,因瞿荣的哥哥在瑞阳就职的缘故,他跟祝璟聊了会儿学校的事。 瞿荣笑着问:“那你是几班的呀?我记得瑞阳是按照成绩排的班级,我让我哥平时照顾照顾你。” 祝璟尚未开口,牧元淮先烦了,他警告瞿荣:“得了啊,查户口呢。再说让你哥照顾上还得了?那不成医务室常客了。” 瞿荣撇撇嘴,不问就不问,他夹了块排骨咬的咔吱响。 盘里炸排骨还剩最后一块。 钟天成扫了眼牧元淮碗边堆的骨头,拿起筷子抬手。 啪,两双筷子在空中相撞。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祝璟手腕一转,推开了钟天成的筷子。 顺便夹起最后一块排骨放进牧元淮碗中:“哥,你吃。” 牧元淮:“?” 钟天成:“……” 瞿荣:“嗯嗯……这排骨老香了。” 钟天成面色如常,放下筷子抿了口红酒,忽然发问:“你叫祝璟?挺特别的,是哪两个字?” 祝璟停顿片刻,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微笑:“祝……一路平安的祝。” 钟天成:“你——” 祝璟适时转头:“哥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啃排骨的牧元淮压根没听他俩在说啥,下意识打圆场:“行了钟天成,他就一学生,你别跟他计较。” “是啊钟老板,祝璟未成年,连社会都没出,你大度点。”瞿荣嚼着鱼片,不明所以,但唯牧哥马首是瞻。 “……”钟天成一抬眼,对上祝璟的微笑,好似吃了口苍蝇。 大大咧咧的瞿荣和粗神经的牧元淮,一点没察觉那两人不同寻常的氛围。 直到吃完饭,瞿荣准备离开,钟天成似乎打算再留一会儿,但被牧元淮以睡午觉为由赶走了。 祝璟视线停留在牧元淮身上,对方正在琢磨咖啡豆。 祝璟薄薄的眼皮动了一下,忽然问:“哥跟钟天成很熟么?” “还行吧,”牧元淮瞥他一眼,“问这干什么。” “没事,”祝璟站在牧元淮身后,盯着对方的发尾,意有所指,“只是发现他老来家里找你,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他闲的呗。”牧元淮翻出了许久没用的咖啡机,冲祝璟抬下巴,“你小子还住我家呢,照你这么说,我俩关系好到能睡一张床?” 祝璟佯装思考:“也不是不行。” “滚。” “噢。” 祝璟麻溜地往放进走。 牧元淮看见密密麻麻的说明书头疼:“滚过来研究咖啡机。” 第8章 横幅 期末考后的一天假期放了跟没放似的,转眼祝璟又要回学校迎接一周后的学考。 虽说周围学校放了暑假,但牧元淮小馆的生意却更好了,偶尔几次他过去只剩休息室还有地方坐。 调酒师忙得不可开交,瞿荣最忙,他不仅要调酒,还得陪聊。 瞿荣长相温和,天然带着股亲切感,学生都喜欢找他聊天,半天下来口干舌燥。 牧元淮在瞿荣旁边找了个位置玩手机。 刚才有两个不长眼的男人问他要微信,脾气暴躁的牧老板直接把他们轰了出去。 第11章 五六分钟过去,脸还臭着。 “诶牧哥。”瞿荣喊。 “说。” “你家高中生成绩该出了吧?” ? 牧元淮放下手机,满脸写着有话快说。 “刚才那群女生都在讨论家长给啥奖励,你呢,有什么打算么?祝璟长了张学霸脸,成绩不错吧?” “学霸?”牧元淮没什么表情,“那你眼神不太好。” 两分钟后。 瞿荣惊讶:“不会吧?祝璟不是学霸?!” 聊了半天,牧元淮终于把那两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忘了。 他喝了口柠檬水,靠着椅背:“不然?” 牧元淮想表达的意思是“祝璟成绩中规中矩”,但瞿荣一琢磨,错误理解为“祝璟是学渣”。 同为学渣的瞿荣特能共情,非跟牧元淮扯什么高中生心理学。 他认为牧元淮适当给予祝璟鼓励是很重要的,还说以前出成绩,他哥都会给他拉横幅庆祝。 牧元淮一脸嫌弃:“太蠢了吧,瞿卓以前就那样?” 瞿荣托下巴:“而且他不是你弟嘛,学生仔看着怪乖的。” “谁跟你说他是我弟?” 瞿荣啊了一声:“不是吗?祝璟不是喊你哥吗?” “……他瞎喊的。” 祝璟怎么可能是他弟,最多只算他断绝关系的爹的未婚妻的儿子。 “我不信,”瞿荣摸摸脸,“你俩铁定有关系。” 牧元淮嗓子卡了一下,本想解释,又觉得解释这玩意儿很蠢。 于是他说:“要你信了?你信能当饭吃?” 瞿荣:“……” 瞿荣不服,他跟牧元淮认识那么久,对方都没让他留宿过,反观祝璟,呵呵…… 牧哥的嘴,骗人的鬼! 当他看不出来呢,一提祝璟的事就格外关心。 过了两天,瞿荣自作主张在网上预订了超级迷你版小横幅。 先斩后奏,截图发给了牧元淮。 还没发货,要是牧哥骂他,他就直接退货。 刚发两分钟,对面就回复了。 【牧元淮:?】 【瞿荣:如何,满意吗?[叼花]】 【牧元淮:……】 对面安静半天,别扭地回复一句。 【牧元淮:多少钱。】 【瞿荣:5块8,怎么了?】 【牧元淮:[红包]】 【瞿荣:哇哦哇哦[星星眼]】 【牧元淮:再哇单删。】 瞿荣捧着手机,摩挲着下巴琢磨许久。 啪嗒,他打了一个响指。 果然被他试探出来了,瞧瞧他们牧哥报销得有多迅速! 瞿荣当即找到店家——【等等,老板!还没做吧?我要在后面加个名字!】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瑞阳一中高二教学楼。 “安静!安静!”身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在讲台上喊了两声,“知道你们很兴奋,但先听老师说两句好吗?给个面子呗?” 林天瑞率先响应:“好的徐老师!” 班里众人:“噗!” “就你最吵,好意思说呢林天瑞!” “行了行了,这次学考是结束了,但别忘记高三等着你们的还有选考和高考,那才是重头戏。” 班主任徐妙语重心长,试图用严肃压一压这帮小子的兴奋,避免一场暑假回来心野了。 徐妙说了两句,讲台下学生跟心大到能装象,一点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班长帮我把表格发下去,一人一张,”说完她扶着讲台扫视众人,“别这样看我了,填完表就放你们回家好吗?” ——“好!要填什么表啊老师?” ——“徐老师我们暑假放到几号?” ——“期末成绩出了吗?求求别发给我妈。” 问题如漫天雪花接踵而至,徐妙挥挥手打断大家:“一群臭小子,当我有八只耳朵呢?” 徐妙拍拍讲台:“首先,发给你们的是家长会表格,有一些基本信息先填上。后天早上高三动员大会,会议很重要,务必通知到位。” “其次本次暑假放到七月底,八月二号返校上课。” 徐妙话音落,底下响起一片哀号。 “最后,填完表格的交上来给我,顺便把自己的成绩条领回去,收拾收拾就可以离校了。” 林天瑞唰唰填完了整张表格,有人比他还快,已经拿了成绩条要走了。 他扭头看祝璟:“祝哥你愣着干什么,填完就能走啦!” “知道,你先走吧。”祝璟头也没抬,他座位靠窗,阳光将他的瞳孔照成棕色。 “哦,那我先走一步咯!”说罢林天瑞跑上讲台,没一会儿就冲出了后门。 祝璟抽了本书立在窗台上挡阳光,笔尖擦过纸面,顿在家长姓名和联系方式上,久久填不下去。 抽屉里手机轻轻震动,淹没在周围男女吵闹声中,只有他听见了。 祝璟不耐地扔了笔,抽出手机发现是牧元淮问他什么时候放。 祝璟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又抬眼看向表格。 在家里给仙人掌浇水的牧元淮收到了祝璟的回复。 【祝璟:哥,你电话号多少。】 【牧元淮:不是有微信了么?这年头谁打电话。】 【牧元淮:137xxxxxxxx】 【祝璟:谢谢哥,我四点回。】 牧元淮今天穿了一件破洞白t,锁骨时隐时现,凌乱的短发透着一丝懒意。 回完消息,他没思考祝璟好好端问他要电话号的行为,扔了手机就半蹲下,观察玻璃花瓶里饱满的绿色仙人球。 很好,泥土湿了,够它喝饱。 牧元淮满意地点头,倒完隔夜水的陶瓷杯空了,他给自己泡了两片柠檬水。 刚喝到一半,门锁咔嗒一声,祝璟回来了,带着他的一大摞暑假卷子一起。 卷子统一放在纸箱中,祝璟单肩背着书包,黑色的肩带落在蓝白校服前襟,将少年的身形衬托得愈发挺拔。 从公交站走回小区,祝璟额上有汗,他俯身将箱子放到玄关角落,这才解鞋带换鞋。 也是在这个瞬间,牧元淮终于有了些实感。 ——他家真的多出了一个人。 原先祝璟早出晚归,跟他的作息基本错开,虽然两人卧室门对门,但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牧元淮不太自在地端起柠檬水凑到嘴边,喝进一块柠檬果肉,酸得他眉头一皱。 牧元淮愣是咽了下去,含糊道:“一会儿跟我去店里,瞿荣说要庆祝你期末考结束。” “我期末考一周前就结束了。” 牧元淮噎了一秒:“学考行了吧,成天挑刺。” “好。”视线短暂在牧元淮身上停留,破洞的短袖,破洞的五分裤。 片刻,他收回眼,忽然莫名其妙蹦出一句:“那钟天成去吗?” 牧元淮蹙眉:“跟他有啥关系,不然我帮你叫一声。” “没,”祝璟说,“他不去就行。”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听着奇怪,但牧元淮也懒得深究,不乐意跟不熟的人一块儿玩,挺正常。 - 牧元淮带着祝璟到半醒的时候,服务生正准备开门迎客。 “牧哥。” “嗯。”牧元淮高冷地应了声。 雕冰球的瞿荣一见他们,双眼放光,冰球“啪”地一扔:“牧哥!祝璟!你们来啦?” 牧元淮还没说话,祝璟一眼注意到吧台两瓶酒中间支着的小横幅。 「学渣学渣别着急,总有一天能逆袭!——牧元淮(大写)瞿荣(小写)赠」 祝璟:“。” 牧元淮脚步僵硬:“…………” 谁允许你加我名字。 横幅私人订制,牧元淮事先并不清楚。 但无论这话是瞿荣自己写的还是摆脱商家想的,都不是什么好货! 瞿荣招呼:“快来快来,为了庆祝你即将高三,我代表牧哥制作了一杯特调,尝尝!” 牧元淮不忍直视那张横幅,忍不住问:“瞿卓以前给你定的横幅就是这些玩意儿?!” “差不多吧,不过这条顺口溜是我自己想的!鼓舞人心杠杠的!!!” 牧元淮对瞿荣语文能力表示怀疑,他转头问祝璟:“鼓舞到了么。” 他总觉得祝璟在憋笑,然而对方开口却是:“鼓舞到了,哥哥费心了。” 牧元淮:“……” 果然是个学渣。 趁着没上客人,牧元淮扯下小横幅就往裤袋里一通乱塞。 边塞边想:幸亏定的是个小的,要不然扔都没地方扔。 “哎!牧哥你干嘛???” 牧元淮冷冷道:“找时间销毁,不然我收藏吗?” 瞿荣:“……” “给我吧,”祝璟忽然伸出手,“我来处理。” 牧元淮盯了他两秒,万恶之源,确实该你小子处理,于是又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啪一下拍在祝璟掌心。 第12章 祝璟身高摆在那,手掌注定很大,中指侧面留着常年写字的薄茧。 他皮肤白,掌心微红,牧元淮这一巴掌直接把祝璟拍出个印子。 牧元淮难得心虚两秒,还被祝璟捕捉到了。 祝璟几乎同时小声地嘶了一下,手指恰到好处地一缩。 瞿荣立刻:“牧哥你手劲太大啦!” 牧元淮:“……”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疤痕 牧元淮叼着吸管,猛喝一大口可乐。 瞿荣手舞足蹈介绍他的特调,自打上次被牧元淮评价“尿”后,他特地加入蝶豆花水,让其变成上下渐变蓝紫色。 后厨上了两份小食,牧元淮一口可乐一口鸡架。 瞿荣叽叽喳喳像只麻雀,又自来熟,没几分钟就加上了祝璟的微信,若不是牧元淮阻止,他还打算三人拉个讨论组。 瞿荣:“以前我故意在期中考丢几分,然后期末考回来,每次都能领200进步奖!” 牧元淮:“……” 那你真厉害。 祝璟一脸坦然:“我不行,排名没进步,领不了进步奖。” “哎没事,下次再考嘛。少年,你高中能上瑞阳已经证明你的实力了!” …… 聊天间隙,瞿荣接到他哥瞿卓的电话,问他过几天去不去漂流。 瞿荣放下手边的活,一边说,一边走去休息室。 瞿荣找了处安静地方:“对了哥,你知道牧哥他弟弟在瑞阳一中读书吗?” 对面瞿卓疑惑问:“他弟?以前没听你们提过啊,牧元淮有弟弟?” “是啊,最近才来牧哥家住,我和牧哥正庆祝他期末考结束呢!我还买了你以前老给我定的横幅!” 瞿卓并不知道他的笨蛋弟弟在横幅上写了啥:“牧元淮居然也会弄这些仪式?他弟成绩不错吧?” “啥呀,牧哥说是学渣。” “你懂什么,瑞阳自称‘学渣’的换个学校一水的学霸,你也不想想这是个什么高中,光说高二那个每次考试都钉死在年段第一的男生,状元预备役懂么?” “懂懂懂!唐僧啊你这么能念,”瞿荣揉耳朵,“不说了,挂了,我冰块都要化了,反正到时候多照顾下小祝,也是自己人了,拜拜啊拜拜。” 瞿荣挂得很快,手机往兜里一扔跟兔子似的蹿回原位。 “小祝啊,我哥叫瞿卓,在医务室心理办公室,有事你就直接找他,报我名好使!” “心理老师?” “对!” 瞿荣左一句小祝,右一句小祝,听得牧元淮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并不参与这种学生话题,于是点开手机,百无聊赖刷朋友圈。 又过了一会儿,耳边还是瞿荣喊小祝的声音。 小祝小祝……猪还差不多。 牧元淮心里腹诽,在键盘上点了两下,泄愤似的把祝璟备注改成了“猪”。 为了更形象,还在字后面加了emoji——一个猪鼻子。 改完退出来,自己没忍住先笑了。 牧元淮感觉到两道视线朝自己移过来。 “干嘛。”他没好气。 瞿荣:“牧哥你笑啥呢那么开心,让我俩也看看。” “没什么,”牧元淮收起表情,“刷到了一只猪。” 瞿荣:“猪?” 牧元淮没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悄悄瞥了眼祝璟:“是啊,猪。” - 客人越来越多,牧元淮和祝璟被迫让出吧台座位,去到了休息室。 牧元淮埋头打字,祝璟下意识瞥了眼,看见对话框上的备注是钟天成。 大约过了十分钟,牧元淮从手机上抬起头:“回去还是留这?” 祝璟目光一转,给出一个不会出错的答案:“听哥哥的。” 牧元淮对祝璟喊他哥哥已成功脱敏,没什么表情地退出钟天成的聊天框,对祝璟招招手就往外走。 小毛驴不紧不慢地行驶在路上,晚风贴着脸吹过。 牧元淮问:“你暑假什么安排?暑假工想过吗?” “复习。八月初开学,大概找不到暑假工。” “八月初?”牧元淮一本正经,“这么多年你们学校居然没被炸。” 说完,电瓶车轮胎压过石子,震了一下。 牧元淮啧了声:“这破路,越修越烂。你抓紧点啊。” 祝璟被震得身子往前挪了几厘米,和牧元淮贴到了一起。 刚准备挪开,就被牧元淮发现并骂了一顿:“想掉下去是不是?再动揍你。” 祝璟不动了,目光落在牧元淮的发尾和脖颈上,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 祝璟微微抬眼,视线落在身前人乌黑的发丝上。 半晌,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凑到鼻尖,同样的洗发露,他就没什么味道。 - 洗完澡,牧元淮给自己倒了杯椰子水,今天是他先洗的澡。祝璟刚从小阳台收了衣服回来,又坐到了书桌前。 小房间门开着,他似乎没注意到牧元淮已经洗完了。 玻璃杯中透明汁水透着一股清香。 牧元淮停在门框外,这么认真?才考完不是应该往死里玩手机么。 他趿拉着拖鞋走进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牧元淮悄无声息探出头,将注意力集中在祝璟身前的桌面上。 周围除空调送风声外一片寂静。 突然,坐在书桌前的少年毫无预兆站起转身,肩膀迎面撞上的手臂牧元淮。 两人几乎同时被吓到,祝璟的后腰磕上桌沿,疼得他眉心一蹙。 牧元淮这边更糟糕,哗啦一下液体迸溅声响起。 好样的…… 牧元淮两手空空,缓缓转头,就看见原本应该在他嘴里的椰子水尽数撒到了榻榻米床铺的正中间,明晃晃一摊水渍。 且吸收极快,光这会儿工夫,表面已经看不见液体了。 牧元淮视线与祝璟对视上,两人一个捂着后腰,一个捂着手臂。 牧元淮先发制人:“你能不能别老是一惊一乍的?!” 祝璟:“是我的错吗。” “这下好了吧,”牧元淮心虚地挪开眼,“哪里有床垫给你换……这尺寸是定制的懂不懂?” 五分钟后。 收拾好残局的祝璟:“我睡哪。” “沙发,还能睡哪。”牧元淮不假思索蹦出一句。 祝璟没应他,视线直直朝门口望去。 门口通向哪里呢? 当然是某个人的主卧。 牧元淮大惊,将玻璃杯重重往他桌上一放:“你大爷的!想都别想!” 又过了一阵。 主卧一米八大床左右两侧分别放了一床被子。 牧元淮:“……” 他像吃了苍蝇,手动在被子中间分出一条楚河汉界:“看见没,不许过来,少惹事。” 祝璟点了点头,洗完澡难得吹干头发才出来,蓬松的发丝落在额前,遮了些眉毛。 牧元淮刚准备说什么,祝璟的手指忽然搭上裤腰。 ? 没等牧元淮阻止,他已经把洗澡后穿上的家居裤脱了放到一边,掀开被子坦然上床。 或许是牧元淮的视线过于真实,祝璟坐在床上,脑袋转向对方,嗓音淡淡:“哥哥难道穿睡裤睡觉吗?” 穿倒是不穿。 别说睡裤了,他睡觉只穿一条内裤,说什么家居服,那都是睡醒后套的。 这么一想,牧元淮要说话憋了回去。 反正两床被子,祝璟还能拿腿贴他不成? 床上两个并不很熟的人,各朝一边,各干各的事。 旁边多了个人,牧元淮玩手机都不太顺心。 他侧过身背对祝璟,老觉得后面有视线观察他,一转头,祝璟也在低头刷手机,哪来的视线。 等人转回去,祝璟滑动屏幕的手指才停下。 床头灯半明半暗照在身上,他不轻不重看了牧元淮一眼。 手机无聊得很,牧元淮没玩多久便失去了兴趣,他仰头打了个哈欠,状似无意把自己的被子往祝璟的方向踢了踢。 见对方没发觉,又踢过去五厘米。 刚才他也真是傻了,理应给自己多留点位置。 一米八的大床他占1米,祝璟最多占80。 终于,在牧元淮几次暗箱操作下,成功霸占大半张床铺,这回舒坦了。 牧元淮刚准备躺下,祝璟膝盖可疑地动了动,被子间的“楚河汉界”移了回来。 “…………” 牧元淮抵了一下,又往回推。 两个人推拉战似的打了几个回合,牧元淮忍无可忍,唰的把祝璟被子一掀。 臭着脸刚打算教育一下某个未成年,目光不知触到了哪里,忽然瞳孔一缩。 祝璟尚未有所反应,大腿猛地被一双手按住了,有一只手甚至摁在他小腹处。 牧元淮蹙起眉,嗓子微微发紧:“谁干的?” 第13章 祝璟顺着对方视线看去,牧元淮按着的地方,赫然有几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疤痕。外圈颜色稍深,内里则浅,像结痂后长出的新肉。 祝璟没吭声,牧元淮接着问:“学校有人霸凌你?!” 这疤痕的形状他可太熟悉了,酒吧有些社会青年身上就有,或自己,或被别人用烟头烫的。 像祝璟这种老实学生,虽然长得高,但不会打架,说难听点就是弱鸡,很容易就会成为被霸凌对象。 祝璟一笑:“哥哥要帮我找回场子?” “哪个班的,你说。”牧元淮立刻拿过手机,似乎要给谁打电话。 祝璟对上牧元淮认真的视线,沉默良久,按下他的手:“假的,很久以前不小心弄的。” 不小心? 牧元淮闻言再次查看,祝璟的腿修长漂亮,躺着也可以看出线条,皮肤很白,疤痕便格外明显。 仔细一看,牧元淮才发觉自己那瞬间确实紧张过头了,看颜色陈年疤痕跑不了。若是新疤,周围一圈得泛红色。 “不小心弄的?”牧元淮显然不相信,六处疤痕,摔烟灰缸里了吗? “嗯。” “那你……”牧元淮想问那你需不需要祛疤膏,柜子里有。 刚说两个字,就被人打断了。 “别问了,我有点累了。”祝璟语气很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说完,他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随手点开了一个小游戏。 祝璟音量不高,几乎没怎么用力发声。牧元淮不傻,能听出他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牧元淮呆坐了一会儿,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半晌才无所谓地“哦”一声,接着拉开距离躺下。 祝璟的躲避让牧元淮蓦地惊醒,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行越界了。 他们之间一直存在那道似有若无的界限。 瞿荣可以肆无忌惮跟他倾诉烦恼,袒露心迹,但祝璟不行。 他们似乎仅仅是“不收钱的房东”和“无处可去的租客”关系。 啧。 有点尴尬。 牧元淮不由想到。 作者有话说: ---------------------- 啊啊啊才发现没开段评[愤怒] 我说怎么一条都木有t _ t (段评已开,今天的更新时间提早到上午九点嘿嘿) 第10章 白猫 这份尴尬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起床。 昨天夜里,牧元淮莫名其妙睡着了,连祝璟什么时候关的灯都没发现。 以往牧元淮起床的时间点对方已经在学校上了两三节课了,或许是暑假,头一次,牧元淮醒得比祝璟早。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手指插入发间顺了顺,视线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落到了一处凸起的薄被上。 被子底下是祝璟微微曲起的腿,腿的侧面带着几处浅淡疤痕。 祝璟睡觉很老实。 牧元淮看了看自己占大半个床垫的被子,以及祝璟那小点地方。 他一个人睡习惯了,睡姿大开大合,千奇百怪,昨晚说来还算收敛,要不然祝璟能被他踹下去。 太阳透过窗帘缝隙洒下一片白光,牧元淮不知不觉盯着祝璟看得时间有点久。 睫毛怎么那么长……他是睫毛精么? 祝璟小半张脸被碎发遮挡,安静睡觉的样子莫名显得乖巧。 不免让牧元淮想到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疤,难不成是小时候被人欺负过……所以不想再提? 牧元淮视线聚焦在祝璟薄薄的眼皮处,细密纤长的睫毛遮盖了下眼睑,眼尾也比普通人长,眉骨与鼻梁间的比例恰到好处…… 那薄薄的眼皮轻微动了动。 牧元淮倏地回神,移开眼烦躁地揉揉头发,下床换衣服。 洗漱完,牧元淮去小卧室确认了一下床垫的情况,床垫本就不算厚,大约十几厘米,表层的水渍已经淡了,但里面…… 算了。 牧元淮叹了口气,不想省这一点,免得日后糟心。 他联系小区物业,让对方帮忙把这张床垫扔了,顺便在手机上定制了一张同款。 物业上门的同时,主卧也发出了动静。 物业两位工作人员搬着床垫往外走,祝璟穿着私服出来了。 宽松的运动套装穿在他身上青春洋溢,仿佛雨后春笋,一股生命力扑面而来。 祝璟脸上全然没有昨晚那点隔阂,他走到牧元淮身边,和对方一起看物业搬床垫。 “对了牧先生,”工作人员拍拍床垫问,“这张床垫我们放到木屋给流浪动物用,你看行不行?” 牧元淮摆摆手:“随你们。” “那好,谢谢您!” 大门合上,屋里只剩两个人。 牧元淮顿了顿,祝璟犹豫一秒,似乎要对他说什么。 两人靠得非常近,肩膀几乎贴在一块,牧元淮嘴唇动了动,借口去半醒提前离开了。 祝璟的暑假在源源不断的习题和复习中度过,那牧元淮的自然是咖啡店试营业。 小巷外的面包车正源源不断往外卸货,都是白天转行卖咖啡所要用到的基础工具和材料。 至于装修……半醒本就走的木质风,添上瞿荣买的小装饰,妥妥一家颇具格调的咖啡店。 钟天成那边就不一样了,怎么整都少了点感觉。 他还把牧元淮拉过去希望对方提提意见。 牧元淮绕了两圈,钟天成的酒吧一贯走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路线,他直说了改成咖啡店不现实,反正他不来。 钟天成笑着给牧元淮拿了瓶气泡水:“实在不行就不开了,忙活这段时间就当给我们牧老板打工了。” 牧元淮在半醒一待就是一下午,中饭都是跟钟天成一起去小巷尽头的面馆解决的。 天色逐渐暗下来,定了时的路灯准时亮起暖黄色的灯光,灰色天幕下,宛如一道道月晕。 半醒的木质招牌立在门口。 不远处,牧元淮蹲着,左边两个猫罐头,右边一碗猫粮,中间一碗矿泉水,兜里还揣了三四根猫条。 夜晚的小巷与酒馆内部不同,可以用寂静来形容。 牧元淮蹲在路灯边缘,跟前围了一群以小巷为家的野猫。 一群小猫吃两口便抬头对他喵喵叫,似乎在感谢这个嘴唇紧抿的男人。 牧元淮看着微信上瞿荣发的新消息会儿呆。 【瞿荣:牧哥!你家高中生来了!】 【瞿荣:后厨新菜我让他试试了啊。】 【瞿荣:你人呢牧哥?】 牧元淮摁灭手机,不是说复习么,怎么有空跑他店里来。 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牧元淮从善如流地开了个猫罐头,放到膝盖高的长椅上。 灰头土脸的白猫过来蹭了蹭他的腿,这才跳上长椅吃起来。 牧元淮忽然回忆起了,大半个月前靠在医院门边的祝璟,当时他想到的就是这只白猫。 简直一模一样。 牧元淮抬手就戳白猫的侧脸,你俩都是冷白皮。 身后脚步声慢慢走近。 “哥。” 牧元淮毫无防备,摸白猫的手指一顿,刚好停在猫胡子边缘,痒得白猫甩了甩毛茸茸的脑袋,嗲声嗲气地咪了句。 牧元淮绷着脊背,清清嗓子站起身,嗓音如常:“干什么,有事?” “瞿荣说你没回消息,让我出来看看。” “……” 牧元淮拉下脸哦了一声,往猫罐头上挤了几坨猫条,头也不回就走。 牧元淮大步走进店里,瞿荣一见他就道:“诶牧哥你回来了?祝璟非要去外面找你,他人呢?” 牧元淮一顿,转头发现刚进门的祝璟,他好像听见了瞿荣的话,不太自然地撇开头。 牧元淮捏着手机转了一圈,心情忽然好了。 他扯了扯领口,本想等等祝璟,瞿荣却催着他去旁边试菜。 不想等得太明显的牧元淮只好先一步去桌前坐下。 后厨新菜“话梅牛肉”上桌,边上摆着两副碗筷。 牧元淮示意服务生上几瓶酒,他酒量普普通通,喝多不上脸,实则已经醉了有一会儿了。 祝璟喊了他两声。 牧元淮:“说。” “明天早上家长会,需要哥帮个忙。” 牧元淮眼神虚焦,点了点头,拍拍祝璟的肩说:“家长会是吧,老子非去学校揪出那个用烟头烫你的杂种,放心,我现在就去买一根棒球棍。” “……” 牧元淮起身,颤颤巍巍朝外走,祝璟盯了一会儿,在牧元淮找错门的那一刻确定这人真醉得不轻。 十分钟后,好不容易把牧元淮固定在祝璟后座。 忙到出汗的瞿荣长吁一口气:“靠,牧哥也太难抓了,吓死我了,抓他那会儿差点没给我胳膊拧断!” 祝璟扫了眼电瓶车电量:“谢了。” “等等!”起步的前一秒,瞿荣神经病似的抓起牧元淮的手腕,把他的手往祝璟运动裤兜里塞。 第14章 祝璟:“?” “哎呀,这样安全!”瞿荣说,“牧哥不是死活不肯抱你吗,手放你兜里,一样掉不下去。” 牧元淮的两只手都被瞿荣安排好了位置——几乎就放在祝璟胯上。 “牧哥?牧哥?你记着嗷,抓紧了,手放口袋里别拿出来!不然会摔!” 牧元淮不耐烦地拧眉:“知道了,吵。” “牧哥果然是牧哥,醉了也那么有个性……”瞿荣咕哝,“那拜拜,你们路上慢点开,大晚上的小心石子。” 祝璟不太舒服,轻轻动了动腿。 运动裤兜很薄,牧元淮的手几乎贴着他的大腿根部,掌心源源不断的热度传来,很微妙的感觉。 祝璟商量:“哥,要不你把手拿出去。” 话音落,牧元淮半眯起眼,似乎是想起了瞿荣的嘱咐:“你想摔死我。” 祝璟:“……” “白眼狼。” “。” “没良心。” “……算了,你放着吧。” “嗤!”牧元淮偏头。 祝璟无奈:“但别抓我行吗,痒。” 牧元淮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刚开始还好好的,开到一半,祝璟忽然眉心一蹙,下身一个激灵。 他按下刹车,嗓子有些沉:“牧元淮,手别乱动。” 牧元淮不服:“靠,我动什么了?路不平没看见吗?你自己蹭到我手的。” 最近在修路,常走的街道左一块凹陷右一块凸起,电瓶车轮小,难免震动。 祝璟张了张嘴,刚想说那你把手拿出去,就听见牧元淮笑了两声。 “再说你又不是女的,我有病么故意吃你豆腐?” “……” 空气安静了。 “喂,干嘛不说话。” “祝璟?” “书呆子?” “穷——”鬼字还没喊出来,小电驴倏地一下冲了出去。 牧元淮毫无准备,于是又在他腿根抓了一把,比刚才还重。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祝璟:“。” 牧元淮醉是醉了,坐小毛驴吹了一路晚风多少吹醒了点。 他晃晃悠悠洗了澡,穿着条黑色内裤就往床上一趴,祝璟洗完出来时他已经睡着了。 牧元淮身材很好,宽肩窄腰,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勾勒全身。 他趴在床上,肩胛骨微微起伏,从祝璟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腰间不太起眼的小黑痣。 今天没工夫晾干头发,牧元淮特地吹干才出的浴室,不过他吹得乱糟糟,发丝东翘西歪,想必也没梳头。 祝璟收回眼,转身回浴室拿上吹风机走到客厅,吹干了才回来。 夏夜很安静,关上窗,轻微的蝉鸣消失无踪。 自从考完试,祝璟便关闭了手机里所有闹钟,缺觉的高中生压根不存在生物钟这一说法。 牧元淮一觉睡得迷迷糊糊,上次喝醉还是过年那会儿,跟瞿荣他们在家里吃火锅,玩斗地主。 突如其来铃声响彻整个房间,牧元淮趴在枕头上蹙起眉,忍了一会儿半睁开眼发现是他的手机响。 吵得受不了,牧元淮艰难伸手,看了一眼。 ……靠,哪里来的陌生号码。 他果断挂了继续睡。 十几秒后,铃声再次响起,被牧元淮冷着脸挂了。 他闭上眼接着睡,还扯过被子把耳朵捂住了,躺旁边的祝璟全程跟没气似的,毫无动静。 电话那头似乎是发现打错了,几分钟都没再响起。 正当牧元淮放松警惕之时,手机刷地亮屏! 随之而来的铃声让他心脏猛地一跳! 草! 牧元淮拧着足以夹死人的眉毛,重重拿过手机。 又特么是这个号码! 牧元淮半眯着眼,按下接听,嗓音很低,语气极度不爽:“谁。” 对面一愣:“是祝璟同学的家……” 话没说完,捕捉到关键词的牧元淮毫不客气,抬脚往祝璟腿上一踹。 嗓子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还能听出几分起床气:“接电话。” 牧元淮不知道找祝璟的电话为什么会打到他手机上,但就在刚刚,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蠢的事! 当初怎么就同意让这书呆子住他家了,祝璟往他水里下迷药了? 牧元淮嘭地倒进枕头里。 祝璟睡眼朦胧:“喂……徐老师……不好意思,我忘了。嗯,在旁边。” 几句话的功夫,白皙的腕骨停在牧元淮眼前。 “哥,接电话。”祝璟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显然也刚被吵醒。 牧元淮没好气“啧”了一声,把手机扔到耳边的枕头上。 比大爷还大爷:“说。” “……”对面先是一顿,随即轻轻叹息,愣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随即,劈头盖脸的女声传来:“祝璟家长,所有家长都到了,您还没起床吗?!您知道今天对准高三而言是多么重要的日子吗?尤其您还是祝璟同学的家长……” 后话牧元淮没听清,他懵了:“……” 谁的家长?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家长会 十五分钟后。 清晨早高峰道路上。 牧元淮被迫起床,开车去学校的途中骂了某人一路。 偏偏这小子狡辩说昨晚告诉他了。 放屁!要是说了他能不记得? 还祝璟家长…… 谁? 他么? 刚才听见这个称呼,牧元淮气笑了,一时间根本没想起来反驳。 家长会……他看他是代替祝璟去挨骂的。 牧元淮停好车,面无表情进班级的时候,家长会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后排靠窗空了一个座位。 牧元淮扫了眼,拉开椅子坐下。 祝璟则与众多学生一起待在教室门口,随便找个地方聊天玩手机。 台上讲话的显然不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班主任,因为这是个男的,头发稀疏,大腹便便。 牧元淮在他头上用视线盖了个戳——教务处领导。 “总之高二毕业的暑假是进入高三前最后一个长假,对我们准高三而言格外重要!是弯道超车还是原地踏步就看这二十几天在家的学习情况了!” “尤其对于我们尖子一班而言!越是前排越难提升,更要利用假期攻克难题,夯实基础!绝不能浪费!” 牧元淮昏昏欲睡地抵着下巴,听见关键词,霎时间清醒。 那大叔说的什么…… 尖什么一班? 牧元淮座位离后门不远,他没怎么犹豫压低帽檐,站起身要走。 台上男人见状出声:“这位家长,你做什么?” “走错楼层了。” “走错?您孩子叫什么名?” 您孩子…… 牧元淮嘴唇僵硬地动了动:“呃……祝璟。” “那没走错,祝璟同学就是这个位子,一会儿我还得找您单独聊聊呢。” “哦。” 牧元淮又坐下了。 并且感觉到周围投来数道意味不明,但灼热的目光。 尤其身边这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率先压低声音跟他搭话:“祝璟爸爸,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呢!” “第一次见面,我是林天瑞的爸爸,我们家天瑞在家老提祝璟的名字,他俩关系可好了!” 牧元淮忍了又忍,恨不能直接掀了帽子拍他脸上,压着嗓子:“我他么不是他爹。” 男人移了移眼镜,片刻:“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走眼了,那您是祝同学的哥哥吧,哈哈。” 牧元淮一点也不想笑。 他低着头,周围是讲台上慷慨激昂的即兴演讲,耳边是林天瑞他爸蚊子一样的搭话。 学校在课桌角落给家长准备了全新的笔记本和黑笔。 牧元淮捏起笔转了个来回,附近很多人都在记笔记,他这才注意到本子下压了东西。 牧元淮掀开本子,捏起那张薄薄的纸。 「家长会表格」 学生姓名:祝璟。 家长姓名……牧元淮? 家长联系方式:137…… “…………” 电话号是他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祝璟的笔迹。 祝璟的字迹很好认,笔锋凌厉,偶有连笔,工整漂亮。 牧元淮看着几行好字,却怎么看怎么碍眼。