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魔龙三岁半》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1节 《灭世魔龙三岁半》作者:卷卷猫 简介 野史记,元荒纪天魔大战,烛龙帝君以一敌万,却遭生母背叛偷袭,肉身陨灭。 烛龙的元神被众神合力封印在金鳞山上,成了一颗龙蛋。 传闻龙蛋破壳之日,烛龙会带着滔天怒火,湮灭三界。 这种危险物品,也不藏好一点。 小兔子精上山转一圈,就把那颗灭世蛋捡回了家。 养了三年,把个烛龙养胖得跟海豹一样。 也不知道它这体型,灭世的时候还能不能飞上天。 看完天庭发来的警世天书,小兔子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慌。 转头忧心忡忡看向一旁正在啃鸡腿的龙崽。 “皎尾,”她轻声询问,“坦白告诉姐姐,你长大后打算去灭世吗?” 恶龙幼崽放下鸡骨头,仰起胖脸与她对视,沉默。 兔子:完了完了,这小胖子被揭穿真面目了吗! 思索许久,恶龙石珀色双瞳变暗,狡诈地讨价还价,“可以是可以,但每天晚上要多两根鸡腿。” 这兔子的愿望真是越来越超标了。 没办法,自己的兔子自己宠,她想灭世就帮她灭了吧。 温绛耳:? 我不是在收买你噢,你看姐姐像是那种反社会的兔子吗? 整个天庭都轰动了,冷血恣睢的烛龙魔神,竟然被一只兔子精用美人计降服了。 兔子:并非美人计。 上一世失去小兔子之前,他其实是条乖乖姐宝龙。 但现在小兔子忘记了一切。 为了保持可爱,恶龙暂且放三界一马。 阅读指南: *青梅竹马崽崽们的治愈日常。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治愈 沙雕 萌娃 群像 主角视角:温绛耳 皎尾 一句话简介:捡来的魔头被我养成邪恶比格 立意:朝夕相处的每一刻都是宝贵的 第1章 小兔子宝宝 村外雪地干净,像蓬松的新棉絮。 凛冽的寒风也该是干净的气味,但温绛耳的小手里拖着弟弟尿湿的裤子。 她屏着呼吸,每走六七步才迎风吸一口气。 鼻子比常人灵敏太多,北风卷着松针的冷香,盖不住裤子散发的酸味。 一路上,总共吸了四十多口气。 她来到湖边,小脚踩在软烂的雪泥里,一个打滑,险些踩进湖里。 没有危险,湖面结了厚厚的冰,五岁的孩子,从高处往下跳也砸不开冰层。 温绛耳呆住了,尖尖的耳朵抖了抖。 婴儿肥的两颊冻得泛红,绛红色的双瞳映照着湖面厚厚的冰层。 这里也没有水。 家里水缸里的水冻住了。 半个时辰前,夫人让温绛耳洗干净弟弟尿湿的裤子。 温绛耳搬了小板凳,去水缸里捞起爹爹昨天砸剩下的碎冰。 她把冰放进锅里,正准备点燃柴火,就被夫人制止。 夫人说,只是娃娃的小裤子,不要浪费柴火。 夫人让温绛耳出门找些融化的雪水泡一泡裤子,搓洗干净就成。 可天气寒凉,门外也没有融化的雪水。 温绛耳特意跑来湖边。 娘亲从前会带着她来这条湖边洗衣裳。 那时候的温绛耳从来没做过家务活。 就算她好奇学着搓衣服,娘亲也会咯咯笑着拍她的小胖手,让她别添乱,去找大孩子们玩。 现在阿娘不在家里。 有一次,温绛耳干完家务活,小心翼翼问爹爹,阿娘春节会回来看她吗? 爹爹睁大眼睛,低头看着她,好半会儿没出声。 “李秋燕就是你娘亲,”爹爹告诉温绛耳,“你以后不用叫她李夫人,也叫她阿娘,你和你弟弟都是她生的崽。” 温绛耳被这回答吓坏了,结结巴巴地反驳:“阿娘红眼睛!两个酒窝!” 爹爹说她记错了,说她的娘亲一直都是李秋燕。 生母被抓走时,温绛耳才三岁,他不相信温绛耳还记得那女妖精。 可温绛耳不仅记得生母的长相,连母亲哄她睡觉时唱的歌,她都能一字不差的唱出来。 娘亲消失后,她很少敢跟父亲顶嘴,有了继母和弟弟之后,就更不敢了。 那次不一样,她捏着小拳头,急得直跺脚,坚决不允许爹爹否认阿娘的存在。 真正的阿娘。 那个温柔爱笑的阿娘。 挨了爹爹一顿凶,温绛耳仍旧不承认李夫人是阿娘。 从那以后,她不再问阿娘何时回家,只是乖乖地等候。 如今,温绛耳五岁,会烧柴,会煮水,会给八个月的弟弟洗衣裳。 阿娘还是没回来。 没有一把抱起她,没有皱着眉头轻声细语地埋怨:“我们家小白兔还是小宝宝呢,不可以做这些事噢。” 李夫人和阿娘不一样,她说温绛耳吃她家的饭,就该干这些活。 温绛耳疑惑地歪头看爹爹,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应该为了吃饭而干活,从前不是这样。 但爹爹什么也没说,也不看她,只喝酒吃菜。 温绛耳只能听李夫人的话。 可是现在到处都是冰,夫人不让烧柴煮水,她要用什么泡弟弟的裤子呢? 她小小一团,蹲在湖边安静很久,站起来,转身找大些的石头去砸冰,她觉得冰下面会有水。 “我们家小白兔可真聪明呀!”她学阿娘的语气哄自己开心,举起石头一下下砸冰湖。 但是聪明还不够,让杀猪的赵大叔来,也砸不穿这样厚的冰层。 “绛耳?” 孙大婶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诶哟!你这小崽子,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玩!” 孙大婶放下扁担,疾步跑过去,抱起孩子,要送温绛耳回家。 “裤子,裤子,”温绛耳急切地指着地上的裤子说:“夫人说,洗弟弟裤子。” 孙大婶低头看,顿时嘴角下撇,冷哼一声,牙齿咬得咯咯响。 果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大雪的天,让个五岁的小崽出来找水洗衣裳?就是故意想冻死娃娃,少一张吃饭的嘴。 真不是东西。 孙大婶从前受过温绛耳娘亲的恩惠,可仙门修士认定了那天仙模样的女人是妖孽,她又能做得了什么? 人多的地方,她都不敢理会那家的事。 此刻周遭没有人,孙大婶问清状况,就把温绛耳藏到自己的扁担里,先挑回家去暖暖身子。 温绛耳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整盘韭菜饺子,孙大婶刚巧洗完裤子回来了。 孙大婶把挤干净的裤子用绳子捆起来,让温绛耳提在手里,以免拖在地上刮坏了,又要挨打。 “等到了家门口,就把绳子解开丢掉,裤子晾起来晒就好,婶婶已经给你洗干净了,不用再洗了,知道吗?” 温绛耳开心地仰头看她,“包子真好吃!包子真好吃!” “傻丫头,这是饺子。”想到这孩子两年没见到亲娘,连饺子包子都分不清,孙大婶又是一阵鼻酸眼热。 “快回去吧。”孙大婶不敢留这孩子。 若是丈夫回来,看见这“小妖孽”来家里,可能会对她发脾气。 孙大婶匆匆把孩子从后门抱出去。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2节 温绛耳小小的背影,提着大大的包裹,一步一步走远了。 走进家院,夫人尖利的嗓音穿透堂屋,回荡在门廊。 温绛耳本能地缩起小脑袋,站住不动了。 等听见“赌鬼”,“讨债鬼”之类的字眼,她才放松下来。 她知道,这是独属于爹爹的称呼,夫人的怒火不是冲她来的。 不能在这时候出现在夫人眼皮子底下,会被夫人踹屁股。 温绛耳转身想去灶房里躲起来,忽然听见夫人嚷嚷—— “我嫁妆都让你输光了!败家爷们!” 温绛耳的爹爹王瑞奉带着哭腔,小声乞求,“就先去你娘家借点应急,等我……” “滚你娘的蛋!”李秋燕暴跳如雷,“我娘家本就是看重你家出手阔绰,才让我下嫁于你,你如今这副模样,找去我娘家,不劳爹娘出手,我哥哥们便要打断你的腿!” 王瑞奉低下头,双唇颤动,眼里浮出几分傲气,却只敢盯着她脚尖,小声反驳:“当初我给你娘家的聘礼,拿回来够我再娶八房姨娘,那等风光,你家里都忘干净了?” 李秋燕沉默一阵,改变了语调,温声细语地回应,“过去的事,多说无益,眼下得先筹钱还了赵七的债,否则咱家这宅子和田地可就都守不住了。” 王瑞奉缓缓呼出一口气,闭眼摇摇头:“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从前宽裕时结交的那帮畜生,如今见了我都跟躲瘟疫似的。” 李秋燕上前抚了抚他后背,“你几年前不是去京都认了恭王府的本家舅爷爷吗?如今山穷水尽,你不如再上门拜访一回……” “那些蠢话别再提了。”王瑞奉红着耳朵推开她的手,“真有那王府的亲戚,我还能求你救我?那些银两是……是我前妻的嫁妆,怕村里人嚼舌根,才编出个王府舅爷爷来糊弄。” 李秋燕浑身一震,踉跄着后退一步。 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盘算,瞬间碎裂。 李家从没怀疑王瑞奉有个王府靠山,否则他如何能娶一个貌若天仙的妻子? 相信貌若天仙的妻子倒贴他这么个无权无势的懒汉,还不如相信那美人是他王府的舅爷爷赏赐给他的。 可如今,王瑞奉亲口击碎了她的梦。 李秋燕绝望的眼神逐渐变得狠戾怨毒。 她嘴唇翕动,最恶毒地谩骂冲到嗓子眼,最终还是咽下去。 她不能就此翻脸,多少得挽回些损失。 王瑞奉家徒四壁,却还有个长相可人的女儿,不知为何随母姓,叫温绛耳。 那孩子才五岁,两颊的奶膘这两年已经被饿消了许多,一对尖耳朵也有点古怪,盖不住她那张沉鱼落雁的小脸,随了她生母。 这样的相貌,卖去城里大户人家当童养媳,少说能得十一二两的银子。 李秋燕深吸一口气,依旧温和地劝导:“如今可真是走投无路了,不如把咱家丫头送给大户人家,跟着大小姐享福,也能换点救命钱让咱熬过难关,等明年秋收,日子又能过起来。你也知道,我二哥与城里的员外有些来往,那可是个有德的好人家,不会亏待了绛耳。” 院子里,温绛耳竖起耳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待爹爹的回答。 寂静的堂屋内,王瑞奉皱眉低下头,神色为难。 他就算答应了,也不算是卖女儿。 温绛耳本就不是他亲闺女。 五年前,温青妩那妖女躲到他家院时,已怀有身孕,也不说孩子他爹是谁,只求他收留。 王瑞奉不是活菩萨,只怪那妖女实在美得叫人挪不开眼,又随身带着金银珠宝。 他一时起了贪念,就答应帮妖女遮掩身份,心里是想财色兼收。 没想到妖女本事竟不小,在他家住了三年,碰都没让他碰一下,连她生的娃娃也不随他姓。 但妖女每月会给他不少银两当家用,他也就没撵走她母女二人。 两年前,妖女被修士抓走,留下那个小拖油瓶,非但不能继续给他银子,反而要他倒贴粮食供养着。 被修士抓走那天,那个素来鼻孔朝天的傲慢妖女扑倒在王瑞奉脚边,说出了她剩下的银子埋藏在何处。 那妖女只求王瑞奉拿了银两,好生照顾她的小兔子宝宝,还保证她会带着大笔银两回来感谢他。 谁不知道被修士抓走的妖精必死无疑呢? 那些银两就是她能拿得出的养崽钱,一个铜板都不会再多。 王瑞奉那时候点头如捣蒜,要她放心去。 然而,挖出来的那点银两,供他讨个新媳妇伺候他,剩下的只够吃喝赌两年。 当初那捉走妖女的修士对他说,温绛耳这孩子非比寻常,若能好生供养,将来必能给他带来鸿运,若是亏待了她,恐会招来灾祸。 这两年过去,他每天三顿饭地喂饱温绛耳,养得白白胖胖,家里的余钱却在赌桌上输光了,这算哪门子鸿运? 这修士大能没准是想积攒功德,故意骗他多养一张嘴。 从前王瑞奉也只当认栽,毕竟是个孩子,吃不了多少米粮。 况且这孩子性格极为讨人喜欢,那个妖女虽然对他客气,但只要他尝试套近乎,妖女就藏不住对他的厌恶鄙夷。 只有这孩子是家中唯一不嫌弃他的人。 温绛耳话还说不利索的时候,就跟在他后面“爹爹搭搭”的叫。 还会扮小猪学小狗的逗他开心,有时候还担心他穿得少,小胖手抱着他粗粝的大手想捂热他,“爹爹冷冷?宝宝吹吹~” 孩子会真心实意的向他这个大字不识的人问东问西,对世间的一切都很好奇。 王瑞奉不是个好心肠的人,但打心眼里挺喜欢那小娃娃,从没想过卖掉她。 但如今,家里连自己这张嘴都填不饱了,留着她也养不活,卖去有钱人家当大小姐的婢女,她反倒能过上好日子。 一举两得,也可解他这燃眉之急。 思及此王瑞奉眼神平静,看向李秋燕:“叫二哥带上我一起去员外家才行,绛耳是我辛苦拉扯大的崽,我得看看员外家的诚意。” “那是自然,”李秋燕笑道:“我们一起把孩子送上门。” 院子里吹进一股尖利呼啸的北风。 温绛耳抖了抖耳朵尖,像是忽然迷路了,四野白茫茫一片。 家门就在眼前,她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已经有过三次,夫人问过温绛耳,想不想去别人家享福。 从前她每次这么问,爹爹都会瞪夫人一眼,骂骂咧咧地让夫人闭嘴。 “谁也不能卖了我的小福星。”爹爹当时这样说。 温绛耳不理解这话的意思,去问过孙大婶。 孙大婶一听,用力拍着双腿骂“造孽”。 说继母李秋燕是要把温绛耳卖掉,就像集市上卖猪卖羊一样。 温绛耳似懂非懂,集市上没有她这样的小兔子宝宝卖。 阿娘说她是宝贝,说不定她比猪和羊更贵。 温绛耳对此很骄傲,但她不想被卖掉,她得留在村里,等阿娘回来。 这一次,爹爹没有说那句她期待的话。 爹爹答应要卖掉她。 小心翼翼地把弟弟洗干净的裤子放在家门口,温绛耳踮着脚,无声无息地跑出家院。 她跑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在荒树林里喘息片刻,继续漫无目的地奔跑。 直到跑进山上的密林,找到一处洞穴,她把自己藏进山洞最深处。 “小兔子宝宝不可以卖掉!” 温绛耳大声给自己壮胆,稚嫩的小奶音回荡在山洞深处。 大地忽然一颤,仿佛惊醒了黑暗中沉睡的野兽。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是一款很特殊的兔子 温绛耳的脸埋在膝盖,双手紧紧抱着腿,蜷缩成了个小树墩子,不敢再发出声音,甚至害怕把山洞外光秃秃的大树吵醒。 灵魂好像已经从身体里升起,与周围的一切断开感知,可任何轻微的声响都会让她的身体抽搐一样抖一下。 她住在家里的时候也没有人理她,除非有活要她干。 那时候她希望在外吃喝玩乐的爹爹和夫人不要回家,让她一整天独自一人自由自在该多好? 可现在她希望听见他们俩推开门吵吵闹闹的烦人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甚至开始幻想爹爹急匆匆的找上山,对她说对不起,说他不会卖掉小兔子宝宝。 来吧绛耳,跟爹爹回家。 就这么对她说吧,拜托了。 她吸一下鼻子,小胖手用力擦掉眼泪。 天色渐渐地黑了,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附近的狼嚎声。 狼不会冬眠,爱吃兔子。 温绛耳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躲在山洞最深处,她天生不畏寒,却止不住发颤。 从前被狼嚎声惊扰,阿娘要抱着她哄很久,才能让她停止哭泣。 但此刻,温绛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竖起耳朵尖,听山洞外的声响。 温绛耳出生时,有一对柔软的长耳朵,长在头顶两侧。 等她会说话,阿娘就教会她一种口诀,催动后,耳朵收束成寻常人模样。 就像阿娘好看的银白色长发,只有晚上睡觉时会显露出来,平日出门,会先变成一头乌发。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3节 人耳不如兔耳好用,但听觉依旧远超常人。 聚精会神,温绛耳能听见方圆半里内脚掌踩踏积雪的声响,甚至从声响能判断野兽的体型大小。 夜晚活动的走兽多数身形小,并不很吓人,她竖着的耳朵耷拉下来。 小小的身体,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手脚像冻僵的冰坨子,五指难以张开。 略微放松警惕,困倦比寒冷更沉重地压在身上,小兔子宝宝睡着了。 半夜,她突然挣扎着坐起来,惺忪的睡眼紧张的看向西北方向。 那里只有漆黑的石壁。 她能在极黑的环境下视物,视线不能穿透墙壁,听觉可以。 听见西北方向有故意放轻的脚步声接近,像是狼群的动静。 它们距离她剩不到百丈。 冻红的小手撑在地上,她摇摇晃晃爬起来,在黑暗里寻找大些的岩石,想抱去洞口堵住入口。 稍微大些的石头她都抱不动。 最终,小兔子张开四肢趴在大石头上,像是大石头把她抱在怀里。 “它们会吃掉兔子吗?”她小声问大石头。 没有回应。 滚烫的眼泪划过冰凉的脸颊,滚落在大石头上,“让它们走开吧山神奶奶,求求你。” 她的身体忽然发出淡淡的白色光晕。 “唔?”温绛耳撑起身体,歪头注视自己发光的小胖手。 狼群逼近的脚步声忽然扭转了方向。 温绛耳竖起耳朵一动不动,听见狼群的脚步声远离,她小小的身体彻底瘫软在大石头上,像扑进山神的怀抱,安心地熟睡。 太阳刺破黎明,暖光盖在温绛耳圆鼓鼓的侧脸,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但没有醒来。 直到咕咕叫的肚子吵醒她。 温绛耳揉揉眼睛,缓缓从大石头上滑下来。 走出洞穴,阳光下的小片绿野被几颗大树环绕,树荫下的野花随风摇曳,温绛耳无法注意到眼前的美景的反常。 漫天的冰雪中,为什么会出现一片初夏般的色彩? 她昨晚躲进洞里的时候,洞外还堆满积雪,一夜之间冰雪融化,花草破土而出,何等异象。 但她没注意这些怪事,一双暗红色的眼瞳急切搜寻着食物。 目力所及,只有花草。 她急切却面色茫然,飞奔跑出那片花园一样的野地,咔嚓一声踩进冰冷的雪地,她才发现外界依旧白茫茫一片。 雪天里很难寻找食物。 温绛耳蹲下来,小手抓起雪,在它融化在掌心之前塞进嘴里。 吞下肚子的雪水丝毫没能缓解咕噜噜的叫声。 她尝试两只手拢起更多雪,把它捏得硬实起来,再一口一口咬着吃。 还是饿得难受。 温绛耳跑下山,回到村庄,但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镇上的集市。 从前阿娘可以在这个地方拿到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喂给她。 肉包子,糖葫芦,芝麻饼,小糖人。 那时候温绛耳最喜欢吃糖葫芦,但她此刻毫不犹豫跑到包子店摊位旁边,看着热气腾腾的蒸笼。 摊位前的店小二在叫卖。 温绛耳没有直接上前要包子,而是耐心又乖巧蹲在角落认真地观察。 直到有客人买了一笼包子离开,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摊位旁,学着刚才客人的说辞,“给我来一笼肉馅儿的。” 店小二一低头,看见一个漂亮得像个瓷娃娃的小女孩,但她脸上沾着泥巴点子,头顶的双丫髻松松散散,洗得灰白的衣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破破烂烂连补丁都没有。 活像个没爹没娘的小乞丐。 店小二抬起头在周围搜寻,低头看向她:“你爹娘让你来买包子?钱带上了吗?” “钱?钱……”温绛耳想起阿娘给她买好吃的,都会拿出一把圆圆的铜板来交换食物,那个就是钱。 店小二大概是心中有数了,但他也没轰走这个小乞丐,只是直起身继续叫卖,就好像温绛耳已经突然消失了。 温绛耳依旧站在摊位旁,她不是不识趣,她理解这个人不会给她包子了,但是她无处可去,回村就会被爹爹抓去卖掉。 其他地方该是也要钱才能换吃的,她安静站在摊位旁边,仰头看着谈笑路过的陌生人。 “别待在这里。”店小二再次低头,并不是嫌弃这小乞丐耽误店里生意,“去北边那条巷子吧,找个宅院大的门边蹲着,那些大老爷家余粮多,没准愿意收留你。” 店小二名叫赵衍,去年父亲意外去世,他只能放弃修行出来挣钱,养活家里的弟弟妹妹。 见这小孩跟他最小的妹妹差不多年纪,不免让他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温绛耳仰着圆圆的小脸注视他,好一会儿似乎勉强理解了他的意思,这个人以为她是没有家的野孩子。 小兔子宝宝不是野孩子,只是暂时不能回家,要等阿娘接她才能不被卖掉。 她抠了抠手指,嘟起嘴,转头一指东边,神色傲气:“我家在宿云村,我爹爹在家里,我还有弟弟,我给他们烧柴洗衣裳。” 这话听起来显然不是个这么小的孩子能编出来的,赵衍说:“那你一个人跑出来作甚?赶紧回家去,叫人贩子盯上就坏事了。” 温绛耳张了张嘴,她有很多疑问,她不知道人贩子是什么,但她也不想让人知道她什么都不明白。 因为继母总是说她太蠢了,嫌弃她什么都不懂。 每次她提出任何问题,都会被嫌弃一遍才能得到不耐烦的答案,而且多数时候她连答案都无法理解。 所以这一年来她已经学会忍耐无知,如非必要,就不要询问。 迟疑片刻,她安静地转身走了。 “等一下。”赵衍叫住她。 温绛耳疑惑地回身仰头注视店小二。 赵衍吹了吹手里的馒头,摸起来不烫手,才弯身递给小乞丐,“你们村离这里挺远的,拿着吃吧,路上别饿着。” 温绛耳小手急慌慌地在小肚皮上蹭了蹭,但没急着拿馒头,而是提醒他,“我没有带钱。” 赵衍无奈地笑了一声,这辈子没遇见过这么讲究、这么要面子的小乞丐。 但是让四五岁的孩子洗衣烧柴的爹娘,又怎么可能给钱让她买吃的? 他想了想,尽可能让这小家伙维持她的骄傲,“没事,等你爹娘路过,我让他们结账。” 温绛耳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我爹没钱,他总问我知不知道我娘的钱还埋在哪里,他说他钱花光啦,你等我娘路过跟她要吧。” “好。”赵衍把馒头递到她嘴巴:“小口吃,慢慢嚼,别噎着。” 店掌柜允许赵衍每晚最多剩下五个馒头就关店,这五个馒头他可以带回去给母亲和弟弟妹妹吃。 现在给了小乞丐一个,他自己今晚的吃食就没了。 温绛耳踮起脚尖,双手接过大馒头,迫不及待一口咬下去,咀嚼三五下就咽下去,毫不意外的噎住了。 “今儿真是栽在你手里了。”赵衍弯身抱起小孩儿,去店里倒了一碗水喂给她。 填饱肚子的温绛耳开心极了,她走过去拍了拍赵衍的腿。 “又怎么了,小鬼。”赵衍依旧克制任何情绪,面无表情低头看向这个自来熟的小家伙。 他现在的处境不允许他怜爱路边的小猫小狗小乞丐。 他希望这小孩儿吃饱了赶紧滚蛋,不要继续表现得这么可爱,他快要忍不住爱心泛滥了。 温绛耳仰头,一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睫毛好长地忽闪,专注地看着店小二,郑重其事地宣布:“小兔子宝宝喜欢你。” 赵衍眼睛里的抗拒,有一瞬间被硬生生融化。 但他很快调整回漠然的表情,回应里带一点嘲弄,“那可真是荣幸之至。“ “你叫什么名字?”温绛耳问他。 他不想跟这个小拖油瓶成为互相知道名字的关系,沉默了一会儿,孩子眼里的期待还是让他投降,“赵衍,我叫赵衍,你呢?” “温绛耳,我跟我娘姓,我娘叫温青妩,我们的名字很好听。” “好的,我知道了。” “好听吗?我们的名字。”温绛耳觉得赵衍没有注意到她强调的事情。 赵衍:“……” 霸道的小孩。 温绛耳原本就是个话很密的小兔子,这两年是因为怕被继母踢打,才不敢说很多话。 但现在她罕见地感觉到安全,所以短暂变回正常时的小兔子。 难得一次展露本性,并没有给温绛耳带来运气。 “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好不好听。”赵衍用很低沉的嗓音告诉她:“走,回家去。” 他想表现出那种街边商贩常见的势利眼神态,用来从心底深处驱赶这个可爱的小孩。 这小孩很危险,越是叫他心软,越危险。 赵衍也才十九岁,尚未有什么挣钱的本领,只能勉强养活自己的家人,根本不可能去关心一个用热切眼神注视他的小孩,绝不,他故意露出蔑视的眼神。 温绛耳亮晶晶的绛色眼瞳一下子熄灭。 她措手不及地把自己奶白的小胖手塞进嘴里啃起来,挑着眼睛,透过睫毛观察刚才还耐心温柔喂她喝水的大人。 可爱程度超级加倍,赵衍瞳孔震颤。 不能心软。 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4节 作者有话说: ---------------------- 悄咪咪来个惊喜二更,开文日万成就达成的粗长猫[害羞] 明天开始暂定也是晚上11点更新啦[狗头叼玫瑰] 第3章 萝卜包子 小家伙惊慌失措的眼神让赵衍胸口发闷。 他转身去搬弄摊位上的蒸笼,让自己显得忙碌。 温绛耳茫然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绕过摊位走到店外,假装在整理自己脏兮兮的小衣摆,余光还在观察赵衍。 她这个年纪还不太能理解大人的善变,不是想赖着纠缠,只是她有点想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赵衍皱着眉头,表情是个坏表情,温绛耳知道这样表情的大人不会想听见她说话。 所以她只好放弃追问,转身离开,又回头犹豫不决地想说声再见。 阿娘说离开亲戚朋友的时候,应该认真道别,她现在单方面把赵衍当成她的朋友。 但是现在赵衍是个坏表情,她不能出声打扰,思前想后,她走近摊位,仰头对他挥挥小手,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哥哥再见。” 做完后,逃跑似的转身就跑。 “等一下!” 身后那个大哥哥忽然叫了声。 温绛耳犹豫着停下脚步,回过身,远远看着赵衍。 “你白天若是用不着给家里干农活,”赵衍给小孩指了个方向,“可以去那间药铺子问问差什么草药,去山里找找,运气好捡到好东西,可以跟他们换些钱,够你一个小不点填饱肚子好几个月的。” 温绛耳起初听不懂,等赵衍耐心讲明白,她才转身去了那间药铺子。 那是间大药铺,客人很多,三个店伙计都招呼不过来,温绛耳没有打断他们与客人交谈,安静的在一旁仰头注视来往的人。 不久后有一个店伙计发现了她。 但他没有问她想要做什么,只打量了眼她身上脏破的衣服,就忽然凶恶地爆喝一声:“出去!” 他说完还凌空做了个扇巴掌的动作恐吓她。 温绛耳双唇紧抿,转身就迈着小短腿跑出去。 她没有回去跟赵衍说这件事。 很想告诉谁,那个两撇小胡子的人很凶很凶的吓唬她了,但是她想不到有谁愿意知道。 魂不守舍地沿着街边走了一会儿,她的意识再次回到这世间。 看见不远处的巷尾,有一间跟刚才药铺看起来很像的铺子,一面墙的小抽屉。 温绛耳迟疑地走过去,这次没有立即进屋,只是扒在门边观察店里有没有长小胡子的人。 这间药铺比刚才那间小很多。 没有客人,也没有店小二。 店掌柜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正拎着小秤称量药材。 余光看见个穿着破烂的小家伙,委屈巴巴抱着她家店铺的门框,店掌柜嘟囔了一句:“今儿的粥米都已经分完了,明儿早些来吧。” 她语气很温柔。 温绛耳眼睛亮起来,试探着抬起小短腿跨进门槛,那女人依旧没露出嫌恶凶恶的表情,只是专心致志地在称量药材。 温绛耳开心地走近,用赵衍教她的说辞,仰头询问店掌柜,最近需要收购哪些药材。 掌柜的放下秤杆,低头打量这个小家伙,玩笑道:“怎么了,小鬼头?你有货要卖给我呀?” 温绛耳脸红红的,“现在还没有,你得告诉我你要什么,我去山上给你找。” 掌柜的继续称药材:“您就歇着吧小祖宗,青菜和白菜你都分不清吧?还采药。” 温绛耳走近一些,踮起脚凑近桌台,闻了闻其中一个木盒子里的药材,然后往右挪了挪,又闻一闻另一个盒子。 她说:“这两个药,收吗?” “哈哈哈,你这小鬼头,这么大口气?这两味药材叫什么名字,你倒说给我听听。” “不知道名字,可以记住味道,小兔子宝宝的鼻子很厉害。” 掌柜不屑一顾地笑着摇摇头,“好了,我这正忙着,别处玩儿去。” 温绛耳的小脸有些失落,她慢吞吞挪到店门口,又转过身,小声问了一句:“你不需要吗?很少很少的肉包子就可以交换,小兔子会帮你采药。” “还要肉馅儿的包子?胃口倒不小。”掌柜无奈地放下秤,“我店里每天中午布施菜粥,你把你自己这个人带来就成,用不着药材交换。” 温绛耳的眼瞳游移,挺起小肚皮认真回答:“菜粥也可以,小兔子宝宝也爱喝,只是吃完很快又饿了,我给你药材,你能让我吃两次吗?” “真是个有志气的小鬼头。”掌柜斜眼注视她片刻,忽然想到了让她放弃的办法。 她一把抓起柜台上还没分类的药材,放在油纸里,弯身捧到小孩面前,“呐——你能从中挑出你闻的那两种药材,我就用肉包子换你采的药。” 温绛耳有些迟钝地注视她片刻,忽然理解了她的话,立即低头用小手抓起里面的药材,一个一个凑到鼻尖闻了闻。 掌柜的被这小家伙那兴奋劲儿逗笑了,看着她一个个闻过去。 直到看见这小孩一个、又一个的,把包含刚才她闻过的一味药材,挑出来抓在小手里,直到闻完所有药材。 温绛耳捧起手里三块黑里泛黄的药材,对她说:“这三个是我闻的第二种,这里面没找到第一种。” 掌柜的瞳孔骤缩,难以置信看着她小胖手里的三块药材。 她不信邪地转头又看了看柜台上那两盒药材的名称。 再次确认。 没错,这小孩只是闻了一下,就从一堆形状质地相似的药材里,准确无误找到了对应药材。 一个都没漏过,全找出来了。 “你学过药材分类?谁教你的?”她问这孩子。 温绛耳摇头,“小兔子的鼻子很厉害。” “确实厉害。”掌柜的直起身,深吸一口气:“但是当不了采药人,分辨药材只是最基础的本事,多数药材都是长在崖壁上的,你不会攀岩也不会飞,干不了这活。至于一些稀有药材,有经验的老采药人一个月都碰不着几次,你想以此为生,先就得饿死了。” “小兔子的鼻子很厉害。”温绛耳强调这件事,“不需要碰到它们,很远、很远,小兔子可以闻到它们在哪里。” 掌柜噗嗤笑出声,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小狗吗?小狗宝宝?大药铺子确实训练过寻药材的狗,比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兔子可以。”温绛耳小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坚毅。 昨晚在洞穴里趴在石头上睡觉,她脸上全是黑灰。 掌柜转身去铜盆架子上挤了葛巾,绕过柜台蹲到她面前,用力搓干净她的小脸。 “哟,这么好看的娃娃?”她有些吃惊地注视温绛耳恢复干净的小脸,感觉有些眼熟,“看你这肥嘟嘟的小肉脸,家里喂饱你了吧?为什么非要来我这里换吃的?” 温绛耳愣住了。 爹爹从前确实不会短她米饭萝卜。 爹爹说小福星就得胖嘟嘟地才能带来财运。 但是现在爹爹要把她卖人了,她不能回去吃米饭萝卜了,所以需要自己找吃的。 她不太能把这么复杂的原因表达出来,整张小脸呆住了。 “诶?”掌柜的忽然吃惊,认出了这漂亮的五官究竟在哪里见过,“你……你该不会是那个妖女家的孩子吧?” 温绛耳一吸气,急忙解释:“不是妖女,我阿娘是大兔子仙女,而我是小兔子宝宝。” “真的是她家的孩子?”掌柜确认了,顿时咬牙切齿:“冤家路窄,知道你娘那三年给人治病分文不取,害得我家铺子险些就关门了吗?还敢来我店里谈生意。” 温绛耳又呆住了。 她的小脑袋能理解的事情还很少很少。 她不明白治病和关门有什么关系。 “那你还要吗?药材,稀有。”温绛耳企图把话题转移回换包子这件大事上。 掌柜的没有回答,顺手拿起一张油纸,一把捏干净温绛耳的鼻涕,又摸了摸她破烂的棉衣,顿时怒火更甚,“大冬天的怎么穿这么少?你爹干什么吃的?想冻死你这臭小鬼吗?” 温绛耳被吼得都不敢动了。 只很小声地反驳:“小兔子香香的,洗个澡就不臭了哦。” 掌柜的喋喋不休地小声嘟囔,一脸嫌弃,但她的手还在不停地掸温绛耳棉衣上的灰土。 像是要把温绛耳翻新成一个有娘照看的小兔子。 她收拾干净温绛耳,一把抓住她肩膀,眯起眼睛宣布:“你爹要是不给你饭吃,你每天中午早点来我店门口,排队能领一碗粥,我去找副碗勺给你,还有采药用的东西,你每天带在小背包里,别忘了。” 不等温绛耳说话,掌柜的又说:“你娘是个有本事的人,你这小崽子或许是有些神通在身上。我去找几种贵些的药材给你闻一闻,你试着去山里找找。若是能找到一颗,那你可就有好日子过了,我按市价买你的药材,匀一部分给你买身新衣裳,剩下的够你天天吃包子萝卜大白菜吃上两三年。” 温绛耳眼睛亮起来,“萝卜包子?快!快!兔子要闻!” 掌柜一抿嘴,忍住突如而来的笑意,转身快步去柜子里取名贵药材,打开铁索,小心翼翼地递到孩子鼻尖。 她想起什么,又叮嘱:“采药只能在东边山上找,不能去西边的金鳞山,那里有很多仙门修士把守,说是山里封印着什么上古魔神,邪乎得很,不能靠近,明白吗?” “小兔子明白!”温绛耳很开心,她听得懂这些话,但她没听说过金鳞山,只迫不及待闻了名贵药材,飞奔跑出店门,嘴里念念有词:“萝卜包子!萝卜包子!萝卜包子……”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目中无人啊兔子? 后晌,暖阳倾泻在金鳞山平坦的山脊。 空气潮湿温暖,山姜花的辛辣甜味混合兰花的幽香,被山顶倾泻而下的冷杉气味裹挟。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5节 山腰美景与冰封雪白的山顶诡异地缝合在一起,捆缚这座山体内的所有生灵。 只消在这山里住上几日,浓烈的灵气会让修为不足的凡人躯壳陷入昏迷,最终被这片美丽的土地分解成新的养分。 “食人山”的名号已经叫了近千年。 仙门派来一批又一批的修士,在山麓布下阵法、在山上巡逻搜救,还是无法阻止那些为了采摘仙药的凡人溜进山里送死。 成天搜救凡人已经够累的了。 还经常有妖怪溜进山里修行。 它们是真的能将山间灵气化为己用。 千年来,有三只妖怪曾借此洞天福地,修炼成为祸人间的大妖,最终被天庭出面镇压。 现如今,巡山修士的原则是:捉到人就赶下山,捉到妖就地处死。 前两年出过个例外,有一只雌性朏朏被修士捉拿镇压了。 那只朏朏躲藏在附近一个小村庄里,假装成村民的妻子,白天里行医救人,半夜里溜进金鳞山修行。 差一点就要给她修渡劫了。 被修士抓到的时候,很多村民跪成一片,乞求仙门不要伤害那只朏朏。 她躲在村里三年,确实没害过人,反而治病救人,还不收钱。 这也不奇怪,朏朏嘛,一直被当作瑞兽,曾是远古时期的神族。 直到数千年前,跟烛龙一族决裂之后,朏朏仍旧没被划分为妖魔。 他们主动背离天庭,堕入凡间,与曾经最亲密的烛龙一族,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据说,朏朏一族的圣祖跟烛龙族的即位者闹掰了。 朏朏族堕天后,即位者在数十年间数百次往返人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修复裂痕。 但似乎没什么结果。 朏朏和烛龙之间的神话传说,一代又一代,传了几千个版本。 爱吃瓜的凡人只恨神族这瓜吃起来难度太大。 甚至有仙门大能调侃,说只要凡人愿意去道观里供奉他,他日若能飞升,去天庭吃了完整的瓜,立即通过小道消息发回人间,让大家吃上最保真的瓜。 凡人看来,朏朏比统治天庭的烛龙族,更适合成为三界至尊。 因为朏朏族才是生而利万物存在。 可惜权力总是掌握在拳头更硬的烛龙手里。 朏朏的外形也比烛龙可爱。 乍看像只小狸猫,但是耳朵更长,虹膜暗红,像熟透的黑樱桃。 远古时期,它们被烛龙称作“小兔子”。 朏朏一族素来没什么野心,不知怎么,居然出了个溜进金鳞山修炼的“上进派”。 仙门修士都很纠结,不可能杀掉从不作恶的朏朏,也不可能任由她留在金鳞山修炼。 只能先“缉拿镇压”,等待朏朏一族亲自派人来协商解决。 当时还遇到个小麻烦,那只雌性朏朏居然育有一只小朏朏。 经过修士们的检验,那只小朏朏并没有展现出朏朏族的神通天赋,应该是个没有神通的混血凡人。 所以,那只小朏朏被留给她的凡人父亲照顾。 金鳞山腰。 遍野山花的山坡上,隆着一层几乎凝固的薄雾。 山上没有风,也没有飞鸟。 寂静诡异的旷野,坠着三个缓慢移动的身影。 三人都是天水宗派来守山的修士。 姚霜见一手拿剑,双手抱臂,腰杆笔直地走在最前面。 一双丹凤眼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活像被身旁两个师弟欠了八百吊钱。 即便不在宗门,她还是穿着她那身卫峰堂大师姐的玉子色常服。 但那对沉重的护腕已经被她卸下来塞进背包,袖子挽到手肘,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而醒目。 身后两个师弟精神萎靡,热得领口已经快扯到肚脐眼了。 “那村子离这里才十多里路,我们应该去看看那孩子过得怎么样。”时隔半个月,姚霜见再次提起这件事。 “你就别乱操心了,大师姐。”一袭紫云流银袍的小师弟江晏把长剑扛在后颈,两只手耷拉在剑身两侧,一摇一晃地踱步,“人家父女俩已经被修士惊吓过一次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别再去打扰他们勾起伤心事了。” 姚霜见斜眼看向师弟,“孩子她娘是我们抓走的,我们就该替她担起照看的责任。” 江晏往旁边挪了挪,才敢反驳,“人家孩子已经没了娘,你现在还想从她爹手里把她抢过来?” 姚霜见反驳:“她爹若是照顾妥当,我自然不会打扰。” 江晏依旧不同意,“我们当初抓走她娘的时候,那小家伙抱着你的靴子,乳牙都险些咬崩一颗,得恨死我们了吧?她就算跟狗一起过,也不会想要被我们带走照顾。” “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孩子那么小,不会记得我们。” “那她爹也是无辜百姓,你这两年前刚抢走人家媳妇儿,这又打他闺女的主意,合适吗?” “我都说了,先去看一眼他们父女俩过得如何。”姚霜见丹凤眼陡然瞪大:“你是不是怕带上个小拖油瓶,我会命令你给她喂饭把尿?” 江晏下意识一缩脑袋,又往远处挪了挪,“当然不是,我比你更关心那只朏朏的孩子,只是担心再次惊扰那对父女。” “我们只需躲在远处守望几日,凡人如何能发现我们的踪迹?”姚霜见叹息一声,“只要亲眼看见温绛耳平安顺遂,我便能安心。” 江晏好奇询问:“温绛耳是谁?” 一直默不吭声的三师兄顾青遮在旁小声提醒:“就是那个朏朏的孩子。” 一切都晚了。 姚霜见一派谋杀师弟前的平静,眯起眼质问江晏:“你不是比我还关心朏朏的孩子么?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这不是话还没说完吗?”江晏求生欲爆棚:“温绛耳是谁?那可是师尊亲口断定‘坠神命格’的小福星,当然会一生平安顺遂。” 姚霜见停下脚步,脚尖一转,面对江晏,步步逼近,盯着他双眼。 一阵沉默。 姚霜见杀气腾腾眯起眼:“你倒是挺会大喘气啊?” “不敢不敢,只是有点结巴,师姐莫怪。”江晏讨好微笑。 姚霜见翻了个白眼,“今晚你去山麓把手,换裴禅上山歇息。” “别呀!”山下那冰天雪地的,与山上简直两重天,待上一夜简直要命。“我都已经在山麓布置了法阵,压根用不着派人把守。” 江晏信誓旦旦地吹嘘:“我的伏妖阵,大家可是见识过的,怕是只有苍蝇能飞进山里!” 姚霜见正欲反驳,忽听山坡下方隐约传来孩童稚嫩且有节奏感的嗓音。 “萝卜~包子!萝卜~包子!萝卜~包子!” 什么动静? 三名修士同时睁大眼睛,循声望去—— 一个束着双丫髻的小脑袋,缓缓上升。 不多时,一个胖乎乎的三五岁小孩,出现在三人视野。 那小孩不断念叨着“萝卜包子”,在三个守山修士眼皮子底下,小短腿一蹦一跳,霸气万分,理直气壮,目中无人地,路过。 姚霜见深吸一口气,转头,视线平移到江晏脸上,带着风雨欲来的平静,低声质疑:“只有苍蝇能飞进来,嗯?这山上的苍蝇这么大一只?” “哈。”江晏羞涩一笑,垂死挣扎,转移话题:“师姐总是这么风趣。” 姚霜见给了他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转身追上几步,挡住小孩去路。 蹦蹦跳跳的温绛耳撞在了那个大人的腿上。 她头都没抬,立即绕过“障碍物”,循着名贵草药的气味,往山顶走去。 只要把鹿角菌采回去给掌柜的,就能每天吃萝卜包子。 还没蹦跶几步,温绛耳被人揪住了后脖领子。 “喂,小孩儿,挺目中无人啊?”姚霜见把孩童放在自己面前,沉声道:“你爹娘没告诉你不能靠近这座山?你如何躲过山麓的阵法?” “我的阵法怎么可能被一个凡人孩子躲过?”江晏不服气地冲上来,指着小孩的胖脸怒斥:“这小家伙肯定是妖怪变的,跟我们狭路相逢,还假装镇定,凡人家小孩哪有长得这般可爱的?” 作者有话说: ---------------------- 温绛耳:诶?怎么回事?我不是苍蝇来的吗[垂耳兔头] 第5章 结界 姚霜见握紧剑鞘,“别乱揣测了,妖气逃不过我的红莲剑,这孩子只是个凡人。” “能毫发无损的穿过我在山麓布置的阵法,这就是铁证。它甚至能藏匿妖气,骗过大师姐的红莲剑……”江晏迅速后跃一步,拔剑御敌,厉声一吼:“何方妖孽,还不显出真身,束手就擒。” “唔!唔……唔……”那看起来极为可爱的幼童果然露出慌张之色,吓得仰头左右张望。 但她并没有显出“真身”,而是突然迈开小短腿,冲向姚霜见,扑撞在她的膝盖上,委屈巴巴地告状:“叔叔好凶,小兔子宝宝怕怕!”小孩仿佛本能感知到谁对她友好。 姚霜见低头惊讶地看向挂在她腿上的孩子。 很少有人敢对天水宗威严的大师姐如此不敬。 “妖孽。”江晏逼近一步,低头盯着小孩:“你叫谁叔叔?我才十七岁。叫哥哥!” 顾青遮抿嘴,努力忍住笑。 江晏转头瞪他,“师兄笑什么?她叫我叔叔,必然要叫你爷爷。”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6节 “那可不一定。”顾青遮慢悠悠地眯眼斜视他,“小孩子选称呼,全看长相老不老,我跟你不一样哦,江——叔——叔。” “她不是小孩,是妖精,故意报复我,因为我拆穿了她的伪装。”江晏安慰自己,“只有蠢蛋才会被可爱的外表蛊惑!” 顾青遮还没来得及反驳。 前方就传来姚霜见一声阴沉地质疑:“你骂谁蠢蛋?” “我是说……”江晏愣了一下,“师姐,你不会也觉得这妖孽可爱吧?你也太好骗了。” “装可爱的招数如此低劣,我也会啊——”江晏学着温绛耳的举止,缩成一团啃指甲,捏着嗓子效仿:“小兔子宝宝怕怕~” 姚霜见瞳孔地震:“别这样。” “我快要吐了。”顾青遮痛苦地捂住胃。 眼看师姐和师兄都被妖孽蛊惑,江晏放弃扮可爱,剑指挂在师姐腿上的小孩:“别装了,你要真是凡人,是怎么找到山麓入口的?你连我的障眼法都不可能识破。” 温绛耳茫然仰头与他对视,“障眼法是什么?” 顾青遮幸灾乐祸地转头对江晏坏笑:“师弟的障眼法,恐怕只能障瞎子的眼。” “别闹了。”姚霜见严肃地低头问小孩:“这山被结界阻隔,你如何找到上山的入口?” 温绛耳乖巧地回答:“有小路噢,就在一个黑黑的大石头那里,旁边有蛇,不咬人,可以走进石头里。” “你怎么知道那块黑石和蟒蛇是障眼法?”江晏不服:“还说你不是妖怪!” “是小蝴蝶姐姐告诉兔子宝宝。”温绛耳转身抬起小胖手,指向左边的虚空:“小蝴蝶姐姐带小兔子上山,有颗鹿角菌就在山顶。” 原本插科打诨的三人一瞬间冷肃。 周围呼吸声都不可闻。 温绛耳还仰着脑袋观察突然不说话的三个人。 姚霜见握紧剑身,缓缓抬眼看向小孩指着的方向。 浑身灵力开始聚集,旋起脚下一股尘埃。 “想唬人?”江晏最先冷静下来,看向那小孩,“哪来的蝴蝶姐姐?这山上连一只虫子都找不着,花草树木与泉水也都是死物。” 温绛耳一愣,看看三人迷茫的表情,又转头看向小蝴蝶女孩,半晌,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姐姐,他们怎么好像看不见你?” “你在跟谁说话。”姚霜见一把抓住温绛耳胳膊,护在怀里,警惕地用剑身挡在小孩注视的方向:“它长什么样子?” “紫色翅膀的小蝴蝶姐姐呀?”温绛耳有点紧张地用小手指向那只给她带路的小蝴蝶:“看不见吗?” “那蝴蝶跟你说了什么?”姚霜见低声询问。 温绛耳深吸一口气,刚要回答,却愣住了。 她发现那只蝴蝶没跟她说过话。 但是她感觉自己只要跟着它走,就可以找到鹿角菌。 “蝴蝶姐姐没有说话……” “它是只蝴蝶?没有说话?那你为什么叫她姐姐?” 温绛耳完全懵了。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在被询问之前,她只觉得自己在跟随一个美丽的小女孩一起上山。 她能看见那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在给她引路,后背有紫色蝴蝶翅膀,一路上还逗她开心,鼓励她爬山。 但回忆起来,根本没有人和她说过话,一切都只是一种舒适的感觉。 温绛耳一双眼睛睁圆了,无措地后退两步,反应慢半拍地哼唧起来,迈着小短腿扑到姚霜见怀里,小心翼翼地仰头,再看向蝴蝶的方向,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怎么可能?”江晏走上前,四处张望,并未看见蝴蝶,心中猜疑更甚,“这孩子若真是凡人,怎么能看得见我们都感知不到的妖气?连师尊的现形符都没动静,哪里来的蝴蝶?” 单膝跪地的姚霜见扶起怀里的孩童,脑袋前倾,观察孩童神色,“别怕,”她低声说:“你是被一个看起来像蝴蝶的女人引进山里来的?她现在在哪里?” “不见啦。”温绛耳仰头,紧张的神色已经消失了,她好奇又期待的注视姚霜见,“小兔子宝宝来找鹿角菌,不是抓蝴蝶。” “这山上没有凡间的草药。”姚霜见握紧剑鞘,支地起身,“这里很危险,我送你下山,你家在……” 话音未落,飘荡在周围的山间雾霭忽然凝固,如同一道锋利的乳白色玉带,猛然劈向姚霜见握住孩童肩膀的双手,仿佛要将她从那孩子身边生生撕开。 姚霜见轻巧一推,将孩子推到顾青遮腿上,自己瞬间蹬腿后仰,一个凌空翻身,落地时拔剑一扫,一道白色剑芒斩断了周围凝固的薄雾。 琉璃炸裂般的脆响。 薄雾碎裂成锋利冰晶,如同有生命般,飞向姚霜见。 姚霜见足尖点地,极速后退。 江晏与顾青遮也已经回过神,三人默契地同时单手结印。 “咚咚”一阵闷响,冰晶在无形的防御结界之上,撞击出一道道金芒,蒸腾回到雾气的形态。 “这究竟是……”姚霜见正欲探究发生了什么,脚下的大地忽然隆起! 地底发出闷雷般的巨响,脚下的泥土开始剧烈颤抖,细碎的石子跳动着,从山缝中滚落而下。 姚霜见一跃而起,上前俯身扑抱住那个孩童,跟随两个师弟迅速撤开。 几人原本站立的土地轰然迸裂,青灰鳞甲破土而出,一头三丈有余的巨虫蠕动着一节节躯干,弹射向姚霜见,尾部鳞甲刮擦着地面,火星四射。 姚霜见挥出一掌金刚印,想要先拉开距离,把怀中孩童先送去安全之所,再来降服这妖兽。 金刚印如同穿过空气般直接穿过了那头巨兽,砸裂了它身后数颗大树,巨兽却毫发无损。 眼见已经来不及再出招格挡,姚霜见猛地转身,护住怀里的孩童。 “师姐!”江晏十指张开,一瞬间就使出了自己的绝技—— 灵气如同血红色蛛丝,从他指尖射向巨兽,形成密不透风的蛛网! 平日里只需一根蛛丝,他便能削断妖兽头颅,此刻他几乎耗尽灵力,将那巨兽笼罩其中,双手猛然捏紧成拳,蛛丝瞬间收缩! 意料中血肉被割裂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就如同姚霜见刚才那一道金刚印,江晏的天网绞杀居然也扑了个空。 那巨兽毫发无损穿过蛛网,对着拱起后背的姚霜见张开巨口。 众人绝望地睁大眼睛! “血祭荒神,弃吾旧名。寂灭叩首,以罪为荣……”温绛耳微弱的吟唱声,穿透空气,仿佛梵音在众人脑中响起。 在她稚嫩的歌声中,半空中的巨兽忽然崩裂,化成一股白色的雾霭,消失无踪。 撼天动地的咆哮也消失了,山间恢复了诡秘的宁静,周围肃杀的雾霭开始缓慢流动。 姚霜见三人好半天才从濒临死亡的惊恐中回过神。 三人低头看向歌声传来的方向—— 温绛耳两只小胖手死死捂着眼睛,浑身哆嗦,却还在颤声唱着从前阿娘哄她睡觉时哼唱的那首歌谣,能让她在恐惧中安心的歌谣。 “你究竟是什么人!”江晏睁大眼睛,上前一步,刚一伸手,身体一软,失去了意识。 沉闷地倒地声,吓得温绛耳放下双手,看向周围。 刚才抱着她的大姐姐和旁边两个大哥哥,此刻都已经昏倒在地。 “他们只是睡着了。” “蝴蝶姐姐?”温绛耳惊喜地扬起头,果然又看见那个紫色蝴蝶翅膀的女孩站在不远处,对她温和地笑。 “快跟我来吧,”那蝴蝶女孩对她招招手:“他们若是醒了,再阻挠你上山,会被归墟守灵吃掉,你的能量不足以再驱散它一次了。” 温绛耳脑袋很迷糊,她甚至记不得自己是来寻找鹿角菌。 她想要问蝴蝶姐姐上山干什么,可她好像能感知到蝴蝶的急迫心情,赶忙爬起来,迈着小短腿跟着蝴蝶姐姐继续走向山顶。 迷糊中,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不远处躺着的那三个修士。 “他们很安全。”蝴蝶姐姐声音忽然进在耳边,“只要不阻碍封印解除,守灵就无权杀生。” 虽然听不懂,温绛耳心中最后一丝隐约地不安消失了,木讷地回过头,独自一人朝山顶走去。 - “死丫头,我非得把她的屁股打开花不可,这次谁也别想拦着我!” 李秋燕骂骂咧咧踩在雪地里,每家每户询问有没有村民看见温绛耳。 王瑞奉蔫头耷脑地跟在她身后,听出她的火气是在责怪他从前的护短,便小声反驳:“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孩子是个小福星,打骂她是要倒霉的,我从前拦着你,那是为了你好。” “你是傻子吗!”李秋燕转身指着王瑞奉鼻子臭骂,“那些修士说的屁话,不过是为了骗你这个当爹的好好养活孩子,一个成天就知道吃吃吃的小胖崽子是什么福星?家都要被她吃穷了!如今咱家里用得着她了,她倒是溜没影了,她就是个……” 大地猛然震颤! “啊!”李秋燕一个没站稳,摔跪在地上,惊恐地爬过去抱住丈夫的腿,“地震了?地震了!” 两人跌跌撞撞想跑去空地,大地突然的震颤却已平息。 一道刺目的金光笼罩大地。 两人抬手捂眼,眯着眼睛透过指缝看向光源—— 十多里外,那座终年笼罩在白茫雾霭中的金鳞山,此刻金光万丈。 作者有话说: ---------------------- 某神秘大白蛋总算上线了[猫爪] 第6章 好大一颗蛋 晨光像细碎的流沙,透过洞口稀疏的藤蔓枝叶,光点落在温绛耳熟睡的小胖脸上。 山间的薄雾寒冷,沉甸甸地在地面游动。 一个寻常孩子该是抵御不了这样的潮湿与寒冷,可温绛耳天生适应这样的寒冷。 阿娘说,他们的祖先常年与烛龙生活在极北之地。 那里终年冰封,寒风呼啸。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7节 他们的祖先却可以在万物寂灭之地,催生万物,以花草点缀人间。 温绛耳不懂什么是催生万物,但她确实不怕冷。 她不喜欢潮湿,一双小脚被潮湿的小布鞋泡得脱皮了。 昨天爬到金鳞山山顶,她的鞋底磨出一个洞。 没有袜子,一部分脚掌接触冰冷的雪地,很难受。 而且鹿角菌比她想象中沉重很多。 她还记得那颗巨大的鹿角菌,她一度想要放弃把它抱下山。 蝴蝶姐姐似乎看出她想要抛弃鹿角菌,“它必须在你身边才能破壳,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 之后,意识消失了。 小兔子宝宝回到这座山洞里。 没有继母叫醒她干活,这个时辰仍然睡得很香。 洞外有几只翠鸟扑扇着翅膀低空飞过,她没有醒。 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胃部开始疼痛,温绛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贴着地面的左侧身体像是被灌了铅。 即便是强壮的汉子在这阴冷的地面睡上一晚,此刻也该冻僵了。 但温绛耳只觉得胳膊有些麻木。 她艰难地用两只小手撑起身体,深吸一口气,紧紧按住难受的胃部。 她昨天只吃了赵衍给的一个馒头、一碗水,在家的时候爹爹会让她馒头萝卜大白菜管饱。 “好饿!”她有些急切地说,稚嫩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山洞里。 记忆慢一步回笼,她最先想起的,是那个帮她擦掉鼻涕掸掉灰尘的女掌柜。 掌柜的让她每天上午去排队领粥吃。 她手脚着地迅速爬到洞口,看了看外面的太阳。 太阳还没到正中,她快些下山,兴许赶得上。 急匆匆站起身,腿脚发软发抖。 她从前其实没挨过饿,爹爹不爱搭理她,但并没有饿过她。 她晕乎乎地弯下腰,小手拍打棉裤上的灰泥,是尽可能保持干净的小兔子宝宝。 就这么匆忙急切地跑出山洞。 阳光点亮她暗红色的双瞳,脑袋突然清醒了许多。 “鹿角菌……” 她都想起来了。 她昨天傍晚去山上找到了一个巨大的鹿角菌,可以用它换取两三年的萝卜白菜和包子。 “我的鹿角菌!”她开心地冲回山洞里,去自己昨晚睡觉的地方寻找鹿角菌。 幽暗的山洞深处,一颗巨大的椭圆形石头,散发着幽光,一下子吸引了温绛耳的注意。 她跑到那颗石头旁边,好奇地低头观察。 它的形状看起来像一颗蛋,一颗超过她膝盖高的巨大的蛋。 但它表面并不是蛋壳的质地,乍看散发银白色幽光,但却不是那种柔和的光泽,而是类似于金铁一样冷硬肃杀的光泽。 凑近细看,它甚至不是光滑的,周身都是细密繁复的纹路,像一片片锋利鳞片的铠甲。 这东西昨晚就在这里吗? 温绛耳纳闷的歪头。 她好像第一次看见它,或许是因为昨晚上山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她没发现它的存在。 她觉得它应该是一颗蛋,但是什么样的飞禽能生出这么大的蛋呢? 她甚至没怎么见过这颗蛋这么大的鸟,它比老母鸡还大。 体积几乎跟那种飞得很高的鹰隼差不多大小,但鹰隼不如它这般圆润。 温绛耳好奇地伸手,指尖尝试贴在蛋壳上。 “嗷!”指腹像被针扎了一样。 好刺啊。 她朝手指哈了口气,用力在裤子上搓了搓。 这颗蛋比冰块还冷,应该还很新鲜,她可以吃掉这颗蛋。 口水疯狂分泌。 她吞咽了一口。 这么大的蛋诶。 家里母鸡生的蛋从来轮不到她吃,她只能吃馒头和萝卜。 从前阿娘在的时候,经常喂她吃炖蛋,她还记得蛋的口感。 滑滑的弹弹的,味道好鲜美。 本来就咕咕叫的肚子翻江倒海。 这么大的蛋能吃多少天呀! 掌柜承诺的萝卜包子一下子被抛去脑后,她甚至没发现周围并没有她记忆中抱回来的巨大鹿角菌,只有这颗蛋。 她现在只想吃几口蛋汁。 她可以把蛋液倒进碗里,搅拌均匀,用碗隔着水火煮熟,就像给弟弟做早膳那样,这很简单。 从前煮蛋的时候,香味很诱人,她一直很想尝一口,但李夫人警告过她不许偷吃弟弟的食物。 阿娘走后,她一直没有再吃过鸡蛋。 温绛耳迫不及待冲到自己的小布包旁边,翻出掌柜的送她的碗,还有木头铲子和火折子。 去洞外捡了一堆枯树枝回来铺好,她抓起一颗石头走到大蛋前,准备在蛋的顶端开一个孔。 天冷的时候食物不容易发霉,但破壳后的蛋还是会很快发臭。 她想她必需很快吃完这颗蛋,一口蛋汁都绝不浪费。 用力吞咽一口,温绛耳举起石头,对准蛋尖—— “铛!” 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声,震得虎口发麻。 手里紧握的小石头应声弹开,滚落在地。 “唔!” 蛋没有被砸穿,甚至没有裂纹。 被弹飞的石子都碎了一小块,银白色的蛋壳上却连轻微伤痕都没有。 蛋壳在震动,发出铜钵一样的嗡鸣。 蛋壳上繁复的鳞状纹路,仿佛在幽暗的洞穴中骤然醒来,一道游走的金芒透过蛋壳,一闪而过。 周围湿沉的雾气陡然化为冰凌,簌簌掉落在地。 像是在警告对蛋发起“攻击”的生物。 可惜被它警告的温绛耳什么都没发觉。 她另一只小胖手抱着虎口疼痛的手,哼哼唧唧地搓了搓,又用舌头舔了舔,发麻的感觉迅速消散,疼痛反而更清晰了。 温绛耳两只小手挥舞着拍打蛋壳,“怎么会有这么硬的鸡蛋!” 等手掌的疼痛消退一些,她找了个大一些的石头,继续砸蛋。 一开始为了不漏出蛋液,她只砸顶端。 石头砸裂了几块,蛋依旧“毫发无损”,她尝试砸蛋身的任意位置。 结果还是砸不开。 肚子饿,腿脚发抖。 继续耗费力气砸蛋,会让她失去下山去集市乞食的力气。 一颗巨大的蛋就在眼前,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自己可能打不开这颗蛋。 更可怕的危险并不是脱力。 周围凝结的冰凌已经漂浮在半空,一点一点融合成匕首大小的冰锥,如同一头可以视物的野兽,无声息地盯准了这个袭击蛋壳的生物。 冰锥的顶端愈发尖细,探查到温绛耳的脉搏震颤,陡然刺去! “哎呀……”电光石火间,温绛耳丢掉了石头,绝望地扑在蛋壳上,缓缓跪倒在地,伤心欲绝的闭着眼睛,口水溢出嘴角。 她的姿势像在拥抱这颗巨大的蛋。 刺向她的冰锥陡然停滞在半空,但并没有融化,仍然蓄势待发。 温绛耳左脸贴在冰冷的蛋壳上,两个发髻小揪揪有些散开了,泛黄的细软头发凌乱地遮掩着精疲力尽的小胖脸,她像街边无人照管的小乞丐。 小肚皮微微起伏着,胃里翻江倒海,饿得要把她小小的身体吞噬消解。 “没关系。” “没关系。” 温绛耳闭着眼睛紧紧抱着蛋,咬牙切齿地努力哄自己,“小兔子宝宝不会挨饿,阿娘说我们以爱为食,跟愚蠢冷酷的大块头烛龙不一样。” 温青妩从前碎碎念,经常说那些让温绛耳无法理解的话—— “凡人只是被匮乏的生活压垮了,才不再信仰我们。”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8节 “但他们总会在一生中的某个时刻苏醒过来。” …… 温绛耳依旧不理解这些话的含义,只记得“以爱为食”四个字。 现在任何听起来能吃的东西都在她脑子里盘旋。 爱可以吃吗? 可是现在没有人爱小兔子宝宝。 她饭量很大,干活又笨手笨脚,让李夫人很心烦。 她从前连打饱嗝都会被阿娘夸耀,但现在已经变成一只坏兔子宝宝。 温绛耳困惑地睁开眼:“真奇怪,我为什么突然不可爱了?” 她叹息一声,直起身,啪嗒啪嗒跑去洞外,捧起积雪塞进嘴里充饥。 山洞内,那颗蛋周身如同星辰次第闪烁,光芒透出坚固厚实的蛋壳。 一只胖爪子的小肉垫突然按在蛋壳内部,小小一坨,急切地不断摸索,寻找刚才贴在蛋壳上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 龙蛋:怎么脑瓜子嗡嗡的 - 蛋壳外应该是期待宝宝龙破壳的温柔兔子姐姐,而不是什么留着口水的食龙兔之类的恐怖画面吧[狗头] 小兔子宝宝:才没有流口水,那个可能是汗液。 第7章 这是挑衅 金鳞山麓,昨夜的篝火只剩几缕冒烟的火星子。 二师兄裴禅低着头,脚尖捻起雪泥里的一颗石子,踢向火堆,火星散开,彻底熄灭。 转头再次眺望通往山腰的小径,寒风灌进领口,心中的焦躁让裴禅无法感知刺骨的寒意。 卯时已过,姚霜见早该让师弟下山,跟他换防。 可此刻日头越过山脊,午后刺目的暖光铺满山下的雪地,江晏那吊儿郎当拖拖拉拉的身影依旧没出现在小径。 江晏再怎么爱偷懒,也不可能拖到第二天中午。 别是出了什么乱子了吧? 会不会又在山上找到躲藏的大妖了? 不能再等了。 右手握紧刀鞘,裴禅化作一道青影,沿着秘密小径飞驰而上。 因为太过心急,裴禅没察觉到山里的气温比以往要稍微冷一些。 直到抵达巡山路线的山腰,余光才发现异常。 越往上走,景致越发诡异,直到地面一处裂谷般的缝隙横挡住他的去路。 裴禅震惊驻足,低头观察周围的战斗废墟。 冰封的山岩开裂,像野兽张开的巨口,裂口内的岩石表面,居然覆盖着野草葱绿的嫩芽。 如果这山体是被灵剑斩裂,野草不可能如此快速的生长。 像是某种生灵从这巨大裂缝里凭空生长出来,浓烈的灵力滋生出这大片的野草嫩芽。 裴禅心跳开始加速,矮身一跃,跨过裂缝,继续朝山顶追踪。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被碾碎的气息,却没有血腥味。 前方的大地如同被巨兽犁过,翻起的泥土凝固成半丈多高的波浪,几棵大树被连根拔起。 废墟的中央,师姐弟三人倒在一片荒草地里,一动不动。 裴禅目眦欲裂。 屏息许久,才跌跌撞撞冲到姚霜见身旁,单膝跪地,颤抖着手指,去探她鼻息。 没等到师姐呼气,身旁就传来江晏安逸的小呼噜声。 裴禅这才呼出一口气。 这三人没有死,也没受伤。 只是睡得很香。 要不是周围满是打斗痕迹,裴禅都怀疑这三个狗东西故意偷懒一晚上,把他独自晾在山下。 裴禅冷着一张被欠了八百吊钱的脸,还是怂唧唧地轻轻摇醒了暴躁大师姐。 然后转身,给俩熟睡的师弟一人一巴掌! “什么时辰了……”懒洋洋撑起身体的姚霜见揉了揉眼睛,感觉今早的阳光格外刺眼。 因为实际上已经是中午了。 “诶?”她睡眼惺忪地望向三个师弟,“你们怎么全在这里……你大爷的!那谁在山麓把守!” 不等暴躁大师姐开始殴打师弟,裴禅就惜命地迅速说明情况。 “昨晚没人去换你轮防吗?”姚霜见用力抓挠脑袋,总感觉记忆仿佛被挖空了一块。 “等等,现在怎么会是午时三刻?”顾青遮发现了不对劲地方,“我们巡山的时候是申时末刻,为何会突然昏睡在此地?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都想不起发生过什么。 周围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姚霜见和江晏都有灵力耗尽的虚脱之感,但却没有受伤。 如果遭遇了妖魔袭击,他们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众人毫无头绪。 “不对劲……这里的灵气怎么感觉……”姚霜见抬起双手,在虚空中感知灵气。 脸色骤变。 她猛地站起身,掏出符纸,并指起术。 探灵符的燃烧速度果然慢了许多。 “怎么金鳞山的灵气好像变得稀薄了?”她转头看向师弟:“我感觉出事了。出大事了。” 顾青遮眉头一皱,转身拔剑,朝着天空猛然劈出一道剑气! 剑光瞬间射向天际。 四人仰头紧张地注视剑光。 最终,竟然没等到剑气与金鳞山的结界敲击的脆响与光芒。 剑光就这么毫无阻碍的消失在天际。 “结界……结界呢?”姚霜见脸色发白,“结界消失了?” 据说是为了防范妖魔利用此地浓烈的灵气加速修炼,数千年前,烛龙天帝下凡,亲自在金鳞山布下结界。 如今“天门大开”,这座神山的浓郁灵气,如同黑夜里最璀璨的烽火,必然会引来妖魔觊觎。 方圆千里的妖魔被吸引而来,山下的村镇会沦为人间炼狱。 姚霜见脚尖一转,“裴禅,你灵力未损,即刻赶回宗门求援。我三人留下布防,守护村民。” 山风呼啸,仿佛千里外妖魔如饥似渴的喘息。 - 积雪被吞咽下肚,无论多少都无法填补饥饿感。 温绛耳迈着小短腿钻进山岭,小小的鼻翼翕动,在混杂着霜雪气息的空气里,捕捉食物的气息。 绕开一丛丛被冰霜覆盖的枯藤,在一棵枯死的泡桐树下蹲下来。 她从冻硬的雪泥里刨出一串干瘪的野果。 这看起来就不像能吃的东西,从前有人告诉过她山上很多野果都有毒,但她并不担心。 阿娘说她们小兔子百毒不侵,什么毒都可以化解,从前甚至有中毒的坏魔头抓他们族人食用。 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们的真实身份,被抓住了,现出原形,哪怕耳朵太长无法掩饰,也要一口咬定自己是兔子精。 否则会被吃掉。 尤其是温绛耳这样的幼年兔子精,白白胖胖,而且肉质弹力十足,看起来就很美味多汁。 饿着小肚皮在山里找了近一个时辰,本就被磨破的鞋底完全被雪水浸湿。 温绛耳支撑不住,最终用小裙摆卷着一串野果、三颗鲜艳的蘑菇,还有一捆枯树枝,回到了洞穴。 幸好昨天那个女掌柜给她的小包裹里有碗勺和火折子,这样它可以把这些冰坨子煮烂了再吃,应该会美味很多。 在洞口找到一处松软干燥些的泥地,挖了个坑,把枯枝堆成稳固的塔状。 太湿的树枝得丢到石头上晒干才能用。 这些粗活,温绛耳现在可以很熟练的做好。 阿娘离开后,爹爹就经常催促三岁的小兔子宝宝去伙房,站在小板凳上面烧柴煮米。 后来李夫人嫁给爹爹,教会温绛耳更多活计,但凡她的身高和力气足以应对的家务,全都是她在做。 煮一大碗野果蘑菇汤,当然也不在话下。 只是这里没有家里那一堆香料,可能煮出来不太好吃。 雪水在陶碗里嘶嘶作响,很快融化,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9节 温绛耳把漂亮的三颗蘑菇和那串干瘪的野果倒进碗里,用干净木枝搅动。 酸涩夹杂着土腥味弥漫开来。 肚子饿得受不了,她反复戳一戳野果和蘑菇。 感觉已经软了一些,就用枯叶包裹陶碗,端进洞里,放在那颗她用来睡觉的平坦大石头上。 温绛耳用跟陶碗装在一起的小木勺子捞起一颗野果,小心地吹了吹,迫不及待一口咬下去。 “噫!”温绛耳龇牙咧嘴,伸出舌头用手猛擦舌苔。 这玩意酸得倒牙,涩得舌头发麻。 她不怕有毒,但实在难以下咽。 吹着蘑菇汤连喝了几口,才压下酸麻感。 好在蘑菇很好吃,甚至是鲜甜的,一点土腥味都没有。 但是只有三颗。 以她现在的饥饿程度,都不够塞牙缝,就炫完了。 温绛耳的小肉脸悲伤的贴在石头上,嘴里还在回味着蘑菇的滋味,有点后悔吃得太快了。 她忧伤的目光最终停在了不远处那颗大蛋上。 眼睛突然一亮。 她知道:烧水烧干了,会把锅烧坏。 那如果架起火堆干烧那颗蛋,它会不会变脆,然后一砸就破? 任何创意都能让一个饥饿的吃货热血沸腾。 温绛耳使出排山倒海之力,把巨蛋搬进了土坑里。 在蛋周围,点燃了树枝。 火焰舔舐着干枯的树枝,将巨蛋重重包围。 橘红色的光在她满是期待的小胖脸上跳跃着,脑袋里已经开始出现水煮蛋白和流心蛋黄的美好画面。 越想越饿。 口水疯狂分泌。 受不了了。 温绛耳赶忙起身躲回山洞里,抱着空碗舔了舔,耐心等待。 她开始在心中默数。 她三岁的时候就可以数到一百,之后的数字没有人教她数。 数了三轮,就迫不及待冲到洞口,看看蛋壳变脆了没有。 出乎意料。 但周围的火苗已经熄灭了,没有冒烟,像是灭了很久。 摸了摸蛋壳,还是冰冷刺骨。 温绛耳茫然左看右看,感觉不到有山风吹来。 火怎么会全部熄灭呢? 她自己检查了枯枝杂草有没有潮湿的部分,没发现异常。 也懒得再检查其他问题,她取来火折子,吹亮,点燃稻草和枯枝。 确定火越烧越旺之后,她才转身回到山洞里避风,耐心等待。 又一轮煎熬的默数结束,当她再次来到洞口,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刚才燃烧旺盛的火堆,没有一丝烟气,再次熄灭了。 “唔……?” 温绛耳急切地吞咽一口,挥动小短腿进洞,再次拿出火折子,把枯枝点燃。 这一次,她没有离开火堆,皱着小眉头蹲在蛋坑边,认真观察问题出在哪里。 火堆只燃烧了十几息。 然后。 很突然。 火苗的舞动变得僵硬,像是无形的空气将它凝固成一个别扭的形状。 温绛耳睁大眼睛张开嘴。 她从来没看见过弯弯曲曲但一动不动的火苗。 这诡异的景象维持了片刻,蛋周围旺盛的火焰同一时间,消失了。 连白烟都突然中断了。 温绛耳虽然很困惑,但她并没有意识到可怕,毕竟她这个年纪见识过的很多事情都算是异常,即便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想追根究底。 所以,呆愣片刻后,她只是打开火折子,再次去点燃火堆。 这个诡异的点燃熄灭,再次循环出现了四次。 屡败屡战的温绛耳第五次吹亮火折子,还没来得及点燃……连火折子都灭了。 她费解地再次吹燃。 火折子瞬间熄灭。 某头怕热的神秘生物似乎发现了火苗的源头。 邪恶兔子的火折子……吹不燃了。 “奇怪!”温绛耳困惑地歪头,不明白怎么连火折子都跟她作对。 是火折子在跟她捣蛋吗? 这是恶作剧?是挑衅。 某个可恶的家伙在对她宣战。 她忽然眯起眼,缓缓转头,盯住那颗可疑的大蛋—— 第8章 掌柜的送粮 小兔子围着大蛋走了一圈。 蛋没有嘴,不可能把火吹灭。 难道是因为它太冷,火一摸它,就灭了吗? 她的小脑袋瓜可以想明白的事情太少了。 算了,只能换着法子尝试烤蛋。 把蛋架起来,或是横着烤,她累得精疲力尽,依旧没法让火苗接触蛋壳。 最后,她把大蛋整个埋进土里,而后把火堆搭载土堆之上燃烧。 这一次成功了。 火焰被泥土阻隔,蛋壳似乎无法判断热量来自哪里。 等了近半个时辰,再次熄灭篝火,挖开焦土,用力敲蛋壳。 蛋壳却坚硬如初,“毫发未损”。 再这么下去,她饿死之前就先累死了。 温绛耳没有彻底放弃,她把大蛋埋回土坑,打算再烤它个三天三夜。 烤蛋的这三天,她也不能干饿着。 得去山里找鹿角菌,去跟掌柜的换萝卜包子。 然而,光是饿着肚子走下山,就已经腿脚发软,晕乎乎地摔倒几次。 她只好先去集市讨一碗粥喝。 温绛耳这两年已经习惯了,必须为继母干很多活,才能交换食物,不能白吃的。 她最好也能给掌柜一些有用的东西。 但她现在没力气爬山寻找鹿角菌,只要一碗粥,她吃饱了一定会去找,先欠着。 拖着沉重的小胖腿终于来到集市,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 平日里人声鼎沸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没有人在街边摆摊,商铺也都大门紧闭。 地上的积雪无人清扫,呼啸的北风吹得布招牌猎猎作响。 她吃惊地张着小嘴,跑去找赵衍哥哥的包子摊。 熟悉的摊位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木架,又大又高的蒸笼不见了。 她又奔向那位女掌柜的药铺,一排门板紧闭着,她贴在门板上仔细听,没有声音。 一股空荡的迷茫感填满了身体,这感觉比第一次在山洞里过夜更让她无措。 她想转身跑回自己的家,至少那里有她熟悉的人。 可是会被卖掉。 世界变得好安静,只有她的喘息声,和肚子里咕噜噜的翻腾声。 - “掌柜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正院里,正在洗衣的周婶双手一擦围裙,关切地上前拦住药铺掌柜的去路,“村长派人来说了,金鳞山的道君让百姓们要闭门不出十天半个月呢,秀兰没告诉你吗?”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10节 “我知道,但我得去温家走一趟。”李放歌拍拍周婶的手臂,“放心吧,很快回来。” “温家?哪个温家?您是要干什么去?” “就是从前那个人称‘活菩萨’,跟咱抢生意的温青妩家里。” “那个女妖精?她不是已经被道君们抓走了吗?” “对,她留下个年幼的女儿,当爹的又成了家,有了小儿子,大概是不想养闺女了,把个胖嘟嘟的娃娃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可怜见的。昨日里,她跑来我药铺,想去采药跟我换吃的呢。我刚答应让她每天来我店里领粥,今儿门就关了,我担心那孩子没着落……” 她拎起手里的麻袋给周婶看:“就想送半袋米给她,好歹把这半个月扛过去。” 周婶一拍腿,“我瞧着您才是活菩萨呢!那女妖精治病救人,是为了求取功德修炼成仙啊,她挡咱家财路两三年,如今遭了报应,您还上赶着替妖精照顾小妖崽子?” 李放歌摇摇头,“论迹不论心,温青妩治病救人,又没作恶,真是妖,那也是好妖精。孩子可怜,养活一张小嘴也不算难事,能帮就帮一把算了。” 周婶张了张嘴,无从反驳。 掌柜的做生意实在,又经常布施,药铺子这两年挣了不少钱,确实不怕多一张嘴。 想来掌柜的也是命苦,十五岁刚嫁进钟家,钟家大公子就因病暴毙,他爹娘失去独子,很快因为伤心过世了。 掌柜的从那时起就被村里人骂成克夫的扫帚星,克死了钟家全家人。 这般貌美如花的姑娘家,守了八年的寡,至今无人提亲。 孤孤单单这么多年,这姑娘从不自怨自艾,自己采药摆摊,如今做成了个小有名气的药铺子,真是不容易。 周婶看得出,掌柜的兴许是觉得家里太冷清,对那妖女的孩子如此关切,保不定是有了收养那孩子的心思呢。 思及此,周婶一阵揪心。 妖精的孩子,那就是小妖精,万一长大后有了妖精的本事,又要被道君们捉走,岂不是让她家掌柜的再一次受了丧亲之痛? 得让她断了这份念想。 周婶劝道,“夫人,我知道您心善,但山上的道君都说了,不确定这次灾患会持续多久,家里得多囤点粮食,这别人家的孩子,你想插手,万一当爹的往后拿孩子当借口,赖上咱家怎么办?” 因为常年布施,李放歌家中仓库里有大量粮食,但她生活朴素,偌大的家宅里只有一个丫鬟秀兰,和仆妇周婶。 仓里的粮食够家中三张嘴吃上几年,根本不担心灾荒。 若是真的招惹上一个贪心无赖,她家中无男人撑腰,一个年轻寡妇,确实很难守住家财。 “你说得有理。”李放歌皱眉思索片刻,立即想到了办法,“这也好办,那个小孩儿机灵得很,我教她偷偷把这袋米藏起来,每天自己舀一捧,在外面煮了吃,不让家里知道便是了。” 周婶噎住,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理由劝阻。 眼睁睁看着掌柜一手提着麻袋,一手提起裙摆,小跑出门了。 温家是隔壁村的。 李放歌提着麻袋跑到村口,发现一群人堵在牌楼前面,似乎在为什么事争执。 都是年长的老爷们——各家族长。 村长也在其中。 那村口一边是条河,另一边砌了土墙,过道才两三丈宽,人挤人堵在那里,想出村子,得请那些老家伙让一让。 李放歌是一句话都不想跟这群死老头说,就是这群人背后里骂她克夫命。 夫君刚死那年,这群老头就逼她“自愿”殉夫,想跟衙门换个贞节牌坊,回来给村里长脸。 李放歌不肯去死,她嫁到钟家,本就是父母为了聘礼,把她卖给个孱弱的药罐子。 一进门就死了丈夫,她难不成还要为了那几两银子去死吗? 丈夫一死,家中的农田就被族长分给钟家其他男丁。 她无力反抗一群庄稼汉,只能去集市上找份活计谋生,却因为族长派人挨家挨户地说闲话,没人肯要她。 那年才十五岁的李放歌,偏不肯坐吃等死,拿家里最后那几吊钱买口吃的,上山采药,硬是盘活了自己。 她不觉得自己多么心善,给穷人乞丐布施,只是为了洗干净“克夫命”给她带来的污名。 她确实恨温绛耳的母亲当年分文不收就给人治病,坏了她的生意。 但她想让温绛耳活下去。 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仰着灰扑扑的小脸,吸着鼻涕,问她能不能采药跟她换口吃的那一刻。 李放歌看见了多年前走投无路的自己。 没有一家店铺肯给她一条活路。 老天爷不该让那么努力活着的人走上绝路。 她把麻袋踹在怀里,躲在树后观察那群老头,想等人都散了再出村。 站了好一会儿,腿都麻了,那群人还在争论。 想着还是明天天没亮再来,李放歌抱着麻袋一转身,迎面刚好撞见村长儿子赵冬成。 “哟,李掌柜的。这是作甚?躲树后头慌慌张张的,谁招惹你了?我给你做主。”赵冬成咧嘴笑呵呵地,眼睛从她臀部腰部慢慢往上移,“你怀里抱的什么?” “没什么。”李放歌表情在不激怒对方的最大限度上显得冰冷,“这半个月不能开张,我打算送些粮食分给乞丐,让他们熬过这阵子。” “还得是您呐,菩萨心肠。”赵冬成扬起脑袋挠了挠下巴,垂眸盯着她怀里的麻袋,“说起来,如今这村里需要接济的,可不止是街头乞丐,道君们有命令下来了,半个月不能出门,这农户和做生意的,都难熬过去。这不,我爹正跟族长们商量,要各家拿点余粮出来,接济苦命人,掌柜的既然有这个心,不如一起去商讨商讨,就说是我请你来的。” 他一脸得意扬扬。 毕竟能参与商议这种事的,可都是各家族长,他“网开一面”邀请一个寡妇,她自当感激涕零,涌泉相报。 “不用了,这种大事,哪里是我们妇人家能插手的。”李放歌冷着脸,一点头,“先走了。” “站住,”赵冬成快走几步,拦住她去路,“我好心好意给你脸面,你就这么报答我?” 李放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 必须冷静,她从前想过雇佣几十个家丁,让这群苍蝇不敢骚扰她。 但一来她确实养不起那么多张嘴,二来她孤身一人,未必能压得住那么多手下。 而且村长家的人一呼百应,硬碰硬根本没有出路。 “多谢赵大哥有心提拔。”李放歌挤出一丝微笑,把怀里的麻袋捧给他:“那这些粮食,就当是我给村里的一份心意吧。” 赵冬成愣住了,低头盯着那袋小麻袋看了半天,抬头不满道,“你打发乞丐呢?” 这一声吼,把不远处牌楼前的那群老头引了过来。 看着赵冬成告状似的跟村长族长们说明经过。 李放歌眼前发黑。 遇上大麻烦了。 村长和族长们注视她的眼神逐渐放光,李放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得赶紧想好说辞,让这些人相信她家里没有余粮。 还没等她想出主意,村长就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她戴高帽:“十里八村都知道,李掌柜可是咱村里的大善人,对流民乞丐都乐善好施,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家乡亲。” 与其说感到恶心,李放歌更是觉得心慌。 当年这群人逼迫她殉夫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慈眉善目好生相劝的嘴脸。 现在他们要她的钱粮,比要命好一点,但她还是本能的心跳加速,双手发抖,冰冷的掌心全是冷汗。 “若是能帮,我肯定是想帮的,但我家粮仓已经因为布施吃空了,还没来得及补齐,如今这周围的商铺都关门了,也没法给乡亲们弄来粮食。”她尽量保持嗓音平稳。 “那你还有余粮送乞丐?”赵冬成在一旁大声质疑。 李放歌干咽了一口,低声解释:“家里的粮食勉强够我熬过半月,这些余粮也可以交给村长处置,您看着给需要的人。” “吃空了?”村长眯起眼哼笑一声,“我去问问王家米铺,你几时在他家买的粮,买了多少,便能知道你平日施舍了多少粥米,又剩下多少。” 李放歌捏紧拳头。 脑子里飞速思索反驳之策。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年轻男人恼火的嗓音—— “你们何故聚集于此?不是让你们别出门了吗?” 顾青遮提着长剑快步走入人群,皱眉斥责:“妖患随时降临,我早已出言警告,不听劝的,出事别来找我。” “诶哟!道君息怒!息怒啊!”村长瞬间换了一副巴结的嘴脸,佝偻着后背,抱拳作揖,急忙讲明缘由——这是避灾前的募捐会谈。 顾青遮不耐烦地听完解释,余光瞧见那个经常给他送食物的年轻小寡妇,此刻也站在一旁。 她怀里抱着个大麻袋,脸色惨白,浑身微微发抖。 “李夫人?”顾青遮眉头没有舒展,但语气变得温和,提剑上前一步,低头细细观察她神色,像对她说悄悄话,“出什么事了么?” 李放歌惨白的脸极速转红,心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已经想不出能比此刻更尴尬的窘境了。 如果顾青遮知道她隐瞒家中余粮,不肯接济村民,这两年来,她给他捐赠的粮食的慷慨假象不就被戳穿了? 他可能会猜到,她的热心肠,其实只是对他见色起意。 一个克夫还好色的寡妇。 不等李放歌说明状况,村长先一步解释:“咱们李掌柜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既是商讨捐粮,李掌柜必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顾青遮侧眸看一眼村长,又回看向李放歌,似乎想听她亲口解释。 她一个女人站在一帮老爷们堆里,怀里紧紧抱着个麻袋,脸色苍白,眼神闪烁,感觉有些古怪。 “这麻袋里是你要捐的粮食?”顾青遮没回应村长,依旧看着李放歌。 “不是!这一麻袋只是李掌柜要捐给镇上那些流民乞丐的粮食。”赵冬成说。 顾青遮这次没斜眼看插话的人,嗓音低沉沉地逼迫这小寡妇回答,“是这样么?” “是的。”李放歌把怀里麻袋的重量偏向左胳膊,腾出右手迅速理了理被吹乱的碎发,尽量体面地抬头与顾道长交谈,“我打算去镇上看看,有没有流民没着落。” “不用去看。”顾青遮对她说,“我中午已经去你们县衙门吩咐过了,县老爷派人把附近流民先安置在寺庙里,会有救灾的粮食帮他们度日。现如今人心惶惶,你独自一人抱着粮食出去走动委实不安全,回家去吧。” “明白了。”李放歌矮身行了一礼:“多谢道长提醒。” “诶!村里的灾粮还没商议妥当呢!”赵冬成见李放歌转身就走,立即上前堵住去路,却被矮他一头佝偻后背的村长父亲抓住胳膊往后扯。 村长对儿子轻微摇头,使了使眼色。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11节 他这不长脑子的儿子实在没眼力见。 看顾道长对李放歌这语气态度,就能看得出,两人私下该是有些交情。 李放歌这寡妇极为精明下作。 当初克死了钟老三全家,她都能觍着脸不肯以死谢罪,还不顾乡亲们的指指点点,摆个地摊抛头露面,混口饭活下来了。 偏这女人又极为擅长笼络人心,每日几把米熬粥布施,就赚了个善人名号,叫他这个村长也得给她好脸色。 这么多年来,老钟的族人出什么事,这女人都铁石心肠一毛不拔。 如今刚好遇上妖患,可算是有正当由头让她出点血了,可千万不能再被她推脱了。 这顾青遮对她态度尊敬,可见平日里该是收了她的好处。 若是叫她抓住机会当着顾青遮的面哭穷,顾道长心里偏着她,兴许会信了她的话,一锤定音,到时候就不好再上门跟这寡妇讲道理。 不如先把李放歌给放了,找机会在带人上门与她私下商议,绝不能当着顾青遮的面听她狡辩。 然而,儿子赵冬成毕竟年轻,他觉得全村的族长聚集于此,连顾道长也在,这是逼迫李放歌慷慨解囊的大好时机。 他没懂村长的眼神,直挺挺地还拦在李放歌面前,只疑惑地用眼神看着用力扯拽他胳膊的父亲,“爹?你干啥?我这跟李掌柜论理呢。” “你要论什么理?”顾青遮突然转头,狐疑地注视赵冬成。 完了,村长瞪了儿子一眼,气得喘气都急促了。 “要闹灾了,得让村里各大族长从族中粮仓富余的家里捐点粮食出来啊。”赵冬成理直气壮的说:“是我们照兴村的传统——每逢遇上灾年,家里有余粮的,都会捐些粮食,存放在我爹后院的地窖里囤着,到时候有困难人家,就分一些熬过去。” 顾青遮反驳:“这不是灾年,是妖患将至,怕的是杀身之祸而非饿肚子。已经跟你们说了,只需躲上半个月,待我宗师尊联手修复结界,便一切如常,你们在这里到处走动才要命,都别瞎忙活了,赶紧散了,没我口令,不准出门。” 赵冬成惊呆了,一脸委屈地转头看向父亲。 他还没揭露李放歌私藏大量粮食却不肯接济村民,这顾道长居然就免除了全村的捐赠。 照老规矩,有粮捐粮,没粮捐钱,都得流进村长家里。 到时候支出的账目很好动手脚,管它闹的是什么灾,这都是村长家敛财的好时机。 竟被这顾道长一句话断了财路。 “这怎么行!这是我们村的传统……” “别说了!”村长忍无可忍呵斥儿子,“顾道长都说了,只需闭门半个月,你还在这里多嘴!都散了,散了。若是出了事,老夫自会再请诸位商议。” 看着村长拉着他家还不服气的蠢货儿子往村里走,一众族长也对着顾青遮抱拳道别。 李放歌此刻倒是不急着走了。 她抱着麻袋,厚着脸皮站在顾青遮身边,承受了这帮死老头的抱拳大拜,心情十分美好。 等人走光了,她才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转头准备与顾青遮道别。 然后让她心情更美好的事情发生了—— “金鳞山结界损毁,此地危机四伏,夫人孤身一人,不如让顾某送你回去。” 顾青遮跟她说话的语气用词都非常重视礼节。 之前一直是这样。 这也是李放歌对他着迷的原因之一。 那些身份高贵、对她知根知底的人,在不打算占她便宜的情况下,从不会如顾青遮这般尊重她。 跟他交谈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有头有脸的人。 但此刻的礼节又有了另一层意味。 她方才第一次看见顾青遮跟其他村民交谈的语气姿态。 那帮村里最“尊贵”的老头。 顾青遮对别人居然是这种呼来唤去不耐烦的态度。 从前她以为顾青遮对她这个克夫寡妇一视同仁,是修道之人的涵养。 直到现在才知道,顾青遮对她的涵养,是独一份的。 当然,她确实出钱丰盛了他们师门四人的伙食,这也许是他尊重她的原因。 但她觉得有一部分,至少是一小部分,顾青遮是对她这个白手起家还乐善好施的商人的尊重。 他可能觉得她是个很纯粹的善人。 她希望他这么认为。 但实际上她不是。 所以她既惊喜,又羞怯,不想被看穿。 若是刚才顾青遮问她要不要捐粮,她可能牙一咬就答应捐了。 还好,顾青遮免了所有人的粮。 “我家离此地得有七八里远呢,太劳烦道长了。”她这客气话说得就很没有诚意,她想要他护送她。 “这才几步路,”他举起握剑的手,往前一指,“夫人请吧,顾某送你。” 空气安静,只剩下两人的鞋子踩在雪地里的嘎吱声。 她今天穿的是干活时,比如干草药清洗分类这些脏活时穿的衣裳,暗淡耐脏的布料,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她平时去金鳞山下慰问顾青遮时可不会穿成这样。 “我还没听说过哪里的规矩,是让一些人捐钱粮,”顾青遮忽然说了一句,“如果是强制的,为什么要用‘捐’字?” “道长可算是抓到我们村的把柄了。”李放歌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开始过分活泼。 两人走了快一里路,她一声不吭,顾青遮刚说一句话,她就变得很健谈,“‘捐’字确实冠冕堂皇,但若不用这个强调‘自愿’的捐字,那可就是只有官府能干的‘募集军费’之类的了,我们村长哪敢犯王法呢?” “哼。”顾青遮抿嘴哼笑一声,眼睛盯着自己交替迈步的靴尖,“夫人这话,听起来不太自愿。” 李放歌开朗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得说点什么,挽回大善人的形象。 “我猜你也不是自愿的。”他终于侧头垂眸看向身旁的小寡妇,“你刚才死死抱着麻袋的样子,就好像要随时抡起来砸死那帮老头。” 李放歌猝不及防笑了。 她说,“我没有想砸死他们,但我确实不喜欢被他们包围。” “我也不喜欢。”他说。 她惊讶地转头扬脸注视他,“他们也包围过你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头,“我刚来金鳞山那段时间,你们村不少族长来给我说媒,起初我不好意思直言推拒,被他们烦得够呛。” 她怒不可遏,“你千万不能对他们客气,他们只是想攀附高门。” 他嗤笑一声,“我算什么高门?穷得响叮当。”他转头伸出手,对着她怀里的麻袋,“沉么?我帮你拿。” “不,不用。”因为他突然靠近的手掌,她脸颊陡然升温。 脑袋不做主了,她一脸真诚地仰头注视他,“天水宗的内门弟子,当然算是高门,何况你这一表人才,谁不想嫁给你呢?” 他像是被她突然迫切的眼神烫得收回手。 有好半会儿。他没有回应。 视线再次垂落,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是一个寡妇。 这种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让他有些不适。 她这句恭维话其实没什么特别,附近村民给他说媒时,经常这么说。 只是她的眼神有点过于热切。 她可能是想讨好他,好让他在妖患期间为她保护家当。 作者有话说: ---------------------- 下章终于破壳了! 第9章 龙蛋破壳 “早提醒过你,道长说那孩子非比寻常,若是亏待了她,会招来灾祸。”王瑞奉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李秋燕横眉竖目,“这金鳞山闹妖患,跟你闺女走丢了有什么关系?我那日只是想把她送给好人家过日子,是她自己跑丢了,哪怕饿死了都是她自找的。” “不会的,绛耳机灵得很,饿了自然回家了,”王瑞奉忽然一锤茶几,指着李秋燕警告:“你别乌鸦嘴!” 李秋燕眯起眼嘲讽:“嘿哟,当家的好大的威风啊。丢了宝贝女儿冲我发脾气?要不我抱着儿子回娘家去,免得碍你的眼?” 王瑞奉脸色一变,吞咽一口,移开视线,不敢还口了。 “怎么不说话了?”李秋燕走上前挑衅,“继续拿我……” “砰砰砰——” 院子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夫妻俩一愣,同时看向窗外。 村长刚派人通知各家各户紧闭院门,不要外出,此时还能有谁来他家拜访呢? 八成是走投无路的温绛耳又回家了。 “绛耳?是绛耳吗!”王瑞奉满脸欣喜地狂奔出门,打开院门,视线下意识垂落在温绛耳的高度,入目却是一双棕色长靴,和玉子色道袍。 王瑞奉一抬头,就见一个比他个头还高出两寸的冷面女修士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盯着他。 “叨扰。”姚霜见抱拳一揖:“姚某乃天水宗修士,受温青妩所托,来探望她女儿温绛耳,劳驾引路。” “探……探望……”王瑞奉措手不及。 受那妖女所托?道君怎么会替那妖女办事? 时隔两年特地来他家看望妖女的孩子?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12节 王瑞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怎么就恰好撞上温绛耳走丢了? 这要怎么解释? 他身后的李秋燕立即上前一步回应:“绛耳近几日在我二哥家里同她表姐玩呢,还以为是二哥送她回来了,原来是道长亲自登门探望,我替女儿谢过了,可惜她不在家中,道长是否进屋喝口茶水?” “在您二哥家里?”姚霜见微微皱眉:“如今妖患在即,您送她出门,叫孩子如何独自回家?” “道长这话说的。”李秋燕镇定自若地笑着反驳:“族里孩子多,各家要忙农活,绛耳尚且年幼,我又不忍心叫她帮手,自是要送她去亲戚家照管,我闲下来时,也会接亲戚家孩子来家里照料。孩子是几日之前送走的,妖患是今儿才得知的,我又不如道长这般能耐,哪里能料到这些呢?” “噢。”姚霜见自觉理亏,便一颔首,“是在下唐突了。” 但她心里却愈发放不下心,温青妩才被抓走两年,孩子就有了继母,还被丢给亲戚照料,境况究竟如何,属实难料。 “请问尊夫人,您兄长现住何处?我得见孩子一眼,才能不负所托。” 李秋燕故意露出不悦之色,“我二哥住在镇上,是开铺子的正经商人,绛耳好得很,街坊邻里都知道咱家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不信您可以四处去问问。只是今儿恰好遇上妖患,亲戚间也不便走动,让绛耳在二哥家待上半个月,哥哥嫂子自会照料好她。道长当初捉走了孩子亲娘,如今倒是担心我们亏待自家孩子了?” 从前没人敢跟姚霜见斗嘴,毕竟宗门里凭实力说话,敢怼她的人是要被打断腿的。 缺乏“文斗”经验的她瞬间哑了,甚至可以说无地自容。 温绛耳的母亲是他们捉走的。 此刻上门关心孩子,就像猫哭耗子。 她收回注视李秋燕的视线,局促地低声回应,“在下只是受人所托,既然孩子没在家里,便等几日再来拜访。” 她刚想抱拳逃跑,又觉得自己方才确实无礼,便从怀里取出钱袋,掏出一颗高阶灵石,想了想,递给孩子的父亲,假装是温青妩捎给孩子的礼物,“这颗灵石,请先替您女儿收下吧,是她母亲托我给她的,换成银两,约莫够她两年的吃喝用度。” 呆呆看着那女修士递来的散发幽光的蓝色石头,王瑞奉一动不动,也不敢接。 女儿都已经被他弄丢了,谁能保证多久才能找回来? 李秋燕的话能糊弄这修士一次,还能次次糊弄不成? 如今老实承认孩子走丢了,还能请求修士大能一起找孩子。 若是刻意隐瞒实情,等妖患结束,还没找回来,孩子怕是要有个三长两短,耽误了救命时机,再被拆穿谎言,他必然难辞其咎。 他还在犹豫是否要坦白实情,哪里还敢受这么贵重的馈赠? 即便爱财,他也惜命,孩子都丢了还敢骗修士的财物,岂不是找死? 见他迟迟不动,姚霜见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夫君没见过世面,都被这宝贝吓傻了。”李秋燕欣喜万分地捧起双手去接,“道长真是雪中送炭,我们一定会替温氏照顾好绛耳。” 这女人突如其来的极度热情,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为孩子开心,倒像是天降横财,喜不自禁。 姚霜见的脸色愈发狐疑,反而攥紧了手里的灵石,收回钱袋,直直盯着李秋燕的眼睛,礼貌的神色逐渐变回平日的凌厉。 - 独自回到山洞的温绛耳,已经饿得脚步发飘。 她把山路上捡回来的野果和蘑菇放进大碗里,再次用雪水炖煮。 这次也顾不上野果酸涩了,炖烂后咕咚咕咚全都吞下肚,那股虚脱感才消褪。 洞口的火还在燃烧,被埋在地下的蛋没有任何动静。 温绛耳已经学到了教训,再花力气跟那颗蛋折腾的话,她又会很快饥肠辘辘。 所以,任由那颗蛋烤着,她得保存体力,休息一会,就得继续去山里找食物。 接下来的两天,温绛耳觅食熟练起来,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嗅觉寻找可能有甜味的野果。 吃了一大堆苦涩酸麻的野果后,她可以靠嗅觉归纳大致的口感。 可是冬末的山野凋零,即便嗅觉异常灵敏,也很难搜罗足够的野果和蘑菇。 至少她不用担心有毒。 比起怀念馒头米饭的口感,她更怀念周围有人走动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集市空了。 镇上,村里,她都去偷看过,各家各户门窗紧闭,一个人都看不见。 世间忽然只剩下一只小兔子宝宝。 她回忆赵衍哥哥给她喂馒头喂水,回忆掌柜的给她擦鼻涕擦脸,掸干净衣裳。 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人,她会设法在他们身边多待一会儿,少说一些话,不会招人烦。 李夫人经常让她闭嘴,她安静的时候,李夫人很少骂她。 但也不一定,她现在是不可爱的兔子宝宝,不知道具体怎样才能不招人烦。 似乎所有让她期待过的人,都会突然离开,或消失。 又过了两天,她在山间密林里熟练地翻找野果,突然嗅到一股腥臭味不断逼近。 山上的野兽,只有狼群会在冬末频繁寻猎。 但她还没被盯上,因为她的嗅觉比狼更灵敏。 是她先发现了狼。 她在村里听过的每一个可怕故事里,孩子们七成是被狼吃掉,剩下三成给老虎和熊平分。 狼特别爱吃小孩。 温绛耳僵硬的站起来,贴着一棵大树,眼前景象因为惊恐而晃动。 等视线终于平稳了,她仔细嗅了嗅气味的来源,然后缓缓后退远离。 她的鞋子前天跑脱了鞋底,现在只能光脚踩在雪地里,一点一点地发出很小的声音。 等到狼的气息足够远,她才转身朝着山洞狂奔逃跑。 扑倒在山洞里的大石头床上,她抿着嘴急促地喘息,小手里仅仅捏着的两颗蘑菇,只剩下根部。 一直到洞外天色变暗,她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小心翼翼地走到洞口,观察周围。 洞口的火堆因为没有续柴,已经熄灭了。 她愣了片刻,走过去推开枯枝,把埋在地里的那颗大蛋刨出来。 蛋壳上除了一些烤干的泥巴,依旧毫无痕迹。 刚才受到过度惊吓,让她失去了砸蛋的期待。 她把蛋推出土坑,后背抵在蛋壳上,用力蹬脚,一点一点把它顶回山洞里。 像八爪鱼一样抱住这颗大蛋,她小胖脸上的惊慌消退了一些,终于安心闭上眼,睡着了。 她忘记点燃洞口的火堆。 又因为受惊精疲力尽,一直等到浓烈的腥臭味充斥鼻腔,她才终于在漆黑中惊醒。 周围已经围满了狼群发光的双瞳。 野兽们低沉的喘息声,脚步一点一点逼近。 温绛耳彻底受惊过度,已经叫不出声了。 她要被狼吃掉了。 她抱紧了怀里的大蛋。 这个跟她斗了三天三夜的大蛋,此刻成了她离开人世前唯一没有抛弃她的伙伴。 抑制不住剧烈颤抖,温绛耳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小声跟狼谈判:“你们可不可以轻一点吃我?” 这突然的出声,被狼群当成了挑衅。 刹那之间,周围发出此起彼伏的低吼。 领头的狼一跃而起,扑向落单的人类幼崽! 一刹那,浓烈的杀气惊醒大蛋,杀戮的本能引发共振。 “咔——” “咔咔——” 如冰川断裂的脆响,一道白金光芒从她怀中大蛋的裂缝中劈出,照亮了周围狼群狰狞的獠牙。 蛋壳上的裂痕蛛网般迅速蔓延。 正欲进攻的狼群惊慌后撤。 整个山洞被照得亮如白昼,每一粒尘埃都在光芒中无所遁形。 “咔嗒——”一块带着繁复鳞纹的壳片应声崩落,蛋壳破了个洞。 金色的竖瞳像深潭里被阳光穿透的琥珀,自蛋壳的破洞内幽幽掠过,如神明睥睨一群即将被碾碎的蝼蚁。 狼群恐惧地注视着蛋壳中央破开的小洞。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让狼群甚至不敢逃窜,纷纷匍匐在地。 终于,一只肉乎乎的小爪子,哆哆嗦嗦地从蛋壳的破洞中伸出来,不太从容地在空气中抓了抓,似乎想找个借力点,把自己从蛋里拔出来。 但它什么都没抓到。 爪子最终无力地搭在好不容易顶裂的蛋壳边缘,小肚皮局促起伏。 蛋里的神秘生物累得要死,顶破这么个小洞已经要了它半条命,今天这壳就先破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 ---------------------- 宝宝兔:我究竟在期待什么? 狼群:还以为你大爷的要大展身手[小丑] #下一集,镜头将带您见证纯血烛九阴后裔360度全景8k幼崽期黑历史实拍([害羞]#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13节 第10章 小谋深算但算不明白…… 蛋壳里神秘生物一动不动。 狼群的喘息也轻不可闻,唯恐惊醒它。 破裂的蛋壳被温绛耳用力箍住,像是用来应对狼群的盾牌。 洞穴内陷入凝固的寂静,但狼群并没有撤离的迹象。 温绛耳低头看着怀里的蛋,期待里面的什么东西可以继续发出刺眼的光,把这群饥肠辘辘的野狼都吓跑。 然而,搭在蛋壳上的小肉爪一动不动。 不多时,惶恐迷茫中回过神的狼群蠢蠢欲动。 当头狼试探着迈出爪子…… 一连串“咕噜噜”的肠鸣声陡然击碎寂静。 这饿肚子的声音可太熟悉了。 温绛耳窘迫地蜷缩脚趾,一只手摁住自己的小肚皮,有些羞赧地观察周围的狼群。 但持续的“咕噜噜”声并没有停止。 她很快察觉这声音并不是自己肚子里发出的。 而是从蛋壳里,里面的神秘生物饿了。 伴随着“咕噜噜”的声响,蛋壳上的小爪子再次不安分的挥舞起来。 肚子饿果然能激发一切潜力。 蛋里的神秘生物突然变得急躁,它收回了小肉爪。 紧接着,一道道金色光束在蛋壳内闪烁不定。 “咔——咔咔——” 伴随接连的断裂声,蛋壳中段出现新的裂痕,并急速蔓延。 一股寒意渗出蛋壳,数十道金光般的冰锥冲破了阻碍,“嗖嗖”直刺而出。 疾风擦过温绛耳耳侧,冰锥钉入岩壁。 锋利的冰锥毫无规律的射向四面八方,山洞石壁被凿出一个个深深的孔洞。 有两头倒霉的狼不及躲闪,被击穿头骨,来不及呜咽,便倒地身亡。 这一次,没了侥幸和狐疑,狼群呜咽着慌张后撤,爪子在结霜的地面打滑。 不等它们撤离洞穴,被顶开的蛋壳流淌出白森森的冰雾,鬼魅般包围洞穴中所有生灵,堵住了逃亡去路。 弥漫的雾气裹挟着金色的小闪电,逼得狼群只能朝着温绛耳的方向后退。 温绛耳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家鸡蛋孵出来的小鸡从来不发光。 猝不及防,怀里的大蛋忽然一轻。 一颗圆滚滚的白团子从蛋壳中滚了出来,四脚朝天,一阵挣扎,翻过身来,四只短短的爪子扒拉着地面,稳住身形。 “唔?”温绛耳满面迷茫。 那是个什么东西?不像小鸡也不像小鸟,一只圆滚滚但拖着长尾巴的小怪兽! 那小怪兽似乎不习惯蛋壳外的光线,一双金色竖瞳只微微眯着一条缝,无情绪地漠然环视狼群。 弄清楚周围环境,它的视线锁定不远处石壁上的一条藤蔓,然后挪动尾巴尖,开始“校准”。 它把胖胖的身体转到与那根藤蔓一致的方向,才又闭起眼睛。 狼群恐惧地注视着掉落在中央的这团白色怪物。 即便是温绛耳,也无法理解小怪兽在做什么。 小怪兽扒在地面嗅了嗅,前爪微微撑起身体,甩了甩脑袋,似乎是感到不舒适。 它举起短短的小肉爪,努力触摸自己的头顶。 头顶上粘着一片蛋壳,可能让它不舒服了,想摘下来,但它的爪子够不着。 温绛耳看着有点着急,手脚着地爬到那小怪兽身后,伸出手,想帮它把蛋壳摘下来。 小怪兽警觉地突然一甩尾巴尖,胖胖的身体意外的灵活,躲开了陌生气味的触碰。 它连滚带爬的转过身,张开嘴巴,闭着眼睛对着温绛耳哈气。 很不友好的姿态。 它似乎不需要援助。 温绛耳乖乖退后,靠在大石头上,远远继续观察它。 她希望这只小怪兽把她当成同伴,一起吓跑周围的狼群。 狼爱吃小孩,但它们可能没见过这种小怪兽,不一定敢吃。 但哈气的小怪兽显然没打算跟她联手。 它没睁开眼睛,却似乎能通过某种方式,感觉到温绛耳保持了安全距离。 紧接着,小怪兽重新校准自己身体的角度,再次对准远处那根藤蔓。 它开始歪歪扭扭地往前爬。 用鼻子嗅探地面,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团银白小怪兽隐没在周身环绕的冰雾里,让人看不太清晰它的外形,远远看着,像月光凝聚的球,背脊覆盖透明软鳞,头顶两侧有暗金色的凸起,像还没萌芽的犄角。 虽然从一颗很大的蛋里生出来,但它实际上只有蹴鞠的大小。 但身体没有蹴鞠那么圆,只有脑袋和上半身很圆,尾巴细长。 由于没有睁开眼睛,它一路凭嗅觉确定没有阻碍物,继续往前爬。 确实没有阻碍,隔着远远一段距离,狼群就会向两侧退避,主动给它让道。 最终,它在洞穴石墙的那根绿藤前停了下来,昂起胖脑袋,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似乎在盯着那根藤条。 过了一会儿,它抬起小爪子,趴在石壁上,尝试往上攀爬。 潮湿的苔藓覆盖着石壁,它爬不了几下就会滑下来。 多次失败后,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又忽然转身,努力睁开眼睛,观察周围。 睁开眼睛对于刚破壳的小怪兽,有些不适应,即便是幽暗的洞穴,也感到刺目。 周围裹挟闪电的雾气,随着它视线移动的方向流动。 它很快判断出,狼群会躲避雾气。 下一刻,雾气如同有了生命,猛然涌向其中最高大的头狼。 头狼嗷呜嚎叫着蹦跳逃窜,最终被带刺般的冰雾逼退到角落,蜷缩在那只小怪兽面前。 像是被神明选定的祭品。 头狼无路可退,匍匐在小怪兽面前,求饶般呜咽起来。 远处的温绛耳眼睛亮起来,小胖脸都高傲的扬起来了。 山洞里的大蛋居然如此厉害,小兔子宝宝作为邻居,与有荣焉。 才刚破壳,仅仅是睁开眼后几息的观察,小怪兽就抓住了狼群避让冰雾的规律,从而能操纵冰雾,劫持头狼。 下一步,它必然会收服狼王,号令群狼。 可是要怎么号令呢? 它可以跟头狼交谈吗? 它可以指挥狼群帮忙找蘑菇和野果吗? 温绛耳眼里露出期待的光泽,开始畅想狼群找来好多好多的蘑菇和野果。 小怪兽并没有对头狼发出声音,没有交流的迹象。 它用小爪子扑上匍匐在地的头狼身侧,抓着狼的毛皮,一点一点挣扎着爬到了狼背上,这对于圆滚滚的它而言并不容易。 周围的狼群以为这是新领主的交接仪式,纷纷顺从地垂下尾巴。 然而,狼背上的小怪兽并没有停止攀爬。 它借助头狼高大的体格,小肉爪终于抓到了石壁上那根粗壮的藤蔓,开始努力往藤蔓上爬。 最终,小怪兽四只小爪子紧紧抓住藤蔓,细长皎白的尾巴卷住藤蔓的末端,将身体固定。 然后它就不动了。 已经是一头合格的龙了。 凭自己的力量,回到龙母的怀抱,刚破壳地幼龙光荣等待龙母的投喂。 这头幼龙把目力所及唯一的条状物体,当成了母龙。 藤蔓现在就是它的妈妈。 费这么大功夫驯服一头狼,只是为了拿它当垫脚石,把自己卷在一根藤蔓上。 周围的生物并不能理解这头幼龙想要干什么。 温绛耳的幻想破灭了。 这只小怪兽不太聪明的样子。 它现在抓着藤蔓不再动弹了。 睡着了吗? 它运筹帷幄了半天,只是为了找个藤蔓当吊床吗? 温绛耳满是期待的眼神逐渐尴尬,若无其事地用余光观察狼群,看看有没有溜走的机会。 她现在不想跟这个笨蛋小怪兽联手。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14节 如果狼群发现这只小怪兽是个诡计多端的傻子,它和温绛耳很快就要一起转移到狼群的肚子里。 作者有话说: ---------------------- #小谋深算但算不明白# 第11章 饿了 偏厅中央的小八仙桌上,几道蒸菜不再冒热气了。 李放歌依旧坐在堂屋炕桌旁,分拣草药,全神贯注。 丫鬟秀兰和仆妇周婶坐在另一头,一声不吭的帮忙分拣。 两人心知肚明——掌柜的不是急着干活,毕竟妖患降至,接下来半个月都不用去药铺里做生意。 但没人提醒掌柜的菜要凉了。 因为顾道长还没有“驾到”,掌柜的一定是在等顾青遮来了,再一起用膳。 李放歌终于朝窗外看了眼,院子里的阳光更亮堂了,已经未时初刻。 他今天不来吗? 李放歌垂下眼皮,白皙的脸色突然泛起粉红。 她皮肤薄,任何情绪都会醒目地表现出来。 此刻她有点恼火。 论理,她没资格责怪顾青遮不来吃饭,也不打招呼。 但是这几天他每天都会来。 就是从那天他送她回家开始。 她感觉他的态度变得很古怪。 她说出“谁不想嫁给你”之后,他此前轻松风趣的态度忽然消失了。 他板着脸,保持沉默,直到送到她家门口,他才抱拳道别。 她那天没有挽留,甚至忘了客套。 她以为自己完蛋了。 他大概是发现她图谋不轨、色欲熏心。 她不想再让他徒增恶感,干脆就此结束。 她失魂落魄回到卧房,“扑通”倒在床上,精气神像突然被抽空了,昏睡到第二天巳时末刻。 秀兰急匆匆进屋叫醒她,说是来客了。 “谁呀?”她气若游丝。 “是顾道长!”秀兰很激动,她知道掌柜的对那漂亮道长有仰慕之情。 李放歌一下子心跳发狂,身体依旧虚脱,但精神亢奋。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梳妆台前整理发髻,在发白的嘴唇上涂了点唇脂,急匆匆出门迎接他。 顾青遮说是巡视村庄恰好路过,担心村长的人再来强迫她“捐”粮,就来问一问。 李放歌一下子又活过来了,又插科打诨地跟他嬉闹几句,随后壮着胆子非要留他用午膳,还让他路过随时都可以来家里歇歇脚。 之后他又连续来了两天。 她暗自把一起吃午餐当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但是今天他没来。 秀兰肚子咕噜噜的叫声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噢,什么时辰了?”李放歌假装才发现到饭点了,“都饿了吧?赶紧开饭吧。” 她家里没什么讲究,丫鬟仆妇都是跟她一桌吃饭。 “忙过头了,汤和鱼凉了,我去热一下?” “不用不用,饭都温着呢。” 秀兰年纪小沉不住气,饿了快一个钟头,等到掌柜的一动筷子,她立即夹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吃起来。 期待中鸡肉和麻酱在味蕾炸裂的幸福感并没有出现。 秀兰呆住了,又仔细嚼了嚼嘴里的鸡肉,大失所望,转头委屈地看向周婶,“周婶,你忘了放盐啦!” “胡说,这哪能忘了。”刚夹了一筷子青菜的周婶,也夹了一筷子鸡肉尝了尝,脸色一变,“诶?怎么会……” 正在默默吃鱼肉的李放歌艰难的吞咽下肚,但她没有询问周婶为何没放佐料,又立即夹了其它菜肴尝了一遍,都嚼几口就默默吐在桌上,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这怎么搞的!”周婶尴尬急了,又委屈又急切地解释;“佐料我都放了呀!哪能每道菜都忘了呢!奇了怪……” “别吃了。”李放歌一把抓住秀兰的手,“这菜不是没味道,而是肉质口感都像沙子一样,不对劲。” 这一说才点醒两人。 “对呀,这口感怎么跟……那种木头屑子似的?是吧?菜凉了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啊。” 李放歌皱眉,“这或许跟顾道长说的妖患有关,他今日没来,许是因为妖魔现身了。” 秀兰恍然大悟,猜想道:“难道是妖魔用了什么障眼法,拿沙子木屑换走了我们的粮食和家禽?” 李放歌摇头,“妖魔若是有这本事,还会忌惮我们三个凡人吗?直接抢走粮食,我又能奈它如何?不可能还专程变个假鸡鸭鱼肉来糊弄我们。” “掌柜说的是啊,那……那咱家仓里的米粮腌菜,还有庄子里的鸡鸭牛羊不会都成沙子了吧!” 周婶一拍大腿就急匆匆地起身冲出堂屋,去院子里检查鸡笼子。 李放歌和秀兰紧随其后。 笼子里的鸡鸭都窝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啄米吃。 “看着还是活的。”周婶松了口气。 到了院子里才听见宅院外的吵闹声,是邻里的嗓音,急切又愤怒。 “看来不是我们一家出事了。” “我出去看看!” “万一是妖魔……” “真有妖魔到家门口了,关个门也挡不住啊,看看去!” 三人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缝朝外张望。 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不远处的村长家门口。 偷听了许久,李放歌大致搞清了状况。 家家户户的粮食都变了。 外观没什么变化,吃起来像木屑沙泥。 光是难吃倒也罢了,问题在于吃下肚之后没有饱腹感。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只是自家米粮出了问题,急着找村长分粮食度灾。 聚集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约莫整个村子的粮食都出了问题。 李放歌没有出门“凑热闹”,只是躲在家门后,偷听村长和族长们作何打算。 最后商定的决策,是让村民将家中“中邪的”粮食全都送到村口,村长亲自请修士作法,然后一批一批把“驱邪”后的米粮分给村民度灾。 李放歌立即关上门,转身背靠着门板,皱眉思索。 任何让她交出钱粮的鬼主意,都让她无法安心。 她变成寡妇后,曾经历过这样的围剿——丈夫没下葬,族长就开始分配她的家产。 现在,村长要求把粮食全送去村口,她根本没把握能全部要回来。 村长可能只会分给她一点勉强填饱肚子的米面,说是只有这些驱邪成功了,其余所有都会被他私吞。 她不相信这村子里任何一个掌权者。 如果修士能给粮食驱邪,她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顾青遮帮忙? 门后传来村长的口令,他准备带人去各家查看“中邪”的粮食,要把能吃的粮食先挑出来,分给所有人度灾。 按说这个牺牲个人的提议该有人反对,但此时各家都是已经发现自家米粮全军覆没,才急着找村长求助。 村长的提议,有利于在场所有人,所以一呼百应。 “糟了。” 李放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犹豫了,她得立即去找顾青遮,只有顾道长能驳回村长的提议。 “你们待在家里等我,我从后门溜出去,找顾道长来帮忙。”她对秀兰和周婶说,“若是有人敲门,就说掌柜的去草药庄子里干活了,他们若是硬闯,你们就随他们拿走院里的粮食。” 好在上回被围攻后,她已经把大部分钱粮转移去了庄园的地窖。 那地方距离村子十多里,村长就算跑去她药庄子里找粮,也需要些时间。 而金鳞山距离此地只有五里路,她可以先一步找到顾青遮。 村子西面的出口杳无人烟。 一路狂奔。 路过鹅掌山,看见不远处一袭墨色长衫的颀长男人立于山脚下,一动不动地仰头注视山峰。 李放歌警惕地停下脚步,躲到枯树后。 那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墨色长衫绣着银色星辰暗纹,即便站在阳光刺目的山下,仍仿佛身处深夜穹顶笼罩的晦暗沉寂之中。 他侧脸轮廓俊朗苍白,一看就不像干农活的人,显然不是附近的村民。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15节 穿着看起来也不像修士,金鳞山的修士穿着很朴素,不可能穿这种一看就是天价的衣料。 对危险的直觉让李放歌无声后退,她打算从鹅掌山东边绕路去金鳞山。 然而不等她逃离,站在山下的男人就突然开口。 “此山之上,住着哪位高人?我的星辰一夜间吞没周围数十里,何故唯独吞不下这座荒山?” 李放歌以为他在自言自语,立即加快脚步,转身逃离。 “姑娘留步。” “啊!”她的双腿忽然僵直,无法迈步,身体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男人如同一阵风般,掠至她跟前,低头看着她,“姑娘认识这座山的主人?” 李放歌困惑地抬起头,“我不知道你在对我说话。这里……是鹅掌山,是一座荒山,山上没有人居住,也没有主人。” 她没撒谎,但这话并非完全正确。 在温绛耳躲进这座山腰之前,鹅掌山确实无人居住。 而此刻,山里不仅住着温绛耳,还有一头刚破壳的小怪兽。 - 温绛耳在山洞里,与群狼僵持。 而那个小怪兽已经在藤蔓上挂了半个时辰了。 就在刚才,那个小怪兽忽然开始焦躁地发出震波。 但周围并没有发出任何异常,群狼仍旧被它的威压震慑,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只有温绛耳感觉到某种急切的情绪。 她感觉那头小怪兽在“说话”,不知为什么,她好像可以理解。 但当她努力尝试理解时,那种带动她胸腔共鸣的情绪,又成了纯粹的震颤,没有任何意义。 似乎只有她能感应到震颤,小怪兽情绪的共振。 当她终于放空大脑,进入纯粹的感知中时,她感觉到那头小怪兽确实在“说话”。 它在说:“他的。他的。快。他的。是所有者。他的。所有者。主宰者。快。饿。快。快……” 准确的说,这不能算是语言,而是一种温绛耳从未接触过的交流方式,她不理解自己为何能破译这种无形的震波。 感知还不够精确,只能感觉到震波中最强烈地那几个片段的意义和情绪。 她不得不退出纯粹的感知,用小脑瓜分析这个小怪兽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所有者,主宰。 快。 饿了。 它反复发出的波动都是在表达这几种意思。 排列组合,这似乎是一则自我介绍——“它是你们的主人,快,它饿了。” 挂在藤蔓上的这头小怪兽,似乎是在对山洞里所有的活物宣示所有权,并希望所有活物立即开始投喂它。 它急切地反复警告周围的生灵,然而没有任何一个活物给它回应。 最终,温绛耳小声开口,跟它交易:“你想吃野果吗?我还剩下六颗。只要你赶走这群狼,我就把野果全都送给你。” 但是小怪兽并没有回应她的交流方式。 它仍然急切的重复那些震波——“所有者。饿了。快。” “你想吃野果就先帮我赶走这群狼嘛!”温绛耳急切地用凡人的语言与它讨价还价。 但那头小怪兽就仿佛听不见一样,依旧在重复那几个字眼。 不等温绛耳回应,它的震波突然改成了另一种更强烈的、类似呼救的频率——“酸涩。疲惫。卷住所有者。快。” 没等温绛耳理解是什么意思,烛龙幼崽抓着藤蔓的小肉爪,已经无法支撑自己圆滚滚体型的重量。 “扑通——”小怪兽突然摔在了地上。 “吼——!”愤怒的咆哮震颤了整个鹅掌山。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沟通错位 随着幼崽专心昂首吼叫,周围的闪电白雾逐渐消散。 狼群吓得魂飞魄散,趁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山洞。 等狼群的气息远离。 温绛耳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哇!”她猛地跳下石头,冲过去,围着那头小怪兽蹦跳:“你太厉害了你太厉害了你太厉害了!!!” “吼——”小怪兽不为所动,仍然仰头闭着眼睛,发出持续地咆哮。 “我要把所有的野果都分给你吃!”温绛耳信守交易。 但那小怪兽仍然在吼。 “你不用吼啦,狼都已经吓跑啦!” “吼!!!” 这小怪兽似乎听不懂她的语言。 温绛耳歪头迟疑片刻,进入刚才的感知状态,尝试理解它在说什么。 小怪兽正在发出撕心裂肺地震波——“尾巴!所有者的尾巴!尾巴!” 温绛耳低头一看,发现它的左侧后爪,此刻正踩在它自己的尾巴尖上。 它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误伤了自己的尾巴。 在小怪兽急切的吼声中,温绛耳手忙脚乱地把它端起来,挪了个位置,解救了它的尾巴尖。 自身体重的压迫感消失,吼声立即一个降调,变成了持续的呜咽声。 它的尾巴哆哆嗦嗦地左右摇摆,想要甩掉残余的痛感。 温绛耳蹲下来,眼睛跟随地面上发抖的白色尾巴扫来扫去,瞅准时机,手腕一翻,小胖手闪电出击,精准地扣住那截尾巴尖。 被她捉住的尾巴像是被烫了一下,开始整条甩动,尾巴触感冰凉而坚硬,一摸才发现上面覆盖着近乎透明的银白色细密鳞片,很滑溜,根本捉不住。 好在尾巴的最末端有一小撮灿金色的鬃毛,她拽住鬃毛,不让它挣脱,凑近了轻轻吹了吹它的尾巴。 扭动的小尾巴忽然一顿,在被吹了三下后,安静下来,乖乖停在她掌心。 她的小手顺着冰凉鳞片一下一下地抚摸,掌心的温度传递到颤抖的尾巴尖。 从前摔倒时,阿娘也会这样给她揉痛处。 温绛耳很想要跟这个吓跑狼群的小怪兽成为朋友,但她不想让它知道她非常期待。 因为这个小怪兽看起来是比她还小一些的小孩。 小孩们不喜欢温绛耳,也不喜欢她的暗红眼睛。 村里甚至有小孩会捡小石子砸她,叫她小妖怪。 从前她拿自己最喜欢的小布偶给一群玩过家家的小孩分享,但她们都躲开她。 那时候温绛耳感觉有点丢脸,之后她就改变了交友策略。 她去找隔壁村不认识她和她阿娘的小孩玩,每次都只是先在某一个被她选中的小孩身边,若无其事的自己玩小布偶。 如果别人主动问她可不可以借布偶玩一玩,她才会收起傲慢的小表情,变得热情。 但是好景不长,只要小孩们的爹娘发现自家孩子跟温绛耳玩,多半会遭到打骂。 温绛耳因此不断失去朋友。 村里村外,只有那些曾经受过温青妩恩惠的年长者对温绛耳好,也只有这些大人愿意跟她做朋友。 根据以上经验,这个刚破壳的小怪兽可能也会拒绝她的示好。 所以,温绛耳虽然在安抚小怪兽,目光却只是冷漠地盯着它的尾巴尖。 很快,尾巴在她小手里停止了挣扎。 小怪兽的呜咽声,变成了持续的小呼噜声。 她余光偷偷观察——这头白色小怪兽四爪并拢,耷拉着脑袋,闭着眼睛。 “你困了吗?”她鼓起勇气主动打招呼。 它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温绛耳一边继续抚摸它尾巴,一边用“其实我也没有多想和你玩”的高傲表情,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你为了吓跑了那些狼弄伤了尾巴,我给你呼呼伤处,就当作感谢,我们互不相欠了,现在。” 小怪兽微微睁开眼,抬起胖脑袋,左右巡视了一遍空荡的洞穴。 它发现方才挤满洞穴的生灵都不见了,锋利的竖瞳显出几分呆滞的茫然。 刻在烛龙幼崽骨血里的本能,是开拓与征服。 目力所及,都是它的领域,领域内的活物都是它的子民,该受它驱使。 不知为什么,会动的子民忽然少了这么多。 地上躺着三两头被冰锥击穿头颅的狼尸,温热的血水还新鲜,尚无浓重的腥味。 小怪兽忽然朝着其中一头狼尸蹦过去。 还拽着它尾巴的温绛耳猝不及防,被扯得往前一扑,小手下意识紧紧握住它尾巴末端的鬃毛,被它拖着滑向狼。 没等她回过神,幼龙感觉黏在尾巴上的“累赘”让它不自由,毫无预兆地扬起尾巴,横着一扫,掀起一阵劲风。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16节 在接触到温绛耳手臂的前一刻,尾巴忽然止住,然后用尾巴尖缓慢地将蹲在地上的温绛耳推倒在地。 这头幼龙对它领地里的唯一子民展现了风度,没有伤害她,它只是独自爬开。 温绛耳吃惊的注视着恩将仇报的小怪兽远离,嘴巴缓缓嘟起来。 不知道那根细长的尾巴甩在她手臂上之前,若是没有停止,会有什么后果,她只知道这头小怪兽故意推倒她。 那些骂她小妖精的孩子们也会这样推她。 不是朋友。 是敌人。 判断敌友的方式很简单,只需看事后有没有道歉。 温绛耳能听懂那个小怪兽发出的震波,理所当然认为它会说话。 如果它不理她,自然是故意的。 突然觉得刚才主动帮它照顾尾巴有些丢脸,温绛耳气呼呼地低着头,用余光观察敌方小怪兽的一举一动。 小怪兽此刻已经挥动贴地小短腿,爬到其中一头狼尸体旁边,爬上爬下的嗅探。 最终,它爬到狼尸触感最柔软的腹部,张嘴咬了一口。 然后干呕了一下。 烛龙祖上几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 它想吃掉那头狼? “哼。”温绛耳立即撑起身体站起身,嘴角藏不住一抹迫不及待的得意。 那个坏小怪兽不会干活。 温绛耳两年前也什么都不会,但现在她学会很多家务活,包括如何把野味做成食物。 快步跑到洞角落,在包裹里找到掌柜送给她采药用的镰刀,走去另一头狼尸旁边。 她知道怎么给鸡鸭拔毛放血,也知道怎么烤肉炖肉。 不像那个笨蛋小怪兽,居然想生吞带毛皮的狼肉。 但毕竟没处理过如此庞大的食材,光是拽着狼腿拖到洞外,就累得温绛耳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 但想到一会儿就能当着小怪兽的面享用美食,她又振奋起来。 狼的毛发去除起来麻烦得多,她直接割下几块腿肉,把毛皮部分一点点削去。 剩下的部分拖到洞外埋在雪地里,冻起来,肉就不会很快发臭。 洞口有现成的枯枝堆积的火堆,原本是用来烤小怪兽的,现在刚好用来烤狼肉。 把整块的腿肉分割成薄片,用细枝串起来,架在火堆两旁的石块上。 油脂一接触火焰,立刻“滋啦”一声爆开,焦香的气味瞬间压过了腥膻味。 温绛耳的口水排山倒海。 她不断吞咽,耐心开始处理另一块腿肉。 肉块切碎,放进小陶碗里,去洞外不远处抓两把干净的积雪,一同熬煮。 雪水在锅里融化、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肉汤渐渐发白浓郁,饥饿感让鲜味完全盖过了腥味。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美味熟透的时间。 温绛耳搓了搓冻红的小胖脸,心里难得踏实又满足。 好奇心让她轻手轻脚站起身,打算回洞里看看那个推开她的坏小怪兽在做什么。 她尽量不发出声响,刚走两步,就被脚下的球状物绊了一下。 被她踢到的小怪兽立即支起圆滚滚的上半身,脑袋两侧的鬃毛像雄狮一样张开,对这个不尊敬它的“子民”哈气警告。 虽然小怪兽就算站起来也只有她膝盖的高度,但它的呼噜声还挺唬人,像海底不断冒泡的火山一样低沉。 “你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的?”温绛耳退后两步。 这小怪兽看起来胖嘟嘟的,但实际上硬邦邦的,身上还覆盖着透明的银色鳞片,撞在它身上挺疼的。 “吓我一跳。”温绛耳弯身揉了揉膝盖,不满地抱怨:“你出来干什么?用不着你帮忙,我已经快要烤好了。” 站在地上张开小肉爪的小怪兽逐渐停止了恫吓的小呼噜声。 照理说,世间一切生灵,都会在他释放的威压下腿脚发软,本能的匍匐在地。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兔子子民”仍然站在它面前,并且叽里咕噜地一直在响。 烛龙虽然一出生就具备许多种族本能,但多数只跟征战和统御相关。 如果对方并没有在它的威慑下主动臣服,那留给它的选择,就只有杀戮或撤退。 它并没有选择抹除眼前这个一直响的兔子。 因为这个兔子刚才解决了它的尾巴尖被身体困住的难题,是个有利用价值的子民。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在它释放威压震波时匍匐在地。 这超出了烛龙幼崽的认知。 它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不受控的子民,于是停止了震波,趴回地面,绕过她,爬到火堆旁,找到香味的源头。 温绛耳立即转身挡住小怪兽,“这是小兔子宝宝亲手做的烤肉,没有邀请你一起吃哦。” 小怪兽再次抬起上身,仰头直视子民的眼睛。 “看什么看?”温绛耳十分记仇:“你刚才不是推开我吗?想吃肉你就自己煮呀。” 它趴回了地面,再次绕过温绛耳的腿,靠近火堆。 烛龙的交流方式和人不同,它一出生就能理解同族的震波。 不同于声带的震动,震波是带有情绪和类似精神传递的交流方式。 对于只能依靠声音变化表达含义的人族语言,烛龙消化得相对很慢。 如果在人族稀少的环境下长大,烛龙多数要在成年后才能说一口流利的人语。 在它眼里,温绛耳是一个体型庞大的、不断发出相似频率声响的、对它不敬的,但又确实为它效力过的古怪子民。 周围没有同族为它解惑。 幼龙再一次大度地放弃处决这只兔子,只是安静地绕过她,尝试接近香味的来源。 然而下一刻,温绛耳弯下身,双手抱起了小怪兽,把它端起来,放到远离火堆的地方。 她可不会畏惧一头没长牙,甚至咬不动狼肉的小怪兽,“我说了,我只会跟我的朋友分享我做的食物,你如果继续一声不吭地无视小兔子,那就……” 话未说完,头顶的日光像被一大片巨物的阴影笼罩,周遭的一切坠入一片铅灰色迷雾。 温绛耳愣住,仰头茫然看向突然变暗的天空。 正值申时初刻,该是日头最刺眼的时段。 不知为何,天色忽然变暗,却并无乌云笼罩。 温绛耳纳闷地低下头。 小怪兽支起上半身,仰头盯着温绛耳,原本细长的竖瞳此刻横向扩展,像深潭里被阳光穿透的琥珀。 “嗡——” 空气发出古琴崩弦般的震颤。 小怪兽周身忽然炸开环状气浪,圆滚滚的身体陡然消失。 不,不是消失。 它成了空气中极速移动的残影。 一道银白的流光,擦着温绛耳的膝盖来回掠过,带起的劲风吹得她睁不开眼。 她的左侧右侧、前方身后,出现一模一样的银白残影。 恐怖的速度。 肉眼看来,它几乎同时出现在她前后左右。 温绛耳惊讶地睁大眼,无法理解为什么突然出现这么多小怪兽围绕着她。 天色愈发昏暗,幼龙的双瞳如同明灭的烛火。 烛龙睁眼为昼,闭眼为夜,是时间的主宰。 它并没有极速闪转,至少在它的感知中,是温绛耳和整个世界被凝固成了静物。 它只是在来回踱步。 这是烛龙族对强敌宣战时,典型的刻板行为。 突然被激活的战斗状态,是在回应温绛耳刚才对它的“袭击”。 她把它端走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它压住自己的尾巴。 这个一直在响的子民,故意不让伟大的主宰者接近香喷喷的食物。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兔兔和龙的战斗结束得好…… 被陌生男人阻挡去路,李放歌心里火急火燎,面上依旧保持耐心。 这男人同她说话的态度彬彬有礼,但他的行为却很蛮横。 她几次尝试离开,都感觉双腿被无形的气流钉在原地,根本迈不出腿。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17节 男人显然会术法,看打扮却又不是修士。 怕就怕是什么混进村子的妖魔,所以她半点牢骚不敢发,对他有问必答。 当他问她前往金鳞山的原因后,李放歌坦白说,家中粮食口感变得古怪,想去找金鳞山的几位道长解惑。 男人对她提起的粮食异常并无好奇,反倒是饶有兴致地问她,“不止你一家的粮食没了滋味,为何就你一人来求援?其他人不担心?” 他的语气虽然悠然,眼神却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感。 等等……这男人怎么知道不止她一家粮食出了问题? 心头猛一咯噔,浑身的鸡皮疙瘩立起来。 八成就是这男人搞的鬼了。 “其他村民还在寻找谁家还有能吃的粮食。”她尽可能镇定地低声回答。 男人勾起唇角,“金鳞山的灵气,足够我吞没方圆百里,别白费力气了。” 他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空荡荡的山脚下,只剩下李放歌剧烈的呼吸和心跳声。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杀人灭口。 但可以肯定,她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 死到临头,还不如死个明白。 她壮着胆子质问:“你为什么要糟蹋粮食?这样会饿死很多人,你们修仙之人……或者妖魔,若是罪业过多,渡劫时不是会更危险吗?” 男人哼笑一声,仰头看向白雪覆盖的鹅掌山,自言自语地呢喃,“粮食没有改变,变的是你们自己。你们剥离了五感之一,尝到了事物本源的滋味,从前贪恋的酒肉便毫无意义。须知万物皆空,沉浸在虚妄中,只会徒增贪婪与渴望。我不渡劫,只渡凡人。” 李放歌一愣。 这话听着不像是妖魔,反倒像佛陀。 莫非她误解了此人的用心? “我……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她用更加恭敬的态度,尝试套话,“您的意思是,食物的口感并没有变化,只是您封住了我们的味觉,是吗?” “我没有对你们做任何事,只因你们身处我的天幕之中,自会剥离一些感知。味觉总是最先剥落,一切都是自然发生。” 李放歌努力尝试理解他的话。 心头顿时一惊。 “那么不久后,我们还会失去其他感知吗?我……我们会变成瞎子聋子吗?” “不会,但你们不会再对所见所闻升起渴望与期待,与瞎子聋子无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无需明白,只需感受。”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无辜凡人?我们招你惹你了?” “待你脱离苦海,自能领会我的用意。” 李放歌见他情绪挺稳定,胆子愈发肥了,“就算是佛祖亲自来了,那也得要人自愿出家啊?你这也没个商量,就让我们失去味觉,不合情理吧?” “聒噪。”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转身朝鹅掌山走去。 李放歌也没打算叫住他,还是先找到顾青遮,把这件事告诉他才行。 毕竟她一个凡人,除了谴责,也拿这个神秘男人无可奈何。 她尝试着迈出一步,发现腿脚能动了,立即撒腿朝金鳞山跑去。 没走几步,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嚷声打破了山脚的寂静。 “李掌柜的?你怎么在这里?你家那婆子和丫头说你在药庄子里呢!” 赵冬成的嗓音一如既往地让李放歌烦躁易怒。 那个神秘男人耽误了她的时间,村长的人也找来金鳞山了。 他们也是来找修士们,与她同路,不可能不暴露。 现在逃跑,肯定跑不过一群壮汉。 李放歌只能故作镇定,停下脚步,转身同那群人颔首打招呼,说自己刚从庄子里出来,准备回村。 不远处,正欲上山的神秘男人也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那群村民。 他果然对村民失去味觉后的反应很好奇。 哪有成佛的人会这么幸灾乐祸的凑热闹? 这小子铁定没安好心。 赵冬成最先追上来,村庄里的人紧随其后,将李放歌重重包围。 “李掌柜的,你们家里怎么就剩那么点大米了?”赵冬成眯起双眼,极为不满地质问,“我前日问过米铺的王掌柜,他说你半个月前刚从他那儿运走三车粮食,总不能半个月就全吃干净了吧?” 李放歌收起笑容,平静地回答:“我买粮食,自是已经想好了用途,花的是自己挣得血汗钱,你打听这些事作甚?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是什么话!”钟家族长上前一步,“如今妖患临头,全村上下一心,大家都把粮食拿出来平分度灾,偏你自私自利事不关己?” “呵,您这话说的……”李放歌面带微笑,眼神却像要射出刀子,“要说事不关己,那也是跟您学的啊,当初我夫君刚咽气,您就瓜分了我家所有家当,我快要饿死些时日,全村也没见有人当回事啊?原来这叫‘自私自利冷血无情’啊?我还以为是人之常情呢。” “放肆!”族长瞬间满脸涨红,指着她鼻子怒斥:“我就知道你一直记恨村里人,平日里的乐善好施,不过是为了骗取名声!李放歌,你死了丈夫,依旧是我们钟家的寡妇,寡妇如何当家做主?我能分你一次家当,便能分你第二次!” “李放歌?”一直抱臂站在山脚下看戏的神秘男人,突然出现在人群外。 围着李放歌的村民被一股无形的气流推向两旁。 那黑衣男人漫步走进人群。 他走到李放歌面前,藤蔓般墨绿色的眼瞳低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脸,“你就是李放歌?” “你是什么人?长者说话,岂容小辈冒犯?”正在发飙的族长见来者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立即指着他鼻子暴喝:“一边凉快去!” 男人转头看向族长,“你现在闭嘴走开,我可以免你罪责。” 李放歌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老头们还没意识到这人气质非同寻常。 族长这么要面子的人,被一个看起来年轻的晚辈如此冒犯,肯定会发飙。 而这个满嘴歪理邪说的神秘男人并不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主,说不定顺手就把在场的老头们骨灰都给扬了。 皆大欢喜。 李放歌望眼欲穿地注视着族长,期待他立即不知死活的冒犯这个神秘男人。 然而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村长很快察觉不太对劲。 “你是谁?哪个村的?不认识老夫?” “我没有名字,不属于任何一个村子。”神秘男人嗓音低沉而庄重,“但从今以后,方圆百里内的村子都属于我,我将成为你们的君主。”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赵冬成沉不住气,站出来替钟家族长出头,“你该不会是李放歌养在外面的野男人吧?大名都不敢报?难怪这小寡妇成天装清高,原来被野男人喂饱了。” 赵冬成上前一步,活动手腕警告道:“识相的就给我滚远点,别掺和咱村里的事!” 这一次,黑衣男人没有回答,他突然抬手,对着赵冬成嘴巴的方向隔空无声地一抹。 还在出言警告的赵冬成像是突然被消音。 他嘴巴开合,却无人听得见他的嗓音。 赵冬成震惊地捂住喉咙,睁大眼睛盯着那男人,无声地用口型质问“你做了什么”。 一直在旁的村长慌忙上前扶住自己的儿子。 意识到儿子似乎哑了,村长惊恐的看向黑衣人,“何方妖孽!守卫金鳞山的修士们就在附近,你休要嚣张!” “我确实没有名字,而非不敢自报家门。”黑衣男人垂下双手,背后缓缓展开巨大漆黑的羽翼。 在一众村民惊恐万状地注视下,男人缓缓煽动羽翼。 他浮向半空,睥睨众生:“我是忘归鸦一族唯一的后裔,与青鸾同宗,也算是凤凰亚种,三界最尊贵的神鸟之一。” 李放歌仰头,面无表情注视着那只“大黑鸟”,感觉他不像凤凰,而像是乌鸦。 哪有神明会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最尊贵的鸟”啊? 有点过于实诚了吧?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村长和族长们腿一软,跪成一片,哭天抢地地求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仙人宽宏大量!饶我们一命!” “高贵的神鸟不会同尔等计较。”半空中,忘归鸦高傲地回应,“只是帮你们剥离嗓音,以免日后再造口业。” 他的意思是要把所有人都变成哑巴。 虽然没有要大开杀戒,但变成哑巴的惩罚也不算轻,众人继续跪地求饶。 只有李放歌站在一旁冥思苦想。 光是求饶未必能解决问题。 这只自称凤凰亚种的大黑鸟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或许能糊弄过去。 她该做的不是求饶,而是用他自己的歪理邪说反抗他的“降罪”。 眼看忘归鸦在一片哀嚎求饶声中抬手掐诀,李放歌急忙制止,“等一下,尊贵的神鸟君,刚才对你出言不逊的人是他们,我可是一直都很尊敬您啊,我从来不造口业,您能不能先放我过去?” 忘归鸦一愣,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就在这沉默的当口,地上的一群人意识到李放歌在钻空子,立即有几个族长站起来争辩—— “我也没有!” “我也没有冒犯您!君主殿下!” “刚才出言不逊的……是……是赵冬成和钟老爷,与我等无干啊!” “冤有头债有主,求君主饶过无辜子民!” …… 在一群人合理的反对声中,忘归鸦窘迫地垂下手。 他开动脑筋努力思考片刻,终于找到破绽,“你们现在没造口业,不代表以后不会,我可以帮你们免除后患。”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18节 “诶!诶诶!慢着!” 众人纷纷赌咒发誓,说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造口业。 但是解释权掌握在那只“歪理鸟”手里,他总能找到反驳的理由。 一番交锋过后,忘归鸦看似很讲道理的给了所有人一个保留嗓音的机会—— 他让每个人说出一个保留嗓音的用途,但是否真的算是有用,由神鸟判决。 儿子已经哑了,村长却还能保持镇定,他并没有跟周围人一样争先恐后的说出理由,而是耐心看每个人说出理由之后,忘归鸦做出什么反应。 王家族长最先说出自己的理由,“我大字不识,若是嗓子也哑了,日子就没法过了,您若是让我成了哑巴,跟杀了我也没两样啊!” 忘归鸦盯着他看了片刻,抬手悬在他额头之上。 掌心幽暗的绿光微微流转,忘归鸦放下手,沉声回应,“说谎也是造口业,你方才发誓‘余生不造口业’,现在就食言了?” 王家族长倒吸一口凉气,瘫倒在地,百口莫辩。 “请听老夫苦衷!”有一个男人站出来解释:“我家中有年迈老母,目不能视,每日要听我为她闲话家常,才能安心度日,我若是哑了,她老人家看不见又听不见,我如何继续尽孝啊!” 同样的审判再次发生。 但这一次,忘归鸦拂过他额头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移开目光,锁定下一个要解释的人。 此后,每个人给出的理由,都是为了照顾旁人,无私奉献。 忘归鸦不动声色,都不回应。 紧接着,他的目光看向李放歌。 李放歌还在挖空心思的思考对策。 可以肯定的是,假装无私为他人的借口,肯定无法通过这只大黑鸟的考验。 这大黑鸟的歪理,跟正常人不一样。 她得从忘归鸦的歪理角度,来思考脱罪理由。 但她也才与他交谈没多久,根本不能确定他究竟如何看待嗓音存在的意义。 “你不打算解释吗?”忘归鸦面无表情地催促。 “不,我也有保留嗓音的理由。”不能拖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李放歌上前一步,吞咽一口,尽可能理直气壮地回答:“正所谓言多必失,说话能给我引来更多冤孽债主,让我更快认清人间种种肮脏虚妄,渡我更快脱离苦海。” 忘归鸦眉毛微微挑起,定定注视她。 周围人一脸鄙夷地斜眼去看李放歌。 生死关头,居然说这些不着调的糊话,这小寡妇必定要成为哑巴。 只有村长脸色微变,他察觉到忘归鸦漠然的眼神忽然有了亮光,就跟见了知己似的。 若非懂得察言观色,村长也成不了村长。 轮到他最后一个解释,他学着李放歌那古怪的回答,编了个类似的理由。 在众人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忘归鸦给出最终宣判。 他干净利落地抬手,降下最终裁决。 