他咬牙,难怪那天莫名其妙问他要电话,合着在这等着他! 牧元淮把尖子一班的事抛到脑后,净想着一会儿怎么教训先斩后奏的准高三臭穷鬼。 尖子班在学校有特殊优待,三个年段的尖子班教室位置雷打不动,包揽教学楼一楼。 瑞阳一中虽抓学习抓得紧,但学校有钱,校园绿化做得很到位,教学楼外就是花坛、绿树和长椅。 祝璟靠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时不时瞥一眼后排窗口某个犯了一路起床气的人,旁边坐着林天瑞。 第15章 “刚那是你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林天瑞兴奋半天了,指着牧元淮问祝璟。 长得也太帅了,走路带风,带劲! 茂密的枝叶并不能遮住清晨的阳光,细碎的光斑落在祝璟脸上。 祝璟半合起眼,神色懒洋洋不太愿意说话,但林天瑞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祝璟淡声道:“算……哥吧。” “哥?”林天瑞挑眉,好似发现什么新奇玩意儿,“亲哥表哥还是堂哥?” “都不是。” “都不……”林天瑞一顿,嘴角抽搐,“你玩我呢,都不是还给你开家长会,别告诉我是认的干哥哥啊?” 祝璟直视林天瑞:“你是真不记得还是装失忆。” 林天瑞莫名其妙:“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 祝璟盯了他几秒,收回眼提醒几个字:“半醒,橙汁。” “半醒……橙汁……我操,是那个男人!”林天瑞震惊地看向祝璟,“不就请了我们两瓶橙汁,你那么快就认人家当哥哥了啊?” 奇妙的脑回路…… 祝璟忽然觉得林天瑞跟瞿荣一定有共同话题。 他喝了口矿泉水,罕见地麻木几秒:“是啊,你不服?” “不是,我服……但这跟我服不服有什么关系。不是我说,祝哥你也太容易被收买了吧,以前没看出来啊。” 林天瑞透过窗户瞧了几眼,他爸坐在那男人身边像个助理。 “……”林天瑞唾弃自己几秒,怎么能这样想他爹呢。 片刻,接受良好的林天瑞用胳膊肘碰碰祝璟,问:“他是你干哥哥,那我叫他啥?” 祝璟一顿,偏头:“你也被收买了?” “哎呀,就问问,那不是你哥吗……他老去半醒那儿?认识一下,下次去吃羊排就有人罩着我了,哈哈哈。” 祝璟听着林天瑞回忆烤羊排的滋味,半晌才开口:“叫牧哥吧。” 班主任徐妙适时戴着小蜜蜂走出:“来几个男生,跟老师一起去仓库搬几箱矿泉水到班级。哎,就你了林天瑞,笑那么开心。” “……”林天瑞笑意荡然无存。 演讲结束,进入短暂的休息时间,牧元淮打了个哈欠就要趴桌上补觉。 “各位家长先休息几分钟,接下去有我们各科老师汇报总体成绩情况,一会儿数学王老师会过来。” 台上的中年男子说完,走下来拍了拍牧元淮的肩:“祝璟家长,您跟我单独来一趟办公室吧。” ? 牧元淮整个人懵了一下才站起身,走出教室门时看见长椅上的祝璟,远远白他一眼。 眼看着办公室就在眼前,牧元淮犹豫再三,出声:“其实我不是祝……” “到了到了,班主任徐老师也在里面。”中年男子说完,挠挠耳朵,“刚您说什么?” 算了。 牧元淮撇开眼:“没什么。” 一班班主任看见牧元淮的瞬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祝璟哥哥这么年轻,早上那嗓子哑的,她还以为至少三十多岁。 自她高二接手尖子班以来,每一次家长会祝璟都会请假,她曾通过学校内部公开的信息给祝璟妈妈打过电话。 对方只边笑边说——祝璟的学习情况她不懂,这孩子成熟,有什么事老师跟他本人沟通就行。 徐妙劝了几句,见对方听不进去也不再强求。 办公室是四人小型办公室,规模不大,进门旁边摆了一盆高高的天堂鸟。 每一个工位都堆满了教案和卷子。 “你好……”牧元淮想了想早上祝璟对她的称呼,“徐老师。” “你好你好,祝璟的哥哥对吧,来坐坐坐,不用拘谨。”徐妙搬出两把椅子。 牧元淮拉开椅子坐下,祝璟那小子到底干了什么能让班主任单独找他谈话,掏鸟窝还是砸玻璃了。 徐妙给牧元淮倒了一杯水,开门见山:“很高兴您能来参加今天的家长会,首先要恭喜祝璟同学本次期末考依然保持了年段第一的好成绩,祝贺。” “?” 牧元淮差点被茶叶水烫到手指。 “其次呢是想跟他的家长沟通一下数学奥赛的事,我们发现祝璟同学对一些竞赛似乎……不太感兴趣。” “其实他完全有获奖的能力啊,这些成绩对于未来选择学校有非常大的帮助。虽说是会挤占正常复习的时间,不过祝璟同学学习能力一向出众,作为他的哥哥,您或许可以……” “等等……”牧元淮下意识舔舔嘴唇,怀疑人生,“您说的那个人……是叫祝璟么?学校有重名的人吗。” 班主任不明所以,顺便从文件夹翻出一张成绩条,递给牧元淮:“没听说……您先看看祝璟这学期几次月考的成绩吧。” 成绩条以表格形式,按照月考时间从上往下打印。 几排数字格外整齐,跟复制粘贴似的。 班级排名和年段排名一水的1。 牧元淮扯扯领口,盯着成绩条看了足足三分钟。 沉默之后,牧元淮问:“祝璟年段第一?” “是的。” “成绩优异?” “没错。” “还参加竞赛?” “对。” 牧元淮:“…………” 此时一中教导主任,也就是那中年男人开口了。 “小祝各个科目成绩均衡,放眼全国虽称不上天才,但他没有短板,非常难得!单独找您谈话也是因为分析成绩和失分点对他而言不是最重要的——” 教导主任有几分苦口婆心:“重要的是他未来一年的规划发展,他……” 牧元淮倏地站起身,意识到这些东西不是他能插手的。 他一个普通二本,距离什么竞赛都太遥远,何况他跟祝璟的关系…… “徐老师,祝璟的规划发展这事……我插不上手,很多政策我压根不知道,不然您还是跟本人聊吧,不好意思。” 牧元淮说完,打了声招呼,走出办公室。 顺便用一副“你他娘的敢骗老子”的语气给祝璟打电话,让对方自己办公室。 片刻,高瘦颀长的少年出现在走廊拐角,牧元淮忍了又忍,本想等班主任聊完再说,最终还是没忍住拦了下祝璟。 牧元淮冷笑,把成绩条甩祝璟身上:“这名字认识么?” 祝璟扫了眼考生姓名,没吭声。 牧元淮一想起自己妄图教年级第一写数学,瞬间头皮发麻。 他转身要走。 “哥。”祝璟忽然喊了他一声,叫得不重,恰恰好落进牧元淮耳朵里。 牧元淮原本不想理他,回头却看见祝璟把成绩单折了折。 半晌,他手伸进裤袋,拿出了一个东西。 祝璟抖了几下,展开了那条横幅,跟炫耀似的,展示了几秒又塞回口袋里。 牧元淮脏话脱口:“你他……不是扔了么?!” 祝璟垂眼,郑重其事叠好,收回口袋:“第一次有人给我定制横幅,我很喜欢,不想扔。” 牧元淮强装镇定:“……你找揍?” 他动了动手腕,一步步朝祝璟逼近。 “祝璟,到了怎么没进来?”徐妙听见动静,出门查看。 下一秒,徐妙疑惑:“你俩站墙边这是……?” 走廊边,牧元淮一手揪着祝璟的衣服,另一只手揣在祝璟的裤兜里,似乎在扯什么东西。 但没扯出来,因为祝璟手掌都按在口袋外侧上,几乎把牧元淮的手整个包在里面。 “哥哥觉得我口袋比较暖和,”祝璟面不改色,自然道,“我们老这样,徐老师不必在意。” 暖和? “……”徐妙回想起今天三十九度的高温预警。 “谁老跟你这样?!”牧元淮压着嗓子逼问。 “那昨晚哥哥还揣一路。”祝璟小声,说完状似无意撇开眼。 “我揣……”一路? 醉酒丢失的记忆倏然回笼。 牧元淮无声地张张嘴,仿佛又回到了小电驴的后座。 几秒的沉默里,牧元淮已经给自己挖好地下城堡了。 “滚!自作多情!”牧元淮骂完,触电一般收回手。 该死的瞿荣,把他手放哪里不好,非塞祝璟口袋,故意的整他吧! 祝璟打理好皱巴巴的口袋:“徐老师,我们进去吧。” “哦……好好。”徐妙点头。 她安慰自己,现在的兄弟相处模式就是这样。 打打闹闹,骂骂咧咧,正常正常……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午觉 徐妙和祝璟去办公室聊了半小时,牧元淮没进去,随便找了棵树底下,毫无形象蹲着抽烟。 还没十分钟,办公室先后走出来三个人。 “总之好好努力,以你的成绩,保持住,好大学好专业随便挑。”徐妙拍了拍祝璟的肩。 三人看见了在树下蹲着的牧元淮,教导主任大手一挥,把牧元淮薅回班级,开完最后一点家长会才放人。 第16章 终于结束了。 牧元淮垂着肩膀,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掉看见黑板就困的习惯。 学生都聚集在班门口,就等家长出来回家正式开启暑假。 牧元淮一眼看见祝璟鹤立鸡群站在学生堆里,高就算了,肤色和旁边人也不在同一个图层,白到晃眼。 牧元淮把手机扔兜里,走过去,压低声音:“赶紧把口袋里的破东西给我。” “不是送给我的吗?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不给。” “逼我动手是吧?” 牧元淮正威胁着,身后忽然有个女人喊了他们一声。 “您好您好,”女人拉着一个瘦瘦的男生,个子不高,戴着黑框眼镜,“我是于学俊的妈妈,您是祝璟的哥哥吗。” 牧元淮扫了一眼女人身后的学生,用眼神问祝璟:认识? 祝璟没有压低声音,语调疏离:“同学。” “对对对,他们是同班同学,我们家学俊这次期末考试没发挥好,掉了一名,只考了校第三。” 牧元淮:“。” “妈!”于学俊小声催促,“别说了。” 女人白了他一眼,无视于学俊继续说。 “是这样的,学俊想问问祝同学有没有什么笔记可以借他看看。他胆子小,不好意思说,我当妈的帮他问,我们会好好爱惜的,看完就还。” “妈!”于学俊扯了下女人的袖子,脖子以下红了一片,“都说了不用,我自己有笔记……” 女人被扒拉得有些烦,从言行举止能看出,她在家里向来处于强势地位,极少被人忤逆。 “啧,你有笔记怎么每次都考不过人家?妈早跟你说了多向年级第一请教,你听了吗?成天就知道低着头,你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妈……我没有——” “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太内向了,成天含胸驼背,多向人家年级第一学学。” 周围愈发热闹,于学俊站在柱子边,埋着头也不反驳,女人嫌他丢脸,扯了他几下。 听见动静的徐妙赶来。 女人一见她就道:“徐老师您来得正好,我们家学俊内向,其实我早就想跟您说了,可以把学俊的座位安排到祝同学旁边吗?我们俩做同桌,我们家长也省心。” 说完,她转头看牧元淮:“是吧,祝璟哥哥?” 牧元淮用眼神跟祝璟交流:你小子这么抢手? 祝璟以眼神回应:不认识,不熟。 祝璟现任同桌林天瑞站在不远处听了全程。 什么意思,当他面挖他祝哥? “那么矮……坐后面看得见嘛……哎哟,爸你打我干嘛?” 林爸恨不能捂住林天瑞的嘴:“把嘴给我闭上!” 徐妙注意到女人身后的于学俊神情尴尬,出面将他们母子俩请去办公室。 祝璟了解徐妙,看似好说话,实则内心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 换位置这个事她绝对不会草率同意,至于怎么说服于学俊母亲,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牧元淮和祝璟往停车场走,林天瑞甩开他爸,让他爸先回去,追上祝璟。 “等等我,祝璟!咱下午一起出去玩呗!”林天瑞蹿到祝璟旁边,顺便跟牧元淮打招呼,“牧哥好,我是祝璟的正牌同桌林天瑞,嘿嘿。” 牧元淮瞥他一眼,记起是那天跟祝璟在半醒的男生。 牧元淮:“你认识我?” “那是!祝璟的干哥哥,当然也是我林天瑞的干哥哥!”林天瑞拍胸脯。 干哥哥…… 牧元淮憋着笑,瞥了眼祝璟:“他跟你说我是他哥?” “是啊!” 祝璟:“……” 牧元淮啧了一声,像是在压制笑意,他揽住祝璟的肩膀:“那还不赶紧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交给你哥哥我。” “不给。” “不给?!”牧元淮还没想好下一句,口袋忽然被人摸了一下。 那人的指腹擦着他的大腿划过,触感微凉且微妙。 回过神,祝璟瞥了眼刚拿到的车钥匙,按下解锁,从善如流打开副驾驶上车。 牧元淮:“…………” 不知道的以为那是你车呢。 林天瑞笑嘻嘻地问他能不能一起,牧元淮摆摆手让他上车。 坐上后座,林天瑞四处打量,看见祝璟熟练地在扶手箱拿出一包湿巾。 刚抽出一张,牧元淮就对他勾了勾手指,祝璟了然,把湿巾给牧元淮,而后才抽出一张自己用。 林天瑞何时见过祝璟如此贴心,感慨:“你俩这关系够铁,一被窝出来似的。” 牧元淮:“?” 祝璟一顿:“?” 牧元淮差点一脚油门撞树上,他紧急抬脚,扫了眼车内后视镜。 这傻子说什么呢? 林天瑞话一出口就觉出不对劲了,前排那两人同时扭头看他,活像看什么智障儿童! 他立刻摆手解释:“???你俩关系比一张床睡出来的兄弟都好,没毛病啊……” 不是吗? 牧元淮沉默几秒,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接着悄无声息舒了口气。 他就说,他八百年没跟人睡过一张床,怎么可能才跟祝璟睡两晚就被看出来。 林天瑞:“况且你俩都那么直,是吧,我咋可能好好地就把你们凑一对。哎呀,我平常也老这样,嘴一快话就变形。” 祝璟将牧元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沉默片刻,嘲讽后座:“难怪你语文阅读不及格。” “……”林天瑞啊一声,不满地趴住座椅,“就一口误,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牧哥你管管他,他在学校老用嘴毒我!” - 牧元淮带两人去巷子面馆,吃了顿肥肠面配泡萝卜。 期间,林天瑞得知牧元淮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烤羊排老板,顷刻间双眼放光,满脸崇拜:“靠,牧哥你几岁啊,这么年轻已经是一家店的老板了!” 牧元淮很享受这种恭维:“25,也就比你们大了那么一点吧。” “天呐太厉害了吧,别的不说,你店里的烤羊排在我们学校都传开了!新晋一中网红!” “你很喜欢那烤羊排?”牧元淮喝了口面汤,面色平静。 林天瑞点头如捣蒜。 牧元淮靠在椅背上,微扬下巴:“晚上请你。” “哇,太好了,谢谢牧哥!!!” 两人约好,林天瑞接了个电话,提前离场回家了。 他走后,一直被忽视的某个人夹了一颗花生米:“咳。” 牧元淮瞥他一眼,嗓音淡淡:“咳什么咳,别咳我面汤里。” 祝璟开门见山:“我也要去。” “婉拒。” 祝璟不说话了,用筷子夹起盘里仅剩的花生米,垂下眼默默坐在旁边。 牧元淮承认,他有一瞬间的心软。 但想起祝璟早上气他那事,心软散得比雾气还快。 牧元淮思考两秒,嚣张一笑,摊手:“横幅给我。” 面条已经吃完了,花生米都没剩。 祝璟起身微笑,结束这个话题:“那算了。” 他故技重施,快速从牧元淮口袋摸出车钥匙,自顾自往停车点走了。 牧元淮:“…………” 破烂横幅,祝璟这家伙怎么就是不肯还。 - 开了一上午的家长会,牧元淮说不累是假的,回到家他只想睡午觉。 他快速冲了个澡上床就躺上床。 主卧窗帘紧闭,白天伸手不见五指,祝璟一进来,差点以为自己瞎了。 祝璟也冲了澡,尽管控制了水声,却仍吵醒了牧元淮。 索性对方没说什么,翻了个身继续睡。 很快祝璟就发现自己放松早了。 牧元淮似乎是气不过,隔被子蹬了他两脚。 祝璟头一次知道起床气还能延迟发作。 他困得很,抓住牧元淮作乱的腿,嗓音沙哑:“哥,别踹了,踹我身上了。” 牧元淮冷笑:“踹的就是你。” 把我吵醒,自己倒睡得香。 “好吧。”祝璟不轻不重应答。 说完闭上眼,唯独那双长腿,调换角度,精准压住了牧元淮的腿。 牧元淮:“……”他在黑暗中盯着祝璟。 本以为他会伺机踹回来,没想到等着等着听见了细细的鼾声。 祝璟这小子真的很像棉花,也像一坨史莱姆,揉他两下就原地躺,揉成什么形状算什么形状。 虽然偶尔没脸没皮,但总体而言还是挺听话的。 牧元淮没有弟弟,亲的远的都没有。 祝璟也一样,即便现在住在他家,喊他哥,但始终是要走的。 轻微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牧元淮抹了抹鼻尖,仰面盯住天花板。 半晌,他抬腿:“喂,你越界了。” 回应他的只有平稳的呼吸。 第17章 牧元淮抽回腿,失去了睡意。 睡前他将那套上午穿过的衣服随手扔进洗衣机,现在却听见洗手间传来洗衣机的运转声,只能是祝璟趁他睡着时启动的。 衣服洗了?那横幅…… 牧元淮如有所感偏头,果然看见隔壁床头放了张横幅,祝璟特地在上面压了部手机。 牧元淮犹豫两秒,撑着床伸手。 人类的身体就那么点长,牧元淮撑着手臂,上半身越过祝璟去勾他床头的横幅。 一番操作下来,横幅轻松到手。 他将横幅捏在掌心,心想终于拿回来了,身下熟睡中的少年冷不丁动了动。 猝不及防,两人的视线在昏暗中相撞,瞳孔不约而同地放大。 气氛顿时多了一丝读不懂的诡异。 牧元淮有点懵,额前碎发垂落,发梢几乎要触到祝璟的颈窝。 祝璟比他还懵。 “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暑假 牧元淮的动作称得上冒犯,面对质问,他脑子宕机,下意识找别的话题:“你眼睛别睁那么大。”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几秒,牧元淮手都酸了,祝璟才回神。 他一改茫然的神情:“哥,你先从我身上下来,你这样,我不好说话。” 牧元淮感觉到后腰被人轻轻拍了两下,怔愣之际,横幅也被人抽走了,趁他反应慢,祝璟反手将横幅塞进了枕头底下。 靠……牧元淮忽然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后腰那真实又陌生的触感,一时让他难以适应,酥麻感沿着脊背一路蔓延至发尾。 牧元淮整个人僵了僵,内心难以形容。 周围一片漆黑,他后悔把窗帘拉那么严实了,不然哪至于看不清祝璟的神情。 黑暗中,眼前唯有一个大致轮廓。 依稀可见祝璟盖到胸口的被子,在动作间滑向了腰腹。 从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对方裸露的上半身。 他的肌肉紧实有型,线条清晰利落,每一处轮廓都流畅且充满力量感,尽管躺着,却也展现出了近乎完美的体态。 牧元淮心里冷不丁涌上一股奇怪的情绪,找不到源头。 他只好蹙了蹙眉,翻身扯过被子躺下:“我睡了。” 他这生硬的转话题方式,比夏天的雷阵雨还要突兀。 祝璟没如他愿,饶有兴致地盯着对方头顶,语调又沉又戏谑:“东西还没得手,哥哥不再等等?” 牧元淮仍然不接招:“……下午床垫送到,你立刻滚回对面。” “这边睡习惯了。” “不回去收拾你。” “噢,那好吧。” 牧元淮闷头一觉睡到下午五点,睁开眼边上空无一人。 午觉睡太久,脑子反倒昏昏沉沉,牧元淮抵着太阳穴按了按,起床去洗手间。 “嗯,什么时候搬……随便,我没什么东西,剩的书不多,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隔着薄薄的门板,房间外不断有说话声传来,还有收拾东西的声音,牧元淮听了几耳朵,忽然涌起一股烦躁。 搬?搬哪去? 牧元淮快速进浴室冲了脸,带着水珠和微湿的头发就拧开门。 祝璟抱着纸箱,正要走出去。 牧元淮侧身拦住了大半去路,目光下移状似无意扫过纸箱:“你干什么?搬家?” 未挂断的语音电话闪了闪,对面有人“诶”了一声。 “牧哥?是牧哥吧?你俩还待在一块呢?” 林天瑞惊讶地喊他,顺道解释:“我们高三换教学楼,我寻思我反正得去学校帮老师,帮祝哥一起搬了得了,省得他多跑一趟!” 牧元淮绷着表情:“……哦。” 搬教学楼怎么不早点说清楚! 祝璟低头笑了一下。 牧元淮:“……”那欠揍模样看得他牙痒痒。 “对了牧哥,今天晚上我家临时来了一堆亲戚,可能没法赴约了,怪我怪我,真的不好意思。” “明天也行。” “那太好了,谢谢牧哥!我爱死你了!我……” 语音电话嘟一声,被祝璟挂了。 牧元淮:“?” “手滑。” “。” 你觉得我信吗? 小房间的门大敞着,夕阳斜斜地切进来,在榻榻米上投下一道金黄的条形。 牧元淮这才发现新床垫不知何时已经送来了,祝璟怀里的纸箱装的就是拆封的塑料包装膜,以及一沓废试卷,跟搬家没半点关系。 好吧。 牧元淮清了清嗓子,趁祝璟外出扔垃圾的功夫,连灌了两杯凉水,最后索性端着杯子躲到阳台。 热浪裹着燥热扑在脸上。杯底还剩两口水,他盯着看了两秒,抬手全倒给了旁边那盆仙人球。 圆滚滚的球上,水珠顺着尖刺一颗颗往下滚。 “它好像有点死了。” 背后忽然传来凉飕飕的一句。 祝璟说完,没收了牧元淮的作案工具。 “杯子还我。”牧元淮面无表情。 “不能浇了。” 露台上,那盆仙人球蔫头巴脑地窝在花盆里,底部表皮皱巴巴的,像颗脱水的黄土豆。 “没看见底下黄了么?”牧元淮指着仙人球据理力争,“把杯子还我。” 祝璟瞥了眼,扔出结论:“闷根,黄了。” “别乌鸦嘴。” 牧元淮理直气壮说完,垂眼打量仙人球,说它黄了都是好听的,准确而言是萎了。 但他依旧梗着脖子,转身就往主卧走,拖鞋在地板上踩得啪啪响。 一进门,他就扑到床上,摸出卡在床缝里的手机,火速删光了购物记录里所有仙人球的购买记录。最后挑了家评分最高的店,重新购入一颗。 特地要了店家珍藏款,一株顶上冒红花的超壮实仙人球。 常换常新,死了就换等于没死,那小子懂什么。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祝璟这讨人嫌的样,一想到整个暑假他们要朝夕相处,牧元淮太阳穴就突突直跳,真怕哪天没忍住抽他。 牧元淮心不在焉地进浴室打开洗衣机,把烘干的衣服一股脑塞进自己衣柜。 他在主卧阳台抽了支烟,盯着远处的高楼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掐灭烟头回到客厅。 一抬眼,摇椅旁的露台上,半蹲着一个人。后颈修长白净,手指缝隙沾了泥土,正摆弄着那盆刚被“判死刑”的仙人球。 牧元淮愣了愣,上前两步,不明所以问:“干嘛呢。” 祝璟言简意赅:“换土。” 说完,他用露台角落存放的新土填满花盆缝隙,再将换下来的湿土装进塑料袋,直接扔进垃圾桶。 牧元淮不自在地动动喉结,旁敲侧击:“不是说它要死了么?” “我养就能活。” “……这是老子的宠物。” 祝璟站起身:“没跟你抢。” 说完,他将栽种好的仙人球放回花架, 牧元淮心里莫名有那么一丝丝感动。 他发誓,就一丝丝。 “算你有心。” 祝璟洗了洗手:“哥哥下次浇花前,先告诉你的宠物,憋口气。” “…………” 现在他宣布,一丝丝感动也没了。 倒不是他喜欢养植物,而是当初新房装修,听说植物除甲醛,摆几盆,也显得家里有活力。 于是牧元淮花了整个下午去花鸟市场挑选了包括发财树、文竹、龟背竹、仙人球、茉莉等一系列盆栽。 终于! 在他的精心养护之下,两个月死光了。 唯独仙人球算活得久,从此牧元淮便走上了养护仙人球的不归路。 说白了就是杠上了。 翌日晚上。 看在祝璟主动给仙人球换土的份上,牧元淮大发慈悲,带祝璟一起去了半醒,顺便让他联系林天瑞过来。 后厨上了两大盘烤羊排,外加一盘天妇罗拼盘,水果沙拉和菠萝炒饭。 牧元淮离开接了个电话。 林天瑞吃得嘴角油亮亮,大言不惭:“祝璟,我要充卡,我要充500,不对,充1000!” 祝璟没搭腔,林天瑞继续碎碎念:“这条巷子离我们学校那么近,中午翻墙出来要不了五分钟,不过翻墙会被抓,不知道牧哥有没有开通外送服务……” 林天瑞说到做到,真开了个会员。 此后一连几天,牧元淮每次来店里都能看见这小子坐在角落等饭,还傻呵呵跟他打招呼。 本以为放了暑假,祝璟怎么说也可以放松放松,当几天无所事事的闲人,结果牧元淮每天早晚都能看见他刷题的背影。 年级第一不好当。 有次日上三竿,牧元淮起床,脑子里忽然蹦出瞿荣曾经提到过的奖学金。 别的他不确定,但年级第一肯定有。 第18章 于是牧元淮就问了,顺便还加了句:“你们奖学金有三千块么。” 他没琢磨那么多,三千这个数字太顺口,脱口而出,全然忘了先前他说让对方攒到三千块就搬出去的事。 谁知祝璟沉默了下,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确定。” 牧元淮也没放心上,随口一问,问完就忘。 - 七月中下旬,整座城市像火炉,就连雨后潮湿的空气都是热的。 牧元淮睡醒扫了眼时间,10点33分。 他打了个哈欠,准备赖会儿床。 手机屏幕时间的边上就是日历,牧元淮盯着日期看了片刻,蓦地察觉牧兴文已经死一个月了。 某个高中生借住他家也满一个月了。 一个月……要不说这边人都带点迷信,牧元淮第一反应居然是牧兴文千万别投胎。 他一个挺身坐起,搓了搓脸,下床打开衣柜随手扯了件无袖t恤套上。 不行,得买两挂鞭炮庆祝庆祝。 说干就干,牧元淮薅起刚睡醒的祝璟,一脚油门踩去附近的大型超市。 鞭炮都拿手上了,他才迟钝地记起一件事——当初去世的不止一个人…… 牧元淮才犹豫两秒,鞭炮就被祝璟接过去放进了购物车。 “两挂够吗?”祝璟穿了件衬衫,领口敞着一颗扣子,白净的锁骨时隐时现。 “你——” “我懂。” 牧元淮挑眉没说话。 这几天澜园地下车库装修,刚好在牧元淮的停车位附近。 他们这些受影响的车主,物业安排了临时停车位,在小区中心花坛旁边,搭了几个遮阳棚。 牧元淮停好车,大包小包都交给祝璟,自己则拎着两挂鞭炮,别提多轻松。 两人边走边聊一会儿午饭吃什么,转眼就到了八号楼下。 单元门外,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 见到牧元淮,他们的聊天声戛然而止。 其中一个女的见状推了边上男的一下,咕哝:“搞半天出门了……你去问呀,赶紧的。”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亲戚 阳光刺眼,牧元淮眯起眼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几个人是他家亲戚,或者说牧兴文的亲戚。 “晦气。” 他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攥着祝璟的手腕就往前走。 经过那几人身边时,牧元淮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等等!”为首的男人硬着头皮拦住他的去路,声音发虚。 牧元淮神情不变,连个正眼都没给,那几个亲戚却仗着人多,堵在了单元门台阶前。 那男人道:“我们特意来找你的。” 牧元淮闻言忽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怎么?几年不见,好狗不挡道又忘了?” “你……!” 此话一出,几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似乎回忆起了某些并不愉快的往事。 再度打量眼前高大的年轻男人,他们这才惊觉,当年那个灵堂外倔强的少年,如今已然长成了更棘手的模样。 那四人中唯一的女人见几个男的畏畏缩缩,不耐烦地推开他们:“一群窝囊废!都不敢问是吧?那我来问。” 说话的是牧兴文的大姐,牧元淮名义上的大姑。 她上前一步,刻意摆出长辈的架势:“我就直说了,你爸的电话已经连着几周打不通了,刚说要办酒席人就找不着了。你有他的消息没?” “问我?”牧元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们怎么想到来问我牧兴文的下落,稀奇。” 祝璟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半步,识趣站到了牧元淮斜后方。 女人被他散漫的态度激得提高了嗓门:“那好歹你亲爹!血脉相连的亲人失踪了,你就这个态度?” 牧元淮一下没憋住,笑出了声,在众人或震惊或谴责的目光中,他轻描淡写地说:“当然联系不上。人都烧成灰了。” 说到一半,牧元淮顿了顿,又恶劣地补充一句:“不过没准你们多烧点纸钱,他半夜能上来跟你们叙叙旧。” “烧成灰?!”三个男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他们窃窃私语却依然掩盖不住惊讶。 “你听清他说什么了吗?” “这、这能是真的吗?一个大活人……” “你给兴文打过几个电话?他有接吗?” 与此同时,女人回过神,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胸口,颤抖着指向牧元淮:“大逆不道啊……你竟敢说这种话!天打雷劈的东西!” 那群男人见状立刻附和:“别忘了你姓牧!就算再恨你爸,也不能咒他死啊!” 最年长的那位——牧兴文的大哥,更是捶胸顿足:“造孽啊!牧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他们默契地认定,这不过是牧元淮故意戏弄他们。 被寻开心,长辈的架子陡然上身,反倒壮了胆子。 “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女人尖着嗓子,堵在门口。 四个人站成人墙,将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七嘴八舌地数落起来。 “做人要有良心!不能忘本!” “你爸这些年容易吗?” “我们大老远跑来,你就这个态度?” 他大姑更是演得投入,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扶着墙,活似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突然,满眼都是牧元淮的众人,终于注意到了站他身后的祝璟。 有人拧起眉心仔细辨认了片刻,道:“那孩子不是……” “是兴文他媳妇的那个儿子?” “他怎么会跟着牧元淮?开玩笑吧……” …… 祝璟抬手擦了擦鼻尖的汗珠:“哥,好热。” 牧元淮侧过脸:“让你穿短裤偏不听,非要裹你这条破长裤,活该。” “我就两条短裤,”祝璟说,“黑色的那条洗完之后就不见了。” “少来,家里还能进贼偷你裤子?” 原本牧元淮还想戏弄戏弄这群老头老太,却在听到祝璟喊热时,忽然没了兴致。 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抬手就要拨开挡路的人墙。 却见他即将昏厥的大姑满血复活,看着他身后:“你身后这个人是你后妈的儿子吧?” 牧元淮蹙起眉,下意识不想把祝璟牵扯进来。 不料女人再次张嘴,眯着眼睛,眼尾皱纹又长又深:“小年轻,我劝你离他远点,连亲爹都不认,跟他混在一起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女人说完,周围一片死寂,但很快便有人帮腔。 “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你看看他怎么跟我们说话的!”男人盯着祝璟手里的大包小包,阴阳怪气,“一点东西都不拿,这种人本性自私自利!” 牧元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他原本多少顾忌着这位“大姑”确实有心脏病史,更知道她最擅长撒泼碰瓷。但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 就在他准备上前时,祝璟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牧元淮皱眉转头,只见祝璟一个跨步挡在他前面,半解释半嘲讽:“我乐意帮我哥拿,关你们屁事?” “你、你说什么?” “我说——”祝璟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们俩之间,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男人被怼得傻眼了,结巴半天说:“他、他算你哪门子哥哥?你妈嫁的是牧兴文,这小子早就不认自己亲爹了!我们才是一边的!” “哦,所以呢?”祝璟懒懒地掀起眼皮,狭长的眼尾半睨着,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男人丢了面子,一下涨红了脸:“你就是被他洗脑了!这小子从小就是个野的,尤其是高中他妈死了之后——” 他的声音突然卡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依然梗着脖子说出了下文:“……之后简直像只疯狗……见人就咬……” 他的话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舌头里。 男人额头冒出细密汗珠,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周围三人也变了脸色,不约而同地闪躲眼神。 空气瞬间凝固。 祝璟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牧元淮在听到某个字眼时,周身气压骤然降低至冰点 那个字似乎是……妈?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压缩成小小一团,尽管光线刺眼,却依然无法驱散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回头,牧元淮的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仿佛被人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疤。 牧元淮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更像是淬了冰一般,几乎要将对面说话的男人活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祝璟头一次真切感受到,沉默比喊叫更能传达怒意。 说话的男人最先绷不住,扯着同伴的袖子:“算了,走吧……他肯定也不知道兴文在哪儿……” 他声音发紧,强撑着最后一点长辈的架子:“咱们报警让警察找人去……” 第19章 “对对对,”众人如蒙大赦,忙不迭附和,“跟一个小辈计较什么,咱们走吧。” 