指节轻轻一握,墨绿的幽光从指缝间丝丝缕缕地渗出。 手掌再翻开时,藤蔓便如同一群嗅到血腥的秃鹫,张开翅膀扑向周围的人群。 只有村长和李放歌免于这场惩罚。 钟家族长抬手徒劳阻挡,想要求饶,绿光却抢先钻入他的喉咙。 喉管像被扼住的,他双眼暴突,双手死命抠挖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其余村民一片片瘫软在地。 有人惊恐地张大嘴巴,只能发出绝望的喘息。 有人跪在地上,对着忘归鸦拼命磕头。 忘归鸦挥动巨大的羽翼,一跃而起,向前一掠。 还傻愣着的李放歌已经被他揽住后腰,冲天而起,飞向鹅掌山。 李放歌不敢挣扎,“你要干什么?” “你叫李放歌,我知道你想找的那位道长现在何处。”忘归鸦哼笑一声,悠悠道,“但他已经不想见你了。” - 温绛耳蹲在地上,小手托着小胖脸,一脸迷茫,已经被周围闪来闪去的小怪兽闪得头晕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嘛?” 小怪兽没有回答。 “就算你一直转圈圈,我也不会分烤肉给你的噢,我只会分享给我的朋友。” 依旧没有回答。 温绛耳忽然想起最初感知到小怪兽说话的感受。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需要她放空脑袋,进入某种纯粹的感知状态。 她对此无师自通。 深吸一口气,沉下心神,让感知像许多小触手一样,伸展向周围闪烁的小怪兽们。 直到感知发生触碰,她才意识到,这头小怪兽并非分裂成很多头小怪兽,而是在飞速地绕着她转圈。 它怎么跑得这么快? 温绛耳有些吃惊,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尝试用感知连接小怪兽,搞清楚它究竟想做什么。 由于它在极速移动,她的感知无法连贯的与它相接,只在高频率、断断续续的触碰中,感受到了它发出的震波。 温绛耳一瞬间就理解它发出的震波含义—— 飞奔中的小怪兽:“来!打架!打架!来!打架!” 温绛耳:? 温绛耳逐渐睁大眼睛。 “你想跟我打架?”一双桃花眼都瞪圆了,暗红色的双瞳有水光闪烁,温绛耳强忍着委屈,颤抖着嗓音,“我刚才救了你的尾巴欸!你竟然……好。打就打。” “打就打!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兔子宝宝打遍七岁以下无敌手!” 温绛耳猛地站起身,狠狠捞起袖子,对着眼前闪烁的残影,“你先停下来,我看不清楚!” 突然感知到激烈敌意的幼龙陡然停止移动。 它站在它唯一的子民面前,石珀色双瞳警惕地盯着她的脸。 “嘿!哈!”小兔子原地比划了两拳,给自己助威。 趁敌人没反应过来,小兔子陡然前冲,一脚对着小怪兽的圆脑袋踹过去! 在她的视线里,那头小怪兽一直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她的脚底板即将踹上它脑袋的一刹那,小怪兽出现在了她左侧。 温绛耳踹了个空,没收住力道,扑通一声,摔了个屁股蹲。 尾椎部位刚好摔在凸起的石块上,先是一麻,随后剧烈酸痛。 战斗结束。 小兔子宝宝躺在地上,看着灰暗的天空,屏着呼吸,忍耐,浑身震颤。 最终,还是一咧嘴,屁股疼得哭出了声。 幼龙正在仔细观察对它发起自杀式袭击的子民。 突然,像被细细的针尖扎进太阳穴,开始头痛。 它两只小肉爪抱着脑袋,用力甩动。 那兔子发出的呜咽声明明轻微,却让幼龙感到痛苦,像是某种情绪的共振。 它急切地蹦到小兔子身边,伸出肉爪,试图捂住她的嘴。 作者有话说: ---------------------- 龙崽自己弄哭的宝宝兔就自己哄咯 第14章 龙崽现在开始哄五百次才…… 小肉爪哆哆嗦嗦地摸索着温绛耳的脸。 幼龙企图寻找停止哭声的开关,但它不确定声音发出的方位是鼻孔还是嘴巴。 一顿乱按,温绛耳的眼泪鼻涕,被它均匀地涂抹在整张胖脸上。 温绛耳烦躁又愤怒,不断推开冰冰凉的小肉爪。 小怪兽却愈发急切地摸索她的脸,一双琥珀色竖瞳专注地注视她双眼,似乎想抓住她的视线。 它不喜欢这个唯一的子民发出这种声响,这比刚才断断续续的碎碎念糟糕得多。 狼群的呜咽不会让它难受。 温绛耳却可以。 朏朏的悲伤是刻在烛龙族骨血里的禁令,会引发身体类似的情绪。 烛龙族缺乏朏朏族与生俱来的细腻感知分类。 朏朏的悲伤,会被模糊归类成一种痛苦的感受。 幼龙此刻感受到的是一种具象化的头痛。 只因疼痛伴随着温绛耳的哭声,它以为关闭哭声,可以停止疼痛。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19节 温绛耳愤怒地睁开眼,她想抱起扒在她脸上的胖怪兽,把它远远地丢开,然后尽情的哭个痛快。 虽然此刻尾椎的疼痛感已经消退了。 但她发现哭泣很舒适。 从被爹爹决定卖掉那一刻起,她就应该哭泣。 悲伤被生存的渴望暂时掩盖了,这些天她不可思议的坚强,都只是没意识到灵魂的悲伤。 摔痛屁股的真实痛感,终于把心底深处所有的痛苦释放出来。 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她现在想好好的哭泣,而那头忘恩负义的小怪兽一直在捣乱。 她很烦躁。 终于睁眼,与那双金瞳对视的瞬间,她的呼吸停滞了一下。 它的眼睛里有类似的痛苦与惊慌。 它在为哭泣的兔子宝宝难过吗? 压在心口的石头忽然飘开了。 温绛耳被某种不合逻辑的安全感包裹。 很久很久没有人在意她难过。 阿娘离开后,她不被允许哭泣,想哭的时候要找到没人的地方,不然会被李夫人臭骂。 爹爹也不喜欢她哭泣,爹爹不会像阿娘那样抱着她拍哄,只会在她哭个不停的时候烦躁不安、唉声叹气地走开。 她这才意识到,小怪兽不是在一旁捣乱,而是…… 而是在干什么呢? 它为什么在她哭的时候不停地揉她的脸呢? 大概是在为她擦眼泪吧。 短暂的安静。 暗红色的双瞳与金瞳对视,两只幼崽安静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呜哇!!!!!!!!”温绛耳爆发出超级加倍的哭声。 “小兔子宝宝不会轻易原谅小怪兽!”她用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对它闹脾气,因为它在意。 终于有人在意她不开心。 她要抓住机会大发雷霆,看看它会不会后悔跟她约架。 “你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睁开眼睛,瘪着嘴委屈唧唧地注视小怪兽。 “我们刚才一起吓退了狼群,而且我救了你的尾巴。你有一点沉重,真的,就算没有那个蛋壳,你还是有点重,我家院子里跟你一样大小的母鸡比你轻很多。我把你搬开的时候手手很累,你都没有谢谢小兔子宝宝,就推开了我,我不会跟你这样的小孩做朋友,应该不会。” 没办法,她从小就是个话很密的小孩。 她很想说这些话,当然如果它不在意的话,她就不会说。 它现在注视她的眼神很在意的样子,所以她把想说的全说了。 专注于组织语言,让她的悲伤暂时消失。 幼龙的头痛感也随之消失。 那双惊慌无措的金瞳,在一直响的兔子声中,变回平静漠然的探究。 它以为自己按到了正确的开关,阻止了让它痛苦的频率声响。 切换回了喋喋不休但无害的背景音。 它有点想把这个密集的“滴滴滴滴”声也关掉。 小肉爪在兔子精的胖脸上继续四处按压。 它还在帮我擦眼泪。温绛耳有点得意。 但她把嘴噘得更高了,非常难哄。 “没用的,我只跟有礼貌的小孩一起玩,心意已决。” 她高傲地扭过头,但眼睛余光观察它,看似无所谓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听你说几句话。但是最多不超过……额……五百句。” 她“勉强”给它一个辩解的机会,但只要解释说得过去她就可以大度地和解。 她非常想要一个朋友,甚至可以把自己煮好的肉汤分给它一半。 突然安静的环境,对于幼龙来说,相当于问题已经全部被它解决了。 它撑在温绛耳脸颊的爪子退后,回到地面,继续左右嗅探,寻找香气的来源,朝着肉汤的方向爬去。 它突然不再关注她了。 巨大的失落让温绛耳暂时忘记保护自己的肉汤,她翻身撑起身体看向小怪兽的背影,气鼓鼓的一脸失望。 她不死心地深吸一口气,进入那种难以言喻却又像是天生拥有的感知切换状态。 那种她可以理解它发出的特别震波的感知状态。 或许刚才它在给她擦眼泪的时候,就一直在解释它此前的无理行为。 而她有点苛刻的态度,让它放弃了。 然而,感知空间里没有任何震波。 那头小怪兽非常安静。 专注地在寻找食物。 并没有为它之前的行为道歉。 温绛耳还无法熟练的同时感知现实世界和震波领域。 当她很费力地在感知震波的同时尝试关注周围,那头小怪兽已经走到火堆旁。 它低头咬住燃烧中的树枝末端,安静又优雅地轻轻吮吸起来。 它终究还是找错了肉香味的源头。 温绛耳:“?” 不烫嘴吗? 几息过后,她终于再次感觉到它的震波。 “热。所有者不爱吃。” 这种震波并不是语言,更多是一种能直接感受到的意识。 温绛耳能通过自己的语言诠释小怪兽的意识,但并不能表达全貌。 它的震波事实上在表达不满,并没有那种被烫到的痛苦意识,它只是认为那根树枝属于热的范畴,且口感不好。 而“所有者不爱吃”的意识,具体来说是一种居高临下,对信徒供奉者的不满的宣告。 它把自己当成万物的主宰。 真是有够自以为是的。 哪里的生灵会愿意供奉一个在肉汤面前啃树枝的笨蛋神明呢? 温绛耳并没有提醒它真正可以吃的是肉汤。 如果它需要帮助,需要朋友,那就得遵守她的交友前提。 那头小怪兽对着火堆的背影,变得很落寞。 过了一会儿,它转过身爬回温绛耳面前,仰头冷漠地看她一眼,然后低头,舔了舔自己的肚皮。 她能在它淡定的外表下,听见激烈地“饿了饿了饿了所有者饿了”的震波。 “感谢告知,但你饿了关我什么事呢?”温绛耳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我说过不会跟没礼貌的小孩当朋友。” 它没有回应她的挑衅,安静了一会儿,爬到她腿边,立起上半身,一双竖瞳看向她搭在腿上的小手。 温绛耳好奇地观察它。 它的动作很笨拙,所以总是让她放松警惕,几乎忘了这小怪兽刚才围着她跑出残影的画面。 就在她毫无准备之时,它的尾巴一瞬间卷住了她的手腕,往上举起。 温绛耳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挣扎,那冰凉的尾巴却像铁一样牢牢禁锢手腕,“你干什么?!” 它没有回答。 尾巴把她的手举到它圆圆的头顶中央,探寻着找到了那片黏在头顶的蛋壳。 它的手太短,而身体太肥硕,细长的尾巴也无法直接抵达头顶的位置。 所以,它把她的手当成鸡毛掸子,扫掉了一直黏在头顶的蛋壳。 然后松开。 温绛耳惊魂未定地抱住自己被勒疼的手腕,茫然低头注视小怪兽。 “如果你需要帮忙,”她回过神,“必须先请求我的同意。” 说完,温绛耳捡起那块蛋壳,贴回小怪兽的脑门。 小怪兽愣住了。 它举起短短的小爪子,尝试摸自己头顶的蛋壳,够不着。 它茫然的表情突然变得慌张。 仰头看了看温绛耳,随后趴回地面,用尾巴卷起身体,两只小爪子抓住尾巴尖。 很不安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20节 第15章 幼龙杀回来了 温绛耳不满的眼神变得茫然。 它怎么了?似乎对她贴回蛋壳的举动感到十分沮丧和迷茫。 安静了片刻,温绛耳犹豫着,想伸手摘掉那片蛋壳,做一个大度的小孩。 可还没等到她动手,小怪兽忽然松开尾巴尖,转身朝西边的草丛爬去。 温绛耳浑身紧绷,惊慌注视它的背影。 它要去哪里? 走了吗? 还回来吗? 当拖着细尾的银白色球状幼崽消失在草丛的一瞬间,温绛耳猛地站起身。 她追着它走进草丛,跟在它身后轻手轻脚地小跑,却羞于出声询问。 如果有人决定抛下她,无论如何挽留,都不会改变结果,只会让分别前的她显得很可怜。 她脚步轻轻地跟踪过去,扒开草丛,无声观察小怪兽圆润的背影。 小怪兽虽然爬得很慢,但是身体会一闪一闪的突然冲刺一般,出现在其他地方。 即便温绛耳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还是没走几步就跟丢了。 “诶?”温绛耳迷茫地歪头。 “就在这里。”身后传来年轻男人的陌生嗓音。 “这只是个山洞,是兽穴,我说了,这山上无人居住!”李放歌愤怒地对忘归鸦讲道理,“就算有人,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你带我上山有什么用?” “兽穴外怎么可能有火堆?”忘归鸦并没有计较她无礼的态度,悠然地指了指火堆。 余光察觉到异乎寻常的能量,他转头看向西边的草丛,一眼就看见一个满脸灰土的小女娃正躲在草丛里,目光紧张地打量他。 “阁下就是这座山的主人?”忘归鸦哼笑一声,上前一步,低头对着温绛耳,彬彬有礼地警告,“您最好是已经找到了阻止我扩张领域的理由,我赶时间。” 李放歌困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藏在那片野地里,眼神惶惑。 “小鬼?!你怎么会在山上!你爹呢?” 看见那个背后有巨大黑翅膀的男人时,温绛耳已经吓坏了,躲在草丛一动不动。 直到被一旁女人关切的嗓音吸引,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那个药铺掌柜的。 温绛耳的惊慌疑惑,一下子被惊喜淹没。 “掌柜的!啊哈!”她惊喜万分地从草丛里摇摇晃晃挣扎出来,光着小脚丫冲过去,想要扑抱住李放歌的腿。 但这些天在山里觅食,弄脏了衣服,她想起掌柜的很爱干净,上次见面时,给她身上的灰土都掸干净了。 所以温绛耳及时停下脚步,隔着很小的距离,仰起胖脸,水汪汪的桃花眼近乎思念地注视掌柜的脸。 “晚上好,掌柜的,好久不见,我下山找过你,可是你的药铺没有开门。” 李放歌所有的恐惧不安突然被融化了,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小孩怎么会住在荒山里? 她想到妖患期间,她爹可能会短她吃食,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成了孤儿。 寒冬腊月的天,四五岁的孩童,连鞋子都跑没了。 竟然还礼貌地跟她打招呼,用如此欢迎的眼神注视她。 欢迎一个答应会每天给她粥喝,却在第二天就放鸽子的“骗子掌柜”。 酸涩堵在喉咙里,李放歌说不出话,蹲下身一把抓住她脏兮兮的小肉手,急切地呵气,搓揉。 “冷不冷?”她低哑的嗓音压抑不住的内疚。 “小兔子宝宝不怕冷噢。”温绛耳得意地摇头晃脑,不经意间说出了她自己操刀煮熟野味的功勋:“而且刚刚尝了一口热腾腾的汤,我自己煮的,用掌柜的送给我的镰刀和陶碗。” 李放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酸的内疚感稍微缓和。 孩子虽然看着邋遢点,但精气神依旧如初见那日,该是没吃太大苦头。 “你爹呢?你为什么会住在鹅掌山上?”缓过气的李放歌立即兴师问罪,看看这杀千刀的当爹的做了什么。 “李夫人说要卖掉……” “没听见我说话么。”沉声打断二人闲话家常,忘归鸦缓步走到二人身边,低头注视温绛耳,“阁下在此地主事有些年头了吧。隔壁金鳞山也在你治下?” 温绛耳转头仰脸看向他,憨憨地微张着嘴。 她是个比较要面子的小兔子,一般听不懂的话,也会强行回答。 努力尝试破解提问后,她摇摇头,“不,金鳞山在我之上,山比我高很多,我那天去山上找鹿角菌,鞋底都爬坏啦。” 李放歌替她回答,“您看清楚了,这就是个被自家爹妈遗弃后住在荒山上的孩童,您别兴师问罪了,您要占领这座山,我可以带她回我家住,别难为孩子。” “哼。”忘归鸦不屑地哼笑一声,“凡人,当真毫无眼力。如此拙劣的化形,骗得过你,可骗不过我的眼睛。” 李放歌回头看看温绛耳,“哪里化形了?她不就是眼睛有点酒红色吗?这是随她娘亲的长相。” “我如何会被表相蛊惑?”忘归鸦眯起眼盯着温绛耳,“她周身紫金色灵气,一看便知是先天神族后裔,可不仅仅是山神这么简单了,能阻碍我一统重岳洲的高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但也别得意地太早。”他猛一斜眼盯住温绛耳,“你不过是神族后裔,而我,乃是天地之初便已诞生的魔族,若真动手,你必定不是我对手。” 温绛耳看了他一会儿,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安地转头看李放歌,小声询问:“这个大鸟在跟谁说话?” “什么大鸟!我乃忘归鸦!” “王贵?你是王贵呀?”温绛耳礼貌地回答:“我是温绛耳,‘绛’是漂亮的红色的意思,你见过紫葡萄吗?如果对着阳光仔细看我的眼睛,就是很好看的那……” 她正忙着扒开眼睛,就被忘归鸦打断,“我不想知道你名字的由来,我是在跟你谈判。忘归鸦是我的种族,不是我的名字。” 温绛耳被凶得一愣,他说他不想知道小兔子宝宝的名字。 她不开心地嘟起嘴,“不是你先自报家门的吗?我又没问你,而且我也没听说王贵这种鸭子,我们家的鸭子都叫大白鸭。” “不是鸭子。”尊贵的忘归鸦急切地比划起来:“是鸦,凤凰你总听说过吧?” “我知道!”温绛耳抢答:“凤凰是好漂亮的神鸟。” “我也是。”忘归鸦总算松了口气,具体解释:“属于凤凰亚种,蓝绿色的叫青鸾,黑色的叫墨羽,也就是我们忘归鸦一族。” “唔哇!”温绛耳睁大眼睛:“你是黑色的凤凰吗?那你好厉害哦!” 忘归鸦幽深的墨绿眼瞳陡然一亮,第一次遇见如此直白热情的捧场,忍不住有点小激动,“不过是虚名罢了。” 李放歌一脸嫌弃,心想“虚名你还不停地强调?” “我可以摸摸您的黑翅膀吗,凤凰先生!”温绛耳激动坏了,她只在阿娘讲的睡前故事里听说过凤凰。 忘归鸦神色冷漠地哼笑一声。 但嘴角快压不住了,“既然你如此期待,我便满足你。” 他甚至迫不及待单膝跪在了温绛耳身旁。 几百年没被人抚摸过的样子。 事实确实如此。 墨羽青鸾分别是传说中灾厄与幸运的象征。 有人说,古代战场上的死尸堆里,经常能看见忘归鸦黑色的羽毛。 大量亡灵聚集的地方都会出现忘归鸦的羽毛。 这些灵魂难以被超度,怨气终年不散,战场很快会变成寸草不生的荒野。 忘归鸦的羽毛几乎等同于灾厄。 谁会愿意触摸呢? 他们是被生灵嫌恶恐惧并遗忘的灾厄之神。 在漫长而孤独的几万年间,忘归鸦习惯了空无一物的安静。 任何让人心神向往的事物,都是威胁。 味觉被用来期待美味的食物,声音被用来期待沟通与理解,视觉被用来期待喜爱与思念的人。 而忘归鸦的世界空无一物,任何期待,都会让他们在漫长的生命中感受地狱般的煎熬。 只有放下执着与希望,甚至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过去的一切经历,才能获得永恒的安宁。 但是,近些年来,人间一统,经历盛世,已经有三百多年没有过战争。 没了凡人的绝望恐惧诅咒来供给能量,忘归鸦的神力逐年跌落。 万幸。 他路过重岳洲的时候,感知到金鳞山的灵气泄露。 虽然不知金鳞山的结界如何被破,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忘归鸦是上古魔神,用不着修炼转化,就能直接利用金鳞山丰沛的灵气。 他可以先一步占领金鳞山,利用金鳞山源源不断的灵气,将整个重岳洲纳入自己的领域。 只要重岳洲的凡人失去五感,绝望与麻木步步蔓延,独属于忘归鸦的世代自会到来。 “你的羽毛好滑呀凤凰先生!”温绛耳开心极了,两只手抱着忘归鸦的左侧翅膀疯狂抚摸。 “我知道。”忘归鸦得意扬扬:“我每天都会仔细梳理羽翼。” “你会飞吗?凤凰先生!” “当然,直接冲破虚空,飞上天庭,都没问题。” “好——————厉害呀!” “哼,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的能耐远不止这些。” …… 一旁的李放歌已经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了。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21节 这俩根本是同龄人吧? 不过这对她而言是好事,如果忘归鸦喜欢温绛耳这小话痨,温绛耳说不定就安全了。 毕竟这个大黑鸟有着莫名其妙的歪理,李放歌没有信心说服他放过温绛耳。 “天庭是什么样子呀?”温绛耳很好奇。 这个问题突然熄灭了忘归鸦墨绿色眼瞳里偶尔亮起的光。 “比地狱更糟糕的地方。”他淡淡说了句,就突然站起身,不再享受小孩的抚摸,继续刚才的谈判,“你现在驱散鹅掌山的结界,我可以对你网开一面,并敕封你为‘护山童子’,食邑三十户,享从五品俸。日后恪守臣节,勤勉君事,我自会重用你。” 温绛耳又懵了。 只听懂“护山童子”几个字,她眨眨眼,立即不开心地扭了扭,嘟起嘴斜眼抱怨他,“小兔子宝宝是女孩子噢,是童女。” “好了,别再扯远了。”忘归鸦冷酷地警告:“速速撤除结界,别等我亲自动手。” “撤除什么?”温绛耳疑惑:“姐姐?撤除什么姐姐?” “阁下是铁了心跟我装傻么。”忘归鸦抬起右手,并指结印,发出最后的警告。 “不要!”李放歌慌忙抱住忘归鸦的胳膊,几乎要给他跪下,“她真的只是个凡人孩子!她听不懂你说话,不是装傻!求你了,别伤害孩子!” “我能感觉到你没有撒谎。”忘归鸦一抖胳膊,甩开李放歌,“所以,你是被她的皮相蛊惑了,我现在就让她现形,你看好了——” 话音一落,一股绿光在指尖盘旋,不等他出招,身后的草丛忽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陡然将忘归鸦重重笼罩。 他惊愕地猛地转身,却没看见人影,循声低头—— 一头圆滚滚的白色不明生物,拖着长长的尾巴,同手同脚,顺拐着从草丛里爬出来,到处嗅探。 找了一圈没找到食物的幼龙,顺着新猎物的气息,杀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 下集灭世魔龙版皎尾要上线一波了[狗头],让大家提前感受一下双标兔宝龙 第16章 前世:那头灭世魔龙,是…… 幼龙拖着细长的尾巴,悠然地在它的领地闲逛。 最终,它本能循着一股最浓郁、最可口的能量气息,停在了忘归鸦的靴子前。 仰起胖脸,幼龙石珀色的竖瞳里倒映出巨大的黑色羽翼。 忘归鸦指尖盘旋的绿光无声熄灭。 突然无缘由的呼吸困难,一种犹如实质的天然威压让他感到心慌。 墨绿的眼瞳第一次脱离了居高临下的傲慢神色,忘归鸦困惑地低头注视这颗白团子。 皱眉观察许久,还是没能分辨出这头胖乎乎的白色幼兽是什么物种。 这世间竟然有他认不出来的物种。 无所谓,这是凡间不是天界,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得受他驱策。 他转头看向温绛耳,“这是你的伴生灵兽?有点意思。” “这不是她的灵兽!”李放歌蹲在温绛耳身边护着她:“你说的山神可能就是这小怪物,你要打就跟它打,别伤害无辜的孩子。” 忘归鸦无奈地摇摇头,“终究只是凡人的眼睛,哪怕能理解吾辈之道,也无法看见我所见的真相。” “理解你的道?”李放歌努力分析这个大黑鸟的想法,“你带我一起上山,是因为刚才我给你的解释,让你觉得被理解了吗?这么说,我们算是知己?朋友?” “朋友?忘归鸦永远不会有朋友。”忘归鸦冷漠道,“确实很少有人能够理解我,我带你上山,只是让你看看我将如何公正地处置这座山的主人。” 李放歌都快气笑了,“你现在打算伤害一个无辜孩童,你要我怎么理解你?” 忘归鸦不再辩解,他打算让她眼见为实,当即再次并指起术。 绿色幽光在他指尖凝聚,嗖地朝着温绛耳的方向虚虚一点,自她头顶半空中荡开一圈半透的墨绿色涟漪。 他口中默念一句“现形”,涟漪便如同钟罩,朝着温绛耳降下。 然而,就在钟罩即将触碰温绛耳发丝的刹那,忘归鸦感到一股钝钝的滞涩感。 他竟然没有办法将灵力冲向那孩童。 怎么回事? 他低头细细观察,胖嘟嘟的小女孩仰着脸茫然注视他双眼,完全没有施法抵抗的迹象。 跪在一旁搂住温绛耳的李放歌疑惑地观察他反应。 这只大鸟似乎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忘归鸦有些窘迫,立即凝聚更多灵力,催动现形术,猛地砸下! 像是撞上一堵无形的铁墙。 大量灵力一瞬间反弹,倒灌回忘归鸦体内,裹挟着一股无形的气浪迎面袭来,掀起厚厚的积雪。 忘归鸦收拢黑翼,包裹住身体。 被气浪里裹挟的闪电冰锥划过,几根黑色的羽毛伴随着被激起的漫天雪花飞舞落下。 缓缓地,忘归鸦打开羽翼,墨绿色双瞳满是震惊地看向温绛耳。 不对。 这股可怕的力量是来自…… 他低头,看向站在他靴子前那团白色小怪物。 小怪物此刻已经立起上半身,胖脸两侧的金色鬃毛像雄狮一样炸开,一双石珀色竖瞳锁定猎物般,盯着忘归鸦双眼。 “你……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忘归鸦难以置信:“怎么可能?除了我的主人,没有人能敕反我的术法……” 李放歌头一次看这大黑鸟露出如此惊骇的神色,立即抓住机会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继续对付温绛耳,“主人?尊贵的神鸟,您竟然还有个主人?” 忘归鸦回过神,局促地冷声道:“那都是旧事了,那条龙都陨灭数千年,我早已是自由身。” “龙?”李放歌继续打岔,“什么样的龙,能有资格成为您的主人?他一定非常厉害吧?” “这还用说?”忘归鸦提起“主人”就咬牙切齿,但他并不会否认那个男人的无上实力,那位万物主宰者。 若换作千年前,三界都没人敢说出他主人的名字,灭世魔龙——烛荒。 李放歌继续刺激他,“如此强悍?可您也不弱,想必是您主动拜入强者麾下吧?” “当然不是!我最不喜束缚,此事要怪,就得怪我的朱雀兄长!” 忘归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很要面子的解释起当年的“认主”经过。 那是在荒元纪前三千三百年,各方神族还在征战,相互吞并。 忘归鸦跟随朱雀、梼杌等六个兄弟,四处开荒。 那个在数万年间短暂给过他一个家的势力,存在了不过数十年,就因为不小心动了烛龙的领域惹上了麻烦。 那时的烛龙帝君尚未一统三界,却已然是规模最大的势力。 得知烛龙帝君派遣他的儿子出战,带领八万天兵天将攻过来,忘归鸦那几位勇猛无畏的兄长也慌了神。 于是朱雀出了个馊主意。 他写了一封战书,送给当时领兵的将领——未来那位让三界闻风丧胆的灭世魔龙,烛荒。 战书里要求跟烛荒单挑,谁赢了,谁占领这片地盘。 输的一方自愿与赢家结契,认其为主。 双方领兵者决战,不伤一兵一卒,也算好生之德。 这也不能怪朱雀找死,当时的烛荒年仅十三岁。 对于烛龙族而言,相当于一头指甲盖大的小龙崽子。 朱雀以为烛龙帝君派烛荒来战,是为了给小儿子立威,八万天兵天将才是主力军。 谁能想到,八万天兵天将,其实是来给烛荒助威的挂件。 反正朱雀没想到。 于是战书写得极为挑衅,什么“乳臭未干的小儿”,“若无胆迎战”之类的字眼,全都用上了。 生怕十三岁的烛荒不敢来单挑。 世事难料,战书送到烛荒的军营,被搁置了好几天。 距离开战之日还有半个月,双方都在布置战场。 将领们收到战书,便直接拆开,替小元帅看了。 倒不是因为蔑视幼主。 主要是十三岁的烛荒还不太识字,而且交流困难,如果所有军务都交由烛荒处理,军令传达效率就太低了。 烛龙族识字和说话都非常晚,他们天生的交流方式与其他族类不一样。 想要烛龙通过声音语言交流,就类似让人族通过触觉交流,难以习惯。 烛龙族需要把声音先转化为震波形式,理解之后,想要回应,还得把震波转换为音调模式。 过程极为困难,以至于多数烛龙在幼年期,都得有一只朏朏作伴,帮助他传达语言。 烛荒也不例外,第一次下凡打仗,也把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小朏朏带上了。 噩梦的开端,就来自那只朏朏。 看完单挑战书,将领们不敢擅自驳回。 这战书写得羞辱性极强,若是随意驳回,事情传出去,他们的小元帅可能会被说成怂包。 所以,不得不把这封战书念给烛荒听。 十三岁的烛荒听人族的大白话都费劲,更何况用书面语写的战书。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22节 听了三五句,小帝君就皱眉不耐烦地挥手,说“准奏”。 他并非要接下战书,而是要将领们自己处理军务。 “准奏”只是他学来打发神官们的通用词汇。 问题就是这个战书不方便代为处置。 没办法,将领们只能去求见那只小朏朏,让她转达战书内容。 烛荒对世间万物都一视同仁的不耐烦,唯独对他的小朏朏非常有耐心。 竖着耳朵乖乖坐在朏朏身边,低头安静地听她解释完战书内容。 听完后,烛荒认为,朱雀下战书想跟他单挑定胜负,是为了保住自家军队的性命。 战书里为了找一个正当的由头,写了一句“我宁可独自战死,也不愿我的军队被你们以多欺少”。 烛荒指着这段话笑起来。 他理解不了这份战书里“舍生取义”的意味。 他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宁可死我一个,也不要死我一窝’。 哪有这种好事? 他坏笑着眯起石珀色双瞳。 十三岁的少年尚未显出未来那位魔龙的英气,精致的五官让这头乖戾不羁的幼龙有着与性格极为不符的夺目脸蛋。 放下战书,他凑近他的小朏朏耳边,模仿那封战书的逻辑,口齿含糊地揶揄:“我宁可父皇给我放三年假,再把昆仑山辟给我当猎场,也不愿被罚抄一百遍经书。” 他的小朏朏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周围的将领一脸迷茫,多数人都听不懂那条小烛龙在说什么。 幼龙口齿很不清晰,表达能力也很差。 只有跟他一起长大的那只朏朏能听懂他的意思。 像是说着只有两人能懂的语言,烛荒坏笑着看着朏朏,继续嘲讽那封战书,“我非常宁可,父皇不一定宁可,父皇不给放假,那我也不让他们宁可。” 原本,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因为烛荒不打算单挑定输赢。 那么,朱雀的势力战败后终会归降烛龙族。 之后的单挑、结契、认主,都不会发生。 然而,那只朏朏随口说了句:“我要亲自执笔回绝,挑明他们的心思,免得你被子民当成不敢独自迎战的怂包。” 就是这句话。 让烛荒原本笑嘻嘻的面容凝固了。 他理解人族语言本就颇为迟缓。 朏朏这句话里,最先被他抓住的字眼,是“不敢”,和“怂包”。 “怂包。”烛荒低声重复了三遍,确定这个词的意思之后,一双金瞳收成竖线,受伤地注视朏朏。 “你,你,怕了,觉得,怕一只鸟,”他拍了拍胸膛,“怕一只鸟吗,小兔子?他怕吗?嗯?他不敢?” 他生气的时候,说话很容易结巴,而且颠三倒四,分不清主语。 但神奇的是,朏朏依旧能理解他的话。 急忙解释说,怂包是战书里的故意嘲讽,不是她的想法。 但一切都晚了。 烛荒接下了那封战书。 后来,就发生了史书上那场赫赫有名的决战。 烛荒的成名之战。 无辜的忘归鸦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被朱雀兄长给打包卖身的。 “跟他决战的是我的兄长,不是我。”忘归鸦对李放歌强调:“但作为败方,我们都得跟那条话都说不利索的恶龙结契,认他为主。” 由于长时间的交谈,忘归鸦的身体没有灵力波动,他跟前的那头幼龙解除了战斗戒备。 温绛耳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大黑鸟讲故事,突然感觉腿侧有点痒。 低头一看,发现小怪兽不知何时已经潜伏在她身边,鬼鬼祟祟地低着头,把脑袋上的蛋壳在她腿上蹭掉了。 “啊……啊!你又偷袭小兔子宝宝!”温绛耳立即弯身捡起蛋壳。 贴回小怪兽的脑门。 作者有话说: ---------------------- 将领们念战书给龙听,就跟考托福听力一样,换我们小兔子宝宝念给龙听,都能举一反三了是吧?双标龙[狗头] 忘归鸦:你这兔子说什么不好非要提“怂包”,害我失去了自由。 小兔子宝宝:是你家兄长白纸黑字亲笔写的怂包两个字哟,我解释的时候还帮你们美化了一下呢,还不谢谢小兔子宝宝? 第17章 灭世魔龙赶时间 这是温绛耳第二次把蛋壳贴回幼龙脑门。 经过两轮粘贴,蛋液风干了,蛋壳的黏性变差,松松的搭在幼龙脑门上,风一吹,一掀一掀的。 更难受了。 幼龙扬着脑袋,难以置信地注视自己唯一的子民,眼里的震惊与困惑,比第一次更甚。 它再次焦虑地用尾巴卷住胖胖的身体,两只小爪子紧紧捏住尾巴尖。 这能让它模拟被龙母卷住的压迫感,降低焦虑。 周围没有人回应幼龙的震波,这对它而言是个一出生就天崩的世界。 好在烛龙的统御血脉刻在骨子里,刚好它又拥有一个子民。 这是目前它唯一能用来“镜映”自身力量的方式——试探子民对它的信仰程度。 然而结果很糟糕。 这个唯一的兔子子民,虽然最初照顾过它的尾巴,但之后接连阻止它喝奶,又阻止它清理异物。 这是一种反抗行为,说明它的信徒不再膜拜它的力量。 它找不到龙母。 吃不到奶。 就剩唯一一个不停响的故障信徒,居然也要抛弃它。 它似乎是一头被众生抛弃的废龙。 幼龙窝成一团,紧紧攥着尾巴,身体微微震颤。 小怪兽一动不动,一头幼崽居然有了些许颓废潦草的落寞之态。 它这是怎么了? 温绛耳好奇地进入感知状态。 她吓了一跳。 此前几次,小怪兽的震波都还算平静。 而此刻,这个小怪兽正在发出一阵又一阵能量极强的震波。 它在找妈妈。 似乎想要被妈妈卷住。 它的震波确实是一种想被“卷起来”的呼救,就像之前它挂在藤蔓上时一样。 小兔子宝宝离开妈妈后,一直很想念妈妈的怀抱,这头小怪兽期待被卷住,或许是独属于它们的拥抱。 它想要被抱抱。 它的震波比此前任何一次都剧烈,贯穿力极强,如果它的妈妈真的在附近,一定会回应它。 但是温绛耳只能感知到来自小怪兽孤单的震波呼唤。 一双绛色桃花眼缓缓睁大。 温绛耳蹲下来,双臂抱着膝盖,好奇地观察着用震波急切呼唤母亲的小怪兽。 许久,她轻声问:“你阿娘也离开你了吗?” 她突然意识到,这颗独自出现在山洞里的大蛋,和她一样,都是没有人要的小孩。 幼龙没有理她,发出的震波频率越来越高。 温绛耳缓缓伸出手,想要轻轻抚摸它背脊,但迟迟不好意思触碰。 她可不想跟小怪兽说什么“同病相怜”,“我们做朋友吧”之类的话。 万一过一会儿它的妈妈真的被它召唤回来了怎么办? 唯一被剩下的小兔子宝宝会很尴尬。 她最终收回手,嘟着嘴高傲地示好:“你要是很饿的话,我可以去给你拿一碗肉汤。” 忘归鸦此刻被这两个小家伙吸引,上前一步,困惑地喃喃:“她把什么贴在它头上了?这是某种术法么?在琢磨对付我的方法?别白费力气了,我乃……” “只是小孩子在玩泥巴。”李放歌赶忙设法夺回忘归鸦的注意,以免他又想让温绛耳“现形”,“所以,那个魔龙烛荒打败了您的兄长?” “他胜之不武!”忘归鸦回忆起那段屈辱的历史,牙痒痒,“那条小魔龙……故意引诱我们掉以轻心!” 那时候,战书已经发去烛荒军营七日,仍旧没有任何回音。 忘归鸦与兄弟们猜想,那条小烛龙大概是不敢独自迎战,故意石沉大海,假装没看见战书。 如此一来,就无法避免两军交战。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23节 烛龙一方八万天兵,对战朱雀带领的七千余士兵。 怎么看都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朱雀六兄弟在营帐里,不眠不休商议了三个日夜,依旧没达成一致。 朱雀想要直接归降烛龙帝君,因为渊海洲地界本就没有烛龙的势力驻守。 他们还在忙着天界的割据战,凡间顾不过来。 朱雀名义上归降了烛龙,渊海洲没准就直接分派给他驻守。 这么一来,既能拿下这片领土,背后还有上面的靠山,反而更能站稳脚跟。 而忘归鸦和梼杌却不想归顺。 他们认为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却没有能挑大梁的神将,为首的还是条乳臭未干的幼龙。 区区八万天兵,他们六兄弟联手,也未必不是对手,更何况他们手底下还有七千精锐。 退一万步,真打不过,可以施法掩护大军撤逃,这可是忘归鸦和梼杌的天赋所在。 这兄弟俩受不了天界条条框框的束缚,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若是加入烛龙帝君的“正规军”,没两个月,他们就得因为触犯天规被抓起来。 所以,忘归鸦的意思是,这个地盘若是吞不下,就去找其他地盘。 哪怕不战而逃,也绝对不能归降。 两方僵持不下。 朱雀毕竟是年长数千岁的大哥。 他清楚的知道,渊海洲的航运贸易,占尽天时地利。 只要拿下这片地,根基就算是彻底打下了。 这块肥肉最大的问题,是易攻难守。 如今名义上归顺远在天界的烛龙族,其他势力必然有所忌惮,百利而无一害。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两个弟弟—— 实在不行,归降后,他会争取到独立立宪的权利,绝对不会让兄弟们束手束脚。 可是忘归鸦和梼杌说什么都不答应。 他俩只想要个自由自在自己说了算的家,无心发展壮大。 而剩下三个兄弟都是墙头草,打不打都行。 于是六人在营帐内争执了三天,完全没探讨战术。 主要是忘归鸦兄弟俩二对一跟朱雀争执,其他三个人拉架。 “别吵了哥哥们!我们还是商议一下首战阵法吧!” 吵到第四天后晌,又多了个人帮忙一起拉架。 但多出来的人的劝架说辞……有点刺耳—— “别吵了,傻鸟,赶时间。来,打架。” 嘈杂的营帐内一瞬间寂静。 兄弟六人脸色发白,同时转头看去—— 身着银白金丝战袍的陌生少年,就这么泰然自若地站在他们身旁。 漂亮的稚气面容,金色双瞳满是亢奋又好奇,观察在场所有人。 朱雀几人惊呆了,满眼疑惑和难以置信。 “你……你是何人?何时进来的!” “放肆!没有吾等传令,谁准你进帐偷听机密!” 营帐外有忘归鸦亲自布置的隐匿结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闯进来。 也不知这小孩怎么会无声无息的出现,甚至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头皮发麻。 被几个强壮的神兽暴喝怒斥,少年却丝毫没有畏缩之态。 那少年张了张嘴,迫不及待,却有些结巴地回答:“受邀,不必无礼,是客人,尊贵。” 六兄弟被这小孩颠三倒四的话语迷惑。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尊贵的客人的? 听说过“不准无礼”,还没听说过“不必无礼”的。 这小孩别是个傻子吧? 兄弟几个一时分辨不出小孩那句“傻鸟”是在骂他们,还是在自我介绍。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小鬼?活腻了吗!”暴躁梼杌第一个撸起袖子。 却被朱雀拦下,担心是自己左膀右臂心腹家的孩子,他还是耐心地询问:“你进帐来是有何要事通报吗?你父母现在何处?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一动不动注视他良久,终于慢一百拍地理解了他的问话。 紧接着,少年从腰封里并指夹出那张战书,小心翼翼地展开。 他把战书亮给六兄弟看清楚,然后指了指战书上“怂包”两个字,又指了指自己胸口。 六兄弟彻底大脑瘫痪了。 这小孩为什么会拿着他们几天前发出的战书? 怕他们不理解,少年指尖又在“乳臭未干的小儿”几个字下面划了划重点,再次指了指自己胸口,“受邀,驾到。”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叫烛荒,但是发音不准确。 他容易把自己的名字念成“烛汪”。 他的小兔子经常拿他的口音嘲笑他,说他是“汪汪小狗龙”。 小兔子可以这样调侃他,别人乱开玩笑可是要命的。 所以烛荒没有自报家门,单纯是因为他口音有点问题,不想在敌军面前出丑。 这件事,被野史记载成“少年烛荒戏弄朱雀六兄弟”。 把朱雀兄弟当猴耍。 说起来魔龙帝君还是很冤枉的,他当时确实没有羞辱“傻鸟”们的意思。 他只是很赶时间,因为未时三刻,他的小朏朏要去集市看灯会。 如果他没及时结束单挑回大营,小兔子可能会去找其他神官出去玩。 但坦白的说,一条胜券在握的魔龙,应战时指着战书上“怂包”二字来自我介绍,像是恶意调侃,必然会让败方加倍蒙羞。 几千年过去了,忘归鸦想起当时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简直奇耻大辱! 其实如果少年烛荒没有表现的像脑子缺根筋一样,他的大哥朱雀可能就会有所警惕,放弃单挑,保住兄弟们的自由身。 坏就坏在兄弟几个都没见过幼年烛龙,不知道烛龙小时候话说得不太利索。 烛龙一族不仅善战,同样善谋。 只是幼年时期一说起人族语言,就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 收回思绪,发现温绛耳伸手似乎想要抱起那头圆圆的小怪物。 忘归鸦箭步上前,先一步弯身端起那头小怪物,宣布:“这座山有些古怪,我们下山切磋。” “啪——” 小怪物的尾巴毫无预兆的扇在忘归鸦左脸。 “!!!” 忘归鸦绿色的双瞳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缓缓垂眸,看向手里的小怪物。 李放歌快要昏过去了。 这下完蛋了。 这么要面子的大黑鸟,当场被扇脸,在场所有活物怕是都要被灭口。 作者有话说: ---------------------- 就差一秒钟,小兔子姐姐都要拥抱宝宝龙了,邪恶的大黑鸟。 - 还好这辈子不叫烛荒,不用给姐姐当狗 温绛耳:难说 第18章 忘归鸦与龙崽的决斗 左脸火辣辣地麻了一片,很快出现一道细长的清晰的红痕。 忘归鸦托着那头银鳞幼兽的手臂僵在半空,脸色肉眼可见红一阵白一阵。 一时间,羞辱震惊和困惑不知哪一个更占上风。 这么一团奶狗大小的幼兽,是怎么甩出这么大力气的一巴掌? 他周身一直运转着护体罡气。 这头小东西明明没散发任何灵力,它的尾巴为何如同神兵利器一样劈开他的罡气,能伤到他的真身? 在暴怒和困惑之间。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24节 忘归鸦及时回过神。 他选择了掩饰尴尬。 “呵,就只有这点本事吗?”他故作从容地用余光观察温绛耳和李放歌,担心她俩看不起他,绞尽脑汁地为自己找借口,“我故意不做抵抗地让它一招,探探它的能耐罢了。不过尔尔。” 李放歌赶忙就坡下驴吹捧道:“那是自然,一头小怪物,哪里能入得了凤凰亚种神鸟的眼睛?这一尾巴扫一下,对您这位强大的神鸟来说,那不就跟挠痒痒一样?” 忘归鸦忍着不去揉酸麻的脸颊,对李放歌表示肯定:“你懂我。” 温绛耳仰着脸质疑,“那你怎么泪汪汪的呀凤凰先生?是因为脸很痛吗?” “哈!”忘归鸦仰头不屑地摇头笑,“这山风太大了,气候严寒,我毕竟是火焰灰烬里飞出的凤凰……亚种,眼睛终究还是不适应这样的寒风呢。” 李放歌赶忙捧场,“原来如此,是被风吹出的泪水啊!” 温绛耳眨巴着桃花眼仔细观察,“可是你的左脸有点肿起来了耶,凤凰先生。” 李放歌赶忙捂住崽的嘴,“你看错了,傻孩子,神君的脸一直都是这样。” 忘归鸦苍白的脸此刻已经显出煮熟了一般的粉色,已经是只熟鸟了。 他深吸一口气,垂眸质问,“你认为我被你这头不起眼的小灵兽打伤了?我?忘归鸦,被一头没长牙的幼兽偷袭打伤了?呵……” 他笑着摇摇头,“那就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实力,如果我想闪躲,凡间没有任何生灵能动我半根毫毛,以我的反应速度,哪怕是我那五位兄长,也难与我匹敌。” 说完,他一只手把幼兽举到面前,笃定地下令,“再来,你可以连续出击十次,哪怕能击中我一次,这座山,就算我让给你了。但若是你一次都没打中,你就要承受我十倍的反击。” 李放歌和温绛耳同时睁大眼睛,仔细观战。 一阵沉默。 幼兽和忘归鸦都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小怪兽似乎对眼前沉默的、被一尾巴扇服了的大鸟失去兴趣。 它两只小肉爪抱着他手腕,挪动着圆滚滚的身躯,左看右看,想要找到一条安全的路径回到地面。 烛龙并非一出生就会腾云驾雾。 他们作为先天神族,自身本就有着源源不断的充沛灵力,但如何掌控灵力,需要龙母传授。 如果没有任何指导,它自己需要摸索数年才可能驾驭力量。 简单地说。 它现在有一点恐高。 因为此前从藤蔓上掉下来的时候踩疼了尾巴。 幼龙挪了半天屁股,没敢探出小肉爪往下跳。 最终,它仰起胖脸,非常烦躁地用眼神示意大鸟把它放回地面。 “不敢接受挑战吗?小家伙,哼哼,你的畏惧是合理的。”忘归鸦得意勾起唇角,口中默念移形换影的口诀。 一瞬间,忘归鸦的头部闪烁不定,出现十多个重影,不断摇晃变位,根本无法分辨哪一个是他的真身。 “这点雕虫小技,就吓得你不敢出手了吗?”他高高在上地羞辱掌心的幼崽,“哼哼,凡人的双眼所见不可信,就算再借你十条尾巴,你也找不出我的真身。” “啪——” 幼龙甩了一尾巴,把几十个鸟头重影扇回了一个。 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放歌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替忘归鸦挽回尊严,“没打中!我看见了!没打中!” 温绛耳:“可是凤凰先生脸上多了一道红……唔!” 孩子被李放歌捂住嘴。 真是见鬼了。 忘归鸦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镇定,“有点意思,既然你决定应战,我数到三,就开始正式对决吧!你可以进攻十次,我说话算话,一,二,三!” 刹那间,忘归鸦的脑袋出现了数十个晃动的幻影,移动速度比刚才快了好几倍。 他完全拿出了真正的实力。 绝不会在崇拜他的两个凡人面前丢人。 哪怕是请天界大能来此地对决,也不可能找准他的真身。 这世上除了千年前他那个恐怖的主人,根本没人能识破他的幻影。 他的主人烛荒拥有着天道法则级别的时间流逝掌控力, 就算忘归鸦速度再快一万倍,在主人眼里,也只是个缓慢摇头晃脑的傻鸟。 万幸,主人已经死了几千年。 现今,天地间没几个生灵能够捉住他真身。 迟迟没被放回地面的幼崽,逐渐张开了胖脸两侧的金色鬃毛,开始了最后的警告。 然而,眼前这只大黑鸟依旧在它眼前缓慢的摇头晃脑。 像是在蔑视主宰者。 终于。 幼龙不悦地低吼一声,缓缓扬起细长的银鳞白尾。 “啪——” “啪啪!” “啪——” “啪啪啪啪啪啪——————” 幼龙的尾巴甩十下。 忘归鸦的左脸响十下。 忘归鸦徒劳的脑袋重影变回了一个。 肿着左半张脸,他安静地弯身,把杀千刀的小怪兽放回地面。 鸟生迎来至暗时刻。 再站起身时,忘归鸦缓缓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观察周围,“被做局了。这座山有些蹊跷,禁锢了我的力量,必须找出阵眼,才能跟此神兽战个痛快。” 完了,李放歌有点忍不住笑,嘴角在抽搐,用命在努力皱眉严肃地点头应和:“啊?嗯——我也觉得这山不太对劲。” 温绛耳啃着小胖手,关切地仰头注视大黑鸟,“你的脸还好吗,凤凰先生?现在肿得像嘴里塞了五个馒头一样的……唔。” 被李放歌捂住嘴。 “我很好。”忘归鸦退后两步,警惕地远离脚边那头小怪兽,清了清嗓子,“一点皮外伤,打坐一个小周天就完好如初。” “至于你——”他竖起食指对着温绛耳晃了晃,放狠话:“等着。等我破了你在这座山上设的阵法,哼哼,后会有期!” 说完他一扇巨大的黑翼,在半空中一个旋身,消失在天际。 “啊?”温绛耳疑惑地上前两步,对着天空大喊:“凤凰先生?你不喝一碗肉汤再走吗!”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啊啊啊!”一旁的李放歌却几乎喜极而泣。 她一把抱起温绛耳,转身就要往山下狂奔。 “诶!掌柜的!掌柜的我们去哪里!我的肉汤还在碗里!” “别管肉汤了,现在食物已经都没味道了,等他回来就完了,赶紧逃命要紧!” “等一下!等一下!掌柜的!小怪兽还在那里!它妈妈不见了,而且肚子很饿,它帮我吓跑狼群,我不能就这样抛下它!” 作者有话说: ---------------------- 鸦鸦:我不信,这不是真的,被做局了,我会回来的[小丑] 宝宝龙:兔子?跑了?所有者在这里,还养吗? 第19章 姐宝龙得到兔子姐姐的拥…… “小怪兽?”李放歌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洞口。 那头白色小怪物此刻正蜷成一团,抱着尾巴尖,呆呆注视着她俩离去的背影,圆圆的脸上居然出现类似迷茫沮丧的神色,两腮的金色鬃毛跟落汤鸡一样垂落着。 发现李放歌和温绛耳突然回头看。 那小怪物的鬃毛抖了抖,迟疑片刻,它的小爪子松开尾巴尖,侧身对着那个抛弃它的唯一子民,完全张开两腮的鬃毛。 同时,它把细长的尾巴抻长了,高高翘起,力度之大能看出整条尾巴都绷紧得微微发抖。 最后,它抬起了左爪。 这姿态几乎跟数千年前的烛龙族徽上的烛龙图腾姿态一致。 一般用于展示力量,烛龙会亮出全身长度、鬃毛的油亮茂密程度,以及爪子的锋利程度。 这几个指标能判断出这头烛龙是否正处于力量最丰沛的状态。 这头幼龙虽然长度约等于球,鬃毛还处在短短的胎毛阶段,爪子也没有指甲。 但它还是在竭尽所能展现力量。 看看有没有信徒回心转意,对它不离不弃。 “它在干什么?”李放歌警惕地小声问。 温绛耳仔细观察小怪兽紧绷发抖的身体,“可能是抽筋了,我们去帮帮它好吗?” 李放歌有些犹豫。 一来这小怪物其实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弱小。 居然能几尾巴把忘归鸦都打崩溃了,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她若是贸然接近,有可能会被它攻击。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25节 忘归鸦的神族躯壳尚且扛不住它尾巴的暴揍,她一个凡人之躯,被这小东西一尾巴甩成两半都不是没可能。 但另一方面来看,这小东西的力量如此惊人,如果能捡回家养熟,那以后不得在村里横着走? 皱眉犹豫片刻,李放歌还是轻手轻脚走回洞口,放下温绛耳。 隔着三步距离,她弯身仔细观察小怪物,并提醒温绛耳:“你别过来,我先看看它会不会攻击人。” “不会的,掌柜的。”温绛耳很有经验,“我刚才抱起它两次,它没有打我,我还尝试踹它,它也只是躲开了。” “那它为什么会往死里殴打忘归鸦?你看那大黑鸟的脸被它扇的……” 温绛耳有些不确定起来。 她第二次抱起小怪兽之后,小怪兽确实围绕她跑来跑去,甚至还要跟她约架。 它似乎确实不喜欢被人捧在手里。 或许这种行为对它而言很没礼貌? “我们要怎么把它捉回去呢?”李放歌有些犯愁。 她警惕地再靠近一步。 小怪物依旧没有动,它努力翘着尾巴,昂起胖脑袋,眼神坚毅注视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李放歌缓缓伸出手接近,“我试试一只手按着它的尾巴,一只手把它捧起来,它应该就没法扇我了,它好像没长牙和爪子。” 温绛耳欲言又止,对掌柜的提议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小时候在靠近即将遭遇大灾难的人的时候,会有这种浑身汗毛竖立的感觉。 当时有个小孩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就是这样,那小孩后晌就被野猪袭击丧命了。 李放歌缓缓把手贴近小怪物细长的尾巴,还隔着空气,就能感觉到鳞片刺骨的寒意。 就在她准备握住它尾巴的一瞬间,温绛耳陡然抓住她手腕,“不要!别碰它!” 李放歌被这孩子吓了一跳,“怎么了?你又不想带它一起走了?” “不……不是。”温绛耳小脸发白,张着嘴急促喘息。 不知为什么,刚才一瞬间,她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掌柜的握住尾巴的一瞬间,小怪兽的尾巴猛然一抖,掌柜的右胳膊就被从手肘部位齐齐切断了。 好可怕。 “这个小怪兽可能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温绛耳握住掌柜的手腕,急切地不让她乱动,“我来!我来跟它商量一下。” 李放歌疑惑,“它会说话?” “不是说话,”温绛耳努力解释:“是……是一种……” “先不用解释,”李放歌催促,“你试试看吧,看它能不能听你的话。” 温绛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进入能够感知小怪兽震波的状态。 然后就感知到它不断发出:“很强大,太强大了,非常,入侵者,被打跑,完胜,是他是他是他是他,太强了……” 温绛耳:? 这小怪兽,是正在自我陶醉吗? 因为刚才扇跑了凤凰先生? “你现在不想寻找你娘了吗?”温绛耳有些尴尬地打断它的自我陶醉,“那你还饿吗?” 没有回应,小怪兽依旧陶醉在打败大黑鸟的成就之中。 温绛耳有点不开心。 她觉得这个小怪兽总是不搭理人,又特别自以为是,说不定是看不起她这种小兔子宝宝。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要走了哦,掌柜的要我跟她一起下山了,她可能会给我粥喝噢。” 依旧没反应。 温绛耳叹口气,仰头告诉李放歌,“它不想搭理我们,可能正在等它的娘亲来接它,我们走吧。” 李放歌闻言有些失望。 她确实很想把这个小家伙一起抱下山,但她很信任温绛耳的话,认为还是不要强求为妙。 毕竟温绛耳算是半妖,或许真的能理解这个小怪物的感受。 “好,那我们赶紧下山,还得去找顾道长呢。”李放歌朝孩子伸出手。 温绛耳最后低头对小怪兽打招呼:“我要走了哦,如果你等不到你娘,又肚子饿,可以去吃我煮好的肉汤。我真的走了哦。” 小怪兽没有动。 温绛耳抓住掌柜的手,转身朝山下走去。 “我抱你下山好吗?你都没穿鞋子。”掌柜的弯身想抱起她。 “没关系,小兔子宝宝不怕冷。”温绛耳的小手抓着她的大手,“掌柜的,你说那头小怪兽,会不会听不懂我们说话,所以才不理我?” 李放歌无奈地笑,“它当然听不懂,那小家伙看起来比你还小呢,都没长牙,可能刚出生几个月,哪能听得懂人说话呢?就算是人刚出生,也听不懂人说话呀。” 温绛耳一愣,停下脚步,仰头看她,“那为什么我们能听懂它说话?” 李放歌挑眉:“谁说我们能听懂?你能听懂它说话吗?它到现在叫都没叫一声,你怎么听懂的?” 温绛耳吃惊地歪头,“你没感觉到它在发出震动吗,就算离得很远,也会被笼罩。” 李放歌诧异地摇摇头,“震动?我只看见它有些发抖。” 一阵沉默。 “我明白了。”温绛耳眼睛逐渐亮起来,“小怪兽或许不是故意不理我!我猜它只会用那种方式说话,而我只会用嘴说话,所以我一直以为它不回答我,它也以为我一直没回答它!” 李放歌一脸迷茫,“你在说什么?小鬼,我们不能继续耽搁了,有什么问题等找到顾道长再仔细想吧。” “我知道要怎么把它带下山了!”温绛耳对着李放歌双手合十:“请再等我一会,拜托!” 李放歌愣了愣,最终还是决定信任这孩子,点点头,“我会等着你,你想干什么?” 温绛耳笃定地回答:“我要卷住它!” 李放歌又懵了:“什么?你要干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温绛耳转身飞奔回洞口,蹲下来,撑着地面,缓缓侧躺在小怪兽身边。 仍然绷紧全身的小怪兽终于有了些反应,它身体没动,但双瞳斜看向温绛耳,神色有些期待。 温绛耳没有再尝试喋喋不休地与它交谈,而是伸出双臂,一条胳膊卷住它的胖脑袋,一条胳膊卷住它身体,一条腿翘在它笔直绷紧的尾巴上。 “你在干什么!”李放歌紧张地追上来,吓得脸色发白,想把小孩从那头危险的小怪兽身上扯下来,又不敢轻易惊动怪兽,“你别这么勒着它呀!快下来!快下来!” 温绛耳没有松开小怪兽,耐心解释:“这是它拥抱的方式,从破壳的时候它就想要这样被卷住。” “我的天呐什么拥抱呀!它不喜欢被人碰啊忘归鸦脸都被它打肿了,你快松手啊!”李放歌急得跺脚,顾不上自己安全,冲上前,弯身想把小孩扒拉下来。 突然间,被小兔子用力卷住的幼龙一双竖瞳展开了,眼里警惕的光泽消散,绷紧的战斗状态的身体瘫软下来。 温绛耳感觉到小怪兽蛄蛹着胖胖的身体,正面转向她的怀抱。 细长的尾巴尖突然卷住了她的左脚脚踝。 李放歌愣住了,仔细观察那头小怪物,它并没有像在忘归鸦掌心时那样愤怒地张开两腮的鬃毛。 它此刻瞳孔放大,神色急切地昂起胖脑袋,舌尖伸出一小截,“嘬嘬嘬”地努力在吮吸空气。 幼龙终于被卷住了。 依照本能判断,马上就会有奶水怼进它嘴里!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姐宝龙:谁敢抢本座的兔…… 解除戒备的幼龙,展现出刚破壳幼崽的本能,胖脑袋急切地左右摆动,小嘴“嘬嘬嘬”地寻找奶源。 所有的攻击迹象消失。 李放歌感觉心都融化了,一时也没了逃命的紧迫感,忍不住赞叹:“你怎么知道这么抱就能让它乖乖听话?你这小鬼简直神了!” “是它自己一直在要求,”温绛耳有些得意地注视掌柜的,“我可以听懂,但是这个小笨蛋怪兽好像听不懂我对它说的话。” “你能听懂刚出生的小妖兽说话?”李放歌感到不可思议,“那它现在也在说话吗?” 温绛耳点头,“它一直在说‘饿了饿了饿了’。” “我明白了。”李放歌笑眯眯地咬着下唇,食指轻轻碰触幼兽伸出来的小舌尖。 指尖一瞬间就被小家伙迫不及待裹进嘴里,疯狂吮吸,两只小肉爪也迫不及待抱住了李放歌的手腕,生怕她拿走“食物”。 “诶哟,看来真是饿得厉害的小家伙呢。”李放歌小心翼翼从温绛耳怀里捞起幼兽,“走吧,跟我们回家,给你喂羊奶好不好?” 幼龙没有任何反应,专心致志地奋力吮吸她指尖。 半天没有吸出一滴奶,幼龙丝毫不怀疑是奶源的问题,只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 它的尾巴尖松开温绛耳脚踝,迅速卷住李放歌“喂奶”的那条胳膊,用力吮吸她指尖,两只肉嘟嘟的后爪都张开了,根根分明,微微发抖。 还是吸不出奶。 李放歌担心这小家伙吃奶的耐心耗尽,赶忙带上温绛耳,急匆匆下山。 但她没有立即回自己的家,而是继续按照原计划,先去金鳞山寻找顾青遮。 现在村长的儿子和那群族长,都被忘归鸦施法变成了哑巴。 那群人一肚子怒火正没处发,李放歌却用一个听起来莫名其妙的理由免于受难,必然会招致那群老头的嫉妒和针对。 找不到顾青遮,她现在是连家都不敢回。 她低头看看怀里还在吮吸她手指的幼兽,脑子飞转。 如果能利用这小家伙的力量就好了。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26节 它似乎比那只神鸟忘归鸦还厉害,忘归鸦都能轻而易举抹杀那群族长,这小家伙必定也能做到。 可问题是忘归鸦虽然古怪,但行事原则至少有规律可循。 这头幼崽可没有,就算用十罐子羊奶收买它,也不可能让它有意识的保护她和她的家人。 温绛耳说是能听懂它“说话”,但并不能让它听懂人话。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沟通办法,还是得先找到顾青遮。 一路走到目的地,距离金鳞山麓十余丈开外,就看见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山下那个修士的庭院外,吵吵嚷嚷。 许多粮食被一个个扁担抬到山下,有不少村民跪在修士大院外不断磕头。 在哭喊什么不太能听清。 多半是因为忘归鸦的阵法,导致食物没有味道也无法产生饱腹感,饥肠辘辘的村民们陆续来到修士的住所求救。 李放歌把怀里的幼兽送给温绛耳抱着,教她利用手指,让一心嘬奶的幼兽保持乖巧。 “你就蹲在这棵树后等我,别让别人发现这头小怪物,明白吗?” 温绛耳用力一点头,“放心吧掌柜的。” 从前经常给四个修士送食物,李放歌对这座小院结构很熟悉。 她避开村民,从后院西侧矮墙的一个小土丘上翻墙进院。 轻手轻脚来到正堂北侧的窗户,从窗缝里寻找屋内顾青遮的身影。 没想到第一眼就看见了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村长。 李放歌吓得急忙转身靠在窗边的墙壁上,心跳如鼓。 屋里传来村长带着哭腔的恳求,“若是这么耽搁下去,那只鸟妖必然要让全村百姓都变成聋子哑巴,叫我们活活饿死啊!” “说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那是只上古魔兽,我三人跟他交手一上午也没能伤他分毫,只能等着我们宗主救援,”这是江晏懒散不耐的嗓音,“赶紧带着你的村民把粮食扛回去,耐心等着,别打扰我们清净。” “道长总能以天水宗的名义,与那鸟妖……” “我可没那么大脸面,走吧走吧,别吵了。” …… 李放歌被江晏说的话惊呆了。 此刻,江晏的师姐姚霜见也在屋里坐着。 姚霜见是个以苍生为己任的修士,江晏怎么敢当着她的面如此敷衍村民? 为什么姚霜见居然一句都没有呵斥? 李放歌轻手轻脚转身再次看向窗缝内。 搜寻好一会儿,总算在屋子东南角落,那个铜香炉后面,看见了双手抱臂,神情漠然的顾青遮,靠着墙角站立着。 他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 李放歌对他任何细微的表情都极为敏感。 而她几乎从来没见过顾青遮如此空洞麻木的神色。 空洞得让她心慌。 “你叫李放歌,我知道你想找的那位道长现在何处。但他已经不想见你了。” 忘归鸦的那句话,突然在脑中回响。 李放歌心头一紧。 江晏刚才说,他们师门三人已经跟忘归鸦战斗了一上午,可他三人看起来毫发未损。 这场战斗究竟发生了什么? 依照忘归鸦的行事偏好,似乎更喜欢玩弄人心,而非摧残身体。 那只大黑鸟有可能剥离了三个修士的某类感知,就像他轻而易举剥离了村民的味觉。 就连姚霜见都不再关心村民安危。 那么顾青遮不想见她,也可能是真的。 顾青遮不在乎她了。 胃里忽然一阵翻滚,胆汁涌到嗓子眼。 李放歌脸色涨红,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紧握的双拳冷汗直冒。 直到这一刻她才开始真的恨那只大黑鸟。 哪怕被剥夺味觉听觉甚至是嗓音的威胁,也没让她感到恨意,只是恐惧。 可此刻,顾青遮可能不在乎她了,因为那只大黑鸟的诅咒。 她突然恨不得抱着那头幼兽追上大黑鸟,再扇他几十巴掌。 处境变得尴尬。 她从前虽自认为跟顾青遮只是普通朋友,但她知道他会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站出来成为她的倚仗。 只要他在,她就不用担心村长和族长们的责难。 可现在她失去了这个特权。 眼前天旋地转。 本想找到顾青遮护送她和温绛耳回家,替她守住存粮。 可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 自顾无暇,还如何照顾那个可怜的孩子? 僵立许久。 李放歌勉强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论如何,她要等到村长等人被打发走后,亲自与顾青遮见一面,才能确定是否真的无可挽回。 不知等了多久,前院外忽然传来村民们的惊呼叫喊。 屋里的修士微微一震,又恢复了懒散无所谓的空洞神态,但还是拿起剑,出门一探究竟。 李放歌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赶忙绕过庭院,悄悄来到前院外的大树后,远远观察。 这一看,简直眼前一黑—— 那头胖嘟嘟的白色幼兽,此刻正用两只小肉爪,扒着其中一个装着腊肉的竹篓。 而温绛耳跪在它身后,一支胳膊勒着它几乎不存在的脖子,另一只小手抓着它脑门右侧的金色小角,拼了命阻止幼崽把脸埋进竹篓里。 幼崽身体被抱在半空,无处借力,急得蹬着小短腿,小舌头都朝着竹篓里的腊肉方向伸出去。 “不——能——吃!!!”温绛耳神色狰狞地全力阻拦,“这种肉很贵的!李夫人说把小兔子宝宝卖了都买不起!不能吃!!!买不起!” “什么东西啊这是!” “天呐这村里真是到处都是妖怪!” …… 最初的惊慌失措后,意识到这头白色小怪物并没有袭击人的打算,只是相中了竹篓里的腊肉。 村民们逐渐平静下来,对着那小女童和白色小怪物指指点点。 甚至没有人上前夺回那一竹篓腊肉,因为现在的食物全都味同嚼蜡,腊肉和地上的泥土没有区别。 没人会为了抢肉冒险接近那头小怪物。 “这不是隔壁村那个妖女家的孩子嘛?” 终于有村民认出温绛耳。 “她为什么会抱着一头怪物?妖患不会是被她引来的吧?” 人群的议论声逐渐变大。 李放歌在不远处,手舞足蹈地想要让温绛耳赶紧跑回来,可温绛耳正忙着阻止小怪物偷吃村民的腊肉,完全没看见她。 就在此刻,一直坐在院门口的村长儿子赵冬成站起了身。 他已经被忘归鸦变成了哑巴,修士们又不管他和村民死活,万念俱灰。 听闻众人议论那个小女娃引来了妖患,赵冬成找到了出气筒,三步并两步冲到那小孩身旁,双唇不断地开合,显然在骂骂咧咧,只是发不出声音。 他弯身一把抓住温绛耳小小的手腕,把她拉站起来,厉声怒斥,“天水宗当初就该把你个小扫帚星一起抓走!我看那大黑鸟妖跟你娘就是……” 骂到一半,赵冬成突然愣住了。 松开温绛耳,他捂住自己的喉咙。 他怎么突然又能说话了? 他张开嘴尝试着“啊啊”几声,却再次发不出声音。 又惊慌又亢奋地尝试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什么。 赵冬成单膝跪到温绛耳身旁,伸手轻轻握住她小小的手腕,然后张开嘴:“啊——啊——” “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他发现自己只要碰触温绛耳,就能发出声音! 一时欣喜万分,起身一把拉起温绛耳。 手腕忽然像是被冰冷刺骨的金铁圈住,一阵剧痛。 赵冬成回过神,低头一看——温绛耳怀里的小怪物此刻停止了扒拉竹篓。 细长的白尾勒住了他扯拽兔子的那只手,幼龙缓缓转过胖脑袋,一双石珀色金瞳收成竖线,无表情地锁定入侵者的脸。 胆敢觊觎世上唯一能卷住所有者的兔子。 面对一头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幼兽,赵冬成竟然莫名被盯得腿脚发软。 没有松开能拯救自己嗓子的温绛耳,赵冬成壮着胆子,瞪着那头小怪物,扯着嗓子咆哮:“看什么看!该死的妖怪!这屋里住着三位道长,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作者有话说: ----------------------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27节 试试就逝世[狗头] - 到字数啦,下集就是入v肥章! 明天要推迟1小时发章,也就是0点更新,争取让宝子们吃个饱。 本章撒一波小红包!感谢大家对宝宝兔和宝宝龙的爱! 第21章 幼崽的兔子子民啊啊啊啊…… “赵大哥!”一个年轻男人急切的冲出人群,按住赵冬成的肩膀,用央求的语气劝解,“别为难孩子,村长都已经说了,妖怪是一只自称凤凰亚种的大黑鸟,与她何干呢?” 一脸茫然的温绛耳先认出了来人,一双眼睛惊喜地亮起来,仰头打招呼:“赵衍哥哥!好久不见!你的包子摊几天没有开张了!” 赵衍有些局促地低头看了小家伙一眼,轻微摇头,暗示她不要交谈。 他本想作为路人站出来,帮温绛耳说句公道话,结果这傻乎乎的小鬼居然还记得他,一见面就打招呼,还叫出了他的名字。 “哟?还叫你哥哥?熟人?”赵冬成冷笑两声,瞪着赵衍:“你怎么会认识邻村妖女家的孩子?啊?莫不是跟那妖女关系匪浅吧?” 赵衍一皱眉,不悦地警告:“别当着孩子的面胡言乱语,我前两天刚认识这小孩,她来我铺子买包子罢了。你先放开她,有什么疑虑,可以请几位道长出来评判。” 赵冬成一只手仍然抓着温绛耳的小手,另一只手猛地一推赵衍,“还用得着你教老子?只有挨着这小家伙我才能言语,放开她我都没法给道长解释,老子这辈子怕是离不……啊!” 话音未落,赵冬成一声惨叫,低头慌忙抓住盘绕在手腕上的银鳞白尾。 那尾巴原本只是冰凉刺骨,缠得很紧,没想到此刻才是真的发力,一刹那就勒进他手腕皮肉。 鲜血自他皮糙肉厚的手腕渗出,滴答落在地面,染红一小片白色雪泥。 “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啊啊啊!”赵冬成眼球暴突,脸色煞白,跪倒在地,另一只大手拼命扯拽幼兽的尾巴。 那尾巴却缓缓蠕动,肉眼不可见地震动,空气中震颤着低沉的嗡鸣,仿佛金属摩擦骨骼。 赵冬成本能地松开温绛耳的小手,蹬着雪地想要后撤逃跑,那如同锁死的银链般的尾巴却突然松开他的手腕。 毫无准备,赵冬成一脚把自己蹬飞出去,摔了个四脚朝天,张着嘴,无声地哀嚎:“哎哟!哎哟……我的手……我的手断了!救命啊!妖兽杀人啦!哎哟!” 然而,失去了温绛耳的碰触,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被扼住的怪响,没人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多数村民也并没有上前帮忙,心里只觉得这个横行霸道的村长儿子活该,妖兽又不会顾忌他是村长的儿子。 总算遭了报应。 惹谁不好,去惹一头一看就不是凡间生灵的妖,没被生吞了都是运气好,谁敢替他出头? 倒也有几个平日里巴结赵冬成的“哥们儿”上前搀扶。 本以为只是手腕被那妖兽的尾巴勒疼了,扶起来一看,几个大老爷们都吓得一激灵。 赵冬成的手腕皮肉已经被勒得完全凹陷开裂了,能看见森森白骨,两根骨头也已经断了一根,细的那根从手背处都戳出来了, “我的娘诶……”一个男人吓得后退几步,胆大的还在尝试用汗巾包裹伤口,为他止血。 “出什么事了?”三个修士刚好走出院门。 赵冬成发不出声音,被搀扶着来到修士面前,展示断手,咧着嘴满腔恐惧与委屈地指向人群中央那个抱着小怪物的小女孩。 身旁的几个男人替他解释了前因后果。 三个修士神色漠然地同时看向温绛耳和她怀里的小怪物。 “怎么又来一头妖怪?”江晏神色不耐地抱怨,“别又是什么上古神兽吧?” 修士的反应让众人十分疑惑。 这几位修士负责镇守金鳞山,从前但凡抓住潜伏在附近的妖兽,那都是要立即阵法围捕,一刻都不会耽误,何故此时却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 沉默片刻,从前雷厉风行的姚霜见才慢吞吞伸出手,并指运转凌厉,在赵冬成身上点了几下,帮他止了血。 跟在道长身后走出来的村长一探脑袋,才发现是自己儿子出了事,慌忙吩咐几人迅速送儿子去郎中家里医治断手。 赵冬成临走前还抓着村长的手,满脸豆大的汗珠,哭丧着脸,对着温绛耳的方向指指点点,想让村长知道温绛耳能帮他恢复嗓音,不能放走她。但没比划几下就痛晕过去,村长吓得亲自送儿子就医去了。 三个修士依旧淡定,漫步走到那伤人的小怪物身旁。 此时李放歌也已经忍不住冲到人群中央,正在检查温绛耳有没有被赵冬成弄伤。 赵衍蹲在另一旁低声询问状况。 温绛耳怀里的幼龙尚未解除战斗状态,一双竖瞳没再继续关注竹篓里的腊肉,而是警惕地盯着赵衍。 对它而言,赵衍也是可疑地陌生入侵者。 李放歌虽然并非在幼龙破壳时就存在于它领地的子民。 但她给它喂过奶,虽然没有成功吃到嘴里,但她已经被幼龙列入侍奉它的信徒范畴。 而赵衍是陌生者,他此刻靠得太近,是个威胁。 幼龙胖脸两侧的鬃毛微微张开,尾巴不断逼近他侧脸……又不断被温绛耳的小胖手按下去,不准它伤害赵衍。 “赵衍哥哥是我们的朋友噢。”温绛耳反复告诫。 小怪兽却还是盯着猎物一样一动不动地注视赵衍。 她把小怪兽的身体转了个方向背对赵衍,小怪兽仍旧努力扭着胖脑袋,费劲巴拉地斜眼看向身后的赵衍,像是在警告赵衍“所有者还在看着你,休想偷走所有者的兔子”。 担心小怪兽像刚才那样毫无预兆地用尾巴扭断男人的手腕,温绛耳想了想,再次一只胳膊卷住小怪兽脑袋,另一只胳膊卷住它身体,一只脚勾住它长长的尾巴。 果不其然,战斗状态瞬间解除。 幼龙刚破壳时期还处于重度本能反应期,只要被母龙用尾巴卷住,就代表喂食时间到了。 当脑袋身体和尾巴三个部位同时被施加压力,幼龙竖瞳瞬间展开,蛄蛹着正面转向温绛耳怀抱,昂起胖脑袋迫不及待伸出舌尖“嘬嘬嘬”起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立在一旁的江晏面无表情的询问。 李放歌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和头发,仰头紧张地观察顾青遮反应,“我们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是从鹅掌山上捡回来的。它打跑了那只大黑鸟,我猜想它或许能帮忙处理妖患,所以就……” 顾青遮一动不动低着头,无情绪地注视着那头小怪物。 平日里,只要李放歌说话,他的视线一定会追随她的眼睛。 天啊。他从前喜欢我,至少有一点喜欢我。李放歌心想。 当那些理所当然的关注消失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曾经发生过一些值得庆幸的事。 “打跑了那只大黑鸟?”江晏语气散漫地质疑:“你是说这只巴掌大的小怪物,打跑了远古魔神忘归鸦?” “也不算是真正的交手,是忘归鸦提出的一个赌约,赌这小怪物打不着他的脸,结果忘归鸦输了,就羞恼地离开了。”李放歌说出事情经过。 三名修士默不吭声地听完。 只有姚霜见脸上时不时有情绪闪过。 “忘归鸦说这小孩儿能够阻挠他的领域扩张?”顾青遮终于开口了,但视线依旧盯着温绛耳。 李放歌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我听不太明白,他一口认定是温绛耳坏了他的好事。” “温绛耳?”姚霜见瞳孔一颤,麻木的神色开始崩裂,眼神里似乎有激烈的情绪破茧而出,“她就是温绛耳?” “呃!”话音刚落,姚霜见忽然捂住心口,吃痛地低下头,眉心浮现出青黑色图腾,如同游蛇般蠕动,隐隐泛着绿光。 “冷静。师姐,念静心咒。”顾青遮面无表情地提醒。 “大姐姐?”温绛耳终于认出了姚霜见,她那天去山上找鹿角菌的时候见过这个高个头的女修,“你头上怎么了?”温绛耳指了指自己眉心位置。 江晏眼神一凛,“你怎么能看见……” “看见什么?”李放歌紧张地上前一步,观察顾青遮:“出什么事了?” “别过来。”顾青遮退后一步,别过头,像是不敢与她对视:“我没事。” “你们先带这孩子离开这里,这小怪物要先设法困进笼子里。”江晏似乎对温绛耳和李放歌都没有任何排斥,他上前对众人道:“我师门三人现在自身难保,师姐一直很牵挂这小孩,暂时……不能接近她,我们有我们的苦衷,不便告知,以免被恶人利用来对付我们。现如今只能等我们宗主赶到,忘归鸦那些邪术自然都会解除,请先回罢。” 李放歌满心担忧,下意识又上前一步,仰头看着顾青遮的脸:“你哪里受伤了吗?我铺子里什么药材都齐全,能不能让我帮你……” “不。”顾青遮别过头,“带这孩子回去,暂时不要来见我。” 江晏再次下逐客令,他甚至施展术法割裂了不远处一颗大石头,警告周围的村民立即扛着粮食回家,耐心等候。 无奈,李放歌只能跟随一众村民离开金鳞山。 赵衍扛起装着自家米面的扁担时,被李放歌叫住。 他刚才站出来保护温绛耳时,被赵冬成推倒在地,擦伤了手掌。 李放歌请他去家中清理包扎一下伤口。 如今各家医药铺子都不开门,万一伤口溃烂还真难处理,虽然伤势轻微,赵衍还是接受了掌柜的好意,一起去了李放歌的宅邸。 回到家后,李放歌虽然还在为顾青遮的事感到心急,但身体还是略微放松下来。 现在村长的儿子受了重伤,命在旦夕,暂时是没空找她的麻烦了。 而且那头小怪物似乎对陌生者的靠近非常敏感,不需要沟通,也会主动袭击陌生人。 这么一来,就算村长事后再来寻衅,李放歌也算是有点底气了。 就是那位江晏小道长出的主意不太靠谱。 江晏要她想方设法困住那头小怪物,把它关在笼子里。 可这头小怪物能一尾巴斩开忘归鸦的护体罡气,什么样的笼子能关住它? 就目前这小家伙的习性看来,肯定是吃软不吃硬,得设法先喂饱它胖胖的小肚皮,才是留住它的诀窍。 所以一回家,李放歌就吩咐秀兰拿来最好的药膏,给赵衍清理包扎伤口,又吩咐周婶去热了新鲜的羊奶。 李放歌用一根食指塞进幼崽嘴里,再次把它诱骗到自己怀里,然后拿起装着新鲜羊奶的葫芦,亲自给小家伙喂奶。 她觉得这么做能增加这头幼兽对她的亲密感,否则幼崽也不会只攻击赵冬成而不攻击她。 昂着胖脑袋嘬了一晚上空气的幼崽终于吃到了真奶,激动得两只小脚爪直哆嗦。 它两只前爪抱着奶葫芦,“咕嘟咕嘟”一口气咽了三口羊奶。 小肉爪突然松开了葫芦嘴,颤抖的小脚爪忽然僵住了。 幼崽停止了吮吸的动作,一双涣散的石珀色眼瞳陷入迷茫的呆滞状态。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28节 然后。 “呕——” “呕——” 胖胖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幼崽不断干呕,喝下去的三口羊奶全都吐了出来,洒在它的白肚皮上。 上当了。 这不是真的奶。 有坏人在喂伟大的所有者吃屎。 虽然没见过屎,但血脉里记载着远古时期的猛兽用来标记领地的物质,就有着类似可怕的气味。 “怎么了?诶?你不饿了吗?”李放歌吓得赶忙放下奶葫芦,抱起沉重的幼崽在怀里颠哄,“怎么都吐出来了呢?嗯?不喜欢喝羊奶吗?” 遭受打击的幼龙仍然在李放歌怀里愣着不动。 许久之后,幼龙的小肉爪按着李放歌胸口,努力昂起脑袋,注视李放歌。 它怀疑自己找错了龙母。 不会有真正的妈妈喂崽崽吃屎。 “看什么呀小家伙?”李放歌困惑地抱着幼崽走来走去的哄着,“你到底饿不饿嘛?你又没有牙,不喝奶那要吃什么呢?吃肉要噎住的呀?” 周婶在旁边都吓坏了,不知道夫人为什么出去一趟,就捡回来这么一头长得稀奇古怪的小怪物回家,还要为它吃奶。 但经过这片刻的观察,那小怪物似乎很温和。 周婶稍微松了一口气,才上前提醒,“掌柜的,您也知道,如今家里的食物全都味同嚼蜡,这羊奶入口,估摸着也是一股怪味儿,就算是野兽的幼崽,恐怕也是吃不惯的。” “噢!噢——你不说我都忘了!”李放歌这才想明白原因,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奶葫芦仰头尝了一口,顿时“呸呸呸”地吐出来。 “呕。” 李放歌龇牙咧嘴地放下奶葫芦。 这羊奶的口感并非只是失去原本的味道。 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陌生怪味儿。 跟原本的奶香味截然相反,有种油腻的臭味。 低头看向怀里满脸悲痛的幼兽,李放歌忍不住笑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它这么难喝,不是故意的!” 幼崽依旧充满怀疑和敌意地仰脸注视她,小眼神充满了失望。 “羊奶原来不是这个味道,真的。”李放歌一时也无法接受这个绝望的现实,本能地又拿起乃葫芦,凑近鼻子闻了闻。 幼崽一看见她又拿起那个葫芦,吓得两腮的金色鬃毛都竖起来了,开始对着奶葫芦哈气。 没有人能再喂它吃一口屎。 李放歌吓得赶紧把葫芦放回桌子上。 这可真是太失算了,几口羊奶下肚,都快把小怪物对她的信任耗光了。 “那怎么办呢?我不是故意的呀,现在哪里的食物都是一股怪味儿,没办法,你能不能将就吃两口?” 再将就的幼龙也没有吃屎的道理。 它不安分地在她怀里蛄蛹起来,要下地亲自寻找靠谱的信徒。 李放歌哭笑不得,“别拱了别拱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这小胖子虽然体格很小,但其实很沉重,像条大鲤鱼似的在怀里拱来拱去,胳膊还真吃不消。 偏厅里。 一尊小巧的青瓷香炉徐徐吐着青烟,升至半空,懒洋洋地舒展,却闻不到一丝一毫平日里沁人心脾的檀香之气。 桌上的茶点和果干也无人动过。 秀兰正在给赵衍上好药的伤手包扎。 而小话痨温绛耳已经围在赵衍身边,叽里咕噜地,把自己这些天在山上的历险记,全都绘声绘色说出来。 赵衍实在是有些羡慕这小孩的旺盛精力。 发生这么多事。 他听都听累了,温绛耳还在他周围蹦来蹦去,一会儿爬到圈椅椅背上讲,一会儿跪在他身旁的茶几上讲。 他发现了规律,她讲述故事的时候,喜欢被他用眼睛认真注视着。 如果他视线飘到其他地方,她就会攀爬到任何犄角旮旯的位置,尝试与他对视。 “噗……”赵衍被逗笑了,一只手捂着眼睛笑得肩膀发抖。 几天不见,这小孩吃了这么些苦头,居然更可爱了,叫他都没心思心疼她。 “凤凰先生的羽毛真的好滑的!”温绛耳激动地搓着小手继续回忆着。 忽然,她像脑袋卡壳了一样愣住了,呆呆看着赵衍。 “怎么了?”赵衍挑眉表示自己还在听,“他羽毛有多滑?” 温绛耳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低头想了想,有些羞涩地小声说:“凤凰先生说小兔子宝宝是先天神族后裔,意思是说小兔子是仙女吗?我知道我娘是大兔子仙女,可是别人总说她是妖怪,说我是小妖怪,但是凤凰先生说我是仙女噢。小兔子有可能真的是仙女。” 她有些没底气地躲在圈椅后面,仰头观察赵衍,“你相信凤凰说的话,还是相信村民?” “你可以既是仙女,也是妖怪,妖族也有仙女,妖族成仙的可多了。”赵衍认真的回答。 温绛耳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小眉头都皱紧了。 她不喜欢被当成妖怪,她希望赵衍选择相信凤凰的话,相信小兔子宝宝是仙女,“那你到底选凤凰还是那些坏人!” 赵衍仰头示意秀兰暂停包扎。 他起身绕过椅子单膝跪在小孩身边,郑重其事地回答,“我只选择相信你,兔子仙女。” 温绛耳因为太过开心,一伸脖子,笑出两排小白牙,有失仙女风范。 小胖手急忙捂住嘴,开心地摇摆身体,但小兔子还是故作风平浪静,“你手手还痛吗?” “不痛,本来就只是擦破点皮。”赵衍抬手看着纱布:“兴师动众来麻烦李掌柜,来这里其实主要是想搞清楚你光着脚,抱着头小怪物是怎么回事,这些天,道长让我们闭门不出,我一直在担心你这小家伙。” 温绛耳不太能理解他平静的叙述中饱含的关切。 她的小手抱住他的手腕,对着手掌吹了吹,“如果你的手痛痛,兔子仙女帮你吹一下,你就突然好了,伤口还会有点痒呢。” “那可真是太谢谢兔子仙女了。” 温绛耳喜不自禁地再次捂住嘴,开心得直跺脚。 她喜欢“兔子仙女”这个称呼。 因为她娘亲是大兔子仙女,她如果从小兔子宝宝变成大兔子仙女,就好像一部分阿娘其实陪在她身边。 她可以不用害怕孤单一人了。 “诶你别说,还真有点发痒。”赵衍隔着纱布蹭了蹭伤口。 “诶!诶你别乱碰呀!刚涂好的膏药都被你蹭没了!”秀兰急了,一把抓起赵衍的手,小心翼翼掀开纱布,愣住了。 “诶?你伤口怎么突然结痂了?刚才还没止住血呢……”秀兰一脸惊异。 赵衍也诧异地注视自己的掌心,最深的那个口子居然真的已经结痂了,有点发痒。 他转头看向温绛耳,“我想起来了,你娘就是几年前那个治病救人的温青妩!你会不会也有治病救人的本事,所以赵冬成一碰到你,就恢复了嗓音?” “额……”虽然很想吹牛,但温绛耳还是老实回答:“我娘还没教过我如何治病救人。” “或许不需要教呢?”赵衍眼睛亮起来,想起刚才在山下听李放歌所说的经过,“忘归鸦特地去山上找你,是因为你阻碍了他的术法,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天生就能克制他?” 温绛耳迷茫地注视他:“克制他干什么?” 赵衍抓起茶几上的一粒果干,放进嘴里嚼了嚼,依旧是味如嚼蜡。 他又拿起一粒果干,送到温绛耳面前:“你摸一下试试。” 温绛耳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伸手摸了一下。 赵衍立即将她摸过的果干丢进嘴里咀嚼。 依旧味同嚼蜡。 “好吧,那什么远古神兽的诅咒看来没那么好破解。”赵衍叹了口气,“但你确实能让哑巴重新开口说话不是吗?” 温绛耳没回答他,而是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吃起了果干。 她和赵衍都是客人,赵衍之前没碰秀兰端上来的茶点,温绛耳也不好意思吃。 现在赵衍吃了两颗果干。 温绛耳立即狼吞虎咽! “这你都能吃得下?这么难吃……”赵衍吃惊又心疼地看着小孩:“你饿坏了吧?” 温绛耳大口咀嚼这香甜的桂花饼和果干,“再来两盘小兔子也可以吃完!好好吃!” “好吃?”一旁的秀兰狐疑的抓起一个糕点咬了一口,立即又吐了出来:“这比啃蜡烛还难咽下去,一股怪味儿,又涩又臭。” 吃得倍儿香的温绛耳疑惑地看她一眼,塞满食物的小嘴努力反驳:“这糕点好吃极了,小兔子宝宝都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赵衍和秀兰都吃惊地注视着这孩子。 这食物现在的口感并非一般意义的难吃。 大家肚子都很饿,但是食物一入口,就有一种越饿越觉得难以下咽的恶心。 无法理解这小孩如何能吃得这么香。 赵衍忽然眼睛一亮,“对了,赵冬成得碰到你的手,才能恢复嗓音,会不会是……” 仔细想了想,他朝温绛耳伸出手,“抓着我的手,试一下好吗?” “干什么?”温绛耳虽然疑惑,但还是腾出一只小手抓住赵衍的两根手指。 赵衍再次尝试着拿起一粒果干,塞进嘴里。 一瞬间,他的表情如同拨云见日,全身心陷入久违的满足感。 食物的香甜味觉全都回来了!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29节 “天啊……你可真是个仙女!”赵衍惊喜得头皮发麻,双手抓住温绛耳的小胖手:“兔子仙女,你能不能帮帮我家人?我娘和我弟弟妹妹都还饿着肚子!” 温绛耳闻言立即停止了进食,嘴里塞满的糕点还没咽下去,就急切地回答:“你家里的食物吃完了吗赵衍哥哥?没关系,别担心,小兔子宝宝的山洞里有两头狼,都送给你回家烤肉吃!” “不是,家里还有米粮,但是吃下去没有饱腹之感。”赵衍解释:“但只要身体跟你接触,似乎就能让食物恢复原本的色香味,也不会感觉饿肚子了!” “真的吗?”一旁的秀兰立即一手抓住温绛耳的小胖胳膊,另一手拿起糕点又吃了一口,顿时整张脸都跟开了花似的:“哇!!!真的!又有味道了!好好吃!好好吃!” 都没心思感慨奇迹,饿了一整天了,秀兰抓着温绛耳的手就一顿胡吃海塞,把端给客人的茶点都自己吃了。 温绛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有点想继续吃糕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赵衍哥哥和秀兰一人抓着她的一只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刚才吃得太多了,他俩不想让她继续吃了…… 李放歌此时抱着不断扑腾的幼崽走进厅堂,焦头烂额地抱怨:“这可如何是好?羊奶也变了味儿,这小崽子吃了几口全吐了,现在不肯吃了,一直闹着要下地,它会不会跑回鹅掌山去啊?怎么办呢?” 仔细一看,丫鬟秀兰正在埋头狂吃客人的茶点。 李放歌一脸迷茫,还没见过自家贴身丫鬟如此失态,“秀兰?你这是作甚?” 秀兰闻言这才尴尬地咽下食物,松开温绛耳的手,颔首致歉:“失礼了,我今儿真是饿坏了。” “我们找出解决之策了,掌柜的。”赵衍转头惊喜地说,“你把小怪物交给温绛耳抱着,让她亲手喂食。” 李放歌的胳膊已经被幼崽折腾得快要长肌肉了,酸痛难忍,闻言二话不说,先把小家伙交给了温绛耳。 温绛耳接过扑腾中的小怪兽,“小怪兽怎么了?为什么拱来拱去的?” “它肚子饿了,又不肯喝羊奶。”李放歌把奶葫芦也递给温绛耳:“呐,这是刚热的新鲜羊奶。” 温绛耳接过奶壶,小胖脸露出惊喜又期待的神色。 小兔子宝宝都很久没吃过奶了。 “谢谢掌柜的!”温绛耳仰头就“咕咚咕咚”把羊奶干了。 李放歌欲言又止,禁不住掩口笑起来。 险些忘了,眼前这个小家伙也是个要人喂食的幼崽呢。 她转身倾身吩咐秀兰,再去挤一壶羊奶来。 温绛耳腿上的幼龙突然停止了蛄蛹。 它扬起胖脑袋,一双石珀色眼瞳震惊地注视着自己的兔子子民。 兔子…… 所有者的兔子在吃屎啊!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子们的爱!本章也抽一波入v快乐小红包[撒花] 第22章 幼龙震惊:这就是奶的滋…… 温绛耳很快喝完了一整壶香浓醇厚的羊奶,满足地舔了舔嘴唇,打了个饱嗝,混合着桂花糕和奶味的饱嗝。 她腿上的幼龙依旧震惊地仰着胖脸,注视她。 即便是远古神族也很难在一头幼年烛龙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表情。 幼龙年纪轻轻就有了沉重的心事: 所有者的子民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这跟所有者本身的实力有关么? 它到底是不是一条强大的龙? 一般情况下强大的龙的信徒是吃屎度日吗? 那他们要用什么供奉伟大的所有者呢?真是令龙担忧。 “怎么样,小兔子宝宝?”李放歌上前捏了捏温绛耳的小胖脸,“还饿吗?家里多的是糕点奶水,让秀兰再给你拿。” “吃不下啦!”温绛耳拍拍胖胖的小肚皮,“都吃到嗓子眼啦!真好吃!谢谢掌柜的,我会去给你找好多鹿角菌!” 李放歌一愣,叹息一声,蹲到她面前抚摸她的脸:“不用再想着如何跟我交换食物了,此前你去店里要帮我采草药,我是以为你在家吃不饱,想挣点零用,今日才得知你已无家可归,我既带你回来,就是愿意喂饱你的。” 温绛耳歪头与她对视,小脑袋好一会儿还是没转过弯来,“可是我没有钱,不找鹿角菌,要怎么跟你换吃的呢?” “为什么一定要换呢?”李放歌笑着挑眉,“你再小些的时候,你娘喂你吃好吃的,你拿什么跟她换了吗?” 温绛耳想了想,困惑的摇头,耐心解释,“小兔子宝宝那时候是个很可爱的兔子,阿娘非常喜欢,但是现在不可爱啦,要一直干活才可以吃饱饱,小兔子宝宝会洗衣烧饭,砍柴砍不动,但可以去找鹿角菌!” 李放歌脸一沉,嘟起嘴,用小孩子的口吻跟她争论:“谁说你不可爱了?嗯?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孩。” 温绛耳一愣,猛吸一口气,小声问:“真的吗?” 一旁看热闹的赵衍哈哈笑起来:“那可太可爱了,就这么跟你说吧,每年来我摊位要饭的乞丐没有三百也有两百个,你是第三个长得白白胖胖还能从我手里拿走馒头的,前两个都是流落街头的孤儿寡母,都瘦脱了形。” 温绛耳没听懂这种举例证明,还是激动地看看掌柜的和赵衍哥哥,捧起小胖脸,“我很可爱!我还是很可爱的小兔子宝宝吗?李夫人说我话太多吃太多讨人厌,是骗我的?” “额这个嘛……”赵衍欲言又止。 李放歌坦白挑明:“话多和吃得多并不代表讨人厌,我就觉得话多又能吃的小兔子宝宝最可爱了,是你继母不懂得欣赏。” “哇!”温绛耳开心极了,紧紧搂住腿上的小怪兽左右快速摇晃,“小兔子宝宝又变回可爱的兔子啦!可爱可爱可爱可爱!” 幼龙的竖瞳再次本能地舒展,被用力卷住时会产生安全感和食欲。 但它被勒地打了个嗝。 一股刚吃的羊屎蛋子味。 食欲消失,幼龙伸出的小舌尖停止了“嘬嘬嘬”。 生无可恋。 秀兰端着热好的奶葫芦回来递给掌柜的。 李放歌深吸一口气,有些没信心地看了看那头小怪物。 “这奶味儿现在变得很怪,这小家伙可不如小兔子宝宝不挑嘴啊,真的要再喂吗?我都怕它生气气跑了。”李放歌还指着这小怪物帮她镇宅呢。 “不是不挑嘴。”赵衍递了块糕点给李放歌,“你抓着小兔子的手再吃一口试试。” 李放歌嘴里也还残留着羊奶的怪味,神色为难地摆手:“不了不了,我现在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宁可饿着。” 赵衍依旧坚持递给她:“试一下就明白了,包你有胃口。” 李放歌好奇起来,接过糕点,另一只手握住温绛耳手腕,小小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的桂花糕在舌尖绽开,甜蜜的桂花香瞬间冲散了残留的异味,像一股暖流直冲喉咙。 李放歌眼睛一亮,满脸震惊地看向糕点,都没空发出惊叹,忍不住三两口把整个桂花糕给塞进了嘴里。 豆沙与花香交织,层层叠叠,冲击着枯涩了一整日的味蕾。 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与满足感直冲眉心,她眯起眼睛,缓慢咀嚼,都舍不得咽下去。 生平第一次觉得桂花糕居然如此美味。 “哇!”李放歌下意识松开手捂住嘴,以免太过震惊而喷出食物。 然而刚一松开温绛耳,嘴里的美味立刻变得味同嚼蜡。 她赶忙再次握住温绛耳的手,耐心等食物完全咽下去才松开,她站起身震惊的看向赵衍:“为什么抓着她的手就能恢复味觉?你怎么发现的!” 赵衍把此前赵冬成抓住温绛耳时恢复嗓音的经过告诉李放歌,“正因如此,赵冬成想抓她回家,才被那头小怪物袭击了。所以我猜想,温绛耳可能有某种克制妖魔诅咒的天赋。” 李放歌心中一阵狂喜。 这样岂不是不用担心饿死了? 可随之而来的担忧又让她皱起眉。 “这对于我们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可对于这孩子而言怕是……”李放歌有些心慌地看向赵衍,“你也知道,我族中人常欺我孤身一人,没有丈夫公婆,如今村长儿子既然已经知道温绛耳有这样的本事,只怕我孤身一人,难护住她。” 赵衍一惊,皱眉垂眸细思,“这确实是个问题,那赵冬成只要没死,绝不会放过能让他再次开口说话的活宝贝。这孩子家里该是还有个父亲,我们……” “哪里能靠得住那没用的爹!没出事的时候都把孩子赶出家门了,还指望他能为了孩子得罪咱们村的村长?” 李放歌试探,“我在想,你方不方便把孩子带回家养过这段时间,期间所有吃喝用度都算我的,只等天水宗的宗主赶到金鳞山,我们就算熬出头了。” 赵衍面露难色,坦白道:“您有所不知,我爹年前在山上运送木材时出了意外,家中如今只有我一个尚未弱冠的男丁,怕也抵挡不住村长的磋磨。” “如此……恕我唐突了。”李放歌满心焦灼。 原本想着如今村里闹妖患,村长儿子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无论如何都没功夫来跟她闹事。 转眼间,刚带回家的小兔子宝宝,成了唯一能抵抗忘归鸦诅咒的香饽饽。 这可不就糟了吗? 简直像把一块大金砖挂在家门口似的,没人打她主意就怪了。 消息一旦传开,邻村的大势力家族也不可能放过温绛耳这个宝贝。 温绛耳要是能被好心人家接走,真当宝贝供着,她倒也能安心。 可这世道,她活了这些年,早已经看透了。 一个五岁孩子有此等天赋,怀璧其罪,不敢想象会被贪婪的权贵如何压榨。 慌乱间,李放歌低头,视线落在温绛耳怀里的小怪物身上。 那小怪物此刻正低着头,一下一下舔肚皮。 但它似乎不是爱干净,一路上她观察过它的一些习惯,这个动作是用来告知周围人:它肚子饿了。 它可能是觉得肚皮难受。 李放歌回过神,赶忙把刚热好的奶葫芦再次交给温绛耳,郑重地提醒:“绛耳,你把这壶奶喂给这小怪物吃,你抱着它,它就能尝到奶味了,想办法让它知道只有你喂它吃的东西是美味,到时候它可能就会跟在你身边,不会乱跑,这样就不怕他们上门来抢你了。” 温绛耳虽然一直在仔细听大人们说话,但还是稀里糊涂地没搞明白。 “谁要抢小兔子宝宝?为什么要抢?因为小兔子太可爱了吗?” 她一边问问题,一边接过奶葫芦,调转了方向,葫芦口朝下,对着怀里小怪兽的嘴怼过去—— “嗒。”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30节 小肉爪突然挡住了葫芦口,幼龙缓缓抬起胖脑袋,石珀色的双瞳充满着警告的决绝。 不。 伟大的所有者绝不再吃一口屎。 嘴里那股羊奶味道还没散去。 余音绕梁了属于是。 温绛耳抖了抖葫芦,想抖掉它的小爪子,开开心心地哄它:“松手呀,喝奶啦!好喝的羊奶噢,好香好香!” 然而小怪兽的爪子死死摁着葫芦口,温绛耳完全压不下去。 但这是掌柜的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小兔子宝宝必须完成。 温绛耳深吸一口气,把小怪兽平摊在腿上,双手抓住葫芦口,猛地怼向它的嘴! “嗒。” 躺着的小怪兽依旧用短短的小肉爪,精准的阻截了喂屎攻击。 “呜……呜!”温绛耳死命摁半天,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小兔子宝宝掰手腕从来没输给七岁以下的小孩!它怎么力气这么大呀!” 李放歌急忙劝解:“你别急,慢慢来,你不是能听懂它说话吗?能不能顺着它的意思来?” 温绛耳冷静下来,听从建议,进入了感知状态,听见小怪兽发出的震波后,整个兔子都懵了。 “它在说什么吗?”李放歌问。 温绛耳有些迷茫地尝试把它发出的感受转化成语言—— “很混乱,它好像在说‘停止,停止,所有者愤怒,大发雷霆,停止,停止……’?” 不等温绛耳转达完毕,手里的奶葫芦忽然被小怪兽尾巴卷住,一瞬间就从她双手中抽走! “啊!”她低头一看。 小怪兽胖脸威严地注视着她,尾巴将奶葫芦举高,松开。 “咚——”奶葫芦掉落在地上。 温绛耳愣住了。 这小怪兽似乎在对她示威。 为什么? 它明明很饿,却不肯吃她喂的美味羊奶。 是不信任吗? 温绛耳莫名一阵委屈,就好像这头小怪兽不该拒绝她的投喂。 冥冥之中。 似乎期待着一种绝对的亲密,不分彼此的信任。 就像史书里荒元纪年,那对共同主宰三界的烛龙和朏朏。 不论是正史野史,那对携手掌权的神明似乎总是亲密无间—— 在烛荒刚成年的那段时间,他青梅竹马的小朏朏也曾对他产生过一丝不安的距离感。 烬土之战凯旋后,庆功宴上,烛荒忙于应付各方神官的敬酒。 都没有急着找她吹嘘他如何所向披靡,如何屡立战功。 她有些失落,散宴后没打招呼就回到自己寝宫。 当然她知道他很快会找上门。 她刚在寝殿西暖阁坐下来,就响起敲门声。 听敲门的节奏和动静,他该是已经感觉到她今晚不对劲。 她抓起一本书假装翻看,才若无其事地说“进来”。 他轻轻推开门,比在战场上观察敌情还谨慎,迈步走进暖阁,从各个角度分析他的小朏朏姿态上是欢迎他还是在怄气。 “想继续看书。还是想听三界战神亲自为你自我吹嘘一整晚?”他用低沉的震波同她玩笑。 “我在宴席上已经听别人吹捧战神,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她懒散地胳膊支在扶手上,一手托着脸,继续盯着书页,“都没人提我感化岫山那三兄弟的功绩,他们眼里只有打打杀杀。” 他抬脚把凳子勾到她贵妃椅边,在她身边坐下来,“母后上个月就开始筹办,还没办?” 她耸耸肩,“最近他们都在忙烬土洲叛乱的事,顾不上。” “我给你办。”他看向她:“现在就办。” 她终于笑起来,“我的汪汪小狗龙打算连办两场庆功宴,吃撑各路神仙?” “把鞋穿上,换套冕服。”他站起来,快步走向门外,“我去把他们都叫回来。” “哈……”她笑得近乎傻气,心里滋生的那点不安被填平,捡起靠枕,砸向他高大挺拔的后背,“疯子小狗龙。” …… 温绛耳此刻莫名心慌。 像是失去了信任。 她以为小怪兽帮她打跑那个骂她小妖怪的男人,就代表小怪兽把她当成了朋友。 可它竟然故意丢掉她喂它的奶葫芦。 看着它冷漠又带点挑衅的胖脸。 温绛耳的征服欲燃起来了。 “你只要喝一口,”她捧起小怪兽的胖脸,眯起眼讨价还价:“如果不喜欢喝,小兔子保证再也不喂你,就嘬一口试试!” “呼——呼——”幼龙一脸不耐烦地打着小呼噜,抖了抖身体,从温绛耳手中挣脱,转身蹦下地。 “哦!”李放歌惊呼一声,没想到这小胖子这么灵活。 放弃求投喂后,这小怪兽根本不会继续在人怀里扭动。 可能是以为他们只会给它喂那种难吃的羊奶,它要自己去觅食? “不能让它跑丢了!”李放歌急切地扑上去,想把它抱回来。 温绛耳站起来:“它好像不太开心,没有要离开,它在说‘困倦’,它想找个窝睡觉。” “它想睡在哪个屋?我都能腾出来给它。”李放歌说,“千万别让它离开这里。” 温绛耳双手叉腰:“小兔子宝宝不会让朋友饿着肚子睡觉!” “你要干什么?”赵衍上前:“你不是说它不开心吗?万一伤人就糟了,让我来抓它吧。” “不用,”温绛耳一抬手,神色笃定:“你们忘了我有对付小怪兽的绝招吗?” 她弯身捡起地上的奶葫芦,藏在身后,跟上小怪兽的脚步,缓缓趴在地上,与它一起在地面爬行。 小怪兽似乎有些好奇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伸出两只前爪,伸了个懒腰。 温绛耳趁它打哈欠的瞬间,陡然出击,一手圈脑袋,一手圈身体,再次卷住了小怪兽。 被迫开启进食状态的小怪兽,眼瞳瞬间放空,昂起脑袋“嘬嘬嘬”地本能吮吸。 温绛耳当即拿起奶葫芦,怼进它嘴里! 幼龙绝望地摇摆脑袋,最后的挣扎:屎啊!! 还是无法克服本能的吸了一口…… “咕咚。” 羊奶真正的滋味灌入口腔的一瞬间,整头幼龙都伸直了,两只后爪紧绷着张开,一双金瞳收成竖线,又迅速扩张。 短暂的停滞。 幼龙的尾巴卷住了温绛耳的手腕,小肉爪抱住葫芦,“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第23章 这是龙给兔子打下的新领…… 虽然喝奶喝得很卖力,但毕竟是刚破壳不久的幼崽,嘬了好一会儿,才把跟它身体差不多大的奶葫芦给喝完了。 温绛耳得意地直起身子,低头看着被奶“迷倒”的小怪兽,“怎么样,小兔子宝宝没有骗你吧?好喝吧!” 李放歌很期待喝完奶的小怪物,对温绛耳展现出依赖之态。 但她还是高估了小怪物的理解能力。 喝完一壶奶的小怪物,陷入了醉奶状态,抱着奶葫芦躺在地上,一双瞳孔放大的金瞳,近乎深情的注视着葫芦。 葫芦就是幼龙的新妈妈。 李放歌:“……”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可能要让它多吃几次羊屎蛋子口味的羊奶,它才能把美味的食物跟温绛耳联系在一起。 此刻的幼崽已经吃饱了,昏昏欲睡。 李放歌也没法逼它再吃一顿,只好走过去把它抱去卧房。 她得好好把这小怪物伺候舒服了,让它无法再习惯野外生活,这样就不担心它跑丢了。 这小家伙看起来肥嘟嘟呆呼呼的,但它如果想离开,肉眼都没法看住它。 因为它身上的透明软鳞冰冷刺骨,李放歌已经习惯在抱起它之前拉长棉服袖子盖住手,这也只能缓解过分扎手的凉意。 但这次抱起小怪物的感觉不太一样。 那种透过棉服渗透全身的刺骨寒意,居然没有瞬间涌上来。 她好奇的伸出食指摸了一下它吃饱饱的小肚皮。 居然是温热的。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31节 “诶?这小怪物居然变暖和了,你摸摸看!”李放歌惊奇地招呼温绛耳。 “哇!真的诶!”温绛耳觉得暖和的小怪兽比之前可爱多了。 两人对着昏昏欲睡的醉奶小怪兽一顿揉捏,又搓它胖脸,又揉它肚皮。 温绛耳甚至拎起它完全放松的细长尾巴,卷在自己脖子上,假装成银制项链,问掌柜的好不好看。 一旁的赵衍看得心惊肉跳。 姑娘们大概天性对幼崽有亲近感。 面对这么一头轻松扭断壮年大汉手骨的危险妖兽,这一大一小俩姑娘,居然敢这么胡乱折腾它。 好在幼兽大概是真吃饱了很满足,睡得死死的,温绛耳把它的鬃毛编成小辫子它都没动静。 虽然还有很多放不下的心事,但这一天着实操劳,天黑没多久,李放歌就安排孩子们去厢房各自歇下了,自己洗漱后也是倒头就睡。 - 这日清晨,两只躲避忘归鸦巡逻的狐妖终于找到了鹅掌山灵力爆发的来源。 一个山洞,洞外还有燃尽的火堆,但洞里没有人。 两只狐狸展开护体阵法,警惕地踏入洞中,洞里却并无妖魔。 浓烈的灵气来自山洞深处,一颗破损发光的蛋壳。 担心是陷阱,两只狐妖捡起蛋壳和所有碎片,溜出山洞,躲到自己的结界内,才开始仔细检查。 扒在蛋壳上看了一上午,依旧困惑不解。 这蛋壳上有鳞片一样的纹路,但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质地,硬度惊人,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灵力。 “算了,管它是什么妖物的壳,反正肯定是捡到宝贝了,还这么大一只,都够打一片胸甲和一把灵刀了,有了它,忘归鸦也未必是我俩的对手,看他还怎么独占金鳞山!” 年长些的狐狸精有些担忧,“这蛋壳是个宝贝没错,怕就怕过分宝贝。若是什么上界仙魔产下的蛋,幼崽懂事后,只需心念一动,便能召回自己的蛋壳,化为伴生神器,咱俩岂不是辛辛苦苦为他人作嫁衣裳?” 年轻的狐狸不以为意,“哪里有上界的仙魔会在山洞里产子?真是那等宝贝,能把这壳丢在人间为祸四方吗?您老就别瞎操心了,快想想有什么办法炼化这宝贝,也太硬了这壳……” - 几日之后,幼龙发现了把屎转变成美味食物的诀窍—— 只要用尾巴卷住它的兔子子民,一切食物都会变得口感不错。 温绛耳也发现了规律。 这头傲慢的小怪兽,每天都会定时巡视它的“新领土”。 过程中经常突然抽风,蹦来蹦去地变成重影,跟空气中不存在的敌人进行作战训练。 战斗完了,小怪兽还会偷偷斜眼观察小兔子宝宝,发出“厉不厉害厉不厉害厉不厉害”的震波。 除此之外,它每次安静地主动走到她身边,用尾巴卷住她的脚踝,就代表它饿了。 温绛耳很喜欢喂它吃奶,因为每次吃完奶,小怪兽就会瘫在地上,任由她揉捏它的小肉爪和尾巴。 它清醒的时候很凶,不让人乱碰。 而且在它吃饱的时候,“三段式卷怪兽大法”会对它失效。 只有它真的饿的时候卷住它,才会让它瞬间陷入等待投喂的状态。 而现在掌柜的提供了充足的食物,小怪兽不饿的时候连抱都不让人抱。 只准它主动卷住温绛耳的脚踝,不准温绛耳拿它的鬃毛编小辫子。 真是个非常霸道、不讲理、不公平的坏小怪兽! 不过,阿娘说过,小兔子还是个小宝宝,可以犯错,要耐心教导。 温绛耳知道,小怪兽也是个小宝宝,她可以耐心把它教导成一个乖乖的可爱小怪兽。 一个好宝宝,首先应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温绛耳知道,自己的名字取自与众不同的瞳色,和一对格外长的耳朵。 而小怪兽周身是清冽干净的银白色,就像皎洁的月亮,还有一根长长的尾巴。 “那你的名字就叫皎尾,好不好?” 温绛耳羞涩地抓住小怪兽的爪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温皎尾。啊,真好听!” 幼龙没回应,双瞳转向院门方向。 “只要你答应当我的女儿,我可以每天晚上唱歌哄你睡觉,怎么样?”小兔子宝宝两眼发光。 “砰”地一声巨响,院门被一群庄稼汉踹开。 “钟家寡妇呢?你们家的粮怎么还没交上来?神婆马上就要开始做法了。” 蹲在石桌后的温绛耳吓得一把抱住小怪兽。 她是隔壁宿云村的小孩,不认识这些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冲进来。 即便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她急忙低头,看向身旁纹丝不动一脸冷漠的小怪兽,小声拍哄:“别害怕,皎尾,为娘会保护你!” 小怪兽依旧没什么反应,换作它刚破壳那日,这群惊动它的人族该是已经被带着闪电的冰锥包围了。 但此刻无事发生。 因为近些天,赵衍带着全家来到李放歌的宅邸,是为了接触温绛耳,以便恢复味觉和饱腹感。 每次领土上多一个陌生人,幼龙都会警惕地进入战斗状态。 所以,前几天算得上鸡飞狗跳惊心动魄。 每次它尝试袭击入侵者,温绛耳都会用身体卷住它。 虽然肚子不饿,但这种被卷住的安逸感,会让幼龙本能解除战斗状态。 目睹入侵者与自己的子民产生非战斗性接触,幼龙在认知上发生了改变。 它现在认为目力所及的所有领土都是他的新领地,领地上的生灵,都是新子民,不需要猎杀。 这两日,赵衍年幼的妹妹还请求温绛耳,可不可以让她摸摸小怪兽。 温绛耳为了结交新朋友,就从背后卷住小怪兽,让它保持放松,避免伤人,很够义气地招呼,“快摸!摸一下就跑!小兔子宝宝会帮你摁住小怪兽!” 看见新子民哆哆嗦嗦地走到面前,幼龙昂首挺胸,张开金色的鬃毛,准备接受顶礼膜拜。 新子民一脸羞怯地伸出手,摸了摸伟大的所有者的肚皮。 幼龙威严的石珀色双瞳里写满了疑惑。 这是拜见神明的礼节么? 这不会有些冒犯么? 但是没办法,这世间没有生灵回应它疑惑的震波。 短短几日,幼龙不断推翻自身血脉本能里自带的认知,努力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世间。 毕竟兔子口味的羊奶很好吃。 其他细枝末节不重要,伟大的所有者可以略微纵容。 周婶和秀兰慌慌张张迎出门,颤声对那群庄稼汉赔不是:“掌柜的去金鳞山给几位道长送药材去了,诸位爷稍安勿躁,先请进屋喝口茶罢!” “怎么回回都出远门了?我看是故意躲着吧?”为首的汉子扬起下巴,“平日里闹个水灾虫灾的,村里筹款,你们家借口一堆,这我也管不着,可此番村长自掏腰包,去神庙里请来了神婆,是为了给乡亲们的救命粮食驱除诅咒,你们家还在这避而不见,日后若是就剩你家没有能吃的粮,还要乡亲们来接济你,真是误事!” 男人手一挥:“给我搜!” “诶!诶!各位爷!不劳驾各位爷!小的去给您扛粮袋出来!”周婶慌慌张张地想拉住几人。 “什么神婆呀?”躲在石桌后的温绛耳走出来,她听明白这些人要拿走掌柜家的粮食。 小兔子宝宝在这里白吃白喝这么多天,不能眼睁睁看着陌生人拿走掌柜的东西。 小兔子宝宝会看家。 虽然心里很害怕,但还是神色平静地走出来,温绛耳仰头看向最高大的男人,“掌柜家的粮食没有被诅咒,这里有兔子仙女,不需要神婆。” “什么兔子仙女?这寡妇家里拿来的孩子?一边儿玩去。”男人不耐烦地一挥手,继续指挥手下运粮。 温绛耳气势汹汹地嘟起嘴,“我知道,掌柜的告诉我,村子被凤凰先生的诅咒笼罩了,村民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但现在,只要有兔子仙女在,凤凰先生的诅咒就会失效。” 男人苦笑一声摇摇头,看着手下陆续搬出米袋和鸡鸭,随口回应,“这位仙女究竟何时才会显灵?乡亲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随时可以显灵。” 男人垂眸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向这小鬼头:“噢?” 温绛耳翻出兜里的油纸包打开,捏了一小块指甲盖大的桂花糕,朝他伸出左手,命令似的开口:“你蹲下来,抓住我的手。” ----------------------- 作者有话说:所有者的兔子超级加辈! 第24章 姐宝龙的兔子为什么不喂…… 青岚塔不过是座八层高的塔,天水宗后山有几十座这样的镇妖塔。 只因两年前,一只名叫温青妩的朏朏被关入塔顶,一轮又一轮的守塔弟子,对着塔顶无比憧憬。 满脑子说不上是邪念,但也算不得清净。 朏朏族,那可是古籍中曾经主宰三界的远古三圣族之一,说是有着魅惑天地万物的天姿。 小时候听说书的讲,一代又一代古神枭雄,折在朏朏手里的数不胜数。 听着那朏朏就跟上古时期的狐媚子似的,一天天的啥也不干,光找实力强的枭雄谈恋爱了。 事实并非如此。 话本说书的爱讲这些个八卦秘闻,只是因为老百姓们爱听。 正史里的朏朏族是极为孤傲的性子。 自从堕天后,朏朏一族就再没出过霍山一步,不肯受世人一炷香的供奉。 足以见得,这青岚塔上关押的朏朏有多么稀奇。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32节 那只朏朏刚被关在塔顶的时候,时常不分昼夜的坐在窗边,长睫落寞地低垂,半遮着绛色双瞳,清泠泠望着金鳞山的方向。 修士们都以为她在恨自己没能及时修成飞升,即便是远远看着那张带着悲切沉郁的面容,那朏朏也透着股不可亵玩的冷傲。 曾经,天水宗的宗主亲自拜访,那朏朏都跟哑巴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但这么熬了一年,她开始变样了。 不夸张的说,她有时候会主动对塔下仰望她的修士们露出媚笑。 有过几个自以为是被天女相中的修士,半夜偷偷爬上高处,隔着结界,企图与天女交心。 天女随便敷衍两句,就开始诱惑修士去金鳞山下的宿云村,帮她打听打听一个叫温绛耳的孩子过得好不好。 事情逐渐传开了。 这天女下凡,是为了跟个腌臜的凡人汉子偷情,还产下个半妖孩子。 这何止下凡?等于直接跳进了粪坑。 给凡人生孩子的朏朏,相当于村里偷汉子的漂亮农妇,凡人也都敢编排她的荤段子。 没有人搭理她处心积虑的请求。 直到去年秋末。 从烬土洲伏妖归来的大师姐姚霜见回宗。 刚巧听说,她此前与师尊合力捉回来的朏朏,最近在闹绝食。 姚霜见战甲未卸,就急匆匆登上塔顶,询问那朏朏有什么要求。 朏朏没认出一身战甲的姚霜见,以为是天水宗派长老来跟她谈判。 毕竟真死了只朏朏,霍山的朏朏族追究起来,第一大宗也难兜得住。 见面之前,温青妩还在发疯。 把寝室里的铜盆摔得震天响,衣柜也被推倒了。 她没想到霍山的族人真会对她不管不问。 她不敢相信自己在这方寸之地熬过了两年。 她不敢想象那凡人赌鬼花光了银子,会怎么对待她女儿。 若早知会有母女分离的一天,她宁可把孩子留在霍山,也不会在凡间挑个视财如命的男人以便拿捏。 毕竟正经人家不会收留一个来历不明又不让碰的女人。 随后,她听见守塔的弟子恭恭敬敬地说了句,“首座里边请”。 蓬头垢面的温青妩一转头,看见个高个头的白净青年站在门口看着她。 看傻了眼的样子。 姚霜见当时是真傻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此前捉回来的天仙,变成了这般落魄撒泼的模样。 但温青妩误解了那人眼中的震惊,凡间的男人初次见她时,多半会露出这般呆傻之态。 短暂的沉默对视。 温青妩在一堆废墟中挺起薄肩,只稍稍理了理蓬乱的发髻。 起身翩然走到姚霜见面前时,温青妩就变回了说书人口中,那个一笑百媚生的古神朏朏。 宗门里的人说,那朏朏给他们大师姐下了蛊。 原本已经能争一争阁主之位的姚霜见,入冬前,竟然主动请缨,去守护金鳞山。 如今三个多月过去,再次有高阶修士踏上青岚塔,找到温青妩。 但并不是带回了温绛耳的消息。 而是金鳞山被忘归鸦利用,整个烬土洲都快被忘归鸦的静谧天幕笼罩。 修士们想请温青妩协助,驱逐忘归鸦。 忘归鸦这种魔神很让人头疼,战斗力算不得多强,但却有剥离五感的天赋。 非常善于遁形,打不过就跑。 唯有朏朏族,是这黑鸟的克星。 - 那汉子烦躁的吼声到了嘴边,对视上温绛耳认真的眼神,火气一下子灭了。 深吸一口气,他耐心地又说了一次,“我没空陪你玩,躲一边去,小心磕碰。” 温绛耳不依不饶伸着手,“你不是说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吗?兔子仙女可以帮你!快呀!就抓一下,快蹲下来!” 看着这个急得跺脚的可爱女娃,那汉子不禁想到了自家孩子,无法抑制地心软了。 他尴尬地看了看周围搬运粮食的手下,往角落走了两步,才蹲到地上,无可奈何地看向温绛耳,“你究竟要我干什么?快点嘛!” 温绛耳惊喜地跟过去,迫不及待抓住他粗糙的大手,把那一小块桂花糕塞进了他嘴里。 男人本以为小孩想要捉弄他,刚要吐掉嘴里的东西,就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美妙滋味融化了。 他不是没吃过桂花糕,也不只是因为接连几日没尝过食物的滋味。 抓住这小孩手的一瞬间,感官就好似被放大了几倍。 桂花糕的花香和甜糯,一瞬间贯穿灵魂般浓烈。 他舍不得吞咽,但喉咙已经本能地咽下了那一小口糕点。 恍神许久,他惊愕地看向眼前的小孩,“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哪来的驱除诅咒的食物!” “嘿嘿!”温绛耳得意地扬起小胖脸,“都告诉你啦笨蛋大叔,食物没有被诅咒噢,掌柜的说,凤凰先生剥离了凡人的味觉,只有兔子仙女能救你们。” 大汉似懂非懂。 但他此刻已经相信这小孩绝非凡人。 一时间思绪纷飞。 难怪这钟家寡妇不想给粮食驱除诅咒,原来在家里藏了这么个小仙童。 可是这事儿非同小可,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告知村长。 李放歌这人平心而论,还是真有些善心的。 如果能直接救下所有村民家的粮食,她应该不可能藏着掖着,这也是大功一件。 那她为何没公开呢? 思前想后,这汉子决定亲自去金鳞山,找李放歌问个明白,以免这小仙童有什么要紧,不便公之于众。 起身之后,他让三个手下把米粮先抬去祭坛准备驱魔,又吩咐两个自家表弟,留在这宅子里看守那女娃。 两个表弟忙着去看神婆驱魔,不耐烦地问大哥为何要他们留在此地,给个小寡妇看家。 那汉子便把小仙童能给粮食驱邪的秘密,告诉了表弟,要他们一定仔细把守家院,暂时不能让村长一族知道,等他弄清状况回来再作打算。 两个表弟惊呆了,回过神后,只神色凝重地点头答应,让大哥放心去找掌柜的。 眼看着家里的几袋米和鸡鸭羊被运上牛车,周婶和秀兰也没阻拦,还吆喝着“大爷们路上小心”。 掌柜的这些天,早就劳烦赵衍帮忙,两家子人一起,把庄子里的存粮全都藏去秘密地窖了。 家中这点粮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周婶和秀兰淡定的走回院子里。 躲在门后高家兄弟俩一左一右窜出来,用棒子打晕了这对仆从。 “嗯!嗯!!!”布条蒙着嘴的温绛耳拼命哼哼,但小手被困在石凳上,没法冲过去救人。 那高家兄弟俩等表哥一走,就毫不犹豫地下手。 他们可不如表哥那般道貌岸然,成天把道义挂在嘴边。 听说这小娃娃能给粮食驱邪,无异于捡到一只聚宝盆。 神婆有法术,他们对付不了,而这小娃娃,他们还能对付不了吗? 只要把她捉回去藏起来,每天驱邪一石大米,卖给达官贵人,这辈子吃香喝辣不用愁! 两人喜不自禁的走向那孩子,展开麻袋,准备把她伪装成大米扛出去,动作十分轻柔仔细,生怕弄伤了这个小财神。 “嗯!嗯!嗯!!”温绛耳急切地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摇晃奶葫芦的小怪兽,想让它用尾巴割断她手上的麻绳。 赵衍哥哥一家此刻就住在三进院东厢房里,她只要大声喊就能听到。 刚才那两个人毫无预兆地捂住她嘴把她捆起来,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 小怪兽只是安静地在不远处看他们行动,等温绛耳被捆起来,它才走过来,用尾巴卷住她脚踝,想要她喂奶。 温绛耳都快急炸了。 这小怪兽前两天看见谁都想揍一顿,现在家里真来坏人了,它却忙着吃奶。 但是奶葫芦是空的,它光是卷住温绛耳,还是喝不到奶,只能绕着温绛耳转圈,小爪子不断举高奶葫芦,小嘴反复吮吸。 温绛耳当然知道它的意思是肚子饿了,但她现在动弹不得。 两个男人走过来拎起温绛耳,直接放进麻袋里。 “呼。” “呼。” 幼龙对着两个新子民举起奶葫芦,示意他们先不要玩了,给它满上奶。 这些天看见温绛耳和赵衍家姊妹玩过很多古怪的扮家家游戏。 幼龙现在是个比较开明的所有者,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兔子被塞进麻袋是不可接受的事。 但是它真的饿了。 希望兔子能早点结束游戏,来看一眼伟大的所有者。 它一直抱着它的奶葫芦,蹲在麻袋旁边安静地守着。 “什么玩意儿这是,这狗怎么没长毛?”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33节 “是狗还是山羊?好像有角,腿这么短?” 高家兄弟俩此刻满脑子都是发财梦,压根懒得细细琢磨脚边的小怪物是什么。 老大有些不耐烦地对小怪物骂了句“滚开”,见它仍然蹲在麻袋旁不肯走,他抬起脚,就狠狠一踹! “嗷!!!!”老大惊吼一声,抱起左脚,捂着脚趾,疼得龇牙咧嘴,“什么鬼玩意儿!硬得跟石头似的!” 幼龙纹丝不动,困惑地仰头看向嚎叫的人族。 两颊的金色鬃毛缓慢地张开。 它能隐约感觉到敌意。 但人族太过脆弱,且几乎没有灵力。 它不确定这个人是否对它做出了攻击行为。 “叫什么!小点声!”老二捆好麻袋,示意老大帮他扛上肩膀。 两个男人匆匆忙忙扛着它的兔子,离开了它的新领地。 幼龙胖脸久违地显出一丝潦草地失落,它垂下小肉爪,在地上敲了敲奶葫芦,不知道兔子什么时候才回来喂它。 “嗯!嗯!嗯嗯嗯!!!”麻袋里,温绛耳奋力蛄蛹。 她能听见两人沉重的脚步声。 这两个人要把小兔子宝宝带去哪里? 掌柜的回家找不到兔子宝宝,一定会着急。 她都没有跟掌柜的道别,这很没礼貌。 一时间又愧疚,又害怕。 麻袋里短促的哼哼声,逐渐变成了委屈的呜咽声。 她还处在烛龙的震波感知范围内。 朏朏的呜咽一瞬间如同银针刺入脑袋。 还在前院里敲葫芦的幼龙陡然抬眼。 时隔三日,石珀色双瞳再次收成竖线。 被太阳晒得温暖的前院,瞬间充斥霜雾。 一道银白色球体,闪电般窜出了院子。 ----------------------- 作者有话说:这业务水平的宝宝龙还想喝奶?看来要吃三天的吃羊屎蛋子学习一下默契感了[害羞] - 本章抽100个小红包感谢宝贝们喜爱[撒花] 晚上要上夹子了所以今天提前更新啦,下章还是晚上11点[亲亲] 第25章 幼龙的兔子终于被彻底感…… 裹住温绛耳的麻袋很柔韧,她被扛在半空中,根本无处借力。 起初是吓得一边呜咽一边挣扎,精疲力尽后,就只剩呜咽。 茫然与恐惧让时间被无限拉长。 但事实上她离开院子才不到半里路,感觉到扛着她的人忽然浑身一震。 咚咚两声闷响,温绛耳毫无准备的摔在了地上。 好在是抱着腿的姿势,幼童软骨柔韧,这一摔,似乎是摔在扛她的人的后背上,倒也不痛。 但她更慌张了,浑身汗湿,又开始奋力挣扎。 麻袋顶端被扎了死结,完全无法推开。 很短暂的安静,她正在试图用牙咬麻袋,忽然感觉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她后脊梁,吓得整只兔子连带麻袋蹦起来。 好险没把牙磕了,温绛耳更害怕了,一时激动,直接放弃挣脱麻袋,毛毛虫一样拱起身体,企图逃离现场。 由于看不到麻袋外的景象,一切只能交给天意。 “嗯哼哼哼……”她咬着下唇一边呜咽着,一边求生欲极强地比蚯蚓拱得还快。 期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栅栏之类的东西,她立即换了个方向继续拱,“救命呀!救命呀!请问有人在附近吗?这里有隔壁村非常可爱的小兔子宝宝,可以打开麻袋吗?” 她一边哼哼着,逃命中依旧是个话很密的兔子。 直到“扑哧”一声撕裂声,麻袋被从她正前方勾开了一个大洞。 温绛耳吓了一跳,此刻毛毛虫一样趴在地上,一时没敢钻出去。 探头看向洞外,还没看清眼前景象,一只小肉爪准确无误地捂住了她的嘴。 “皎尾!”一瞬间莫名的安全感淹没了迷茫与恐惧,她破涕为笑,钻出麻袋,扑抱住小怪兽:“是你找到我了?” 幼龙仰着脑袋注视兔子,针扎般的头痛感消失,但它冲出来的时候满是怒火,已经做好教训子民的准备。 可是兔子从麻袋钻出来的一瞬间,泪汪汪的慌张眼神突然让它无措。 紧接着,兔子看见了它,一脸信任又快乐的抱住了它。 作为一头独居生物,烛龙族并不习惯血缘关系或伴侣之外的碰触。 应该不喜欢。 但是很怪,幼龙的怒火一下子消散了,鼻腔里是兔子怀抱淡淡的气息,奶香夹杂一点酸酸的汗味。 兔子很高兴见到所有者。 兔子很……依赖所有者。 幼龙无法清晰的理解这种感受,但已经感觉身体膨胀起来。 第一次产生一种不同于展现力量骄傲的喜悦,它双瞳里映着温绛耳的脸,它可以一直这样注视这只兔子。 好景不长,冷静下来的温绛耳,逐渐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所有的细节。 她松开小怪兽,跪坐在地上,开始审问:“你的尾巴一下子就能划开这个麻袋,刚才为什么干看着,都不帮帮小兔子?你是不是不想做小兔子的女儿?” 失去抱抱的幼龙一歪脑袋,不明白兔子为什么突然开始“滴滴响”,但它能隐约感觉到她眼里的依赖和爱意消失了。 这种让它舒适的感受或许也是定时定量供应。 并没有尝试让兔子继续用那种眼神注视它,幼龙平静地转过身,要回自己的领地喝奶。 “你又不理小兔子……”温绛耳不满地起身追上小怪兽,继续追究刚才发生的事,“小兔子去阻止那些人搬走食物,其中也有那些山羊诶,没了它们你就没奶喝了,你都没有牙齿,喂你吃其他东西总是噎住,没奶喝你可怎么办呢?小兔子总是很担心小怪兽,可是小怪兽只顾着喝奶,都不愿意抽空帮小兔子解开绑绳,刚才那两个坏人好凶的!” 一路喋喋不休地谴责冷漠的小怪兽,温绛耳毫无觉察地路过了雪地里那两个刚才绑架她的男人的尸体。 回到宅院里,周婶和秀兰还晕倒在地,温绛耳赶忙去里院找到了赵衍哥哥。 赵衍正带着母亲和年幼的妹妹藏在地窖里。 他其实早就听见前院有男人嚷嚷的动静,猜到是来搜粮食的,掌柜的提前嘱咐过他不需要阻挠。 担心自己非亲非故地住在寡妇家,会玷污李放歌的名声,赵衍急慌慌地带着全家躲藏起来。 等温绛耳找过来,他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赵衍全家忙活着把周婶和秀兰抬到床上掐人中。 温绛耳个头太小帮不上忙,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小怪兽还抱着奶葫芦站在她脚边。 温绛耳故意没有低头告诉它为什么现在没有奶可以喂它。 她原本是个很乐意随时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所有人的小兔子。 除非对方不想听,或者嫌弃她聒噪。 跟小怪兽在一起的这几天,其实她很开心,因为它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对着它喋喋不休。 她会捡起一片枯叶,假装很稀奇地跟它说:“哇,这片叶子是红色的诶,和我的眼睛颜色有点像,你觉得好看吗?” 她拐弯抹角想要听到它的夸奖。 它不回应她,但是会用小肉爪接过她给它看的任何东西。 它会很认真、很好奇地观察很久,似乎想知道她想对它说什么。 这真是令兔子满足。 这世上有人愿意认真欣赏她见到的树叶或者形状奇怪的石头,安安静静听她讲这些小宝贝有什么与众不同。 它这样郑重其事地对待她这个朋友,这拔高了她的期望。 一想起自己被绑在石凳上时,它只是在旁边敲奶壶,她就大失所望。 她在想为什么她就不能这么毫不在意呢? 像爹爹不在意她一样,像李夫人嫌恶她一样,她如果可以不在意,就不会在被辜负时悄悄地难过了。 她尝试这么做。 假装没看见小怪兽抱着奶葫芦一直跟在她身边。 不久后周婶和秀兰清醒过来,大人们围着温绛耳检查她有没有受伤,问她发生了什么。 温绛耳努力集中精力回答所有问题。 平日里她恨不得绘声绘色把事情经过告诉所有人,但此刻她余光一直跟着小怪兽。 小怪兽把它最宝贝的奶葫芦塞进了角落铜香炉下面,转身慢吞吞地爬出去了。 它似乎真的以为她不再关注它了。 温绛耳没有成功的喜悦。 哪怕她真的成为爹爹和夫人那样不在乎小孩的人,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34节 大人们还在焦头烂额地探讨发生的事。 因为温绛耳说她被扛出去没多远就被丢下了,那两个汉子不知所踪,这听起来很不合理。 温绛耳努力保持耐心,仔细回忆每一个细节,回答他们的疑问。 等到他们彻底放弃从她身上得到更多答案后,温绛耳才跳下圈椅,轻轻走出门,在游廊间寻找小怪兽的身影。 过了好一会儿,居然在掌柜的卧房里,找到了埋在衣橱里翻箱倒柜的小怪兽。 “皎尾?”看着满地被扔出来的衣裳,温绛耳慌忙冲到橱柜前,把这捣蛋鬼抱出来,“不可以乱翻别人的衣柜,我们是掌柜的客人!” “哎哟!”她低头左看右看,就算她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衣服整理好放回去,也不能保证不被发现。 小怪兽会被骂吗? 要是她敢在家这么淘气,会被夫人用笤帚追着打到天黑的。 没时间抱怨了。 温绛耳赶忙趴到地上开始整理衣服。 微凉的尾巴尖忽然卷住她脚踝。 “没有羊奶啦!”她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跟捣蛋鬼解释:“山羊都被人抢走了,你先忍一忍,等掌柜回来再想办法嘛!” 幼龙松开她脚踝,转身把一堆布料堆积成的小山推到温绛耳面前。 它用小爪子笨拙地拨开布料,露出了里面一串手链和两个镶嵌宝石的戒指。 温绛耳双手叉腰:“你把掌柜的首饰盒都翻出来了!” 幼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拿起其中色泽最暗的红宝石戒指,举起小肉爪,一脸冷酷地递给温绛耳。 为了弄清楚它究竟要干什么,温绛耳只能冷静下来,进入感知状态。 它竟然难得发出了跟“饿了”和“厉害”无关的震波。 它说:“眼睛,朏朏,喜欢?所有者的馈赠。” 温绛耳一愣,这次低头仔细看地上那堆被小怪兽精心分拣出来的杂物。 全都是接近绛色的红。 暗红色的珠串手链,暗红色的宝石戒指,暗红色的胭脂盒子,暗红色的布料。 温绛耳小手捏成拳头,用力摁住喉咙下方,以免自己莫名其妙放声大哭。 它知道。 它知道这些天她捡的那些垃圾代表着什么意思。 温绛耳颤抖地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保持平静,仿佛没有被轻而易举哄好了。 她跪坐到那堆杂物前,伸手接过小怪兽慷他人之慨用来哄她换奶的戒指。 看似随意地问:“你叫我什么?肥肥?你是这辈子不想喝奶了吧?谁教你给其他小孩乱取外号的?小兔子宝宝不是胖,阿娘说这是奶膘!” 其实她不确定小怪兽刚才称呼她的那个名称,如果把震波直接转换为人族的发音,好像是土匪的匪,匪匪? ----------------------- 作者有话说:掌柜的:你们青梅竹马的小家伙可真是浪漫啊[小丑],你堂堂烛龙帝君能拿你自己天庭的宝贝哄你家兔子吗? 第26章 兔兔要继续爱霸道龙崽…… “原来你也给我取了名字。”温绛耳有点小得意地抿嘴,“听起来有点怪,还是我给你取的皎尾更好听。” 她还是很开心,低头把玩着那颗最像她瞳色的戒指。 皎尾总是觉得它住在哪里,哪里就是它的领土。 它是真的在自己的领地上掘地三尺,找到她平日里感兴趣的小物件,郑重其事送给她。 温绛耳却知道这是掌柜的首饰,她当然不能真的收下。 但还是小小任性一会儿,把大一圈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左看右看,臭美极了。 三岁以前,她时常收到礼物。 阿娘治病救人不收钱,受过恩惠的村民就以给孩子吃给孩子玩为借口,见缝插针地给温绛耳塞各种礼物。 有时候是一篮鸡蛋,有时候是几吊腊肉。 那时候温绛耳还不缺好吃的,被塞了沉重的篓子,得搬回家里,她还有些嫌麻烦。 除非给她额外塞个小布偶,或是竹蜻蜓,她就会开心好几天。 那些玩具如今都已经被继母的儿子拿走,还剩一个缺了只耳朵的小兔子布偶,可惜逃上山的时候没能带出来。 “谢谢你,皎尾。”她低头看向小怪兽,挑眉掩饰窘迫,“但是我暂时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东西,我有一个可爱的小兔子布偶,要等我回家里偷偷拿回来,才能送给你玩。” 皎尾没有回应,但它似乎感觉到了温绛耳的快乐,高高翘起的尾巴尖幅度缓慢地扭动,像在跳舞的小人一样。 它趴回那堆杂物里,又拿了一串手链,直起身急切地递给温绛耳,发出“拿着,套上”的震波。 温绛耳咯咯笑得肩膀发颤,“万一掌柜的回来看见就麻烦了,你也不想被打屁屁吧?我们还是赶紧收拾好吧。” 她没有再继续收礼物的游戏,低头迅速开始继续折叠周围散乱的衣物。 始作俑者皎尾非但没有帮她一起收拾残局,还在一旁捣乱似的蹦来蹦去。 在她伸手去抓一件衣裳的时候,手腕被它的尾巴卷住。 她听见它发出一次格外强烈的震波:“朏朏?看着所有者。” 温绛耳莫名有点害羞,歪着脑袋看向小怪兽,“干什么啦?” 它再次举起小肉爪,努力把深红色的手串递给她:“套上。” “哈哈哈哈!”温绛耳乐不可支。 前几天跟小怪兽一起玩,一直觉得它很霸道脾气坏。 赵衍的妹妹赵莺很想跟它一起玩,她特别喜欢抚摸它肚皮上的软鳞,经常从它怀里拿走它的奶葫芦,摸它的肚皮。 有两次小怪兽不耐烦了,好在温绛耳察觉周围空气凝结成雾气,及时卷住小怪兽,否则它可能会伤害赵莺。 温绛耳虽然跟赵莺一样的年纪,但还是像大姐姐一样嘱咐赵莺不可以这么做,小怪兽会生气。 赵莺紧张地捂住脸颊,扭来扭去地小声说“知道啦”。 到了中午,正捧着碗干饭的赵莺忽然小手一滑,手里的碗不翼而飞。 “唔?!”她惊呼一声。 转头,就见皎尾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的凳子上,尾巴卷着她的碗,“砰”地拍在桌子上。 众人吓得都没敢动弹,以为小怪兽突然兽性大发。 没想到下一刻,它就学着赵莺之前捉弄它后的举止,用小肉爪捧着它那面无表情的胖脸,极其敷衍地左右扭了扭身体。 然后就跳下椅子,淡定地离开。 留下惊魂未定又一头雾水的众人。 只有温绛耳能感知到,那头记仇的小怪兽在发出“烦么?”的灵魂质问。 之后赵莺就真不敢在它喝奶的时候摸它肚皮了。 “你家小狗比我家大黄凶很多。”赵莺泪汪汪地对温绛耳放狠话:“虽然看起来比我家大黄可爱,但它没有毛。” “它不是狗。”温绛耳不开心地争辩:“它是从蛋壳里孵出来的,应该是一种很特别的小鸡。” 而此刻,温绛耳突然觉得这个霸道的小怪兽其实很可爱。 它不耐烦的时候一定会表现出来。 它的开心、喜欢、激动,也会毫无隐藏地展现在她眼前。 她感觉到它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是她。 半刻之前,她还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晾着它,才会让它学会珍惜她的友好, 而此刻,温绛耳接过它递来的手链,套在了肉嘟嘟的手腕上,“谢谢你皎尾,这个我也很喜欢。” 她从继母和爹爹身上学到过一百种让小孩难受的花招。 但她选择成为她最爱的人,那个被全村人爱着的大兔子仙女。 她可以认真爱它。 可怕的业立无法在最可爱的孩子身上传递下去。 李放歌回来后不久,孙家兄弟俩死在路边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 死前刚巧来过李放歌的家。 万幸没有死在她家里。 可被审问肯定是少不了的了。 起初李放歌还疑惑为什么村长派来调查的人说话还挺客气。 根据她的经验,摊上这种破事,绝对会被一口咬定是杀人凶手。 后来得知了两人的死状才明白过来,这案子还真没法是她干的。 那孙家兄弟俩的眉心到后脑勺被贯穿了一个非常细小的洞,甚至没流血。 两个人死状表情很平静,像是完全无知无觉中暴毙。 村里的仵作已经验尸完毕。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淤伤打斗的痕迹,头骨上就那么针尖大的贯穿伤,但里面的脑浆子都震碎了。 这压根不可能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李放歌的嫌疑也就被排除了大半,而且最近又在闹妖患,发生什么怪事都在预料中。 这件事就被当成了妖魔作恶。 但两个死者的表兄刘老四是知情者,毕竟俩表弟就是听他的话留在寡妇家里看着孩子的。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35节 他上门支支吾吾问过发生什么事,但又不敢气势汹汹的问。 毕竟事情若是摊开了讲,是他嘱咐表弟留下看守才导致二人遇害,担心亲戚闹上门,刘老四没问两句就被李放歌说服了。 事情肯定是妖做的,但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他俩最好都一口咬定,孙家兄弟俩是自己脱离搜粮的队伍,不知所踪。 此前刘老四特地找去金鳞山,问李放歌为何私藏可以救灾的小仙童。 李放歌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事情一旦暴露,温绛耳很可能会被有权有势的家族囚禁,成为敛财的工具。 她希望能等到天水宗的仙尊赶来除妖。 毕竟村里人是失去味觉,不会真的饿死。 忘归鸦是想成为这个洲的统治者,而非杀光所有人。 除妖的事不算非常紧迫,不该牺牲无辜的孩子。 刘老四最终被她说服,但作为保守秘密的条件,他要求全家能来李放歌这里抓着温绛耳的手吃饭,粮食他可以自备。 李放歌无可奈何,也只能替温绛耳答应。 于是,每到吃饭的时段,温绛耳胳膊上就会挂满人,脚踝还被小怪兽的尾巴卷着。 不久前她还住在山洞里感到孤独,而现在未免太过热闹了一些。 “这孩子生的可真是好看,瞧着眉眼挺像她那个天仙娘,半点看不出那个赌鬼的影子。” “是呢,瞧这一脸福相,还天生有这样驱邪的本事,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偏是那群修士说她娘是妖,妖哪有只救人不害人的呢?” “迟早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 听着大人们闲聊的话语,温绛耳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还要强压嘴角,尽量优雅平静的继续吃饭。 但吃着吃着,眼皮子又开始打架,她脑袋晕乎乎,手里的筷子忽然掉在桌上,脑袋一歪昏睡过去。 李放歌慌忙推开众人的手,搂住温绛耳肩膀摇晃:“绛耳?绛耳!” 温绛耳忽然惊醒,迷糊问:“怎么了掌柜的?” 李放歌皱眉不安地摸摸她脑门,没发烧啊,“你这两日怎么一吃饭就犯困?从前一道吃饭的时候不是可精神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绛耳清醒过来,也警觉地转头看向自己碗里的食物:“萝卜包子!” “对呀,你不是最爱萝卜馅儿的包子吗?特地让周婶给你包的。”李放歌满脸困惑,总觉得温绛耳的脸色有些苍白:“怎么一吃就打瞌睡呢?” 周围的人都已经放下筷子,因为如果不触碰这孩子,饭菜就味同嚼蜡,只能等着温绛耳清醒过来一起继续吃。 温绛耳有些羞愧地抠着自己的小肉手,“对不起掌柜的,我一定好好吃,不打瞌睡了!” “我是怕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呀。”温绛耳双眼无神地回答,“小兔子宝宝很喜欢跟掌柜的一起吃萝卜包子。” “不行。”