他们转身就准备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嗓音。 “站住。” 牧元淮的声音不大,却仿佛重如千钧,他缓缓抬眼,漆黑的眸子一寸寸碾过那几张虚伪的脸。 “我让你们走了么?”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鞭炮 那四人脚步定在原地,先前说话的男人脖子僵硬,强撑着处理自己留的烂摊子:“都说……我们找警察了,你还想干什么!” “我没点头,你们走不了。”牧元淮声音很低,每个字都像被砂纸磨过,他死死盯住对面,“道歉。” 空气凝固,却始终无人开口。 那女人终于受不了了,嗓音尖锐地指责:“多少年了,还揪着这事儿不放!你妈是病死的!别搞得像我们害的一样!她是在病床上咽气的,懂吗?病床!” “砰”一声巨响! 牧元淮突然动了,一脚踹向绿化带旁的废弃鱼缸。 本就破旧的鱼缸,在撞击下瞬间碎裂!分崩离析的碎渣混着沙砾溅在几人裤腿上。 满地狼藉,牧元淮却仿佛没看到一般,踩着球鞋走上去。玻璃碴与石板地面碾在一起,发出的声音擦过神经,叫人牙根酸痒。 “你、你想干什么!” 四人一步步后退,踉跄着几乎要踩进矮花坛里。 牧元淮只觉得可笑,他弯腰捡起一片锋利的玻璃:“继续说啊。” 人群之外,祝璟瞳孔骤然一缩,他伸手一把攥住牧元淮的手腕,指尖轻轻陷进皮肉。 “别。”他说。 牧元淮没心情搭理他,抽了抽手,冷冷道:“不用你管。” 话音落,祝璟忽然翻转手腕,将玻璃碎片从他手里夺了过去。 牧元淮懵了几秒,反应过来,蹙眉:“你是不是有……” “病”字尚未出口,臂弯突然一沉,两大袋鼓鼓囊囊的商品被人蛮横地塞进了他怀里。 最底层的盒装冰淇淋紧贴着他的小臂,凉飕飕的寒意穿透袋子,激得他皮肤绷紧一片。 不只是他,小路旁那四位也一头雾水。 还没等牧元淮回神,祝璟的手又探进他口袋,熟门熟路地摸出打火机。 “嚓”一声轻响,火苗高高蹿起。 祝璟对那几人扬起一个友善的微笑,随即扯过那一大卷百子炮。 点燃。 抬手。 往外扔。 一气呵成。 他整套动作干净利落,鞭炮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点不偏不倚,正好在那四人中间。 空气安静一瞬,所有人脑子都宕机了。 大概没见过这种招数,等到他们回过神,引线已经燃尽,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楼上几户人家以为谁家有喜事,纷纷开窗,伸出头一探究竟。 “……”牧元淮呆站在原地,心里的淤堵莫名散了大半。 比起气定神闲看戏的祝璟,鞭炮中心那四人如同狼狈的过街老鼠,四处逃窜。 五六十的人了,一边跑一边骂。 ——“一个两个,都是神经病!” ——“兔崽子真是疯了!!!” ——“我要报警抓你们两个!” …… 牧元淮注视着路上不断爆炸的小爆竹,以及漫天飞舞的红色鞭炮纸,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 祝璟功成身退,他目光落在牧元淮脸上,轻声说:“恶心他们的方法多了去了,别把自己搭上。” - 回了家,牧元淮仍未缓过神。 他扯起衣领闻了闻,淡淡的硫磺火药味,有一点刺鼻。 剩一卷的鞭炮被他随手扔到了玄关角落。 他岔开腿坐到沙发上,胡乱地想:给牧兴文放满月炮,还把他家亲戚吓一跳,双喜临门啊…… 那群嘴里不干不净的人提起他母亲,虽然当时祝璟没说什么,但牧元淮心里清楚得很,他肯定听到了。 但他没问,放完鞭炮甚至神色如常地取了个快递,仿佛方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这样也好。 牧元淮想。 即便祝璟开口问,他也不会说。就像十天前那个晚上,他无意中瞥见的烟头烫伤一样,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有些往事就像清晨浓重的露水,看似消散在阳光下,实则身上早已留下挥之不去的潮湿。 祝璟去了洗手间,牧元淮盯着角落鞭炮看得有些久,久到眼睛发酸。 他起身走去小卧室旁边的书房,说是书房,更多是作为杂物间来用。 书架上分门别类放着他上学时的旧书本,最底下塞了收纳箱,层板底部工整地贴了标签。 牧元淮摸着层板,拉出标签上画了一个爱心的收纳筐,里面有且只有一样东西——一个铁的饼干盒。 他仿佛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动作有些生疏。 盒子里的东西也放得很整齐,一本相册,一只发箍,一包过期的饼干,几张商场的小票,最后……是一本病历。 洗手间传来响动,牧元淮迅速收拾好表情走出去。 俩人迎面撞上,祝璟看了看他身后的书房门,没说什么。 牧元淮联系物业,对自己踹翻鱼缸而造成了额外清理工作的行为进行了赔偿,另外托物业给这幢楼的保洁阿姨发了三百元红包,作为补偿。 中午十分。 超市买的两大袋子不仅包含日用品和零食,还有几盘配好的快手菜,随便翻炒两下就能吃。 正吃着午饭呢,外面又是一阵叮当,打开门,赫然是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 警察身后,头发杂乱,衬衫领口还夹着可疑红色纸片的中年女人厉声道:“就是他们……疯子!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 “你好,这是我的证件。”警察举了个牌子,扫了眼屋内才问,“刚才是你们故意将鞭炮扔向人群吗?” 祝璟一脸坦荡:“不,放鞭炮是庆祝我考了年段第一。他们自己手舞足蹈往那边站,可能是喜欢听响儿跳舞。警察同志,您明察。” 警察:“……” 那女人:“……” 牧元淮强压着嘴角抿成一条线,实在没忍住,呛了几嘴口水,侧过头惊天动地一阵咳嗽。 祝璟丝毫没有语出惊人的自觉,还抽空帮他拍了拍背。 警察:“别扯其他的,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你俩谁放的。” 祝璟:“我。” 警察扭头问:“是他吗?” “是!是他!这也是个神经病!” 警察:“这位女士,我们已经在这了,注意你的用词,不要人身攻击。” “好,我不说了。”大姑喘了两口粗气,“那你快把他们抓起来,你们警察有手铐吧?赶紧铐起来,不然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发疯!” “……”警察拧着眉头,斥责一句,“我们自有办案的标准,不是你说铐就能拷的,不要再影响办案了。” 还没问几句,身后中年女人忽然发出响动。 “哎哟,我……” 警察回头:“又怎么了?” “心脏疼……我有心脏病,受不了刺激,看见他们两个就不行……” 演技很差,何况在身经百战的专业人士面前。 最终,一位办案民警还是抬抬下巴,示意同伴:“既然她心脏不舒服,你先就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一会儿把报告发我手机。” “好。” 终于安静了。 警察回头:“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祝璟:“我哥。” 警察:“亲的?” “干哥哥。” 警察一阵无语:“都成年了吧?” 祝璟:“还差个把月。” “……”警察嘴唇动两下,那就简单了,“总之先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感谢配合。” 辖区派出所就在小区两条街道外,步行仅需10分钟。 期间,远远待在楼下等待的三个中年男人,见他们跟着民警回去,忽然来了底气,滔滔不绝诉说牧元淮和祝璟的罪行。 几次下来终于被警察打断了:“停,该调查的一会儿回所里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不要在街道上大声喧哗了。” 那群人原本还期待着牧元淮和祝璟被拘留。 然而仅仅过了十分钟,警察就给出了处理方案——祝璟在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区域放鞭炮,但鉴于尚未成年,也未造成实际损伤,罚款100元,写一份检讨,以示惩戒。 这处理结果直接将那群亲戚气成河豚,一边骂一边叫嚣,甚至口不择言:“好,就算这事儿过去了,那他呢?!” 其中一个男的粗短手指重重指向牧元淮:“他爹联系不上,他说他爹死了!我看就是他谋杀的!警察同志,绝不能放走这个杀人犯!” 第20章 此番话引起警方高度重视,几乎立刻对牧元淮展开调查,全程牧元淮只说了一句话——给隔壁区的交警大队打电话。 五分钟后,电话挂断,了解清楚情况的警察黑着脸,大声教育了那群危言耸听的中年人,顺便公布了牧兴文酒驾身亡的事实。 “不可能啊,兴文车祸死了……?” “警察同志,你们真的调查清楚了吗?万一,万一呢?是他在车上动了手脚!” “案子都结了,你们不要胡搅蛮缠,车辆都经过了专业的检测,再这样纠缠下去,人家可以用侵犯名誉权起诉你们!” 此话一出,那群人才不情不愿止了话头。 “那我大姐咋样了?她有心脏病,万一气出什么好歹,必须让这两个兔崽子赔钱!” 说来巧了,警察同事的电话刚好来了。 “嗯……嗯,都检查了是吧,好,行,那一会儿你带报案人回来签字,嗯,知道了。” “怎么样了警察同志?” “没事,放心吧,一会儿就回来了。” “真的假的?那我大姐刚去的时候身子都软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为什么好得这么快?” 警察扫他一眼,实话实说:“因为是装的。” 众人:“……” 牧元淮和祝璟不约而同笑出声,处理好一切后,在亲戚愤愤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开。 回小区的路上,牧元淮在街边买了两个冰淇淋,自己留下巧克力味,把榴莲味递给祝璟。 “干得不错,赏你。” 祝璟举着甜筒,也不挑:“就赏个冰淇淋?” “不然?” “不然让我多住段时间?” 牧元淮咽下一口冰淇淋,没正面回答:“你奖学金发下来没。” 祝璟面不改色:“没有。” “哦,那你住着吧。” “发了的话,就要赶我走吗?” 牧元淮敷衍:“再说吧。” 他自认是个怕麻烦的人,脾气也一般,所以朋友不多,生活两点一线。 这几年里,祝璟的出现似乎是唯一的变数。 “哥。” “闭嘴,吵死了。”牧元淮加快脚步,“你特么不会准备在我这赖到高考吧。” 祝璟:“也就十个月。” “……” 夏天路面干燥,每一步都能激起灰尘。 两双拖鞋一前一后,从太阳下走到树荫里。 牧元淮热得浑身冒汗,渐渐加快脚步,催后面的人:“走快点,饿死了,午饭都没吃完……” 这段插曲奇迹般地没有扰动牧元淮的心绪。按以往的经验,但凡那群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母亲,必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牧元淮摸着甜筒脆薄的外壁,将最后一口塞进嘴里,以往甜腻的冰淇淋这次似乎意外地还不错。 作者有话说: ---------------------- 明天请假一天,本章评论给大家随机掉落小红包[眼镜] 预收有木有喜欢的呀,可以点个收藏哦[撒花] 第16章 漂流 夏日暑气渐浓,蝉鸣喧嚣,一下子就到了七月二十几号。 瞿荣休假那天,一大早打电话约牧元淮去漂流。 牧元淮卷着被子翻身,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但瞿荣是个话痨,且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韧话痨。 他喋喋不休半天,最后连“让他哥和祝璟见见,在学校也好多照顾”这个理由都搬出来了。 牧元淮拗不过他,一脸头疼地答应了。 不过照顾这事轮不上瞿卓,祝璟这嚣张的成绩,哪个老师不把他捧心尖尖上。 牧元淮闭着眼睛揉揉头发,一把拽起半边掉地板上的被子。 大学生的暑假尚未过半,某个可怜的准高三已经要开学了。 牧元淮照例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地踩着拖鞋敲响小房间的门:“起床,瞿荣约漂流。” 他说完等了一会儿,里头一阵悉索。 房门打开,祝璟发丝杂乱,像极了晚上睡觉不安分,在枕头上蹭的。 他揉了揉眼睛,眼底微红:“……漂流?” “是,”牧元淮摆摆手,被祝璟睡眠不足的模样惊了一下,“不然你接着睡,我自己去也行。” 反正瞿荣也不会说什么。 祝璟仅思考了一秒钟:“不用,等我穿件衣服。” “噢,”牧元淮点头,准备绕回主卧洗漱,灵光一闪补充一句,“整天凑在卷子前也不好,年轻人要有活力。” - 牧元淮洗漱潦草但迅速,刷个牙洗个脸,抓抓头发,三两下收拾好。 他走到门口,看见祝璟蹲在茶几边翻东西。 牧元淮猜测他昨晚熬夜做题了,睫毛都耷拉了半边。 喊他一声,反应也比平时慢半拍。 地毯上放着祝璟的小型行李包,换洗衣服,防水袋,拖鞋,一次性毛巾,驱蚊水…… 数不过来了…… 牧元淮胡乱揉了揉眼睛:“……行了,你搬家呢,驱蚊水别带,大男人还怕蚊子叮。” 他侧身打量祝璟,整个人没什么正形地斜靠大门,修长的手指自然垂在身侧。 祝璟习以为常,快速收好东西,见牧元淮两手空空,问:“你不带换洗衣服?” “带了啊。”牧元淮掀起帽檐,眉毛一挑,拍了拍工装裤的口袋。 两侧口袋鼓鼓囊囊,好似装了什么东西。 祝璟多看了两眼,牧元淮有所察觉,边开门边解答:“不就那点布料,塞兜里了。” “…………” “你什么表情?”牧元淮从玄关拿了顶灰色鸭舌帽,“啪”地一下扣在祝璟脑袋上,帽檐扣上的瞬间,少年耳边的发丝也随之颤了颤。 坐上车,扣上安全带,祝璟没忍住,硬是倾身过去把牧元淮塞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索性牧元淮没不拘小节到那份上,短袖短裤外好歹包了层塑料袋。 祝璟:“。” 牧元淮余光瞥见祝璟打开塑料袋,郑重其事地把他的衣服一起收进行李袋。 他嗤了一声:“臭讲究。” - 今天天气还不错,天上几乎没有大朵大朵的白云,唯独阳光烈了些。 难怪瞿荣一大早就给他打电话,合着观察好天气了,牧元淮想着。 听几首歌的功夫,车就开到了一处路口。 路边打着双闪的白车见到他的黑车,狂摁了两下喇叭。 牧元淮搓搓耳朵,下一秒就看见瞿荣趴到了车窗上,手舞足蹈跟他们打招呼。 两道车窗阻隔,就跟演默剧似的,压根听不见在说啥。 牧元淮揉揉眉心,随手一按喇叭以示回应,对面这才消停。 漂流的地点在半山腰,两人一只船,雨衣和水枪花钱买。 停好车,牧元淮甩上车门,抬手跟隔壁停车位驾驶座上戴眼镜的男人打招呼。 男人一副银边眼镜,扮相斯文,也是瞿荣口中给他定横幅的亲哥,比牧元淮大一岁半,高中他俩待过同个篮球队。 瞿荣带着他的装备兴致勃勃跳下车,见到祝璟从越野车后面走出来,拍着他哥的肩“诶”了好几下。 “哥哥哥!你看!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祝,就在瑞阳上学,马上要上高三了,成绩跟得比较吃力,你帮忙照顾着点!” “哦,行。” 瞿卓点点头,随口一应,不管看在牧元淮还是他弟的份上,照顾都是应该的。 瑞阳高三学习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他的心理咨询室,平均每隔两天就得开导一个想紫砂的,大多是成绩中游,学习吃力的高三生。 瞿卓答应后,自然而然抬头,打算看看他要照顾的家伙长什么样。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吧,心理素质极佳的瞿老师太阳穴一跳,随即眯了眯眼,试图透过他五百度的近视眼镜看得更清楚。 一秒…… 两秒…… 无人察觉瞿卓嘴角抽了抽。 祝璟的脚步会自动定位,他绕到牧元淮身边,听见瞿荣叫自己名字,抬眼却对上了一个男人奇怪的视线。 瞿荣的亲哥。 祝璟只反应了一秒就把人对上了,毕竟一共也就他们四个人。 他友善但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 出来浪,瞿荣兴奋得很,舞着折扇就跑到对面跟牧元淮和祝璟说话。 “我靠牧哥,你俩怎么都戴帽子,一会儿让水冲走就老实了。” 牧元淮瞥他一眼:“少乌鸦嘴。” “乌鸦嘴?”瞿荣不可置信,强调,“你别不信,就上回漂流,把我哥假发片都给冲掉了!” 牧元淮:“……” 他俩聊得起劲,祝璟低头刷手机,全程没一个人注意到老大哥瞿卓裂开的表情。 瞿荣的背包带被人从后面咵的扯了一把。 瞿荣被扯得身子后仰,眼睛心虚地向后瞥:“哥?怎么了?那个啥……你放心,假发片这事我没跟其他人说过。” 第21章 他兀自解释,但瞿卓重点不在这。 他压低音量,凑到他弟耳边:“你说的小祝叫祝璟?” “昂……我没和你说过吗?我怎么记得之前告诉过你啊。” 站在牧元淮身边的少年脑袋扣了顶鸭舌帽,一双笔直的长腿微微敞开,站姿随意却很好看。 他正侧头在牧元淮耳边说着什么。 瞿卓斜着眼珠,悄悄瞥对面……极其眼熟的一张脸。 学校的升旗仪式演讲,以及各种荣誉表彰大会,已经把这张脸深深刻进瞿卓脑子里了! 每次下班都能路过荣誉墙,顶上全是这小子,他想忘都忘不掉。 好一个学渣。 瞿卓“呸”了一句,脑门冒出一串黑线,照着他弟脑袋拍了一下:“玩你哥玩上瘾了?人家的成绩拉你几条街,你跟我说他是学渣?!我他么差点开口让人不懂的题可以来问我,你知道吗?” “拉我……几条街???”瞿荣后知后觉地瞪大眼,左思右想半天,“不可能啊……牧哥跟我说的……除非牧哥骗我!” “不应该……他骗我干啥?我就说祝璟长了张学霸脸吧……” 瞿荣说话颠三倒四,差点给自己绕进去。 “我还不知道你?娘胎里带的鱼脑子。”瞿卓对弟弟彻底麻木。 那边兄弟俩说话的时候,牧元淮刷了两下手机,没听清也没掺和。 “你咋认识的呀?!”瞿荣抓住他哥的手臂,刨根问底。 瞿卓微笑:“改天你跟我去校园荣誉墙逛逛就知道了。” 他笑容阴森森,看得瞿荣打了个哆嗦。 走去售票点的途中,瞿荣一个人落在后面,嘴里嘀嘀咕咕:“不可能啊……就是牧哥告诉我的,还能骗我不成?” 隔了一会儿,瞿荣哒哒地追上来。 瞿卓见状递给他一件救生衣,却见他的傻弟弟拧着眉,一脸笃定:“哥你认错人了吧,祝璟那是牧哥他弟,你又不熟,脸盲。” 瞿卓:“……” - 救生衣和雨衣都套上之后,四人排着队挨个上船。 瞿荣在商贩那挑了一把最大的水枪,装水的“弹夹”顶一个水桶。 他付完钱,嘿嘿两声。 牧元淮蓦地察觉身后有视线,一转头,就见瞿荣坏笑地盯着他。 牧元淮脚步一顿,一个转身重回摊子前:“他那款,给我来两把。” 摊贩指着瞿荣手上的水枪:“那个蓝的?不巧啊小伙子,他那是最后一把,太大了,买的人少,我进货也少。不然你看看这个橙色的?” “嘿嘿嘿嘿~”瞿荣仰天长笑。 “……行,那就橙色两把。”牧元淮点开支付软件,冷不丁补充一句,“有桶没,再给我来个桶。” “靠……不是吧?”瞿荣瞪大眼,扯住瞿卓袖子,“哥你救救我!” 瞿卓:“自求多福。” 刚说完,卖水枪的大爷就笑眯眯从身后拿出个小型水桶:“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这个。” 漂流的水道挺宽敞,水流打在石头上,激起一片白色浪花。 祝璟不易察觉地呼出一口气,按了按太阳穴。 等他穿戴好救生衣,整完松紧带,腰侧冷不丁伸出一截漂亮的小臂。 小臂主人牧元淮仰着下巴,故意加大音量:“拿好了,一会儿瞿荣往哪躲,你就往哪打,清楚没?” 祝璟:“放心。” 瞿荣:“……” 前半段漂流很刺激,差点没给他们水枪晃出去。 水道不算长,半个多小时就漂完了,到了平稳的地方,周围游客纷纷掏出武器,开始水枪大战。 牧元淮下半身几乎一直泡在水里,他怀疑是船漏水,于是转身低头查看。 一刹那,一道水柱直冲他头顶,把他的雨衣帽子都打歪了。 牧元淮握紧拳头:“……” 瞿荣你死定了。 “牧哥你行不行啊!”瞿荣叉腰,以胜利者的姿势指着他,“警惕性也太差了。” 牧元淮抹了把头顶,半眯起眼睛,转身捞起灌满水的水枪,对准瞿荣一顿狂扫。 瞿荣大嗓门吱哇乱叫,试图通过音量攻击牧元淮。 当然,屁用没有。 牧元淮按水枪的同时还得躲避瞿荣的攻击,身体控制不住地后仰。 由于转了个身的缘故,他和祝璟由面对面坐船变成了前后排排坐。 几次下来,牧元淮的身体不知不觉朝后移动,直到紧实的脊背蹭到了祝璟胸口。 轻轻一下触碰。 祝璟舀水的动作停了,牧元淮毫无察觉,注意力全在对面船上。 山间水汽清凉,牧元淮雨衣半掉不掉地挂在身上,塑料堆成的褶皱处积了水,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溢出。 祝璟胸口微微发烫,盯着眼前的后脖颈看了几秒。 当牧元淮的肩胛骨再次划过他的锁骨,祝璟终于抬手,轻轻扯了扯不透气的雨衣,将塑料扯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祝璟后腰靠着气垫船,为了船不翻,他往前挪了挪重心,然后继续往船外舀水。 另一边的瞿卓也一样,弟弟跟个泼猴似的,眼看着船里水越来越多,偏偏水瓢不知所踪,瞿老师只好放弃形象,拿着他弟的洞洞鞋就舀。 牧元淮整个人几乎仰成一道弧线,后背隔着雨衣在祝璟身前反复摩挲,凉意丝丝缕缕地传过来。 祝璟垂眼望着眼前人的肩膀,平日张牙舞爪的一个人,此刻靠着他,莫名显出几分单薄,肩膀甚至比他还窄上几分。 偶尔有水柱绕过牧元淮溅到他身上,一次性雨衣恍如摆设,t恤很快湿了。 祝璟精力欠缺,牧元淮以一敌二,湿的最彻底,白色t恤打湿后变成一片薄薄的布料,若隐若现透着底下的肤色。 “靠!”瞿荣后脑勺被水呲了一下,大叫一声,“我的亲哥嘞,你准心被狗吃了吗?对准牧哥滋行不行,怎么一半都喷我背上了!!!” 牧元淮挑起眉,举着水桶,笑得恣意。 瞿荣脱下另一只洞洞鞋,对瞿卓抬下巴:“水枪给我,你跟祝璟一样休息去吧!” 被亲弟弟吐槽后,瞿卓并没有真的休息,而是重操旧业,乖乖拿着洞洞鞋往外泼水。 牧元淮一个晃神误以为瞿卓要用拖鞋泼他,下意识侧身躲避,动作一大,船摇晃的厉害。 就在船体晃动、他身形不稳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悄然环住了他,掌心虚虚贴住他的腰腹。 力道轻得像羽毛,几乎难以察觉,唯有手背上淡青的血管在白净皮肤下若隐若现。 牧元淮身体一僵,反应过来是谁后,整个人顿了几秒,唇线不自觉抿起。 祝璟似乎担心他听不清,凑到他耳边:“哥,你别掉下去,我帮你抓着点。” 掉下去?可能么? 牧元淮反驳的话下意识到嘴边,喉结一动,又咽了回去。 漂流水道的末端水域开阔,最深的地方只有一米五。 他牧元淮就没有不会的运动,掉下去也能游上岸,哪有那么废物…… 安静半晌,祝璟看见牧元淮快速摸了下耳朵,随即身前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句。 “哦。” 作者有话说: ---------------------- 提前更新[摸头] 第17章 感冒 上岸后,工作人员收了救生衣。 瞿荣甩了两下洞洞鞋,拽起胸前短袖跟拧海绵似的拧,布料哗哗往下淌水。 自然,别人也好不到哪去。 将胸前衣服拧成皱巴巴一片,瞿荣才扭头看他们。 看见牧元淮的瞬间,他眼睛发亮,道:“牧哥!你太有心机了吧!” 牧元淮神情一顿:“?” “你这白衣服湿了就跟没穿似的,嘿嘿嘿……这腹肌,这线条,给大家伙发福利呢!” “……”牧元淮拧了下衣摆的水,自己也有些烦躁,“我怎么知道,第一次漂流。” 来之前听瞿荣说这水道刺激程度一般,谁知道进这么多水。 “嘿嘿,再让我看看——”瞿荣咧着嘴角,玩笑似的张开五指朝牧元淮靠近。 正缓步靠近,二人之间突然插进一个硬邦邦的人影。 瞿荣一愣,疑惑地抬眼:“?” “不可以。”祝璟横插一脚,用身体将牧元淮挡了个结结实实,“哥你快走,有人图谋不轨,我拦他。” 牧元淮:“……” 瞿荣遗憾,一脸小孩不懂事的表情抱怨:“你个高中生懂什么,这一看就是我们牧哥精心设计的~~~” 长长的颤音跟吉他拨弦似的,吵。 牧元淮甩甩手上的水珠,啧了句:“我精心个锤——” “哎!”瞿荣碰碰祝璟的手臂,补充,“没准这次漂流还能给你钓个嫂子回来。” 他语气真情实感,说完叉着腰哈哈哈地笑。 祝璟安静几秒,垂眸踹飞路边一颗小石子,然后回头微微垂着眼皮,瞥牧元淮。 第22章 牧元淮几乎瞬间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就解释:“你听他瞎说,我还需要大费周章上这儿钓?” 祝璟:“……” “哎哎,确实确实,是我说错了,”瞿荣连连点头,眉飞色舞地解释,“我们牧老板往吧台一坐,至少5个人问他要微信!是平均每天5个哦!有男有女,行情好得不得了!” 走在最前方的瞿卓闻言,停下收拾头发的动作,揶揄道:“牧老板?有男有女?” 他语气很自然,社会如此,有些东西见多了,也不避讳讨论。 牧元淮抬起手肘,撑在祝璟肩膀上,挑眉:“魅力大,不行?” 瞿荣哎哟一句,解释:“那哥你想多了。但凡有男的敢搭讪牧哥,别管丑的帅的老的少的,全给轰出去拉黑名单了!” 瞿卓鼓掌:“这么有男德?” “废话,牧哥是谁。” 瞿荣自认什么都一般,唯独长了一张好嘴。 说起话来满嘴跑火车,自己跟自己都能聊半天,大家都习惯了。 一行人嘻嘻哈哈,聊了一道。 山间鸟鸣婉转清脆,清风拂过,带走大半躁意。 “那女的呢。”祝璟状似无意又将话题扭了回去。 他的嗓音不轻不重,如同飘在风中,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他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心上。 瞿荣抹了把脖子的水珠,托下巴:“女的?女的全部拒绝掉了吧……” 回想半天,瞿荣终于点头,笃定道:“没错,就是这样子,至少我在的场合没见过牧哥加别人,想要到我牧哥的联系方式难如登天~_~” 祝璟不动声色,余光划过身后,那人的皮肤露在阳光下,很是清透。 “哦,这样。”他说。 瞿荣:“是啊,就这样。” 牧元淮丝毫没察觉祝璟语气有什么不对劲,被瞿荣说了两嘴后,他全程都单手拎着白t恤前襟。 只要不紧贴皮肤,就透不出底下的线条。 瞿荣虽然年纪比祝璟大,却是几人中最青春活力的一位。 他咵咵跑了几步,张开手臂拥抱大自然:“话说牧哥你打算清心寡欲到啥时候?何年何月才给我找嫂子啊。” 牧元淮反应平平,看都没看他一眼:“你亲哥不是有女朋友,想喊嫂子你喊呗。” “那不一样,”瞿荣偷摸瞄了眼亲哥,压低声音,“就暑假前,他让人甩了,现在也是个单身狗。” “……”瞿卓停下脚步,“瞿荣你活腻了?” 出来漂个流,底裤都被亲弟扒了。 “没有啊,哥!我啥也没干!我错啦!!!” 瞿卓小时候揍自己亲弟弟,那可都是下狠手的。 这也导致二傻子瞿荣一看他哥表情就知道要遭,拔腿就往洗漱间冲,跑得比兔子快。 小景区的洗漱间虽称不上潦草,但绝对属于简陋的行列。 喷头与喷头之间没有隔墙,不过在南方,好歹欲盖弥彰拉了几道薄帘子。 “哥,你带洗发水了吗?” 薄帘轻动,左侧高挑的人影顿了顿,接着转头望过来。 帘子很薄,不比丢进垃圾桶的塑料雨衣厚多少,那点隐私纯属靠距离保持,但凡祝璟往帘子一侧贴近点,朦胧立刻便会转变为清晰。 牧元淮淋着发尾,瞥他一眼:“瞎讲究,冲一冲得了,反正回去还得洗。” 祝璟“哦”一声:“那你那边是凉水还是热水?” 想到祝璟爱洗热水澡的臭毛病,牧元淮抹了两把脸:“夏天,都冷水,用热水洗你不会出汗么?” 简单的冲洗要不了多少时间,短短五分钟,四人都换好了干爽的衣物,默契的没吹头发,纯自然风干。 地方是瞿卓找的,他备忘录写了简单的攻略,漂流完刚好去山脚下的农家乐吃午饭。 吃到一半,牧元淮发现祝璟碗里的米饭没怎么动,依旧高出碗沿,菜似乎也没怎么吃,骨碟空空如也。 牧元淮夹了口糖醋排骨,问:“不好吃?” 祝璟用汤勺搅了搅老鸭汤,神色自然地解释:“没,不是很饿,没什么胃口。” “一会儿吃完上山摘杨梅和李子去?晚上再去旁边大院吃烧烤,都是自家养的山鸡。”瞿卓啃了口鸭腿,扫视一圈众人。 “行啊。”瞿荣第一个响应。 牧元淮看得出祝璟兴致不高,想到他毕竟和瞿家两兄弟不熟,便说:“我和祝璟就不去了,下次再约。” 祝璟正往嘴里塞白米饭,闻言望向他,牧元淮倒是一脸坦然。 “啊——别啊,来都来了,反正你们回去也没啥事。”瞿荣扒住牧元淮的手臂。 “谁说没事,家有宠物得添水,不好意思。”牧元淮淡定道。 瞿荣疑惑:“什么宠物?你家养狗了?还是把咱巷子里的流浪猫收养了?” “问题那么多,吃你的吧。” 见牧元淮没开玩笑,瞿荣挽留几句也不多纠缠,他靠在椅子上:“什么宠物啊,改天带出来让我撸撸行不行?” 牧元淮:“我怕你被它扎死。” 扎死? “刺猬啊?”瞿荣睁大眼,“整半天牧哥你养的异宠,我听说刺猬屁股可软了,跟果冻似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牧元淮想了下,刺猬屁股软不软他不知道,但他家仙人球是挺硬的。 逗瞿荣实在是有趣,在某人的强烈要求下,牧元淮答应下次瞿荣去他家时,让对方好好玩玩他的宠物。 — 知了叫声阵阵。 牧元淮把祝璟的行李袋扔进后座,抬手对那两兄弟招了招:“走了,下次玩。” 他告完别上车,祝璟坐在副驾驶已经快睡着了。 少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眼睫微微下垂。空调刚开,温度还没降下来,一会儿工夫就把他白皙的脸颊闷得微红。 祝璟太白了,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都很明显。 牧元淮收回眼,默默调低温度。 下午两点多,车辆一路畅通无阻开到小区附近,祝璟也睡了一路。 一声轻轻的橡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越野车在地下室停稳。 牧元淮轻松按下安全带卡扣,扭头发现某个人还在睡,于是他推了推祝璟的手臂。 “喂,到了,醒醒。”牧元淮无意识压低了音量,动作也比平常轻。 就在他以为祝璟已经熟睡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应, 很轻的一声“嗯”。 那声音低沉沙哑,有气无力,仿佛是从嗓子缝里勉强挤出来的。 牧元淮迟疑两秒,掀开祝璟的帽子,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空调已经开了许久,可祝璟的脸上依然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牧元淮骤然眉头一拧,迅速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滚烫一片。 “发这么高的烧怎么不早说?!”牧元淮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去解祝璟的安全带。 全程祝璟几乎没有动静。 他匆忙下车,绕到副驾驶一侧拉开车门,试图把某个意识模糊的高中生扶出来。 车内空间不大,他单手撑住车门,另一只手扣住祝璟的肩膀,却使不上力。 几次尝试后,牧元淮干脆俯身探进车内,半个身子都压进座椅间,手臂环过祝璟的腰背,试图把人往外带。 眼前覆下的身影极具存在感,祝璟薄薄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看见的是牧元淮绷直的脖颈和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烧得眼睑泛红,神思迟钝,足足运转了五六秒,才意识到牧元淮正费力地揽着他的肩膀想要把他带出车外。 两秒后,牧元淮耳侧拂过一道灼热的呼吸。 祝璟低低地笑一声。 “哥,你好笨,”他哑着嗓子,“为什么不叫醒我。” 牧元淮:“……”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发烧 牧元淮条件反射地捂住脖子,耳侧残留的热意让他脊背僵了一瞬:“……睡那么死,谁叫得醒……” 他说话时眼睛不自觉在车内乱飘,神思乱了一瞬:“还有……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为什么不早说?” 祝璟无力地靠着头枕,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不知道,可能洗澡的时候,也可能吃饭的时候。” “那你告诉我啊,我要是不主动回来,你是不是还打算跟着去爬山?”牧元淮耳根残留的热意逐渐消散,磨了磨后槽牙说。 祝璟犟嘴:“我没说过。” “嘴巴倒挺硬,”牧元淮嗓音沉了沉,俯身逼近,“你知不知道那座山离最近的医院有几公里?” “不知道,”祝璟薄唇轻动,问,“几公里?” “……” 其实牧元淮也不知道,谁闲的没事计算医院的距离。 祝璟满不在乎的语气几乎要将牧元淮点炸。 第23章 他一把扣住少年的手腕,力道大得在对方冷白的皮肤上留下指痕。 同居这一个月,祝璟早已摸透牧元淮的脾气。 此刻男人紧绷的嘴角带着几分压迫感,垂落的额发半遮住眼睛,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跟着凝滞了几分。 “那你知道高烧会烧坏脑子么?”牧元淮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车内气氛僵了几秒。 牧元淮心里清楚得很,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但他就是莫名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更受不了祝璟无所畏的态度。 气氛凝固间,祝璟眼尾突然垂了一下,接着喊了他一声:“哥,我好晕。” 明明祝璟的语气并不旖旎,嗓音甚至有几分沙哑,牧元淮却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祝璟太清楚牧元淮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了,话音刚落,他滚烫的额头就重重抵到了牧元淮的颈窝处。 