李放歌直觉不对劲,站起身:“找郎中来看看。” 刘老四一惊,清了清嗓子沉声提醒,“你家里藏着个隔壁村的孩子,本就容易引人怀疑,不能节外生枝,这么小的孩子,犯困不是常事么?没必要大惊小怪。” “没有不舒服!”温绛耳也说:“小兔子宝宝从来不生病!” 李放歌看了她一会儿,才略微压下担忧,起身示意大家继续用膳。 一顿饭很快吃完,大家道谢后开始收拾碗筷。 温绛耳也正要爬到凳子上帮忙,但是起身的时候,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刚好压在一旁的皎尾后背上。 正在碗里舔芝麻糊的幼龙猝不及防,整张脸“噗嗤”被压进芝麻糊里。 这要是换作其他不长眼的子民,恐怕已经血溅当场。 但它现在已经熟悉兔子的体味,虽然很不满地从碗里抬起芝麻糊黑脸,幼龙也只是转身对着兔子“呼呼”地一阵小呼噜,警告她不要再它进食期间卷住它。 一转脸,是小兔子苍白的脸色,和涣散的目光。 对视的一瞬间,莫名的痛苦席卷全身。 曾有过相似的目光,千年以前已隐入尘埃。 “瞧你一惊一乍的……呆瓜小狗龙,我不过是有些乏了~” …… “神尚且摆不脱贪嗔痴,凡人又怎能参悟天道?我自生灵万物之爱中,诞生于天地之间,是他们的幸福快乐孕育了我,自是也要承担战乱带给他们的业力。” …… “答应我烛荒,不论结果如何,不要迁怒任何人,更不许你折磨自己。” ----------------------- 作者有话说:烛龙帝君一脸黑芝麻糊深情注视他的兔子[狗头] 第27章 母女相会/他真正的主人…… 李放歌急疯了。 温绛耳这小鬼头独自生活在山上时,尚且活蹦乱跳。 被她接回家才不到半个月,忽然成天昏昏欲睡,几乎离不开枕头了。 她花大价钱去邻村找了好些郎中来诊治,结果都查不出问题,只说孩子身体虚,补一补就好。 李放歌一个开药铺子的,什么大补的药材没有呢? 她一天几碗参汤给小家伙喂下去,喂得都流鼻血了,还是昏昏欲睡。 郎中也找不到借口,只说可能是妖魔作恶,孩子中了邪。 也着实想不出其他缘由,李放歌真当是忘归鸦回来复仇了,成天对着空气磕头请求他放过孩子。 这么多年孤单一人。 温绛耳和顾青遮是唯二让她感觉到被重视,感觉到有归宿的人。 无法想象这么可爱的孩子就这么在她眼前虚弱下去。 那头一起捡回来的小怪兽似乎也无法接受温绛耳终日沉睡。 它一气之下,就趴在温绛耳枕边跟她一起睡大觉。 温绛耳越睡越虚弱。 它越睡越胖。 万幸的是第三天,天水宗的宗主姜亦尘终于赶到金鳞山驰援。 各村的乡亲们夹道迎接,请求姜宗主帮大家驱除粮食的诅咒。 村民们至今依旧没发现是自己味觉受到诅咒,而不是粮食出了问题。 但姜宗主第一天赶来山下,就把原因给大家解释清楚了。 只有降服忘归鸦,才能破除忘归鸦利用金鳞山布下的静谧领域。 他嘱咐各村村民要加紧去他的生祠里烧香祈祷供奉,助长他的功德,以便他蓄积法力,与藏在金鳞山的忘归鸦决一死战。 李放歌也只能乖乖去祠堂烧香祈福,祈祷姜宗主尽快解除妖患。 但她在祠堂里听到村民闲聊,说村长和族长去给姜宗主送了好些山珍海味,食盒下面的暗格里还塞满了金砖。 据说姜宗主推脱不成,便施展真正的能耐,让他们暂时恢复味觉,一起享用送去的美味。 “第一仙门的宗主就是不一样,神婆跳上几个日夜也没能有半点起色,姜宗主一出手,几十个人当场就吃啥都香了!” “可惜离了姜宗主又不行。” “别着急,他可是有真本事的人,几日后一战,那黑鸟大妖指定就被降服了,我们只管加紧供奉姜宗主。” “说的是啊……” …… 李放歌闻言立马起身去了自家庄子里的秘密地窖,把最值钱的药材全挑出来。 当天后晌,她自己抱着昏昏欲睡的温绛耳,让秀兰和周婶背着礼品,来到了山下的修士宅邸。 隔着老远就被巡逻的修士拦下来,李放歌说明了来意。 见孩子白白胖胖,只是一直打瞌睡,那修士有些火大,说这大战在即,你家孩子身体有些不适不去找郎中,来此地打扰宗主作甚。 之后他完全不给李放歌解释的机会,不耐地驱赶她几人。 还是周婶会来事儿,见状赶忙拉住掌柜的,让她不要纠缠,而是把木箱子里的名贵药材亮给修士看,说是想送给宗主补补身子。 这下守卫的修士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说了句:“有心了,东西放下吧,我会替诸位转送给宗主。” 李放歌哪能答应,说自己一片心意,只想当面送给宗主。 那守卫闻言有些不悦,但大概是不敢替宗主拒绝礼品,只能答应引见,但不许李放歌带其他人跟着。 没办法,李放歌只能抱着礼品箱子独自跟随守卫进入院子,找机会再提请求。 进门前,担心自己会打扰姜宗主商讨作战方略。进门后,先行礼请安,隔着屏风看见宗主坐在桌案后,正端着酒杯,旁边还坐了个姑娘。 守卫上前说明来人状况后,打开礼品箱子,请宗主过目。 不多时,姜宗主便语气和蔼地邀请李放歌进前说话。 以为李放歌和那些送礼的权贵一样,是想短暂恢复味觉,姜宗主对身旁的女人说了一句话。 那女人垂眸没什么表情,得到命令后,掐指解除了结界,放李放歌进入。 李放歌神色惊讶,一时愣在原地没动弹。 她并没有仔细打量屋内二人,只是温青妩这样的大美人着实让人无法忽视,只一眼她便认出来了。即便一袭白衫的姜宗主也是清俊之姿,坐在温青妩身旁就完全暗淡了。 回过神,听见守卫在旁提醒:“走啊,宗主请你落座呢,别拘束,好好吃个饱。” 李放歌压下惊愕,上前说明来意,她并不是为了饱餐一顿才来求见,而是想请宗主为孩子看看病症是否与妖患有关。 姜亦尘听完后似乎关切地点点头,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李放歌坐下来说话。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36节 李放歌却心急如焚,只问能不能立即放孩子进来诊断。 姜亦尘深吸一口气,仰头轻声问她:“有哪些症候?” 李放歌尽量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温绛耳近些天突然嗜睡,并强调此前孩子一直精力过分旺盛。 姜亦尘闻言摇头笑叹:“嗜睡也用得着夫人如此大费周章?我毕竟不是医修,若是与妖患有关,等铲除忘归鸦,病症自解,若与妖患无关,那我便爱莫能助了。” “能否……能否劳驾宗主看一眼孩子,好让我知道究竟是妖患,还是染病!”李放歌不肯罢休。 姜亦尘再次深吸一口气,能感觉出他很不耐烦,但停顿片刻后,他还是极有风度地点点头:“行,当然可以,抱进来,本座给你喂一颗定心丸。” 李放歌激动得险些给他磕头,千恩万谢地转身奔出去,把孩子抱进门。 温绛耳已经完全昏睡了过去。 被李放歌送到桌案后时,姜亦尘还没来得及伸手,一旁一直神色淡漠的女人就已经发了疯似的从她怀里抢走了孩子。 “绛耳!绛耳!醒醒,阿娘在这里!”温青妩恨不得把怀里的崽崽揉回自己身体里,撕心裂肺地抱着她摇晃。 一旁的姜亦尘露出有些不悦的神色。 李放歌此刻心情十分激动。 看温青妩与这宗主能并排而坐,想必有些地位,她本就能治病救人,自然不会不管自己孩子死活。 有一小段时间,姜亦尘只是耐心等待温青妩冷静下来。 但当温青妩抬手掐诀,准备治疗自己孩子的瞬间,姜亦尘陡然出手格挡了她的灵力。 “不要轻举妄动。”他用轻柔的嗓音和警告的眼神面对温青妩:“你的灵力得留着对付忘归鸦。” 他侧头吩咐一旁守卫:“好了,把孩子抱回去歇着吧,本座治不了。” “不!不!让我给她渡些灵力吧,求求你……我一定会驱逐忘归鸦,这耗不了多少灵力!”温青妩抱着自己的小兔子不肯松手,守卫在一旁看向宗主。 姜亦尘低头一手揉了揉眼睛,低声说了句:“别逼我动手。” 温青妩喘息着,泪流满面,低头看了眼怀里熟睡的孩子,陡然转身,迅速掐诀,并指点住温绛耳眉心。 一道白色灵力刚注入温绛耳体内,温青妩便一声惨叫,歪倒在地。 姜亦尘单手结印,猛然收紧了她脖子上无形的囚仙链,将她麻痹在地,从她怀里抱起孩子,交给守卫,摆了摆手。 李放歌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被抱着孩子走过来的守卫一手架起胳膊,强行送出了门。 侧躺在地板上的温青妩恢复了麻木的神色。 姜亦尘冷着脸,抓住她的胳膊,让她坐回圈椅里,自己坐在她对面,轻声道:“本来是答应驱逐忘归鸦之后才让你跟孩子见一面,现在本座网开一面,已经让你见到了,你得听话,事成之后,让你再见一面。” 温青妩哑声回应:“绛耳若是有事,旁人也别想好过。” “威胁我?”姜亦尘哼笑一声,“那孩子自己挺不住了,想赖到我头上?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朏朏族不受香火数千年,哪来的灵泉孕育新生的小朏朏?是你们族里积攒的那点功德,又把那位‘朏朏之光’的元神引入体内,孕育而出了,是吗?” 温青妩抬眼看他。 姜亦尘继续道:“几千年过去了,你们一族还在做春秋大梦?凡间混沌业力未散,阻隔了她的灵力源泉,就算你们一族有能耐让她再次出生,也就只能活七八年。如今此地被忘归鸦的领域笼罩,到处都是怨苦戾气,她还能留着一口气都算运气好,你能帮得了什么?你怀上她那些年四处行医救人,积攒的那点功德全都渡给她了,如今你你还有什么能给她?给了她之后,忘归鸦谁来对付?” 温青妩握紧拳头,浑身发抖。 得沉住气。 只要见到忘归鸦,让他恢复在天庭的记忆,他会替她护住温绛耳。 - “别哭鼻子了小黑鸟,从今以后呢,我,温怜尔,就是你的新主人。呐,你看,契约我都跟小狗龙要过来啦~” …… “只要报出我的名号,这天庭上下没有哪个神仙再敢欺负你,就算是汪汪小狗龙也不敢,我保证!” …… “哇!你的羽毛真的不怕火诶!我以为你是吹牛呢!” …… “再飞高一点!再高一点!” “啊啊啊!你太厉害了小黑鸟,噢,不对!是尊贵的黑凤~凰~先~生~” …… ----------------------- 作者有话说:小兔子宝宝的朋友们都要回来啦[墨镜][眼镜][比心][爆哭] 第28章 伟大的所有者没有尊严了…… 忘归鸦已经三天没有离开金鳞山山顶了。 情绪低落。 罕见地产生一丝自我怀疑。 他堂堂凤凰亚种,区区凡间,他不是该螃蟹一样横着走才对吗? 半个月前,他被一只巴掌大的怪物幼崽打肿了脸。 尚且可以假设鹅掌山被布下特殊的阵法。 可是,就在三天前,两只狐妖竟然也敢公然踏入金鳞山,这座已经被他的墨影囚牢笼罩的领地。 哪怕是踏入领域内的神仙,施展的术法也只会反噬自身。 除非是拥有法则级别能量的上古神祇。 所以,为什么两只狐妖也能用一把月白色长刀,隔着数十丈劈开他的护体罡气? 而忘归鸦的反击,被他们手中那把刀瞬间化成的光盾轻而易举格挡了。 一大一小两个狐妖得意扬扬,说他们是修为万年的妖,但并不想树敌。 他们只是要求跟忘归鸦井水不犯河水,共享金鳞山丰沛的灵气。 这样的谎话骗不过忘归鸦,他一眼就能看出两只狐妖都只有不到五百年的修为,就像看穿两棵树的年轮一样清晰。 但这更让他痛苦。 堂堂忘归鸦,竟然拿两只五百年修为的狐妖没办法。 这些天,他经常想起那个胖嘟嘟的小山神对他的称呼。 “你好厉害呀凤凰先生!” 她的嗓音反复在他脑子里回荡。 并非没有人称呼他凤凰来奉承他,但那小女孩的称呼让他莫名格外惊喜。 惊喜里夹杂一丝忧伤。 这简直不可思议。 忘归鸦是不会忧伤的神鸟。 因为他可以剥离视觉嗅觉和味觉,也可以剥离记忆,包括他自己的记忆。 如果有让他非常痛苦的事发生,他会施法让自己忘掉那件事。 只有这样,才能在无尽的岁月里保持平静。 但那个小山神对他的称呼,她的嗓音,她惊喜的眼神,像撞钟一样不断袭击他的脑袋。 一想起她,他的翅膀就开始炸毛,心怦怦地跳。 他的身体像是见到了让他兴奋的事物,但他的脑袋还算淡定。 这些古怪的事情都在这半个月发生。 痛苦程度不至于让他施法遗忘,却能破坏他平静的心绪。 他应该全力以赴驱逐那两只狐妖。 如果连狐妖都能染指他的宝藏,那么很快,金鳞山就会变成妖族聚集地。 虽然自信受到严重打击,但忘归鸦还是可以肯定,那两只狐妖自身并不能在他的领域内施展术法。 让两只狐妖所向披靡的,就只是他们手里那把神器。 它可以化作长刀,也可以化作长鞭,必要时,甚至能化为无懈可击的光盾。 忘归鸦根本想不出对付那神器的对策。 这样的困扰并不独属于这只鸟。 同样也困扰着山下的修士。 天水宗赶来金鳞山驰援的修士,多达一百余人,几乎是发动了全宗门的顶尖战力。 如今忘归鸦的影子还没见着,修士们先就被两只修为平平的狐妖羞辱了。 两只狐妖把山洞里捡来的蛋壳炼化成伴生武器,此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三天前,两只狐妖被忘归鸦捉个正着,拼死反击,原本只求保命,没想到竟然砍伤了忘归鸦的胳膊,把忘归鸦吓跑了。 这样惊人的战绩,让两只狐妖信心百倍。 狐妖无视山下驻扎的仙门修士,去附近各个村庄收起了供奉,也算是保护费,让村民从忘归鸦的剥离领域里暂时脱身。 他们炼化的那副蛋壳可以化成光盾,被盾包裹的空间可免于忘归鸦的术法折磨。 这盾展开时虽然可大可小,但极小时,防御便是极强。 若是单单保护两只狐妖,连忘归鸦的竭力一击都能格挡。 若是化作巨盾包裹整个村庄,光盾的强度会被分散。 两只狐妖也算是冒着一定的风险,每天中午展开光盾半炷香功夫,让村民填饱肚子,保护费收得理直气壮。 饿了十多天的村民也算是心服口服,只是这保护费实在不菲。 要米粮也就罢了,两只狐妖还要新鲜的肉,活鸡活鸭是最值钱的,鱼肉其次。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37节 若是只有米粮没有肉的村民,每日得拿三吊钱填补,否则吃饭的时辰会被狐妖的传音警告,驱逐出村。 仅仅三日,王瑞奉和李秋燕便坐吃山空。 王瑞奉本就输光了家当。 李秋燕带来的嫁妆也都换了米粮,家里的三只母鸡只够交三日的保护费。 第四天中午,夫妻俩就饿着肚子乖乖走到村外,等着别家吃饱喝足了,他俩才能回家继续饿着。 夫妻俩病歪歪地躺在村外的野地里。 脸色发黄的李秋燕有气无力地抱怨:“你还躺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去山上捉些野鸡野兔回来供奉那两位狐仙,饿死我也就罢了,儿子你也不顾了吗!” 王瑞奉闭着眼,现在都懒得翻身背对她了,让她自己唠叨去。 李秋燕啐了一口,“你这没用的废物!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下嫁给你这懒汉赌鬼!” 不久后,村庄外围那层月白色透明结界消失。 王瑞奉吭哧吭哧爬起身,准备回家躺着,却被李秋燕拽住了衣摆。 “别走,一会儿吃完午饭的人家就要出村去送米粮鱼肉了,我们试试跟各家讨要讨要,没准会有好心人……” “别做梦了。”王瑞奉拍开她的手:“各家各户都在吃余粮,自身难保,谁会接济非亲非故的穷人?” 李秋燕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一把掐住他肩膀:“少废话!左右是个死!不试试怎么知道?今儿你就算是打劫,也得给我弄两只鸡鸭回来!” 夫妻俩躲在通往金鳞山的树林里,躲在树后观察途经的村民,打算遇到看起来好欺负的人,就死皮赖脸上前纠缠。 然而还是失算了。 送给狐妖的供奉确实都是各家各户压箱底的余粮。 非但没有单独拿着鸡鸭的村民,连落单的一家人都没有。 都是全族人聚集在一起赶路,年轻健壮的庄稼汉把族里老少妇孺包裹在中间。 显然是担心别族人打劫,早就做好了准备。 一下午过去,夫妻俩颗粒无收。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两人正打算回去,就看见一家老小从远处走来。 与此前浩浩荡荡地大队伍不一样,这“一家人”中只有一个年轻男人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四个女人,有的怀里抱着孩子,有的手里提着篮子。 “这不是隔壁村的那个克夫寡妇吗?”李秋燕一眼认出了李放歌,“她家药铺生意不错,家里肯定有不少余粮,但这些年并未再嫁……” “就她了!”李秋燕毫不犹豫地抓住王瑞奉:“她与钟家族人不合,约莫是找不到靠山,故意跟着别家一同赶路,我们就去求她行行好。” 王瑞奉却还在发愣,好半天才惊呼出声:“她怀里抱的,不是咱家绛耳吗!” 李放歌并没有察觉远处那两人饿狼般的视线。 她正一脸幸福地逗怀里的小兔子宝宝开心。 三天前拜见姜亦尘时偶遇温青妩,那女人用指尖在温绛耳眉心一点,回家不久后,温绛耳醒来,竟然又变回了从前活蹦乱跳话很密的小兔子宝宝,可把李放歌激动坏了。 但她暂时没告诉小兔子见到她娘的事情。 情况似乎比想象中复杂。 那姜宗主行事古怪,一会儿风度翩翩,一会儿阴沉狠戾,也不知温青妩究竟过得如何。 温青妩若是能自由出入,不可能不回来找她的小兔子,可见她此时应该脱不了身。 若是温青妩被村长困住,李放歌还能花钱找人尝试救出温青妩。 可对方是仙门宗主,她想都不敢想,只能看温青妩自己的造化了。 过一天是一天,看见小兔子宝宝开心活泼就够了,不能让孩子也跟着担心。 温绛耳的小手不断探进怀里抱着的竹篮里。 篮子上盖着一层麻布,她看不见篮子里的皎尾,但还是尝试用手捉它的尾巴。 这简直是李放歌看过的最惊悚刺激的捉尾巴游戏了。 这小怪物每天天亮后,都会例行“巡逻”它的领地。 它会离开李放歌的家院,把村子里的每个角落都用脚印标记一遍。 起初,李放歌很担心它被村民看见抓走,尝试去追,但这小家伙虽然爬得很慢。 却不知为什么会一闪一闪的瞬间出现在远处,她根本追不上。 后来亲眼所见的事情让她感到庆幸,幸好她没捉住它。 当时钟家族人以为这头小怪物是山里迷路的野兽幼崽。 十多个大汉拿着棍子锄头一起围攻。 小怪物被他们的渔网盖住后,几人一拥而上,抓着它的尾巴想把它倒提起来。 李放歌捂着嘴躲在墙角,正想着能不能花大价钱把小怪物买回来,就听“呲啦”一声响,像金铁刮擦,撕裂骨肉。 抓住它尾巴的几个男人,抱着自己血淋漓的手掌嘶吼起来。 小怪物已经一尾巴劈开渔网,继续巡逻它的领地。 它尾巴上的透明软鳞里,还卡着男人们手掌上的血肉。 只是凌空呼呼挥了两下尾巴就甩了个干净,变回皎月般一尘不染的银白色。 可以想象看见小兔子宝宝跟小怪物玩“捉尾巴”游戏时,李放歌有多么紧张。 但她此前也曾观察过,这小怪物被温绛耳以任何不舒适的姿态困住,它都不会挣扎。 除非它要去别的地方做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这种时候被小兔子捉住尾巴,它会停下来,扭过胖胖的上半身,伸出短短的小肉爪,尝试扒开温绛耳的手。 它甚至会收紧鳞片,让尾巴变得光滑,以免发生刮伤。 温绛耳会不知疲倦地玩捉尾巴的游戏,她以为它喜欢被这样卷住,一回合游戏结束,立即开始下一回合。 然后怪物忍无可忍了吗? 没有,它会放弃挣扎,绝望地歪倒在地上,等待温绛耳玩腻了自己走开。 所以李放歌没有阻止这个可怕的游戏。 希望温绛耳能用自己的方式驯化这头怪物,让它熟悉人族的碰触。 当然,李放歌自己肯定不敢尝试目前的驯化进度,那小怪物从一开始就只对温绛耳“讲礼貌”。 此刻温绛耳咬着下唇,在竹篮内有限的空间里,再次捉住了皎尾的尾巴尖,“哈哈哈哈哈!小兔子又捉到了哦!” 皎尾忽然顶开麻布,探出胖胖的脑袋,一双竖瞳冷酷地与温绛耳对视,两腮的金色鬃毛完全炸开。 感觉皎尾似乎不高兴,温绛耳赶忙收住笑声,进入感知状态,看看它有没有在说什么。 她很喜欢感知它说话。 但是它平日里话非常少,多数时候只会在固定时间说“饿了”。 此刻它第一次对她炸开鬃毛,感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温绛耳全神贯注,仔细感知—— 皎尾:“所有者离开朏朏,接触,停止。” 温绛耳没太听明白,但是“离开”这个震波已经让她心凉了半截,“离开?你想离开我吗?去哪里?” 皎尾没有回答她的人族语言,毕竟听不懂,只继续宣布:“到天黑,所有者住在这里,龙床,独自。” 温绛耳不开心地嘟嘴反驳:“我都说了,这不是什么龙床,这只是个竹篮子!我是怕你待在里面无聊才跟你玩,你不想玩就算啦!哼!” 她嘴撅起来了。 即便是听不懂人族语言,幼龙也已经认出了这个标志性的表情。 如果这兔子噘起嘴,扭头不跟它对视,就代表兔子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发出滴滴声,它甚至有些不习惯安静的兔子了。 两只幼崽忽然在李放歌怀里沉默,且静止不动。 这对于皎尾来说很正常。 对于话很密的小兔子来说不正常。 “怎么了小兔子?这小家伙跟你说什么了吗?” “它说它要离开我,不要跟我玩了。”温绛耳一憋嘴,跟皎尾吵架她孤傲冷酷,跟掌柜的告状她委屈巴巴。 “哈哈哈哈!”李放歌仰头大笑,小兔子把这小怪物弄得都要“独自待着”了哈哈哈哈! 而刚开始哼哼唧唧迹象的小兔子,就被皎尾的小肉爪捂住了嘴。 温绛耳推开它的爪子:“你不是说现在开始到晚上要离开我了吗?” 皎尾严肃地看着她,突然发出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震波—— “尾巴,屈辱。尊敬,没有。空间,没有。伟大的所有者,尊严,没有。” ----------------------- 作者有话说:宝宝龙需要私人空间[狗头] - 昨天跟亲戚去吃火锅没来得及码字,请假了,所以今天肥一点,明天也肥一点,逐渐不欠债[眼镜],计划通 第29章 龙龙忍无可忍 温绛耳吃惊的感知着。 把皎尾的震波转换成能理解的语句很困难,但是她能全然感知到它的感受。 小怪兽竟然感到屈辱和不安。 它把它的一些不开心的记忆也直接传递给了她。 它每天巡逻领地的时候,遇到很多人族,一看见它就会发出怪叫。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38节 有的四散奔逃,有的会追捕企图袭击它,每次都试图捉住它的尾巴。 这让它感受到冒犯和敌意。 此后兔子再玩捉它的尾巴的游戏,就让它很困惑。 因为兔子是它唯一确定的子民,所以忍着不安,没有反抗。 但忍耐的结果就是抵达崩溃边缘。 皎尾开始怀疑这个地方根本不是它的领地。 不是它的家。 几天前,兔子还一直睡觉不理它,这让它更加迷茫。 这种无规律可循的生活让它变得想要封闭自己。 即便这些天兔子又重新陪它玩游戏,重新让它感到被在意着,也无法保证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烛龙是秩序感和掌控欲极强的物种。 刚破壳的幼龙就算眼睛睁不开,也要给它准备足够大的、整洁的、极少有变动的活动场所,供它每天一睁眼就开始“巡查”。 这种习惯一般要持续一年到三年,比断奶还费劲。 龙父母一般会提前把场地上醒目的物件,譬如瓷碗、桌椅,都钉在所在的位置。 以免出现混乱,让幼龙无法建立最初的掌控感与安全感。 最初安全感不够的幼龙很容易在成年后过分好战,就不得不依赖朏朏族的安抚。 而这头幼龙的出生环境很特殊。 如今已经没有人族了解这个古老的龙族。 更何况温绛耳才五岁,她尚且无法安抚自身的不安。 但她还是能瞬间理解。 皎尾似乎在向她求救。 它要“离开朏朏,接触,停止”。 实际上是破壳短短半个月,难以预料、不断变化的外部环境,让它的承受力达到了极限。 “到天黑,所有者住在这里,龙床,独自。” 它想要关闭这种焦虑感受,它想要她给它休息的时间,到天黑那么长的时间,让它独自待在它的“龙床”里。 “尾巴,屈辱。尊敬,没有。空间,没有。伟大的所有者,尊严,没有。” 被握住尾巴似乎代表着被袭击,不能反抗,会感到屈辱。 领地上的子民,没有对它展现出那种刻进它血脉里的敬畏。 甚至连短暂冷静休息的安静封闭空间都没有。 一条完全失去掌控感的烛龙。 它感觉自己失去了尊严。 这些复杂的感受,连幼龙自己都无法真正理清。 温绛耳也只能理解很小的一部分。 “你不喜欢玩捉尾巴的游戏吗?”温绛耳困惑地歪头,“可你之前经常让我追上你呀?我以为你喜欢玩这个游戏。” 皎尾每次喝完奶会一翻肚皮,醉奶般陷入半睡眠状态。 这个时期是它最温和的状态,就算是陌生人的抚摸也不会被它哈气警告。 但半刻之后就会进入亢奋状态,它会跟空气中的假想敌战斗。 有时候打得不过瘾,它就会对周围真实的人发起挑衅,发出“来,一起上”的震波。 只有温绛耳听得懂,所以也只有温绛耳陪它玩。 只是因为手太小,她更容易抓住它细细的尾巴尾端,所以才会变成捉尾巴游戏。 它从前明明每次都玩得很开心,现在却突然说屈辱。 好善变的小怪兽呀。 温绛耳有一点委屈,想要抱怨皎尾。 她想起自己很害怕茄子的味道,茄子在别人口中似乎是柔和的口感,在她口中确辛辣苦涩。 继母却很喜欢吃炒茄子,有几次发现她没伸筷子,就问她为什么。 坦白之后,继母骂她娇贵挑食,别家孩子没她这么事多。 逼着她非吃几口看能怎么着。 这件事也让温绛耳感到惊惶不安。 还有一种……屈辱。 对,是屈辱。 就是小怪兽传递给她的那种感受。 不想吃茄子。 不想被抓着尾巴。 或许旁人不理解为什么,但对他们自己而言很重要。 “下次玩躲避游戏,我就不抓你的尾巴了,只要我的手碰到你的脑袋,就算我赢了,怎么样?” 她愿意照顾它的感受。 掌柜的和赵衍哥哥经常提醒她,要努力驯服这只小怪物,教会它与人相处的方式。 可是小怪物又不是人,为什么不是人学会如何跟它相处呢? 她并不打算改变它的习性。 是她想和它做朋友,她可以迁就它。 如果它能听懂她的话,会不会也愿意接受她是个不吃茄子的兔子呢? 温绛耳嘿嘿一笑,一脸阳光地对篮子里的小怪兽挥挥手,“好啦,先不打扰了噢,晚上见,好好休息吧皎尾。” 她把它脑袋按进篮子里,盖上了麻布。 把它按下去的一瞬间,感觉到它发出一阵愤怒的震波。 但它并没有再次弹出脑袋来。 安静了一会儿,幼龙在篮子里自我安慰的震波:“卑微子民,盖住所有者,恭敬。” 就当兔子是在伺候伟大所有者睡觉。 反正兔子无法用震波反驳。 可惜这句“晚上见”的承诺,被两个不速之客搅乱了。 看见爹爹和继母出现在面前时,温绛耳小小年纪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都没听见他们一脸狰狞地在嚷嚷什么,她只是恐惧地往掌柜的怀里钻,生怕被他们抓回去。 她现在不仅仅怕被卖掉。 也害怕回到出逃前的生活。 并不是觉得洗衣做饭太吃力,只是恐惧那种明明待在家里,却仿佛没人看见她的生活。 她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喜欢掌柜的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菜肴和糕点喂她。 喜欢赵衍哥哥一家跟她一起玩游戏。 喜欢小怪兽卷着她的脚踝,威风凛凛炸开鬃毛,潇洒地用震波告诉她,“葫芦空了”。 而此刻,爹爹和继母像噩梦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她像是为了抵抗噩梦的入侵,掀开怀里的竹篮,把皎尾抱出来,紧紧搂在怀里,扔掉了“龙床”竹篮子。 吵闹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王瑞奉和李秋燕茫然看着突然被抱出来的小怪物。 被迫露面的皎尾背靠在兔子怀抱,胖脸面对着两个陌生人,沉默了一会儿,发出威严地震波:“喂奶时间,龙床……不需要了。” 伟大的所有者开始自欺欺人。 为兔子冒犯至极的死罪找借口。 体面留给自己,疑惑留给他人,颇有数千年前那条灭世魔龙的行事风范。 见温绛耳抱出来的小怪物似乎并没有攻击性,王瑞奉夫妇又开始了跟李放歌的战斗。 他二人一口咬定李放歌抓走了孩子还不告知,害的他们四处奔波寻女,闹到衙门可是要蹲大牢的。 狠话放完又开始唱白脸,既然温绛耳看着并没有受罪,他们夫妇俩可以不计较,但要求李放歌赔偿这一个月来寻女花费的钱财。 开口就要十贯钱的赔偿。 也就是十两白银,够寻常农户一家子几年的开销。 李放歌这些天早就听温绛耳详细讲过离家的经过,在对面夫妻俩的夹击下,还是大声说出了两人要卖掉孩子的龌龊打算,并让温绛耳亲口证实,是孩子自己逃出来的。 “你们这两口子算盘倒是打得响,从我这儿讹走十两白银,转手卖给员外再得二十两?你们还是人吗?卖身契可是一辈子的事,为这点钱卖了五岁的孩子,她这一生可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即便温绛耳亲口证实李放歌的话,且一脸抗拒的看着夫妻俩,李秋燕仍旧理直气壮:“且不论是否是你教唆孩子胡言乱语,孩子是我们自家的孩子,我们把她生下来养大,自然由我们做主,有你什么事?少在这儿废话,要么赔钱,要么就去衙门论理!” 李放歌抱紧了怀里的小兔子宝宝。 没有犹豫太久,轻声说:“二位用不着动怒,不如这么着,你们把孩子卖给员外也是卖,卖给我也是卖,卖给员外不知会被如何糟蹋,我却是愿意对她视如己出,这二十两,我出,您看成么?” “掌柜的!”周婶惊呆了,一把抓住李放歌胳膊:“二十两!您一个人辛辛苦苦这么些年,攒点钱容易吗!况且如今妖患不知要持续多久,这时候使出去银两,恐怕就是几个月后的活命钱啊!” “一分也不能给,别便宜了这种人。”赵衍忍无可忍,走上前干涉。 他一手按住王瑞奉肩膀,让王瑞奉离李放歌和孩子远一点:“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们让孩子从三岁开始就洗衣烧水,把这么小的孩子弄得又是冻疮又是烫伤,想去衙门论理?随时奉陪,可你别忘了,县老爷从前膝盖痛风是温青妩给医好的,让孩子亲口告诉他,你俩如何当爹当娘,蹲大牢虽然未必,但一顿板子可未必躲得过。”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39节 “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掺和我们的家事!”李秋燕被戳到痛处,担心县老爷真会偏心温绛耳,干脆跑上去从李放歌怀里抢人:“孩子是我们的!谁也不卖!还给我!” “不要!不要!小兔子宝宝要跟掌柜的在一起!”温绛耳吓得用力挥打继母的手,不小心挥了个空,“啪唧”打在皎尾的右腮。 忍耐。 挨了一巴掌的幼龙不动声色,努力摇了摇尾巴,假装若无其事。 兔子会给吃饱后的所有者拍打揉肚皮,打歪了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你这小白眼狼!”李秋燕气急败坏想把她抢进怀里,但温绛耳怀里抱着个蹴鞠大小的没毛狗,她不好下手,想推开小东西,“啪唧”一巴掌扇在皎尾左腮。 “呲呲”地一阵锐鸣,周围的空气陡然凝结成冰晶。 逐渐化作尖锐的冰锥,就像几日前刺穿孙家兄弟眉心的针孔一样尖细。 皎尾两腮的鬃毛逐渐炸开,对眼前的人族发出了宣判的震波:就地处决。 ----------------------- 作者有话说:真的没人把龙当人[爆哭] 第30章 烛荒现身,真是“恶习难…… 周围古怪的“呲呲”凝结声让几人同时安静下来。 气温一瞬间急剧下降,寒意直接透过棉服,针一样扎在皮肤上,很难不察觉异样。 疑惑地观察周围,只有李秋燕一个人被细密的冰针包围。 “这是什么……”即便凡人感受不到神族的威压,李秋燕还是被恐惧感包围,她抬手想打开周围的冰渣,尖叫一声,手掌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啊!啊啊啊!妖怪!妖怪杀人了!”李秋燕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可她被锋利冰晶困在其中,往哪走都被扎得惨叫后退,很快浑身上下都被割破,逼得她再不敢动弹,只斜眼看向王瑞奉求救。 身侧哪里还有人影? 王瑞奉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逃跑了。 惨叫声刺耳,吓傻了众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放歌。 此前离奇死亡的兄弟俩,就是眉心被利器刺穿,加上温绛耳事后跟她说过经过。 麻袋是被小怪物的尾巴划拉开的,李放歌本就有七八分怀疑,两人是被小怪物击杀。 此刻,周围可怕的锋利冰针,证实了她的猜想。 “绛耳!快卷住皎尾!”李放歌大喝一声。 温绛耳还在观察继母是否要继续冲上来抱她,听见命令,愣了一会儿,立即用胳膊卷住皎尾的脑袋和身体。 这一次,皎尾没有立即昂起脑袋到处嘬嘬嘬。 它似乎想反抗被本能操纵。 心中淤积的压力让它想要寻求一个出口。 烛龙自被天道孕育而生那一刻起,就被赋予摧枯拉朽的毁灭本能。 看似与被赋予新生与希望的朏朏截然相反。 实则是一体两面,为了同一个目的——熵减。 朏朏的存在像太阳一样照耀众生,烛龙的毁灭欲被安宁与平衡桎梏。 可轮回似乎永不停息。 每一次灾厄,最初多由战争开启,滚雪球般的业力让三界成为炼狱。 直至朏朏族能量耗竭,烛龙失去桎梏。 三界生灵走向命运的终焉,重启另一场新生。 是刻在骨血里的禁令。 在兔子的拥抱下,幼龙杀戮的欲望极速消退。 想要大开杀戒的幼龙屏住呼吸,想挣脱那种被爱包裹带来的平静感。 然而,很快,一双竖瞳还是扩张,战斗状态瞬间解除。 它昂起脑袋,对着半空“嘬嘬嘬”起来。 半空中密集的冰锥簌簌落地。 李秋燕惊魂未定地瘫软在地。 她抬头仔细注视温绛耳怀里的怪物,惊愕地指着它大吼:“你……你们养妖!我要告诉你们村长!”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李放歌上前一步,胡编乱造地恐吓:“这不是妖怪,而是金鳞山的镇山神兽。你不敢惹那两位狐仙,却来劫掠我们孤儿寡母,可我坦白告诉你,即便是那两位狐仙,即便是让修士束手无策的忘归鸦,也得敬这神兽几分。我刚才救你一命,是因为我仁义,今日之事,若是泄露半个字,神仙都救不了你。” 李秋燕回过味来,眼珠子转了转,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这才后怕起来,“我……我明白了,多谢李掌柜救命之恩,我不会说出去,求您饶我这一次!” 赵衍皱眉:“如何能信这恶妇之言?” 李放歌笑了笑:“她撒谎又如何?神兽只是暂居于我家中,行踪不定,就算她去状告我们,旁人也无法在我家中寻得所谓的妖物。我可以反告她污蔑栽赃,被泄露行迹的神兽自不会放过她。” 一听此言,李秋燕吓得跪倒在地,对着李放歌和温绛耳砰砰磕头,赌咒发誓绝不敢外传。 放走了李秋燕,周婶和秀兰都抱怨掌柜的太过仁义。 李放歌只轻声解释:“话说到这地步,她肯定不敢找死,又何必让孩子为这种人脏了手?这两口子,一个是远近闻名的势利眼,一个是人尽皆知的赌鬼,如今都已经沦落到拦路打劫,活着不比死舒服。如此苛待我的小兔子宝宝,也该让他们受这活罪才是。” 她确实不想让温绛耳亲眼看见熟悉的人死在面前。 一来怕孩子做噩梦。 二来,此前孙家兄弟俩离奇暴毙之后,温绛耳就突然开始嗜睡。 难说这小怪物为她杀生会不会损耗她自身的功德。因为两件事确实先后发生,总觉着沾些因果。 幸亏遇上了温青妩,温绛耳如今大病初愈,李放歌不敢再让温绛耳沾上这破事了。 温绛耳昏睡的那几日,所有可能性都被李放歌琢磨过。 她甚至不愿意让任何人再抓着小兔子的小手享用美食,担心这也会消耗孩子的精力,所以才心甘情愿去给那两只狐妖送保护费。 希望老天爷怜悯,保佑她和孩子过上顺遂的生活。 气氛被李秋燕破坏,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快到金鳞山时,发现温绛耳一直仰头看着自己,李放歌问她怎么了。 “二十两是好多好多钱吗掌柜的?”温绛耳睁大眼睛好奇地问。 李放歌被她刁钻的疑惑逗笑了,“哈哈哈……是很多,你问这个作甚?那女人已经被我吓跑了,我们用不着破财了。” 温绛耳抿嘴,羞涩地低头想了想,“可是掌柜的打算花二十两买下小兔子,二十两有多贵?可以买二十个萝卜包子吗?” 一旁赵衍噗嗤笑出来:“可以买一座山的萝卜包子。” 温绛耳的小胖脸愣住了,幻想包子山的画面,“那么多!可是小兔子宝宝不是很便宜吗?把小兔子宝宝卖了都不够买一条腊肉,一个小兔子宝宝大概等于半条腊肉,半条腊肉能换一座山的萝卜包子吗?这有些古怪。” “哈哈哈哈哈哈……”原本心情沉重的大人们乐不可支。 “你继母在撒谎,小兔子宝宝非常贵,远远不只二十两,别人出价多少都不卖。” - 鹅掌山山腰空地。 简陋的木桌上摆着一杆秤,周围臭烘烘的堆满了鸡笼鸭笼。 交供奉的村民队伍还挺长。 一老一少两只狐妖,年长的负责登记,年少的负责称量铜板、整理鸡笼。 因为那两个自称狐仙的狐狸还算好说话,周围村民并不安静,叽叽喳喳地抱怨着。 山上的野鸡野鸭是一只都找不到了,不知那鸟妖多久才能被降服。 前排的一家老少拎着捆好的野鸡刚要走上前,拿着秤的老狐妖毫无防备,却浑身炸开刺目金光。 伴随着尖锐的啾鸣,被金光弹飞的黑鸟摔出十余丈,后背砸断了一颗大树,才摔落地。 老狐妖和小狐妖立即扔掉手里的东西,将护体光盾化为长鞭,转身迎敌。 “堂堂忘归鸦,竟然偷袭我们下界两个狐妖?”老狐妖一甩神鞭,撕裂空气的尖啸劈开地面,金光直劈忘归鸦面门。 地上的忘归鸦并未起术抵挡,狼狈地就地一滚,躲开了神鞭劈来的劲风。 吃一堑长一智,上次交手,忘归鸦企图用罡气抵挡,却被砍伤胳膊。 两只狐狸手里的神器十分了得,他只能避让。 本已经抛弃神鸟的尊严,埋伏偷袭,不料这两只狐狸竟然时刻催动那神器的光盾。 这正是奇了。 这等丰沛的灵力护盾,持续催动,哪怕是上古神器,也会很快消耗殆尽。 神器无法自己吸收天地灵气,耗尽之后,需要主人注入自身灵海。 两只修为低微的狐狸,为何能让神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周围的村民尖叫起来,抱着鸡鸭四散奔逃,李放歌抱着温绛耳跑不快,被赵衍接过孩子一手拉着,往山下飞奔逃命。 眼看到手的鸡鸭钱财都跑了,两只狐狸起了杀心。 本还忌惮这大黑鸟藏着杀招,不想撕破脸,如今见这鸟竟然偷袭,想必是真没招了,根本无需再退让。 “杀了他吧。”小狐狸低声开口。 老狐狸目露凶光,催动手中神鞭,将其延展出十余丈,朝着忘归鸦一记横扫! 忘归鸦翅膀一扇,瞬间腾空而起,长鞭在他脚下形成一片扇形金光,竟陡然向上涌起,海啸一般向他席卷而来。 忘归鸦双目圆睁,本能扇翅后撤,想要脱离金色巨浪的席卷,却被巨浪从背后拍起。 “砰”的一身巨响,整只鸟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坑洞。 血溢出嘴角,忘归鸦翻身而起的瞬间,巨浪变成鞭子,瞬间将他卷成了蚕蛹,动弹不得。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40节 忘归鸦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以罡气抵抗。 然而神鞭的灵力极其刚猛,与之相比,他自身的护体罡气犹如棉絮,根本无法抗衡。 “呃啊!” 只剩最后一层罡气,身体即将被绞碎。 神鞭力量不减反增,逐渐形成一团光柱,将他重重缠绕。 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两只狐妖手中。 忘归鸦满脸难以置信,心气逐渐粉碎,扑通跪倒在地。 “站起来,傻鸟。” 那条龙熟悉的嗓音陡然响起。 忘归鸦惊愕抬眼,暗绿色双瞳左右搜寻! 周围刺目的金光中,逐渐凝聚出那位久违的烛龙族最强战神若隐若现的身形,暗红战袍猎猎翻飞,颀长身形如风如松。 化成灰忘归鸦都忘不掉,“烛荒?!” 那头龙单膝跪在他面前,俊美的面容陡然逼近,眯着一双金瞳十分嫌弃地注视他,隆起的卧蚕让这不善的表情带点惑人笑意。 “再不回归肉身,我的记忆就要消散了,赶紧把我的蛋壳抢回来,解除臭狐狸的印记。” 忘归鸦睁大眼睛:“这神器是你蛋壳炼化而成?你的蛋壳为什么会落到狐妖手中!” 烛荒一歪脑袋,“你打算跟我从盘古开天地聊起么傻鸟?你看本座现在像是能一直维持意识的样子?” 几千年没见,忘归鸦都已经有点不习惯被这条恶龙嘲讽了,有些尴尬地怒怼:“难怪我无法反制!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烛荒又凑近半寸,鼻尖几乎要碰到他侧脸,怒火滔天:“打不过就动动脑子。蛋壳只有受到灵力袭击才反击,你何苦非要对那两个傻狐狸动用术法?伪装成村民交供奉,近身的时候出手直接把我抢过来不就行了?你这几万年修为是拿脑子换的么?” 忘归鸦:“……” 说实话,他还是比较怀念这条恶龙的少年时期。 那时候的恶龙话说不利索,虽然也爱发起嘲讽,但除了朏朏,没人听得懂,龙好他也好。 如果恶龙卷土重生,忘归鸦一定不能让朏朏族教恶龙说话。 ----------------------- 作者有话说:忘归鸦:它虽然一直是恶龙,但从前没人理解它,大家都以为它只是傻,不知道它这么坏[小丑] 第31章 烛荒,毒舌功力真是不减…… 离开天庭这千余年,忘归鸦早已习惯作为凡人眼中的神明。 他掐诀一指,便能呼风唤雨,哪里能想到还有“近身肉搏”这条路? 这条恶龙点醒了他,他只要伪装成村民接近那两只狐妖。 不动用灵力,就不会激发神器的自卫反击,没有神器的反应,狐妖的反应速度压根无法与忘归鸦相较。 三尺之内,他一定能在狐妖感知前抢到蛋壳炼化的神器。 这么简单的战术,一时钻牛角尖,他真没想到。 忘归鸦不想承认恶龙的战术从来不会错。 从前他还可以假设恶龙只是战斗力断层碾压,才成为三界战神。 论智谋,忘归鸦认为自家兄长朱雀更胜一筹。 朱雀是曾经的青冥洲战神,威名远扬,忘归鸦作为二弟,强强联手,剑指之处,寸草不生。 就因为跟个十三岁的幼龙单挑落败,他兄弟二人的诨号从“鸦雀无生”,变成了“青冥二傻”。 世人否认他们曾经所有的辉煌。 都怪恶龙。 当年跟恶龙结契之后,忘归鸦兄弟几人多次参与烛龙族的征伐。 每次烛荒领兵,对朱雀的战略战术都会挑剔改动。 忘归鸦非常不服气,每回交战,都暗暗祈祷恶龙大败而归,哭着请求朱雀替他领兵再战。 可惜数千年间,忘归鸦的祈祷一次都没成真。 那条恶龙一生无一败绩。 即便是那场终战,被生母突然背叛偷袭,恶龙也用残存的神识化作蛋壳,禁锢元神。 神魂未散,肉身重铸,那场神魔之战胜负未有定论。 可惜,忘归鸦感觉自己是看不到一决胜负那一天了。 虽然他愿意忍辱负重,采纳恶龙“近身搏斗”的作战策略,但此刻使劲浑身解数,他依旧无法挣脱这用烛荒蛋壳炼化的神器。 烛荒的意识能量大概已经濒临耗尽,根本无法操控自己的蛋壳,帮不上忙。 金色神鞭已化作密不透风的光之牢笼,巨蟒般一寸寸勒紧。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护体罡气薄如蝉翼,碎裂在即。 忘归鸦保持着最后的尊严,哼都没哼一声,只哑声回应:“有办法你不早说?如今我已没了脱身时机。也罢,至少知道是你,忘归鸦是死于魔龙烛荒之手,而不是死在两只狐妖手里。” 烛荒一脸嫌弃:“谁知道?你不会是指望本座替你正名吧?不想丢人就别放弃。” “为什么不指望你!”忘归鸦急得眼睛都睁圆了:“我若是遇害,罪魁祸首就是没藏好自己蛋壳的恶龙,你难道不该为我正名吗?” 烛荒金色的双瞳微闪,清了清嗓子,严肃地提前转述此刻发生的事:“他是我修为最高的属下之一,拥有静谧天幕、墨影囚牢两大必杀天赋,真实实力媲美虚凰与玄武,却因为没长脑子,输给了两只五百年修为的狐狸。” “你大爷的!杀千刀的汪汪小狗龙!我领域里还存着你少年时小结巴的记忆!我可以让整个烬土洲的人拥有这段记忆!”忘归鸦鸟急跳墙。 恶龙欠揍地歪头,神色疑惑:“你不是已经没了脱身时机么?” “你他妈!!!!” 激将法果然逼出了忘归鸦的血性。 他燃尽全身灵力,尝试挣脱神鞭,“呃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越是爆发灵力,神鞭越是极速收紧。 足以将山峦碾碎的恐怖压力,即将彻底摧毁他的肉身。 烛荒残存的神识愈发透明,嗓音也变得缥缈:“本座已经告诉你,蛋壳没有任何判断力,只会本能反噬灵力,你还想硬碰硬?” 忘归鸦怒不可遏:“废话!现在还有的选吗?我若收敛灵力,刹那间就会被你这破蛋壳碾成肉酱!” 烛荒眯起金瞳,努力凝聚意识,“把你的羽毛自鞭子缝隙射出去,用针雷咒引爆羽毛,袭击鞭子外围。” 忘归鸦咧嘴嘶吼:“我本体都伤不了这破鞭子!几根羽毛有什么用!” 烛荒的幻影肉眼可见的开始消散,凝聚最后的意识,进一步解释:“你冷静点,听好了,蛋壳只会反击灵力侵袭,你引爆羽毛之后的一瞬间收敛本体灵力,蛋壳就会瞬时转而袭击你的羽毛。” 忘归鸦脑子“嗡”地一声,豁然开朗。 他总算听懂了恶龙之前的“战术指导”。 几千年没见,忘归鸦已经不太善于解读烛荒的言辞了。 这条龙脑子转的快,但表达上始终不同于别族。 他以为自己解释得很清楚“是个人都能听懂”的话,在常人感知里,往往还在绕弯子鬼打墙。 依照恶龙的预设,已经提醒忘归鸦“蛋壳没有判断力,只会反击灵力来源”的一瞬间,忘归鸦应该就能想到利用羽毛金蝉脱壳的战术。 但他大爷的这世上又不是人人都是战神。 得亏这恶龙现在连神识都只吊着一口气。 否则忘归鸦这一波愚蠢的应对策略,又得被恶龙那淬了毒的小嘴羞辱两三个时辰。 刚才还很暴躁的忘归鸦此刻鸦雀无声。 他全神贯注地尝试烛荒的战术,忍着骨骼欲裂的剧痛,猛地一振双翅。 数十片最坚硬的尾羽,如离弦之箭,逆着绞杀之力,从光茧的缝隙飞射而出。 每一片墨色羽毛都附着这本体的少量灵力,悄无声息地穿透神鞭牢笼。 并未飞远,只是环绕在光茧外围。 忘归鸦单手掐诀,找准时机,一声令下:“爆!” 附着羽毛上的灵力瞬间炸裂。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圈圈混杂着幽幽绿光的涟漪,如同投石入湖,狠狠撞在金色光茧的外壁。 与此同时,忘归鸦瞬间屏息静气,收敛灵力。 若非对烛荒判断力的绝对信任,他必然会有所犹豫。 然而共同作战那么多年,忘归鸦知道,这个顽劣的主人在这方面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忘归鸦放弃抵抗的瞬间,神鞭那股足以碾碎金铁的绞杀之力骤然松懈。 金色光茧瞬间瓦解,散开,重新凝聚成一条狂舞的金色光浪,涌向周围炸裂的羽毛。 忘归鸦如挣脱囚笼的墨色闪电,没用一丝灵力,只猛地振翅,冲天而起,激起纷纷扬扬的积雪。 “他跑了!他跑了!”年少的狐妖一把抓住老狐妖的胳膊:“你怎么松开了!” 老狐妖惊愕地尝试挥鞭调整方向,可金光根本不听他指挥。 那只大黑鸟居然看穿了神器的破绽! 这被炼化的蛋壳虽然被他们的妖力刻上封印,但并不听他们指挥。 他们只能把神器的灵力甩向某个方向,神器会自行寻找袭击者,但如果对方没有动用灵力出击,神器就不会反击,甚至找不到可攻击的目标。 上一次交手,忘归鸦被逼得逐渐展现出骇人的力量,神器也随之遇强则强。 这一次,忘归鸦居然在绝境之中,如此果决的收敛了灵力,必然是看出了神器的破绽。 老狐狸神色惊叹。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41节 不愧是上古神鸟,只两次交战,就找到了他们的致命弱点。 悔不该招惹这样可怕的对手。 “可怕的对手”忘归鸦死里逃生,压根顾不上给敌人留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背影,连滚带爬地逃跑。 还能听见背后逐渐褪去的金光里,传来恶龙气若游丝却仍旧死性不改,模仿说书人的讲解:“强悍的凤凰亚种神鸟忘归鸦得以脱身,他头也不回,拼尽全力逃离两只五百年修为狐妖的追击,他要去寻找自己失落的脑子,等待着一雪前……” 去死啊恶龙! 忘归鸦咬牙切齿地逃跑。 “喂,傻鸟。” 他听见身后那条不可一世的恶龙难得温和的语气,像带了点恳求语气的小孩—— “早些回来接我,我想见她。” ----------------------- 作者有话说:忘归鸦:讲题能不能一次讲完解题思路!谁要你只讲关键知识点!跟你们这些学神拼了。 鸦鸦坚强 第32章 围捕忘归鸦:记起了主人…… 已经接连几日没有再收到那两只狐妖的音讯。 不用交供奉,也没了每日能品尝食物的时段。 家里只有小兔子宝宝和小怪物每天吃香喝辣,其他人味同嚼蜡。 李放歌不让人抓着温绛耳享用美食。 但私下里周婶和秀兰饿得实在遭不住,隔三岔五会请求温绛耳给她们开个小灶。 温绛耳其实非常乐意帮忙,她很乐意每日用膳时间被所有人抓着胳膊,很热闹。 不知为什么,掌柜的说这样有可能会让小兔子消耗精力。 恰恰相反,大家抓着小兔子品尝美食的时候,小兔子能清晰的感觉一股股暖流汇聚到她后背中央某个点。 这让小兔子非常快乐而且精力旺盛。 但是掌柜的不允许,温绛耳每次都跑去跟李放歌撒娇,只有李放歌松口,一大家子才能一起饱餐一顿。 就这么过了几日,金鳞山突然派来十几名修士,邀请温青妩的女儿去金鳞山小筑住上几日,说是温青妩思念孩子。 李放歌乍听很惊喜,可细想又感觉不对劲。 此前见过一面,那位姜宗主可不像是很关心温青妩的样子。 他早知道温绛耳在她家居住,若是真有这么好心,为何时隔近半个月才来邀请? 有为何不放温青妩直接登门与孩子相聚,而是找来十几个修士“通知”? 这阵仗,倒像是要来抓捕温绛耳。 李放歌来不及拒绝,听见“温青妩”三个字的小兔子宝宝已经疯了。 兔子扒着修士的腿,自己爬到修士怀里,要他们带兔子宝宝找阿娘。 李放歌把孩子抱回怀里,提议让温青妩自己登门。 修士们面无表情地说宗主邀请的是温绛耳,与李放歌无干。 情急之下,李放歌要求跟温绛耳一起前往,方便照料孩子。 急着见阿娘的温绛耳察觉掌柜的似乎很担忧,便也要求带上掌柜的一起见阿娘。 修士们这才答应带上李放歌。 临行前,李放歌说要去找几套换洗衣裳,其实是回后院寻找小怪物。 现如今但凡有危险的地方,她都想把皎尾带上。 然而这恰好是皎尾出门“巡视领地”的时段,找了一圈没找到,在修士的催促下,她只能独自带着温绛耳去了金鳞山。 被送入内院后,修士让她二人安心住下,等温青妩协助宗主降服忘归鸦,便会前来相见。 李放歌心头一咯噔,心知不妙,想要周旋,修士们却已经转身离开,封闭结界。 - 檄文已经昭告天下,与忘归鸦决战在即,温青妩脖子上的囚仙链不得不解开,否则她无法拿出全部实力对付忘归鸦。 为了让这只朏朏乖乖协助作战,姜亦尘将那只小朏朏困在结界中。 说是打败忘归鸦后,就让温青妩母女团聚,实则是在威胁她失败的代价,是女儿的性命。 除此之外,姜亦尘还买通了那两只狐妖,共同对付忘归鸦。 他已经派遣修士探查多日,除了那柄来历不明的法器,两只狐妖自身并无多大神通。 只收几串铜板或鸡鸭,就老老实实替村民办事。 眼皮子浅得很,该是没什么野心。 先利用狐妖的法器一起对付忘归鸦,事后有的是法子对付两只笨狐狸。 与此同时,忘归鸦这头也没闲着。 他本打算依照前任主人恶龙的指点,先把蛋壳练成的法器偷到手,解决狐狸隐患,再跟围攻金鳞山的仙门修士决战。 可那两只狐妖在他逃生后变得很谨慎,许久没有露面。 再次探查到行踪时,两只狐狸已经加入了仙门的讨伐军。 当日傍晚,金鳞山方圆五里,都被忘归鸦的墨影囚牢笼罩。 整个天水宗陷入惊骇之中。 根据古籍记载,忘归鸦的墨影囚牢最多只能禁锢三个对手。 静谧天幕可以大范围笼罩,但想让其内的生灵逐渐失去五感,需要长达半年的时间。 而被墨影囚牢一对一笼罩,灵力将无法运转。 这对忘归鸦是极大的消耗。 他之所以能如此大范围的施展墨影囚牢,必然是直接转化了金鳞山残存的灵气。 即便先天神族能够直接化用灵气,转化对自身也有消耗。 狐妖加入了仙门战力,忘归鸦知道正面迎战时,自身不能使用术法,否则会被狐妖的法器追袭。 所以才出此下策,大量消耗自身,封堵所有对手的灵力,企图近身作战,速战速决。 姜亦尘稍作思索,便确定了应对策略。 他非但没有集中战力直接攻向山顶,反而下令分散修士,让忘归鸦无法集中作战。 光是维持墨影囚牢,也能在一天之内耗死忘归鸦。 傍晚的余晖勾勒出金鳞山逐渐暗淡的轮廓。 修士们刚踏入密林,空气中忽然爆开两声闷响。 痛呼刺破暮色,前排的两人膝盖一软,胸口绽开墨黑的羽刺,鲜血顺着羽尖滴落,染红了雪地。 后方修士的脚步急促,背靠背形成防御阵形。 下一刻,黑羽如暴雨倾盆,裹挟着低沉的啸鸣,四面八方直射而来。 一片焦灼的血雾。 失去灵力的刀剑,根本挡不住凤凰亚种的黑羽。 短短三刻,第一阵线的修士便全部倒下。 守在第二阵线的修士迅速撤防,向姜亦尘上报敌情。 “这蠢鸟是想拔光一身羽毛跟我们拼了?” 战术失策,姜亦尘咬牙切齿地看向一旁神色麻木的温青妩,“看来不得不请圣女出战了。” 温青妩平静地回答:“我早已提醒过你,忘归鸦不主动现身,你们就捉不到他,他若是主动现身,凡间无人可挡。” 姜亦尘冷声道:“你可以消除他的墨影囚牢,我们有法器在手,他不敢动用灵力,我的弟子们一人挥出一剑,也能将他劈成肉酱。” 温青妩面无表情侧头看向他:“那还等什么?解开我的囚仙链,我得先召出他的真身,才能遏制他的法则。” 姜亦尘下巴努了努,仍然犹豫,“当然,我会替你解开,速战速决,你就能见到你的宝贝女儿了,切记,一刻都不能耽搁,你若是故意放缓出招,那小家伙可就要受苦头了。” 温青妩冷哼一声:“宗主究竟要恐吓多少次才能安心?您这话我都已经背熟了。” 姜亦尘眼神狠戾,却挤出个笑,上前亲手解开禁锢,对温青妩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青妩解脱的瞬间,如同鹰隼,旋身飞往半空,双手结印,虚空中展开耀眼的青色召唤法阵。 只一瞬间,还在几里外突袭作战的忘归鸦,被强行从法阵中扯拽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忘归鸦震惊地仰头四处张望,一眼看见了悬浮在半空中的那只朏朏。 只有朏朏不受他的墨影囚牢所控。 若是与朏朏作战,他必须动用灵力。 可不远处,拿着法器的两只狐狸已经蓄势待发。 真是天要亡鸟。 这群臭修士去哪里找来只朏朏? 朏朏族不是发誓永生永世不再过问三界兴衰了吗? 忘归鸦仰头看着那朏朏,哑声道:“青妩?野丫头……长这么大了?” 温青妩眼眶一热,却强迫自己恢复漠然神色,极速降落在忘归鸦面前,咻然拔剑刺向忘归鸦! 忘归鸦没有以黑羽反击,只是绝望地躲开第一剑,嗓音沉沉地质疑:“你要帮这群修士灭我?” “墨羽先生!”温青妩继续出招,却暗自模仿凤吟,无声地对忘归鸦解释:“我女儿在他们宗主手里,我是假意与他联手对付你,我身上有囚仙链,只能与他同归于尽,死前有幸得见先生,只求先生带我女儿逃命!”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42节 忘归鸦闻言一愣,回过神,立即配合地假装与温青妩交战,同样以凤吟回应:“混沌漩涡早已堵住你族轮回,你哪里来的女儿?” 温青妩:“我将圣尊的元神纳入体内,孕育而出,取名温绛耳,她就是你在天庭时自愿追随的那位云麓圣尊!” “云麓圣尊?”忘归鸦皱眉:“我都没听说过此圣,何谈追随?” “我知道!圣尊消亡后,墨羽先生亲手封印篡改了对她的记忆。这些记忆会给您带来烦恼,可现在我需要您亲自出手护住她,请先记起她,再做一次抉择罢,得罪了!” 温青妩飞速掐诀,并指点向忘归鸦眉心。 忘归鸦暗绿色双瞳猛然收缩。 刹那间,脑海中那些可怕的空洞,重新被曾经点亮他生命的回忆填满。 “你不是坏鸟噢,你是笨蛋鸦鸦!” 那小姑娘双手捏着忘归鸦两颊,气呼呼地纠正:“青鸾是神鸟,墨羽也是神鸟,你俩是生灵万物心绪的一体两面,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凡人需要洗涤业力时你就是鸦鸦,凡人幸福满溢时你就是青鸾,明白吗?” “所以……是他们都错了,他们不该厌恶我,只有接受我存在的人才能悟道!” “傻鸦鸦,合一乃是元神自有的境界,而生灵既被赋予识神与肉身,本就是为了体验分别,当然会生出渴求与疏离之心。” “那错的还是我?我只能给他们带来痛苦和绝望,这世上只有你愿意可怜我。” “我从来没有怜悯过你,我欣赏你,墨羽。我崇拜你,凤凰先生。多少轮回中的生灵剥离欲望后,看清了灵魂真正的需要。” “你我都是平衡混沌的先天神,众生喜欢我,却厌恶你,那就让我替众生加倍宠爱笨蛋鸦鸦喽~” “我可是千万年来朏朏族最强的存在,我当然能让三界恢复祥和,让鸦鸦变回开心的小鸟!” …… 忘归鸦停止了交战,踉跄着退后两步,眼眶泛红,哑声呢喃:“她食言了……她食言了。” “墨羽先生?”温青妩急切地用凤吟提醒:“快继续跟我打,不能露馅!她在宗主手里,一旦发现我背叛,宗主会折磨她……” 忘归鸦血红的双眼陡然刺向远处的姜亦尘。 翅膀猛地一扇,利箭般飞去! 姜亦尘神色一变,下意识掐诀起术,才想起自己身处墨影囚牢,半分灵力都无法施展,只能大喝一声,招来数十个弟子共同御敌。 狐妖不等姜宗主下令,已经朝着忘归鸦挥鞭。 然而忘归鸦没有施展半分灵力,鞭子也无法主动追袭忘归鸦。 即便在不使用灵力的状态下以一敌百,忘归鸦依旧能利用强悍的体术和钢针一样的羽毛强占上风。 “你还愣着作甚!温青妩!”眼看忘归鸦神挡杀神步步逼近,姜亦尘转头看一眼手下,手下立即朝着远处招手,一个修士扛着麻袋跑到宗主跟前,将麻袋里的孩子交给宗主。 姜亦尘一把勒住幼童,“杀了这只蠢鸟!否则死的就是你女儿!” 温青妩目眦欲裂:“绛耳!” 随着一声凄厉的呐喊,温青妩并没有出手对付忘归鸦。 忘归鸦自己停止了进攻。 虽然从没见过五岁时的温怜尔,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那个承诺要替众生喜爱他的臭屁小姑娘。 察觉到忘归鸦突然停止进攻,姜亦尘看了看手里的女童,忽然得意地勾起唇角,“我差点忘了,据说这只朏朏曾经是你这蠢鸟的主人?” “呵。”姜亦尘一手勒着温绛耳的脖子,把她面朝忘归鸦:“主人在此,蠢鸟还不下跪?束手就擒。” 温绛耳在他怀里大鲤鱼般奋力扭动,终于用舌头把塞住嘴巴的麻布顶出去,她急不可耐地越过忘归鸦,朝他后方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人,声嘶力竭地大喊:“阿娘!阿娘!阿娘!宝宝!小兔子宝宝在这里!阿娘!” “小兔子宝宝?”忘归鸦哑声呢喃,“原来是你,怪不得摸那几下翅膀就让我开心这么些天……不愧是你,小骗子。” ----------------------- 作者有话说:下集烛荒就要见到小兔子了! 这个忘归鸦副本收尾卡住了,是因为大纲这部分非常详细,要是按照大纲写,要尔虞我诈好几章,看见鸦鸦和阿娘被阴估计会难受,所以我给它整理删减一下,一章爆发,下章就放狗狗龙出来,终于到烛荒跟幼年兔兔互动了!我好期待的![捂脸笑哭] 第33章 烛荒与小兔子重逢 破壳一个半月以来,皎尾第一次失眠。 伟大的所有者每天勤勤恳恳的巡视领地,时刻准备应对胆敢侵犯领土的敌军。 偏偏没想过会被偷家。 所有者的兔子没了。 中午准时回窝喝奶,把整个宅邸找了个遍,都没找到它的兔子子民。 皎尾焦急地爬到周婶和秀兰面前反复询问兔子的下落。 两个凡人感知不到震波, 第一次看幼龙这么热情地围在脚边转悠,以为是饿了。 幼龙的尾巴一卷住周婶,周婶就把奶葫芦狠狠塞进它嘴里。 众所周知,没有兔子作伴,羊奶是羊屎蛋子口味的。 幼龙每问一次兔子的下落,就会被喂一口屎。 重复五次后,在“处死这两个冒昧的子民”与“再给她们最后一次机会”之间,幼龙选择了回窝独自等待。 每到固定时辰,兔子总会躺去东厢房的床上。 幼龙会被她抱到枕头边,亲一下额头,说一句“做个好梦哦皎尾”。 论理这种守床待兔的策略不会出错。 但直到天亮,皎尾依旧没见到自己的兔子。 一夜未眠的幼龙耐心耗尽。 顺着李放歌亲自为它搭建的斜坡小楼梯下了床,踏上了寻兔之旅。 烛龙的方向感和方位记忆极其强悍,它依靠尾巴校准磁场角度。 出了家门,它像个小陀螺一样原地转了几圈,很快找到位置,把尾巴调整到与它破壳地点一致的朝向,朝着鹅掌山启程。 虽然爬行速度极慢,但它对时间的天然掌控力可以折叠空间,在确定方位的情况下,几次瞬移,就出现在鹅掌山下。 由于山路崎岖,对自身力量掌控还不熟悉的幼龙在上山的一段路,几次穿梭错了地点。 最终不得不自己慢吞吞爬了好长的山路,总算找到了它和兔子子民最初的家。 风尘仆仆的幼龙,胖脸上沾满了积雪,两腮金色的鬃毛在泥浆里拖了一路,变成了棕色。 已经是邋遢的幼龙了。 它通体银白,很不耐脏,从前巡视领地回到家,稍微蹭上点泥巴点子,小兔子都会把它搓得干干净净。 现在伟大的所有者落魄至此,小兔子却依旧弃它不顾。 幼龙神色落寞地眨眨眼睛,在洞外嗅探了一圈。 此前埋藏的狼尸已经被山上其他野兽拖走了,周围空荡荡散落着兔子留下的柴火和陶碗。 幼龙爬进洞里找了找,非但没找到兔子…… 连它的蛋壳都不见了。 幼龙慌乱地用长尾卷住圆圆的身体。 这感觉就像一部分的自己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它认为蛋壳是自己的一部分, 此前一部分的它留在洞里守护老家,现在那一部分不知所踪。 幼龙慌张地呼哧两声,加快脚步爬出山洞,更加急切的寻找兔子。 慌张,需要立即被兔子卷住。 它甚至期待兔子发出那种让它头痛的声响。 那样至少能让它在极远的距离外感知到她的位置。 - “你还在等什么!温青妩!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姜亦尘加重力道,勒紧温绛耳的脖子。 原本在挣扎的温绛耳剧烈咳嗽起来,小脸逐渐涨红。 狂蹬的小胖腿都减慢了速度,恐惧与想要奔向母亲的急切让她情绪失控,呜呜哇哇地边咳嗽边哭泣起来。 “不要!绛耳!放开她!”温青妩慌忙上前。 “别过来!”姜亦尘威胁:“我瞬间就能折断她的脖子,别考验我的耐心。” “折断之后呢?”忘归鸦故作泰然:“我会把你撕成肉块,喂给山里的野狗。” 姜亦尘抱着温绛耳警惕地后退几步:“我会怕你一只秃毛蠢鸟?你动手试试,看看最先被撕碎的是我,还是你的可怜小主人。” 忘归鸦的眼中燃起暗绿色的冷焰,猛一捏拳,暗中起术! 墨羽双翼骤张,化作一道黑影突进,空气被撕扯出尖利的啸鸣,直扑姜亦尘而去,绿色幽光如藤蔓般劈向姜亦尘手臂。 埋伏在不远处的两只狐妖终于抓住时机,扬手一挥。 神鞭如金蛇狂舞,鞭身在暮光中拉出刺眼的弧光,裹挟着冰冷刺骨的风压,朝忘归鸦的侧翼挥出。 骇人的灵力如潮水般迎面涌来,忘归鸦被掀翻出去,尚未落地,金色神鞭已如猎鹰俯冲,迎面劈下! 鞭影在眼前放大,忘归鸦奋力振动双翼,试图在半空中翻身躲避。 神鞭的速度骇人,鞭风已刮过翼尖,不动用灵力根本躲不开。 可一旦催动灵力,神鞭便会如活物般锁定他的气息,瞬间将他禁锢。 周围的修士如饿狼虎视眈眈,必会将他万剑穿心。 眼下已无暇权衡,忘归鸦催动灵力,墨影在周身爆开。 他侧身一闪,躲开致命一击。 下一瞬,神鞭果然苏醒般卷曲,如蟒蛇缠绕,刹那勒紧他的躯体。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43节 鳞片般的鞭身嵌入羽毛,压得骨节咔嚓作响。 灵力如被抽丝般逸散,胸腔内涌起一股窒息的冰寒之气。 如他预料,周围的修士们一息不犹豫,剑锋齐出。 剑光在暮色中交织成网,刺向他被困的身体。 忘归鸦强忍痛楚,射出一根墨羽。 羽毛在神鞭外围炸开,爆出一股微弱的冲击,他趁势收敛灵力。 借着恶龙传授的战术,千钧一发之际,神鞭转向爆裂的羽毛。 忘归鸦双翼猛振,掀起一片如风暴的积雪,硬生生挣脱包围。 墨影向上空窜出,又瞬间折返,俯冲反扑,想打那些修士一个措手不及。 已有经验的狐妖扬手上挑,鞭子朝忘归鸦逃脱的方向勾起! 鞭梢撕裂虚空,金龙探爪,直逼忘归鸦胸口。 若是再次以灵力闪避,被困的瞬间,修士近在咫尺的利剑便会刺穿他的身体。 他不能再次动用灵力。 该当如何? 一声巨响,如雷劈山,忘归鸦实打实挨了一记神鞭。 鞭身撞上胸口,骨裂的脆响回荡林间,他被击飞出去,沿途撞断几棵大树,树干爆裂的木屑如雨洒落,躯体嵌入山腰的石壁,岩石龟裂成蛛网状。 大地余震,尘土飞扬,鲜血溢出嘴角。 “墨羽先生!”温青妩目眦欲裂。 余光察觉那狐妖正欲再次挥鞭,她急忙呵斥:“住手!怎会有你们这般蠢笨的妖?区区一百两白银,就让你们昏了头,竟然和仙门的伪君子联手绞杀同族?” 正欲挥鞭的老狐狸一愣,被“伪君子”三个字吸引了注意。 这场联手,两只狐狸最担心的就是姜亦尘出尔反尔。 见劝说有用,温青妩赶忙继续周旋:“你们真以为姜亦尘会让你们借用金鳞山的灵气提升修为吗?这洞天福地,他要留着自己享用,只有他的内门弟子能分一杯羹。你们以为天水宗为什么能在短短百年之间迅速崛起,成为第一仙门?姜亦尘这伪君子只是借灭妖之名独占金鳞山,他最容不下的,就是你们这些窃取灵气的妖魔,杀了忘归鸦,接下来就是你们俩!” “别听她胡言乱语!”眼看就要杀了心头大患,却被温青妩制止,姜亦尘急忙解释:“我乃第一仙门的宗主,怎可能出尔反尔?招募你二位狐仙共同御敌都已经写进檄文之中,天下共知,我若反悔,还如何当得这天水宗的宗主?二位狐仙千万别受挑拨,抓紧灭了那忘归鸦,事成之后那五百两悬赏已经为二位备好了!” 穷了几百年的两只狐妖一听五百两,眼睛微微一亮。 “别听他的!”温青妩立即加码:“跟我联手干掉这伪君子,我愿意出他十倍!五百两黄金!我乃朏朏族西山圣女,我们霍山有多少金矿,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你愿意相信一个专门镇妖的伪君子,还是相信从不妄语的朏朏?” “黄金?你是说五百两黄金?”年轻点没见过世面的狐狸已经快要昏厥了。 连大鲤鱼温绛耳都暂时停止了挣扎。 脑子里一直在换算,一个兔子宝宝现在涨价到二十两白银,五百两可以买非常多兔子宝宝,可能得二三十个。 但是白银换成黄金,温绛耳就懵了,不太会算这个。 总之要买通那两个厉害的狐狸,阿娘需要花费很多很多的兔子宝宝。 “二位狐仙当真要放弃飞升的机遇,与仙门为敌?”姜亦尘咬牙切齿:“一个被朏朏族抛弃的女人,你们宁可相信她能拿出……啊!” 猝不及防。 一道白金色的刺目光芒闪过,姜亦尘勒住温绛耳的那条胳膊被从小臂中间部位劈断了。 他被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特殊灵力击飞在地。 温绛耳摔坐在地上,一眼看见了努力支起上半身、仰头注视她的小怪兽。 温绛耳咳嗽着爬上前,一把抱住小怪兽:“皎尾!你怎么来了?这里有坏人,你快回家躲好!” “呃啊!”姜亦尘错愕地看向那小孩抱着的怪物,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他忍痛点穴止血,缓缓爬近了,轻轻拿回自己的右手断肢,连滚带爬地后退。 与那无声无息突然劈断他胳膊的怪物保持三丈距离,姜亦尘才对着狐妖大喊:“先杀了这怪物!这怪物想待我等两败俱伤螳螂捕蝉!切莫让它得逞!杀了它!”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然无声无息杀出来的诡异小怪物惊呆了。 那怪物虽然体型很小,但天然的威压让狐妖乱了手脚,想都没想,将对准忘归鸦的神鞭转向小怪物,猛然挥去! 那小怪物丝毫没注意到袭来的那股劲风,仍然专注地仰脸看着自己寻找多时的兔子子民。 眼看那鞭子急将劈来,温绛耳吓得一把抱住皎尾,把它护在怀里。 “绛耳!”温青妩奋力冲去。 但一切都晚了。 神鞭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却并没有发出巨响。 反倒是狐妖手里的法器忽然消失了。 整个神鞭化作一股金光,包围了两个幼童。 待到金光消失后,温绛耳毫发无损。 但她怀里的小怪兽变回了初见时的那颗蛋。 “咚。” “咚咚咚!” 温绛耳睁开眼,看见怀里的大蛋,顿时回忆起当初砸蛋的痛苦过往。 “皎尾?皎尾!你怎么又变成蛋了?” “咚咚咚咚咚咚!!!” 蛋壳里的幼龙非常慌张。 由于小兔子喂的羊奶非常好喝,幼龙已经比刚破壳的时候胖了三圈,此刻被蛋壳包裹,它已经被挤压得呼吸困难。 在极度惊慌之中,幼龙第一次用声带发出了求救的尖叫。 “咪!咪咪!咪咪咪!” 温绛耳:“……” 温绛耳弯身小声对蛋壳耳语:“你不是会咕噜噜的低吼吗?就是上次吓跑狼群那样,不要咪咪叫,这样没法吓跑坏人……” 下一刻,包裹幼龙的蛋壳逐渐消融,仿佛被融化的黄金,一点一点汇入幼龙的身体,直至融为一体。 解除束缚的幼龙刚喘上一口气,周围的修士已经挥剑刺来。 这一次温绛耳并未察觉。 但她怀里吓得乱蹦的小怪兽忽然一僵,不动了。 温绛耳惊慌捧起小怪兽的胖脸,它还微睁着眼睛,但眼里一丝光泽都没有,小舌尖耷拉在嘴角:“皎尾?你怎么了皎尾!” “锵”的一声金铁交击,几柄卷刃的长剑掉落在地,一群修士已被扫飞出去。 一个修长的身影挡住了温绛耳侧脸的余晖。 温绛耳茫然仰起脑袋—— 刺目金光如熔融的琥珀般漩涡涌动,暗红战袍收束出修长矫健的体格,高高束起的马尾青丝在浓烈的灵气中飞扬。 这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她身旁,单膝跪到她面前,狭长的凤目微眯起,一双专注的金瞳里倒映着温绛耳茫然的脸。 温绛耳有些吃惊,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不远处的温青妩睁大双眼,颤声询问:“烛荒?你是……烛荒……” 那男人依旧单膝跪在温绛耳面前,没有出声。 但温青妩莫名对那男人说了句:“是我生下了她,她眉眼自然变得有几分像我,您这问的是什么话?这些人合力欺侮我们,您不找他们兴师问罪,一见面倒是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快点帮忙,墨羽先生都受伤了!” 一听阿娘想要拉拢这个漂亮的陌生人,聪明的小兔子宝宝立即急切地帮腔,扬着胖脸尝试收买眼前的男人:“这些白衣服的是坏蛋!欺负阿娘和小兔子宝宝,你帮我们打跑他们!” 男人挑眉,没有出声,仍然专注地望着她。 温绛耳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很没礼貌,赶忙冷静下来,小声恳求:“拜托拜托!我娘是治病救人的兔子仙女,村民都喜欢我娘,我是兔子宝宝,非常可爱不可以死掉,而且很贵重,你可不可以帮帮我们?” 男人低头轻笑一声,挑眼继续望着她。 温绛耳急切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男人神色微顿,“不说话?”他垂眸耷拉下脑袋,失望的用嗓音交流:“一直在说,但你没有听。你从前说喜欢。只有你能听,只有你能懂。都忘了。” 温绛耳:“?” 这个大哥哥说话方式跟她家小怪兽有一点像。 但小怪兽还小。 大哥哥可能是脑子不好。 为了活命,温绛耳拿出对待小怪兽的耐心,非常努力地尝试收买他:“我可以给你……给你……半座山的萝卜包子!真的哦,我不是那种很便宜的兔子,我是兔子女王的宝宝,家里有好多田地噢!” 男人耷拉的脑袋抬起来,目光沉沉注视她,嗓音低哑,罕见温柔,耐心地配合小兔子玩耍,像年幼时那样:“原来是兔子公主,失敬了。” 温绛耳对自己吹的牛有些害羞,但还是硬着头皮一挥小胖手:“对对,是兔子公主。快一点,你快把坏人都吓跑!” “末将领命。”男人站起身,长靴一转,面向围攻的修士。 众修士下意识快步后退。 长睫半掩金瞳,烛荒神色漠然,数清了周围的人数,用嗓音低声说了句:“请公主闭上眼睛。” 温绛耳张着嘴仰头看着,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公主说的就是小兔子宝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闭眼睛,但很想当公主的小兔子立即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的温青妩急切催促:“别忙着在她面前耍威风了!她现在又不懂!快点干掉姜亦尘!你这点残存神识就算与元神融合,也维持不了太久,肉身都快凉了你还装!” ----------------------- 作者有话说:灭世恶龙帅不过三秒,马上就要变回咪咪咪的所有者了,鸦鸦快来跟踪拍摄黑历史![狗头]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44节 第34章 负心小兔子,恶龙怒 捂着胸口歪歪斜斜地飞回战圈,忘归鸦神色惊愕地看着犹如实质现身的烛荒。 忘归鸦眼里燃起希望,喘息着哑声喃喃:“总算找回元神了么?我险些被你那破蛋壳害死。” “快呀!快呀!”一旁的温青妩一看见烛荒现身就顾不上其他了,双手在姜亦尘和那两个狐妖之间左右挥动:“你得在神识溃散前干掉他们所有人!还等什么!快快快!” 见烛荒一动不动,却不断对着温青妩严肃地皱眉眯眼。 了解恶龙习性的忘归鸦抬手按住温青妩肩膀:“他在跟你说话,他想要你感知他的龙吟。” 温青妩这才反应过来。 烛荒刚露面时,她因为过分亢奋,下意识开启了朏朏族所有的感知状态,所以听见了烛荒注视温绛耳时,惊愕地发出的那段龙吟震波——“你对我的兔子做了什么?眉眼有变,像你。不可以,还给我。” 就是这句质问,让温青妩气急败坏,但还是耐心解释,因为温怜尔是通过她的身体孕育而重塑肉身,现在的温绛耳自然会有几分像温青妩。 这条恶龙被封印三千年,依旧如此恶劣刻薄。 但现在,烛荒是她和温绛耳的救命稻草,心急如焚的温青妩躯体过于紧张,关闭了对龙吟的感知。 此刻才发现,那位不可一世的烛龙帝君,正挤眉弄眼地在急切提醒她切换交流方式。 温青妩焦急地呼出一口气,打开震波感知状态,终于听见了恶龙急不可耐地催促—— “谁说我要亲自动手解决这群蝼蚁?我让小兔子闭上眼,是为了指挥你俩速战速决,解决后,她睁眼,会以为是我完成了她的要求,明白?” 温青妩已经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了。 朏朏族能模仿其他妖族特殊交流方式,唯独无法发出龙吟的震波。 但她又不敢坏烛荒的耍威风计划,毕竟这条龙从幼年时期就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他的兔子面前孔雀开屏,阻碍他的人会摊上事的。 无奈中,温青妩只能用口型发出质疑:“我俩要能干掉他们,怎会落入此般绝境!” 烛荒一歪脑袋,用他惯有的嫌弃笨蛋时的眼神,蹙眉凝视温青妩:“忘归鸦被法器所限,你被人质所限,现在法器没了,兔子在我这里,你们两个先天神族仍旧束手无策吗?被五百年修为的狐妖和一群尚未渡劫的修士吓得路都不会走了?让本座先伺候二位喝口茶压压惊,好吗?赶紧动手!” “哦!喔……”温青妩终于被久违的毒舌恶龙骂醒,有些尴尬地并指起术。 忘归鸦急问:“他有什么应对之策?” 温青妩小声回答:“不用应对之策了,那法器已经与他融合,绛耳也被他抢到手安全了,狐妖限制不了我们的灵力,您去一旁打坐治疗伤势,这里交给我。” 忘归鸦这才回过味来,目光一沉,“不,交给我,你们朏朏总是爱留一线生机,真正的恶人应该由我来审判。” 即便胸前染血,失去束缚的忘归鸦依旧是魔神。 姜亦尘抱着自己的断肢,咧着嘴恐惧地蹬脚想要后退,却被墨影囚牢钉在原地,无法逃脱,“黑凤神君!神君饶命!我也只是奉天庭之命守护金鳞山,以免妖魔趁机修炼飞升,为祸人间啊!” 温青妩冷声反驳:“天庭当年要处置的,是利用金鳞山灵气残害凡人的妖魔,你却不管好坏直接独占了金鳞山!” “我躲在金鳞山附近这三年,只是为了每日上山消融烛荒的封印,我想让他出山对付混沌漩涡,你却诬陷我窃取金鳞山灵气!我身为朏朏,压根用不着灵气来修行,你难道不清楚吗!你关了我两年……我的孩子……” “不用跟他废话。”忘归鸦抬起右手:“你果真如此关心人间疾苦,了结之后,我便亲自渡你入牲畜道,下辈子就好好造福众生口腹之欲。在此之前,你得把该受的惩罚都挨一遍。” “不!不!神君饶命!神君饶命啊——” 飓风骤起。 胸前的血渍未干,忘归鸦依旧从容屹立与飓风中央,飞扬起的黑袍猎猎作响。 他右手结印,掌心绽开一道幽绿裂隙。 遗忘之地的结界之门如巨兽之口,撕裂虚空,低沉的嗡鸣震颤大地,半空中出现巨大的黑色深渊。 狐妖和修士们被无形的引力扯拽,落叶般坠入虚空中的深渊。 空气中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尖叫,直至被深渊吞噬,结界之门收缩成一线幽光。 风势渐歇,只余下地面上几道浅浅的抓痕。 温青妩露出与忘归鸦初见时的惊奇神色,一脸仰慕地赞叹:“您太厉害了,墨羽先生。” 几十丈开外,远离战圈,并且什么都没做的烛荒转回身,蹲回小兔子面前,“可以睁开眼了,兔子公主。” 温绛耳已经好奇好久了,迫不及待地松开双手看向周围,“哇!你把坏人都吓跑了吗!这么快!” “哼。”烛荒垂下长睫,笑着摇头:“此等小事,甚至无需本座亲自动手。” 他确实没有出手。 这回答听起来好像出手了,又好像没有。 温青妩迫不及待飞身而至,一把搂住受惊吓的小兔子宝宝,顺便斜了眼那条什么活都没干的恶龙:“那真是辛苦陛下了,陛下赶紧的,归体好好歇着吧。” “娘!”温绛耳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扑进温青妩怀里嗷嗷大哭。 哭一哭就仰脸摸一摸温青妩的脸,确定触感是真实的,又悲从中来似的号啕大哭,然后又担心自己在做梦,赶忙睁开红肿的眼睛努力注视阿娘的脸,想多看几眼。 单膝跪在她身后的烛荒低着头,一手扶额,双唇紧抿,一声不吭忍耐灼烧灵魂的剧烈疼痛。 没办法,这刻入元神的血咒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 少年时,小兔子的心思太难猜,闹过几次大别扭后,他自己提出这个想法。 只要惹小兔子伤心,他自己就会感到刺痛,跟小兔子的情绪激烈程度一致。 此刻感觉灵魂在被铁板烧。 没过一会儿,他低声命令温青妩:“哄哄她。快。” 自己也泣不成声的温青妩完全忽视了帝君的命令,捧着小兔子宝宝的脸,千言万语说不出来,只反复哽咽着:“对不起……娘对不起宝宝……” 温绛耳抽抽噎噎地努力清晰地说话:“小兔子宝宝现在好厉害!阿娘带宝宝一起走好吗?小兔子宝宝会煮饭!会洗衣裳噢!” 万万没想到,孩子会用这般卑微的交易,请求她别再抛弃,温青妩心如刀割,抱紧兔子宝宝哑声呢喃:“他食言了,娘不会放过他……你受苦了绛耳!” “不要哭!阿娘不哭!”小兔子伸手去擦阿娘的眼泪,“小兔子宝宝很好噢!掌柜的每天都喂好吃的!还有……还有皎尾保护小兔子!你看你看——” 温绛耳这才想起倒在一旁的皎尾,急忙转身,把它抱起来,展示给阿娘看:“它就是皎尾,是从蛋里长出来的,我给它取的名字哦,它现在是我的女儿,我每天都喂它喝奶,好好照顾它。” “什么?”剧痛中的烛荒身残志坚地抬眼,“你找不到其他人过家家了?我不扮女儿,儿子也不行。我是驸马,公主,记住没有?我,驸马。” 温绛耳百忙之中转头看了眼那个好看的陌生大哥哥,礼貌提醒:“我现在要跟阿娘玩,你先回家吧。” 烛荒晴天霹雳,“你眼里只有旁人了,我呢?” 温绛耳坦白:“我不认识你噢!” 烛荒怒不可遏:“我是你的女儿,你刚才说过你会好好照顾我,公主,我现在生气了。” 温绛耳一脸茫然,努力举高皎尾:“我女儿是它啦!你搞错了,这个胖嘟嘟的小怪兽才是我女儿~” 烛荒石珀色双瞳骤然收成竖线,“听着,温怜尔,烛龙的胖瘦是看尾巴,不是看躯体,化形前本就……” 话没说完,男人逼近的一张俊美面容陡然消散,整个人都消失了,画作金光涌入皎尾身体。 “诶?”温绛耳吓了一跳:“大哥哥怎么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一旁打坐疗伤的忘归鸦没忍住笑出了声,“还得是你啊,小兔子,能把恶龙气得压不住识神哈哈哈哈哈!” 温绛耳没听明白,但怀里吐着舌头一动不动的皎尾蹬了蹬腿,陡然清醒过来,迷茫地左看右看。 “咪?咪咪咪咪!咪咪!” ----------------------- 作者有话说:留给烛荒帝君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胖子”[爆哭][爆哭][爆哭] 烛荒:残忍的兔子 第35章 兔子难道不是只属于龙吗…… 忘归鸦和温青妩同时看向那头幼龙。 “我第一次听见烛龙的叫声。”忘归鸦在努力忍住惊喜,尽量不让两个崇敬他的朏朏发现,他因抓到烛荒丢人的新把柄而产生的幼稚兴奋。 “我也第一次听见。”温青妩心有灵犀地对他投去一个戏谑眼神:“难怪烛龙们显出原型的时候几乎不出声。” “最要面子的恶龙总是把丢人的秘密藏得很好,”忘归鸦伸手弹了一下皎尾的脑门:“来,再咪两声听听。” 温绛耳立即把皎尾紧紧护在怀里:“你干嘛弹它脑袋!坏凤凰先生!” 忘归鸦不服:“他那天把我脸扇肿了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质问它?” 一切疑惑总算解开了。 原来不是忘归鸦实力下跌,山里遇到的奇怪幼兽,以及躲不开的狐妖法器,全都是他的死对头烛荒重生,又来害凤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重生后的肉身与前世带有记忆的残存识神,融合一体时,元神会吞没残存识神,让他失去记忆。 想恢复记忆,至少要等识神重新壮大到与躯体和元神相匹配。 烛龙族的先天元神压制力,即便是烛荒,也至少需要十余年的融合期。 也就是说,忘归鸦可以欺负这条幼龙长达十几年。 老天有眼。 温绛耳总觉得凤凰先生看皎尾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有点激动又咬牙切齿的样子。 很不对劲,她抱着皎尾转向阿娘,把皎尾夹在中间,不让凤凰先生看。 “皎尾肚子饿了哦。”温绛耳开心地想带阿娘回家,就想起自己现在要回掌柜的家。 “掌柜的!”她这才猛然想起来:“阿娘!掌柜的被关在山下那个房子里!还有三个大哥哥姐姐!他们被打伤了!” 因为见到阿娘太激动,温绛耳几乎把自己被抓到山上之前的惊魂全给忘了。 最初好几个凶神恶煞的修士绑起温绛耳,说是送上山见温青妩。 可李放歌不明白为什么要绑起孩子塞住嘴,双方争执不久,就开始吵闹拉扯起来。 最初是顾青遮听见了李放歌的叫喊。 即便被忘归鸦的咒法遏制情感,顾青遮还是跟抓孩子的几个同门修士打了起来。 不久后还在打坐静心的姚霜见和江晏也先后加入战斗。 战斗中的激烈情绪激发了咒法反噬,三人跪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温绛耳被抢走时,还看见掌柜的跪在顾道长身边大哭。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45节 回过神的温绛耳赶忙抱着胖了三圈的沉重皎尾站起来,急得说不出话,往山下跑去。 忘归鸦本想拦下她问清状况,温青妩却二话不说直接追上前,抱起孩子一跃而起,朝山下飞去。 她猜到是上次带着温绛耳来找宗主求助的那个女人遇上了麻烦。 抵达山下小筑时,天已经全黑了。 万幸四个人都还活着,李放歌只点了一盏灯,焦急地尝试喂水唤醒顾青遮。 “别白费力气了。”忘归鸦的嗓音忽然从门外传来,“这三人中了我的锁心咒还不安分,找死。” 李放歌一惊,转身时就见小兔子宝宝一脸急切地扑进怀里。 “绛耳!”李放歌激动地将她抱到灯下仔细检查:“他们没伤着你吧?” “姜亦尘已经被我们解决了。”温青妩款款走至李放歌身旁,目光感激地注视她:“是你替我照顾绛耳,你救了我的孩子。” 看见温青妩,李放歌犹如抓到救命稻草。 为了求她帮忙救三个道长,李放歌只能毫不客气地邀功,说出了孩子被王瑞奉夫妇遗弃后,她接回收养的经过。 温青妩看出她急迫,听她讲述时,已经在为三个道长把脉。 可三人并无内伤,想到忘归鸦的话,温青妩便走出门,去前院树下,找到独自一人打坐的忘归鸦。 “墨羽先生。”她关切地走上前:“让我来帮您疗伤吧?” “这点皮肉之伤,两个小周天便愈合了,我留在此地,只是为了确保你与小兔子的周全。”顺带找机会欺负年幼的恶龙。 忘归鸦漠然站起身,踱步到一旁,仰头看向月亮:“你知道我的能耐,突然来此献殷勤,是对这些凡人心软了?” 温青妩此前从姜亦尘那里知道,忘归鸦在金鳞山“作恶多端”。 她以朏朏的心态天真地揣测:“墨羽先生,姜亦尘已经被您收入遗忘之地,您可以解开静谧天幕,让村民重获自由。” “谁说我是为了从姜亦尘手中解救这群凡人?”忘归鸦毫不避讳地坦白:“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做那条恶龙没完成的事——消除混沌漩涡的阴面能量,让它恢复平衡。” “只可惜没法像他那样神挡杀神,肆无忌惮。我只能悄无声息地剥离凡人五感,彻底消解他们的贪婪与恐惧,金鳞山的灵气能助我一年内剥离整个重岳洲。” 温青妩心头一咯噔,上前,“您为何要这么做?连烛荒都没办法以战止战,您为何还要尝试以这种方法恢复混沌漩涡,这只会增加更多阴面能量。” 忘归鸦冷哼一声:“那条恶龙是因为傲慢自大才失败,不代表战略行不通。” “如今太平盛世数百年,人族吃饱穿暖,阳面的滋长依旧不如阴面。” “天庭那帮废物只会不断运送业力汇入识海,把你们朏朏族的轮回之门都堵住了,你不会还指望三界生灵能突然觉悟,自然恢复混沌平衡吧?” “你们朏朏还真是记吃不记打,记不得他们当年如何背弃你们?你们的顾全大局,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缩头乌龟,可笑,可悲。早该放手,让他们自生自灭。” 温青妩垂眸叹息一声,“朏朏守护众生,源头是众生爱与希望的孕育。众生的愤怒也有源头,他们受了委屈,他们恐惧不安。我们这些活在滋养中的朏朏,凭什么要求他们不愤怒、不回击?顾全大局是对众生苦难的压抑与漠视,朏朏族因混沌失衡自愿堕天让位,而非因恨抛弃众生。” 忘归鸦陡然转头看向她双眼:“我的愤怒也有源头!你让我记起了一切,我记起了她是如何一次次重生,如何一次次痛苦地死在业力中,你以为亲眼目睹这一切后,被逼疯的只有那条恶龙?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凭什么把怒气都砸在温怜尔身上!” 温青妩浑身一颤,退后一步,轻声回应:“谁都没想到会失控,我献祭自身,再次让她降临世间,就是想试着用相反的方式平衡混沌。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 “没有对错。”忘归鸦高傲地扬起下巴,垂眸俯视温青妩,“她对我说过,一切都是选择,决定了,就用心感受过程,结果没有对错。” “墨羽先生。”温青妩眼神坚定:“如果您真的在乎她,就请依照我的方式拯救她。绛耳原本至少还有两年寿命,就是因为您给金鳞山村民带来的恐惧与痛苦,催生混沌阴面的增长,导致绛耳已经开始衰亡。如果您不肯撤除静谧天幕,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与您一决生死。” 忘归鸦一惊:“她不是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我把自己所剩的功德全都给了她。您想消除整个重岳洲的贪嗔痴,至少需要一年,期间此地疯狂滋生的阴面业力,用不到三个月,就能耗死绛耳。” 忘归鸦高大的身形微微晃了晃,神色惊愕地低头思索片刻,立即双手结印,消除了所有咒法。 他并非完全信任温青妩的恐吓,但他不敢赌。 法咒解除。 二人回到屋内时,三个修士已经苏醒过来。 一见忘归鸦,三人立即将温绛耳和李放歌护在身后,拔剑对敌。 温青妩作为和事佬走到中间,给所有人大致说明了状况。 即便知道了姜亦尘的真面目,得知自家仙门被灭,姚霜见三人依旧难以接受。 奈何打不过忘归鸦,便冷面告辞,不欢而散。 只有李放歌追出门,想请顾青遮去自己宅邸包扎肩伤。 她不断暗示自己跟忘归鸦也是旧敌,生怕顾青遮与她划清界限。 一旁江晏忍不住开口:“你就别操心了李掌柜的,师兄他不会跟你划清界限的,忘归鸦那锁心咒打入心脏的时候,我们心中最在意的东西就像是生生被挖出来一样,我当时脑子里全是我爹娘依依不舍的面容,而我们顾道长是个孤儿,平日里正儿八经无欲无求,中了锁心咒,就突然开始疯狂大吼‘李夫人!李夫人!李放歌!李夫人!!!’,把个忘归鸦都搞懵了,问他‘李放歌是谁?她欠你钱吗’哈哈哈哈哈!” 顾青遮:“……你别胡说八道。” 姚霜见举手:“我可以作证,锁心咒每发作一次,我师弟就会大吼十几次你的名字。” 李放歌整个人僵在原地,头晕目眩。 心跳一下一下变得很沉重,在她耳朵里显得很大声,她很担心面前三个人都能听见这惊人的心跳声。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忘归鸦对她说,“你就是李放歌?” 背后原因有点羞耻。 但羞耻的是顾青遮。 反正李放歌很开心。 - 静谧天幕消失之后,忘归鸦从作恶的妖魔,变成了金鳞山一带的守护神,被迫为那只兔子积攒功德。 金鳞山虽然失去了结界,但凡人依旧不能踏入山中,否则会被过分充盈的灵气爆体,成为山上的养料。 温青妩和女儿却可以自由在山间漫步。 随便捡几颗仙草,就能去集市上的药铺子里卖一大笔钱。 只有李放歌的药铺可以分文不花,隔三岔五得到一大堆昂贵的药材。 因为有只小兔子宝宝,每次下山,都会塞满一兜药材送给李放歌,比鹿角菌贵得多的药材。 温青妩每天忙着积攒功德给孩子续命。 挣钱养家的活计,小兔子宝宝难以胜任。 毕竟奸商随便哄几句,小兔子连草药带自己都能一起卖了,还给人数钱。 这重大任务落在了赵衍一家子身上。 从包子店伙计摇身一变,赵衍成了镇上最有头脸的药材供应商,平日里还跟着姚霜见几人一起修炼。 脏兮兮的小孩曾一脸认真的告诉他,阿娘回来会给他结账。 当时没想过,送出的一个馒头如此值钱。 一生命运被改变的还有王瑞奉夫妇。 王瑞奉还记得,曾有个道长告诉过他,温绛耳这孩子非比寻常,若能好生供养,将来必能给他带来鸿运,若是亏待了她,恐会招来灾祸。 从前赌桌上输钱的时候,他不信这话。 现在想想,若不是温绛耳给他带来的那笔“抚养费”,他早饿死在家徒四壁的绝境中了。 他有过无数机会,好好对待这个真心把他当爹的孩子。 妖患过后,李秋燕带着孩子回了娘家,遭娘家嫌弃,几番折腾之后患了重病,孩子被过继给舅舅。 与之相对。 回到娘亲怀抱的温绛耳过于快乐,已经完全忘了爹爹和继母。 虽然食物已经变回了原有的味道,皎尾还是习惯每次卷住温绛耳求投喂。 就因为有过一次被偷家的惨痛回忆。 皎尾此后每次出门巡视领地,都会强行卷着温绛耳的脚踝,共同进退。 温绛耳苦不堪言。 她从前不知道皎尾每天巡视范围如此可怕。 这头幼龙并不只是巡视附近三个村子。 如果只是围绕两座山脉南边的村庄外围绕一圈,那也可以忍受。 但它会在每个村,每个镇,每条巷道,都留下烛龙的小肉垫足印。 第一天巡视完,温绛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了。 事实上最后十里路,她是跟皎尾一起爬回来的,膝盖都磨出火星子了。 一大家子人围着邪恶的幼龙讲道理,要求它遛弯不要强行拽着兔子一起。 但是幼龙无所谓,反正听不懂人语,每天照常溜兔子。 万般无奈之下,温青妩只能自己抱着孩子陪杀千刀的幼龙巡视领地。 好在几天后,顾青遮去木匠店里紧急造了一台小拖车,让温绛耳坐在车篓子里,被皎尾拖着走。 每日酷刑就成了观光游,各个村里的孩子追着温绛耳跑,也想要玩小拖车。 欢笑嬉闹中,眨眼过了三年。 温绛耳个头已经算是比其他小孩长得更快一些了,但比不上皎尾的膨胀速度。 它已经从蹴鞠大小,变成了半人高的庞然大球,尾巴完全展开近两丈。 看着挺大的块头,依旧爱喝奶。 万幸,在话很密的小兔子全天候围剿中,它已经能听懂大部分人族语言。 但只有温绛耳和温青妩能听见它发出的震波。 这是一头酷酷的幼龙。 很少咪咪叫。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伟大的所有者一“咪”,那个烦人的大黑鸟就笑得满地打滚。 所有者讨厌黑鸟。 所有者还讨厌小孩。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46节 尤其是那几个上蹦下跳总黏着小兔子的瘦猴一样的小孩。 玩过家家时,小兔子最喜欢扮公主,每次都会从那几个猴子里选一个扮演驸马。 公主和驸马会一起坐上马车。 而皎尾会用尾巴卷住拖车前栏,扮演马车的马。 马和驸马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却让伟大的所有者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所以此刻,皎尾松开了拖车,转身走到拖车旁,立起上半身扒在栏杆上,把车上的瘦猴男孩吓了一跳。 “它要干什么!它会咬人吗!”,男孩紧张地躲到温绛耳身后,抱着她的胳膊。 ----------------------- 作者有话说:下章咪咪龙化形! 第36章 驸马之争+幼龙化形成霸…… 皎尾不会咬人。 但是温绛耳没有用这个结论安慰驸马,因为皎尾伤害人的方式不是用嘴咬。 它有很多种方式造成比咬伤严重得多的伤害。 自从它能听懂一些人族语言后,状况有所控制,但不代表绝对安全。 如果它因为一些温绛耳无法理解的原因不开心,打算抹除眼前某些碍眼的事物,出手会非常迅速,没人能及时制止。 夏末的傍晚依旧燥热,此刻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凉爽。 依照经验,皎尾心情突然不太好了。 它停止了她的游戏,走到旁边扒在小拖车的栏杆上,但是并没有提出要求。 温绛耳现在已经习惯同时开启听觉和震波感知。 它确实没有说话,也确实心情不好。 烛龙的表达能力很差,他们对于天道而言功能类似武器,不需要朏朏那样天然强悍的感知共情理解力。 幼龙甚至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 它现在扒在栏杆上,仍然克制地保持礼貌。 沉默地看看兔子,瞪一眼旁边的驸马猴子,再礼貌地看向兔子。 是在提醒兔子最好想想办法让它平静下来 从前多数情况兔子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论是饿了,热了,还是不喜欢丝绸床垫,兔子都能猜到。 但现在有些困难。 兔子不会猜到幼龙看不惯旁边的驸马。 上一世的烛荒和温怜尔也经历过,但那已经是少年时期的事了。 天庭的烛龙和朏朏没那么多邻里小伙伴,烛荒一整个童年可以独占小兔子。 直到入学宫,才遇上些让彼此不舒服的琐事。 形形色色的神仙家孩子见识多广,让温怜尔和烛荒了解到,原来男孩应该跟男孩一起玩,女孩应该跟女孩一起玩。 否则会被大家用意味深长的目光调侃——心思不纯。 尤其是那个月老家的孩子紫月仙子,天生掌握吃瓜第一线,只要有人“心思不纯”,她的周身就会出现三五根细细的红线环绕,蠢蠢欲动。 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最敏感又最怕丢人的时期,学宫里的男孩女孩果真泾渭分明。 只有每个月的试炼考核,会被师父点兵点将分成好几组,被迫一起作战。 没能分在同一组,但温怜尔的眼睛耳朵和心仍然跟烛荒在一组。 她看见和烛荒一组的孩子惊喜欢呼,说这次试炼一定能拿头筹了。 这话是故意说给烛荒听,一种旁敲侧击的奉承。 可惜烛荒听不懂,默不吭声继续看手里的试炼地图。 他的迟钝,在同年龄的姑娘看来是一种沉稳的冷酷。 但事实不是这样。 有孩子继续尝试拉近距离,“这种难度的试炼,殿下动动手指就过了,我呢,只要跟在后面不添乱就成~” 这话烛荒总算听懂了,但只听懂字面意思,没听懂其中依赖与信任的暧昧。 烛荒石珀色双瞳从地形图上挑起,“活都让我干了,还要你作甚?我是来学宫练习号令三军,等你阵亡了,我才会动动手指。” 满眼仰慕的孩子们一下子熄灭了,对强大的烛龙族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突然终止。 隔壁暗中观察的某只小朏朏憋笑憋得很痛苦。 但是试炼开始后,战斗中烛龙族的锋芒太耀眼。 学宫里不少孩子强行忽视烛荒的耿直乖张,顶着时刻被毒舌袭击的危险,围着他赞叹追捧。 这让温怜尔第一次有些不安。 习惯了只有彼此是唯一朋友的二人世界。 回宫后她问他,跟别人配合阵法是不是很难磨合。 他用震波说“是很难”,说“闾姚仙子不懂变通”。 “闾姚仙子。”她挑眉重复他的话,慢悠悠地品味这称呼:“你为什么不直接叫她闾姚?你跟他们说起我的时候也叫我仙子吗?怜尔仙子?噫~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烛荒警觉地直起身,垂眸严肃注视她,“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说起你?没人敢在我面前说起你。” 温怜尔脸上故作无所谓的笑意消失了,她嘟起嘴冷冷问:“为什么?跟我是朋友给你丢脸了?” 烛荒惊讶地皱眉,歪头尝试理解她的话,失败了,但还是严肃用震波解释,“紫月仙子经常潜伏在我周围,别人一提起你,我就心思不纯,紫月仙子会被她的红线缠成线团,窒息而死,我会因为太过不纯而难辞其咎。” 这就是为什么上一世的小兔子很喜欢逗不太会表达的烛荒说话。 不懂人族的隐晦,让这条龙说的话有时出乎意料的好玩。 可惜此刻的皎尾表达能力尚未起步。 只气呼呼注视小兔子。 温绛耳皱眉想了一会儿,大胆揣测:“啊!我知道了,你今天不想扮小马了是吗皎尾!” 小兔子非常大度的起身蹦下车,亲自扮演小马驹。 而皎尾被她推上小拖车,跟驸马并排而坐,扮演皎尾公主。 “呃啊啊啊……”小兔子拽着拖车栏杆,奋力拉着巨大的皎尾公主前进。 驸马有些不安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银白色大怪物公主,颤声提醒:“公主,你……你可以……把脑袋倚靠在我肩膀上。” 皎尾斜眼看向驸马。 很少有人能在烛龙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嫌弃两个字。 但驸马确实看出来了。 “咪。”幼龙要求驸马立即下车。 驸马略微松了口气,配合地摸了摸它的肚皮:“公主真……真可爱。” “咪?”想打架? “咪。”把爪子拿开。 感知到身后危险的震波,小兔子赶忙停止拉车,把皎尾拽下来,阻止了一场儿童斗殴事件。 今天的游戏因为皎尾莫名的坏心情,提前结束。 晚上,确切地说并没有很晚,申时刚过。 吃饱肚子回到卧房爬上床,把今天发生的一切讲给阿娘听。 和以往不一样,还没讲完,温绛耳就听不到阿娘好奇的追问和咯咯笑。 仰头一看,阿娘睡着了。 温绛耳跪在床上轻轻爬近了,专注地看着娘亲的脸,拨开她脸上的碎发,轻轻挂在耳后,继续盯着娘亲看。 温青妩突然惊醒,看见孩子傻乎乎的小脸近在眼前。 她笑着把她搂紧怀里:“后来呢?皎尾不想扮小马驹了吗?” 温绛耳仰头看她:“阿娘睡觉觉吧。” “为什么?小兔子宝宝还没讲完呢!”温青妩不满地拒绝,“今儿晚风还挺凉快,吹着舒服,娘不小心打了个盹,你怎么不叫醒娘?” 事实上她今天帮村民滋养了几百亩农田,已经精疲力尽。 但这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积攒的功德并不多,转给孩子还得损耗一半。 接下来可能得跑去远些的地方,看看有没有重病的人家。 温绛耳抿嘴笑笑,看她的眼神居然有些害羞。 温青妩好奇:“怎么了嘛?为什么不肯说?皎尾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温绛耳摇摇头,“没打架!” 她低头哼哼几声,不敢跟阿娘对视,细声细气地试探,“就是我让皎尾扮公主了,但是它不喜欢驸马抚摸它,差点吵起来,我就带它回家了。” “哈哈哈哈哈!”温青妩想象出那画面,那位威震三界的烛龙扮演公主的样子,真是担心目击者会被灭口。 温绛耳仰头惊喜地看她:“好玩吗?” “当然好玩了!”温青妩突然察觉女儿刚才的讲述很简略,跟平日里的小话痨风格不一样,“为什么这么问?” 温绛耳又低下头,有些尴尬地解释:“之前阿娘不在家,其实没什么人想知道我的事情,我去田地里跟孙大婶说话,孙大婶总是发呆走神,她和其他大婶谈一些亲戚的事情,没有人关心我接下来会说什么。如果我跟爹爹说话,他会让我去跟弟弟玩,如果我跟夫人说话,她会让我闭嘴安静点,我觉得可能我说的话其实很不好玩,所以阿娘才睡着了。我回来的路上有在想,如果别人说这些给我听,我想不想听,我觉得还蛮好玩的。我也不知道,对不起。” 她为把阿娘说睡着了感到愧疚。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47节 温青妩的心一下子揪起来,抱着孩子坐起身,严肃地看着她:“你又说对不起。” “啊!”温绛耳捂住嘴:“我忘了!” 虽然三岁那年离开母亲只有两年,但那两年干活笨手笨脚,经常被继母大骂,她道歉成了习惯,难改。 每次她说对不起,阿娘都难过,会掉眼泪。 她还是记不住。 温青妩酸涩堵在喉咙里,一时说不出话,紧紧搂着女儿摇晃拍哄,不断擦掉泪水。 不知道要用多少爱才能填满那两年可怕的空洞,但她会一直一直填补。 “不是你说的事情不好玩,是那些人并不关心你的生活。”温青妩直起身,看着女儿,“话说给对的人听,永远不会无趣,娘被关在塔里那两年,做梦都梦见你在数天上的星星给娘听,梦里都能开心得笑出声。” 小兔子一下子开心起来:“宝宝现在也可以数给啊娘听!要去看星星吗?” “好呀!”温青妩掩饰着身体的极度疲惫,抱着孩子迅速下床,趿拉起绣花鞋,走出卧房。 刚巧看见皎尾正趴在侧厅的橱柜门上,试图用小爪子抓住门把手。 但是还差了几寸距离。 猝不及防,一道金光闪过。 扒在柜门上的幼龙变成了一个人形幼童,背影胖嘟嘟的,短胳膊短腿,是凡人三两岁的模样,背部和腿上还有没褪去的银色透明鳞片,反射着烛火的光芒。 变成人形的幼龙身高又矮了一截,更够不着把手。 它最终趴回地面,转过胖脸,侧目扫向站在卧房门口的那对惊呆了的兔子母女。 一阵沉默对视。 那个变成人形的小胖崽子拍了拍橱柜门,神色傲然,对着兔子做了个嘬奶的口型,用震波发出君令:“喂。” ----------------------- 作者有话说:我们狗狗龙也是当上公主了[狗头] 第37章 龙和兔子可爱互动日常…… 化成人形的皎尾被温青妩抱到卧房,放在床上。 皎尾双手抱着奶葫芦,嘬得咕嘟咕嘟的。 从前它的前爪很短,躺着喝奶时,多数是侧躺姿势,用一只小肉爪按住葫芦。 而现在,它的小胖胳膊虽然还是短短的,抱起奶葫芦却游刃有余。 由于温绛耳一天给它挤好几壶奶当零嘴,这幼龙的人形胖得跟小海豹似的,躺在床上小肚皮都很饱满。 不知道是化形尚未完全,还是烛龙的人形就是如此,它的肚脐下方以及四肢各处有不少地方亮亮的,用手一摸才发现有透明银色软鳞覆盖。 一张小脸虽然都胖成了包子,五官却漂亮。 不像绛耳小时候那种偏圆润秀美的桃花眼,皎尾有一双窄窄长长带点卧蚕的瑞凤眼。 尚且稀疏的眉毛已经能看出长大后那对斜飞凌厉的剑眉轮廓。 小小年纪,看人的眼神就有点玩世不恭的笑意。 眼尾三颗芝麻大小的金色鳞片,不摸还以为是泪痣。 “我女儿可真胖呀!”温绛耳感慨:“随我。” 温青妩笑倒在床上。 闺女总是一鸣惊人。 小兔子从前就坚定地认为皎尾是女孩。 因为她的继母生了男孩,小兔子五岁的时候每天都要给弟弟换尿布洗尿布,她知道构造上的区别。 而皎尾没有那个关键区别。 烛龙族的雄性在这一构造上,跟其它龙族和蛟族一样。 不用的时候纳入泄殖腔的凹槽内,有坚硬的鳞片覆盖,看着近乎平坦。 但温青妩实在没有办法跟女儿争论这件事,她总不能把幼龙抱起来,扒开鳞片来讲解,幼崽也有基本的尊严,所以这三年也算是纵容了小兔子的误解。 没想到烛龙的人形也是如此内敛。 不能再纵容误会继续了。 “皎尾是男孩噢,娘告诉过你,烛龙族的男孩子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可是……” “娘知道,”温青妩解释:“但那只是其它族类区分男女的显著区别,皎尾不是没有,而是天生不外露,你看它爪子平时也是收进鞘里的不是吗?内收只是看不见,不代表没有,如果你总把它当成小女孩,到了岁数它会感觉错位,很困惑。” “唔!唔……”温绛耳一脸急切,还想争辩,可她知道阿娘见多识广,阿娘说的肯定是对的。 最后她只是一脸失望地耷拉脑袋扭过身,嘟起嘴。 温青妩有些吃惊。 她家小兔子宝宝脾气非常非常非常好,从出生会睁眼就开始咯咯笑,几乎没有什么能让她闹脾气的事情。 “我家小兔子怎么了呀?”温青妩挪过去,把女儿抱在腿上:“你为什么这么希望皎尾是女孩?” 温绛耳仰脸看她,眼眶红红的,几乎要哭了,但是没有回答。 温青妩只是抱着她,没有催促,“要是不能说也没关系,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娘都一定会理解。” 温绛耳目光有些无措地飘了飘,终于小声开口解释:“夫人说腊肉贵,鸡蛋贵,只有弟弟可以吃,女娃不配吃好的,都得紧着弟弟,我不喜欢她这样说,如果我有女儿,我会把所有最好吃的东西都喂给她。” 沉默。 温青妩抿嘴,痛苦地低下头。 怪不得女儿这么喜欢给幼龙喂食物,每次看见幼龙醉奶,女儿就一脸满足。 她是在爱幼年时求而不得无能为力的自己啊。 如果皎尾是弟弟,她就会觉得失去了弥补的机会。 缓过劲,温青妩别过脸擦了擦眼睛,恢复微笑,嗓音还有点哑,“她说得不对,她是个坏人。她现在病得脱了形,娘没去给她治病,因为坏人有坏报,老天爷都知道她说错了。” 她轻拍孩子后背,左右缓慢摇晃:“我们忘掉她说的话,我们用不着等到有个新女儿才能反抗坏人,小兔子宝宝就是阿娘的女儿啊,我们就从小兔子宝宝喂起不好吗?小兔子配吃世上最好吃的一切。” 小兔子思路被打开了,惊喜地仰头看阿娘,突然咯咯笑着搂住温青妩的脖子。 母女俩乐呵呵地闲聊起来。 “嘛。”喝完一葫芦奶的皎尾啪唧把奶壶丢在一旁,转头看向兔子母女,张嘴发出声响:“嘛。” 它平时吃饱了也会咪咪叫两声,提醒子民过来检查喝完的奶葫芦,然后亲亲它的脸,夸它真厉害胃口好。 “哈哈哈哈哈……”温青妩突然意识到烛龙形态的皎尾咪咪叫,可能并不是烛龙特殊的叫声,而是嘴部和鼻腔的构造,导致它更容易鼻腔发音,所以发出的最简单的声音就是“姆伊”这样的音,很像在咪咪叫。 现在它成了人形,最简单的音节成了“嘛”,还好没叫爹。 也算是为难这条幼龙了。 要是有母龙照料,幼龙几乎不会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发出声音。 即便朏朏能感知震波,也需要自主进入特殊状态。 有很多次温青妩和温绛耳睡着或者在忙自己的事,幼龙的震波都震得金鳞山快要地震了,她俩都没感知到。 这才让皎尾逐渐习惯了用声音引起外族注意。 这一切都让温青妩感到新奇可爱。 但她的小兔子宝宝居然丝毫不感觉隔阂。 温绛耳跟从前一样迅速爬到皎尾身边,在它包子脸上亲一口,非常认真地感慨:“这么快就喝完了呀?皎尾真厉害!” “嗯,嗯,哈。”幼龙的包子脸居然露出个极为开心的憨笑。 温青妩肚子都笑疼了。 这反差真的很大,因为烛龙的表情很难识别,在朏朏族看来,原形态的烛龙是很高冷的,没什么表情。 没想到化形后表情其实憨憨的,还带点非常明显的得意。 这条毒舌龙不会讲话的时候还真是很可爱。 成功得到兔子子民的赞美和亲亲,皎尾哼哼唧唧并憨笑着翻过身,爬向它的小楼梯下了床。 “你去哪里呀?”温青妩想阻止它。 温绛耳替皎尾解释:“它要出去散散步,就这么躺着睡觉半夜可能会吐奶,过会儿就回来了。” 温青妩哭笑不得。 那就不要吃这么饱啊。 还是追下床把小崽子抱回来。 “你现在不能光着身子到处爬了,街坊邻里还以为我们虐待孩子呢,而且你现在三岁了,应该学着站起来走路了哦。” 温青妩先拿女儿穿不上了的衣服给皎尾穿上,打算明天再去铺子里定做几套孩子的换洗衣裳。 “嘛。”皎尾的小胖手不断扯拽脖领子,扬着包子脸注视温青妩,发出抗议震波:“脱掉,所有者难受。” “不——行。”温青妩拖长音调,把它不安分的小手压下去:“你要习惯穿衣服了哦,一个成熟了的小孩都是会穿衣服的。” 皎尾没什么表情地转开视线,没有反驳,但也无视她的要求,小肉手抓住领口,“刺啦”一声就轻而易举撕开了领口。 它化形后还未习惯身体变化,很不协调,不会脱衣服,很缓慢地想从布料里钻出来。 “皎尾!”温青妩很头痛,这不是寻常的孩子,她无法强迫它做任何它不喜欢的事情,多数时候它甚至不通知她即将要做的事,比如撕掉衣服:“你不可以弄坏衣服!” 它开始撕自己的衣袖了,因为不会脱衣服。 温青妩在它耳边大喊着重复制止。 它终于抬起脸,一脸严肃地用震波提醒她:“天黑了,不可以搞出这么大动静,会吵醒别人。” 这句话是它从前晚上在院子里玩狩猎游戏时,温青妩对它说的。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48节 它现在“以牙还牙”,并不是关心其他睡着的人,而是想让她闭嘴。 有了这只幼龙后,温青妩才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女儿是个乖到什么地步的小孩。 她可以接受不那么听话的幼崽,但不听话的幼崽又有骇人的力量就很让人烦恼了。 温青妩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让它乖乖习惯穿衣服。 她可没办法像条龙母那样强制幼崽遵守人族的习性,就算她假装严厉愤怒也吓不到它。 如果不穿衣服就不给奶喝之类的威胁在嘴里呼之欲出。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会威胁孩子的母亲。 她确实暗暗发誓要像对待亲生孩子那样对待皎尾。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感觉良好,认为自己是个好母亲,完全归功于她的小兔子宝宝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遇见个不听话还特别能打的立即就麻爪了。 看阿娘似乎无计可施,温绛耳亲自出马,搂住皎尾,顺了顺它柔软有些棕黄的头发,与它对视后,认真地说:“小兔子宝宝喜欢皎尾穿衣服的样子,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有礼貌的小孩,就像孙昊和夏于风,周云杉说他们是村里最玉树临风的小哥哥,高高瘦瘦,穿那种宽袍大袖的衣服可好看了,兔子喜欢,如果皎尾不喜欢,就变回以前的样子,这样不穿衣服也不会吓到别人啦。” 皎尾撕扯衣服的小胖手忽然停滞,包子脸杀气腾腾地一沉。 孙昊和夏于风,经常扮驸马的两个猴子。 兔子喜欢他们。 因为他们穿了衣服。 皎尾啪唧躺在床上,包子脸胜负欲爆表,对温青妩发出震波命令:“来十个衣服,给所有者都穿上。” 温青妩:“……” 人家小孩玉树临风主要靠身材,你们小胖崽子没办法以数量取胜噢。 虽然成功让这幼龙换上衣服,但温青妩心里有点愧疚。 她突然意识到,皎尾只听从温绛耳的话,并不是他们俩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天然好感。 只是因为温绛耳足够理解它,足够关心它。 她知道它在意什么,却没有以此要挟它,依旧给了它可以选择的另一条路。 温青妩自认对自己的女儿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可是对皎尾,她感到很抱歉。 事实上这两年为了给女儿续命,她白天一直在外忙活,皎尾几乎全都是温绛耳陪伴照顾。 幼龙虽然先天有一些基础的生存本领,但它也是个刚破壳的孩子。 因为从前的烛龙形态无法交流,温青妩也没尝试沟通交流,并没有做到像对待孩子一样照顾和教导它。 而小话痨兔子宝宝不厌其烦,找到了跟天性寡言的烛龙沟通和相处的方式。 他俩对彼此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亲姐弟。 对于穿衣服的决定,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温青妩给皎尾换了小里衣,但是一觉醒来,幼龙已经变回了龙形态,尾巴尖卷着温绛耳的脚踝,趴在床上睡得很香。 它醒来时有些兴奋地检查自己的衣服,却发现已经被庞大的体型崩裂了。 温绛耳感觉到它好像有些失落,“没关系,皎尾,等你再变身的时候我会给你找新的漂亮小裙子。” 皎尾眨眨眼睛,缓缓从小楼梯爬下床,走到衣柜旁摆放的铜镜前,注视镜子里的自己。 龙生第一次有了身份认同危机,它与世间万物的格格不入不再被习以为常。 “温绛耳,”它发出疑惑的震波:“为什么所有者和其他驸马不一样?” 温绛耳迅速跳下床,走到它身旁,看看镜子里胖胖的小怪兽。 “为什么要一样?你不觉得这样的皎尾很可爱吗?” 皎尾仔细观察镜子里的自己,“他们是猴子,你是兔子,那所有者是什么?所有者是小狗吗?” “不是!”温绛耳反对:“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是狗!” “‘皎尾是世上最可爱的小狗狗’温绛耳说。” “那只是表示兔子很喜欢皎尾!你不是狗!” 它扬起身后细长的尾巴,心里有个隐约的猜测,但没有问出口。 几个月前,一条大蟒蛇吓得村里的孩子们尖叫奔逃,小兔子也吓得直跺脚。 皎尾当时亲自吓跑了那个细长体型的家伙,但其实心里莫名觉得亲切。 它问温绛耳那是什么,温绛耳说是蟒蛇,非常可怕,会勒死人,然后一整个吞掉。 当时皎尾有点难过。 兔子觉得那个细长体形的东西很可怕。 兔子讨厌蛇,害怕蛇。 皎尾担心自己其实是个蛇。 它长大后会不会原形毕露? 它现在确实越来越长了。 相比而言,它更希望自己是狗。 温绛耳每次特别开心的时候都会抱着它叫“小狗狗”。 “所有者是一种特别长的狗。”它不死心地尝试伪装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会!皎尾!你不是狗!” 第38章 小兔子最爱的龙到底是谁…… 温绛耳还在尝试感知震波,但皎尾并没有继续争辩。 它好像也不确定自己是狗。 扬起的尾巴耷拉下来,它变得有些沮丧。 为什么沮丧呢?因为得知自己不是小狗吗? 温绛耳又想抱住它的胖脑袋猛亲。 但她忍住了。 皎尾又朝前爬了几步,支起上半身,扒在铜镜上,严肃观察镜子里的自己。 它扭过身体尝试观察背脊上金色的鳞片,又张开两腮的金色鬃毛,摆出很威严的战斗姿态。 但这并没有让它产生从前的自信。 温青妩也走到镜子旁,好奇地观察皎尾的反应。 这小家伙终于开始好奇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生灵了吗? 它或许也会开始好奇自己从哪里来,好奇为什么周围没有同类。 但温青妩还没做好准备告诉它一切。 这小家伙还没准备好理解那么多悲伤又可怕的过往与未来。 它除了比三年前刚破壳的时候大了好几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它的尾巴很长,为了让它舒适地跟温绛耳一起睡觉,温青妩已经把卧房的床改造成用三张床拼在一起的大小。 温青妩知道,烛龙族的床是柱子形状。 她也曾尝试请木匠打造一个盘龙柱,但皎尾并不习惯盘绕它。 不知道是不是羊奶喂多了,盘绕柱子对于皎尾来说很费劲。 温青妩也曾经尝试让皎尾独自拥有一个卧房,但小家伙睡觉时必须要温绛耳处在它尾巴可以卷住的范围内。 她家现在不缺卧房,这座宅邸是镇上最大的民宅。 挣钱对于温青妩来说不难,她想过等皎尾长大了,长成烛荒少年时的大小,她会把周围的建筑群全都买下来,才能让这条烛龙足够自由活动。 当然再怎么扩张也不可能像天庭的烛龙殿那么广阔。 如果皎尾长大后觉得拥挤,她们母女可以搬到金鳞山上去住。 金鳞山几乎等同于皎尾的大号蛋壳。 烛荒残存的神识禁锢着自己的元神沉睡了三千年,把凡间这么一座荒山,滋养得比天界的灵气更充裕。 那山上有因烛荒灵气滋养而诞生的梦魔精怪。 一只紫色小蝴蝶,还有巨大的甲克虫。 它俩自称归墟守灵,诞生近千年的时光也没让它们拥有近似人类的意识。 除了保护那颗蛋,两只守灵本没有任何杂念。 是温青妩躲在金鳞山那两年,尝试解除封印的过程中,逐渐把两只守灵“养大成人”。 两只守灵与烛荒的残存识神有一定程度的感知连接。 它们知道烛荒想要破壳重生,但它们解不开龙母的封印。 所以它们没有阻止温青妩日复一日地消融封印。 也没有阻止修士在山上巡逻,因为驱逐妖物和凡人,可以让龙蛋保持清净。 眼看着龙蛋即将解脱,只剩下最后几层封印,温青妩被修士抓走了。 两只守灵望眼欲穿,却再等不到那只大朏朏来帮助它们的蛋。 温青妩回来之后,一直很好奇,她还没能解封的龙蛋为什么会落入自己女儿的手里。 她去金鳞山询问过那两只归墟守灵。 蝴蝶和大甲克虫委屈极了。 大甲克虫还没学会人族语言,只会委屈地发出咝咝声。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49节 是小蝴蝶告诉温青妩发生了什么。 在温青妩消失的两年后,又一只朏朏出现了。 只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幼崽朏朏,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估计没有修为,无法帮忙解除烛龙封印。 但两只归墟守灵还是坐不住了。 小朏朏在山下一现身,蝴蝶就变成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勾引她进山游玩。 小朏朏说她再找一个叫鹿角菌的草药,其实金鳞山上没有凡间的草药,但小蝴蝶还是厚着脸皮撒谎说山顶上有个巨大的鹿角菌。 幼崽朏朏被它顺利骗上山,没想到路过山腰时,被三个好事的修士阻拦了去路。 一直潜伏在地下的甲克虫终于忍无可忍。 两只精怪自诞生起,从未主动伤人,但那一刻,甲克虫真的打算杀死那三个修士。 它想带着小朏朏去看看它那被困了千年的蛋,还有没有可能逃生。 理智还在的小蝴蝶拼命阻拦,却无法让甲克虫恢复冷静。 杀生的精怪会死亡、消散,重新化为金鳞山间的灵气。 甲克虫那一刻决定和三个修士同归于尽。 千钧一发之际,小朏朏开始吟唱朏朏族的入梦曲。 刹那间,千万年间,无数被朏朏族祝福过的亡灵,同时爆发出无限的宁静与爱意。 那歌声里蕴藏着全然不符合幼崽朏朏能拥有的力量。 即便是那个近千岁的大朏朏,也从来没展现过如此惊人的力量。 朏朏族的力量不在于修为,而在于它们曾照料过的所有生灵。 累生累世积累的功德。 两只精怪和三个修士都不知道,眼前那个小豆丁大的幼崽朏朏,就是史籍里那位消解了无数次三界战乱的,最强朏朏。 甲克虫的暴戾与怒气被冲散,法力化作了柔软的暖风,恢复了平日里憨傻无害的模样,潜回地下。 小蝴蝶果断出手,消除了三个修士的意识,带着小朏朏继续上山。 但结果并没有让两只精怪如愿。 小朏朏对蛋没有兴趣,一心询问鹿角菌在哪里。 小蝴蝶无可奈何,只能利用幻术,让小朏朏把蛋看成一颗巨大的鹿角菌。 更绝望的事发生了。 小朏朏急切地扒在结界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穿过结界,去捡起鹿角菌。 她根本不懂如何消解封印。 小蝴蝶和甲克虫心如死灰,沉默而忧伤地注视着结界里的大蛋。 “抱歉,是我骗了你,小朏朏。”小蝴蝶羞愧地送客:“这山上没有鹿角菌,但是有很多其他的仙草,不嫌弃的话,请随意摘几颗下山吧。” 温绛耳还在幻术之中,脑袋不清醒,但依旧本能地保持礼貌,告诉小蝴蝶,“没关系噢,谢谢你给我引路,小蝴蝶,我以后可以来山上找你玩吗?” 那时候小兔子宝宝没有朋友,哪怕神志不清都还期待着朋友的陪伴。 “当然可以。”小蝴蝶学着凡人微笑的表情,嘴角抽搐地对小朏朏露出诡异的笑容。 五岁的温绛耳沉默退后一步,感觉莫名有点危险。 紧接着,旁边那个巨大的甲克虫摆了摆脑袋,对着她“咝咝”几声。 温绛耳沉默后退十步,不打算再上山玩了。 “虫虫想请你再唱一遍刚才那首歌。”小蝴蝶替甲克虫转化成人族语言:“它现在很难过,因为蛋出不来了,它觉得听你唱歌会开心一点。” 即便还处于幻术之中,温绛耳还是已经被吓得有点清醒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山下,又看看面部表情诡异的小蝴蝶,以及参天巨虫。 但她还是唱了。 有求必应的小兔子宝宝。 谁也没想到,歌声唤醒了结界封印里,烛荒沉睡三千年的残存神识。 所以,答案出乎温青妩预料。 年幼的温绛耳并没有爆发出惊人的天赋彻底击破封印。 是醒来的烛荒自己冲破了封印,让他的小兔子带他回家。 烛荒因此耗尽了识神最后的灵力,失去了对自己元神的操控力。 每积攒一点灵力,也只够短暂现身,指挥别人帮他处理眼前的窘境。 后来,他的小兔子带走了他元神重塑的肉身,却把他附着识神记忆的蛋壳……抛弃在山洞里。 等待很久,小兔子没再回来找他,却等来两只狐妖。 堂堂烛龙帝君,蛋壳被两只五百年修为的狐狸炼化,他无计可施。 好不容易等到从前的属下来救驾,那只傻鸟却没带脑子。 苟延残喘的烛荒不得不凝聚所剩无几的灵力亲自现身,指挥作战。 本以为那是最后一次拥有前世意识的机会,直到回到肉身,感觉到小兔子的拥抱。 烛荒不顾肉身死活,再次凝聚那点残存的识神,竭尽全力给失去记忆的小兔子,留个好印象。 以免自己不再是她最爱的龙。 短暂的见面,小兔子留给他最深的一句话,是“我不认识你哦”。 其实现在的小兔子,也爱着一条龙,名字变成了皎尾。 “阿娘,你快告诉皎尾它不是小狗,小狗哪有这么长的尾巴!”温绛耳搂住镜子前神色迷茫的“女儿”。 温青妩欲言又止。 她没有跟两个孩子解释过他们的身世。 一来是因为过往的一切太过沉重,他们还无法理解。 二来,她不想把皎尾就是那条灭世魔龙重生的秘密传出去。 如果消息被天庭知道,后果难料。 “我也觉得皎尾应该是一种小狗。”温青妩决定顺从幼龙自己的猜测,以免它太快产生新的疑惑,所以她严肃地告诉温绛耳:“小狗确实有很长的那种,你记得你小时候我们邻居家养的腊肠狗吗?它就非常长。” 温绛耳懵了。 阿娘一本正经地告诉她,皎尾是只小狗。 “呜哇!!!”小兔子忽然跪倒在地,扑抱住幼龙,号啕大哭。 “怎么了!”温青妩吓了一跳:“你不是很喜欢小狗吗!” 小兔子撕心裂肺:“大黄死了啊啊啊啊!狗都是这样啊啊啊啊呜呜呜啊啊!十几年已经很长了啊啊啊啊!” 温青妩:“……” 她想起来了。 隔壁那条狗死掉的时候,她曾告诉过她的宝宝:狗多数只能活到这岁数,大黄十二岁已经算寿终正寝了。 温绛耳泪眼婆娑地低头看看怀里的胖龙,又悲从中来大哭起来。 皎尾是狗! 那就只能再活九年了! 突然,她停止哭泣,捧起皎尾的胖脸,眼神决绝地注视它金色竖瞳,哑声开口:“小兔子宝宝要跟皎尾一起死,阿娘说死后会投胎,我们全家可以一起投胎,永远在一起。” 皎尾抬起小肉爪制止,发出紧急震波:“等一下。” ----------------------- 作者有话说:兔妈妈: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第39章 狗狗龙烛荒和他的小兔子…… 温绛耳一哭,皎尾就会莫名感觉弥漫的剧痛,从脑袋到全身。 它扬起尾巴卷住小兔子的身体,把小兔子举起来,横放到地面,以便它的身高也能用短短的小肉爪擦拭兔子的眼泪。 整个兔子像被捆起来躺在地上,银白色胖龙低着圆圆的脑袋,竖瞳严肃地注视兔子的泪眼,“不要哭,温绛耳,你想要所有者是什么?可爱的,不害怕。” 一旁的温青妩有种想哈哈大笑的冲动。 她不该在自己的女儿伤心大哭的时候笑起来。 但身为一个大人,近距离围观这俩小崽子奇妙又离谱的交流,实在让她快乐。 在收养皎尾之前,温青妩其实并不喜欢烛龙族,甚至无法理解朏朏族里的年长者为什么很多很喜欢烛龙。 朏朏族堕天时,温青妩尚未诞生,她并不像年长的朏朏那样几乎人手分配一条烛龙,一起长大。 但她听过族中每一只朏朏对各自烛龙的回忆,看过所有史籍关于烛龙的记载,尤其是魔龙烛荒的点点滴滴。 她曾以为自己很了解烛龙。 烛龙族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下凡去霍山,探望年幼时的“战友”朏朏。 每次霍山接待烛龙都搞得非常隆重。 温青妩的族人们会提前五年就开始兴奋的筹备。 霍山的各处景点甚至都有盘龙柱,烛龙走两步就能停下来歇脚,陪曾经最亲密的朏朏一起欣赏美景。 温青妩一开始不理解烛龙为什么这么需要歇脚。 后来见证的机会多了才逐渐了解,其实是朏朏需要它们歇脚。 烛龙这群大块头往往会极其关注目标,忽视过程。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50节 这跟朏朏的习性截然相反。 所以如果相伴而行,告诉一条烛龙目的地在哪里,它就会一路脚下生风地“疾驰”。 一根筋的脑袋几乎让烛龙很难在用尾巴测量与目的地距离的同时,去理解身旁狂追喘气的朏朏在说些什么。 它们认为如果朏朏要去一个地方欣赏风景,它们就得快点去到那里,然后再跟朏朏说一些很重要的话。 而朏朏更希望一路欣赏风景,告诉它们关于自己的一些生活琐事。 烛龙族在很认真的分析朏朏的话语时,关注点经常跑偏,甚至有些好笑。 行为举止也非常古怪,烛龙如果尊重某个人,会非常遵守所谓的约定。 譬如探望朏朏的日期约定好是二月一日,它们会忍不住提前来到霍山,但只是静悄悄的蹲守,场面比伏击猎物还安静。 可以想象,六条巨龙默不吭声地蹲伏在霍山下,不吃不喝不睡觉。 外加用特殊的龙吟交流,导致凡人听不见任何声音,山下一不留神看见的凡人能当场被吓死。 这也导致凡间有很多离奇的传闻。 说是烛龙族经常守在霍山求见朏朏,但两族已经恩断义绝,朏朏闭门不出,对痴心悔过的烛龙族视而不见。 凡人的想象力实在丰富。 烛龙族这些古怪的习性,导致温青妩对烛龙族的印象一直就是笨蛋大块头。 但养育皎尾的这三年,让她有所改观。 她从前的看法太过傲慢。 烛龙其实很聪明,只是它们的关注点对于朏朏而言太独特,很可能朏朏在它们眼里也是“笨蛋毛茸茸”。 烛龙和朏朏本都是天地灵气孕育的灵胎,双方都没有配偶。 凡人很多野史写关于两族暧昧的传闻。 实际上并非如此。 多数烛龙和朏朏是感情极为深厚的朋友。 作为天道熵减的一体两面,两族称为战友更合适。 天庭内部有过暧昧传闻的,其实只有烛荒和温怜尔这一对。 而且温青妩听年长的朏朏讲过这对的八卦。 两位圣尊少年时期确定关系的过程非常坎坷。 主要是温怜尔最初并不想成为族中第一个爱上烛龙的朏朏。 她认为这会让两族的战友关系变得不太纯粹,让其他烛龙和朏朏在一起时,需要刻意保持边界。 这其实是些过度的自我意识。 但是没办法,朏朏族要理解生灵万物的感受,它们如何能在足够敏感的同时,又不思考过度呢? 何况当时的温怜尔还是个少女。 她开始同时折磨自己和烛荒,用一些暗示引导的方式让烛荒不断向她表露心迹,但她从不给他类似的回应。 她想听他说那些话,只是为了确定他目前眼里仍旧只有她。 但她又不肯给他名分,残忍地假装置身事外。 烛龙天生对情感上的细微情绪难以精确理解,那段时间,烛荒时常感到憋闷。 他和如胶似漆的小兔子之间,竟然开始频繁爆发争执,互相指责,互相控诉。 有一次她从学宫回到寝殿,烛荒正在搅拌餐桌上温着的羹汤。 她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嗓音轻轻柔柔:“为什么周铳和封占都退出了,你跟他们说了什么吗?” 烛荒金色的眼瞳收缩后再扩张,这代表他在压制情绪,但他用震波回应:“他们没有退出,只是去跟其他人组队了。” “那我们队只剩下我们两个,别人都是四个一组,吃亏的。”她半开玩笑地抱怨。 她当然知道这种试炼队里有个烛荒就已经足够了,但她想故意挑明烛荒私下驱赶其他队友的“恶行”。 那两个额外队友是温怜尔的幌子,当时正是她最害怕学宫里流言蜚语的年纪。 “哼。”这是鼻音,烛荒改用声带发出声音的时候就代表他已经不开心了。 他转过头,看着小兔子无辜的美丽的脸,用磕磕巴巴的人族语言开始控诉,因为她竟然还敢对此表示不满,“你套祝福他们,我还没有,你先给了。” 温怜尔有非常合理的理由:“他们那点战斗力,当然比你更需要我的护咒,你套不套有什么区别呢?试炼里的那点灵力,哪怕你不运转罡气,试炼阵法都打不穿你的龙鳞。” “问题是这个?问题在这里吗温怜尔?”他皱眉,一双石珀色金瞳满是委屈:“你,最重要,不论需不需要。” 她知道他的意思,只要队伍里有她,无论她需不需要,他总是选择照顾她,其他人等于不存在。 但是她没有。 烛荒觉得她关心其他人超过关心他,他酸得快要变形了,没当场手刃两个队友都算是很有忍耐力,事后当然会把他们赶出队伍。 她竟然还敢来暗暗抱怨。 她应该懂他很难过。 她以前懂。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委婉解释,“很少有两个队友一组的试炼队伍,只有凤玄和离桉,但是你知道的,大家都知道,凤玄和离桉已经定情三年了。” 烛荒眯起眼困惑地凝视她,“你,我,十六岁,十六年,烛汪,兔子最爱的龙,除非,你有什么惊人的新消息,告诉我?” “你当然是我最爱的龙,我永远不会有什么惊人的新转变。但这不完全一样。” 她害羞地低头抿嘴,过了会儿才小声试探:“凤玄和离桉……将来会成婚。” 烛荒愣住。 成婚这个词对少年还很遥远。 她过分心急地继续试探:“如果将来你跟你的未婚妻在同一队,你会像对待周铳一样把我赶走吗?” “不会。”烛荒斩钉截铁地回答:“你会一直跟我们待在一起。” 年少的烛龙当时很久没想明白这个回答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总之他的小兔子一瞬间伤心欲绝。 “我们”是什么意思? 他其实确实打算跟其他人成婚? 嘴上一天天的“我心里只有你小兔子”,心里已经做好准备让兔子跟他未婚妻和平共处。 温怜尔露出强作戏谑的笑,想开口玩笑几句,嘴唇却发抖。 担心一说话就哭出来,她起身跑回偏殿卧房,第一次不准烛荒进来哄,以免他发现她哭了。 但他还是听见她闷在枕头里的呜咽声。 烛荒就是在那次争吵后,自己要求种下连心血咒,以免再次不经意让小兔子伤心。 这段八卦温青妩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完整版。 因为事情闹得很大。 烛荒的长辈不允许他自己给自己种这种邪咒。 这玩意从前是魔族为了强制属下忠心才会做,傻龙居然打算自己虐自己。 因为必须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年少的烛荒就把事情经过老老实实给说了。 之后被烛龙长辈们嘲笑了几千年。 温青妩小时候听故事,只觉得烛龙好傻。 此刻看这条胖龙卷着小兔子宝宝,一脸急切地想要理解她在哭什么,温青妩忽然觉得动容。 烛龙在用自己的方式竭尽全力理解朏朏的感受。 他值得她那么爱他。 第40章 所有者的兔子会怕怕吗 最终还是温青妩出手,解决了两个小崽子的困扰。 “如果皎尾是小狗,”她蹲下来搂住两个崽崽,“那也一定不是寻常小狗,而是小狗精,就像我们兔子精一样,并没有寿命所限,它会一直跟小兔子宝宝一起玩。” 悲痛大哭的小兔子宝宝惊喜睁眼! 在两只崽崽的脑门上狠狠亲一口,令温青妩满足,拥有一只小狗和一只小兔子,积攒功德的日子再累也值了。 清晨,温青妩出门后,温绛耳开始教刚学会化形的皎尾学走路。 对于皎尾能变成人形这件事,温绛耳有种理所当然的泰然。 她自己在三岁之前,也会在特别放松的时候变回一团毛茸茸的小兔子。 因为担心村民看见后把她当成妖怪,阿娘教会她一种口诀,才能让自己一直保持人形。 但这口诀对于皎尾而言无法奏效,因为它甚至不会用嘴说话。 起初它甚至不太能主动控制形态,只有在着急的时候会变成另一种形态。 在温绛耳的引导下,两个时辰后,皎尾就找准了化形时的意念状态,开始切换自如,并得到了兔子的亲亲和夸夸。 现在除了喝奶,又有了新的方式得到夸夸。 所有者很得意。 但在第一次尝试用自己人形那双馒头一样的小脚站立时,所有者失去了尊严。 像挂件一样紧紧拽着温绛耳的衣摆,皎尾依旧无法保持平衡,很快顺着小兔子的腿滑回地面趴着,放弃直立,选择继续爬行。 然而温绛耳教它走路的决心很坚定,从背后抱着这只重量级崽崽,让它一步一步慢慢适应。 直到傍晚都还没什么进展,但忙碌一天的温青妩回到家,带回好几套成衣铺子里买回来的小衣裳。 这可把温绛耳开心坏了,比自己得到新衣裳更开心,每一套都给皎尾试穿一遍。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51节 把个每天巡视几十里路都精气神满满的幼龙,折腾得一脸疲惫潦草,原本软塌塌的棕色短发都乱成了鸟窝。 把变成小孩模样的皎尾打扮得精致整齐,这让温绛耳非常有成就感。 她迫不及待想牵着皎尾出门,带给其他小朋友看,她的“女儿”长相如此漂亮,被她养得非常好,只是胖了点。 学走路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接连好几天在自家院子里练习走路,镇上和村里的小伙伴们终于主动上门,询问温绛耳最近怎么不出门玩。 孩子们对变成小孩的皎尾感到惊奇。 金鳞山现如今不再驱逐妖精,只要它们没惹事,忘归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免杀生会对温绛耳造成消耗。 妖精开始频繁出现在村落和城镇,但它们多数以人形示人,凡人难以分辨。 孩子们没有如此近距离见证一只妖从兽的形态,变成一个胖小孩。 虽然一起玩了两三年,孩子们原本都有些害怕皎尾。 这个白色的小怪兽经常用长长的尾巴轻松卷起一些庞然巨物,力量让人族孩子感到匪夷所思。 而且它无法跟寻常人交流,这让它显得神秘又强大。 但它变成小孩后看起来呆呆的。 被温绛耳打扮得非常整洁,它依旧很不讲究地四处爬行。 时不时爬到温绛耳腿边跪坐起来,仰头对着她扯一扯自己的衣领。 “不可以脱掉衣裳噢!”温绛耳捧着皎尾的小胖脸,一次又一次耐心劝导。 皎尾想要她帮忙脱掉衣服,并不完全是因为不习惯衣服的束缚。 从前它想带着温绛耳去什么地方,扬起尾巴一卷,就能举高高小兔子,四处转悠。 但人形的皎尾没尾巴,这对它而言相当不方便,它告诉兔子,它需要卷住她。 温绛耳依旧没有帮它脱掉衣服,“皎尾学会走路之后,就可以跟我手牵手,用不着尾巴也可以抓住小兔子。” 手牵手? 趴在地上的皎尾仰着脑袋看向小兔子宝宝的手。 突然有了学走路的动力。 小孩们更有动力,轮流托着皎尾学走路。 皎尾虽然很配合,但也不算特别争气,人族构造的脚对它来说非常别扭。 耗费两个多月,幼龙终于能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慢悠悠地走路。 它现在可以不那么突兀的在孩子堆里一起玩闹。 但孩子们时常一起奔跑,寻找新的有趣场地,皎尾很难跟上他们的脚步。 着急的时候它会趴下来爬行赶路,这种时候只有温绛耳会停下来抱起它,告诉它不用着急。 两人一路慢悠悠地走,跑在前面的孩子一溜烟地消失在巷子拐角。 温绛耳从前很喜欢跟孩子们一起奔跑,但此刻她故意完全忽视大部队的身影,给皎尾接着讲述刚才说书人讲的神话故事。 过了一会儿,她讲了一半停下来,跟它手牵手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你不开心吗?皎尾?”她小心翼翼地问。 它的小胖脸面无表情但透着股沮丧的厌烦:“嘛。” “不可以敷衍我。”温绛耳绕到它面前,捧起它的脸:“为什么不开心呢?他们只是学会走路很多年,跑得太快了,一时忘了我们噢,皎尾不要多想,大家都很喜欢你。” 小兔子的强大共情能力在幼龙面前有些失效,皎尾并非因为被抛下而感到难过。 它是因为追不上其他孩子而感到困惑。 沉默片刻,它终于发出求解的震波:“小狗精是一种不太厉害的妖怪?” “怎么可能!皎尾最厉害了。”小兔子急切地解释:“走路就是要练习很久才熟练,别家小孩要一年多才学会走路,两年才能跑那么快,而我们皎尾一个月就已经能走了,好厉害的!” 皎尾恢复沉默,似乎不太相信兔子的鼓励。 是个胜负欲极强的幼龙。 “所有者会追上他们,超越他们。”皎尾石珀色双瞳斗志昂扬。 小兔子宝宝惊讶地看着这个小怪兽,觉得它发出这种带着攻击性的低沉震波时,有种非常迷人的危险压迫感。 下定决心后,皎尾停下脚步,仰起胖脸对兔子张开手,用震波指挥作战:“抱。抱所有者追上他们!” 温绛耳:“……” 它的这个斗志,似乎是建立在对她体力的信任上的。 让别人抱着追逐目标,究竟有什么可热血沸腾的呢? 不要用这种胜券在握的眼神看我了你这个小胖崽! 虽然在腹诽,温绛耳心里又不舍得让皎尾失望。 一咬牙,她转身背对它蹲下来:“搂住我脖子,我背你追他们!” 一路跑过三条巷道,来到村外,路过农田,问了周围路过的村民,总算在鹅掌山下看见了远处孩子们的身影。 温绛耳哆嗦着双腿蹲下来,把崽子放回地面,呼哧喘息:“我们追上啦!呼——呼——” 皎尾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脸上,发出震波:“脸红的兔子,为什么?” “我背着你跑了三里路诶!”温绛耳抱怨:“很累的!你这么跑一圈一样会脸红气喘。” “所有者不会。”它坚定地反驳:“所有者卷着兔子一直跑。” 温绛耳哑口无言。 确实如此,皎尾在小怪兽形态时,可以轻松的卷着她或者背着她,每天巡视领地几十里,丝毫不会有疲累之态。 它现在只是人形时个头比她小很多,否则估计也能毫不费力地背着她到处走。 “好吧……”小兔子的胜负欲也被激起,喘着粗气逞强:“我其实也不是很累,脸红是因为太阳太晒了。” 皎尾这才安心地转向远处那群孩子,抬手抓住兔子的手:“走。” 温绛耳半死不活地跟着它一起继续赶路。 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前方那群小孩似乎在一步步逼近金鳞山。 阿娘和凤凰先生都提醒过她,不可以带小朋友去金鳞山玩,非常危险。 “喂!你们要去哪里呀?”温绛耳暂时松开皎尾的手,独自加快脚步追上去阻拦:“前面就要到金鳞山啦,很危险,我们就在这里玩吧。” “我们可以去山下参观一下。”年龄最大的女孩对温绛耳小声坦白:“我娘说那座山上面有好多灵丹妙药。” 温绛耳说:“你们不能上去,阿娘说过,凡人入山,会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孩子们一下子眼神兴奋起来,一个小男孩问:“你知道怎么上山?带我们去看看好吗?看一眼就立即回家” 温绛耳摇头:“不可以,你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凡人入山很危险,会死掉!” 孩子们沮丧地低下头。 他们不敢跟温绛耳顶嘴,这是爹娘警告过他们的事情, 温青妩是村里的活神仙,谁都不能惹神仙的孩子不开心。 “那我们就去鹅掌山玩吧,说不定山上也有宝贝。”孩子们很快找到了新的目的地。 “鹅掌山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很酸的野果和蘑菇。”温绛耳亲身经历过:“而且那些蘑菇多数都很鲜艳,我娘说凡人吃了会被毒死。” 一个小孩嘟起嘴委屈地回应:“你今天为什么总说这样吓人的话呀绛耳?我很害怕……” 温绛耳一愣,想了想,“我也不想吓到你,我只是担心你们有危险,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我们可以不吃野果和蘑菇。”