牧元淮被这突如其来的热度烫得一麻,刚想关心,又想起他还在生气,冷声道:“现在知道喊晕了?去医院。” 说着要推开这颗发烫的脑袋。 祝璟却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手指圈住他的腕骨。 牧元淮挣了挣,他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不去,”祝璟的声音闷在牧元淮肩头,“医院好臭……” “臭不死你就得去。”牧元淮强硬道,语气没得商量。 “那你下车干什么?”祝璟突然抬起烧得通红的眼睛,“不是打算带我回家么?” “……” 人的思维都有惯性,他在小区地下停车场发现祝璟发烧,第一反应就是要赶紧把人带回家。 空气安静几秒,牧元淮退出车厢,尚未出口的话拐了个弯,生硬地解释:“老子是怕你晕我车上。” 祝璟忽然勾起嘴角,轻笑出声,烧得泛红的眼尾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真不用去医院,刚逗你玩的,回去睡一觉就好。” 牧元淮眯起眼睛,审视的目光在祝璟脸上来回扫,祝璟故作轻松地眨了眨眼。 发烧和中暑的症状太像,他实在拿不准,如果是中暑的话…… “不是中暑,”祝璟像是看穿了他的顾虑,抢先道,“普通感冒,早上起床嗓子就有点痒。” “早上?”牧元淮心头一紧,声音陡然拔高,“那你还敢答应去漂流?” 祝璟:“……” 说漏嘴了。 山里的水沁凉,漂流的河道里漂着青苔落叶。 全程半个多小时,下半身几乎一直浸在水里,连最后的冲洗都是直接用凉水,几小时折腾下来,感冒彻底爆发。 地下停车场空旷得像一座洞穴,寂静到只剩风声。 祝璟抿着唇,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牧元淮嘴巴绷成一条直线,话刚到嘴边,衣摆忽然传来两下轻轻的拉扯。 “不说这个,”祝璟打破沉默,声音带了点鼻音,有些黏糊,“头好晕……”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倏地向前一栽,额头啪一声,精准磕到了牧元淮身上。 牧元淮已经退出副驾驶,站在打开的车门旁,未出口的话都被这颗发烫的脑袋堵了回去。 又来这招? 牧元淮想。 身前滚烫的呼吸透过单薄的衣料,烧着他胸口的皮肤。 祝璟脖颈低垂,脊背也弯出一个弧度,那双手臂松松地环在他的腰上,指腹不轻不重抓着他的衣服。 病恹恹的,像他常喂的猫。 爱蹭人,但又不许人主动摸它脑袋。 地下停车场闷热难耐,空气中飘浮着车胎摩擦地面带来的干燥灰尘味,并不好闻。 牧元淮盯着祝璟毛茸茸的黑发后脑勺,把人甩开的心思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不去医院也行,去小区门口的街道卫生所。” 祝璟:“……” - 牧元淮照顾自己还算有点心得,照顾别人确实是头一遭。 祝璟不肯去医院,又一个劲跟他喊头晕,牧元淮强硬把车开去了卫生所。 所幸那边的老医生经验丰富,仔细检查后告知是普通感冒,传染性弱,不用太担心。 最近天热,晚上贪凉吹一宿空调感冒的人不在少数,老医生开了些退烧药和感冒灵就让他们回去了。 在部分知晓内情的亲戚眼中,祝璟算是他异父异母的弟弟。 前段时间的鞭炮事件,更是让他们认为他和祝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对祝璟有责任。 那场闹剧过后,牧元淮手机陆续收到过几条谩骂短信,夹杂着可笑的错别字。 “灌迷魂汤”“带坏弟弟”“克死人的扫把星”等等字眼充斥在屏幕上。 他妈这辈子就生了他一个,哪来的什么弟弟。 牧元淮眉毛都没动一下,干脆利落删除拉黑,顺手将这些号码打包发给了教培机构和房产中介。 这些谩骂基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毕竟高中那会儿,难听的好听的都听惯了。和那帮所谓亲戚吵了没十次也有八次。 只是在看到“后妈”这个词时,他的指尖顿了顿,不可避免地想起躺在病床上,他长别的母亲。 …… 药效上来容易犯困,牧元淮洗澡的几分钟里,祝璟已经睡熟了。 他驻足在小房间外左思右想,一会儿觉得祝璟自己不说,烧坏脑子自作自受,一会儿又觉得他早该察觉,早知道就不叫祝璟去漂流了。 牧元淮攥着宽大的白绒毛巾,狠狠擦了两把头发。 他沉默地拧眉,想起那老医生说的空调,抬头看了看。 小房间的空调挂在书桌上方,跟单人床侧开了一步,但冷风确实也正对着脑袋吹。 牧元淮默不作声把空调温度又向上调了亮度,显示器上变成了29度。 他转身走了两步,刚要出门,手都搭在了门把上,又鬼使神差折返回来,一把攥住被子一角捏了捏。 蓬松厚实。 不薄啊……比他的被子厚多了。 牧元淮蹙眉嘀咕了句,摁灭走廊灯,回了主卧。 祝璟一觉睡到夜里七八点,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拉着窗帘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 他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黏腻腻的,就连枕套也潮潮的,叫人难以忍受。 祝璟昏昏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手指抵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轻轻按压。 半晌,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些,他才摸索着去开灯。 “啪”一声,亮起的灯光刺得他眯起眼。 花了些时间适应,祝璟注意到了侧边的床头柜,不知何时静静立了一只恒温水壶,亮着微光的数字屏还被人用揉成一团纸巾遮住了。 他一愣,反应过来后抬手触碰壶身,比体温烫一些,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 与此同时,房间门锁一声轻响,牧元淮身着黑色带logo的睡衣套装,手指上挂了一只打包袋,里面有一碗粥和一盒小笼包。 他推门而入,把吃的往床头一搁:“随便买的,醒了就吃。” 祝璟的视线掠过牧元淮,落到热粥上。 粥碗靠着水壶,小笼包上还有一碟香醋。 他喉结动了动,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出汗了,身上黏,我先……” 话未说完,牧元淮一把按住了他掀被子的手:“先什么先?空腹洗什么澡?”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想到中午祝璟几乎没动筷子的饭菜,牧元淮的脸又绷起来了。 祝璟在他逼视的目光下,妥协般叹了口气,拿起了勺子。 随着体温下降,久违的食欲终于涌了上来。 短短几分钟,盒子里的食物被祝璟解决得干干净净。 “我去洗澡了。”祝璟放下碗筷,立刻掀开被子,带起一阵温热的风。 牧元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浴室门口了。 “……” 洗完澡,祝璟长舒一口气,每个毛孔都透着一股清爽。 他吹干头发,走出浴室环视四周,重点看了眼开着一条缝隙的门口,随即脚步一转,自然地掀开了牧元淮的被窝。 牧元淮通完电话,扫了眼时间,估摸祝璟该洗完了,随手将手机塞进裤袋,推开卧室门。 门刚打开,他就脚步一顿。 眼前的画面让牧元淮太阳穴毫无预兆跳了两下。 房间中央,祝璟的头顶翘着一小撮头发,大喇喇地占据着他的床。 蚕丝被严严实实裹到下巴,只露出个蓬松的发顶,看这架势怕是已经躺了有一阵子了。 牧元淮:“?”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酒酿 此情此景,四个大字出现在牧元淮眼前——鸠占鹊巢。 有这样直接往别人床上躺的么? 他的被子,他的枕头。 牧元淮无语,走到床边叩了两下床单吸引注意:“往哪躺呢?” “我的被子都是汗,不舒服。”祝璟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像闷了层隔音罩,说着掀开被子一角,“分你一半。” 第24章 暖黄的吸顶灯下,祝璟裸露在外的皮肤微红,不知是热水冲的,还是吹头发吹的。 “你倒是大方得很,”牧元淮气极反笑,“嫌我最近太清闲,存心传我感冒?” “医生不是说……”祝璟声音渐轻,随即想到什么,掀开被子起身,“那我走,不打扰你,我回去……” 话音未落,随着被子掀开,空调冷风争先恐后擦上他裸露的肌肤,祝璟适时拧起眉毛,扶了把脑袋。 冷气激得他打了个明显的寒颤,冷白的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 牧元淮:“…………” 黑色的布料将祝璟劲瘦的腰腹勒出浅痕,直直打进他视线里。 谁告诉祝璟冷白皮穿黑内裤的,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牧元淮别开眼,揉了揉鼻尖,有些恍惚。 他想,空调温度可能确实开太低了——吹得他头疼。 - 某个吹毛求疵的家伙,不仅嫌弃他自己的被子有汗,就连床垫也非要晒几天太阳才肯用。 想到小房间空调安装的位置,牧元淮最终绷着脸妥协了。 他黑着脸给祝璟挖了颗感冒药,又给自己泡了包板蓝根,最后从柜子翻出一条偏厚的羽绒被,把他的蚕丝被从对方身上赎了回来。 祝璟睡觉很老实,不知是不是担心传染,半夜牧元淮起身上厕所,发现祝璟给自己戴了一个口罩。 高挺的鼻梁将口罩上端顶起一个弧度,两侧绳子勒着脸,脸朝向床外侧,想也知道并不舒服。 牧元淮绷着脸,把他口罩扯了扔垃圾桶。 闷得慌。 - 祝璟的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除了一场发烧,嗓子哑了两天,其余没有任何症状。 牧元淮向来小病小痛不近身,跟祝璟睡了三个晚上,愣是一点事没有。 祝璟能感觉到这两天牧元淮在生他的气,特别是退烧后。 包括且不限于阴阳怪气、无视、咖啡店开业不喊他、晚上查岗也不带他。 这天下午,牧元淮又一次独自出门去店里,祝璟坐在书桌前,听见大门落锁的声音格外清脆。 他点开相册,里面有不少漂流拍的照片,其中一张牧元淮笑的特别开心,湿漉漉的发丝飞扬,是上岸后扔飞瞿荣洞洞鞋那会儿。 祝璟嘴角克制地浮起一丝笑意,短短几秒,又消失了。 他攥着手机,点开微信,手指在某个对话框上停留半天,最终只是整理图片发了条朋友圈。 刚发送成功,有段时间没见的同桌哗哗就来了几条消息。 【林天瑞:喵的[生气],你上哪玩去了?!居然不喊兄弟我!还发朋友圈炫耀!】 【林天瑞:啊啊啊靠,这是漂流吧?东郊出去那块儿?】 【林天瑞:人呢?】 【林天瑞:你数数咱多久没聊天了,明天游泳去呗,我爸在东方城新开的游泳馆办了张卡!】 【林天瑞:话说你边上那手是谁的?你俩靠那么近?瞒着我偷偷谈上女朋友了???】 祝璟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林天瑞咋咋呼呼打字的模样。 【祝璟:。】 林天瑞在微信里吵吵嚷嚷给他弹表情包,祝璟无动于衷,点开那张发了朋友圈的图片。 图片中有两只拿着水枪的手,一只皮肤冷白,是他的,另一只骨节匀称修长……是牧元淮的。 祝璟盯了很久,关上手机走去阳台。 水枪安安静静躺在阳台柜子上,圆柱形的瓶身底部残留了一指节深的水。 他站在柜子前,拿过水枪,拧开灌水口,花了几秒时间将水倾倒干净,再妥善放回原位。 - 祝璟到「半醒」时,天色刚转黑,大约七点半。 他没有后门钥匙,牧元淮不在身边的情况,只能走前门。 虽说半醒与普通酒吧性质不同,但仍有酒类销售,牧元淮安排了一个员工在门边站岗,年纪太小的统统不让进。 祝璟来过不少次,员工多少认识他,私下喊他“牧哥那个帅弟弟”。 站岗的员工对他点头打招呼,就把人放了进去。 店里音响播放着一首颇有格调的纯音乐,祝璟偶尔觉得牧元淮店里的风格其实走歪了。 一进来,饭菜香味比酒味浓。 这都归功于后厨那位三天两头研究新菜式的厨师。 祝璟见过两面,那人微胖,带着一嘴家乡口音,三十多岁,时不时就喊牧元淮试菜。 祝璟穿着白色的宽松衬衫和牛仔裤,耳朵上挂了只蓝牙耳机,颀长优越的身形一进来就引起了周围不少女生的讨论。 瞿荣正在做桂花冰酿,一抬眼,就看见迎面朝吧台而来的祝璟。 就说这群顾客怎么突然骚动了。 瞿荣擦干手背的水,挥挥手,揶揄道: “哎呀——大学霸终于肯出山了?!昨天咖啡店开业仪式都没见你。来来来,扫码有红包,前三杯半价,开学后也可以塞进你们学校西门的栏杆里!不领就亏了!” 祝璟找了左右都没人的位置坐下,耐不住瞿荣热情推荐,扫了个码。 瞿荣随口提到:“话说你怎么不跟牧哥一起来?一家的还弄什么前后脚,跟那高中小情侣上学故意错开似的。” “……” 祝璟关上手机,是他不想吗,是牧元淮压根不带他。 “他人呢?” “牧哥?”瞿荣说,“又上后门喂猫去了吧,十几分钟前看他进休息室里了。” 祝璟刚打算走,衬衫就被人扯了一下。 “来都来了,帮我尝尝这个,”瞿荣匆匆拦住他,掏出一个长筒玻璃杯,边调边介绍材料,“酒酿,鲜奶,桂花酱,尝尝好喝不?” “酒酿?” “对啊,酒……”瞿荣话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噢——你未成年!不过酒酿连小学生都会吃,酒酿小圆子你不会没吃过吧?” 祝璟张了张嘴,刚发出一个音节,余光里就出现了穿着绿t恤的熟悉身影。 他顿了顿,往回推玻璃杯的手指停滞一秒,音量不变:“哦,那谢了,酒酿一般有几度?” “不高不高,也就——” “啪”一声,瞿荣话音戛然而止。 再低头,只见木质吧台的桌面上按着一只手掌,薄薄的皮肤底下凸着淡色的青筋。 瞿荣小心脏被吓得扑通一跳,而他对面的祝璟神情冷静,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早料到有这一遭。 瞿荣呆呆地喊:“牧哥……” 牧元淮黑着脸,耳朵自动屏蔽了瞿荣的声音:“你来这干什么,不是说了好好待在家?” 他语气不善,瞥向桌上的玻璃杯:“这是你能喝的吗?” 祝璟喉结滚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眼看气氛逐渐凝重,瞿荣化身和事佬,打起圆场:“牧哥,这玩意度数比气泡酒还……” 牧元淮一个眼刀,和事佬瞬间收起话头。 瞿荣虔诚地双手捧回桂花冰酿,悄悄在心里补了个字——低。 度数比气泡酒还低。 可以忽略不计。 祝璟唇色浅淡,抿成一条直线,骨节分明的手搁在深色吧台面上,他掀起眼皮快速瞥了牧元淮一眼。 察觉气氛不对,聪明人瞿荣果断往左移一米,假装心无旁骛地调他的酒。 牧元淮具体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想什么,看见祝璟要喝,下意识就过来拦了。 眼下一思索,他们俩其实有几天没好好讲过话了。 他并没有多生气,准确来说只是心里有点异样。 牧元淮始终记得那天早晨。 可能这样想有点自恋,但他总觉得换个人喊……祝璟大概率不会去漂流。 重点就在这,牧元淮天生不喜欢欠人情,更不愿意别人迁就他,他和祝璟的交情,也没深到让对方为他抱病的程度。 牧元淮纠结情绪上来的时候,面上表情较平日更丰富。 他毫无察觉,眉眼却一蹙一疏,紧绷的下颌也时不时卸力。 浅浅的灯光落在他发顶,如同镀上了一层夕阳的金辉。 祝璟一时失神,目光竟停留在对方脸上忘了移开。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物业 牧元淮不知道自己纠结的模样有多明显,甚至当他酝酿好话术,嘴角下意识的那抹放松都被祝璟捕捉到了。 于是他话音未出,祝璟忽然弓身,胸口起伏,克制地咳嗽两声。 单薄的衬衫紧贴凸起的肩胛骨,下摆随咳嗽声轻颤。 又搞什么? 就知道感冒没那么容易好。 牧元淮未出口的话憋了回去,算了,不跟病秧子计较。 祝璟肤色白,灯光映照着他薄薄的皮肤,更显苍白。 牧元淮最初气势汹汹的阻拦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什么效果都没有。 他麻木地站了一会儿,祝璟又开始咳嗽。 第25章 牧元淮烦躁:“……说了别喝,咳不死你。” 瞿荣见缝插针:“牧哥,其实他还没喝呢。” 祝璟不置可否。 牧元淮:“有你什么事。” 瞿荣微笑:“喳,那皇上您请便,小的退下了。” 麻烦…… 触及祝璟苍白的脸色,牧元淮啧了声,指尖在桌面扣了两下,偏头:“去休息室。” 虽然他语气暴躁了些,但这举动明显是和好的意思。 不出祝璟所料,接下来的五分钟,被冷落两天的他从某人手中得到了一杯冒着气的热牛奶,虽然过程中夹杂着一连串的“亲切问候”。 玻璃杯重重搁在茶几上,乳白温热的液体顺着杯口摇晃几圈。 牧元淮递完热牛奶,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坐在凳子上胡乱刷着手机。 他今天穿了一件绿色的破洞t恤,身后带白色印花,换个人就是土味精神小伙,穿他身上却张扬显眼,好看极了。 t恤领口被斜剪了一刀,完整露出牧元淮左侧凸起的锁骨,另一块毛边破洞在腰间,像是利爪扯破衣料留下的痕迹。 “咚。” 一声清脆响声,冒着热气的牛奶杯被祝璟不轻不重搁到了桌子上。 牧元淮微微阖眼,正要找茬,却听见祝璟缓缓问:“哥哥怎么那么多破衣服?” 破衣服?这是他在网上半天才挑中的,有没有审美。 牧元淮手指捏住衣料摩挲两下:“拧什么眉,逼你穿了?” “我没那个意思。” “今晚特地来找打?” 又喝酒又攻击他的审美。 牧元淮不要脸地想:要不是他脾气好,早把祝璟轰出去了。 说完,他兴致缺缺地锁上手机,指腹顶着屏幕,当成指尖陀螺一样转动。 片刻,牧元淮伸手去够桌上未开封的矿泉水喝,腰部的破洞随着他的大动作而变形,若隐若现露出一片白净的线条。 祝璟凝视了几秒才别开眼:“我是想问,哥还要晾我多久,别生气了。” 牧元淮嗓音凉薄:“我没生气。” “可你不回我消息。” “没看见。” “不信。” “……”牧元淮不耐烦地蹙眉,“面对面有什么好发的。” 祝璟给他发消息那会儿,牧元淮正躺家里沙发上打游戏。 某人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特地绕远踱步到他跟前,将啃剩下的苹果核扔到沙发的垃圾桶。 与此同时,牧元淮手机传来震动,显示祝璟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已经不能用多此一举来形容了,简直是闲得慌。 所以他没回。 至于祝璟说的生气……牧元淮大概是在生自己的闷气。 “不是说没看见么。”祝璟来了一句。 牧元淮喉咙噎了一下,心知肚明的事,小鬼还质问上了。 “不回咋了?你不挺牛么?我——”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响起,硬生生截断了牧元淮的话。 他皱眉瞥了眼屏幕,又是本地的陌生号码。 自从上次连挂两通祝璟班主任的电话后,现在看到这种本地陌生来电,牧元淮的手指都会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他摁下接听。 “通了通了……喂?您好您好,冒昧打扰了,请问您是牧兴文先生的儿子吗?” 牧兴文? 牧元淮握着手机一怔,脑子里七七八八的东西瞬间散了大半,他抬头撞上祝璟的视线。 空气凝固了几秒,显然两人都想到了前段时间那场车祸。 半晌,牧元淮垂眸再次确认来电显示,声音沉了些:“你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乱的电流音,紧接着响起窸窣的说话声。 “——对对对,联系上了,那我先跟他说……喂?牧先生您还在听吗?” 牧元淮敷衍地“嗯”了一声。 然后余光瞥见祝璟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没好气地冲对方挥了挥拳头,示意对方把眼睛收回去。 “好的好的,牧先生,我们是玺悦湾二期的物业。” 电话那头声音有点小心翼翼:“我们这儿有套您父亲名下的别墅,长期空置,前段时间不是台风嘛,阳台玻璃松动脱落,差点砸伤其他业主,对方已经报警了……” 牧元淮蹙眉:“什么?” 物业人员吞咽了一声:“是这样,我们本来想联系您父亲,但一直联系不上,后来从民警那边得知……那个……您节哀。” “总而言之……现在别墅二楼存在安全隐患,可能需要您抽空来处理一下……” 那物业分了好几口气讲完一段话。 牧元淮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玺悦湾这个别墅区他知道,去年广告推得很开。 但他们说牧兴文是业主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牧兴文有多少钱他清楚,不要说别墅区,就是普通小区的套房,首付也不是他出得起的。 见牧元淮一直没反应,电话另一头物业试探询问道:“牧先生?您还在听吗?是不是我说得太快了?要不我再给您解释一下,就是之前台风……” 牧元淮打断他,言简意赅地确认:“你们确定房产证上是牧兴文的名字?” “千真万确!”物业连忙保证,“系统记录清清楚楚,民警也确认了您是唯一的法定继承人。” 对方话语顿了顿,毕竟是服务业从业人员,形形色色道德标准不一的人都见过。 牧元淮总共也没开口讲两句话,那物业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好语气恳切道: “我们第一时间就清理了掉落的窗框和碎玻璃。但您父亲的别墅目前还是毛坯状态,接下来台风季强降水,要是雨水倒灌,安全隐患也不少,您说是吧?” 物业叽里呱啦举了一堆例子,长篇大论的几分钟里,祝璟窝在沙发上安然地喝完了最后一口热牛奶。 他将杯子推到桌子中央,抬眼望向牧元淮。 后者正举着嗡嗡响的手机,揉太阳穴。 “不如……您先加一下我们管家的联系方式?我们把现场照片和具体地址发给您。”物业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一趟?”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牧元淮一时难以消化,祝璟却显得毫不意外。 甚至在捕捉到电话那头物业的只言片语后,少年微不可察挑了挑眉,眼底眸光闪过一丝了然,像极了这些都在他预料之中。 祝璟本以为牧元淮会继续追问细节,谁知牧元淮思索片刻,不咸不淡甩出一个“行”字。 牧元淮花了些时间与对面物业沟通。 他反复点开照片查看,底下的签名确确实实出自牧兴文之手。 牧兴文签名有个特点,“文”字的撇会被他写得像个英文字母“j”,撇的尾部老是跟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大弯钩。 而通过物业发来的照片,他也看见了传闻中牧兴文购入的三层别墅。 其中朝南面的阳台玻璃栏杆,以及东面房间窗户皆有破损,对应上了物业所说的话。 牧元淮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情况。 邻居报警,警方到场,发现房屋受损有安全隐患。 无人居住但需要维修,要求物业联系业主,物业公司试图联系未果,转而通过民警找到其他人的联系方式。 ——也就是他本人。 【物业:您看明天上午有时间吗?附近住户都催得紧,我们在边上设置了警示牌,不过还是早点处理为好。】 【牧元淮:具体哪个门发我。】 【物业:好的好的!那我现在就发给您,明天您到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物业:[定位]】 …… 晚上,牧元淮睡得不太踏实。 深夜时分。 他半梦半醒,习惯性屈起膝盖,修长的腿无意识往床单左边探去,直到触到一片冰凉,他才恍惚意识到,祝璟已经回小房间去了。 牧元淮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一蜷,闭着眼睛胡乱拽了个抱枕塞到腿边垫着。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到让自己都有些恼火。 要不是祝璟跟他睡了几晚,他根本不会发现自己有架腿这个臭毛病。 - 翌日。 玺悦湾西门。 牧元淮的车停在小区门口的停车位上,他锁上车门,仰头望向玺悦湾欧式庄园款的大门。 “您好,是牧先生吗?”保安室匆匆走出来一个人。 穿着制服的年轻物业脸上挂笑,仰头望着面前样貌出众的男人,等待回答。 “嗯。” 牧元淮不轻不重应了声,神情无波澜,阳光照进他的瞳孔里有些刺眼,男人眯了眯眼。 “好的。我姓赵,是玺悦湾的物业管家,也是昨天跟你线上联系的那位,您叫我小赵就行,我先带您去房子那边看看?” “好。” 牧元淮回答完,迎着太阳扭头打量某人,抬手就把对方帽子摘下来,扣在了自己头上。 第26章 祝璟:“……” 牧元淮冲他挑衅一笑,顺便调整帽子方向。 这样就好多了,舒服。 小赵受过专业训练,面色不改:“这位是您朋友吧,两位请跟我来,有几段小路不方便开车,我们有专门的接送车。” 坐在小型观光车上,牧元淮还不忘打听情况。 “小赵,你在售楼部待过没有?” “您怎么知道?料事如神啊!” “那你对牧兴文有印象吗?他什么时候看的房子?” 小赵边开车,脑袋边往后摆:“当然有,您父母还是手挽手进来的呢。我们售楼部每个人都印象深刻哈哈哈,毕竟那段时间没一个人开单,就您父亲一下子付了全款。” 牧元淮微微阖起眼:“父母?” “对。”小赵点头。 两秒后,他脑子一个激灵,对什么对,不对啊!要是有老婆的话,警方那边怎么会说只能联系牧先生一个人? 小赵仿佛被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自觉说错话,尴尬地舔了舔嘴唇:“那个啥,反正就是一位长得挺标致的女士,鼻梁高高,皮肤白白的……” 两声尬笑后,小赵从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忽然看见了什么,福至心灵,自以为很有趣地转移话题: “说来跟您朋友长得挺像,五官都很立体,眼睛也像!” 祝璟眉梢轻轻一抬。 牧元淮则向后一仰,知道是谁了。 下了车,小赵在前面带路。 牧元淮刻意落后几米,不远不近地跟着,走到一处林荫下,才问祝璟:“你知道他们买房子了么?” 那物业的形容很清晰。 跟祝璟长得像,又待在牧兴文身边的女人,只能是祝璟母亲——林晓晞。 如果买房子是作为婚后新房的话,恰好印证了他初见祝璟,将人带回店里那晚,听筒里房东的那句—— “你妈妈上个月不是说不租了吗?” 唯一令人费解的是全款购房的资金来源。如果不是牧兴文出的钱,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牧元淮的目光在祝璟身上停留许久,对方却出奇的安静。 清晨干净透亮的阳光将树梢照成翠绿色。 隔了很久,久到两人走出了树荫范围,祝璟细密的眼睫落进阳光里,他才摇了摇头。 走前面带路的物业自说自话半天,突然发现身后没了动静。 回头看见两位身材高挑的男士远远落在后面,连忙高声招呼。 腿这么长怎么走得比他还慢?看来有钱人确实缺乏锻炼...... 玺悦湾别的不说,最突出的就是小区内部郁郁葱葱的绿化景观。 物业特意带他们走的这条鹅卵石小径,单侧的绿植几乎筑成了一道绿墙,让他不得不时刻留意,生怕一不留神那两位就跟丢了。 祝璟看似平常地摇头,落在牧元淮眼中,总觉得有其他含义。 他试图解读,一时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走吧,跟上。” 牧元淮轻轻抿了下嘴唇,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快步跟上物业。 作者有话说: ---------------------- *下一章入v啦,明天上午万字更新奉上~谢谢大家的支持[摸头] *推推预收《abo请叫我老大》 [饭饭]以下是文案: omega桑屿矜贵傲气,父母宠爱,却因先天腺体缺陷,几乎闻不到信息素,反而对大部分alpha的信息素过敏。 小少爷抑制喷雾随身带,靠近他的alpha见一个喷一个。平日最爱招猫逗狗,呼朋引伴,收了不少beta和omega小弟,混成了一片老大。 桑屿觉得新转来的beta同桌很有趣,年级第一,独来独往,长相优越,想收来当小弟,却总在逗弄对方时,被对方一句话噎到炸毛。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两个月。当程延舟终于接过他递去的水时,小少爷得意地翘起嘴角:“以后叫老大。” 两人相处得十分愉快。 他打架,程延舟善后;他翻墙,程延舟垫背;他熬夜,程延舟陪读。 就连桑屿结合热提前,都是程延舟发现并告诉他的。 桑屿当场给对方转了520以示感谢,打完抑制剂后,掏出抑制喷雾,让对方帮他喷喷腺体。 少年修长的手指撩开他后颈碎发,清凉的喷雾掠过发烫的腺体。桑屿舒服得眯起眼,没注意到身后人陡然加重的呼吸。 - 奇怪的是,跟程延舟混一起的日子里,桑屿稳定多年的生理周期开始紊乱,半夜会被腺体异常的灼热疼醒。 桑家带着桑屿去往首都求医,专家仅仅扫了一眼:“最近和哪个alpha走得近?” “不可能!”桑屿斩钉截铁,“我对alpha过敏您又不是不知道。” 专家托托老花镜:“那你这腺体情况不对啊,你现在的情况明显是接触alpha信息素引起的。” 各种检查都做完,桑屿依然笃定,自己绝没和任何alpha接触过。 治疗结束,桑屿带上首都特产去到程延舟家,他熟练地输入密码,一股薄荷味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浓烈的几乎让人窒息。 客厅中央的地毯上,程延舟正坐在那里。 桑屿心一紧,丢了东西跑过去:“我靠,你被那个天杀的alpha给上了?” 片刻,程延舟扣住了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回来了?” 桑屿点点头,后知后觉发现地毯周围堆了很多东西。 他遗落的校服,送给对方的玩偶,写过的习题册,去年冬天失踪的手套,还有—— 他的睡衣。 直到滚烫的呼吸打在他的耳畔,桑屿身体逐渐僵硬,迟钝地发现那股浓烈信息素的源头是程延舟本人。 第21章 奖学金 物业小哥重点带牧元淮查看了损坏的玻璃窗, 而后郑重其事交给他一把钥匙。 冰凉的钥匙触到掌心的一瞬间,牧元淮冷不丁想起,他并没有办理过房屋继承手续。 物业仍在他耳畔交代注意事项, 牧元淮胡乱点了点头。 去到物业大楼几番沟通, 最终定下了一个简便的方案——物业找人维修, 他出资。 “那行,一会儿我就同步给经理,”物业搓着键盘打了几个字,站起身,“我送您二位到门口吧,这边出去要走十几分钟, 大夏天麻烦您跑一趟了。” 牧元淮:“谢谢。” - 牧元淮单手搭着皮质方向盘, 食指不自觉在盘上敲动, 另一只手熟练地摆弄手机。 他上网查了玺悦湾小区的房价, 沉默半晌, 递到了祝璟面前。 牧元淮:“你家不是租房子住么???” 那么有钱? 祝璟看着他亮堂堂的手机屏幕, 片刻后收回眼,面色不改:“嗯, 租了半年。” “半年之前呢?” “住自己的, 后来房子卖了。” “这么多钱, 你妈她就……”牧元淮本想问她就没给你留一点东西么? 转念想起他查过祝璟的余额和银行卡,比和尚头顶还干净。 “就什么?”祝璟看向话没说完的男人。 牧元淮干笑两声,把手机一扔, 半感慨半嘲弄:“就真是恋爱脑。” 为了一个烂男人,连亲儿子都不管不顾,一条后路不留也是少见。 恋爱脑…… 祝璟缓声道:“算是吧。” 牧元淮滑动手机页面,退出搜索软件。 忽然, 祝璟开口说:“澜园房价也不便宜,不相上下。” “能一样么,一个套房一个别墅,总价差十万八千里,再说……”牧元淮呵呵一声,“你以为我交的全款?” “哦?” 牧元淮指着自己:“背负贷款的打工人。” “原来如此,哥哥辛苦了。” “所以啊,你平时就让我省点心吧,饭量又大……哪天让你吃破产了……” 牧元淮嘀咕几句,打转向灯的同时瞥了一眼后视镜。 车辆在路面平稳行驶,密闭的车厢里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那栋突然出现的别墅像堵无形的墙,横在两人之间。 越野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闹市区的红绿灯总是很长。 牧元淮指尖轻敲方向盘,侧眸看向副驾驶的祝璟:“饿了没?” 没等回答,他又自然说下去:“不然先找个律师,咨询一下把房子过户到你名下。” 此话一出,祝璟刷手机的手指冷不丁一顿。 他愣了愣神,转头看向牧元淮,薄唇微张,却半天没说出话。 这个提议来得太突然,但冥冥之中却又在他预料之中。 玺悦湾物业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房子的继承人有且只有牧元淮一个,说明当初买房,他愚蠢的母亲甚至没在房产证上写自己的名字。 尽管祝璟并不精通法律,但也明白,如果牧元淮铁了心要扯皮,那么想要拿回钱会面临一场异常艰难的拉锯战。 第27章 拱手相让一套价值千万的房产,放在别人身上,祝璟大概会惊讶几秒…… 但那是牧元淮,他似乎向来如此,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就像那天带他回家,干脆利落让他住下。 祝璟微微抬眼,视线落在牧元淮脸上,黑棕色的瞳仁缓缓下落,深深地看他了一眼。 “……你眼珠子站岗呢?瞪那么大,”牧元淮不太自在地补充,“牧兴文脸皮比城墙厚,少拿我跟他相提并论……” “谢谢。” “不客气……”本来就是你的。 牧元淮丢下这句话,改导航到本地一家有名的律所,从律师口中得知,事情压根没他们想象中简单。 购房合同没有祝璟母亲的名字,房产证也没有。 想要确认归属权,只能将祝璟母亲出资的证据汇总起来,申请法院确定,比如银行流水和转账记录。 