孩子提议:“我们摘下来,去集市上问问有没有掌柜的要买,换来的钱可以买糖葫芦分着吃!” “好诶!” 孩子们一阵风似的涌向鹅掌山。 温绛耳牵着走路很慢的皎尾走在人群最后面。 鹅掌山是一座荒山,山路难行,大家走得都不快。 “你一定不记得了,皎尾,你就是在这里破壳的噢,”温绛耳甜蜜地回忆:“山上有一个小山洞,我当时把你抱到山洞里面。” 打算敲碎蛋壳煮蛋汁,这么可怕的事情她没有告诉皎尾。 “不是山上。”皎尾发出震波回应:“山洞已经过了。” “什么?”温绛耳歪头看向它:“你知道那个山洞在哪里?你还记得?!” 皎尾仰脸,看傻子一样看兔子。 它当然记得,那是所有者的第一个领地。 所有者不会忘记任何标记过的领地。 温绛耳狐疑地看了看四周,记忆太过模糊,随便指了指:“那个山洞应该在那里。” 看着路痴兔子指着相反的方向,皎尾没什么表情地转身面朝东南边的山下,用震波询问:“你想去山洞?跟着所有者。” “不,我只是突然想到。”温绛耳立即收回乱指的手指,脸红红地耷拉脑袋。 她知道皎尾真的不会迷路,它说的方向一定是对的。 它仍然面朝山洞的方位,“害怕吗,兔子,去山洞里躲起来。” 温绛耳立即昂首挺胸,俯视矮墩墩却口出狂言的小胖崽:“我有什么害怕的!” 皎尾转头仰脸看她,发出震波:“你会怕,兔子,它比蟒蛇高,沉重。” 温绛耳眨眨眼,努力思考:“我没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得快点跟上大家,下次再去山洞玩。” 皎尾转头看向那群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它走近了,闻到他们,你怕吗?很大。” “谁走近了呢?”温绛耳困惑不解。 皎尾没回答,转头朝向杀气袭来的方向。 一头大黑熊。 皎尾能感知到它顺着孩子们的气味飞奔接近,但它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个大块头。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52节 只知道这个东西和之前的蟒蛇形状不一样。 所有者的小兔子子民非常胆小,不论是什么形状的活物,只要够大,都可能会吓着它的兔子。 它想把兔子先放进山洞里。 ----------------------- 作者有话说:抱歉抱歉,假期亲戚朋友聚会多,一根筋的i人作者大脑过载,更新晚了,让大家久等了[爆哭] 第41章 小兔子宝宝超级变身!驸…… 温绛耳已经习惯了皎尾偶尔的难以沟通。 它现在已经变得好多了,它能听懂她的很多话,也就是近半年的时间。 她和皎尾一起长大的这三年里,大部分时光都得包容它的不可沟通。 事实上,它也在为此包容她。 所以,即便没明白皎尾的话,温绛耳也没有急躁地追根究底。 只是牵起它的小胖手,想要跟上前方的小伙伴们。 皎尾开始频繁地看向西北方向,然后回头扬起小胖脸观察她,期间多次发出“怕吗”和“不要怕”之类的震波。 它似乎很担心她会被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吓到,这反而让温绛耳真的紧张起来。 皎尾是近几个月才理解“怕”这个概念。 因为前阵子跟其他孩子一起玩的时候,在溪边无意惊动一条巨大的蟒蛇。 蟒蛇刚进食完,看见一群人接近,吓得把吃进胃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吐出来,那景象把孩子们吓得四散奔逃哇哇大哭,当然也包括温绛耳。 每次温绛耳哭泣,皎尾就会变得很焦躁。 所以它总是想弄清楚她每次为什么哭泣,她不得不对它解释“怕”的含义。 这是一次不太成功的沟通。 皎尾现在能稍微理解“开心”,“沮丧”,“失望”,“担心”之类的情绪。 每次它出现类似情绪的时候,小兔子会告诉它这是什么情绪,这会让它更快平静下来。 但皎尾从破壳至今,没出现过“害怕”这样的情绪。 小兔子的害怕,让它感到困惑和担心,因为不可控。 它担心她接下来会感到害怕。 那就代表前面可能有一条蟒蛇正在吐食物。 小兔子也提前担心起来,因为蟒蛇几乎没有任何体味,她无法提前避开。 稍作犹豫,她叫住前面的一群孩子,说出了前方可能有危险的野兽,最好还是赶紧下山。 孩子们发出沮丧的哀叹,小兔子平时不会泼冷水扫兴,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我们都还没摘到蘑菇。”一个孩子说。 “至少摘一个再下山,换钱买糖葫芦。”另一个孩子坚持。 “我有钱!”温绛耳从兜里拿出一串铜板:“我可以买三串给你们分着吃。” “真的吗!”孩子们的眼睛亮起来! 温绛耳坚决地点头。 阿娘会在她身上放很少很少的应急钱,怕放多了遇到坏人。 温绛耳花钱很抠门,哪怕温青妩一遍又一遍告诉她家里不缺钱,温绛耳还是非常节省。 离开母亲那两年的匮乏,像诅咒的烙印一样刻在她灵魂里,她总是为给自己花钱感到不安和不值得。 但如果是买东西分享给别人,她又会变得大方。 孩子们簇拥着她乖乖一起转身下山。 “你和你娘真的都是仙女吗?”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询问。 “我娘都很少乐意给我买糖葫芦吃!” 温绛耳开心得想要哼唱小曲。 多数人不喜欢被占便宜,她是个奇怪的孩子。 每次被很多人充满期待或依赖地包围时,她会感觉有种难以形容但实质的能量充满身体,让她感到幸福。 这感觉降低了她的警惕,没再注意到皎尾的不安。 直到那股危险的气味到达她的嗅觉感知范围。 温绛耳停下脚步睁大眼睛,努力放大自己的感官,“嘘!不要出声!” 她本可以更早感知到野兽的接近,但孩子们的气息干扰了她。 野兽异样的臭味凸显出来时,已经距离他们太近了。 一种本能让她很快做出判断。 此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反而会更快跟野兽遭遇,因为野兽的脚步声在极速靠近,它已经发现他们了。 短暂的犹豫,温绛耳一声令下:“快跑!有野兽追过来了!” 不等其他孩子追问,温绛耳转身一把抱起皎尾,带头朝山下奔跑。 孩子们在迷茫中跑跑停停,直到身后传来“扑通扑通”,足以震颤地面的沉重奔跑声。 一只巨大的黑熊看似笨拙,实则飞速冲向这群人族幼崽。 一部分孩子尖叫奔逃,另一部分孩子在亲眼目睹这一幕时吓得腿一软摔在地上,不哭不闹脸色惨白。 这景象比目睹蟒蛇可怕得多,因为吐出猎物的蟒蛇并没有以可怕的速度冲向孩子们。 “皎尾!皎尾!”温绛耳抱紧皎尾,叫声又急促又刺耳。 她想问皎尾能不能像上次吓跑大蟒蛇一样吓跑这只黑熊,但是极速逼近的巨大黑熊让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所有者在这里!”皎尾用一种同样强度的震波回应她的呼唤,它以为小兔子突然找不到它了。 “熊!一头大黑熊!它跑过来了!”温绛耳大喊。 皎尾也用同样焦急的震波回应:“所有者可以看见!” 温绛耳把皎尾的急切当成了跟自己一样的恐惧,以为它也被这个大块头吓到了。 原本她是想提醒皎尾试着像吓跑蟒蛇一样吓跑那头大黑熊,但皎尾慌乱的震波唤起了她的保护欲。 她转身背对黑熊,抱住皎尾,企图用自己小小的后背把皎尾藏起来,替皎尾喂饱黑熊。 极度担心小兔子子民会毫无预兆地开始哭泣。 皎尾非常焦虑,但是身体忽然被小兔子紧紧抱住,它就乖乖不动了。 身后传来其他孩子的尖叫声,有孩子捡起石子砸向黑熊,激起黑熊一声震颤大地的吼叫。 “兔子?”皎尾发出询问的震波。 “啊?”温绛耳魂不守舍。 “所有者在这里,所有者被兔子卷住了。” “我知道!”温绛耳更紧地抱住它:“黑熊跑得太快了,我没法抱着你逃跑。” “逃跑,为什么。” “大黑熊会吃小孩,但它不一定能把我们全吃掉,可能吃到小兔子的时候已经饱了,皎尾就可以跑掉。” “没有人可以吃所有者的兔子,所有者可以先吃掉黑熊。” “熊比你大得多,比村里最强壮的人还要强壮好多好多,皎尾千万不能接近它!” “所有者不可以吃太大的东西?” “不是,太大了你打不过它,它的力气比你的尾巴更大。” “打不过?”这对皎尾而言又是个新的概念,它无法理解。 如果它能理解,可能会感到非常冒犯。 对一条烛龙说“打不过”。 对天道孕育出的杀戮武器说“打不过”。 但这是一条三岁的幼龙,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不能攻击”和“不能抹除”,这是兔子母女三年来拼命让它理解的事情——不能随意杀戮。 此刻第一次听兔子说“因为你打不过,所以不能攻击”。 “它要开始吃好驸马了。”皎尾发出提醒的震波。 “好驸马”是在扮家家中经常扮演温绛耳驸马的周云杉,这是个经常以“幸福快乐”做结尾的好驸马。 另一个“坏驸马”在温绛耳编的戏本子里,经常因为“不爱公主”而和离,然后追悔莫及空余恨。 周云杉最先向黑熊砸石头,引起了黑熊的注意。 黑熊警惕地躲避石头,已经一个绕身,跳到了他身旁。 皎尾未雨绸缪,急切地用震波询问小兔子:“好驸马被吃掉,下次好驸马谁扮?所有者扮,可以吗?坏驸马拉马车。” “好驸马……驸马!”温绛耳震惊地转头,就看见周云杉咧嘴大哭着攀在大树上,衣摆已经被熊掌勾住。 哭声被熊的咕噜声淹没,他根本无力挣脱,黑熊站起身,张开巨口咬向他后颈。 “不可以!”稚嫩地咆哮雷霆万钧。 黑熊被惊扰,警惕地后跳一步,转身看向温绛耳。 “走开!大黑熊!”温绛耳弯身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黑熊。 熊侧身避让,却没能躲过,“吼!”这人族小孩爆发出的力量与速度超出了它的预料。 被激怒的黑熊冲向温绛耳。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53节 一瞬间,温绛耳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孤独的山洞里,周围空无一人,狼群虎视眈眈。 恐惧激起短暂的耳鸣。 尖啸声褪去,她听见周围的小孩们哭喊。 “救命啊啊啊啊!” “小兔子!!!” “绛耳!快躲开!” 温绛耳突然有了一种名为守护的冲动,这股力量驱散了恐惧,让飞奔而来的黑熊在她绛色双瞳里变得动作迟缓。 一道刺目的白光自温绛耳体内爆发。 孩子们抬手捂住眼睛,再睁开时,就看见一座小雪山伫立在眼前。 不,不是雪山…… 是一头巨大的兔子! “啊啊啊!”巨兔发出小女孩稚嫩的尖叫,一蹦三尺高,从天而降,一巴掌呼在黑熊脑袋上。 “轰——” 还没刹住脚步的黑熊根本来不及躲闪,被突然出现的巨大兔子一肉爪拍进了泥地里,变成了熊饼。 熊的头骨碎裂,但皮毛没被挤爆,脸朝下埋在泥土里,看不见出血,只是身体抽搐了一阵,不动了。 空气忽然安静,目瞪口呆的孩子们仰望着巨大的兔子。 温绛耳只能听见自己呼哧的喘息声,心跳还很剧烈,她茫然看向四周:“没事啦!大黑熊睡着了,我们快下山吧!诶!?你们怎么变得这么小?” 孩子们仰望着巨大的兔子,并没有恐惧神色。 虽然眼前这只巨兔比黑熊还大了三五倍,但它长得很可爱,像只白色的大狸猫,精致的面容,耳朵很长,尖尖的竖起来。 最关键的是,巨兔在用温绛耳的嗓音说话。 “小……小兔子?你是小兔子吗?”有孩子怯生生地问。 被英雄救美的驸马周云杉从树干上滑下来,仰头看着昔日比他小两岁很娇小的公主,惊愕地感慨:“公主?你救了我!” 惊魂未定的温绛耳逐渐回过神,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居然已经变成了有粉色肉垫的大爪子。 转头看看周围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树木,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这么大一只啊!”温绛耳崩溃地坐在地上,大地轰然震颤,“我从前变成兔子也只有小小一只!怎么会这样?” 她不安地转身,低头寻找—— 包子一样的小小皎尾仰着胖脸,伤心欲绝地注视她! ----------------------- 作者有话说:这就是珠穆朗玛兔 第42章 所有者伤心欲绝! “公主,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大的兔子。”周云杉第一个靠近温绛耳毛茸茸的兔脚:“兔子仙女都是这么巨大的兔子吗?” “我从前没有这么大一只!”温绛耳急切否认:“我小时候变成兔子可以被阿娘一只手捧起来,小小的,非常可爱!” “你好可爱啊!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巨大的兔子!” “为什么绛耳跟其他小兔子不太一样?我觉得她好像更像小狸花,白色的小猫猫?” “猫的耳朵才没有这么长!绛耳是长得有点像猫猫的兔子。” “啊!好可爱!” 孙晓芳仰着头,嘴巴微微张开,视线仿佛被磁石吸住,从大兔子精致的圆脸,一路滑到蓬松得像云朵的躯体。 两只手在粗布衣角上使劲搓干净,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的颤音:“我……我可以摸摸你吗小兔子!你看起来好好摸!” 坐在地上的温绛耳闻言很疑惑。 一直觉得特别巨大的动物看起来会很可怕,没想到朋友们看她的眼神都这么激动,“那好吧,摸一下下我们就下山,以免大黑熊醒过来。” 对自己的力量还没有认识的小兔子,以为地上的熊饼只是昏倒了。 小孩们争先恐后围着兔子,伸手感受雪白兔毛的触感。 “啊啊啊!绛耳,你的毛好软好滑呀!我可以把脸埋进去吗?” “好香啊……像阳光晒过的棉花……”孩子们吸兔子吸得醉生梦死。 温绛耳却意识到不对劲,“皎尾?你蹲在那里做什么?你不想要摸我的毛吗?” 皎尾依旧蹲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团成个球。 “皎尾?”温绛耳不得不小心翼翼把埋在自己肚皮和后背上的小孩都缓缓推开,才能起身去皎尾身边:“怎么了皎尾?被大黑熊吓到了吗?” 温绛耳用两只小肉垫把皎尾捧起来,观察它的神色。 皎尾的小胖脸透着股沧桑的麻木,完全看不出情绪。 因为不敢停留太久,温绛耳没有多问,捧着皎尾和孩子们下山去了。 她没有尝试用咒语变回人形,因为衣服被绷坏了。 虽然对自己过分巨大的兔子原形略有成见,但也好过光着身子路过村庄和农田。 一路上自然有遇见一些村民。 大家远远看见如此巨大的“野兽”,都吃了一惊。 看见孩子们围着巨兽蹦蹦跳跳,甚至还有孩子趴在野兽那短小圆润的白色小尾巴上,恐惧感变成了惊异与好奇。 “不是妖怪啦!” “这是小兔子仙女噢!” …… “我们在鹅掌山上找蘑菇,被大黑熊袭击,小兔子就变成巨大的兔子,一巴掌拍扁的黑熊!” …… “对对对,温青妩家的小兔子,就是她。” “真的是她啦,她会说话的。” …… 一路好奇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温青妩刚好今儿收工早,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巨兽的脚步声,惊得双手结印,罡气护体,一跃而出—— 远远看见一只巨大的朏朏,带着几个村的男女老幼,一起朝她家走来。 温青妩傻眼了。 这么大的朏朏! 即便是温青妩,本体也没有如此巨大。 整个霍山五只朏朏,也就最大岁数的两只朏朏超出这个体型。 当然,她认出那是自己女儿的气息,但是一时难以接受八岁的女儿本体已经比她还庞大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吗? 温青妩痛苦捂住胸口。 她先前只担心皎尾成年后住不下凡人的宅院,现在想想,皎尾至少能盘在柱子上。 而眼前这颗巨大的、雪白的、毛茸茸的实心球……是她的女儿啊! 显出原形的朏朏会天然聚集阳面能量,待在朏朏身边会感到莫名安宁愉悦。 一群村民恨不得打地铺永远住在温绛耳身边,温青妩好说歹说才把村民都送走。 温青妩备好毯子,教女儿念出咒法,变回人形,再裹起孩子抱回家。 放到床上,温青妩一边给孩子穿衣裳,一边听孩子讲山上发生的事。 看见温绛耳变回人形,哀伤了一路的皎尾终于恢复几分精神。 “嗯。嗯。啊。”这小胖崽吭哧吭哧爬上床,小胖手抱起小兔子的手腕,比了比粗细,又抱起小兔子的脚踝比了比粗细。 “你在干什么?皎尾?你怎么不回答我?”温绛耳能感觉到皎尾似乎很沮丧,但她不清楚它为什么会沮丧。 “唔——”皎尾嘟起嘴,肥嘟嘟的脸颊气鼓鼓地,难得仰头对着温绛耳做了个皱眉的小表情,并且发出了一长串意味不明的声音,像是在跟她吵架:“呐~呐~呐~呐~大!不不不不。啊!” 温绛耳:“?” “娘!皎尾是不是说话了!”温绛耳惊喜极了。 教皎尾走路的这些天,她也同时尝试教它说话,但它已经习惯了对她发出震波,任她怎么要求它张嘴发声,它都不肯配合。 此刻居然主动开口说话。 虽然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温青妩却如临大敌。 她小时候从霍山的古籍里了解过烛荒。 这条龙只有在雷霆震怒时,才会出声对他的朏朏说话。 因为震波的缺陷,是没有声带交流的那种抑扬顿挫的激烈感,不发出声音他没法让朏朏知道他有多生气。 同理可得,皎尾这小崽子此刻应该很不开心。 温青妩感到头痛。 她没有跟烛龙长时间相处的经历,成年烛龙的心思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要怎么理解一条烛龙幼崽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呢? “皎尾不着急,先用震波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不开心。”温青妩伸手想把它抱进怀里。 小胖崽却一扭身,威严又霸气的爬到床角落,扶着栏杆站起来,转过胖脸对两只兔子闹脾气:“呐!”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54节 “好好好,不抱你,不抱你。”温青妩乖乖后退,跪坐在脚跟,耐心哄龙崽子:“那你先告诉我们怎么了嘛?谁把我们家所有者气成这样呀?” 小胖崽气鼓鼓地眨眨左眼,抱着床栏坐回床上,眼神变得非常落寞可怜,圆圆的小肚皮起伏急促,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焦虑。 兔子母女俩都在竭尽全力解读这条幼龙发出的震波。 但是三岁半的幼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它的震波是一堆很乱的情绪。 不安,不知所措,沮丧……嫌恶? 温绛耳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全新的情绪。 皎尾居然感到嫌恶? 但这个情绪不是向外的,它似乎在嫌恶它自己。 温绛耳尝试像从前一样理清它的感受,“皎尾,你是……羡慕我原形身体比你大很多吗?” 皎尾没什么反应。 从前如果被她解释清楚情绪感受,它会立即委屈又亢奋的咪咪叫。 现在它仍然瘫坐在床角发呆,应该是还沉浸在混乱的情绪中,她没有猜对。 温绛耳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自己变成一个巨大的兔子,会让皎尾这么难过。 “其实我也不想变成这么大一只。”温绛耳耷拉脑袋,郁闷地坦白:“我还是觉得小一点比较可爱,这样阿娘才能抱着我哄我睡觉,现在都没有人能抱起小兔子宝宝了。” “唔!——”皎尾突然有了反应,像在应和小兔子的抱怨:“呐呐呐!” 温绛耳顿时心一凉,一撇嘴,注视负心坏皎尾:“你什么意思!所以你是嫌弃我不可爱了是吗!你不喜欢很大只的小兔子宝宝!” “等一下!”温青妩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从前那么多关于烛龙习性的古籍没白看。 刚才皎尾用两只手仔细勒住温绛耳的手腕和脚腕,很有可能是在丈量围度。 它确实有可能是因为温绛耳的朏朏形态太过庞大而感到痛苦。 原因简单得出奇。 烛龙是一种通过盘绕来表达爱意的种族。 从出生就被龙母卷住。 到恋爱卷住配偶。 卷住是一种所有权的宣示,也是一种爱和保护的表达。 刚破壳时,温绛耳经常在皎尾惶恐时卷住皎尾。 随着幼龙逐渐长大,它反客为主,想要成为兔子的守护者。 如果有一天,它没办法再用尾巴卷起温绛耳,它会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继续持有温绛耳。 幼龙感觉突然失去了守护兔子的资格。 听阿娘解释了皎尾的悲伤,温绛耳感觉心被融化了。 小狗精的脑袋都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呀? 很想嘲笑这个小傻瓜。 但她只是缓缓爬过去,一只胳膊卷住它脑袋,一只胳膊卷住它身体,像刚破壳时一样给它特殊的安全感。 “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她摇晃着皎尾,喃喃低语:“我不需要你很厉害,不需要你能卷起我。有你待在我身边,我就是最开心的小兔子。” 这些话对于皎尾来说情感过于复杂,并不能安抚它。 它仍旧闷闷不乐好多天。 温绛耳并没有不耐烦,只是耐心用实际行动让它知道,他们仍旧是彼此的挚友。 村里的孩子经常央求温绛耳再变成可爱的大兔子,让他们摸个够。 温绛耳难得坚决地拒绝了所有朋友的请求。 “那会让皎尾不安。”她牵着皎尾的小胖手,“等它能理解这件事之后再说啦。” 还没等到皎尾彻底走出阴影,一天傍晚,忘归鸦急匆匆来到家中,带来了一个噩耗。 霍山的四只朏朏找来金鳞山了。 温青妩五雷轰顶。 哥哥姐姐们居然出山了。 朏朏族发誓不再干涉三界因果,坚信只有如此才能让混沌自然恢复平衡。 当初温青妩以自由为名离开霍山,几乎跟族人决裂。 如果知道温青妩不但重新孕育了温怜尔的元神,还解封了那颗灭世龙蛋…… “怎么办!墨羽先生!你得帮我把绛耳和皎尾藏起来!” “没用的,你们朏朏族对灵力的感应如此敏锐,掘地三尺也会找到这两个孩子。” “这可怎么办!哥哥姐姐不会让绛耳和皎尾打破混沌平衡,他们有可能通知天庭接走我的孩子!” “我想过了,藏是藏不住。”忘归鸦深吸一口气:“但我可以用法力掩盖他们的身份,就说这两个孩子是我的孩子,等你打发走那几个朏朏,再把孩子还给你。” 温青妩仰头看向忘归鸦,对这个主意感到惊喜,却又有些迟疑,“我知道,你的幻形能改变朏朏对元神的感知,可你没发改变孩子的长相,绛耳长得这么像我,要怎么隐瞒呢?” 一阵沉默。 忘归鸦有些尴尬地低声提议:“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说他们是你的孩子。” 温青妩疑惑:“他们怎么能既是你的孩子,又是我……” 话说一半,她已经恍然大悟,顿时脸颊发烫。 忘归鸦耸耸肩:“只要糊弄过去就行,随便怎么说。我知道,朏朏或许瞧不上我们忘归鸦,你可以告诉他们,我其实是凤凰亚种。” “怎么会瞧不起?”温青妩红着脸,但又不好意思细谈,突然想到什么:“我们俩要扮夫妻倒是不难,绛耳也很懂配合,皎尾要怎么办?它不会说话呀!幼崽期不会说人族语言几乎是烛龙族的典型特征了。” 忘归鸦点头:“这件事我也已经想到了,也不难办,让皎尾装成傻子就成,就说是两族通婚的诅咒。” 温青妩哭笑不得:“皎尾怕是没法理解这个要求,它也没见过傻子是什么样呀?” 忘归鸦勾起唇角,露出羞辱主人时特有的愉悦神色,“事实上,只要他能保持本色,看起来就是个傻子,我们只要暂时封住他的震波就能蒙混过去。” 温青妩和忘归鸦蹲在墙角,透过窗缝,观察正在院子里和其他孩子玩扮家家的温绛耳和皎尾。 今天演的戏本子是兔子公主和坏驸马决裂。 公主会一身傲骨地说自己错付半生,从今以后恩断义绝。 坏驸马会上前拉住公主的手,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从前演到这里,公主会甩开坏驸马的手,骑上扮成马的皎尾,潇洒离开。 但皎尾现在变成了人形,温绛耳贴心的给它安排更耀眼的戏份——公主的暗卫。 暗卫会一跃挡在公主身前,跟坏驸马大战五个回合,受伤倒地,忍痛让公主先走,不要管他。 演到最动人的时刻,看见温绛耳转头使眼色,演马演习惯了的皎尾立即趴到地上转过身,准备背着公主潇洒跑路。 “不是的!不是的,你快起来,皎尾,你要先假装跟坏驸马打架!”温绛耳急切提示。 “呐?”趴在地上的皎尾想起了自己的新身份,立即吭哧吭哧爬起来,挥动还用不太习惯的小胖腿,走到比它高一倍的坏驸马面前,扑在驸马腿上,把人按倒在地。 “你不能打败驸马,你要被驸马推开,受伤倒在地上,深情地让公主先走。”一旁等着下轮扮家家的小孩为皎尾提词。 皎尾听完提示,立即松开坏驸马,站起身,后退几步,啪唧跌坐在地上。 “呐!”皎尾痛呼。 “皎大人!”兔子公主立即冲上前,跪倒在忠心耿耿地暗卫身边:“你怎么样!皎大人!” 皎尾扬起胖脸,红着眼眶深情注视兔子公主:“呐呐呐呐呐呐!” 难得看皎尾演技如此投入,兔子公主禁不住小声感叹:“哇!皎尾,你今天扮得好好呀,看起来真像是受了伤很着急的样子!” “嗯……呐呐呐!”皎尾急切地用震波告诉公主:“所有者痛!” “啊?!”温绛耳赶忙把皎尾抱起来检查,才发现它不小心摔坐在一颗小石子上,是屁屁真被硌疼了。 暗中观察的温青妩收回视线,无言以对地看向忘归鸦。 忘归鸦一摊手,一切尽在不言中,只做了个“看吧?那条龙就是浑然天成的傻子”的表情。 ----------------------- 作者有话说:多两千字补昨天的[捂脸笑哭],最近状态跟不上写出来总不满意重写就好慢 第43章 兔子龙龙一家搞笑快乐日…… 李放歌和赵衍受温青妩所托,帮忙招待远道而来的四位朏朏。 按照忘归鸦的计划,能轻易打发走就不要见面。 除非四个朏朏要在金鳞山附近住很久,实在藏不住,才不得不坦白孩子的事。 李放歌和赵衍了解情况后非常紧张,生怕自己招待得不妥当。 这两年时常与温青妩来往,两人以为所有的朏朏都很“平易近人”。 实际上不是,来金鳞山的四位朏朏看起来都有点生人勿近的气场。 小妹温青妩明知道他们下山探望,却并未亲自露面,让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脸色都很难看。 他们四个之所以亲自下山,是因为前阵子下山采购时,听说书人讲起天水宗捉拿了一只朏朏的传闻。 千年来两耳不闻山下事的四只朏朏坐不住了,担心是真的,所以一起下山去了一趟天水宗。 天水宗如今已经从第一仙门,变成了个排不上号的没落小宗门。 山上封印的妖都困不住,更别提朏朏。 打探一番之后,得知天水宗的宗主和十八名内门弟子不知所踪,如今执掌宗门的是个叫姚霜见的年轻女修。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55节 姚霜见对于曾经的宗门之耻避而不谈,只是告诉四个朏朏,温青妩住在金鳞山附近。 出于担心,四只朏朏还是决定亲眼看小妹一眼,再回霍山闭关。 刚到金鳞山山脚下,就被李放歌和赵衍热情迎接,领到了镇上的一家客栈。 李放歌替温青妩传话——她一切都好,望大哥二哥和大姐二姐不要惦念。 “九年没见,都到家门口了,小妩竟然找旁人来给我下逐客令。”大哥温赴野沮丧地观察客房里的摆设:“甚至不愿意用心招待我。” “别再叫她小妩了。”大姐温涂苏冷脸怒斥:“从她决心离开霍山那一刻,这世上便没有小妹,我们不再是她的亲人,她自然不会再把我们放在心上。” 一旁负责招待贵客的李放歌憋不住了,尴尬笑着辩解:“诸位神仙多担待,这已经是我们镇上最华贵的客栈了……同诸位的仙境神宫自是没法比较,但温姑娘绝对没有怠慢诸位的意思……” 坐在角落一脸沮丧的二姐温山语顿时喜出望外,“最华贵的客栈?!小妩心里还有我们!一定是拉不下脸面才找朋友接待,我们或许应该给她一个悔改的机会,问问她要不要跟我们回家。” 二哥温长川当场拍板:“我同意。” “看看你俩这点出息。”大姐斜眼呵斥:“你这是要给老五悔改的机会么?我都怕你们一见到她就跪下来求她回家。” “这怎么可能?”大哥坚定地否决这个提议:“我们不能给小妩太大压力,身为兄长,给妹妹下跪,传出去会让她觉得丢人。” “不要再替她分忧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大姐怒不可遏,冷眼扫视兄妹三人:“我们已经跟老五决裂了,来这里不是为了带她回山,只是看一眼她是否有难,见了面都给我克制点,别让她以为我们很想念她。” “那不是弄虚作假么?”二姐眯起眼严肃地探讨:“这可不是我们朏朏的作风。” 大姐冷冷扫视三人:“在小妹面前,尊严和诚实哪个更重要?” “额……”三兄妹皱眉思索。 “这还用想吗!”大姐一甩衣袖,走向窗边,仰头看天,冷声告诉李放歌:“你回去告诉温青妩,我们不会纠缠她,只是请她见一面,给我们解释解释沧玉为何会多出一颗星。” - “他们已经知道绛耳的存在了!”听到传话的温青妩神色慌张:“朏朏的星轨多出一颗星宿,他们肯定知道我生了孩子,而且只有一个,不是两个,如何能瞒住?” 忘归鸦想了想:“这简单,温绛耳是你们朏朏族的孩子,那条傻龙可以假装是我们忘归鸦族的孩子。” “你是说让我告诉我的哥哥姐姐们,我给魔族生了个孩子?” 温青妩挑眼注视忘归鸦:“我大姐温涂苏会把你的羽毛拔光,吊在城墙上晒成鸟干。” 忘归鸦警惕侧眸:“你们朏朏难道不该是温柔慈悲的吗?晒鸟干什么的听起来可不太善良。” “谁告诉你的?”温青妩质问。 “没有人告诉我。”忘归鸦解释:“但你们既然是爱与希望孕育而生的先天神,难道不该至少比较阳光一点吗?” “按照先生的理论,”温青妩反驳:“烛龙族应该是一群毁天灭地见谁杀谁的种族?可众所周知,他们平日里都是闷葫芦,就算挨骂也懒得争执,逼急了也就嘲讽几句。除非有人觊觎抢夺他们的东西和地盘,否则他们几乎不参与斗殴,烛龙族才符合你对温柔的期望。” 忘归鸦十分困惑,“那你们到底凭什么代表爱与希望?” 温青妩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爱与希望对应的并不是温柔和善良,而是真诚自洽,你猜为什么古籍里的记载多数是朏朏把烛龙训得跟孙子一样?先生最好有所准备,你若是要扮演我的夫君,我的哥哥姐姐们可能会对你不利。” “你可以告诉他们,是你逼我成亲。”不想被晒干的忘归鸦立即开始求生计划。 温青妩忧心忡忡:“就算是我主动,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他们会观察你跟两个孩子的亲密程度,来判断你是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忘归鸦松了口气:“这没什么,我本来就很爱小兔子,也可以勉强假装爱那条龙几天。” “问题是皎尾不爱你。”温青妩揭露破绽:“他咪咪叫的时候你笑话他‘病猫’,他被绛耳擦胭脂水粉你揶揄他‘太爷们了’,他爬到树上不知道怎么下来的时候你问他‘吓坏了吧需不需要换尿布’,连我都忍无可忍了我的墨羽先生,皎尾才三岁!” 忘归鸦严肃辩解:“如果你听过烛荒当年怎么嘲讽我,你只会心想‘多么宽容善良的墨羽先生’。” 温青妩翻了个白眼:“我这么心想也没用,得皎尾喜欢你才行,他现在对待你跟对待路边的野狗没区别,我的哥哥姐姐会认为你不配做父亲,只配做鸟干。” “在你们朏朏族里,配偶就只有父亲和鸟干这两种存在形式么?我不配做父亲就不配活着?” 温青妩耸耸肩:“你最好临时抱抱佛脚,去陪皎尾玩两天,否则我也不确定我的哥哥姐姐会怎么对待你。” “我一直都有陪孩子们玩。”忘归鸦很不服气:“小兔子跟我很亲近,那条龙对任何人都很冷漠,上一世就这样。但有一说一,兄弟真遇上麻烦,他还挺讲义气,只是表面不在乎。” 温青妩神色麻木:“自我安慰是没用的,去陪皎尾玩,至少要在我哥哥姐姐面前让皎尾乖乖被你抱起来,不要挣扎。” “什么自我安慰!你不信我跟他数千年的交情?” “他才三岁。”温青妩强调。 “有些感情是跟随识神刻在骨子里的。”忘归鸦被激起了斗志:“行,我让你见识见识,我去倒在那条龙身边假装受伤,他会本能的帮我舔舐伤口,这就叫患难见真情。” 温青妩将信将疑地躲在长廊偷看忘归鸦的表演。 已经是傍晚,村民的孩子们都回家了,院子里只剩下小兔子和皎尾。 温绛耳正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给皎尾讲夸父追日的故事。 “啊!啊!!啊啊啊——” 忘归鸦高亢的惨叫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院中的树叶被一股猛烈的气流掀得哗哗作响,卷成一个小小的旋风。 两个孩子还没抬头,余光就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轰”地一声砸在地上。 忘归鸦展开的双翼扫过地面,激起一片尘埃。 “我的胳膊!受伤了!我的胳膊……断了!”他抱着胳膊撕心裂肺地假装重伤。 温绛耳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颤,手里的小画书掉在了地上,慢半拍地跳下椅子,紧张地走上前查看忘归鸦手臂:“哪里扭伤了!很严重吗凤凰先生?!” “呃……骨头可能……断了!”忘归鸦余光观察皎尾。 “断了?!”温绛耳倒吸一口凉气。 皎尾一双金瞳收细,惊愕地发出激烈震波:“鸟!” “咳咳……”忘归鸦虚弱地望向皎尾:“我在……别害怕……就算只剩下一条手臂,我也会照顾好……” 皎尾小胖脸上满是焦急,突然伸出小胖手捂住大黑鸟的嘴,发出震波提醒:“不要出声!兔子讲故事,所有者,听。你,飞走,快。” 不远处的温青妩:“烛龙族一般是听完故事才能开始讲义气吗墨羽先生?” 第44章 被迫营业的龙崽崽,甩锅…… 李放歌和赵衍为了给四位朏朏提供最舒适的居住环境,承包了整个客栈。 所以,这场阔别六年后的朏朏家族聚会,在一楼大堂中央的八仙桌举办,周围空无一人。 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加倍压抑。 忘归鸦很希望随便来点村民路过,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因为温青妩的大哥和大姐正坐在他两边,用杀人的目光逼视他。 而温青妩的二哥和二姐坐在对面,面无表情擦拭着他们的法器。 朏朏是天生克制忘归鸦的种族。 如果四打一,忘归鸦真的会被打成鸟干。 在死亡的威胁下,忘归鸦朝对面的温青妩挤了挤眼睛。 温青妩不得不感情充沛地强调:“我对墨羽先生实在情难自抑,从十九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念念不忘,离开霍山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投奔他。起初他嫌我年纪小怕我不懂事,说什么也不肯嫁给我,都是我死缠烂打……” 四只朏朏眼睛仍然冷酷地盯着忘归鸦。 “真的是这样?”大姐阴沉地问。 “当然!”温青妩抢答。 “我在问这只鸟。” 忘归鸦抿嘴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我起初誓死不从,但小妩她实在是很有意志力……盛情难却。” 大哥冷冷质疑:“没看出多有意志力啊,小妩离开霍山九年半,孩子已经八岁了,你誓死不从了大概也就,半个月?” “啊哈哈哈哈……”忘归鸦假装没听出杀气。 “好了啦阿兄阿姐!”温青妩伸手抓住大姐手腕:“不要为难墨羽先生了,要怪就怪我太爱他了!” 被妹妹拉手手的温涂苏瞬间杀气消散,满面春风假装还没消气:“你不要叫我阿姐,我没你这样不乖的妹妹~” “啊!”大哥温赴野难以置信,小妹居然只抓姐姐不抓他,灵机一动,立即一把扼住忘归鸦咽喉:“你这一把年纪的鸟,竟然……” “大哥!”温青妩另一只手又抓住大哥。 大哥顿时神清气爽,坐回椅子,还不忘警告忘归鸦:“你给我等着。” “那孩子去哪儿了?怎么不带来见见面?”二哥满心好奇:“两只朏朏都是女孩吗?” “事实上,”趁两个危险人物被温青妩抓住,忘归鸦主动坦白:“是一只朏朏,一只忘归鸦,女孩是朏朏,像小妩。男孩……男孩是我们凤凰一族,有些傻气。” “像小妩?!”四只朏朏按捺不住激动,立即就要看到孩子。 一看哥哥姐姐们发光的眼睛,温青妩知道不可能敷衍过去,最终还是带着他们一起回了家。 被阿娘嘱咐乖乖待在家的两只崽崽,跟舅舅姨姨见面了。 温青妩紧张得直咬手指甲。 自家小兔子宝宝倒是用不着操心,只有皎尾这崽崽不好掌控。 忘归鸦提前用法力罩住了皎尾,龙吟震波无法传出,现在没人能听见皎尾说话。 好在皎尾还处于不太会交流的阶段,除了要奶和要抱,很少有其他要求。 温青妩已经提前告诉皎尾,等见到亲戚,就要玩一个“学小兔子”的游戏,温绛耳做了什么,皎尾也要学着做同样的事。 然而舅舅姨姨们并没有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全都围着朏朏幼崽宝贝得不行,被抢着抱过来抱过去。 一旁被当成忘归鸦幼崽的皎尾无人问津。 为了配合学小兔子游戏,皎尾兢兢业业的踮起小胖脚,围绕一群大人腿边,旋转,跳跃,假装自己被人抱来抱去。 小兔子被换到谁手里,皎尾就转到谁腿边,但是没有人抱它。 温绛耳一时间完全沉浸在幸福中,朏朏天生能感知爱意。 被四个族人包围,就仿佛多了两个阿娘分量的爱,非常令兔子满足。 直到余光看见小陀螺一样在地上转圈,把自己转晕了的皎尾摇摇晃晃地走去不远处,撞在橱柜上。 “皎尾!”温绛耳急切地挣扎,要大姨母放她下地。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56节 温涂苏只好万分不舍地弯身把崽崽放下来,就见温绛耳一溜烟窜出去,抱住了还在转圈的胖崽崽。 “你怎么了皎尾?撞到脑袋了吗?小兔子给你呼呼~”温绛耳睁大眼睛,仔细检查皎尾的胖脸有没有磕碰。 姨姨舅舅们泪眼汪汪:“不愧是我们朏朏族的孩子,这么小就关心弟弟。” “嗯呐呐呐。”皎尾对兔子发出要表扬的声响。 全场只有温绛耳能理解,她低头在他耳边小声说:“皎尾学得真像,晚上可以多喝一壶奶。” “哈,哈。”完成任务的皎尾得意扬扬挺着小肚皮,啪嗒啪嗒跑去院子里玩了。 “果然是凤凰族的幼崽。”姨姨舅舅们朏眼看鸟低,小声嫌弃:“居然不搭理我们小兔子,以为长得可爱就很了不起吗?” “人形长得可爱,那是多亏了我们小妩,凤凰一族的幼崽一点都不可爱,绒毛稀稀拉拉湿答答的,不像我们朏朏,一出生就很蓬松。” “阿兄阿姐!”温青妩不乐意地提醒:“就算是忘归鸦一族,那也是我的孩子,你们不能这么偏心!绛耳发现也不会开心的,她很疼爱皎尾。” “我们没有偏心。”朏朏们支支吾吾,不肯承认错误。 “是那小胖崽不肯认我们在先,一进门,只有绛耳跟我们打招呼,那小胖崽子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温青妩一下子闷了。 沉默片刻,有点心虚地解释:“凤凰亚种没我们朏朏聪明,皎尾暂时还……不太会说话。” 朏朏们一片震惊,立即走到不远处小声议论了一阵。 最终结论是:从前见过的凤凰幼崽一岁就会开口说话,小妹生的这只胖鸟崽崽三岁还不会说话,很可能是个痴呆儿。 他们苦命的小妹啊! 年纪轻轻就要照顾一个痴呆的孩子。 四只朏朏走回温青妩面前,神色悲痛。 “怎……怎么了?”温青妩怀疑他们猜到了什么。 “如果你执意留在凡间。”大姐温涂苏郑重宣布:“我们也会留下来,帮你照顾孩子。” “什么?”温青妩急忙推拒:“我不需要帮忙!两个孩子很乖巧,平日还有李掌柜和赵衍一家轮流帮我照看,我很轻松!” “你究竟要逞强到什么时候?”大哥皱紧眉头:“从没见你像现在这么虚弱。” 温青妩心头一惊。 果然还是瞒不过兄长。 她此刻确实很虚弱,但不是体力上的虚弱,而是功德全转移给女儿导致的能量亏空。 好在兄长以为是养孩子太辛苦。 但若是他们因此长留,孩子们的身份肯定藏不住。 温青妩心慌意乱,又想不出拒绝帮忙的理由。 于是没有出声,打算找机会跟忘归鸦一起商议对策。 傍晚,四只朏朏已经跟两个孩子混熟了。 没了最初的“种族隔阂”,四只朏朏好奇的把忘归鸦幼崽抱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一人一句开始审问,想看看这孩子傻到什么地步。 皎尾起初时不时用震波回答能听得懂的询问。 由于震波被封住,几只朏朏听不见,重复问同样的问题。 皎尾不耐烦地仰躺在桌子上,开始啃手。 只有坐在石凳上的小兔子宝宝有问必答,有时候还会替皎尾回答。 小姨母温山语性情相对活泼,她坏心眼地提议:“你们想不想看看凤凰幼崽没几根毛的小肉翅?可傻了!” 不靠谱的舅舅温长川一拍即合:“离开天庭,就没再见过凤凰的秃毛崽了,凤凰长到五六岁,羽毛就长齐了,要玩得趁早。” 于是,躺在桌上啃手手的幼龙,看见四只大兔子俯头坏笑着注视它,嗓音温柔地诱骗:“宝宝乖,化出凤凰原形给姨姨们瞧瞧,你的翅膀有多大?” 皎尾:“?” 翅膀?小狗精可没有那种东西,只有很长的尾巴。 “不!不可以!”一旁的温绛耳急坏了,阿娘说不能让舅舅姨母发现皎尾的真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阿娘说不行就是不行。 但小兔子宝宝不太会撒谎,半天憋出一句:“皎尾很大一只,变回原形会压坏桌子的哟!” 于是,幼龙被舅舅和姨母抱到了地上。 听见女儿“不要不要不要”的嗓音时,温青妩和忘归鸦立即冲进院子。 还是晚了一步。 化回幼龙形态的皎尾躺在地上,安逸地嘬着小肉爪,圆鼓鼓的肚皮对着四只朏朏错愕的面容。 半晌,大姐转头看向温青妩,“这是忘归鸦的崽?怎么长得跟烛龙幼崽这么像?” 温青妩震惊转头,看向忘归鸦! 四只朏朏也跟随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忘归鸦,要一个解释。 面对一群朏朏刑讯逼供的眼神,忘归鸦张口结舌,最终转头,把烂摊子抛给温青妩,故作愤怒地质问:“小妩,这孩子怎么跟我小时候一点都不像?到底是不是我的崽?” 四只朏朏倒吸一口凉气,同时转头看向小妹! 这怎么看都不是鸟的崽啊!这么胖的鸟要多大的翅膀才飞得起来啊! 苍天啊!没想到小妹是这样的人! 从古至今,世间第一次出现给配偶戴绿帽子的朏朏。 第45章 绿帽子什么的戴上瘾了+…… 眼看温青妩张口结舌,给不出解释。 朏朏们只好用余光观察忘归鸦反应。 四只朏朏眼神从起初的盛气凌人,逐渐变成了心虚羞耻。 他们的小妹居然把这鸟给绿了。 小妹竟然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话说回来……”大哥回过神,立即尝试开解忘归鸦:“像你这么大年纪的男人,硬要找一个年轻美貌的妻子,总得付出些代价。” 忘归鸦瞬间入戏,仰头深吸一口气,故作痛心的以手掩面,哑声哽咽:“年纪大就没有尊严吗?”他松开手,对着凶了他一整天的四只朏朏咆哮报复:“年纪大就活该被朏朏欺骗感情吗!!!” 四只朏朏羞耻地后退抱团。 二姐不敢直视绿帽受害鸟的眼睛,但还在替小妹找借口:“你说话怎么这么不温柔呢?孩子需要一个慈爱的父亲,小妩或许有她自己的考量。” 终于能理直气壮反击一群朏朏的忘归鸦按捺欣喜,上前一步,逼近四只缩在一起愧疚的朏朏,冷声逼问:“那我算什么?我不配当孩子的父亲,那我算是她找来保护孩子的家丁吗!” 二哥眼睛一亮,将扇骨啪的打在手掌上:“对啊!你可以假设你其实是小妩的家丁,小妩日久生情,临幸了你,这何尝不是一种释怀的思路呢妹夫?” “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现在终于叫妹夫套近乎了?晚了! 受害者忘归鸦继续对四只朏朏愤怒咆哮:“你怎么不让我假设自己其实是她家养的狗呢?” “咪!”躺在地上啃手手的皎尾立即发出了愤怒地反驳:“咪咪咪!” 皎尾是小兔子家唯一的狗。 哪里来的傻鸟妄图篡位夺嫡? 幼龙只是还不会说人话,并不是完全听不懂人话。 这一阵小奶音唤回了四只朏朏的理智。 忙着替小妹洗脱罪名的朏朏们终于还是意识到了关键问题。 视线落回幼龙身上。 根本不需要疑惑。 四只朏朏都是自幼陪伴烛龙长大,化成灰也认得出来。 “这是头烛龙幼崽,”大姐转头看向温青妩,细想了想,“如今三界的灵气源头已经被混沌漩涡阻塞,都已经上千年没再诞生先天神,你如何能孕育出烛龙幼崽?” 温青妩脸色一白。 完了,大姐已经回过味来了。 其他三只朏朏紧跟着倒吸一口气,齐刷刷低头看向幼龙。 只有已经存在于世的龙蛋才可能孕育出幼龙。 他是…… “小妩!你做了什么!” 第二次家族会议在院子里举办。 朏朏大姐打发忘归鸦带着孩子们出去遛弯,他们有很重大的事情要问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妹。 皎尾的身份暴露,温绛耳的身份自然也无法掩饰。 毕竟三界灵气也不足以诞下新生朏朏。 对于温青妩私自解除烛荒的封印,四只朏朏倒是没有太生气。 毕竟当年的事情有可原,他们对烛荒这孩子心疼多过敌视。 可温青妩居然偷偷引温怜尔的元神入体,将她重新孕育而出,这就太荒谬了。 “在你很小的时候,阿姐就每天讲史籍里的故事给你听,你难道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大姐神色痛心地注视温青妩:“我们四人接连八次损耗金丹,为温怜尔重塑肉身,八次,她一次比一次死得更痛苦,最后一次元神被业火灼烧得险些溃散,连那条龙都宁可失去她,都不允许我们再折磨怜尔,你竟然……” 温青妩低着头,小声解释:“史籍里记载的八次,她遭受反噬,都是因为进入混沌之海企图化解阴面业力,我觉得我可以分给她一半功德,就算寿命减半,我也能跟她一起存活数千年,自然陨灭……” “荒唐!”大姐拍案而起,从来没有如此愤怒地呵斥小妹,“你能想到的法子,我们难道想不到吗!她先天无量功德之身,一旦成年,你知道要多少功德才能维持她识神不散吗?你以为她为什么非要一次次进入混沌之海化解业力?没有三界众生源源不断的阳面业力,她根本无法存续!” 温青妩瞳孔骤缩:“什么?她成年后需要无量功德才能维持识神不散?你们从前怎么没告诉过我?!” 四只朏朏蹙眉低下头。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57节 二哥小声回答:“世人都以为温怜尔只是为了渡三界众生之苦,才舍身入混沌之海,我们没有把具体发生的事都说出去,她是众生心目中的最强朏朏,是地母,是不灭的爱与希望,我们不忍心让人知道她最后那段日子为了续命的狼狈不堪。” 温青妩刹那间唇色惨白,捂着胸口急促喘息。 “小妩!你怎么了小妩?”朏朏们惊慌上前扶住坐不稳的妹妹。 温青妩头晕目眩,哑声呢喃:“你……你们怎么连我也骗?我真以为她是为了众生才去混沌之海……我以为我只要献祭一半寿命,就能让她好好活过这一世……” “我们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啊!”大哥心急如焚:“别难过,事已至此,哥哥不会怪你的,让那孩子开开心心活到成人……就了结便是,不用你动手。” 温青妩几乎昏厥过去,“绛耳……我的小兔子宝宝……” “别哭别哭!”二姐抱住小妹焦急的拍哄,却又忍不住质疑:“你这傻孩子,你都没见过温怜尔,又没有我们对她的感情,为什么想要献祭自己的寿命也要将她诞下?” 温青妩在姐姐怀里泪眼滂沱,泣不成声,半晌才抽抽噎噎地解释,“二哥寿辰那日,大姐想给他点亮振垣星,但是接连几次施法都失败了,二哥一直拦着不让大姐点,说什么已经耗不起了,最后还是大哥帮姐姐点亮的,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姐姐随手一挥衣袖,北面一整片星宿都会照耀大地……” 闻言,大姐温涂苏惊愕地睁大眼睛,没想到没心没肺的小妹居然会注意到这些琐事。 温青妩擦了把眼泪,红着眼继续回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你们都很难过,可是没有人说为什么,你们都想要我开开心心的就好,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可能不知道你们有多忧虑!” “所以我把藏书阁的古籍都翻遍了,我自己找到了答案……”她哽咽着吞咽一口,才能继续出声,“混沌漩涡被阻塞,越是强大的朏朏功德损耗越快,阿姐……我的阿姐就要成为下一个温怜尔了,然后是大哥,二哥和二姐,你们……你们都会死掉!” “一直都是你们保护我,可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想要保护阿兄和阿姐!” 四只朏朏震惊地看着小妹。 “古籍上说,只有那位最强朏朏能进入混沌之海。我一遍又一遍问你们如何才能让温怜尔再次降世,可每次提到这件事,你们都会伤心很久,坚持说她已经死了,没有任何办法。” “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温青妩眼神忽然变得倔强,狠狠一抹眼泪,仰头看着哥哥姐姐,“有关她的古籍我都翻烂了,她八次重塑肉身都没能好好修养,所以才一次比一次不堪一击,我想只要我给她一副真正的、全新的肉身,让她重新长大,变强,或许结果会不一样。” “为了不让你们发现,我以想要自由当借口,离开了霍山。” “我当时不知道拥有一个孩子是什么感觉,不知道成为母亲是什么感觉,我只把她当成阿兄阿姐的救命稻草。” “报应这么快来了,如果我的小兔子宝宝……”温青妩双唇颤抖,“我总是这样,总是一拍脑袋,任性妄为,搞砸一切,等着阿兄阿姐原谅我,替我收拾烂摊子,可这一次,我可能原谅不了我自己。” “小妩!” 四只朏朏抱成一团,把最小的妹妹裹在其中。 泣不成声。 “总会有办法的。” “小妩长大了,阿姐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任何事。” - 带着俩小崽子逛集市的忘归鸦唉声叹气。 被四只朏朏发现了这头龙的身份,可能会通知天庭。 以他对帝君龙母的了解,烛沧就算不会再次封印儿子,也不可能让儿子跟朏朏继续一起长大。 如果要分开,小兔子肯定要哭很久。 “哎……” 温绛耳停止嘬糖葫芦,仰头好奇地注视忘归鸦:“爹,你今儿怎么总唉声叹气的?” 忘归鸦猝不及防笑了一声,“现在开始不用叫我爹了,已经露馅了,游戏失败。” “为什么会失败!小兔子扮得不像吗?” “不关你的事,他们看出皎尾不是我儿子。” 温绛耳大吃一惊:“怎么看出来的?皎尾都没说话!” “呐!呐呐呐!”一旁皎尾举着奶葫芦不断想要引起小兔子的注意。 忘归鸦忘了解开震波封印,小兔子不知道皎尾在对她说话,一直以为皎尾想要把奶让给她喝。 这一次,小兔子还是耐心地拒绝:“你自己喝就好,小兔子刚才喝了一碗甜汤啦。” “呐!呐!”皎尾仍旧举着奶葫芦,情急之下,居然尝试发出人族的音调:“摇!摇……摇兔几波波!” “啊?”温绛耳猛地低头,捧起皎尾的胖脸:“你再说一遍!” 皎尾:“兔……几……波波,呐!” 忘归鸦一脸嫌弃:“小傻蛋学会新的音调了?” 温绛耳抬头欣喜的解释:“皎尾在叫我!他说‘小兔子宝宝’!” 忘归鸦:? 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当年还觉得温怜尔能听懂少年时期烛荒讲话很稀奇,跟现在温绛耳的识别能力比起来,也不过尔尔。 “你会叫我的名字了诶皎尾!”温绛耳既欣喜又好奇,“我教你叫阿娘都教一年了,你还不会,为什么会先会说小兔子宝宝呢?” “呐!”皎尾急切地把奶葫芦举到她面前。 温绛耳终于察觉不对劲,“你有话要对我说吗?为什么我感知不到呢?” 一语惊醒绿帽鸦,忘归鸦急忙掐诀起术,解开了皎尾的封印。 温绛耳立即感知到扑面而来的皎尾的咆哮—— “屎!是屎啊!饿了,所有者做不到,屎,不能够,兔子吃吧,糖葫芦给所有者……” 第一次听皎尾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像是憋了很久的样子。 温绛耳有点没理解,接过奶葫芦喝了一口,立即皱起脸:“诶?羊奶怎么变味道了?” 忘归鸦单膝跪到两个崽崽面前,接过奶葫芦闻了闻,馊了。 怪不得小呆龙一路上都在“礼让”,想拿他的宝贝奶葫芦跟他们换其他食物。 忘归鸦坏心眼地哈哈大笑起来,把傻龙抱到怀里尽情嘲笑:“这是羊奶,不是屎,只是闷久了,馊了,就会有难闻的味道明白吗?你怎么不早说呢?噢,我忘了封了你的震波,哈哈哈哈!” 把龙憋得都开口讲人话了! 皎尾包子脸冷漠地对着傻鸟,冷静地发出震波:“馊了。鸟的嘴馊了。” 一旁的温绛耳急忙替忘归鸦解释:“不不不!嘴是不会馊的哦,凤凰先生只是有一点点特别的口气。” 忘归鸦忽然闭嘴,失去笑容。 第46章 即便是有兔子选项,龙崽…… 结果出乎忘归鸦意料。 四只朏朏猜到皎尾就是重生的烛荒,却并没有将这个极度危险的秘密上报天庭。 因为他们认为由朏朏全家养大的烛龙,绝对不会用那么残酷的方式解决问题。 问题多半出在养育者身上。 朏朏大姐为上一世的恶龙甩锅。 龙母烛沧根本不适合当一个养育者。 养育者不该在孩子刚破壳几天,就开始教幼龙战斗技巧。 朏朏二姐表达不满。 而且烛沧从来不陪孩子谈心,孩子根本理不清情绪,导致烛荒上一世不论生气还是悲伤,都只是一言不发地独自待着。 唯一的例外就是后来他的小兔子受业火折磨的时期。 那条龙彻底崩溃。 那么大一条龙,咧嘴哭得像个孩子,毫无尊严地像周围每一个人求助。 小兔子很难受,怎么办。 天道应该在龙蛋破壳的一瞬间把养育权交给朏朏。 朏朏二哥坚定地表态。 “那是因为你们朏朏是群居种族。”忘归鸦替烛沧帝君鸣冤,“远古时期,烛龙族三岁就得离巢,独自狩猎,而你们朏朏群居,吃……野果和野菜,可以边吃边唠嗑,毕竟果子和菜不会逃跑。不同族类,不同习性,烛龙不那么需要交流,否则他们也不会学个人语都这么费劲。” “真是太可怜了,烛沧对待儿子跟对待路边的野狗没区别。”大哥捧起皎尾的胖脸,“这一次,让舅舅和姨母照顾你长大。” “我们会每天给你讲八个睡前故事,中午四个晚上四个。”大姐已经做好了育儿计划。 忘归鸦欲言又止。 远古时期的烛龙有一半时间都在冬眠,醒来后就开始狩猎进食。 如果清醒时交流过量,烛龙可能会表现得很焦虑。 现在,这条幼龙被六只朏朏包围了。 而朏朏是世间最懂得与万物“沟通”的种族。 “哈……”忘归鸦嘴角扬起幸灾乐祸的幸福笑容。 不再替幼龙解释。 这就是恶龙的报应。 温青妩认为哥哥姐姐们可能不适应凡间的生活,讨论过是否该带着孩子们回去霍山。 但霍山有烛龙族留下的结界,以防凡间妖魔侵扰朏朏。 皎尾的灵力会被结界凝聚,把霍山变成第二座金鳞山,惊动天庭。 况且小兔子宝宝在金鳞山有许多同龄的朋友,突然搬去霍山,未免有些冷清。 思及此,朏朏们决心留在金鳞山,一起把孩子们养大。 这对温绛耳而言简直是梦幻般的生活。 这只话很密的小兔子突然发现,自己并非世上最爱闲聊的人。 像她这样的兔子还有五个。 因为舅舅姨母的出现,阿娘空闲的时间也多起来。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58节 不堪重负的只有幼龙皎尾。 把声调转换成有意义的语句,对于烛龙来说要多拐一个弯,很费脑子。 从前听一只小兔子叭叭叭,皎尾听了三年,才逐渐习惯。 他把小兔子每天爱谈论的话题分成了五类。 每类话题的开端、发展、结果在小兔子预料之中、结果不在小兔子预料之中,以及每种结果会让小兔子开心还是不开心。 全都死记硬背记熟了。 这可以降低幼龙对人族语的理解难度。 但现在。 这么爱唠嗑的兔子,一下子又多了四只。 最初和兔子家族一起生活的日子,皎尾每天都眼神放空,处于类似醉奶的迷茫状态。 如果有人握住他的爪子抬起来,松开后,他会继续抬着爪子,保持很久,才缓慢放下。 因为他的脑袋还在尝试解读大舅舅和二姨母上上上上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此充实的生活,只过了五年,年仅八岁的皎尾,说话实力就达到上一世烛荒十三五岁时的水准。 会说些简单的句子,只有着急的时候会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不同的是,上一世烛荒六七岁的时候,已经因为龙母大量的战斗训练体型清瘦。 这一世的皎尾八岁了,两颊的婴儿肥依旧水蜜桃般饱满多汁。 忘归鸦猜测,这群朏朏避免这条龙再次灭世的计谋,是把龙养废。 他们至今没教皎尾任何战斗类术法,因为“孩子还小”。 忘归鸦至少还能欺负那条龙许多年。 离春节还有一个半月。 温青妩带着哥哥姐姐去镇上经营的食肆核对全年账目。 忘归鸦独自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 实际上不止两个,为了满足附近村民想要得道飞升的愿望,温青妩在自家附近建了一座小道观。 收一些有先天灵根的孩子,跟家里两个孩子一起修习道法,顺便念书识字。 算是为了自家孩子,惠及全村的孩子。 酉时初,忘归鸦有一场授业,讲的是古籍道经,孩子们都在堂下交头接耳,无心听讲。 忘归鸦自觉无趣,突发奇想,带着孩子们去道观外的小树林里,展开静谧领域。 “我们来一场试炼,训练你们对隐匿敌人的感知追踪能力。” 忘归鸦抬起右手,掌心上漂浮着一枚绿光萦绕的黑色羽毛,对孩子们说:“现在,尝试运转探息术。” “感知到这枚羽毛蕴含的灵力了吧?我会将它藏到这片树林里某一个角落。” “天黑之前,谁最先找出这根羽毛,就算获胜。” 一群孩子仰着脸,鸦雀无声。 孩子们更喜欢蹴鞠之类的比赛,这种找羽毛的任务需要长时间维持术法,听着就很累人,大家毫无热情。 忘归鸦不得不给出实质的好处,继续宣布:“胜利者,可以免除接下来半个月的抄经作业。” 孩子们的眼睛唰地亮起来! “可是这片树林很大诶!天很快都要黑了,师父能否缩小范围?” 忘归鸦冷酷垂眸拒绝:“你以为奖励这么容易获取?如果没人成功,这次机会就作废了。好啦,现在,把眼睛都闭上,等我命令再睁开。” 站在前排的温绛耳举起手质疑,“等一下,小黑!” 忘归鸦闭眼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温和纠正:“在这里要叫我师父。” 这兔子真是越长大越叛逆,小小一团的时候称呼他凤凰先生,自从皎尾逐渐开口说话并称呼他“鸟”或者“小黑”,温绛耳也开始跟着皎尾一起叫他“小黑”。 真是学坏一出溜。 “好吧,师父。”温绛耳睁大眼睛严肃提问:“这试炼听起来,像是追猎训练,阿娘说我们还小,不用训练战斗技法哦。” 忘归鸦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她有她的教法,我有我的教法,都是你们的师父,上谁的课,就听谁的话。” 温绛耳想了想,“可是阿娘说,尤其不可以让皎尾参与追猎训练,这可能会让皎尾变成坏小孩。” “一次追踪训练就能把他变成坏小孩?你娘难不成打算把皎尾也养成兔子?” 忘归鸦坚持:“战斗中的敏锐判断力,本就应当从小就练起,我要教你们的是真本事,这种事不能都听你娘的。” 温绛耳:“那晚上我得告诉阿娘,心法训练改成追猎训练了。” “告诉你娘干什么?”忘归鸦大惊失色,“我是你的师父,你怎么能出卖自己师父?” “我只是把发生的事情告诉阿娘,怎么能算出卖呢?”小兔子歪头挑衅。 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转头看向一旁比兔子矮一截的皎尾。 忘归鸦微笑伸手摸头,拉拢幼龙:“你看看皎尾,多乖,一声不吭,默默接受,这就叫尊师重道,明白吗?哪怕看见我杀人,你们也应该假装没看见,不能动不动跟阿娘告状,对不对?” 皎尾仰起包子脸,如往常一样,慢半拍地尝试理解忘归鸦的话,慢两拍的在脑袋里把震波转换成人族语言,最终坚定地回应:“哪怕看见人杀你,所有者也会假装没看见。” 忘归鸦嫌弃地收回视线,翻了个白眼。 他就不该对恶龙抱任何希望。 “试炼自愿参与。”忘归鸦狡诈地引诱:“总之谁能在天黑前找到羽毛,就能免除半个月的抄经,若是担心找羽毛的任务太过残酷,带坏小孩,可以只围观不参与。” 可惜他本来还想看小恶龙的笑话,追踪猎物比不过一群凡人孩子,烛龙族的脸一口气被皎尾丢光,多么完美的把柄。 “快点开始吧师父!天就要黑啦!!”其他孩子迫不及待。 免除半个月的抄经作业啊!不敢想象玩得多畅快。 孩子们闭眼不到半炷香工夫,就听见忘归鸦命令睁眼。 试炼开始—— 孩子们跟脱缰的小狗一样冲向四面八方,尝试感知羽毛的灵力。 只有温绛耳牵着皎尾在林间漫步。 “阿娘说凤凰先生总是不靠谱。”温绛耳转头看向皎尾:“乖小孩当然应该听阿娘的话,对不对?” “对。”皎尾好奇地看向周围孩子们飞奔的背影,疑惑:“下学?” “还没有,他们想找到那根羽毛,得到奖励。嗯?你是不是又没听小黑刚才说的话?”温绛耳绕到皎尾面前,歪头批评:“不可以总是不听别人说话哟。” 皎尾仰脸看兔子:“奖励?” 温绛耳双手叉腰:“你很关心奖励吗?你究竟站在小兔子这边,还是小黑那边?” “站小兔子。”皎尾瞬间选择正确答案,又问:“他们跑很快。很多奖励?八个鸡腿?哼。所有者还是会选兔子。” “这还差不多。”温绛耳满意微笑,随口解释:“不过奖励不是食物哦,是免除作业,这场是试炼的获胜者,可以半个月不用抄经书。” 皎尾沉默注视兔子,慢两拍后理解了这句话。 平静的包子脸突然被点亮! 一双狭长的瑞凤眼都睁圆了,根根分明的睫毛向上翘起,两颊的肉肉微微震颤! “半半半个月月不不不抄……” “啊?”温绛耳捧起皎尾的包子脸:“别紧张呀皎尾,你怎么了?” 兔子养的小狗狗只有在过分激动或惊吓时,才会结巴到这个地步。 第47章 兔子和龙联手 短暂的眼神放空,皎尾迫不及待的神色平静下来,笃定地观察温绛耳表情,用无所谓的震波回应:“无趣的奖励。” 他在假装不在意,温绛耳看一眼就知道。 皎尾从小到大每次突然对某件事物产生强烈期待的时候,下颌到耳朵位置会显现出半透明的银色鳞片。 这代表他在压抑掠夺的冲动。 如果其他烛龙从破壳开始就跟很多朏朏一起长大,肯定也会从小学会隐藏攻击欲。 “奖励是不错的奖励,其实我也很想要。”温绛耳牵着皎尾握成拳的小手,继续在林间漫步:“但是追猎训练对于皎尾而言是很危险的事。” 皎尾一双金瞳不受控制的开始搜寻周围的竞争者,感知是否有人已经找到了羽毛。 如果这么快被人找到,他肯定不能去抢。 他需要让小兔子希望他去抢,否则小兔子会觉得受到背叛,认为他跟她不是一条心。 那样他就不再是兔子最爱的小狗了。 “危险?”皎尾冷静地询问,“羽毛咬人?” “不是,那就只是一根有着灵力的羽毛而已,但是寻猎训练会激发战斗欲,阿娘说皎尾还小,过早战斗训练会变成坏小孩。” 皎尾全神贯注,但小兔子的话依旧难以理解。 “找到羽毛会变成坏小孩?”皎尾看向孩子们飞奔的背影:“他们看起来很想变坏小孩,现在这个地方只有所有者不可以变成坏小孩吗?” 小兔子耐心解释:“不,其他小孩参与训练不会变成坏小孩,阿娘说只有皎尾不可以参与。” 一阵沉默。 皎尾仰着胖脸注视她,“大兔子恨所有者?” “不是的!”小兔子替阿娘解释:“阿娘只是觉得皎尾是个特别厉害的小狗精,天生很擅长战斗,如果过早接触战斗修炼,可能会变得好战。” “明白。”皎尾真的听懂了。 一般而言八岁小孩不太会理解不能好战的意思,但他是被六只大兔子陪伴长大的小孩。 全家对于“战斗”之类的字眼都讳莫如深,每天八个睡前故事,全都是世间万物幸福快乐在一起的故事。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59节 任何让小孩变得好战的事情,皎尾都不能参与。 “所有者不可以找到羽毛。”皎尾用震波跟温绛耳商议战术:“小兔子呢?小兔子可以有羽毛也是好孩子。可以半个月不抄经,兔子找到羽毛,跟所有者一人抄一半。” “对诶!”温绛耳眼睛一亮,但又暗淡,后悔莫及:“我本来应该能找到羽毛,但刚才在跟小黑争辩,没有仔细感知羽毛里的灵力,现在肯定找不到它了。” 皎尾注视兔子失落的神色,而后转过头,观察四周。 “你刚才感知羽毛的灵力了吗?”温绛耳问他:“如果你知道小黑藏匿羽毛的大致方向,我或许可以比其他人更快感知到具体位置。” 没有,皎尾刚才一直在思考下学后带兔子去哪里捉鱼玩,根本没听忘归鸦说了什么,也并不知道羽毛藏在哪里。 但他此刻发现忘归鸦就藏身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似乎在偷听他跟小兔子谈话。 这只黑鸟很喜欢看皎尾落败,如果最终找到羽毛的不是皎尾,黑鸟会立即蹦出来“安慰”实力不济的皎尾。 黑鸟有奇怪的好胜心,只针对皎尾。 皎尾的感觉没有错。 忘归鸦此刻就蹲在不远处,乐不可支的偷听想找羽毛却错失良机的小恶龙交谈。 然而下一刻,就听见皎尾出声回应兔子的问题——“没有感知羽毛,但所有者听见,小黑突然飞很高,在那个方向,俯冲降落,羽毛就藏在那里。” 温绛耳睁大眼:“你可以听声辨位?!皎尾好厉害啊!” 并不可以,皎尾没练过这个,最多只能听声音辨别方向,距离不太能判断。 事实上他压根没听见忘归鸦起飞的声音,特意出声说话,是为了让那只傻鸟听见,“所有者好厉害,兔子喜欢?” “喜欢!”温绛耳低头在他脑门上亲一口,刚要细问,又想到,“这会不会是声东击西?小黑特意让我们闭上眼,说不定是故意用声音误导我们走错方向。” 皎尾仰头看着她,沉默,提醒兔子:“小黑是一只傻鸟,声东击西要脑子,小黑没有这个,羽毛就藏在那里。” 话音刚落,藏身灌木丛的忘归鸦骤然一扇翅膀,利箭一般,飞向藏匿羽毛的地点。 这头恶龙! 居然敢小看他! 赌上师父的尊严,忘归鸦决定立即转移羽毛,绝不能让恶龙找到。 而这一次,皎尾的目光瞬间盯紧忘归鸦,真的看见那只黑鸟飞向目的地。 所有者可以自己争取不抄经书的第二次机会,反正傻鸟很容易上钩。 “好吧,我们得快点过去,你还记得在哪个方向吗?其他孩子可能已经找到那附近了。” 温绛耳撸起袖子,准备起跑。 身旁金光一闪,腰间忽然一紧,她被化成原形的皎尾卷起,放在脊背上,“抓紧。” 她立即俯身抱住皎尾的脖子。 忘归鸦急速掠过树林,俯冲而下,“扑通”一声落在榕树旁,掀开一块大石头,伸手去拿石头下压着的黑色羽毛! 就在即将碰触羽毛的一瞬间,被一条银白色龙尾拦腰卷住,甩向半空! 忘归鸦一个凌空翻身,定睛一看,那条小胖龙正仰着脸与他对视,但并没有伸出爪子去拿羽毛。 简直是挑衅! 忘归鸦狠狠一扇翅膀,飞冲向羽毛,却被扬起的龙尾再次卷个正着,漫不经心地甩飞。 再次稳住身形时,远远看见龙背上的小兔子已经慢吞吞爬下来,乐呵呵地走过去,蹲身拿起羽毛,“我们赢了!皎尾!羽毛真的在这里!” 在忘归鸦悲愤交加的怒火中,皎尾用兔子教他的法诀,熟练地化回人形。 仰头对着半空中的忘归鸦露出调皮的坏笑,皎尾漫不经心地回应温绛耳:“找到了。小兔子变成坏小孩?什么感觉?再也不抄经?” “哈哈哈小兔子不会变坏噢~”温绛耳高高举起羽毛,对半空中的忘归鸦喊道:“多谢师父的奖励!” “这不算数!”忘归鸦落地,双手抱臂,冷酷宣判:“皎尾用耳朵偷听到我藏匿羽毛的方位,这是作弊。” 温绛耳立即挺身维护自己的小狗:“才不是作弊!小黑只让我们闭上眼睛,没有让我们不可以听声音。” 忘归鸦不回应小兔子的狡辩,弯身逼近小恶龙:“你现在只能靠偷奸耍滑赢得战斗?狡诈的小孩也是坏小孩。” “皎尾才没有狡诈!他只是耳朵很好使!”温绛耳气急败坏,转头贴在皎尾耳边指挥斗嘴:“你也可以凶小黑,凶他!对他说脏话!我不会告诉阿娘。” 得到兔子助阵的皎尾眸光一凛,挺起小肚皮,微敛起金色双瞳,对着面前的大黑鸟哈气两声,而后压低嗓音危险地开口:“脏话。” “不对!不对!”小兔子急忙在他耳边指挥:“脏话的意思是很没礼貌的话,比如‘笨蛋’,或者‘龟孙子’。” 皎尾恍然大悟,举一反三:“‘王八羔子’?” 小兔子欣慰:“皎尾知道得好多呀,我也听人说过这个,好像跟王八蛋是一个意思,也是乌龟的蛋。” “哈。哈。”得到鼓励的皎尾开心极了,开动脑筋回忆所有听过的骂人的话,“‘讨厌鬼’?” 兔子点头:“对哦~这也算!” “大猪头?” “对,这和笨蛋意思差不多。” “操…你大……” 温绛耳一把捂住皎尾的嘴:“这句不可以说!” “啧啧啧……”忘归鸦直起身:“我听见了什么?哪个坏小孩刚才说‘操你大爷’了?兔子们知道了得很伤心吧?” 温绛耳震惊:“不可以告诉阿娘舅舅和姨母!” 忘归鸦坏笑,摊开掌心:“羽毛还给我就不说。” 温绛耳低头看向手里的羽毛,虽然拿不到奖励对她来说无所谓,但这根羽毛事实上是皎尾找到的。 皎尾扬着包子脸看看黑鸟,又看看小兔子,神色变得有些愧疚,“所有者犯错了?” 温绛耳低头看向皎尾。 一阵沉默对视。 温绛耳握紧羽毛,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注视忘归鸦:“操小黑大爷!” “啊啊啊啊!”兔子骂完,扛起皎尾转身就跑!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隐约知道这么说非常不尊重对方大爷。 要做坏孩子,就一起做! 本以为回到家会面临阿娘和舅舅姨母的围攻。 然而,兔子和幼龙闯的小祸,被更大的祸给盖过了。 朏朏们收到了天庭发来的警世天书。 龙蛋破壳的秘密,终于还是被帝君烛沧发现了。 第48章 烛沧找上门,朏朏们抱团…… 五只大朏朏一致认为,应该由二哥温长川亲自出面去跟烛沧谈判,以免烛沧再次封印皎尾。 