由于两位当事人皆已去世,该走的程序要花不少时间。 - 牧元淮开车带祝璟去巷子吃面,解决午饭。 他太饿了,一下没控制住吃得有点撑。牧元淮站起身摸了摸肚子,缓了会儿才往自己店里走去。 自从咖啡店开业,祝璟还是第一次来。 白天和夜里门口放不同的木质招牌,站在门口就闻到了屋里飘来的咖啡豆气味,焦香浑厚,混杂在阳光青草中。 不只是招牌不同,员工也不是同一批。 这批人只认识牧元淮,不认识祝璟,加上牧元淮进门前鞋带开了,没跟上,等他再抬头,某个高中生已经被当成顾客,在服务员的推荐下扫码点单了。 牧元淮:“……” 钱烧得慌,说一声不就行了,还真点上了。 他抿起唇,刚往门槛处迈出一步,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元淮”。 牧元淮回头,远远看见穿着蓝白条纹短袖的钟天成手里提着一个盒子,三两步朝他走过来。 牧元淮臂弯一沉,钟天成把盒子塞给了他:“刚在面馆就看见你了,没来得及叫。” 牧元淮点点头:“这是什么?” “我外甥女来了,我姐让她带的酱板鸭,不知道怎么想的,带了十几只,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给你送两只。” 酱板鸭? 牧元淮掂掂盒子:“谢了啊,进来坐坐?” “不了,小祖宗在店里等我呢,”钟天成顺着看向牧元淮身后的店门,“话说白天怎么没在咖啡店见过你,不常来?” “睡不够,起不来,”牧元淮懒洋洋靠在墙边,“我们年轻人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精力跟钟老板没得比。” 钟天成抬起手肘碰了一下牧元淮的手臂:“别老拿年纪挤兑我,不就比你大个两岁,我……” “舅舅!”一道声调极高的童音倏然插入。 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小女孩从巷子一侧跑出,小腿挥得飞快,辫子像柳枝前后甩动,转眼间便扑到了钟天成怀里。 “舅舅!你为什么出来那么久!” “我外甥女,小冉,”钟天成理了理她的头发,给牧元淮介绍,转头问小姑娘,“不是让你待在休息间,怎么出来了?” 钟天成外甥女今年上中班,暑假一到,他这个自由人就被亲姐盯上了。 前脚刚把小姑娘送他家来,后脚那夫妻二人就甜蜜蜜去海岛度假了。 钟天成牌保姆,一个月工资十五只酱板鸭。 换到不亏。 “我想要舅舅陪我玩火车。”小女孩细软的头发上卡了好几个水果发夹,一边说话一边看牧元淮,圆滚滚的眼里尽是对陌生人的好奇。 钟天成指着牧元淮:“先叫叔叔。” 小冉扭头观察牧元淮,抿起嘴唇,半天没开口。 钟天成问:“怎么了?” 小姑娘平时活泼好动,见谁都笑嘻嘻,用他姐的话来说,一颗糖就能拐走。 牧元淮自知五官偏凌厉,长相并不亲切,小孩怕他情有可原,神情并无异样。 小冉努力搜寻脑袋里仅有的丁点知识,半晌,憋出一句:“他不是叔叔,叔叔不长这样呐。” 钟天成耐心解释:“叔叔可以有很多个啊,什么王叔叔,李叔叔……这个也是你叔。” “舅舅撒谎!”小姑娘语气铿锵,仰起头用短短的手臂指向牧元淮,“他不像叔叔,像哥哥。” 牧元淮猝不及防降了一辈,钟天成麻木的表情更是看得他直接笑出声。 钟天成:“小孩……你赢了。” 小姑娘很懂礼貌,说完就喊了几声哥哥。 牧元淮清清嗓子,心情颇好地应答。 小姑娘闹着要钟天成陪她玩积木火车,临走从头上摘下一颗葡萄发卡,小心翼翼放到牧元淮手上,说送给他。 祝璟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薄荷拿铁时,牧元淮才从门口慢悠悠晃进来,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一进门就放到了口袋里。 祝璟眼神顿了顿,略微复杂地扫向牧元淮,似有深意。 “干什么?”牧元淮瞥他一眼。 祝璟从柜台拿了个杯套,状似无意般问:“刚才谁找你?” “钟天成呗,还有谁。”牧元淮毫无察觉,把手里拎着的酱板鸭搁在小圆桌上。 祝璟目光向下撇,蜻蜓点水般落在红色包装盒外:“这个也是他送你的?” “酱板鸭,你吃不吃?不然我现在拆。” 牧元淮在外面站了几分钟,太阳烤的他头顶发烫,本想让店员拿一杯冰水,还没开口,祝璟就走了过来,连带着他的满冰薄荷拿铁一起在牧元淮眼前晃。 牧元淮仅仅花了两秒钟思考,就对着祝璟招了招手。 祝璟上前两步:“怎么……” 话没说完,冰块哗啦一响,手里花钱买的冰拿铁瞬间易主。 牧元淮的指腹擦着他的手背划过,带起杯面凝成的细小水珠,冰冰凉凉溅到了二人小臂皮肤上,空调一吹,凉意四溢。 祝璟神情发愣,掌心似乎随着杯子的消失不受控制跳动了一下。 牧元淮一点没客气,拿到手第一时间灌了满满一大口,冰凉清爽的咖啡味瞬间席卷整个口腔。 “又凉又苦,”燥意被压下,牧元淮拧起眉,仔细阅读杯壁上贴的标签纸,“薄荷拿铁?难怪凉飕飕的,还没瞿荣调的养乐多好喝。” “不好喝你还喝。”祝璟终于回过神,拉开椅子坐下。 “还你还你,小气……”牧元淮白了他一眼。 他不爱喝咖啡,闻着味道还行,喝起来就跟中药似的,还没中药养生。 “只剩半杯了,”祝璟打量着杯面,“你还我。” “我给你吐回去?” “行啊。” 牧元淮:“……” 最终他还是示意咖啡师重新做了一杯薄荷拿铁递给祝璟。 祝璟一拿到手,没等他说话立马喝了半杯,跟他刚才的动作如出一辙。 几秒后,牧元淮眼睁睁看着他把剩下半杯推到自己跟前,嗓音清透:“喝好了,还你。” 牧元淮:“…………” 早说我直接拿你那杯不完事了,非得两个人都喝对方剩下的么? 两人在咖啡店停留约莫一小时,牧元淮当司机陪祝璟去了趟书店,随后一起回家。 他没骨头似的往沙发一摊,手机响了两声,掏出来一看,钟天成的消息。 牧元淮回消息的动作没避着别人,祝璟随便一瞥就看见了聊天框的备注,盯了两秒后移开视线。 他有时忍不住怀疑牧元淮这副迟钝模样是装的。 钟天成那点心思简直明晃晃写在脸上,就差举着喇叭趴牧元淮耳边喊了。 不过由于第一次见面时钟天成在背后撺掇的那几句,祝璟很乐意在这种时候给他添堵。 “哥,酱板鸭能拆吗?”祝璟拍了拍盒子,扭头问。 “你拆呗,给我留个腿。”牧元淮头也没抬,说完看着屏幕轻轻笑了一下。 他低垂着眼睫,眼尾微微下垂,肩膀轻轻颤了几下,很快又消失无踪。 之所以笑,是因为对面压根不是钟天成,而是捧着钟天成手机的钟冉。 牧元淮戴着耳机,小姑娘在对面给他分享刚搭好的积木,还说今天给他的“水果”必须好好保管,下次再给他带其他“水果”。 牧元淮手指滑动键盘打字,又直男又心大,也不管对面小孩识不识字。 祝璟摩挲着厚实的塑封包装,视线却落在远处,明晃晃逡巡着牧元淮此刻脸上的表情,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 片刻,他将真空包装的酱板鸭放回桌上:“拆不开。” “用刀划。 ” “你来吧,我有点头晕。” 话音落的瞬间,牧元淮仿佛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立刻放下手机,干脆利落地起身:“你又发烧了?” “没……” 祝璟的话被牧元淮的动作生生截断。 男人紧抿着唇,唇线清晰,表情严肃。紧实流畅的手臂举在半空,微凉的手背紧贴他的额头。 第28章 祝璟怔愣。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祝璟可以清晰感受到下巴处若有若无的湿热呼吸。一下一下,如同某种猫科动物舔舐他的下颌,湿漉中带着一丝痒意。 祝璟后知后觉地垂下眼。细密纤长的睫毛隐在那人手掌的阴影下,视线也被遮挡了一半。 他看不见天花板,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入目只有牧元淮近在咫尺的脸。 牧元淮长相优越,面无表情时唇线异常清晰。 他时常冷脸,大多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凌厉淡漠的,像一杯加了冰块的气泡水,动一下就滋滋冒凉气。 祝璟目光不加掩饰,在阴影遮蔽下,放肆地勾勒着对方的眉眼。 他思绪很慢,一点一点地打量。 ……发旋微弯,眼尾很长,轻轻上挑,分明是一双多情的眼睛,尤其在他挑眉看向你的时候。 牧元淮收起手,眉心一皱:“闹呢?额头比我还凉。” “不晕了,可能低血糖。” 牧元淮强调:“你中午吃了两碗面,一个卤蛋,一块大排,一碟肥肠。哦,还有一杯咖啡。” “消化了。”祝璟说着把酱板鸭递给他。 牧元淮:“。” 他俩体型差不多,他高中那会儿有那么能吃? 无语过后,牧元淮麻木地撕开酱板鸭的真空袋。 两人坐在桌前分吃一只鸭子,途中祝璟手机响了好几声,牧元淮嫌吵,拖鞋往他腿上踢了踢,示意他回消息。 祝璟这才拿起纸巾盒上的手机,点开一看,全是林天瑞的语音。 “喂喂喂——前几天聊一半失踪到现在都不回我,非要我发消息轰炸你是吧?马上就开学了,你见到我不会心虚吗?” “啊——游泳去嘛,去嘛去嘛,回我一下行不?我拿我爸卡,而且那里新开业,绝对干净!!!” “我还请你吃饭!火锅怎么样?不然去牧哥店里?就用小爷拿到的进步奖学金,整整五百块,我全请你!肥水不流外人田!” 林天瑞的语音一条不落全被祝璟外放了。 牧元淮听见进步奖的金额,挑了挑眉:“进步奖五百?你们学校挺豪横,我们以前就二百。” “二百?哥哥拿过?” 牧元淮放下鸭腿,男人的自尊心上来了:“怎么着,就算只有二百,那也是我自己挣的,别以为你拿个一等奖很不起。” 还不是靠我养着。 祝璟云淡风轻:“我拿的特等。” “……滚。” 牧元淮骂完想起一件事:“你同桌的奖学金都发了,你的呢?发了么?” 祝璟缓慢咽下嘴里的鸭肉,表情不变:“刚发,昨天才到账。” 昨天才到账? 牧元淮狐疑:“到账短信我看看。” “内存不够,删了。” “拿来。” 牧元淮不为所动地问祝璟要手机,僵持了半分钟,某人还是乖乖将手机递了上来。 牧元淮快速浏览短信页面,没有一条银行短信,只有一些杂七杂八的app登录验证码。 “……行吧,你们特等奖学金多少钱?” 手机在对方手里,祝璟压根没说谎的必要。 他冷静地擦干净手,吐出三个字:“一万五。” 牧元淮:“…………” 一万五?! 这是一所高中设置的奖学金?怎么比他大学还高??? 每学期领一次,一年三万,再加上零零碎碎赛事的奖金和高考奖金,光是高三一年就可以攒下一笔可观的数目。 穷鬼翻身? 想到一半,牧元淮的手指忽然在桌上顿住,微微弯曲的脖颈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盯着被拆了半只的酱板鸭,思绪卡了几下,一股违和感飘了出来。 上次家长会从祝璟班主任口中得知,祝璟每次考试名字总是稳稳占据榜首。这种优秀的成绩,怎么可能只在高三才拿奖学金? 无人问津的电视在他身后播放着广告。牧元淮余光瞥见祝璟低头收拾垃圾,微凸的肩胛骨在白t恤下若隐若现。 他突然意识到,祝璟身上藏着太多违和的细节,而之前他从没想过细究。 “你……”牧元淮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指尖无意识地触摸着白瓷餐盘。 金红的夕阳透过露台斜照进来,打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上,连尘埃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辉。 祝璟闻声抬头,细密睫毛下的眼睛像一口井,平静得过分。 牧元淮喉咙不自觉滚动一下,呼吸突然沉重起来,一个荒谬的想法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撑住桌子倾身,木质餐椅的凳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以前的奖学金呢?” 话一出口,牧元淮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祝璟瞳孔轻轻缩了一下,又忽然想到什么,将垃圾袋打上结,平静回答:“花完了。” “花完了?”牧元淮眉毛拧起,追问又快又急,“怎么花的?谁花的?” 他脱口而出三个问题,却独独没问祝璟“是不是你自己花的”,仿佛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被他排除在外。 那些他未曾细究的细节忽然如同滚珠串成了一条线。 年年都发的奖学金,空空如也的余额,到期不再续约的房子,以及一位昏了头的母亲。 牧元淮突然按住祝璟的手腕:“你的奖学金……”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人,鼻梁跟着眉心一齐蹙起:“是不是给牧兴文了?” 话一出口,牧元淮自己先摇头否认了:“在牧兴文手里,但不是你给的。” 祝璟微微后仰靠着椅背,未说出口的话都凝固在这个默认的姿势里。 半晌,他“嗯”了一声。 果然,牧元淮直起脊背,握紧了拳头,指尖攥到发白。 追问时,他的胸口一直死死抵着桌沿,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膈得有点疼。 “这个混蛋……”牧元淮胸口翻涌着熟悉的恶心感,咬牙切齿道。 他踹了一脚垃圾桶。 牧兴文……这个在他记忆里待了二十五年,被他恨了十年的人。 “——你妈不是有钱么,为什么非得连你的钱一块儿拿?你能有几个子。”牧元淮蹙眉。 奖学金在全款别墅的面前不过九牛一毛牧兴文连这都不放过? 祝璟依然靠在椅背上,狭长的眼尾缓缓扫过天花板,嗓音平静到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她能有什么钱,卖房子换的罢了,再从前夫那连哭带闹讨来一部分,堪堪付了全款,连装修都没剩。” 林晓晞从他那拿走的一部分,具体用途他并不清楚,左右不过花在她自己和那男人身上。 钱不够装修这事,牧元淮早就猜到了,否则以牧兴文藏不住的性子,早该在朋友圈发布喜讯了。 之所以不发,是因为担心他那帮亲戚呼朋唤友地参观他的毛坯房。 牧元淮回过神:“……前夫?” 祝璟:“抚养费。” 林晓晞没有工作。 祝璟还小的时候,他生父给过一笔一次性抚养费。 等他上了初中,林晓晞不知怎么又联系上了那个男人,闹腾了一两个月,连记者都找好了,最终换来对方松口——每月额外支付两万,但只能通过祝璟的账户转账。 祝璟之所以知道林晓晞找过对方,是因为从那个月起,他的账户里再没收到过一分钱。 这笔钱,祝璟更想叫它封口费。 林晓晞要到这笔钱,想来承诺是类似彻底斩断联系,彼此割席。 那个被她疯疯癫癫缠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大概也求之不得。 毕竟,一个营销爱妻的“上流人士”,最怕的就是疯癫的出轨对象和来路不明的儿子,不然怎么会让人有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伸手要钱? 下午阳光正盛,透过米色的纱帘斑驳洒落地面。 牧元淮沉默了很久,本该是件挺沉重的事情,可祝璟说得过于轻描淡写,连带着他也卸了几分力。 甚至不合时宜地琢磨,祝璟这种高智商学霸,怎么连自己的钱都守不住? 挺笨的……还有点惨兮兮。 牧元淮微不可察叹了口气,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去世的母亲,那个温柔善良却坎坷半生的女人。 牧兴文这畜生……上辈子烧高香了么,一个两个都争抢着给他送钱…… 他扯着嘴角,喉底溢出一声冷笑。 不知何时,祝璟已经打包好了剩下的半只鸭子:“别想了,反正该拿回来的,连本带利一分没少。” 牧元淮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虽然当初答应对方暂住,但牧元淮却始终没想明白祝璟为何执意留在他家。 如今事情原委逐渐清晰,牧元淮托着下巴…… 几秒后,他毫无征兆抬起手肘,对着祝璟的肩膀就怼了一下。 这一下动作飞快,却在碰上的一瞬间收了力道。 第29章 祝璟肩膀的皮肤麻了一下:“怎么了?” 牧元淮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他:“合着你死皮赖脸住我家,是来我这儿薅羊毛的?” 话刚说完,牧元淮就看见祝璟偏过头,肩膀小幅度地颤了几下。 “你特么还笑?” “没,鼻子痒而已。” “……”牧元淮抱起双臂,二郎腿翘得比天高,“到底是不是把我当还款机,说实话。” 一个多月前,他和祝璟还不认识,现在居然已经待在同一屋檐下动手动脚地开玩笑了。 偶尔牧元淮不得不感慨命运的神奇。 牧兴文顺利得到了一幢别墅,偏偏领证前一天,两位当事人车祸去世,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牧元淮则撞见了那个校服湿透,发梢滴水的祝璟,如同两根不相交的命运线突然被老天爷踹了一脚,从此缠绕在一起。 祝璟嘴角还弯着,他脊背贴着软椅,匀称的手指无意识攀上肩膀,指腹按压着刚牧元淮碰到的地方。 两人就那样静静地对坐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亲近。 半晌,安静的空气中传来一句——“算是吧。” 祝璟嗓音很低,却意外的清晰。 “……” 牧元淮单方面跟祝璟对峙几秒。 他自己回过神是一回事,祝璟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嗯,有点不爽。 “得,”牧元淮不情不愿敲了敲桌面,“之前说攒到三千就搬出去,你有印象没?” “记不太清了。” “少装。”牧元淮打断他,“这个月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还没薅够呢?” 祝璟对牧元淮的认知,不过是这个月才拼凑出完整的碎片。以前林晓晞嘴里那些来自牧兴文零碎的描述带有严重的偏见。 祝璟无意为自己辩解,他凝视着牧元淮的眼睛,笑了一下说:“我错了。” 牧元淮:“……” 这家伙道歉速度倒是快。 祝璟趁机又道:“哥哥狠心赶我走吗?” “我……狠心?”牧元淮凑近他,“这个月我一分房租都没收你吧?” “原来如此。”祝璟听见他的话,眉梢微动,松了口气。 他解锁手机,上下按了几个键,随后,牧元淮放在桌面的手机便震动了两下。 他目光狐疑地点开手机。 —— [转账]祝璟向您转账15000.00元 「备注:房租,伙食费[爱心]」 牧元淮:“?” 祝璟:(° x °) 牧元淮:“……” 祝璟:“现在又是穷光蛋了,辛苦哥哥多收留我一段时间,麻烦了。” “……” “你他么……”牧元淮愣了几秒才回神,站起身。 祝璟见状,赶在被抓住前钻进了小房间:“我有试卷,先不陪哥哥聊天了。” “咔”一声,门锁扣上,隔绝了牧元淮的视线。 “……”牧元淮狠狠捏了两下拳头,把钱转了回去。 - 夜幕祝璟降临,暗沉的天空星星点点。 牧元淮叫了肯德基当晚饭,祝璟吃完去洗了个手,出来客厅连人影都没了。 他拿起桌上没喝完的可乐,还没送到嘴边,余光就瞥见客厅露台有人。 红色的火点隔了层玻璃,忽明忽暗,自下而上照亮那张立体的脸。 牧元淮在露台抽烟。 “你出来干什么?”牧元淮夹着烟的手指搁在栏杆外,疑惑地看着突然站他身后的祝璟。 “烟好抽吗。” “一般,”牧元淮囫囵吸了一口,掐了烟提醒,“小孩子别学啊。” “小孩子?” “说顺口了,再说——”牧元淮声调懒散,拍拍祝璟肩膀,强调,“老子比你大七岁,我高三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学生,这么叫有毛病么。” 祝璟:“……” “嗤!我高中那会儿,你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矮子。”牧元淮歪着脑袋笑出声。 天空灰蒙蒙,暗沉中透着一抹普鲁士蓝,是介于夜晚和晚霞褪去间特有的色彩。 暮色柔和,给祝璟干净利落的短发染上了一层浅淡银边,少年碎发落在额前,发梢随风轻动。 牧元淮喜欢看祝璟吃瘪,对方哑口无言,他就开心了。 他盯着那颗毛茸蓬松的脑袋看一会儿,鬼使神差伸手,搓了两下对方的头发。 见祝璟没反应,又搓了两下,一而再再而三,直到那颗脑袋炸毛,变得乱糟糟的。 稀奇事,第一回 见男的不反抗摸头。 牧元淮不满:“你多少反抗反抗,这样我很没有成就感。” “摸呗,”祝璟侧过脖颈,余光扫向他,眉梢抬起,“等再长高几厘米想摸也摸不到了。” “…………你找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偏偏牧元淮只能骂,却没法反驳,毕竟祝璟还没成年,身高已经比他高两厘米是事实。 “喂,”牧元淮刷了两下手机,转移话题,“想没想过那房子要是过不到你名下怎么整?” “送哥哥了。” “……”牧元淮啧了声,“你走点心。” 八位数的房子,从他嘴里吐出来就跟乡下茅草屋似的。 “我不知道,你说怎么办?” 牧元淮想了想:“实在不行就卖了,钱转你账户,就是税多交点。”不失为一个办法。 “行。” 祝璟答应很果断,连思考时间都没有,牧元淮严重怀疑他没听清楚自己的话。 “我说的是——房子卖了,我把钱转给你。” “行啊。” 牧元淮挑眉:“这么信任我?不怕我私吞?” “你会吗?” “会不会你问我?”牧元淮差点笑出声,“要不说遗传呢,一脉相承的天真。” 天真…… 祝璟垂眼拨弄了几下花架上的仙人掌,指腹轻轻按压尖刺,耳边传来拖动椅子的声音。 他回头,就看见牧元淮往藤编的懒人椅上一仰,脖颈仰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那我私吞了,感谢财神爷送来的保时捷,钱到手我就跑出国。” 说完他闭上眼打了个哈欠。 懒人椅放得很低,几乎与小茶桌的高度差不多。 闭眼没一会儿,牧元淮瞌睡犯了。 祝璟单膝蹲下身,目光扫过牧元淮的嘴唇,鼻梁,最后落到薄薄的眼皮上,一瞬不瞬盯了很久。 前十几年,他如同荒野上的树。父亲漠视,母亲疏远,从没有人在他发烧时皱过眉头,遑论为他准备一碗热粥。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习惯了,习惯立在荒野中长成一棵不需要阳光的树。 外表平静无波澜,内心却早已疯长成不知是何模样。 茶桌旁有矮凳,祝璟却只静静地蹲着。 少年微微耸着肩,薄薄的t恤紧贴皮肤,半边膝盖靠着藤椅,垂落的眼睫打下一片阴影。 跑出国…… 他看着牧元淮,良久,无声无息说了一句话——“放心,跑不掉的。” - 牧元淮打了个盹,半梦半醒间,听见祝璟说了句什么话,隔着远远的混沌音,听不真切。 或许是夏夜的露台仍带着几分燥热,他辗转着睁开眼,冷不丁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眸子。 祝璟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跟前,姿态放松,黑棕色的眸子仿佛泛着光,惊得他呼吸一滞,藤编躺椅发出一声突兀的吱嘎。 “……你干嘛?” 牧元淮喉结微动,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藤椅吱吱的声响在寂静的露台格外刺耳。 或许是天色太黑,抑或许是下午那场谈话,他莫名觉得祝璟有些陌生。 祝璟没立刻答话,反而手背撑住躺椅,修长的指节慢悠悠地敲了敲扶手。 牧元淮看见他忽然扬起嘴角。 “没干嘛,哥哥躺这儿睡觉……”祝璟起身,带起一股海盐青柠味的风,他垂下眼皮,“不热吗?” 室内微弱的灯光将他高挑的身形映在栏杆上。 牧元淮这才发觉自己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三十九度不愧为夏季高温,尽管太阳早已落山,呼吸却仍带着一股潮热。 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体,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祝璟身上。 宽松的牛仔裤下,一双线条分明的小腿泛着白,肌肉流畅并不过分凸出,绷紧时恍如一张拉满的弦,踝骨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 黑色拖鞋衬着冷白的肌肤,还挺好看…… 走神的工夫,那双被他悄悄夸过的腿忽然向他靠近,一瞬间,已在眼前。 “哥。”祝璟刚站起身没多久,又蹲下身了。 宽松的裤腿随着蹲下的动作缩到了大腿中部,他伸手在牧元淮眼前晃了晃:“我小腿有东西?” 牧元淮下意识抿了抿唇,心里猛地升起一股被抓包的心虚感。 第30章 他起身清嗓子,慌乱中随口扯道:“没,你……” “——腿毛打结了。” 祝璟:“……?” 趁对方愣神,牧元淮匆忙起身,裤腰带被藤椅勾了一下,口袋边缘摇摇欲坠的葡萄发夹滑落掉了出来,在藤椅上翻滚几圈,滚到了祝璟脚边。 祝璟弯腰的动作一顿,隔了几秒才捡起那晶莹剔透的葡萄发夹。 他盯着发夹上细小的紫色碎钻,这种东西明显不是牧元淮的,出自哪个女生之手,才能让他随身带着…… 祝璟捏着发卡,不自觉用了些力。 “轻点,别给我整坏了。”牧元淮快速抢回发夹,吹了两口气,放回口袋。 这发夹是个牌子货,晚饭前他仔细看过,葡萄底部有个极小的logo。 小孩对价格不敏感,随手就送了,但他改天得去酒吧还给钟天成才行。 祝璟瞥了眼牧元淮珍惜的动作:“不就一个塑料发夹,至于宝贝成这样。” “跟你这种土包子说不明白。” “哥,”祝璟直起身,身影笼罩住对方,“你这个年纪应该把事业放第一位,其他的都还早。” “?”牧元淮不明所以,“就一发夹,跟事业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什么年纪? 二十五岁,风华正茂! 祝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就被牧元淮打断了。 “别废话了,热死我了。没几天你就开学了吧,暑假作业做完了么有空在这跟我聊天。”牧元淮挥挥手表示拜拜。 接着一边往客厅里走,一边嫌热抬手脱了t恤。 祝璟瞳孔微动:“……” 两秒后,牧元淮听见身后传来“唰”的一声。 一回头,祝璟把窗帘拉上了。 牧元淮愣了一秒就反应过来,嗤笑了一声。 “未成年就是未成年,至于么。 ”他毫不避讳,正面对着祝璟就伸了个懒腰。 突然腰窝一痒,牧元淮警惕:“你干什么。” 祝璟指腹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摸:“练得不错。” “……用你说。”牧元淮侧身避开他的手,走了几步,把上衣套上了。 第22章 住校 瑞阳一中的暑假出了名的短, 尤其高三,八月初就开学,美其名曰与时间赛跑, 高一高二还能多休个十天。 开学前一天发生了一件事, 祝璟的班主任徐妙通过电话号码加了牧元淮的联系方式, 问了几嘴后,把他拉进了高三一班家长群。 牧元淮的头像和昵称在一众青山绿水、荷花、向日葵里格格不入,活像是广场舞大军里毫无征兆插进一个跳街舞的。 「高三一班群聊」 【万明志妈妈:[欢迎]】 【邓启爸爸:[欢迎]徐老师把体育李老师拉进群了吗?】 【胡莹琇妈妈:[欢迎欢迎]欢迎体育李老师进群!】 【林天瑞爸爸:欢迎李老师进群!】 牧元淮:“…………” 他的头像有这么像体育老师? 抱着疑问,牧元淮放大自己的头像仔细查看。半晌,他拧起眉,不就入镜了一双球鞋和羽毛球拍……这群中年人至于么? 他的头像是去年跟朋友打球随手拍的, 怎么就成体育老师了? 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一张, 班主任徐妙跳了出来。 【班主任徐老师:@π 是祝璟同学的哥哥, 大家不要误会。】 π本人也看见了这条信息, 高冷回复道:【嗯。】 【于学俊妈妈:原来是祝璟同学的哥哥啊!】 【于学俊妈妈:[欢迎新成员]】 【于学俊妈妈:我是学俊妈妈呀, 上次家长会我们还聊过天呢!】 …… 牧元淮“嗯”完就关了手机,丝毫不知于学俊妈妈在群里刷屏。 眼看家长们话题越来越偏, 徐妙出场阻止了一下, 并在群里发布了一则开学通知。 【班主任徐老师:@全体成员各位家长, 高三一整年的学习压力会很大,我们学校虽然不强制住校,但站在我个人角度还是建议我们班同学办理一下住校, 减少每日往返家校时间,争分夺秒闯过高中最后的一关。】 【班主任徐老师:[表格] 这是表格,需要住校的同学在今天晚上10点前填好,明天开学就手续办理, 宿舍区后天就会开放。】 徐妙话一出,如巨石入水,砸起一片水花,家长们纷纷附和。 牧元淮大致扫了几眼,约有一半的学生家长填表选择住校。 剩下一半或是家离学校很近,或是类似那位于学俊妈妈一样,担心并悄悄质疑学校宿舍的环境。 牧元淮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越看越佩服徐妙。 群聊里,以于学俊妈妈为首,几位家长发出关于宿舍的连环拷问,她居然有耐心一一接住。 果然能当班主任的都不是一般人。 牧元淮都看烦了,恍惚间以为误入了什么瑞阳幼儿园住宿群。 大到寝室门防盗系数,小到床垫弹簧软硬,事无巨细地问。 他又滑动了两下手机屏幕,支起脑袋思索片刻,扬声喊:“祝璟,来问你个事。” 祝璟合上习题起身,走到小房间门口,视线越过走廊落到牧元淮身上。 他一只手转着笔,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手机停在一个聊天页面上:“怎么。” 牧元淮把手机转向他:“高三开学你住校么?” 祝璟眸子随意瞥了眼,语气并不上心:“不住。” 牧元淮“哦”一声,缓缓点头。 他们小区其实离瑞阳不远,比绝大多数学生的上学路都要近,不住就不住吧。 刚想填表,又蓦地想起徐妙作为班主任发出的建议,似乎有必要传达一下。 于是他开口了。 “不过你们班主任在群里发了,”牧元淮手指悬停在表格上方,“说建议你们住校,我看群里差不多一半人都报名了,你真不住?” 此话一出,客厅安静了好一会儿,仅剩空调呼呼送着冷风。 牧元淮莫名口干,舔舔嘴唇,四下环顾一圈:“考虑清楚没?” “哥希望我住么?” “我?我怎么知道……看你自己吧,”牧元淮嘴上说着不知道,却下意识权衡利弊,“住校省时间,我个人认为你们班主任说得没毛病,不过……” “是么,那就住呗。” “……什么?” 祝璟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暗沉沉的天色,隔了几秒才道:“听你安排。” 牧元淮的先前那几句话本身就像个委婉的逐客令,但他自己浑然不觉,甚至觉得莫名变卦的祝璟像个神经病。 他呆呆地仰着头看了半天,直到祝璟绷着脸,一句话没留转身回房间。 牧元淮一头雾水,如果周围有风的话,那他此刻应该在风中凌乱。 什么叫听我安排?我安排什么了? 客厅仅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好半晌,牧元淮才回神。 他把桌上的纸巾盒当成祝璟的脑门,重重地弹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还没走出两步又坐了回来。 住校就住校呗…… 弄得他非要祝璟住他家似的…… 缓过神后,牧老板闷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窝在沙发里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舒坦,气得他嗙嗙捶了两拳海绵坐垫。 哪里来的破沙发,不是人体工学么,硌得他背难受死了。 艹。 都特么听不懂人话。 牧元淮破天荒在客厅多停留了一小时,徐妙发的表格他也一直没填,频频望向左侧木门的动作似乎在期待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紧闭的小卧室木门总算传来些动静。 牧元淮余光扫了眼,快速坐直身体,假装一直在玩手机。 祝璟拿着换洗衣物出来,瞥了他一眼,扭头兀自进主卧洗澡去了。 “……”牧元淮把手机一扔。 行,你牛逼。 牧老板头一次被人这样下面子,火星子噌噌往上冒。 他捡回手机,泄愤似的戳了两下屏幕,页面跳转到表格。 牧元淮盯着最后那串名字看了许久,填上了一个字——“是”。 紧接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点开搜索软件,打字——「男生的青春期是几岁到几岁?」 “12岁到16岁……14岁到20岁?因个体差异会相差2到5年?” 得,说了跟没说似的。 冷静了两分钟,主卧水声停了。 牧元淮眸子一瞬不瞬钉在那扇木门上,秒针走动半圈,他嗤了一声,大步走到卧室准备洗澡。 他半个身子埋进衣柜,噼里啪啦翻了半天,裤子找不着了。 靠! 牧元淮恶狠狠地想,就是祝璟这小子克他。 祝璟手心握着纯白毛巾打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牧元淮弓着背翻箱倒柜,宽松的t恤下摆松松垮垮地垂荡下来。每一次动作,衣服便多晃荡几分,腰腹间绷紧的线条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第31章 被他翻出来的干净衣服皱巴巴堆了一床,动静大到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比起动辄生闷气一两周的那些人,牧元淮和他显然都不是憋得住的类型。 牧元淮憋屈时,恨不得弄出动静让全世界都知道。 祝璟则像个吹满气的气球,所有情绪都会在一瞬间炸开,而后便若无其事地瘪下去。 面对旁人或许气性还长点,可面对牧元淮…… 祝璟收回视线,仿佛从没在某人身前停留过一般,他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试探性地朝前走了两步:“在找什么。” “关你什么事,洗完就出去。”牧元淮回复很快,但语气不是一般的冲。 祝璟:“……” 他都没气成这样,反倒是赶他去学校的牧元淮先吃了三吨火药。 祝璟耐着性子又问了两遍,通通被某人无视了,他就像个新兵蛋子,原地罚站。 祝璟刚冲完澡,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的线条滑落,在锁骨处短暂停留,最后没入胸口,只留下一道淡淡湿痕。 牧元淮有丢三落四的习惯,但对方不说,他也没法帮忙找。 祝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一时拿不准离开还是留下,四处乱瞟的眼睛扫到床上,忽然他眉头轻微一拧。 床上凌乱的衣服堆里,有一条熟悉的裤子。 他失踪已久的夏裤,此刻正以一种近乎暧昧的姿态与另一人的衣物缠绕在一起,皱巴巴滚作一团。 祝璟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对着那条裤子伸出手。 刚一动作,牧元淮猛地站起身,柜门“哐”一响:“干什么?谁让你碰我衣服的?” 祝璟手停在半空,一时有些发愣。 牧元淮不是背对着他么,后脑勺长眼睛了? 牧元淮绷着脸,眼神凌厉地瞪着祝璟,活像只护食的猫,浑身都炸了毛,就等着眼前这家伙给他个说法。 可惜这招对祝璟完全没用。 祝璟只愣了一秒,就淡定地从衣服堆里精准拎出那条黑色休闲裤,还特地拿到高处,抖开展示。 短短几秒,牧元淮到嘴边的骂声又咽了回去,或者说是硬生生噎回去的。 他们一个站在床头,一个站在床尾,周围安静到能听见呼吸声。 牧元淮揉了下眼睛,试图将那裤子款式看得更清楚些。 祝璟似乎对这类事特别有耐心,手上的裤子展开便一直没收起来,高高拎着,也不怕手酸。 一直到对面某人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色,祝璟才快速偏了下头,放下手。 牧元淮最初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全消散了,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但炸开的毛忘了收回去。 他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脖颈微微泛红,本来想找个由头发作的,这下倒好,根本下不来台。 僵持了几秒,祝璟看见他哥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扭头看向另一侧:“谁让你把裤子塞我衣柜的……嗤。”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认识牧元淮的人都知道,这人跟熟人格外较劲,关系越好脾气越倔。 祝璟原本因为住校的事憋了口气,眼下反倒被他这模样弄得没了脾气。 他拎着那条皱巴巴的裤子,随手一甩,裤腰歪歪斜斜地搭在了小沙发的靠背上,随即抓过床上的t恤开始叠。 “……别动我衣服。”牧元淮还在嘴硬。 祝璟眼皮都没抬,上下嘴唇一碰,轻飘飘扔出一句:“再皱点儿就能跟后厨的腌菜缸拜把子了。” 半醒的主厨,名叫汪鹏飞。这位厨师在后厨桌底下放了口腌菜缸,专腌老家的咸菜,光看外观,皱皱一坨。 牧元淮那张帅脸顿时黑如锅底:“闭嘴。” 祝璟掀起眼皮,目光在牧元淮脸上停留片刻,那人板着脸时轮廓更明显,下颌微微绷紧,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祝璟莫名不太敢看了,他眨了下眼,快速收回目光。 牧元淮也就故意犟两嘴,其实巴不得免费劳动力帮他收拾衣柜,犟得差不多了,便不再拒绝。 该挂的衣服一件件挂好,该叠的一沓沓叠好,直到衣柜稍微恢复整洁,那条蓝格子居家裤终于在角落出现了。 牧元淮的火气消得差不多了,他一把抓起裤子,揉了两下:“洗澡去了,你慢慢收拾。” 进浴室前,他习惯性掏口袋,掏出一个葡萄发夹,晶莹透亮的发夹反射着暖白的灯光,他随手往床头一放。 昨天他专门带东西去找了一趟钟天成,谁知道对方根本不在酒吧,于是这发夹又跟着他回来了。 “哥,”祝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最近认识女生了?” “我认识哪门子女生……”牧元淮脱口而出,随即眯起眼猜测道,“你谈恋爱了?” 牧元淮似有若无的眼神在祝璟身上上上下下逡巡,没几秒,就被对方一个无语至极的眼神击碎了。 “没有,我不谈恋爱。” 牧元淮嗤之以鼻:“话别说太满,小心打脸。” 祝璟也说不清当下想到了什么,目光先脑子一步,在牧元淮身上转了一圈。 临到开口,又闭上了嘴巴。 “?”牧元淮问,“你刚说什么?” 这下再不开口就很微妙了。 祝璟微不可察抿了下唇:“真有那天,打脸也认了。” 牧元淮挑起一边眉梢,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站在浴室门口和祝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不知怎的又绕回了住宿的事。 祝璟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瑞阳宿舍区每晚十一点半就断电,六人间,公用洗衣机……还有人用洗衣机洗鞋。” 牧元淮暗骂一句大爷的,你也知道条件一般,就这还上赶着去住! 面上却不咸不淡说:“挺适合你啊,早睡早起,朋友多,还能锻炼自理能力。” 说完,心里立刻补上句脏话。 祝璟总觉得牧元淮性格别扭,殊不知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思来想去,还是直说吧。 祝璟:“我不想住校。” “想住就住呗……”牧元淮猛地扭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哥,我不想住校。”祝璟重复。 “………………我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当时不是‘那就住呗’‘听你安排’吗?” 这下澡也不急着洗了。 牧元淮把换洗衣服往床上一扔,几步走到祝璟面前。他上衣早就脱了,运动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恰好卡在人鱼线的位置。 这个距离让祝璟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牧元淮满脸写着——“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祝璟凸起的喉结动了动:“最开始我说得不住。” 牧元淮的身材他知道,天生比例优越,常年锻炼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此刻在灯光下格外醒目性/感。 祝璟听见自己心脏跳了一下,面对牧元淮的逼视,他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试图让出足够的空间留给自己的大脑反应。 “好端端变卦的不也是你么?”牧元淮说完,可能自己也觉得没必要纠结这个,摆了摆手,“算了,懒得跟你们青春期计较。” 他简直善解人意。 牧元淮绕过祝璟拿起床头充电的手机,点开群聊打算修改表格。 刚刚。 【班主任徐老师:既然大家都填好了,那咱们就提前截止了。感谢各位家长的配合以及理解,我已提交表格给后勤处。】 牧元淮从头到尾反复翻看:“……” 祝璟凑过来:“怎么了?表情这么僵。” 牧元淮沉默着摊开手机摊。 祝璟阅读速度很快,随便一晃就看完了整段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眼底看见了无语。 牧元淮两手一摊:“我没办法了。” 祝璟拧起眉头:“联系一下她。” “大晚上打扰别人休息。” “刚刚才发的信息,不行就微信留言,明天开学我去找她。” 牧元淮懒声懒气,松开手机,往祝璟怀里一扔:“你发吧,我洗澡去了,实在不行你就住宿,反正每周都能放出来……” 祝璟面无表情。 “我随口一说……算了,洗澡去了,你爱怎么发怎么发吧。” 牧元淮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说完抓起换洗衣物快速进了浴室。 ----------------------- 作者有话说:提前更新[眼镜] 第23章 浴室 浴室很快响起水流声, 淅淅沥沥溅在洁白的瓷砖地面上,清脆的声音闷在门缝里缓缓溢出。 祝璟编辑好一条消息,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片刻, 随即点了下去。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 他顺手插上充电线, 再次转身去收拾床上那堆凌乱衣物。 没几分钟,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微信通知一条接一条地弹出,闪动的灯光格外显眼。 第32章 联系人没多少,消息倒挺多,祝璟侧头扫了两眼。 「瞿荣:牧哥, 昨天说的那批新杯子我已经下单……」 后面的字看不见。 「瞿荣[两条]:发票都在我这, 仓库我让人今天收拾……」 祝璟只漫不经心扫了一眼, 并没有放在心上, 隔了片刻, 消息提示音又来了。 「钟天成:[语音]」 「钟天成[两条]:[动画表情]」 「钟天成[三条]:[语音]」 「钟天成[四条]:元淮?」 元淮? 祝璟眼神微凛。 这几天牧元淮和钟天成的聊天频率高得反常, 光是他撞见的就有三四次。祝璟的目光停留在床头那部手机上。 浴室门亮堂堂,磨砂玻璃透出朦胧的光。祝璟只迟疑了半秒, 手指便输入密码划开了屏幕。 这个动作太过熟练, 连他自己都怔了一瞬。回过神, 祝璟发现他的指尖正悬在微信图标上方,突然反应过来,他这算什么?查岗吗? 祝璟微微蹙起眉, 压根理不清自己行为的逻辑,但按照牧元淮那一点就着的性子…… “咔嗒”一声,手机被重重扣回去。祝璟转身抓起那堆衣物,全程脸不红心不跳, 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做。 牧元淮的衣柜像个调色盘,衣服花色奇多,款式丰富,主打一个什么都敢穿,曾经穿过的那几件破洞装只是冰山一角。 祝璟指尖挂着一件黑色的无袖上衣,软绵绵,布料紧贴在他细瘦的指腹上,松垮地向下垂。 祝璟鬼使神差将衣服往身上比了比。领口大就算了,袖口几乎开到了腰际。 空调冷风掠过皮肤,祝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牧元淮不止一次当他面脱过上衣。 前段时间他发烧住主卧那几天,牧元淮洗完澡出来,水珠顺着腰腹滑进裤腰的画面至今祝璟都能清晰记起。 换了别人在场,他也会这样随随便便脱衣服么? 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 与此同时,浴室的水声停了。 祝璟垂眸看去,来电备注显示外婆。 扣扣。 浴室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哥,外婆的电话。” 牧元淮有个习惯——抹沐浴露必须要关掉花洒。 倒不是什么先进的环保理念,纯属是潜意识里担心流水会误冲走他刚抹上的沐浴露。 他正往脖颈处打着圈抹泡沫,闻言朝门外扬声道:“拿进来给我。” 门外静了一瞬。 祝璟:“……那开下门。” “没锁。”牧元淮头也不回,发丝残余的水珠滴落在肩膀上。 他话音落地,浴室门“咔嗒”一声轻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门把率先闯进牧元淮视线,腕骨又白又干净。 紧接着,祝璟举着手机迈进浴室,却在抬眼瞬间僵在了原地。 祝璟细密的睫毛动了一下,像被风吹了眼睛,随即愣在原地。 他不是没想象过牧元淮在浴室的样子。 可能在擦头发,可能在穿衣服,甚至可能正用浴巾裹住湿漉漉的身体…… 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 氤氲着温凉水汽的淋浴房,男人修长的身躯上零散覆盖了一层半遮半掩的泡沫,水珠正顺着他凹陷的背沟往下淌。 几分钟前还被衣物包裹的身体,此刻毫无保留地撞进视野。祝璟攥着手机的指节没来由用了用力,连呼吸都屏住了。 淋浴房内,牧元淮惯用凉水洗澡,透明的玻璃隔断清晰到不见丝毫雾气。 祝璟感觉自己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 而始作俑者却漫不经心地揉搓着手臂,甚至随手拧开花洒淋了淋手掌的泡沫。水花溅在玻璃上的声响格外清晰。 牧元淮推开淋浴门,玻璃上残留的水珠簌簌滚落。 他朝祝璟伸出手:“手机。” “……” “愣着干嘛?给我啊。”牧元淮伸着手,还得防止手臂上的水珠滴到淋浴房外。 祝璟目光掠过对方湿漉漉的腕骨,又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急急避开。 牧元淮丝毫没有挪脚的意思,反而往玻璃隔断上一靠:“喂,过不过来,我特么又不会拿泡沫呼你,赶紧的。” 他嗓音里带着浴室特有的潮湿感。 不耐烦地催促了几声,祝璟终于动了动他那灌了铅的双腿。 手机成功交到牧元淮手里。 牧元淮甩了甩头发,发尾的泡沫顺着脖颈滑到锁骨,一路延伸。 他回拨电话,对面老人说给他寄了点自家种的有机食品,让他明后天早点起床,早点把快递里的东西拿出来,别闷坏了。 不是什么非得大晚上打电话的事,老人简简单单说了几句就结束了。 牧元淮爷奶去世得早,但外公外婆健在,两位老人就住在隔壁市的郊区,房子是他买的,附带一个可以种地的小院,满足老人的心愿。 他关心了几句老人的身体,顺便第八百次嘱咐他们别老熬夜刷短视频,这才挂断电话。 摁灭手机,他大爷似的手腕往外一斜,示意某人把手机拿出去。 牧元淮手臂在空中晃了半天都没人回应,身上的沐浴露都要干成薄膜了。 被人无视,他不满地“啧”了声,没好气地掀起眼皮。 “不是要给你们班主任发消息么,不发了就去把充电线插上。” 牧元淮抬眼的刹那,祝璟正斜靠在墙上,肩胛骨正抵着冰凉的瓷砖,眼睑半垂,目光缓慢地划过他身上。 祝璟并不是容易大惊小怪的性格,短短几分钟,脑热褪去,神思恢复冷静。故而被牧元淮当场抓包,也只是不慌不忙地眨了眨眼。 “……?”牧元淮摇手机的动作忽然停了,片刻他又给自己洗脑:都是男人,又这么熟,洗个澡还要遮遮掩掩未免矫情。 他也不是那小家子气的性格,每年大冷天瞿荣约他上澡堂,他都会去。 所以真没觉得让祝璟送手机有什么不对,很正常啊。 两秒后…… 某人还在看。 牧元淮:正常。 过了五秒。 还在看。 牧元淮:我不是矫情的人。 又过了十秒。 还他妈看? 牧元淮:矫情就矫情吧。 他绷着脸:“艹你大爷的,看够没?!” “我没——” “没什么没,还没看够?赶紧给我滚出去!” 牧元淮强忍着打瞎祝璟的念头,硬是把对方连人带手机一起轰了出去。 浴室门嘭的一声合上! 牧元淮背靠墙壁,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沐浴露的柑橘香充斥在浴室的每个角落。 缓了好一阵,纠结、后悔、生气轮番在他脸上闪过,最终化成了一张巨臭无比脸。 - 翌日开学,祝璟一到学校就找了徐妙,徐妙早有心理准备,昨晚她回复过消息,说不住校的话只能等明天开学再联系后勤处取消报名。 徐妙很喜欢祝璟这种省心的好学生,此刻人就在眼前,忍不住多关心几句。 她捏着笔尖在教案上轻轻点了两下:“昨天我看你哥哥填的是住校,怎么好端端改主意了?是有什么顾虑吗?” 祝璟:“没有,家里住惯了。” 说完,他莫名回想起昨晚牧元淮的表情,飞快补充一句:“我哥舍不得我。” 徐妙一下被逗笑了,她带祝璟两年,也不知这孩子高二毕业后怎么回事,老是面无表情吐出让她忍俊不禁的话。 “行行行,老师知道你们兄弟俩关系好了,一会儿我给后勤老师打电话,你回班级吧,通知班长开班会,开完班会座位也要重新调整调整。” “嗯,谢谢老师。” 高三换了教学楼,从人工湖旁的格物楼换到了距离食堂和寝室都近的明德楼。 祝璟回到教室整理了一下抽屉,徐妙就来了。 徐妙进班级的架势摆得很大,众人都以为座位要大调,一部分戏精的已经在依依惜别了,比如林天瑞。 “祝哥,我真的舍不得你啊祝哥,呜呜呜……离开你,谁还教我做数学题……” “某些人我都不想说。”徐妙踩着小高跟,手上卷着一筒答案纸,对着林天瑞的方向敲了敲。 “你们数学老师巴不得一天占八节课教你们数学题,你们也是,多去办公室找找他,别老麻烦同桌,反倒让数学老师闲着。” 班上哄闹一阵,徐妙也跟着这帮小子一起笑。 野了一个月,重新回来上课,规则的建立需要时间,至少第一堂课就要求学生恢复期末紧张的状态不现实。 徐妙托了托眼镜:“可以了,大家安静安静,老师报一下要换座位的同学名单,换完座位给大家发英语暑期卷子答案纸,核对后讲错题。” 不知是不是徐妙听到了林天瑞的祷告,直到名单报完,他和祝璟的名字都没有出现,两人成了为数不多座位一动不动的同桌。 第33章 林天瑞双手合十:“感谢老班!我爱你老班!” 暗爽好半天,他才一边核对英语答案,一边跟祝璟搭话:“诶祝哥,你这学期打算住校了?我听我爸说群里牧哥给你填了住校。” “要我说你还是别住,就那谁,于学俊,他妈妈一看牧哥填了住校,立马改了表格,还当着所有家长的面说让老班把他儿子跟你排一个寝室!” 祝璟一目十行比对答案,一溜一溜的选择题扫过去,扫完两面,用红笔打一个大勾。 林天瑞:“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祝璟点头,嗓音淡淡:“不住,他舍不得我。” 林天瑞心道不住就不住呗,你这副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谁舍不得你?” “我哥。” “牧哥么?你跟牧哥住在一块?”林天瑞震惊了两秒,“你俩关系是真好啊!我要有这么一个哥,都不用听我爸唐僧念经了!” 不过感慨他们关系好是一回事,疑惑他们住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林天瑞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们俩有什么非住一起的理由,难道是两个人住方便打游戏? “你咋不住家里?你妈妈也答应你去外面住吗?”林天瑞手肘撑住桌面,最终还是没忍住问。 他曾经见过祝璟母亲一面,当时还是高二上学期,放学铃响,他跟祝璟一块出校门,有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冲祝璟招手。 当时他笑嘻嘻说了句——“祝哥,你妈妈长得真好看,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祝璟没说什么,只对他点点头,然后朝对方走过去。 思绪回笼,林天瑞歪头撑着下巴看同桌,大眼睛扑闪扑闪,试图引起他同桌的注意。 听见问题的那一刻,祝璟的笔尖就微不可察顿了顿,直到几秒过去,他才在卷纸上打了个飘逸的红勾,顺便回答道:“她去世了。” 林天瑞:“?” 开玩笑,还是…… 祝璟瞥他一眼:“真的。” “……”完了,林天瑞后悔到嘴巴打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的!” 靠啊林天瑞你个蠢货!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高中生心思敏感,作为跟祝璟关系最好的朋友,林天瑞早在高二初就察觉到了对方是单亲家庭,只不过祝璟没提,他也不问,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 林天瑞感觉自己十七年来积攒的情商都用在了这一刻。 他一拍大腿,拉长语调:“别伤心,祝哥。” “我林天瑞在此起誓,以后我妈就是你妈,我爸就是你爸,我就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有任何事需要帮忙,打我电话。” “嗯,谢谢。”祝璟语调无波无澜,像个人机一样感谢了大方的林天瑞。 毕竟是朋友,林天瑞发完誓依然有点担心他:“那你现在住牧哥家感觉怎么样?方便吗?” “方便,他人很好。”祝璟说完,摸了摸抽屉。 一部手机滑了出来,点开就是微信主页,早上留的言现在还没收到回复。 嗯,确实对他挺好的。 “我想也是,”林天瑞叹了口气,兀自感慨,“牧哥都舍不得你住校,平常不得把你这个好弟弟捧在手心,羡慕。” 祝璟薄薄的眼皮动了动,不置可否。 开学当天,上午安排了各班级的班会和大扫除,午饭后则是独属于高三学生的开学典礼以及奖学金发放仪式。 奖学金仪式年年都一样,钱已经打了,到时候在台上则让他们每人拿一块奖金展示牌,拍照留念。 其他展示牌红底黄字,唯独特等奖,红底金字,金粉爆闪,醒目得不得了,台下一众爱看帅哥的女生都玩笑似的把仪式当“祝璟见面会”。 一直到下午开学典礼前夕,祝璟都没有收到牧元淮的回复。 他心底大概能猜到原因…… 昨晚没管住眼睛,惹炸毛了,单方面晾着他呢。 喊他进去,但不让看? 祝璟偏头望向窗外,嘴角小幅度勾了勾。 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24章 备注 明德楼距离西门很近, 从教室可以望到西门旁边的铁栏杆,再往外就是半醒所在的小巷。 祝璟座位靠着走廊的窗,他偏头朝外, 莫名其妙保持了这个姿势整整几分钟, 还是班长一句嗓门极大的“大家收拾收拾”把他喊回神。 “大家收拾收拾, 准备去礼堂参加开学典礼了!” 班长站在讲台上大声宣布,攥着粉笔画出简易的礼堂布局:“咱班的座位在正中间前三排,别坐错了,走道两侧都是其他班的,要领奖的同学坐外边,方便一会儿上台, 出发出发!” 祝璟给牧元淮发了张戳脸的表情包找存在感, 本想把手机放口袋带去礼堂, 转念一思考, 还是算了, 他们班座位太靠前, 万一没收不划算。 瑞阳管得严,不允许学生带手机, 除非每天到校交给班主任, 放学再跑一趟办公室领回来。 挺烦人, 没几个人真的上交手机,都偷着藏着。 现在这个时间点牧元淮应该躺在家里玩手机,因为生他气, 所以连一张表情包都不屑于丢给他。 祝璟抿着唇很克制地笑了一下,鬼使神差点进了牧元淮的头像。 正是这个举动,让他看见了他哥刚刚发的朋友圈。 一张新鲜出炉的合照——跟钟天成。 中间有个小女孩,旁边还蹲着两只橘色野猫, 看背影就在小巷门口拍的。 祝璟眉心微蹙,原本还弯着的嘴唇逐渐紧抿成一条直线,他放大钟天成的脸,手指重重按了一下。 心底发闷,堵得他不太痛快。 - 牧元淮把发夹还给了钟冉,顺便还在小朋友的请求下,跟她拍了一张照。 听话聪明的小孩各种行为都很有趣,钟天成拍完照因工作需要暂时离开两个小时,他给钟冉买了点吃的,拜托牧元淮照顾一会儿。 小孩挺乖,牧元淮点头应允,放了美人鱼公主的动画片,让钟冉躺沙发上自己看。 中午点的麻辣香锅还有剩,牧元淮拉开微波炉热了热,没吃上两口,玺悦湾物业的电话突然来了。 他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只是告诉他别墅修补已完成,价格清单稍后附上发票微信给他。 “……”这电话就多余打,备注条消息的事。 牧元淮挂断电话夹了筷子西兰花放嘴里,心想物业这日子倒是算挺准,赶在下一个台风登陆前修好了。 烂摊子收拾完成,牧元淮懒着身子往沙发上一仰,半个身体像陷进棉花里一样躺进抱枕堆。 他在手机各种软件漫无目的一通乱点,最后点进了那个备注名为“猪”的聊天窗口。 此猪在早上六点多给他发过消息,一小时前也有一条。 【微波炉里有玉米和烧麦,起来记得吃,我去学校了。】 牧元淮下意识点开表情栏,又倏地关上了。 他捂住眼睛,一脸头疼相。 靠…… “大哥哥你怎么了?” 牧元淮的“靠”没注意说出了声,成功传到了看动画片的钟冉小朋友耳朵里。 幸亏他音量不重,小孩没听清,要不然学会脏话,他得去钟天成面前负荆请罪。 牧元淮腹部用力坐起,换了个正经点的姿势说:“没什么,你还要看动画片吗,让前台姐姐给你做一杯草莓牛奶喝不喝?” “喝!我喜欢草莓!” 牧元淮起身:“那走,去前台坐会儿。” - 牧元淮一直待在店里,闲得无聊又去点了遍仓库的货,直到碎嘴子瞿荣来上班。 这小子前两天染了个头,浅棕色,上班都得在吧台竖个巴掌大的镜子,变着法欣赏自己韩系美少年风的颜值。 一见牧元淮,他就扑了上来,挤眉弄眼说:“你家高中生开学了吧,这下子不能天天晚上来半醒陪你喽。” 牧元淮挥开他的手,冷酷到底:“谁要他陪。” “得了吧,”瞿荣放下挎包,先去打卡机打了个卡,接着点开手机,“我哥给我发了段视频,瞧瞧小祝这上台演讲的样子,多精神!你看不看?” “不看。” “你不看我可自己看了?” “随你呗。” 瞿荣努起嘴,点开了他哥下午发给他的视频。 视频拍摄地点在瑞阳的大礼堂。 由于前排只坐校领导,他们老师待后排,故而瞿卓录视频时特地放大了几倍。 似乎为了向他证明祝璟的成绩,镜头专门怼着演讲台旁边那块特等奖学金牌子拍。 如果镜头能说话,瞿荣觉得他哥一定在说——“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什么叫学霸!” 瞿荣打开视频目的自然不在于观看,而是钓鱼,钓一条姓牧的美男鱼! 他自顾自看了十几秒,倏地察觉侧面隐隐约约传来视线。 第34章 他卡准时机,猛地扭过脖子。 没来得及移开眼的牧元淮:“……” 瞿荣憋着笑,但控制不住胸腔起伏,说话像卡住的音频:“噗!坐那么远能看清个什么玩意儿,牧哥你小心斜视。” 他一边揶揄,一边把手机挪向二人中间,牧元淮抵抗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跟他一起看了。 看看怎么了,他想看就看。 屏幕中央,祝璟个子高挑,一身蓝白校服很衬身形。他站在演讲台前,身后是暗红色的礼堂幕布,尽管视频声音有些失真,但牧元淮依然可以在一众杂音里准确分辨出祝璟致辞的声音。 视频不长,一分多钟,瞿卓显然也没认真拍,镜头东倒西歪,差点看他晕车了。 瞿荣给他看了一张照片,是奖学金仪式结束后的一张大合照。 祝璟这小子…… 牧元淮没控制住多瞥了两眼。 忽略身高和长相,光是这一身冷白皮就足够祝璟鹤立鸡群。一个暑假回来,他像是人群里唯一一个没晒黑的,在周围一群小黑人的强烈衬托下,整个人就差发光了。 “小祝可以啊……”瞿荣托着下巴啧啧称奇,“真给我牧哥长脸,是吧牧哥?” 牧元淮刚想点头,眉毛就拧了一下:“是什么是,赶紧上班去。” 距离开店还有半小时,牧元淮随便找了个角落窝着。 他戳戳点点,点开了某个对话框,又搓了半天键盘,最后化为高冷的两个字——吃了。 发送。 牧元淮沉思,算算时间点,瑞阳恰好在晚饭时间,不知道那家伙手机有没有带身上…… 嗡嗡,桌上手机一阵震动。 拿起一看。 【猪:[疑惑]】 【牧元淮:。。。玉米和烧麦,吃了!】 【猪:哥哥回复好及时,差点没想起来这是早饭[微笑]。】 【牧元淮:……】 蹬鼻子上脸。 牧元淮脸顿时黑如锅底。 他不说话了,对面立马反应过来,唰唰来了两条新消息。 【猪:开玩笑的,别删我。】 【猪:也不准拉黑。】 牧元淮把手机往桌上一背,两秒后又翻了回来。 小学生一样的报复心理,他摁着表情栏,发了一连串的黄脸微笑给祝璟,发完又去收藏挑选其他阴阳怪气表情包。 “哎!”瞿荣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牧元淮背后,他语调上扬:“猪……?谁啊,牧哥你谈恋爱啦?” 牧元淮被吓了一跳,手抖按到一张曾经很火的小猫亲亲表情包,他一顿,瞬间撤回。 这表情包是他跟瞿卓为了恶心对方专门存的,此刻误发给祝璟,着实微妙。 瞿荣放下手里的芭乐雪顶红茶,嬉皮笑脸凑过来,那副八卦的嘴脸,牧元淮还以为哪里来了个娱乐晚报的记者。 牧元淮心有余悸,对瞿荣翻了个白眼:“我谈个屁,不就亲来亲去,有什么好谈的。” 最讨厌谈恋爱这种破事,一天二十四小时腻一块儿,一点私人时间没有。 瞿荣被他的恋爱观震惊了,瞠目结舌半晌,眯起眼质问:“谁家好人会给除对象之外的人备注‘亲亲小猪’?” “……”牧元淮受不了他,“你特么哪只眼睛看见亲亲……小猪了?” 瞿荣嘚瑟地哼哼两声:“大差不差,不都是同个含义么?猪加一个emoji显然不符合牧哥你平时的风格。” 牧元淮为了给自己证明,点开猪的头像怼到他鼻子前:“这他大爷的是祝璟,别整天意淫我谈恋爱!” 瞿荣定睛一看。 嘿!还真是…… “牧哥你咋给他备注那么腻歪的名字?……猪?哎哟我去!没见你给我备注昵称。” 猪又不是什么好词,好吃懒做,又胖又矮,哪里腻歪? 牧元淮看傻子一样盯了他几秒,随即别开眼,一言不发操作手机。 片刻,他抬头:“改好了。” “哪呢哪呢?” “自己看。” 瞿荣兴致冲冲,抻长了脖子,然后再没有然后了。 牧元淮给他的备注是——「狗[粑粑]」 瞿荣:“…………” 牧元淮:“喜欢吗?” “不……” “说喜欢。” 瞿荣艰难道:“……喜欢。” - 瑞阳高三的学生晚自习十点下课,很早之前瞿荣提过,牧元淮听了一嘴莫名其妙记住了,明明以前听过那么多次放学打铃,却从没注意过时间。 十点一到,牧元淮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悠扬小调,他站起身走向后厨。 牧元淮不常开火,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把厨师现做的新鲜菜带回家扔冷冻,吃的时候微波炉叮几分钟,简单方便。 一般不会冷冻超过一周,对于吃食上没什么特殊要求的他而言,足够了。 牧元淮装好几盒炒菜,顺手捎上几份炒饭,打包在一起。 他伸手勾上小电驴钥匙,跟瞿荣打招呼:“走了,你照顾着点,有事打我电话。” “行……”瞿荣拉长调子,忽然想起什么,赶忙喊了一声,“还有个事!牧哥,我备注!备注!” 牧元淮头也不回:“不是腻歪么,受着。” 瞿荣无声尖叫,恨不得抓住他的肩膀疯狂摇晃。 “什么备注?” 嘈杂中,吧台外突然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 吧台内拉扯的两人同时回头,越过台面望去,外面那背着书包的可不就是下晚自习的祝璟么。 这人书包只背了一边,斜斜的单肩挎着,校服穿在他身上有股青春肆意奔跑的气质,很有生命活力。 “没。”牧元淮拍开抓住他衣摆的手,随口搪塞一句,毕竟特地给别人改备注有点傻逼,不太符合他的气质。 “你来得正好。”瞿荣如同看见救星,睁大眼眨巴眨巴,满脸懊悔,“你快让牧哥把我那狗备注改了,我错了,真错了,不该参与你们兄弟之间的小情趣!” 某句话贴着祝璟的耳朵擦过去,眉心不易察觉地跳动两下。虽然不知道瞿荣在说什么,但他难得对这位碎嘴子多了点耐心。 他放下书包,说话的同时顺便打量了牧元淮一番:“什么情趣?” 牧元淮嘴巴缺少锻炼,跟每天逼逼叨几小时的瞿荣没法比,抢话也慢人一步。 等他反应过来,瞿荣已经把前因后果一顿添油加醋灌进了祝璟耳朵里。 “……” 祝璟频频点头。 听完事情经过,他和瞿荣约好了似的,神同步抬头,将略带疑惑目光投向牧元淮。 牧元淮向后退了一步。 他明明没那个狗屁调情的意思,可被瞿荣这么一描述,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有根刺扎在背上似的,坐立难安。 “我……”牧元淮嘴唇动了动。 气氛微妙,他手里的打包袋被捏的吱嘎作响,这位爷沉默半天,突然招呼不打转身就走。 “牧哥这是……”瞿荣结结巴巴地转头和祝璟对视。 他完全没料到牧元淮会一走了之。 祝璟神情不变说:“放心,回去我帮你改。” 瞿荣感动:“太好了,谢谢你,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 “不用谢我,只是不想你打扰我们二人的小情趣。” “……???” “走了,”祝璟单手拎起书包背在身后。 他脚步比平时快,因为他十分怀疑牧元淮真的会把他丢这,一个人扬长而去。 幸亏等他打开休息室后门,牧元淮还在埋头收拾车座上的雨衣。 台风又要来了,天上有雨丝在飘。 牧元淮早注意到他了,故意无视,谁知这小子还不主动过来。 牧元淮啧了声,跨上车座,回头没好气喊:“大哥,等我请你上车呢?” “来了。” 祝璟尚未走近,牧元淮就极度无语地指了指室内:“头盔。” 于是某位高中生又转道回休息室,拎起了架子上的头盔。 黑色的外壳,和牧元淮的是同款。 祝璟盯着头盔光滑的外壳,凉凉的,触感格外清晰。 这头盔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休息室的,静静放在架子第二层,牧元淮头盔的边上。 “还没好?”门外传来催促。 “来了。” - 回到家,牧元淮随手把头盔扔进柜子,转身就要去洗澡,生怕祝璟喊住他,继续探讨关于备注的问题。 他在心虚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牧元淮翻柜子找换洗衣物时,悄悄听了一会儿墙角。 见外头没什么动静,才逐渐放下心。 他走进浴室,背抵着瓷砖,埋头苦思。 片刻,他眼皮一掀,想通了! 改备注这事太幼稚了,不符合他成熟的调性,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 对啊! 第35章 牧元淮握拳敲了下墙壁,一时激动呛到口水闷咳两声,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尚未从辣乎乎的嗓子眼里缓过神,祝璟忽然敲门:“哥,我进来了。” 进来?进哪里? 没等牧元淮应答,浴室门倏地打开了一条小缝,祝璟趿拉着拖鞋往里走了一步。 牧元淮靠着瓷砖,懵懵地看他:“……你干什么。” “瞿荣让我帮他改备注,我答应了。” 牧元淮竖起手指:“第一,你答应的关我屁事,第二……” 你进我浴室这股理所当然的劲哪来的? 当然,第二个问题他没好意思问出口,万一误会就不好了。 第25章 跑腿 牧元淮的目光在祝璟身上停留片刻, 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在洗澡。 祝璟扫他两眼,唇间溢出一声微妙的轻叹。 牧元淮:“……?” 迎着他疑惑的目光, 祝璟想了想说:“只改瞿荣的备注, 其他不动。” 话音未落, 他的指尖已经探向洗脸台上的手机。 “不行。”牧元淮条件反射般扣住祝璟的手腕。 祝璟没有挣脱,也没流露出过多情绪,只是偏过头,不经意间抿了下唇。 牧元淮指节一僵,手劲又重了? 掌心下的腕骨线条利落,既不过分嶙峋也不过于发达。 短短几秒钟, 牧元淮清晰感受到祝璟的脉搏正透过两层皮肤传向他, 一下下敲击着他的指腹, 像数道电流, 震得他手指发麻。 牧元淮喉结滚动, 像被电到似的倏地松开手。 他烦躁地扯了下领口, 靠,果然还是受不了这招。 别人翻车都是什么美人计苦肉计, 他一个大男人, 怎么老栽祝璟身上。 牧元淮不欲多说, 抄起手机扔向他,改口:“不就一个破备注?爱怎么改怎么改,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 末了, 补上一句:“不许再进来。” 东西到手,祝璟微不可察地扫了眼牧元淮身上的深灰色t恤,以及被头盔闷出细汗,微湿的几根发丝, 喉结轻轻一动,关门退了出去。 牧元淮靠着墙壁,半晌,舔了下嘴唇。 门关上的最后一刻,祝璟转动了手腕,隐藏在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微微凸起,与他刚才想象的一样,那双手腕丝毫不显脆弱,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精悍…… 牧元淮走神了半晌,突然胡乱揉了两把脸颊。 服了,想什么玩意儿呢…… 强迫自己清醒后,牧元淮才准备洗澡。他双手交叠抓住t恤下摆,刚往上脱两厘米,倏地想起什么。 两秒后,他松手走到浴室门边,手腕一翻,重重拧上了门锁。 …… 祝璟开学几天,牧元淮每天一觉睡醒都觉得家里缺了个人。 按说那人也没多爱说话,可经过一个暑假的相处,留下的存在感却是实打实的。 前天晚上,牧元淮洗完澡出来,一直忍到祝璟走进浴室拧开花洒才打开微信。 瞿荣的备注果然改了,改成了纯正的大名。 而祝璟的备注确实没动,还是「猪」,不过…… 某个人偷偷给自己加了个置顶。 虽然没镜子,但牧元淮敢肯定,当时他的额头一定冒出了至少三根黑线! - 这几天来台风,店里生意不好,牧元淮索性店休三天。 几位员工收到消息围着他又转又跳,直呼世界好老板,要给他送锦旗。 之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本次登陆的台风并没有猛烈到全市停工的地步,周围也没一个发放假通知的学校。 可想而知牧老板带薪休假的含金量! 放了假,瞿荣依然闲不住,趁着第二天他哥也休息,招呼了一帮朋友去玩密室,其中自然包括牧元淮。 牧元淮对密室类的恐怖游戏没什么兴趣,因为他压根不怕,全程除了托住经常蹦到他身上的瞿荣外,就是看着一帮人被长发贞子追的吱哇乱叫。 起初那帮鬼不信邪,找各种方法吓唬他,连续四五次铩羽而归后,终于放弃了,转而将目标转移到胆子最小的那几位身上。 很不幸,瞿家两兄弟都在名单上。 瞿卓和瞿荣性格长相天差地别,胆子倒是如出一辙的小。 众人一共玩了两个主题,一个古代婚嫁,一个废弃校园。 吃午饭途中,牧元淮漫无目的刷着手机,发现瞿荣这家伙发了七八条朋友圈,花里胡哨的配字配图,直接把他朋友圈刷屏了。 牧元淮盯着自己相册里稍微加了点滤镜的两张图,沉默片刻,还是发了一条,静静夹在瞿荣的朋友圈中间。 他并不热衷于发这些东西,但每次出来玩都会发一到两条,像一种记录。 看着自己的朋友圈慢慢丰盈起来,内心有股满足感。 每到雨季或台风天气,室内游乐项目就会成为“热门景点”。 三天里,牧元淮和瞿荣等人把密室、剧本杀、室内攀岩等项目都玩了个遍。 假期最后一天的晚上,牧元淮忽然收到了他店里另一位调酒师小兴的语音。 “完了牧哥……我下午帮我奶去田里疏水,绊到石头,把腿摔了,可能或许要请个长假。” 牧元淮:“……” 真是给你奶帮大忙了。 简单了解过后,牧元淮建议对方先去医院,至于请假多久,检查结果出来再说。 就这么到了第二天上午,他躺在床上收到了小兴的消息。 牧元淮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捞过手机一看,他清醒了。 对方告诉他小腿断了,至少卧床三月,语音里还伴随着一阵啊啊啊的叫唤。 牧元淮平静地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心想你啊什么啊,我才应该啊一下。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静静装了一会儿尸体。 靠。 牧元淮抓了抓头发。 他在床上呆坐半天,调出了某个八百年没更新的招聘软件,发了条招人消息。 作为老板,他对待自家员工没话说,所以店里离职率极低,半醒开业后工作人员基本没换过,小兴也是跟着他的老员工。 牧元淮想了想,给他发了个红包,对面受宠若惊半天没敢收,最后还是他强制对方收款。 【小兴:牧哥,你要是不嫌弃,我有个朋友刚入这行,不过人挺仔细的,做事也干净,小荣带一段时间就能上手。】 牧元淮靠在床头,沉吟两秒,让对面直接把人推给瞿荣。 - 下午,他准时去店里,看见了跟在瞿荣身后忙活的一名女生。 牧元淮步伐停顿片刻,并没有在脸上表露诧异。 那女生穿了一件短款黑色吊带,长发利落地扎成一个高马尾,耳后纹了一串花体英文字母。 “对了,芷珊,你要是上班累了,就在后面休息室坐会儿,里面放的零食随便吃,全是牧哥买的!嘿嘿。”瞿荣拎着一支高脚杯,回头对那女生说。 女生名叫艾芷珊,跟瞿荣一般高的个子,做事说话都挺敞亮,一点不扭捏。 “上班时间也能去?” “人不多就能,顾客多的时候当我没说,不过老板就喜欢待在那块儿,你小心偷懒被他抓。”瞿荣摆摆手。 艾芷珊笑了笑,又压低声音:“老板被你和小兴说得跟偶像剧男主似的,又帅又大方,真有这么好?” “——笑话!”瞿荣一下来劲了,挺直腰板强调,“牧哥是我这辈子见过长得最俊的!看见这片吧台了吗?” 艾芷珊看了一圈:“看见了,怎么?” 瞿荣问:“现在人多吗?” “好像……”艾芷珊不太确定他要说什么,小心翼翼道,“目前不太多?” 话音落,瞿荣一掌拍在桌上,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旁边女生吓了一跳。 “那就对了!”瞿荣假装苦恼地扶了下额头,“这么跟你说吧,按照我以往经验,只要牧哥往这一坐,不出五分钟,旁边就满了。” 就是这么帅,这么有魅力! 不远处目睹全程的牧老板:“…………” 艾芷珊咧着嘴,显然是认为瞿荣夸张的表达附带了一层滤镜。 真帅成这样,干嘛不去当模特当明星,来钱不比开店容易。 艾芷珊漫无目的扫视四周,视线忽然顿在门边。尽管那片灯光不是特别明亮,但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还是第一时间吸引了她的目光。 昏暗的光线中,男人的轮廓清晰,浓眉深目,高鼻梁薄嘴唇,静静往那一站就是视觉中心。 艾芷珊看得愣了愣,下意识收回目光,转向身旁的瞿荣,如梦初醒般碰了下瞿荣的手臂。 “嗯?” 艾芷珊:“问你个事。” “噢,你说,在下知无不言。” “你老板……”艾芷珊拉长调子,似乎在酝酿说辞,片刻,她终于朝左前方抬了抬下巴,“……有他那么帅么?” 第36章 他? 瞿荣放下手里的柠檬,顺着对方的视线朝外看去。 谁啊…… 店里来帅哥了? 瞿荣心里正蛐蛐着,视线越过人群精准定位在了他牧哥身上。 瞿荣:“?” 牧元淮:“……” 牧元淮抬腿朝吧台那块走过去。 瞿荣刚想打招呼,手臂又被艾芷珊碰了碰,后者压着声音:“诶诶,过来了过来了!” “……我知道过来了,他其实——” “嘘,你声音小点,一会儿让人听见我俩蛐蛐他,下次就不来了。” 瞿荣一边想我也没蛐蛐呐,一边反应过来,怎么可能不来,牧哥店不要了? 想归想,还是得告诉他们新员工真相。 不过由于牧元淮身高腿长,两句话的时间,高大的人影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 吧台投下一块阴影,透亮的玻璃杯印出了一双深邃的眉眼。 “您好,请问要喝点什么?”艾芷珊回过神,抢先瞿荣一步开口。 “……不用。”牧元淮伸手拿了颗台面免费的薄荷含片,“忙你们,我随便看看。” “好的,您请便。” “……”瞿荣看准时机,对着牧元淮疯狂挑了两下眉。 【牧哥,她没认出你!】 牧元淮瞥了这戏多的小子一眼,表情一动没动。 【不然我当场表演一个自我介绍?】 瞿荣眼睛转了一圈。 【那算了,有点憨!】 牧元淮移开眼,心想你特么也知道…… 两人之间的默契显然不是艾芷珊能察觉的,她最多只能隐约觉出空气中有些微妙。 打量四周,却一片风平浪静。 难道是第一天上班不习惯? 牧元淮手里攥着糖纸,握着手机回消息。刚坐下没两分钟,附近就有女生跃跃欲试往吧台转移。 牧元淮吐出一句:“有事喊我。” 嗓音不高,说完兴致缺缺站起身,朝着休息室而去。 “诶?”艾芷珊对着走廊方向抬头,不明所以。 “别诶了,”瞿荣叹了口气,终于可以说话了,“那家伙帅吧?” “帅……长得帅就能进我们休息室吗?” “…………” “什么有的没的!”瞿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心牧哥听见削你!” “老板来了?” 与此同时,本该进休息室的牧元淮又重新走了出来。 尽管他一脸不耐烦,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股不耐烦并没有针对他们:“瞿荣。” “在在在,牧哥您说。” 瞿荣接话的速度之快堪比高铁。 艾芷珊手一抖,玻璃杯和桌面“啪”地一下来了个亲密接触。 幸好质量过关,没碎也没破。 牧元淮没说什么,扫了眼手机道:“做一杯薄荷可可,打包,一会儿我来拿。” 瞿荣比了个ok的手势,说:“包我身上,不过打包影响美观,哥你要出去?” 牧元淮啧了声,像解释又像自言自语:“谁知道他,晚自习不好好上……” 说完,低头扫了眼手机,指腹按了几下屏幕。 等走廊上的人彻底消失,艾芷珊才敢丢了手里的东西,双手抓住瞿荣:“说!你刚才叫他什么!” “呃……”瞿荣挠挠头,“牧、牧哥啊……我想跟你说来着,不过——” “……好了,别说了,让我静静地死一会儿。” 她说完从口袋掏出了手机,一言不发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瞿荣想了想,打算安慰一下对方,毕竟女生嘛,面子很重要,等下别辞职不来了。 他走过去,嘴巴刚张开。 埋着头的艾芷珊正在打字——【啊啊啊,我们老板好帅,好帅啊我靠!你快过来,我把地址发你!!!】 瞿荣:“……” - 回到休息室,牧元淮刚坐下喝口水,置顶又来了两条消息。 【猪:还想吃蒜蓉烤猪排ouo】 【猪:可以吗?】 【牧元淮:……】 【牧元淮:收起你的小表情,少装可爱。】 发完这句话,牧元淮再次站起身去了趟后厨,替某人下单烤猪排。 途中,手机嗡嗡响了几声,震得他手麻。 【猪:没有啊o】 【猪:当你觉得某个人可爱时……】 在这个人人都5g冲浪的时代,牧元淮瞬间就反应过来祝璟后面一句要接什么。 当机立断,发了一个“滚”。 【牧元淮:15分钟,跑腿放栏杆边,自己出来拿。】 【猪:跑腿?】 【牧元淮:不然?】 【猪:浪费钱,几步路,你来送。】 面对如此不要脸的货色,牧元淮毫不客气:【我堂堂老板,给你当跑腿?不送。】 十分钟后。 某位绝不当跑腿的老板,电瓶车把手上,竟无故多了只打包袋! 牧老板面无表情,车灯一闪,扬长而去。 第26章 投喂 半干的地面潮气蒸发, 台风刚过,不算太热,回升的气温堪堪摸到30c的边缘。 牧元淮宽大的衬衫袖口灌着风, 发丝恣意飘扬在身后, 没两分钟, 准确无误找到了西门旁的栏杆。 雕花的铁艺栏杆上有零星的锈迹,被雨水浸透的墙根还没干,表面上看起来脏兮兮的。 牧元淮提着打包袋,掀起眼皮越过栏杆朝校园里望。 每一座楼都亮着灯,包括教学楼,办公楼, 行政楼。 从他的角度看去, 恰好能看见明德楼的教室窗口, 里边埋了一群黑黢黢的脑袋。 牧元淮掏出手机发了消息, 接着步伐懒散地走到小电驴边, 半靠坐在车座上。 他也是闲得没事干, 待店里吹空调多好…… “牧元淮?” 一道熟悉的声音冷不丁从身侧传来。 牧元淮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正对上瞿卓那张带着倦意的脸。 对方显然是刚下班, 手里还攥着半杯冰美式,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 “大晚上坐这干啥呢, 不嫌闷么?”瞿卓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随手将空杯投入垃圾桶,朝他走来。 路灯打在瞿卓略显疲惫的脸上, 衬得他眼下的一圈黑更明显了。 牧元淮揉了揉发酸的后脖颈,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还不是那个小兔崽子……” 话到嘴边他停顿一秒,又咽回去半截,转而问瞿卓:“你呢, 怎么弄那么迟,你们现在心理老师也盯晚自习了?” “别提了……”瞿卓用力搓了搓脸,整个人精神萎靡,像被抽了筋似的,往小电驴上一靠,声音沙哑。 “刚刚才送走一个学生,整整缠了我三小时!说什么要被学校制度逼疯了,连不想活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十分钟前才把人哄回寝室,唉。” 心理老师这碗饭越来越难吃了,瞿卓工作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大学专业是临床心理学,比普通心理学多了个医学背景,结果现在不仅要上心理课,做心理疏导,医务室谁谁请假还得临时顶班。 “现在这些学生……”他看着牧元淮,忍不住吐槽,“十个里面两个抑郁,三个厌学,剩下五个里还有两个焦虑症,我哪管得过来!” 瞿卓后悔,早知道不如听爸妈的,考到他们医院得了。 牧元淮闻言沉思,现在学生心理问题这么严重?看来祝璟算是身心健康那一挂的? “我刚才还给领导发了邮箱,建议他多招一个心理老师,实习生也行啊,我一个人真快撑不住了。” 瞿卓一边发牢骚,一边倒苦水,把自己形容得又辛苦又命苦。 牧元淮看不下去他这副精气神被吸干的样子,点了支烟递给他,顺便自己也点上一支:“晚饭吃了没,一会儿上我那吃点。” “谢了昂,下回放假再去吧,我今晚回去还得洗狗。”瞿卓摆手拒绝,余光瞥见牧元淮挂在把手上的打包袋,后知后觉,“你来送晚饭?” 牧元淮瞥了眼袋子里冒着香气的烤猪排,心说算哪门子晚饭,饭后小食还差不多。 “算是。” 瞿卓伸手:“拿来吧。” “?” “什么表情,我还能偷吃不成?”瞿卓说,“帮你送进去,高三一班是吧,晚自习下课还得20分钟呢。” 瞿卓的提议按理说应该提到他心坎里了,但牧元淮却鬼使神差面露犹豫。 “怎么?里头有违禁品?”瞿卓半猜测地问。 “……去你的,”牧元淮挥开他的手,“不用你送,一局游戏的事。赶紧回家洗狗去吧,照你家狗的性子,得闹腾到半夜。” 瞿卓一想也是,下午那会儿他查看宠物监控,蠢狗打翻了半罐大酱,抹得厨房到处都是。 “行吧,那我先走。高三一班就在前面那楼的一层,一会儿打铃祝璟出来你就能看见。” 第37章 “放心,有数。” 夜里的校园静谧且人烟稀少。 牧元淮靠着软垫车座抽了支烟,打了一局游戏,屏幕上刚跳出游戏胜利的字样,黑漆漆的栏杆内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哥?” 栏杆内树影重重,灌木丛因常常被人穿行而变得稀疏,祝璟就这样逆着校内路灯站在那里。 牧元淮愣了一秒,抬眼,一度怀疑自己玩游戏太投入没听见铃声:“你……下课了?” 祝璟抓着栏杆,平静地蹦出一句:“没,我溜出来的。” 他说完,广播里就传来了晚自习下课的铃声。 “好学生也会逃课了。”牧元淮说完,收了手机揣进兜里。他曲起食指,勾住打包袋的提手,牛皮纸绳在指节上勒出几道凹痕。 走近栏杆,把东西往铁栏杆里塞的时候,牧元淮忽然觉得这幅画面像在探监。 装薄荷可可的杯子杯口比栏杆缝大,倔强地卡在两根铁杆之间,牧元淮尝试了几个角度无果,果断拇指抵住杯口用力一捏。 虽然杯身变形,好歹也硬挤进去了。 外带的饮品都会用封口机封膜,被牧元淮那么一挤,膜面朝外鼓起一个小弧度。 刚递进去,黑暗中就伸出来一根白净修长的手指,越过烤猪排,把鼓起的塑料膜戳了回去。 牧元淮:“……” 小动作那么多。 他心里吐槽了两句,抽回手拍了拍:“走了,剩下两节晚自习好好上,别动不动逃课。” “卡铃声也算逃课?”祝璟拿过打包袋,语气平静,显然没把牧元淮的话放心上。 “废话,早一秒都算逃课,也就是你没被抓,”牧元淮手掌撑住栏杆,微微俯身,“哪天被请家长别指望我会来。” 他才抽完烟没多久,嗓子被烟熏得微哑,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夜里透出一丝倦意。 牧元淮抽的烟味道都很淡,风一吹基本就没味了,祝璟却依然在对方靠过来时捕捉到了一丝踪迹。 大一大二那段时间算是牧元淮烟瘾最大的时期,后来慢慢就戒了,直到现在偶尔会来一根。 祝璟鼻翼翕动:“哥哥班群都加了,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迟了点。” 加班群怎么了?又不是他自愿的。 真到了请家长的时候,能把他硬压过来? “行了,”牧元淮拍了两下手臂,又挠了挠,“别站这喂蚊子了,你带班里吃去。” “刚下课,再等等。” “老子满腿的蚊子包。” 夏天草丛里的蚊子不是一般的毒,他腿上已经隆起好几个包了。 祝璟没接话,低头拆开打包袋,从里面取出了浅黄色的甘蔗浆餐盒。 当他掀开盒盖的瞬间,蒜香混着焦香的肉味瞬间四溢,浓烈的香气甚至盖过了校园里飘散的桂花味。 ? 牧元淮挥开一只企图偷袭他的蚊子,一脑门的问号:“非站在这吃么,你带回去。” 站着吃更像探监了。 祝璟置若罔闻,自顾自叉起一块猪排送嘴里,咀嚼几下后,他突然叉起角落最大的一块,从两根栏杆中间,拳头大小的缝隙里递了出来。 这个举动着实突兀,牧元淮怔愣一瞬,条件反射后撤了一步。 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不就吃口猪排,他的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祝璟的叉子还悬在栏杆间,焦香的气息萦绕在两人鼻尖。 牧元淮望着眼前这块微微晃动的猪排,突然觉得周遭风声蝉鸣都渐渐模糊起来。 他不习惯被人投喂,盯着烤猪排无意识抿了下唇。 僵持着不是办法,犹豫再三,牧元淮一把抢过叉子,一口咬掉叉子上的猪排,嚼了两口。 “好吃吗?”祝璟问瞥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右手,把叉子拿了回来。 “……凑合。” 汪大厨出品,毫无疑问色香味俱全,并且他知道老板要带给他弟,烤猪排的量都翻倍给。 餐盒塞不满的角落还用了油浸小番茄和烤口蘑填缝,包满意的。 不远处教学楼灯火通明,嬉闹声像潮水般涌来,重点高中的学生们疯起来,和普通高中也没什么两样。 夏末的晚风掠过,两人站在昏暗的灌木草丛中,仿佛教学楼那边的喧嚣是另一个世界。 牧元淮喉结滚了滚,刚咽下,面前就又递来一口。这回几乎靠在他的唇边,张嘴就能够到。 这个距离,他若是还接叉子,会显得很突兀。 牧元淮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那点纠结的小心思被祝璟尽收眼底。 终于,牧元淮别开眼,就着祝璟的手咬了一口。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自在,具体却说不上来。 明明他是来投喂苦逼高中生的,怎么现在被投喂的变成了他自己??? 接下去两分钟里,牧元淮还吃到了口蘑和小番茄,以及烤到金黄流汁的大蒜。 两人的动作从生疏到熟练,牧元淮本来就不饿,现在都快撑死了。 他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不饿,你带回去吃吧。” 祝璟叉着一块猪排,晃了晃叉子,随口扯了个句:“带回去会被林天瑞抢。” 话音未落,旁边的树丛突然簌簌作响。 一个黑影从枝叶间探出头,杂草还粘在他发梢上。 林天瑞痛心疾首,声音哀怨:“其实你躲这里也会被我抢。” 牧元淮:“……” 祝璟:“……” 面对突然出现的林天瑞,牧元淮猝不及防心一紧,祝璟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跟没说过那话似的。 他问:“你怎么也来了?” “你跑出去那么久都没回来,作为你同桌,担心你遇到什么意外嘛。”林天瑞努努嘴,“谁知道你和牧哥躲在小树林里偷吃……我也要!” 祝璟掀起眼皮,浅浅地与牧元淮对视,后者抬了抬下巴,表示——给他。 “给你吧。”祝璟后退一步踩住石块,将盒子递给林天瑞。 林天瑞感动得一塌糊涂:“谢谢,我吃一块……不是,吃两块就够了。” 祝璟嗓音淡淡:“装什么。” “……好吧,”林天瑞小小尴尬了一秒,迅速调整好心态,“那我不客气了。” 除了烤猪排,祝璟手上还有一杯被遗忘薄荷可可,在林天瑞的咀嚼声中,他插上吸管,轻轻抿了一口。 接着杯口朝外,一如先前只有他们俩的时候一样,干净的腕骨越过栏杆,将吸管口停在牧元淮唇角。 这次牧元淮没再上当,他直接从口袋掏出一把车钥匙,晃了两声:“你俩好好读书,我走了。” 说完,电瓶车瞬间启动,很快就消失在道路尽头转角。 动作迅速,背影甚至有点急促。 祝璟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才转回头。 “牧哥他……”林天瑞目瞪口呆,斟酌半天,“很赶时间吗?” 祝璟:“嗯。” “赶成这样?” “嗯。” “可是他手机掉这了……” 祝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草地上果然盖着一部黑色手机。 几秒后,林天瑞和祝璟看见远处电瓶车车灯一闪。 牧元淮回到栏杆边,头也不回捡起手机,就像不认识他俩似的,一句话没说又走了。 林天瑞:“……” 祝璟:“……” 第27章 几点 上课铃声叮叮当当地响起。 走廊和花坛附近闲逛的学生纷纷朝着教室前后门涌进去, 如同涌进珊瑚礁的鱼群。 祝璟脚步不紧不慢,趁着周围没老师,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林天瑞也跟着他慢吞吞地走, 边走边吃。 晚自习坐班老师不会来很早, 打铃后从办公室大楼走过来至少三分钟。 林天瑞卡在进教室前一秒干空了小半盒猪排, 丢完垃圾才拍拍手回到座位。 反观他同桌,一看就是校外来的饮品,就这么明晃晃摆在窗台角落。 走廊暗,教室明,来个领导走过去,随便一瞥就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校内的设施其实挺完善的, 奶茶店, 炸鸡店, 烤肠店都有, 但学校内有规定, 除了操场边的小超市, 其余店铺晚饭时间结束必须关门。 为的就是他们能安安心心,专心致志, 两耳不闻窗外事, 上完四节晚自习。 林天瑞盯着窗户, 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双眼放空,神情呆滞。 发呆使人困倦, 就在林天瑞睡意上来,哈欠即将出口的那一秒,余光中突然闯进了一件条纹polo衫。 他一顿,悄悄转动眼珠, 下一刻跟他们面无表情的教导主任对上了目光。 “……” 这下哈欠没了,林天瑞唰地一下扯过试卷埋下头,冷汗差点没吓出来。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名叫蒋军,人送外号“将军”,顾名思义,教务处领导头头。 第38章 蒋军手持保温杯,剜了林天瑞一眼。 都高三了,晚自习还敢发呆走神! 蒋军曲起手指,“笃笃”叩了两下玻璃窗,随着清脆的两声响,他微胖的手指点着窗沿上那杯饮品。 林天瑞和祝璟同时转头望去。 蒋军一脸“抓到你了”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住林天瑞——你小子不仅喝奶茶,甚至大摇大摆把杯子放窗台,生怕我抓不着你是吧?! 蒋主任有话要说,于是祝璟体贴地开了一条窗缝。 蒋军压低嗓音:“林天瑞,三千字检讨这周写完交到我办公室!” 林天瑞:冤枉啊主任! 祝璟鼻尖一顿,忽然抬手把杯子拿了下来,放到了自己桌面上。 蒋军看看祝璟,又看看林天瑞:“……?” 林天瑞讪讪一笑。 祝璟:“不好意思,主任,我的错,下次不放了。” 蒋军嘴巴努了半天,皮笑肉不笑看着祝璟。 “呵呵,原来是你放的啊,既然你认错态度良好,那下不为例。” “知道了,谢谢主任。” “嗯……”蒋军点点头,“行了,没事你们就写题,别老发呆,时间就是金钱,浪费一秒少一秒!” 蒋军说完绕着前后门巡查了一圈,就离开了。 过了几分钟,林天瑞四处瞄了瞄,确认安全。 他拍拍祝璟的肩膀,真心感慨:“兄弟,成绩是你的保命符。” 祝璟喝了一口薄荷可可:“没看错的话,你四张卷子都没动,还有心情跟我讲话。” 林天瑞扫了眼祝璟早已写完的一沓试卷:“…………” 作为年段第一的同桌,他时常感到绝望。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周的课程又接近尾声。 祝璟逐渐习惯晚自习结束就步行前往半醒。 自从上次一起吃猪排后,他和牧元淮的关系似乎又亲近了一层,很难想象他们相识才两个月。 祝同学目标明确,自从牧元淮给了他一把后门钥匙,每次他都从后门直接进入休息室找人。 故而,直到几天后,他才察觉店里上任了一位新调酒师。 要不是偶然刷到瞿荣的朋友圈,他甚至可能再过一个月都不会察觉。 …… 瑞阳一中的尖子班每周返校都比普通班早,尖子班中午十二点前就必须到校,而普通班则可以等到下午五点之后。 这天返校前,祝璟半俯身在水槽边清洗水蜜桃,牧元淮忽然趿拉着拖鞋绕到他旁边,手肘熟稔地往他肩膀一撑,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个亲昵的动作。 牧元淮顺手捞了个洗干净的水蜜桃,送到嘴边咬了一口:“上次律师不是让你去银行调转账记录了吗?估计这事能成。” 无需明说,一提银行转账记录,两人就心知肚明,无非就是那栋别墅的产权纠纷。 牧元淮似乎刚睡醒不久,嗓音还透着几分倦意:“多感谢感谢你哥哥我,要不是我不跟你争,这事哪能那么顺利?” “那哥想让我怎么谢?”祝璟的手背上挂着水珠,他轻轻甩了甩,水珠溅了几粒在二人衣服上。 “怎么谢?”牧元淮咬了一口桃子,瞥他一眼,随即开始胡诌,“还能怎么谢?不就是为我鞍前马后、当牛做马、以身……” 呸! 话到嘴边倏地卡壳,牧元淮喉结滚动了两下,硬生生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祝璟眼尾微微扬起,带着几分玩味:“以身什么?” 靠啊…… 牧元淮暗自掐了下掌心,最近闲得无聊古装剧看上头了,台词张口就来。 祝璟不依不饶地追问:“以身什么?” 牧元淮捏着水蜜桃,指腹微微用力,半晌,他蹦出一句无厘头的:“以身……作则?” “?” 牧元淮盯着桃子上的水珠看了片刻,突然蹦出两个字:“作息。” 祝璟:“嗯?” “你们重点高中,不是最讲究这个?”牧元淮用拇指蹭掉手背上的水,“天天六点起。” 祝璟微微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我缺个……”牧元淮停顿了一下,轻咳一声,“榜样。” 他的手指不停地扒水蜜桃的果皮,丢进垃圾桶。 “所以?”祝璟问。 “以身作则,”牧元淮抬眼看向他,“懂了?” 终于说完了,他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不愧是他,临场反应绝了。 祝璟被噎了一下:“既然如此……” 牧元淮朝他投去目光。 “那今晚我就搬去主卧,保证每晚都能好好监督你。” “……神经病。” 搬是不可能搬的,祝璟也清楚这点,纯粹嘴巴占占上风,过个瘾。 - 天气连续晴了几天,气温节节高,空气都透着股燥热,知了鸣叫得愈发厉害。 自从上次成功让牧元淮跑腿后,祝璟又陆陆续续提了几次要求,牧元淮也没觉得有什么,得空他就应下。 不过明天怕是没时间了。 牧元淮一边刷牙,一边看着手机群里新收到的消息,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两下。 明天是钟天成生日,他在朋友群里发了聚餐邀请,明天酒吧清场,只放自己人进去。 牧元淮觉得这人怪讲究,群里发完,私信也发一条。 他吐了泡沫,漱口后按住语音回复:“知道了,明天呗。” 他把手机往干燥台面上一放,朝脸上泼了几下水,水珠顺着鼻梁轮廓蜿蜒向下,晶莹的一点,汇聚到了鼻尖。 随便吃了点午饭,牧元淮约上瞿荣一块儿去了趟附近商场,逛了几家店,他给钟天成挑了一对价格不菲的酒杯。 算是礼尚往来,往年他生日,钟天成送他的东西都挺贵,跟不要钱似的。 这是一家专门卖杯子的店,牧元淮站在柜台边结账,余光忽然瞥见左侧新品架子上放了一排动物主题保温杯。 柜姐正要打单子,对面身高腿长的男人忽然动了,走去旁边拿了个东西搁到她面前。 语调生硬地说:“这个,也要了。” 看着台面上粉色猪猪款保温杯,柜姐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专业的微笑:“好的,您稍等。” “嗯。” “保温杯另收您398元,这边扫码。”柜姐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坨粉色物体,“这是我们家动物主题产品赠送的小猪玩具,我帮您一起打包了吧。” 瞿荣一眼就看到了提着两个礼品袋走出来的牧元淮。 他好奇地问:“牧哥,怎么买了俩?” “打折。” “打折?”瞿荣疑惑地眯起眼睛。 真的假的?多大的折扣能让您买下——卡通保温杯。 牧元淮扯开话题:“你挑好没?不然喝点东西去。” “差不多了,”瞿荣摸摸脸,食指指着对面的眼镜店,“我打算给钟老板挑一副墨镜,走走走,咱去看看。” …… 回到家刚好下午两点半,牧元淮在沙发上瘫了五分钟,坐起身把保温杯礼盒拆开了。 他两根手指提起那坨小东西,一捏,卡在地下的哨子顿时发出高昂的呜呜声响。 这不就是水池玩具么,小黄鸭换成了猪。 牧元淮拆了保温杯包装,点开微信,发消息的前一刻脑子里无端起了个念头。 最近他的精神状态是不是有问题,居然买这么幼稚的东西…… 牧元淮想了想,把原先打好的字删了。 【逛商场买东西送了个杯子,放桌上了,要就拿走。】 祝璟一堂物理课结束,从抽屉摸出手机,映入眼帘的便是很符合他哥性格的一段话,拽拽的。 杯子。 祝璟盯着屏幕默念一句。 “哎哎——老班来了,快快快,收进去收进去。”林天瑞压着嗓子传递消息。 祝璟快速打了一个字。 「要。」 打完立刻将手机推进桌肚,讲台上徐妙是带着通知来的。 “高三开学摸底考时间已经确认了,下周二,周三,这几天自己多准备准备,清楚了吗?” “清楚了——”班上半数人异口同声应。 “清楚就行,高三第一次考试不会很难,一会儿考试时间安排表我打印出来,前后门各贴一张。还是那句话,把每一次考试都当成高考,对你们有益无害。” 徐妙说完,踩着高跟鞋走了,教室恢复吵吵闹闹的状态。 晚自习结束回家的路上,祝璟坐在小电驴后座有一搭没一搭跟牧元淮聊天。 声音闷在头盔里,其实并不能清晰传达给对方。 晚风簌簌地钻进衣领,四周霓虹灯连成一片。 祝璟侧着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烟火阵阵的小吃街上,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收回视线。 他看见牧元淮上衣的衣摆被风灌满,鼓起一片,像一朵光滑的云。头盔下的发尾贴着后颈,每经过一处路灯,发尾就会被镀上一次暖色的光。 第39章 祝璟向来觉得自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但这个结论似乎已经不知不觉被推翻了。 一路上,他多次问起杯子的款式,牧元淮愣是一句没透露,非要他回去自己看。 五分钟后,防盗门打开的瞬间,祝璟和餐桌上粉红色的猪对上了视线。 “……” 杯盖上趴着的粉猪,黑黑的眼睛圆不溜秋,像两颗没发育好的黑豆,底下是同款色系的粉嫩保温杯。 祝璟忍不住看向身旁的牧元淮:“这是哥说的赠品?” 牧元淮编瞎话的水平一流,当场应了:“是啊,丑兮兮的,适合你。” 祝璟走过去拿起杯子,打量的同时捏了捏躺在杯子旁边的猪玩具,意有所指:“怎么偏偏是猪?” “……”牧元淮绷着嘴,“巧合呗。” “这样,”祝璟点点头,看样子是信了,“没关系,我很喜欢。” “喜欢就行。” 祝璟偏头笑了一声。 牧元淮:“……” 他想说笑个屁笑,但祝璟已经进厨房洗杯子去了,总不能追过去问他笑个屁,这太蠢了。 牧元淮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想起个事:“喂,明天晚自习结束你自己回来,我有事儿。” “什么事。” 问得挺顺口啊…… 牧元淮上下打量祝璟,拉开椅子敞腿坐下:“钟天成生日,我上他那玩会儿。” “他生日?”祝璟手指微蜷,神情似乎停滞了一秒,像卡壳的闹钟,“几个人?” 牧元淮仰起头,抻了抻脖子:“一群人,都他朋友,我怎么知道。” “哦,那就行。” 牧元淮一头雾水。 奇了怪了,什么行不行的。 -----------------------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撒花] 我哐哐喝[奶茶][奶茶][奶茶] 第28章 醉酒 水池哗哗的流水溅在水池里, 祝璟将保温杯翻了个面:“玩到几点,我可以去接你。” “免了,”牧元淮摇头, “估摸着结束怎么也得半夜。” 他托着下巴:“晚上十点还有公交车吗……算了, 你打车回来, 车费报销。” 祝璟似乎有话要说,但牧元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上店里骑我电瓶车也行,我结束打车回,都随你。今天我先洗澡,不许抢。” - 转眼时间来到翌日下午。 牧元淮半俯上身,嘴里一边默念一边清点仓库库存, 搁在纸箱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声。 他记下高脚杯的数量, 这才抽空捞过手机瞥了眼。 【猪:少喝点酒。】 【猪:你酒量差, 别喝醉了。】 牧元淮:“…………” 提醒他少喝酒算是关心, 可后面非得跟上一句酒量差吗。 牧元淮放下本子和笔, 手指划过键盘, 唰唰打了一串字。 【管得着么,再多话, 举报你带手机[冷笑]】 “牧哥, 点得咋样了?”瞿荣叼着根棒棒糖晃进仓库, “过去吗?钟老板在群里叫了。” “马上,”牧元淮放下手机,“你先去, 不用等我。” “那我先过去喽,帮你占个位!” - 钟天成的生日聚会,场子铺挺大,舞池中央像模像样搭了个蛋糕摆台, 墙上还贴了各式各样的庆生气球。 牧元淮清点仓库,去迟了几分钟,等他到的时候,聚会已经开始了。 “元淮,这边。”钟天成端着一杯酒,准确无误捕捉到了他进来的身影,主动朝他走来。 “生日快乐钟老板,”牧元淮把礼盒往钟天成怀里一塞,语调不变,“礼物。” 钟天成也不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下,嘴角扬起笑容:“谢了,瞿荣说你在忙,我就没打电话。晚饭吃了吗,一会儿有烤全羊。”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有人喊起钟天成的名字,那群人牧元淮一个都不认识。 钟天成刚想让他们别喊了,牧元淮的目光已经越过人群,落在左侧靠墙的位置,瞿荣坐在那里。 “你先忙,不用管我。”牧元淮朝瞿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去那边。” 钟天成稍稍思索,点头:“那行,一会儿我再过去找你们,酒水随便点,今晚我请客。” “钟老板!快来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包你满意!” “哈哈哈,你小子把我们钟老板当什么人了!” 眼看那边一群人笑成傻子,钟天成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来了。” 瞿荣一抬眼就看见牧元淮朝他走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忙不迭地往沙发里侧挪了挪屁股,给他腾位置。 他们桌上凌乱地堆着各种酒水零食,两颗骰子散落在中间,边上还有几张扑克牌,看样子在玩斗地主。 牧元淮坐下没两分钟,就抓着牌融入了进去。 钟天成中途过来晃了一趟,屁股还没坐热又被另一边的朋友叫走了。 玩牌多少得有惩罚才刺激,瞿荣职业病发作,抄起几个杯子就调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酒精饮料,颜色诡异到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 牧元淮本来没打算喝酒,耐不住今晚手气臭到极点。 几轮下来,他面前的空杯子堆成了小山,就属他喝得多。 “牧哥,牧哥?”瞿荣歪着脑袋喊人,笑嘻嘻地调侃,“你还行吗?不行千万别逞强。” “逞强?”牧元淮颈侧微红,听见瞿荣说他逞强,原本迷离的双眼瞬间眨了眨,“担心我?你们不趴就能一直玩!” 瞿荣鼓掌:“嚯!可以啊,牧哥酒量有进步,还能说话呢!” “滚,”牧元淮抽出几张牌,压在瞿荣出的对五上,指尖轻敲桌面,“四个二,炸弹。” “……”他队友瞬间急了,“不是,谁家拿炸弹炸对子啊。” 他们玩的牌是本地玩法,四人局,两两分组,牧元淮这一手把他队友吓得不轻。 旁边有人起哄:“斌子你懂个屁,牧哥这出法一看就是快赢了,剩下的不是炸弹就是顺子。” 那人说完,还冲牧元淮挑眉,意思是我说得对吧? 随着周围一圈都喊了“过”,牧元淮指腹摩挲着牌面,他手里还剩五张牌,迟迟不出,愈发神秘。 半晌,万众期待中,他缓缓抽出两张牌:“对三。” 众人:“……” 所以你的炸呢? 瞿荣都快笑疯了,捧着肚子笑声如同玩水的鸭子,逗得旁边人全笑翻了。 牧元淮实在醉的不轻,压根没觉得这么出牌有什么问题,只轻轻蹙了下眉,催促:“都看我干什么,出牌。” “好好好!”瞿荣笑的腹肌疼,强撑着坐直身体,抛了个飞吻给他牧哥,“那不好意思了,炸!四个a!出完!” “喔啊!”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牧元淮和他的队友:“……” “喝喝喝!” “牧哥还行不?” “诶瞿荣你什么话,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 牧元淮整个人晕晕乎乎,连他们在说什么都没听清,端起桌上准备的酒就一饮而尽。 聚会吵吵闹闹进行到了切蛋糕环节,作为寿星的钟天成脸上不可避免被人抹了奶油。 牧元淮胃里全是酒,吃不下蛋糕,瞿荣见状主动提出帮他解决。 他去了趟洗手间,习惯性往脸上泼了几把水,回去路上扫了眼时间,22点11分。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玩这么久了…… 瞿荣正低头整理牌堆,余光瞥见他家牧哥揉着太阳穴走过来,随手抄起一瓶矿泉水说:“我先走了,你们玩。” “这么早?再玩会儿啊?”旁边有人出声挽留。 牧元淮脑袋不太清明,酒精让他的思绪变得迟缓,但潜意识在提醒他,该回家了。 瞿荣的反应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把牌甩给旁边的人,手忙脚乱站起身:“牧哥你走慢点,我送你回去!” 刚迈出两步,一只手臂横在了他面前。 钟天成看似在对瞿荣说话,视线却落在门口摇摇晃晃的身影上:“你留着玩,我开车送他,方便。” 瞿荣转念一想,也对。 他确认似的问:“你没喝酒?” “放心,最近吃消炎药,喝的都是气泡水。”钟天成晃了晃车钥匙,“到了给你发消息。” “噢,那麻烦钟老板了,我替牧哥谢谢你。” “客气。” 钟天成对他笑了一下,追了出去。 夜风温热,钟天成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意外发现牧元淮并没有走远。 那人正单手撑着路边的一棵香樟树,像是被风吹得站不稳,又像是醉意正浓,找个地方缓一缓。 颀长的身影微微弯着腰,在路灯下轻轻晃动。 “元淮。”钟天成快步上前,“没事吧?” “没。”牧元淮发现他过来,像是要证明自己清醒似的,手掌离开树干。 第40章 可没等站稳,脚尖就绊到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控制不住身体往前一栽,幸亏钟天成及时赶到拉了他一把。 “靠……” 钟天成揽住了牧元淮的肩膀,听见对方轻声骂了一句,不知道在骂谁,可能是那块不长眼的石头。 巷子有风穿过,燥热的夜风吹得人起了一层薄汗。 牧元淮撑树时一直低着头,此刻额边凌乱地贴了几缕黑色发丝,发丝戳着眉眼,看着就不舒服。 但他自己没发现,只在说话时蹙着眉头。 毕竟醉酒后身体给出的不适感太多太杂,头晕、犯困、反胃,脑袋像塞了块泡水的海绵,又涨又重。 钟天成笑了两声,抬手帮他把头发往边上拨了一下,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 “一脚油门的事,”钟天成打断他,“别老跟我那么生疏,都认识那么久了。” 以牧元淮的酒量来说,今晚确实喝多了。理智告诉他,比起叫车,让钟天成送一程才是最方便的。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要张口答应,却在抬头时蓦地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越过巷边排列整齐的自行车,落到了不知何时静静站在那的少年身上。 祝璟单肩挎着书包,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站姿松弛,却莫名带着一股压迫感。 如果光线再亮些,牧元淮就会看清祝璟正沉沉地盯着钟天成搭他肩膀的那只手。 钟天成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顺着牧元淮的视线转头望去。 随即也愣了愣。 牧元淮思绪虽缓慢,却格外跳脱。 上一秒还在疑惑祝璟怎么没回家,下一秒突然想起,他的手机充电器还在休息室的柜子里。 “我去拿充电器,你们先把车开过来。” 他指了指不远处自家店铺后门,然后……就这么转身离开了,浑然不觉自己将两个并不相熟,甚至不太对付的人留在了原地。 你们? 哪来的“们”? 钟天成没有和祝璟聊天的打算。 等牧元淮走进门,他站原地点了支烟,察觉到对方仍在盯着自己,不知出于哪门子幼稚心理,他露出了一个并不友善的笑。 车就停在旁边,两步路的距离,故而此刻他只需要安静等待牧元淮出来即可。 祝璟的指尖攥着书包带,似乎很用力。 目光触到钟天成的笑后,他沿着小巷的水泥地,向前迈了两步。 祝璟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导致钟天成压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最后,祝璟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步子:“管好你的手。” 声音在夜色中格外低沉。 钟天成夹着烟的手指一顿,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立刻眯起眼睛:“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句话?” “或者说,”钟天成直视祝璟,“你觉得自己有资格管我,还是有资格管牧元淮?” 第29章 目的 八月底的夜风并不温和, 甚至有些恼人。 祝璟的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轻嗤一声:“身份?”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医院门口第一次见到牧元淮的场景, 冷白的光线打在他身上, 脸上分明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却脱口而出问了他一句——“不进去?” “问我前不如先问问自己,钟老板戏台搭多了,真当有人愿意陪你演?”祝璟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空气几近消失,“还是说你就喜欢挑人不清醒时下手?” 祝璟漆黑恍如深潭的眼睛扫视着他。 钟天成夹在指间的烟蒂忽然轻微地颤了一下,花色的烟灰陡然掉落。 他自认行事向来光明磊落, 从未有过乘人之危的心思, 可祝璟这句反问却像一把弯刀, 剖开了他藏在最深处的念头。 钟天成的凝滞转瞬即逝, 快到无法捕捉, 他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口烟雾, 借着这个动作抬起眼,将祝璟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 半晌, 他将烟扔到地上, 用脚碾灭。 “你一个高中生, ”钟天成话里有话,“大人的事,你懂多少?” “大人的事……”祝璟低头沉思了几秒, 突然笑了,那笑容在昏暗中有些刺眼,“有意思,你跟他说过吗?大人的事?你敢说么?” 钟天成站直身体:“那你呢?费尽心机留在他家, 你什么目的?是还没断奶吗?” 昏暗的老路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祝璟的瞳孔也跟着一缩,他的呼吸明显变了,胸口莫名发闷。 半晌,祝璟掀了掀薄薄的眼皮,嗓音沉沉:“钟老板窥探欲很浓啊?” 两人视线隔着空气对撞,安静的夜色里,他们之间仿佛充斥着火花。 祝璟微微阖眼,凌厉的视线打在对方身上,正欲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门锁开合的咔嗒响声。 他迅速收了话头,趁牧元淮尚未走近,压低声音说了句:“离他远点。” 音量很小,但字字清晰。 钟天成眉头一蹙,还想说什么,奈何牧元淮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 针锋相对的两人此刻十分默契地停了话题,仿佛牧元淮离开的几分钟里,没有任何事发生。 尽管两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但仅靠牧元淮麻木的思绪,并不能意识到不对劲。 牧元淮打了个哈欠,一手卷着数据线,一手扯祝璟:“走,跟上。” “去哪。”祝璟嗓子带着几分喑哑。 “坐车回家啊!” 祝璟瞥了眼钟天成。 牧元淮也跟着望过去:“我收拾好了,你车呢?” “他也坐?”钟天成答非所问,伸出手指,指着祝璟。 牧元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快点吧,我着急洗澡。” 钟天成嘴巴张了张,张开又闭上,反复好几次,才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一句:“马上……” 钟天成开的是一辆中大型轿车,但对于习惯坐越野的牧元淮而言,后排并不见得宽敞。 后排两个人坐得很近,短短的路程,眼看祝璟即将用纸巾帮牧元淮擦脸,钟天成一时上头,在红绿灯处踩了个急刹。 唰的一下,车辆在白线内停稳。 “你大爷……会不会开车?”牧元淮捂着胃,咬牙甩了驾驶员一个白眼。 再来一次他就该吐了。 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上车! “抱歉……”钟天成绷着脸说。 尽管他很看不惯祝璟,但碍于牧元淮的状况,接下去一路上开得要多平稳有多平稳,直至将人安全送到地下车库。 祝璟扶着牧元淮下车,临走,他忽然想起什么。 他单手拎着书包,回头透过车窗对驾驶座上的钟天成笑了一下。 钟天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疑惑他要干什么,就听见一道声音说。 “谢谢钟叔的车,我和哥哥就先回家了。” 钟天成:“…………我草你个——” 牧元淮耳尖动了动,偏头拧起眉:“钟天成,他说谢谢,你好端端骂他干什么?” “我……” 钟天成百口莫辩。 他叫我叔,他什么意思? 祝璟适时插了一句:“没事的哥,可能钟叔不喜欢我,不过今天他生日,我不会计较这些。” 不是爱当大人么,当去吧。 “也对,”牧元淮思索片刻,解释,“他可能酒喝多了,平常不这样。” “哥,喝酒不能开车。” “噢,瞧着我记性。”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中途牧元淮还关心了钟天成一句:“你没喝酒吧?” 钟天成:“……没有。” “行,那我上去了,那边一帮朋友等呢,你回去吧,改天见。” “改天见……” 随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钟天成掏出烟盒,抽了一支烟点燃。 烟雾丝丝缕缕飘在空中,就像他一团乱麻的思绪。 至今,他仍不知道祝璟的真实来历,瞿荣那小子以前提过,说可能是哪里的远房弟弟…… 以牧元淮的性格,留人在他家住这么久,已经是破天荒头一回。 钟天成又想起祝璟那双黑如深潭的瞳孔,从气质而言,他完全不像普通高中生。 变脸速度……更是超乎他的想象。 钟天成眼神复杂地望向地下车库亮堂堂的入户门,那人的心眼子简直比三个牧元淮加一起还多…… - 和上次喝醉一样,牧元淮除了偶尔说话颠三倒四,其他都挺正常。 祝璟抬手摁亮客厅的灯光,明亮的暖白色撒到两人身上,将牧元淮微红的脖颈照得格外清晰。 祝璟脑子里无端蹦出一个想法。 也不是和上次喝醉一样,这次比上次醉得更厉害。 他的视线从对方脖颈一路向下,牧元淮皮肤上的红色也一路蜿蜒到锁骨,直到没入看不见的地方。 夏天牧元淮就喜欢穿大领口的衣服,宽松透气,不勒人。 第41章 “倒杯水给我。”牧元淮全身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手背抵着额头。 祝璟泡了杯蜂蜜水出来,瞥他一眼:“现在知道难受了。” “都怪瞿荣,用炸弹炸我!” 牧元淮回忆起那几场牌局,蹙起的眉头透着一股不服。 他兀自消化片刻,又把自己给哄好了,于是话题转到了祝璟身上。 “话说不是让你打车回去吗?怎么又来巷子,钱花完了?” 牧元淮说着睁开眼,点开支付宝。 祝璟按下他输入金额的手,掌心的腕骨有些凉,他问:“那你呢,不是说好不喝酒。” “怎么就说好了?” 牧元淮抽了抽手,箍着他手腕的手指就跟钢圈似的,纹丝不动。 几次下来,他放弃了,任对方抓着了。 “下午,我给你发消息,你回了。” 牧元淮拧起眉,没给他留一点面子:“我回的是——‘你管得着么’,小屁孩语文没学好。” “……”祝璟手上用了些力,“好,那你不是说你也打车回,怎么钟天成是你的滴滴司机?” “他送更方便。” “但很危险。” 这下子牧元淮真一头雾水了:“危险什么?他没喝酒。” 酒驾才危险吧,正常开车危险在哪里? 除开那一脚急刹,差点把他甩吐! 祝璟不说话了,牧元淮条件反射安慰:“别杞人忧天了,对老司机来说夜路和白天没差。一会儿我喝完蜂蜜水先去洗澡,你排后面。” 祝璟不置可否,思想斗争了好半天,他忽然没头没尾道:“哥,你别跟他玩了。” “……?” “算了,没什么。” 牧元淮:“……” 什么东西叽里呱啦的。 直到牧元淮走进浴室,祝璟都还沉默着,他盯着那人的背影,头一次找不到自己说话的逻辑。 是啊,危险什么? 虽然他对钟天成的了解并不很深,但大致也能猜到当时的情况对方并没有想做什么。 所以,当时他究竟在想什么。 安静的空气中,祝璟沉默地回忆,良久,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说辞。 墙上时钟嘀嗒嘀嗒地走。 一墙之隔的地方,吹风机鼓鼓的风声逐渐停止。 祝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回房间拿上换洗衣服走进主卧,恰好与下半身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的牧元淮正面撞上,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倏地跳了一下。 牧元淮头发已经吹干了,发顶蓬松,半合眼皮,一脸倦意从祝璟身旁走过,然后直挺挺扑到了床上。 祝璟:“……” 牧元淮膝盖弯了弯,左右两边各卷起一截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条卷饼,一动不动。 由于空气太安静,祝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很突兀,像夏天雨点打在伞面上的脆响。 就在他以为牧元淮睡着了,打算关上卧室灯,只留浴室小灯的时候,床上人忽然动了动,闷声提出要求:“帮我拿条内裤。” “……”祝璟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你没穿?” “不然我围浴巾干什么。” 祝璟哑了一瞬,觉得他说得在理。 等他将内裤放到某人手里,卷饼快速掀开了一个暗沉沉的口子,里面的人蹬了蹬腿,一抹细腻的白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随即毛茸茸的浴巾被扔了出来。 祝璟眼疾手快,赶在浴巾落地前一秒接住了它,如此场景,莫名像古时的以物换物。 柔软的毛绒挠着他的掌心,沐浴露的清香从细细绒毛里飘出来,钻进他的鼻尖。 祝璟忽然后悔接住了,以牧元淮的力度,明显是准备扔地上。 屋子地面很干净,卧室更干净,扫地机器人一天二扫,每周固定家政,他不止一次见过牧元淮赤脚踩在地上。 床上的人渐渐失去动静,呼吸平稳,眉眼舒展。 夜色怡人,却有人心神不宁。 - 翌日。 祝璟踩点进教室,早自习铃声即将打响,班级一半人就像被捅了蜂巢的蜜蜂,在走道里四处乱窜,抄作业的抄作业,对答案的对答案。 林天瑞偶尔不着调,但学习除外。毕竟能在尖子班待着,努力和天赋总得占其中一项。 此刻,他正对着一道大题冥思苦想,看见后门进来的祝璟,顿时双眼放光,喃喃:“来了来了,救星来了!” 林天瑞一句话,瞬间让附近同样苦恼的几人噔地抬起脑袋。 前桌几个男生仗着跟祝璟关系还行,纷纷围了过来。 “祝哥!江湖救急!老王昨天留的附加题您做出来了吗,求指点我这个解法哪里错了。”一男生用黑笔指着习题册,顺便往祝璟桌面上供了一块巧克力。 老王即他们数学王老师,他在原先题目基础上改变了某些条件,算是半自制的附加题,故而网上搜不到答案。 “我先来的!祝哥先教我!你上一边去!”另一个男生屁股一斜,玩笑似的挤了挤旁边人,接着从身后拿出一包薯片放到祝璟的桌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打得不可开交。 林天瑞起身主持大局,他掌心对着人群:“都快打铃了有什么好抢的,先让我们祝哥把书包打开。” 一群人这才发现他们急匆匆挤过来,祝璟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 “对对对,祝哥先坐!” “没事祝哥,我不急,你慢慢来,今天你值日的黑板就交给我擦吧!” 说是不急,其实个个眼睛都盯着祝璟的书包,毕竟谁也不知道早自习坐班老师什么时候会来。 祝璟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将黑色的书包放于桌面,缓缓拉开拉链。 就在众人期待他第一本会拿出什么科目的时候,一只粉色的水杯水灵灵地出现了。 众人:“……” 林天瑞:“???” 有那么几秒,大家都没有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扫向水杯盖子上,那只粉色的趴趴猪。 表情出人意料的雷同,仿佛都在说——他们祝哥从书包里掏出了什么玩意儿? 第30章 生日 在一双双乌黑溜圆的眼睛注视下, 祝璟显得格外淡定,他嗓音平静而清透:“等下。” 他桌面一侧本就堆放了各科教材,不久前又被几位求知若渴的同学堆了几包零食, 无处安放的水杯只好另寻他处。 祝璟眸子打量片刻, 将水杯放到了窗台。 为了整洁美观, 学校校规里有条规定,窗台不允许摆放学生私人物品,当然没多少人遵守就是了。 放好水杯,祝璟才从书包夹层翻出几本练习册,摊在桌上:“自己拿。” 众人回过神,随着一声声“谢谢祝哥”, 练习册唰唰就被人抢干净了。 林天瑞则由于得天独厚的座位, 大方地将练习册让了出去。 他可以让祝璟直接教他, 比一个人研究练习册效率高多了! 趁着离打铃还有一分钟, 祝璟旁若无人拿上保温杯, 去饮水机接了满满一杯水。 诡异中透着一丝微妙。 林天瑞:“……” 他一直在观察祝璟的举动, 满脑子疑惑,连题目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终于在他同桌淡定地抿了一口水后, 林天瑞八卦的心情达到顶峰。 本来他寻思祝璟这水杯打算送那个女生呢, 结果他自己喝上了! 他们俩认识那么久, 祝璟用这么粉嫩的水杯,跟当着他的面穿花裙子有什么区别! 铃声打响,随着坐班老师进入, 众人纷纷翻出英语课本,开始早读。 林天瑞略微猥琐地猫着腰,课桌前端竖了本厚重的英语单词本,用本子挡住讲台老师的视线, 小声八卦:“你谈恋爱了?” 祝璟淡淡瞥他一眼:“没有。” 这答案显然不符合预期,林天瑞斟酌片刻用词,试探道:“那这粉粉嫩嫩的水杯是哪个女生送你的?” “谁说是女生送的?” 林天瑞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自己买的! 他捏着单词本的封皮,兀自消化片刻,生怕下一秒祝璟翘起兰花指跟他讲话。 其实喜欢粉色也不能代表什么吧?颜色又没有性别之分,但祝哥以前不这样呐…… “你喜欢粉色?” “怎么?” “没没没,我没别的意思,就问问。” 祝璟瞥他一眼:“你歧视粉色?” “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 林天瑞神色变幻莫测,摩挲着桌肚折腾了一会儿。 正在快速过单词的祝璟,视野里突然插进了一只手。他偏头一看,发现是林天瑞把抽屉摸出来的一包粉色跳跳糖放到了他桌上。 紧跟着,林天瑞冲他咧了咧嘴角:“别的不说,粉色超适合你诶。喏,你喜欢的话这个送你,哈哈,要不说我同桌少男心呢。” 林天瑞尬笑半天,发现同桌毫无动容,神情甚至透着一丝无语。 第42章 两秒后,他那包饱含心意的粉色跳跳糖被丢了回来,他祝哥头也没回,冷漠地丢出一句:“少说话,你牙上有菜。” 林天瑞急急忙忙问旁边女生借了面镜子,一照,虎牙上果然沾了一片细小的青菜叶,是他早上吃的香菇菜包。 “……” 算了,不跟祝哥计较,还得求人家教他题目呢。 - 林天瑞就这样默默注视着祝璟用了一天的粉色猪猪杯,不知不觉间竟然脱敏了,甚至觉得那憨憨胖胖的小猪有点可爱。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购物软件,想找找有没有类似的动物水杯。 正值晚餐高峰期的食堂人声鼎沸。 林天瑞坐在角落的位置,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得越来越起劲。学生又多又杂,浑水摸鱼玩会儿手机也不容易被发现。 逛着逛着,他突然瞥见有些杯子商品页面关键词标了生日礼物,林天瑞指尖一顿,他祝哥的生日可不就在下周嘛。 “走吧。”祝璟托着餐盘站起来。 林天瑞将手机往兜里一扔,紧随其后,把餐盘放到回收区,边洗手边问:“话说明天就九月份了,你生日我送你一辆自行车。” 他向来是个直性子,想起来了就问,说送礼物就是真送,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祝璟语气并不惊讶:“心意领了,我不过生日。” 这是林天瑞第二次从祝璟口中听见“不过生日”,记忆里上一次说这话还是他们高二的时候。 “不一样,满十八了哎!成年了哎!”林天瑞掰着手指强调,“必须得送,让我再好好琢磨琢磨。” 虽然祝璟的拒绝干脆利落,但林天瑞完全没当回事,他自顾自沉浸在送什么礼物的思考中。 祝璟了解林天瑞的性格,看着对方兴致勃勃的样子,他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把嘴边的推辞咽了回去,没再提生日的事。 他没撒谎,从他有记忆以来,没过过一次生日,毕竟林晓晞从没将他出生的日子当回事。 - 祝璟的生日在九月五号,恰好撞上摸底考试的最后一天。 学校大发慈悲取消了晚自习,走廊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夕阳倾斜着照进教室,打在课桌上。 今天一整天,林天瑞都神神秘秘的。 考完试,祝璟收拾书包的时候,他唰地从抽屉摸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我想了好久,看你最近总抱着水杯,嘿嘿。”林天瑞献宝似的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智能控制的搅拌杯,旁边整整齐齐码放了五颜六色的水果茶包 “还有这个!”林天瑞说着掏出一张贺卡,字迹潦草中透着工整,写了「祝哥十八岁生日快乐,万事顺遂,早日带我暴富!」 祝璟垂眸接过礼盒:“谢谢,我很喜欢。” “哎呀客气啥,都是兄弟。”林天瑞笑眯眯地摆手。 他本想跟祝璟多说会儿话,谁知走到校门口,自家老爹的车已经等在那了,只好挥挥手告别同桌。 天空挂着金红的夕阳,祝璟背着书包拐进熟悉的小巷。 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这件事,在他心里似乎激不起半点波澜,除了书包里林天瑞送的礼盒,一切都与平时放学没有区别。 巷子里,半醒休息室的后门大敞着,远远他就看见牧元淮站在门边里,正举着手臂指挥一辆送货的面包车掉头。 那司机显然是个生手,车技有限,车身在狭窄的巷道里笨拙地前后扭。 祝璟尚未走近,冷不丁听见牧元淮烦躁地“啧”了一声,直接叫停司机亲自进了驾驶座。 车胎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扬起一片细小的尘土。 在牧元淮的操作下,面包车终于艰难完成了掉头。 牧元淮甩上车门,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早在掉头时他就看见树下站着的祝璟了。 “来得正好,”牧元淮冲他扬扬下巴,“搭把手。” 等最后一箱货物搬进小仓库,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情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牧元淮抬手遮住夕阳余晖,给司机结完钱后,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休息室里满地狼藉,大大小小的纸箱从货架堆到桌面,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找不着了。 牧元淮活动着发酸的肩膀,一阵心累,这种理货的场景每个月总得来那么几回。 往常的送货司机都会挑中午过来,偏偏这次换了个生手,不仅出发晚了,开错了两次路,愣是把送货时间拖到了傍晚。 牧元淮望着乱糟糟的一片,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踢了踢脚边的泡沫箱,弯腰拿出两瓶可乐,随手扔给祝璟:“会算数么?” 数学从未低于145的祝璟点了点头:“还行。” 牧元淮满意点头,按照惯例给祝璟转上一笔辛苦费:“帮哥做个表格。” “……?” 虽然半醒店面不大,但该做的账目一样不能马虎。每箱货物都要清点登记,数量品类都得分门别类理清楚。 员工各有各的差事,这些细碎的工作往往就落在了身为老板的牧元淮肩上,工作量不小。 牧元淮显然没给祝璟拒绝的机会,转完钱自己先干起来了。 没两分钟,牧元淮忽然想到什么,直起身问旁边人:“你吃晚饭没?” 祝璟放下本子,似笑非笑:“哥哥终于想起来关心我了。” 牧元淮转头摸了摸鼻尖,其实不是,是他自己也没吃,饿了。 他理直气壮地对某人抬了抬下巴:“应该的。” 这天晚上,吃完晚饭牧元淮瘫在沙发上,硬是赖了半小时才慢吞吞起身去收拾仓库。 等货物基本分门别类收拾好,表格制作完成,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牧元淮当然记得祝璟明天还要上学,剩最后一点,他利落地合上本子,拎起车钥匙:“不干了,剩下的明天再说,回家。” - 又是卸货,又是收拾,两人身上抖一抖都能掉下一层灰。 虽然他俩都不是什么讲究人,但身上脏兮兮的实在让人膈应。 所以几乎刚一到家,牧元淮扭头就钻进了浴室,洗完出来又催祝璟赶快去洗。 牧元淮洗澡的十分钟里,祝璟连卧室都没进,走动范围仅限于客厅。 他的书包随意搁在茶几上,顶上拉链开了一条口子,边上的木头矮凳似乎是从露台拖过来的,牧元淮出来时,就看见他坐在矮凳上玩手机。 牧元淮甩甩半干的头发,准备掀了干发巾,低头的瞬间,注意到了一个明显不属于他家的东西。 一个礼盒。 上面印着各种祝福的话,金榜题名,平安喜乐,天天开心之类的。 这是什么。 祝璟的吗? 如此想着,牧元淮下意识伸手捧住礼盒摇了摇,还挺沉。 他好奇心向来旺盛,但不至于未经同意私自打开别人的东西,所以只是又摇了两下。 可惜里面填得很满,晃动几下就跟猫挠似的,纹丝不动,听不见任何动静。 牧元淮抽了张纸,把顺着发丝滴到盒子表面的水擦干净,放回去的瞬间,注意力又被茶几上一张蓝色的贺卡吸引了。 原先贺卡被压在礼盒底下,所以他没看见。 牧元淮视力极好,那贺卡就正面摊在他眼前,想看不清都难。 大脑几乎自动接收了文字,传递给了嘴巴。 牧元淮下意识念了一遍:“to我的好兄弟祝璟:祝哥十八岁生日快乐,万事顺遂,早日带我暴富!你的好同桌林天瑞。” 十八岁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 牧元淮捏着那张花里胡哨的贺卡,指尖在贺卡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他盯着那句生日快乐足足看了十秒,突然“啪”的一下,把贺卡拍在了茶几上。 他抓了把头发,莫名有几分烦躁,空调呼呼的冷风声,混着浴室模糊淅沥的水流声,听得他来气。 过生日为什么瞒着他? 牧元淮叼着烟也不点燃,就在屋里来回踱步,越想越窝火。 平时一口一个哥哥,结果过生日把他当外人?半点消息也不透露给他。 亏他还觉得自己跟祝璟关系好,活像个自作多情的傻逼! 正纠结着,与他一墙之隔的卧室忽然传来了趿拉拖鞋的声音,牧元淮快速回沙发坐好。 祝璟好像就是来找他的,见他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到被移动了一寸的礼盒:“怎么没待在房间?” “。” 牧元淮有点头疼,按说他都知道了,合该说一句生日快乐,但偏偏祝璟也没想告诉他生日这事。 两人待一块收拾几小时的货物,愣是提都没提一句。 他憋了半天,硬邦邦道:“你觉得我俩关系怎么样。” 祝璟擦头发的手顿了顿:“怎么忽然问这个。” 牧元淮:“别转移话题,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