但温长川对这件事很抗拒。 近万年前,他和烛沧被天道同时孕育降生在极寒之地,虽然也算一起长大,但关系远不如烛荒与温怜尔那样亲密。 那时候还没有各方势力割据,孤独的两个孩子没感受过被养育照料,不知如何照顾彼此,磕磕碰碰地相伴生活。 幼崽期的他俩经常打架。 直到某段时间,烛沧发现自己真的会打伤温长川,斗殴才突然终止。 她开始不再还手,拒绝与温长川争执。 对于朏朏行事习性的不理解,烛沧开始沉默应对,多数时候她会选择退让。 如果温长川提出过分的要求,烛沧会暗中逆反,尽量不让他发现。 被发现了,烛沧也不会道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下次还敢。 温长川如果生气,她从来不哄,而是突然消失,暗中观察,直到感觉温长川遇上什么麻烦用得着她,她才会突然出现,主动帮忙。 对自己犯的错绝口不提,如果温长川翻旧账,烛沧就再次消失一段时间。 烛沧是典型的烛龙,三界之巅,孤独而沉默的守望者,和她那小狗一样黏人的儿子不一样。 漫长的岁月里,温长川从没有过一刻感觉烛沧真的需要他。 他觉得烛沧是为了维持混沌平衡,才偶尔迁就他。 这对于热爱沟通的朏朏而言简直是致命打击。 几千年的相处磨合,烛沧无数次让温长川心寒,温长川却不争气,仍是思念那条龙,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 如今的两人只有在约定的日子才会在霍山相会。 谈些开心的事情,小心翼翼,避开任何一处旧时的伤疤,生怕短暂的重逢会走向不欢而散。 所以,没错,所有朏朏当中,跟烛沧关系最深刻的,是温长川。 可事实上他偏偏是最不能跟烛沧硬碰硬的人。 因为他们真的有能力伤害彼此。又真的不忍心再起争执。 随便是谁,大哥大姐或二妹小妹,去跟烛沧讲道理,或者不讲道理,撒泼尖叫都可以。 反正他们不在乎烛沧怎么想,烛沧也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话。 唯独不能是他温长川。 “该不该再次封印烛荒”的争执,可能导致他跟烛沧从此一刀两断。 说真的,温长川也没多久可活了,三界生灵也不需要朏朏了,除了余生还能见她几次,他还有什么盼头? 他不想为了留住幼龙去跟烛沧彻底闹翻。 见他态度坚决,大姐最先妥协,答应不要他亲自劝说烛沧,但希望他能跟随他们一起去谈判。 温长川想了想,答应了。 他确实很想见见烛沧,如果起了争执,他可以假装置身事外。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60节 温青妩想让忘归鸦先带着两个孩子逃离金鳞山,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担心帝君烛沧会带领黑压压的天兵天将围攻金鳞山,吓坏孩子们。 温长川对此哭笑不得。 “烛沧不是那样的龙,说真的,她现在可能已经来了,就在附近,在思考如何尽量不惊扰我。”不论分别多久,温长川对这条最熟悉的龙,总是有着精准的预判。 烛沧是天生的猎食者,九成时间都按兵不动,设法让猎物放松警惕,一旦出手,就是一击毙命,达成目的。 否则她那个实力远胜她的儿子也不会冷不防被她暗算——败于金鳞山,被封印了三千年。 果然,两天后,镇上经营的那间食肆里,管家派店小二来府邸告知温青妩一则怪事—— 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在食肆角落干坐了三日,只点一杯茶水,但结账时给了一锭金子,让小二不用找,只是别来打扰她。 这些天食肆里极为热闹,老少爷们借吃酒的由头,偷偷欣赏临窗而坐的那位美人,大堂里挤得满满当当。 那美人始终一声不吭,桌上茶水未动。 管家担心此人是妖,有什么坏心思,特地告知东家温青妩。 一听这描述,家中几只朏朏就齐刷刷看向温长川。 温长川苦笑掩面:“我就说她肯定已经到了吧,连咱们谋生的家业都已经查清了,跑不了的,去会一会呗。” 朏朏一家赶到店里,进门就被一股“人味”熏得屏住了呼吸。 店里虽然平时生意也不错,但从没有现在这么拥挤,还都是一桌一桌的大老爷们。 烛沧跪坐在东北角落最不显眼的单人矮几后,整间店里的目光却都被她吸引。 作为极北长昼之地的烛龙,烛沧天生高鼻深目,轮廓深邃,瞳色极淡。 与其说特别美貌,不如说在金鳞山一代的人看来,这相貌很稀奇,像来自异域,所以看热闹的人才这么多。 朏朏们被挤来挤去寸步难行。 一片喧嚣之中,温长川看见一个男人端着酒盏,走到烛沧身旁,一脸谄媚地说了些什么。 烛沧像是没听见,依旧漠然看着窗外。 男人以为她没听见,弯身凑近她耳边,大声又说了一遍。 烛沧抬手啪地按住他酒气熏人的嘴,缓缓推远,继续看窗外。 男人面红耳赤,将酒杯砸在烛沧面前的茶碗里。 茶水掺着酒水,溅在烛沧的侧脸和鼻梁,顺着鼻尖滴滴坠落。 烛沧终于回过头,仰脸看向那男人,没什么表情。 男人指着烛沧,说她不识抬举。 还没进展到动手动脚,大堂里爆发出一声“滚开”,温长川推开众人杀过来,一掌把那男人推开好几步。 镇上人都认识温家的大善人,从没见过温家人如此粗鲁,男人先是一蒙,回过神立马上前与温长川论理。 身为东家,怎么能对客人动粗?更何况他可是店里的常客。 温长川说,自家店里不接待登徒子。 男人更生气了,叫来几个兄弟一起上前讨说法。 就在温长川撸起袖子准备拎起几人一起丢出去时,一直闷不吭声的烛沧走过来了。 几个彪形大汉原本围着温长川虎视眈眈,余光看见窗边美人终于起身时愣了一下。 争吵暂停,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烛沧缓缓上移。 男人们好奇又兴奋。目光从俯视逐渐转为仰视,男人们逐渐变得惊愕和迷茫。 看着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烛沧,刚才来敬酒搭讪的男人脸都白了。 烛沧主动走到敬酒的男人面前,抬手按住他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我会赏赐你们每人一贯钱,快一点,我不想弄脏我朋友的店。” “好嘞!好嘞!”大汉半点都没觉得这女人在开玩笑。 这身骇人的气场与威压,绝对不只是因为她身形高大。 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像泰山压顶,但又能感觉到烛沧微妙地克制力道。 担心一不留神把他胳膊给卸下来。 为了不惊扰其他食客,朏朏们把烛沧领回家。 事实上他们在路上就争吵起来。 主要是四只朏朏在吼烛沧。 烛沧只是时不时做出一些很混蛋的回应。 比如阴阳怪气地回一句“是吗”。 或者冷哼一声耸耸肩,以及那种“想都别想”地恶劣微笑。 很显然,烛沧对于这群朏朏私自解除金鳞山封印的事早就气炸了,一肚子火从天庭飞来凡间,想等冷静了再登门拜访。 但她现在并没有冷静下来,只是不想跟温长川吵架,才故意用这种方式反击温长川的兄妹。 大姐反复强调,烛荒是个好孩子,只是幼年时期太少得到烛沧的照料,才不懂得疏解情绪。 这话并非无理取闹,烛沧不是个有担当的龙母。 天道孕育一颗烛龙蛋,借烛沧之身产下烛荒,以维持混沌平衡。 当时还在四处征战的烛沧完全没有做母亲的准备。 龙蛋破壳后,幼龙被烛沧扔给侍从和嬷嬷照料。 因为没法沟通,烛龙幼崽期会因为不被理解而急切甩尾,弄伤照料者。 一来二去,侍从们怕得要命,能躲则躲,幼龙经常没日没夜的咪咪叫,后来嗓子都哑了,只能发出气音。 怕幼龙生气伤人,侍从更不敢接近,偷偷把奶盆放在寝宫地面上,远远看着饿着肚子的幼龙爬过去喝奶。 那段时间,朏朏们也跟随烛龙共同出征,一时没顾得上幼龙。 好在一年后,朏朏族孕育出了温怜尔,两只幼崽被放到一起养育。 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烛荒,终于有了一只能理解他的小兔子。 朏朏们本以为烛沧把孩子丢给了其他烛龙照顾,没想到她把孩子丢给了完全不能沟通的外族。 原本就沟通困难的烛龙幼崽,面对一群不敢靠近的陌生外族,如何绝望地熬过刚出生的那一年。 温长川那时候因为这件事跟烛沧大吵一架,还曾说过如果幼龙的性情出了问题,罪过七成在烛沧,三成在朏朏。 结果还真养大一条灭世魔龙。 温怜尔在世的时候,烛荒其实是一条很可爱的小龙。 他确实有些毒舌,但是事出有因。 征伐需要更多战斗力,烛荒会走路起,就开始被烛沧训练作战能力。 在如此挑剔苛刻,又爱阴阳怪气的龙母手里长大,烛荒很难学会用其他方式表达不满意。 况且他的嘲讽多数时候可爱多过攻击性。 朏朏们很爱那条幼龙,几乎和爱小兔子一样的爱幼龙。 幼龙比所有人都更爱小兔子。 经历那些事之后,亲眼目睹烛荒从逃避,到无法压抑悲痛,到愤怒,到疯魔,朏朏们心里更多是心疼与内疚。 这幼龙若是出生时能和多一些人建立亲密感,也不至于失去小兔子后彻底绝望。 如今烛荒重生成皎尾,朏朏们是尽职尽责的养育者,自认弥补了所有的遗憾。 他们对烛沧保证:皎尾绝对不会再威胁三界。 换来的只是烛沧的哼笑。 这条龙回避沟通的举止总是能轻易激怒一群朏朏。 所以在路上就失控了。 大姐桩桩件件翻旧账:烛荒把刚破壳的幼龙丢给听不见龙吟的侍从。 烛沧反击:金尊玉贵的朏朏们或许不了解,多数烛龙一破壳就得自己狩猎,跟被族人奶大的朏朏们不一样。 烛沧不觉得长时间不可沟通是多严重的事,她自己也是这么长大的,可她没打算灭了天庭不是么? 朏朏们被她怼得哑口无言,气得脸都涨红了,温青妩的一对长耳朵都蹦出来,显然已经按捺不住攻击欲,却又无法反驳,似乎烛龙族确实习惯如此成长。 不太会沟通的烛沧以一敌众,却几句话就让朏朏们败下阵来,找不到理由保护他们亲手带大的皎尾。 “是,你确实就是这么长大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温长川突然开口,“所以我选择理解你对我做的一切。” 温长川低头看着在自己指尖转动的扇骨,自言自语般呢喃:“从前……有太多的遗憾无法挽回。但皎尾,皎尾是我的希望,我可以从他身上看见——如果你也能被好好照料长大,会是一条多么可爱的龙。” 朏朏们露出惊愕的表情。 空气瞬间沉默,让人透不过气。 他们以为温长川一句狠话都不会放,毕竟他和烛沧的关系已经只剩下一根藕丝牵着一般脆弱。 否则烛沧这么粗神经的龙也不至于蹲了三天不敢找上门,就是怕争吵。 可原本一言不发的温长川,一鸣惊人。 这句话。 这句话里的埋怨已经溢出来了。 他需要从另一条“健康”的龙身上弥补遗憾。 他几乎完全否定了烛沧的一生。 “听起来,你已经彻底放弃我这种不可爱的龙了,所以才违反天条,给自己找一条新的希望?”烛沧用她惯有的嘲讽回应,但她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温长川,语气难得生硬,淡金色的双瞳里罕见地情绪激烈。 ----------------------- 作者有话说:哎,最近写文这么卡,其实不是因为数据不行。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61节 我觉得这本虽然首章点击少,但点击很稳,主要还是我开文前完全没认真对待文案,梗不讨喜,没人点进正文呀。 我原本下夹子时候心态还不错,想着这没什么,下次注意就好,毕竟写故事是爱好,不要太注重数据了呀,我开心读者开心就完事了。 但是数据少了有一个问题,就是特别冷清,我就逐渐开始怀疑是不是写的不好玩,越想越害怕啊可恶! 这可太折磨我了!一旦没信心,打开文档就开始心慌焦虑啊啊啊啊! 我是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最近可能更新慢一点隔日更,调整调整,找回自信[捂脸笑哭] 第49章 二兔子跟烛沧再次吵架,…… 几只朏朏敏锐的感觉到,温长川又要跟烛沧吵架了。 为了避免他俩当众说出什么狠话难以收场,其他朏朏加快脚步,说是先回家照顾孩子,只留这对昔日的“最强搭档”私下吵个痛快。 撕破脸,温长川才有可能亲自要求烛沧放过皎尾。 只剩两个人,烛沧眼里的戾气迅速隐藏,变得温和无辜。 她现在只敢在有人拉架的时候跟温长川吵架,没人拉架就不吵了。 毕竟兔子二哥出了名的平日笑嘻嘻,一旦真生气了就是个疯兔子。 “放弃又如何?不放弃又如何?有人在乎吗?”温长川质问。 烛沧双手抱臂往前走,冷声回答:“如果我真的不在乎,你知道我的行事作风,我可不会迁就任何人。或兔子。” 温长川哼笑一声,“如果真在乎,你难道不该尝试变成一条可爱点的龙吗?至少不要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天道已经把感受别人的能耐给你们朏朏了。”烛沧死性不改,“我没这样的能耐,你所有的习惯想法我都已经尽力妥协了,再问一万次我也问心无愧。” 温长川气笑了:“你这样已经算尽力妥协了吗?你发动那场量劫连坐的时候,我们极力阻碍你施政的逆臣,可都被你关进了遗忘之地了。” 烛沧侧眸看他:“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找谁翻旧账呢?没把你憋坏了吧?” “我只是想论个是非对错。”温长川没了笑容,“不像某些高高在上的帝君,犯了错就避而不谈,我掀开伤疤让陛下难堪了吗?” 烛沧否认:“你觉得我做错了是你的想法,我不和你争论不代表我逃避。” “三界最硬的嘴还得是你们烛龙的嘴。” 温长川已经彻底敞开了怒火,两人憋着保持礼貌时总有些生分,一开始吵架就立即重回当年的氛围,“你真问心无愧那为什么要封锁混沌之眼?你的那场量劫难道不是混沌阴阳失控的源头吗?” 烛沧哼笑一声:“明明是你们几只朏朏来向我通报混沌阴阳失控的危机,我才决定发动量劫,减缓失控的速度,现如今我成了混沌失控的罪魁祸首?” “那请问,您的量劫大计究竟有没有减缓混沌失控呢?”温长川嘲讽。 烛沧仍然狡辩:“你怎么知道没有呢?你们朏朏那时候也观天象,算出三界进入了一场轮回的末端。乱世用重典,如果我没有大刀阔斧壮士断腕,在温怜尔陨落之前,三界就已寸草不生。” “我倒是觉得,就是你的重典加速了混沌失衡。” “你可以这么假设,我不想跟你争论。”烛沧正色说:“我也可以有我的假设和判断,你为什么非要说服我?温长川,你是朏朏,我是烛龙,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接受我们如此不同?如果你们朏朏的大爱永远是正确的,那天道为何还要孕育我们烛龙?” “可是不管陛下多么会诡辩,”温长川反驳:“您最瞧不起的‘大爱’,始终是增强混沌阳面业力的最强能量。” “是,所以你们朏朏永远是最正确的。” “说不过就冷嘲热讽吗陛下?” “我说什么都是错的,都是狡辩,在你看来。” 烛沧皱眉,显露出少有的无助眼神,像被兔子欺负了,“在我们烛龙眼里,这世间没那么多是非对错,是非对错多数是对个体或小群体利益约定俗成的判断,你们所谓的道德,只是为了尽可能让个体活得有尊严。你们朏朏有能力感知每一个生灵的感受,而我们没有这个能耐,我们生来就可以漠视规则,为了整体的存续牺牲一部分存在。这在你看来是冷酷残忍,是不可爱的龙,活该被众叛亲离,可事实上我和你本就各司其职。再说一次,我问心无愧,只是不想与你无休无止地争论,而非逃避。” “你以为我没事找事就想跟你吵吗?” “难道不是吗?从盘古开天地跟我翻旧账才算找事吗?连去趟霍山,都要夹着尾巴在山下等到你定好的时间才敢上山,你如此憎恨我,为什么不干脆取消约定?偏要忍气吞声,与我虚与委蛇?” 温长川突然屏住呼吸,沉默片刻,问她:“你想取消吗?以后再也不见面了?” 烛沧立即说:“你别故意曲解我的话,是你讨厌我,不想见我。” 温长川压下怒火,温和地嘲讽:“这就是陛下的判断力吗?我讨厌你?不想见你?” “不然呢?”烛沧委屈地皱眉看他:“你对待不认识的众生都比对我好,除了凶我你还凶过其他人么?” “那真是对不住了,虽然你们尊贵的烛龙可能无法理解,但多数人确实对陌生人比对自己在意的人更温和宽容。” 烛沧淡金色的眼瞳微微收细,隐忍地冷声质问:“这可真是稀奇了。你们兔子开辟了整个三界七成的歪理邪说,所有邪说都可以用大爱来解释,反正我们烛龙不懂。” “这不是大爱。”温长川垂眸,拇指摩挲自己的扇柄:“是当局者迷,我可以无条件包容众生,唯独对你心存期待,总觉得你应该如何待我,应该在意某些事,因为我把你当作挚友,也这般对你用了心,如果你让我失望,我就会难过。对陌生人就没这样的期许,随他如何。” 烛沧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味来,“你以为每次三言两语就能哄得我昏了头?来都来了,我明白告诉你,就算你还当我是挚友,我依旧会铲除威胁。” “皎尾不是威胁。” “真有意思,我发动一次量劫就罪该万死,那条灭世魔龙在你眼里倒是条可爱无害的烛龙。” “他只是一时被绝望冲晕了头。”温长川为当年的魔龙辩解,“况且你我都知道,烛荒并不是要灭了三界众生,而是要灭了神魔。他认为神魔利用自己的力量争权夺利,搅得众生不得安宁,只有铲除神魔,才能恢复混沌平衡,好让温怜尔安全降世。虽然太过疯狂,但他铲除神魔八大势力之后,三界确实太平至今,不是吗?” “如果我没有及时出手封印他,整个天庭也会步八大势力的后尘。” 烛沧低声说:“口口声声说着大爱的朏朏,似乎对神魔有些偏见?你以为没了神魔,凡人就不会自发组成各个势力争权夺利?凡人安分守己,是因为我的存在。问题在于谁来掌舵,能让更多生灵受益,而不是杀光所有神魔,把凡人当成会永远相亲相爱的无辜者,烛荒太天真了。” “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想说烛荒并非为了作恶才屠戮神魔,他都已经被你打得险些魂飞魄散,又被封印了三千年,这样的惩罚还不能让你消气吗?” “我从来没有生过他的气,如果我真想杀他,不可能让他在金鳞山安睡三千年,我只是不能让他威胁我。” “那你想怎么样?” “让他继续睡,等混沌恢复平衡,我自会让他和那只话痨兔子回家。” “不行!” - 温绛耳把天庭发来的警世天书又塞回抽屉里,惴惴不安地回到桌边坐下来。 原来这些天,大兔子们是在为这件事发愁。 为什么天书里说皎尾长大后必会威胁三界存亡呢? 转头忧心忡忡看向一旁正在啃鸡腿的皎尾。 “皎尾,”她轻声询问,“你长大后打算毁灭三界吗?” 皎尾险些被一口鸡腿噎死。 毁灭三界?这是什么新的扮家家戏本子么? 前段时间小兔子演公主演腻了,开始演女娲或是西王母,跟祸乱人间的妖魔大战三百回合,屹立于天地之间。 可怜皎尾还没轮上扮驸马的资格,兔子就换戏本子了。 村里只有比兔子高出半头以上的男孩,才有资格扮驸马。 要是能按长度计算,皎尾的原形早就够格了,但小兔子一定要人形的驸马。 温绛耳痴迷于扮公主的游戏很多年。 五岁那年,她被坏人绑架,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大哥哥突然出现,称呼她“兔子公主”。 他让她闭上眼睛,只一小会儿,再睁开眼睛,坏人就全都消失了,阿娘也安全回到她身边。 做梦一样美好的兔生,从那个大哥哥出现开始。 但是很奇怪,那个大哥哥突然消失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回忆起来,她最后对他说的话,是“我不认识你噢”。 她很后悔说出这句话。 在他帮她打败坏人救回阿娘那一刻开始,他们就该已经是朋友的。 “我是驸马,公主,记住没有?我,驸马。”他对她这样说。 她确实记住了,可他一直没再出现过。 村里也找不出那样好看的驸马。 皎尾仰着胖脸,与兔子对视,沉默。 经过仔细分析判断,这个毁灭三界的戏本子,八成要他来扮演妖魔鬼怪。 反正任何与公主仙女并肩作战的角色都轮不着矮子来演。 皎尾不想扮妖魔鬼怪:“所有者还是扮坐骑。” “不是过家家啦,”温绛耳凑近他的小胖脸,低声鬼鬼祟祟地说:“是真的毁灭三界,等你长大,会吗?” 皎尾目瞪口呆,嘴里的鸡腿还没咽下去。 每次兔子跟他商量逃学去镇子上玩,或者要一起干任何坏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语气和神色。 兔子想要他毁灭三界。 奇怪。 从前皎尾毁灭一个小板凳都会被大人批评。 三界好像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每次戏本子里的神仙都要守护它。 兔子为什么要毁灭它? 不管了。 皎尾小谋深算,趁机谈判:“可以毁灭,但多两根鸡腿,每天,成交?” 温绛耳:? “我不是在收买你噢!” ----------------------- 作者有话说:烛荒要是知道自己憋一口气装个b导致矮子多年没机会扮驸马,应该会哭得很大声吧[狗头] 第50章 皎尾为了哄兔子究竟敢闯……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62节 温绛耳捧起皎尾的胖脸,忧伤不安地揉啊揉,“皎尾这么可爱,怎么可能变成大坏蛋呢?” 天书里说“亟当镇其于金鳞山,保三界生灵无虞”,好像是要把皎尾关在金鳞山的意思。 皎尾看着兔子绛红色眼瞳里映着自己的脸,被面团一样捏来捏去,“所有者,可爱,兔子最喜欢。” “对哦!兔子永远爱皎尾。”温绛耳在他脑门上亲一口,冰冰凉的隐约奶香味道。 其实温绛耳已经知道,皎尾自称的“所有者”,转换成人族语言,并非真的叫“所有者”。 实际上,龙语里这段自称的震波,转换为人族语言,意思应该是“此地的领主”,类似于自称“本王”或者“孤王”。 皎尾刚破壳发出的那段震波,因为自认为诞生在自己的地盘,意思大概是“本王饿了”,“本王尾巴痛痛”。 但是五岁的小兔子没有接触过这类称呼,自然没有想到更常见的说法。 她教皎尾说话的时候,也老老实实的告诉皎尾,那段震波就是“所有者”的意思,导致皎尾会说话之后,真就自称“所有者”。 后来阿娘听见皎尾开始“所有者饿了饿了饿了”的叫唤时,为时已晚,皎尾已经改不掉了。 知道来龙去脉后,阿娘笑得肚子都疼了。 她的小兔子宝宝可真聪明呀。 温青妩觉得,“所有者”这种解释,是对烛龙自称更全面的诠释。 更能让三界生灵了解到这群傲慢的大块头有多么霸道自以为是。 温青妩也没尝试过纠正皎尾的自称,因为看着这头胖胖的幼龙一脸谄媚地抠着小胖手,歪头问她“所有者再吃十个小小的鸡腿。五个呢?两个好吗?”的时候,有种奇异快乐。 家里也不缺钱让这小胖子吃个够。 问题是烛龙在这个阶段原本该有高强度的战斗训练,而皎尾从五岁开始就逐渐入乡随俗,戒掉了巡视领地的本能。 只吃不动的话,朏朏们难免担心把幼龙养成馒头,不得不控制。 但温绛耳不理解胖胖的皎尾有什么不好,所以她私下里经常偷偷投喂幼龙。 皎尾依旧很难理解周围的世界,邻居小孩们爱做的事和爱聊的事多数他都不在意。 他如果按自己的想法做事,经常会引发周围人惊恐的尖叫。 但温绛耳已经习惯了,皎尾做任何奇怪的事她都能坦然接受,并且会旁敲侧击地尝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朝夕相处的八年中,温绛耳唯一一次崩溃,是村里刘大爷去世引发的风波。 刘大爷是个慈祥的老大爷,已经年过八旬。 因为曾多次受温青妩治疗腿痛腰痛,在温青妩离开村子那两年,是为数不多对温绛耳很好的老人。 他经常坐在村口的大树下乘凉,笑眯眯看着孩子们捉迷藏,有时故意误导孩子们找错方向,被发现了就笑出一口没了牙的牙床,然后塞给孩子们一小块麦芽糖。 温绛耳很喜欢刘大爷,两年前她十一岁,已经理解了死亡就代表着永别。 她哭到半夜,跟一旁紧张无措的皎尾回忆刘大爷曾经如何关照她。 结果,在刘大爷下葬前停放灵柩那几天,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天亮后,最早去地里干活的村民尖叫四窜。 他们看见刘大爷的尸体又坐在从前那棵大树下,睁着眼睛,露出牙床,笑容诡异。 虽然老人枯瘦的尸体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毕竟表情有些歪斜,眼睛一大一小,远远看一眼就能吓得人不省人事。 这“诈尸”风波持续了好几天,每次刘大爷的亲属把尸体运回灵柩,第二天早上又会出现在躺椅上。 附近的修士全都跑来帮忙驱邪超度。 但是并没有发现恶灵。 大爷一生善良积德,寿终正寝,魂魄根本用不着超度,都已经喝了孟婆汤,投入三善道享下一世的福去了。 所以刘家怀疑有仇家故意窃尸作恶。 家人和修士轮换着守夜,寸步不离,非得抓到作恶的贼人不可。 然而到了早上,棺材里的尸体又会出现在村口树下。 这件事惊动了温青妩,温青妩都无法解释,甚至出动了忘归鸦亲自守灵。 忘归鸦都没能感知到有任何邪祟入侵。 就算是鸟也是需要休息的,他哪怕盯着尸体看五个时辰,其中肯定也会偶尔小憩个半炷香。 总是在他一睁眼的时候尸体就消失了。 退一万步说,真有这样神通的大能,可以在忘归鸦眼皮子底下,不动一丝灵力,窃取尸体这么大的物件,那总该有点道理吧? 这为大能偷一个老大爷的尸体,每天吓坏一帮村民们,到底为了什么呢? 这案子最终是温绛耳破获的。 因为那几天,平日赖床的小胖子每天天没亮就爬起来“啪啪啪”地拍兔子的脸,“走。兔子,走,去村口玩。去玩去玩去玩去玩。” 哭到半夜的小兔子顶着核桃仁一样的肿眼泡,吭哧吭哧穿衣洗漱,被活蹦乱跳的皎尾拉到村口,“偶遇”村民围观的刘大爷的尸体。 这个时候,皎尾会仰着胖脸,仔细观察兔子表情,看看她有没有惊喜地大叫“爷爷回来了”! 没有惊喜,没被吓死那都是兔子的承受能力强。 温绛耳本来对刘爷爷的去世很伤心,但因为这件事的离奇程度让她从伤心变成了害怕。 晚上都不哭了,抱着胖龙瑟瑟发抖,一起分析刘大爷会不会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皎尾对此很得意。 别管兔子怕不怕,就说兔子是不是不哭了吧。 多亏小狗精再次哄好了小兔子。 这件诡异离奇的怪事,一直持续到第六天。 因为温绛耳已经承受不住每天看尸体的冲击力了。 这天早上,皎尾“啪啪啪啪”拍她脸的时候,她假装自己睡死了过去,坚决不睁眼。 最终,她听到皎尾急切地催促:“起来,兔子,再晚就被搬回去了,白天,人多,所有者不好拿。” 装睡的兔子猛一睁眼。 邪门的案子就这么破了。 也算是嫌疑人自报家门。 皎尾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大朏朏们轮流打屁股。 寻常人根本想象不到一头看起来傻乎乎的幼龙,一声不吭地悄悄作妖,最终能闯多大的祸。 尸体确实是皎尾搬走的。 他天生有空间穿梭的能耐。 尾巴一卷,尸体瞬间就出现在几里外的大树下了,根本用不着灵力,这让忘归鸦怎么看守? 更让人绝望的是,为了让兔子找回过往的熟悉感,皎尾摆好尸体后,甚至还会爬到刘大爷怀里,手动帮大爷调整微笑的诡异表情。 家长要不是一群朏朏,这孩子屁股都能被打烂。 但皎尾挨打的时候还很委屈。 朏朏大姐一口气朝着肉嘟嘟的屁股蛋子甩了二十下,怒吼:“下次还敢不敢了!” 皎尾撇着小嘴,两颊的肉肉都在发抖,很不要命地反问:“敢不敢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暴跳如雷的大姐加重力道,说一句打一下。 皎尾一咧嘴,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了一圈,看看有谁想抱他。 结果一群朏朏都双手抱臂铁面无私,为轮流打屁屁时刻准备着,只有小兔子也撇着嘴一脸心疼地看着他。 皎尾立即从大姐腿上滚下来,默不吭声地啪嗒啪嗒跑进兔子的怀抱,委屈地仰脸看兔子。 这时候只要温绛耳哄他一声,他就会立即在地上打滚,对所有朏朏哈气,拒绝教导。 任何温绛耳能接受的事情,皎尾就会变得理直气壮。 所以温绛耳强忍着心疼,小声告诉他,“你不应该把刘爷爷搬来搬去摆在树下,这是不尊重死者,明白吗皎尾?” 失去小兔子支持的皎尾悲痛欲绝,伤心麻木地爬回大朏朏腿上,接受轮流打屁屁的惩罚。 大朏朏们就算动用打屁屁的惩罚,也很难让一条幼龙理解为什么不能搬运已经死去的生灵的躯壳。 最终也只能巨额赔偿了刘家亲属的精神损失。 皎尾平日里看起来安静乖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有些拘束。 朏朏们不希望孩子太过拘束,可若是不拘着他,根本不知道幼龙能捅出什么娄子。 家底子再厚也赔不起这败家小胖墩。 就在烛沧即将登门“拜访”前,提前赶回家的四只大朏朏围着皎尾,进行了一波临时抱佛脚地灌输—— 等烛沧来了,皎尾一定要表现得像最优秀的宝宝。 让帝君看看朏朏们养大的幼龙。 皎尾早就会背诵“如何保持天庭内部清正廉洁”,以及“如何让三界子民丰衣足食”。 胸有成竹。 烛沧原本压根没打算检验孩子的实力。 但是一进家门,一群朏朏就跟备战一样严阵以待,引她去大堂接见幼龙,并要求她考考孩子,看看朏朏养孩子的成果。 盛情难却之下,烛沧低头,看着比上一世同时期胖了八圈的儿子,低声出题:“那就考考你缩地术是否熟练。” 挺着小肚皮运筹帷幄的皎尾胖脸一愣。 嗦……嗦什么? 怎么跟大朏朏们估的考题不一样。 所有者一般只会嗦田螺,鸡腿什么的直接啃咬就能吃。 周围的朏朏们揪着衣摆,手心暴汗,都是一脸欲言又止……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63节 第51章 皎尾通过考验,小兔子失…… 烛沧本就对朏朏养大的崽子不抱任何期望。 所谓的缩地术,其实是烛龙出身自带的天赋。 因为能折叠时空,缩地千里,所以稍加训练的烛龙就能在一瞬间出现在跨越山海的另一个大洲。 考验缩地术也是为了不让朏朏难堪。 没想到胖儿子听题后满脸茫然。 皎尾沉默片刻,反问:“现在就唆?你想看所有者嗦什么?” 烛沧生平第一次破译自己儿子的语言失败。 兔子养大的龙是真的与众不同。 这小胖子居然能用人族语说出流利的话。 上一世烛荒八岁的时候还在“阿巴阿巴”,只能用龙吟震波交流。 烛沧低声提醒:“缩地术,就……从这里,到霍山山下,再回来,我给你……三刻时辰,怎么样?” 朏朏大姐急忙阻止:“皎尾还没出过重岳洲,你不能让孩子去太远,跑丢了怎么办!” “什么……”烛沧露出便秘般的痛苦神色。 跑丢?烛龙?这兔子究竟在对天生能用尾巴校准磁场的龙族说什么啊? 二哥温长川突然咆哮:“总之不能跑那么远,十里以内你随便选,我们二宝三刻之内就能一轮来回!” 烛沧:“……” 十里以内还用得着缩地吗?凡人都能跑完吧? 大哥也站出来,气势汹汹给皎尾鼓励:“缩给陛下看看!” 受到鼓舞的皎尾也膨胀起来,举起双手宣布:“来一盆田螺!所有者一个都不剩,一个,都不剩。” 温青妩急忙单膝跪地,捂住孩子的嘴,在耳边小声指导:“缩地术的意思就是瞬移,让你突然去别的地方,然后再回来,你不是很擅长瞬移吗?” 皎尾小胖脸惊讶地转向阿娘,满是狐疑。 平日里大兔子们不让他随便瞬移,为什么现在要他当所有人的面瞬移? 这会不会是乖宝宝考验? 钓鱼执法。 温青妩一看崽子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急忙补充:“平日里是怕你到处乱窜撞坏村民家的房子,今儿是要考考你的本事,皎尾可以大展身手无所顾忌,一定要快!” 皎尾仍然一脸懵,石珀色金瞳转了转,“撞哪里?” “不是要你去撞别人!”温青妩解释:“就是去一个地方,尽量远一点,然后再回到我们面前,就像前年你不是半夜去刘大爷家,把刘大爷搬到村口吗?” 皎尾紧张地睁大眼睛,沉默片刻,低声探讨:“爷爷已经埋了,你没看见吗?现在再搬有点化了,就像死掉的小老鼠,味道有些……” 温青妩啪的捂住幼龙的嘴:“不是让你去搬刘大爷!我是打个比方,就像那样突然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然后……” “你们在说什么?”烛沧警觉:“这小子不会连缩地术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只是叫法不一样,你耐心等一下!”温长川丝毫没有耐心地对烛龙帝君下令。 烛沧乖乖闭嘴。 等兔子们终于给幼龙说明白意思,烛沧才开始考核。 她默然在正堂漫步转了一圈,视线扫过橱柜和博古架上堆积如山的……幼儿玩具,想要从中找个特别些的,以免孩子不上心。 当视线落在一个缺了耳朵还满是补丁的小兔子布偶上时,她敏锐感知到儿子不经意间散发出威慑震波。 这代表烛龙的领地意识被激发,他大概是担心她触碰他最喜欢的玩具。 烛沧偏偏就选中了那只兔子。 指尖轻轻勾住兔子布偶仅剩的一只耳朵,将它拎了起来。 烛沧并指斜挥。 金光一闪,整个殿内的空气被抽走了一瞬。 气压陡然消失,耳膜一胀,兔子们能听到自身咕咕的血流声。 眼前飞舞的金色尘埃瞬间凝固,坍缩,缩成针尖,烛沧那么高大的身形突然消失。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流转一丝凉意,和空间被撕裂后残留雪后松针的气味。 “兔子!”皎尾惊呆了,啪嗒啪嗒跑到博古架前,找自己的小玩偶。 那是小兔子第一次送他的玩具,有小兔子的气味。 如果小兔子跟阿娘一起去店里,皎尾就需要兔子布偶的陪伴。 可那个高大的陌生人突然拿走了兔子玩偶。 不等皎尾哈气,身后再次掠过一阵寒意,烛沧如玉石相击的嗓音再次响起:“阿荒。” 回过身,烛沧已站在三步远处,身姿笔挺,两手空空,仿佛从未移动过。 “那只兔子,”烛沧的目光锁定他,严肃开口:“我放在了金鳞山山顶的祈年石上。我倒数五下,你取回兔子,能做到吗?” “金鳞山山顶!”兔子们立即发出抗议:“我们说的十里得是平地距离!” “山上树木太多,全是障碍,孩子会磕磕碰碰穿梭失败的!” 一阵吵闹声中,博古架前的小胖崽突然消失。 烛沧立即配合着开始倒数:“五,四……” 兔子们生怕帝君发现幼龙在这种武力值考核中很不靠谱,争先恐后地争辩:“哪能只数到五?刚才不是说三刻吗?” 烛沧不为所动:“三,二……” 咻的一声,小胖龙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范围内,被门槛绊倒,趴在地上,右手里拿着小兔子布偶。 温绛耳急忙跑过去把崽崽抱起来,心疼地擦拭他的小胖脸:“摔疼没有?” 皎尾顿时委屈地憋嘴,想跟兔子撒娇,又不想在那个强大的入侵者面前示弱,脑袋瓜无法同时处理两种情绪,支支吾吾地小声回答:“还行……” “嗯,过关了。”烛沧也松了口气,总算没让大兔子们太尴尬,“确实还行。” 朏朏也松了口气,让两个孩子去院子里玩。 一离开烛沧视野,小胖龙立即委屈巴巴地往兔子身上挂,要抱抱要哄很久。 朏朏们则与帝君开始最终谈判。 歪打正着,龙崽子几乎被养成了废龙,反而让烛沧降低了警惕,表示可以暂时不封印儿子。 但是,她要带烛荒回天庭,因为她已经认出那个小朏朏就是温怜尔。 “你们究竟怎么想的?让小话痨活十几年,再经受一次生不如死?又让他俩一起长大,想再逼我儿子发疯吗?” 温长川反正已经跟烛沧吵过一架,之后也就放开了争论。 因为烛荒灭了天魔两界所有的敌对势力,近三千年三界太平,风调雨顺。 混沌已经在逐渐恢复平衡,只是比较慢,看不出来,应该已经不会激发业火折磨温怜尔了。 烛沧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解释无动于衷,混沌一日没被疏通,温怜尔就没有存续的能量来源,死只是迟早的事。 已经有过一次悲惨经验,这群兔子居然还要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长大,简直荒唐至极。 在绝对的威胁面前,烛沧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要么,立即封印皎尾。 要么,就让她带着皎尾回天庭,跟小兔子分开,彼此遗忘,互不干涉因果。 朏朏们义愤填膺,却无可反驳。 他们也知道在前途未卜的情况下让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很危险。 但实在不忍心分开他们,也不忍心失去二宝。 总是要到即将失去才懂得珍惜。 小胖龙虽然脑回路跟朏朏们不一样,一闯祸就来个大的,但实在可爱得紧。 哪怕赔到倾家荡产,朏朏还是想亲手把幼龙养大。 真是一刻都离不了。 连素来强硬的大姐都哭了,想让烛沧再通融两年,两年内若是混沌还未恢复平衡,就让烛沧带走幼龙。 “你们随时可以来天庭探望他,若是混沌两年内恢复平衡,你们随时可以接走孩子,几时平衡了,你们几时接他走,我绝不二话。” 烛沧强调:“只是混沌平衡之前,温怜尔不能见烛荒,你们若是舍不得烛荒,我也可以带走温怜尔,这小胖子给你们留着。” 带回去也没什么用的样子,还很能吃。 温长川抓住把柄,含泪控诉:“你根本不在乎孩子!我们怎么能把皎尾交给你这样的龙母!” 烛沧理直气壮:“你也来,跟我回天庭,我不行,那孩子你来养。” 朏朏们倒吸一口凉气! 这条恶龙不但要带走二宝,还要带走二宝的二舅!!!! 丧心病狂! 可即便咬牙切齿,也确实无法反驳烛沧的担忧。 两年内逐渐恢复平衡,只是朏朏们的期望,若是真的无力回天,未来对于两个孩子而言,又是一场灭顶之灾。 只能默许烛沧接走一个孩子。 在皎尾和温绛耳之间,朏朏们最终还是留下了小兔子。 这不完全是偏心自己族里的孩子。 因为毕竟种族不同,小兔子突然去到个一群从不闲聊的烛龙大殿里生活,可能会非常痛苦。 而皎尾平日里除了求投喂之外,多数时候只要有人抱着就很安逸。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64节 幼龙天生不那么需要有人不断跟他交流,更容易适应新生活。 连道别的时间都很紧迫,因为烛沧还得回天庭处理政务。 “她是皎尾真正的阿娘,特地下凡接孩子回家。”温青妩只能这样跟小兔子解释。 她以为自己女儿会哭,会伤心欲绝,会乞求留下皎尾。 可事实上,小兔子生平第二次表现出攻击性。 像是要对整个世界宣战,就像当初看见修士们抓走阿娘一样,她像是要随时咬死烛沧。 “那她为什么要把龙蛋扔在一个没人的山洞呢?” “如果母亲主动抛弃孩子,那她就不算是母亲。” “我都看不出来她很想念皎尾,就是那个一见面就害得皎尾摔了一跤的陌生人啊?她怎么好意思承认是皎尾的阿娘?羞羞脸,大坏蛋!” “事情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是什么样,我都不会让她抢走我的皎尾!” “绛耳……” 十三岁的小兔子仿佛一夜间到了叛逆期。 她抱着自己的胖龙,龇牙咧嘴对抗全世界,甚至不让其他朏朏抱走皎尾,包括阿娘。 被这只小兔子当面辱骂龇牙了好几轮,烛沧并没有发怒。 帝君在凡间这个小小的村庄滞留了近一个月,那小兔子依旧没被朏朏们说服。 最终,烛沧还是独自回了天庭。 她答应再给三个月时间,让兔子们陪幼龙过完九岁生日,给小兔子一个足够长的道别机会。 三个月又怎么能算长呢? 没有人告诉过小兔子,她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小狗精。 她甚至恨大兔子们同意把皎尾还给那个坏妈妈。 温青妩守着孩子,泪汪汪地承诺:“只要让混沌加速平衡,就能接皎尾回家,阿娘保证,我们把店面都卖了,去九州各地救灾祝福,最多两三年……两三年就会都好起来,我们就能一家重逢再也不分开。” “两三年也不行!”温绛耳死死勒着皎尾的胖脑袋,在怀里蛄蛹的幼龙已经快要窒息了,“那个人根本不会照顾皎尾!” “我们可以随时去天庭看望皎尾的,你不放心的话,舅舅姨母们也能轮流去照顾。” “我不要!那我去照顾!” …… 整整三个月,朏朏们没能让温绛耳妥协半分。 毕竟以后有的是机会去天庭照顾皎尾,朏朏们的精力全都放在安抚温绛耳上了。 皎尾甚至不知道自己即将被“送人”。 天庭的使者在三个月后准时拜访,奉命接皎尾回天庭归位。 在此之前,温绛耳一直以为这是一件可以商量、需要征求她同意的事情。 所以她没有跟皎尾道别,把所有力量都用来对抗,从世上最乖的小兔子宝宝变成了最叛逆的小孩。 眼睁睁看着那个鹤发童颜的神官突然用乾坤袋捉走皎尾。 时隔五年,温绛耳再一次化出原形,变成了小山一般的巨兽,一爪子拍向神官。 但她没有得到过任何战斗术法的训练,攻击被一道结界轻松抵挡。 神官扛着乾坤袋,对众人抱拳一揖,还说了句“诸位圣者不必相送”。 神官消失在天际的前一刻,温绛耳听见大口袋里传来皎尾难得惊慌的询问—— 这里很黑哦。 所有者热热。 出去。出去! 兔子? 小兔子宝宝?温绛耳?抱一下,好吗?所有者怕怕。 温绛耳追着皎尾声音消失的方向,一路跑到金鳞山山顶,依旧没能再抱他最后一次。 那么不可一世的所有者,肯定是吓坏了,才会告诉她“所有者怕怕”。 生活像是再一次坠入炼狱。 而这一次,温绛耳已经不是三岁的兔子,她不是自己拍哄自己的乖小孩,她讨厌这个世界。 虽然舅舅姨母们确实会轮流去探望皎尾,回来告诉她皎尾过得有多好。 但温绛耳总是面无表情。 很可笑,她从皎尾破壳时就和皎尾在一起。 那么长的无法交流的时光,靠彼此的默契度过,他俩之间甚至不需要语言来理解彼此。 这些大人怎么会认为能编一些傻话来糊弄她? 朏朏们带回来的话,一句都不是皎尾说的,她很确定。 大兔子们为什么要骗她呢? 自然是因为皎尾过得一点都不好。 事实如温绛耳所料。 分开前三个月,皎尾一直不理解大家在为什么事争吵,所以表现得很安静,一直啃手手。 然后嘎嘣一下就来到一个陌生的宫殿,被陌生的侍从包围。 孩子都快吓傻了。 缩地术开始突飞猛进,皎尾一次次用尾巴校准磁场,却找不到回家的路,天庭跟凡间根本不在同一个空间。 即便朏朏们轮流亲自照料,等不到小兔子的皎尾还是逐渐失控了。 他开始表现出极端的攻击性。 他在闹事前,还会要求朏朏答应不要告诉小兔子。 所有人都用“只要皎尾乖乖的,小兔子很快会来陪皎尾玩”这种话来安抚他。 一开始确实有用,但乖了一年的幼龙,终究会彻底心碎。 兔子不要他了。 所有朏朏都来探望他,唯独兔子没有来。 幼龙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值得被如此惩罚。 兔子不爱小狗精了。 几年后,混沌漩涡确实缩小了阴阳面的能量差距,但依旧没有完全平衡。 朏朏的能量源泉依旧阻塞。 温绛耳非但没能等回小狗精,反而等来了一场重病。 她开始莫名其妙的嗜睡。 五岁那年,在掌柜家时,也有过类似的状况。 当时她只是以为自己犯困,如今却意识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舅舅姨母们开始轮流离家,去各大洲救灾、祈福,带回大量功德,渡给温绛耳,让她再恢复一整年的活力。 逐渐长大的温绛耳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需要大兔子们的功德。 她开始明白功德对于朏朏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她为什么不能自己积攒呢? 温绛耳一天天长大,积攒再多的功德也不够消耗。 大兔子们每次渡完功德,脸上会出现肉眼可见的衰老。 兔子们先是不让大姐渡功德,紧接着大哥也变得消瘦苍白。 温绛耳不再接受大兔子们的功德。 如果兔子们趁她昏迷时强行渡功德给她,她就离家出走。 在她一遍遍的追问下,无法继续隐瞒的大兔子们把实情说出来。 如果不渡功德,温绛耳会死。 温绛耳不想死,她得练一身本事,打上天庭,把皎尾从帝君手里抢回来。 但她也无法忍受家人消耗自己寿元来拯救她。 最终,她陪着大兔子们,一起踏上了游历九州的路,参与救灾与祈福。 出乎意料,本以为温绛耳无法通过混沌以外的途径汲取功德,没想到这一世,她居然能直接接受凡人的感恩与香火。 这可能是因为温青妩通过自身孕育出了小兔子,小兔子也拥有了寻常朏朏吸纳功德的途径。 生死存亡的危机竟然被暂时化解。 温绛耳逐渐变得强大,未来依旧需要混沌漩涡直接的能量供给。 但朏朏们天生乐观,觉得只要拼命再干几年,九州太平安康,混沌漩涡或许就彻底平衡了。 朏朏们没猜到远在天边的另一个危机。 某只小狗精也长大了。 长到了足以冲破天庭结界的实力。 而他并没有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 “孩子年纪小,过几年就全忘了”。 这些人大概是没见识过“三界最记仇的恶龙”。 皎尾给那只狠心的兔子扮了两年女儿,三年坐骑,三年妖兽。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65节 一次驸马都没扮过,倒是扮过公主的丫鬟,擦口脂胭脂编小辫子那种,失去所有尊严的所有者。 却还是被兔子无故抛弃了。 ----------------------- 作者有话说:为了跳过崽崽们分别的煎熬,直接双更合一[点赞],可以快乐的恋爱日常了[加油] 第52章 长大重逢:狗狗龙一见面…… 长这么大还头一次看见天庭头号通缉令。 城门口的布告前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提供行踪线索就能去附近仙门上报领取三颗上品灵石啊,三颗!” “神仙都捉不到的大能,你若真瞧见了,没准直接就被灭口了,哪里轮到你去得便宜?” “我也未必得真瞧见啊,反正去上报,就有好处拿。” “想得美!仙门长老会真言咒,你想骗到神仙头上,是真活腻了?” 跃跃欲试的几个老少爷们一门心思琢磨有没有可能钻空子拿赏金。 旁边几个小姑娘还在打量通缉犯的画像。 “神仙不愧是神仙,长得可真俊俏啊。” “我见过的那些修士也没有这般漂亮眉眼,这画或许是夸大容貌了。” “谁会特地把通缉犯画这么好看啊?兴许本尊更漂亮。” “就是,修士都还没升仙呢,真正的仙人本就更漂亮,就像绛耳这样。” “也是~” “绛耳?”朱燕杵了杵发呆的温绛耳:“绛耳?” “嗯?”温绛耳猛地回过神,眨眨眼:“怎么了?” “没什么呀?”朱燕笑呵呵:“你怎么都看傻了?也喜欢这样的长相?怪不得咱镇上给你献殷勤的公子哥都被你打发了,还以为是我们温小仙子没有凡心,原来啊~只是凡夫俗子入不得眼啊?” “什么?”温绛耳茫然眨眨眼睛,回过味来,顿时尴尬地否认:“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这画上的人着实眼熟,却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急死我了都。” 几个小姑娘继续挤眉弄眼地逗兔子仙女:“噢~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呀?那为什么小仙子急死了都要想起他呢?” 温绛耳一愣,绛色眼瞳转了转,“对诶,我干嘛非得想起来?” 她根本没时间考虑任何与积攒功德无关的事。 这是她要在雷泽镇待的最后一天了。 接下来顺便去不周客栈,帮忙治好一些家畜,她就得立即动身回灵泽谷,跟阿娘他们一起为当地老百姓驱除瘟疫。 这一场持续半年的祈福结束后,她或许又能平安活过一年。 但也不一定,每长大一岁,她就会越快消耗殆尽,开始嗜睡,这样奔波的生活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驻足观看一张画像,真是稀奇。 跟镇长家的几个女儿道别后,温绛耳马不停蹄干完了最后一项嘱托。 原本打算去驿站租马赶往灵泽谷,但是客栈掌柜盛情难却,央求她搭乘马车回去。 因为刚好客栈的车队要运送一些货品去灵泽谷,可以让温绛耳旅途舒适一些。 温绛耳也没太客气,跟着一堆混合蔬果和肉腥味的货箱一起被堆放在车厢里,虽然坐姿有些难舒展,但肯定比骑马舒适。 约莫半夜寅时初刻,马车停在一家客栈,车夫敲了敲车窗,招呼熟睡的温绛耳进驿站歇息一晚。 温绛耳有些吃惊,她本来是打算星夜赶路,一早就抵达灵泽谷。 但她选择了搭坐别人的货车,现在车夫要休息,她自然不能反对,只好下车一起进客栈。 这深更半夜的,人会不自觉放轻脚步声甚至呼吸声,以免打扰客栈里熟睡的客人。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大堂里还有一桌食客。 很是古怪,两个年长的女人站在一个低头沉默的年轻男人两边,抱着他胳膊,似乎想把他架起来。 温绛耳很少很少注意周围人的长相。 之所以一眼能看出那是个年轻男人,是因为余光莫名其妙突然被那人侧脸抓住。 男人侧脸轮廓清瘦精致,黑发高束成狼尾,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 他低头闭着眼睛,撑在桌面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手上肤色白皙,脸颊到脖子却泛着淡红。 温绛耳习惯性地一转脚尖走过去,轻声问两个女人:“他怎么了?是突发旧疾吗?我可以帮忙。” 年轻男人听见身旁熟悉嗓音的一刹那,睁开了眼睛,石珀色双瞳努力恢复焦距,想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 “没有没有。”两个女人解释道:“这是店里的客人,晚上来住店,问有没有羊奶,我们说羊奶没有,是不是要给孩子喝,牛奶行不行,他问我们什么孩子,是给男人喝的,咱店小二就随口说笑了一句,男人来这里多数是叫几坛酒,头一次见来店里要奶的,这小哥哥一听这话,一下子点了五坛酒,要最烈的……” 温绛耳一愣:“他一晚上喝了五坛烈酒?” 女人摇头:“没有,才喝下一碗就醉成这样了,剩下的先帮他收起来了,等他明早结账带走。” 原本这小哥喝醉后想自己回客房,但他一站起来,就觉得周围的世界在旋转。 以为是有天兵天将追过来作法。 他开始满屋子乱闪,快把整个驿站给撞翻了。 最终脑袋磕碰在桌脚上把自己撞疼了,蹲在地上委屈巴巴地哼哼。 店伙计没人敢上前,倒是老板娘瞧着可怜,叫上弟媳过去,把他扶到桌边坐下来,用热巾子给他敷脑袋。 巾子还没凉,他脑袋就不疼了,但是死活不肯再站起来。 担心他半夜又突然发酒疯砸店,老板娘想把他扛回客房睡觉,但他赖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期间他解释过,说等地板不转了,自己会走。 但他说话语序有点奇怪,两个女人都没听懂,先后叫来全客栈的伙计和杂役,居然都没能撼动这小哥半分。 从前哪怕是喝醉的壮汉,三五个人也能按住了,也不知这少年人哪来这一身牛力气。 温绛耳哭笑不得,原来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小孩哥。 喝一碗酒还不至于让她消耗能量治疗身体,这也没有功德能积攒。 她随意安慰两句,转身就准备上楼睡一觉。 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腕突然被凉丝丝的手掌箍住。 起初并没感觉到多大的力量,但随着她尝试挣脱,她的腕骨被勒得咯咯作响,停止挣扎后又会放松,像在警告她不要乱动。 她被喝醉酒的小孩哥给捉住了。 “你干什么?”温绛耳另一只手尝试扒开男人的手指:“松手!” 确实有些紧张,她十八岁之后,就没遇到过力量能与她相抗衡的凡人,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种近乎畏惧的情绪了。 但是这喝醉酒的少年并没有乖乖放开她,反而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她的手腕,并且开始缓慢用拇指丈量她的胳膊到手掌。 就像是在分辨这是不是他熟悉的腕骨形状,他熟悉的触感。 第一次被陌生男人如此对待。 温绛耳几乎本能一脚,狠狠踹在他侧腰。 他连人带椅子一起歪倒摔在地上。 但他没松手。 温绛耳被自己惊人的力道带飞向他。 虽然整个兔子摔在他怀里,但膝盖磕在椅子侧面,她整个往后翻折,把后腰给闪了。 “哎哟!”温绛耳疼得嗷嗷叫,气急败坏地一只手撑在男人脸侧的地板上,咝咝地威胁:“松手啊!真想挨揍是吗?” 短暂的沉默,握着她手腕的手掌真的松开了。 她狼狈地翻身站起来,对周围人尴尬地道了声晚安就迅速跟着店伙计上楼找客房去了。 “诶有……这小姑娘下脚真狠啊……”老板娘两人急忙蹲身检查那孩子有没有被踹伤。 是真有些心疼。 这孩子长相极为漂亮,俊俏又英气,说话却带点孩子气,莫名讨人喜欢得紧。 何况他出手阔绰,买最贵的酒只喝一碗,穿着又华贵,多半是大人物家的公子哥,得好好照顾着。 - 自从失去皎尾之后,唯一的好处就是能睡整觉了。 但温绛耳一般不会把这件事对任何人说,这就好像她从失去皎尾的痛苦中故意寻找快乐,简直是在背叛他们的感情。 但凭良心讲睡整觉真的很快乐。 所以今天早上突然被人啪啪啪啪拍脸拍醒后,兔子几乎暴跳如雷。 她从床上弹起来的瞬间,怒吼声已经到了嘴边。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想找死吗! 失去小狗精的兔子已经变得很有攻击性,对待入侵者,她向来不会客气。 但在近距离与一张极为俊美面容相对时,心情不受控制地开始好转。 一种莫名熟悉的安全感席卷全身。 “你干什么呀?”她粗暴的吼声变成了捏着嗓子的细细语调,仰头与他对视,耳朵发烫:“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认识这人。 怎么回事? 她被鬼上身了吗? “我受伤了。”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66节 这个漂亮男人一只手捂住自己侧腰,嗓音低低磁磁,狭长的瑞凤眼盯着她的圆圆的猫眼,神色挑衅:“有个人,昨晚,踢了我,老板娘说。” ----------------------- 作者有话说:兔子:不可能,我那么矮墩墩胖嘟嘟一只女儿呢!绝对不可能。 - 抽条的优势就在于竹马也能当天降来玩 第53章 黑化龙龙和花心兔子搞笑…… “踢了你?”刚被强行闹醒的温绛耳有些迷糊,跪坐在床上仰头看着站在床边的男人。 又低头看他手捂住的位置,昨夜的记忆缓慢回笼。 是那个一碗酒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的小孩哥。 “哦……是你?”温绛耳心慌。 就算喝醉了也没理由随便摸别人的手腕,还捏得那么紧。 她昨晚是因为惊慌本能地一脚踹出去,错当然不在她,但这男人低头冷冰冰盯着她的眼睛,就好像她应该给他认错一样。 “有人,踢我,温绛耳。” 温绛耳猛一激灵,完全没料到这男人知道她的名字。 可能是老板娘问了车夫,然后告诉了他。 “老板娘没告诉你那个人为什么踢你吗?”温绛耳尽量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绝没有道歉的可能,“你昨晚喝得大醉,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男人看着她,依旧气势汹汹,“然后。” 温绛耳语塞,愣了愣才继续发飙:“没有然后!你抓住了我的手腕不松手!我受惊了才踹了你。” 男人皱起眉,歪着脑袋注视她,像是没理解她的话。 他迈步往左边挪了挪,双手抱臂,斜靠在床头的红木柱子上,像是做好准备赖在这里讨要赔偿一样,低头盯住兔子猎物,“那又如何?” 温绛耳倒吸一口冷气。 他居然比她还要理直气壮,这男人是平日里随便抓姑娘的手腕抓习惯了吗? 他觉得这是合理的? 他以前为什么没被揍? 难道是因为长得好看其他人没跟他计较? 温绛耳可不是那种容易色欲熏心的兔子,好看得人她见得多了,舅舅姨母都好看。 “一般情况下,男人未经允许与女人肌肤相亲,都得挨揍,你父母长辈没告诉过你吗?”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能随便抓女人的手。” 男人似乎被激怒了,从木柱上直起身,体格舒展得更高大,阴影完全笼罩她,一字一句地提醒:“可以抓,温绛耳,我的,跑不掉,坏兔子。” 温绛耳:“?” 他怎么会还知道兔子这个称呼? 朏朏一家在各地行善的事虽然也算是众所周知,但并没有多少人会用兔子来称呼他们,因为多数时候他们也不会露出尖尖的耳朵。 他似乎说话前言不搭后语,难道只喝了一碗酒,到现在还没醒? 这话什么意思呢? 他不会让她跑掉吗? 温绛耳不想继续纠缠,毕竟昨晚他只是喝醉了,自己踹出那一脚确实狠了点,于是退一步妥协:“那你想怎么样?赔钱不可能,如果你腰伤还痛的话,我可以帮你治好,就这样,别的免谈。” 他不悦地眯了下眼睛,悠哉悠哉地举起两只胳膊,姿态像是等待她主动扑上去检查他的伤势。 温绛耳当然没有过去抱住他的腰,只是伸出一只手,隔着衣服昂贵的云锦布料,运转灵力感知了一下。 立即松开手,她跪坐回自己的脚跟,仰头对他翻了个白眼:“根本没受伤,连淤血都没有,你别想跟我碰瓷,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想在我面前装病吗?” 男人眼神变得吃惊,似乎夹杂着一点受伤。 她真的踹了他一脚,她没否认,而且也不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这只狠心的兔子真的一点不在乎他。 即使在见面前一刻,他还想着她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也许是烛沧也把兔子关在了另一个世界,她没办法来找他。 但现在完全明了了,她甚至会殴打他,只是因为他抓住她的手。 无法原谅。 皎尾并不是一只小狗精。 他现在知道自己其实是一条烛龙,根本不需要保持可爱。 从前总是在兔子一边大叫着“可爱可爱皎尾好可爱”一边亲吻他脑门和脸颊中迷失自我,他一直以为自己只要保持可爱就会一直被兔子“最喜欢”。 一切都是谎言。 小狗精已经死了,只有最狠毒的烛龙抓走兔子。 他会把她抓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尾巴尖像最坚固的锁链一样卷住她脚踝,每天逼迫她亲吻并像从前一样紧紧抱着他入睡。 求你了皎尾,我想吃一根萝卜。 哼,想吃吗?你知道该怎么做。 然后坏兔子屈辱地抱着他亲十下才得到一根萝卜。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确实没受伤,那你还想怎么样?”温绛耳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但对视间突然眼睛一亮,“啊!我想起来了!是你!天啊……是你!我才认出来,你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皎尾石珀色的双瞳一亮,眼里的希望死灰复燃。 原来她是没认出他? 所有者这九年来长高很多很多。 轮流来天庭照料他的大兔子都说,小兔子都得认不出他了。 她是因为一时没认出他才踹了他。 皎尾表情肉眼可见缓和下来,但还是带点不满意:“认出来了?” 温绛耳从床上蹦下来,手舞足蹈地围着男人打量,惊喜地叫道:“当然!烛荒!你为什么消失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兔子公主呀!你从前扮过我的驸马还有将军……” 话刚出口,温绛耳就羞涩地抿嘴不语。 这有点尴尬,她只是五岁那年见过这个大哥哥。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那种扮家家的事,他会以为她念念不忘到什么程度呢? 不知为什么,相认后的男人并没有露出和解的笑容。 相反,他脸色已经冷成万年玄冰了。 “烛荒?”他咬牙切齿地低头盯着兔子兴奋的小脸,围着她踱了两步,哑声呢喃:“驸马将军都扮过,是么?真幸运。离开我,兔子又有驸马,很多很多,记不清了,是吗?” 小狗精一次都没扮过驸马或将军。 “你怎么知道?”温绛耳羞涩地吐了吐舌尖:“我当时觉得很有意思,驸马让我觉得很安全,因为你……帮了我和我阿娘,我都没来得及谢谢你。” 皎尾闷声提醒:“不要谢太早,兔子不会想要新驸马。” “什么意思?”温绛耳眨眨眼睛,羞涩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脸,仔细观察:“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比那时候还年轻很多呀?还有人越长越小的吗?你是妖精还是神仙呀大哥哥~” 即将爆发的皎尾,被一声“大哥哥”砸懵了。 当然,小狗精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兔子只会用慈爱的眼神俯视他,叫他“小狗狗”和“宝贝女儿”。 他生平第一次被兔子用这种仰慕的眼神注视,居然是因为她把他当成了从前无数个驸马中的一个。 更生气了。 皎尾极端不友善地回答:“你说呢?” “我觉得一定是神仙吧?”温绛耳欣喜地小声说:“我娘告诉过我,你从前是天庭最厉害的神仙,所以你是去忙天上的事了,才很久没再露面吗?” “问题真多。”皎尾一脸嫉妒:“兔子对大哥哥太好奇了。” 温绛耳脸更红了:“才没有!只是……确实很久没见面,这次下凡是有什么急事吗大哥哥?” “找你。” “不要乱开玩笑……”兔子要喘不过气了。 这个男人说话很没分寸,如果是对陌生姑娘这样说,简直像在调情。 跟一个第二次见面的姑娘说这种话,像个四处留情的纨绔公子哥。 很难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对其他姑娘也这样。 但是温绛耳居然没法让自己保持警惕和道德判断力。 不得不承认,她突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对这个大哥哥念念不忘。 并不完全是因为他救了她和她娘。 他的长相和气质太符合她偏好,只是幼年时没意识到这是某种长大后才会理解的吸引力。 突然的敲门声,车夫在门外提醒:“温姑娘,起了吗?是时候动身了。” 温绛耳回过神,急忙应声:“起了起了,您稍等一下,我收拾行李!” “好嘞!姑娘不着急,慢慢来。” “我得走了,”温绛耳有些遗憾地仰头看向烛荒:“我娘还在灵泽谷等我,哥哥打算去哪里?如果顺路的话,可以跟我挤一挤。”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四周,脚尖一转,走到小八仙桌前拎起她的行李,冷冷回答:“顺。”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67节 “这么巧?”温绛耳有点懵,“灵泽谷附近都在闹瘟疫诶,哥哥不会也是下凡来驱邪的吧?那边情况很严重的,两个月内再不平复,可能又会有人病死,我很担心灵力不足以救活所有村民。” “已经回答过了。”他不悦地垂眸看她:“我像开玩笑么?温绛耳,想想该担心什么。” 温绛耳半张着嘴,困惑地仰头注视他。 说真的,烛荒的话很难理解,这几乎让她想到小时候跟她的宝贝皎尾在一起的时光。 想到这个,她甚至觉得这男人的眼睛形状跟皎尾很像,甚至连瞳色也一样,稍微深了一点点。 但是皎尾眼角下方有三颗金色鳞片,像泪痣一样,他没有。 这多少有点亲妈眼,皎尾那胖嘟嘟的包子脸不太方便和如此英俊的男人做比较。 温绛耳想象中,皎尾长大后会是那种圆润秀气的长相,眼前这男人却棱角分明,英气十足。 当她和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一起走出客房,而她的行李被男人提在手里时,车夫露出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惊愕神色。 “这位公子是我的故人,昨晚没认出来,刚好他也要去灵泽谷,能跟我一起搭货车吗?”温绛耳询问。 “当然,当然。”车夫上前想从男人手里接过行礼。 皎尾警告地低头注视他。 车夫立马收回手后退一步,他是要帮忙拿温姑娘的行李,又不是要打劫,这男人怎么一脸护食的神色。 “找老板娘。”皎尾把兔子的行李换到另一只手,离别的男人更远一点,“点五斤牛肉,路上吃。” 温绛耳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我们距离灵泽谷只剩二十几里路,五斤牛肉?我们就三个人怎么吃得完?” “就我一个人。”皎尾低头告诉她:“不给你吃。” “不吃就不吃。”温绛耳斜眼看他:“你带那么多钱了吗?你昨晚五坛酒还没结账呢,我也没带多余的银子,只够结房钱。” 车夫赶忙开口:“用不着姑娘结账,掌柜的已经嘱咐过了,姑娘食宿我们来付。” 皎尾闻言一皱眉,朝车夫走了一步,低头看着他。 车夫下意识缩起脖子,一动不敢动。 “我不同意。”皎尾并指自袖兜里夹出一枚灵石,送到车夫面前:“酒,牛肉,兔子的账,都是我的,拿去,给老板娘。” 温绛耳定睛一看,急忙一把抢过灵石:“这是上品灵石呀?能换几百两白银,这些加一起还不到一两钱,哪能用这个结账?你傻吗大哥哥!” 第54章 龙龙干坏事是拿手的…… 温绛耳一直是个很懂分寸的小兔子。 烛荒用价值几百两的灵石结账,这是他的自由。 可温绛耳莫名有一种见不得这家伙吃亏的激烈情绪。 所以她替他把帐结了,而且退了没开瓶的四坛酒。 温绛耳的精打细算的习惯,从三岁离开阿娘时就已经打下基础。 这些年东奔西跑,四处救灾,兔子一家都没有停下来打理家业的机会。 总有种坐吃山空的紧迫感,所以现在的小兔子也很懂得省着花。 “这次算我请大哥哥喝酒。” 在柜台前结账后,温绛耳把灵石递给身旁的烛荒:“呐,灵石收好了,等去了附近镇上的钱庄,哥哥可以把它换成白银和几罐铜板。” “哼。”皎尾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狭长凤目缓缓扫过店伙计和掌柜以及车夫的脸,观察他们是否听见兔子叫他“哥哥”。 然后他才转头垂眸看向小兔子,“哥哥没空,兔子自己换。” 温绛耳眨眨眼睛。 她以为他是在吩咐她帮忙兑换银两。 烛荒既没有谢谢她请客,也没有谢谢她的提醒,倒是毫不客气地命令她去跑腿。 但是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和阿娘以及忘归鸦的救命恩人,温绛耳还是乖乖把灵石收入荷包,委屈回答:“那好吧,我有空去帮哥哥换。” 走出客栈,温绛耳从自己荷包里取出两吊钱,委婉询问:“哥哥身上是不是没带应急的零钱?若是不嫌弃,可以……” “带了,很多。”皎尾取出一只天青色的荷包给她看。 温绛耳看看那掌心大小的小钱袋,忍不住用看白痴的眼神仰头看看烛荒。 这么点大的钱袋最多也就装了五六颗灵石吧?还不省着花。 皎尾手里的袋子是个芥子囊,他逃出烛龙大殿前,在储物地宫里翻了很久,就这小东西能装得下最多东西。 知道凡间的肉需要用东西交换,未免饿着,他塞了半座小山的金棕色碎石头进小袋子。 只是因为这个东西的颜色和凡间的金元宝有点相似,或许可以换食物。 周围真正值钱的法宝灵器,皎尾一个都没拿。 可以说是非常不败家的小烛龙了。 烛沧发现儿子溜了之后,都没发现家里少了什么东西,还心想着这小崽子饿上几天自己就回家了。 皎尾失踪半个月,天庭的烛龙叔伯姑姑最担心的,还是崽子饿死了。 一群朏朏养出了有史以来最讲礼貌的幼龙。 跟其他烛龙不一样,皎尾虽然实际上也天生没什么道德意识,但他从行为层面被教导得不能随便打架斗殴,不能随便掠夺别人的东西。 刚上天庭时,皎尾的表现震惊了一群神仙。 第一次看见这么讲道理的烛龙幼崽。 皎尾看中别的孩子有什么好玩的玩具,会上去问人家能不能把玩具给他玩。 人家说“不能”,皎尾就沮丧地乖乖滚蛋。 这在见过烛荒幼年时期的神仙们眼里,简直是奇迹。 幼崽期的烛龙天生没有“他者”的意识,但凡放在他领地上的东西,全都是他的。 别说玩具是他的,在他眼里,玩具的主人也是他的。 但几只朏朏养大的幼龙就很离奇。 这小家伙居然能靠背诵的道德知识,表现得像个有礼貌的寻常小孩。 等到店伙计牵出马车,温绛耳爬到货舱整理了半天,探头出来看看烛荒,“哦哟,失算了,哥哥这体格,可能挤不下诶,这里货箱太多了。” 皎尾上前一步,看看车厢内剩余的座椅长度,再次看向温绛耳,严肃地说:“我坐在你腿上。” 幼崽期的小狗精确实经常被兔子抱在腿上。 他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但温绛耳已经惊呆了。 沉默半天还是没看见眼前的男人笑着说开玩笑的之类。 他好像是认真的。 天庭的神仙果然跟凡人不太一样啊…… 这这这真的不是在调戏良家妇女吗? 但想想也不是,要是调戏妇女,应该会坏笑着说什么你可以坐在我怀里之类的话吧。 他这么大块头,坐在兔子腿上,二十里路,想压死她吗? “刚好附近有驿站,我去租匹马吧,哥哥坐车。”温绛耳想到了解决办法。 她打量他穿着。 黑底祥云金纹的锦袍,棕黑色皮靴裹着修长小腿,靴面光泽崭新,不染尘埃。 实在不像是赶路人,他自己没马车吗? 他拒绝了分开启程的建议,抬手指向车厢里的空地:“兔子坐在地上。” 温绛耳:“……” 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真的不像在开玩笑。 但她当然不能一路坐在车厢的地板上,只能自己去隔壁牵来一匹马。 本以为这个男人会礼貌的让她坐车他自己骑马。 结果他只是独自爬进逼仄的车厢,理所当然的伸手要拉兔子一起进来。 他真的让她坐在地上! 连忘归鸦都比这大哥哥有风度。 “哥哥之前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腾云驾雾吗?”温绛耳还是忍不住好奇。 那他现在为什么坐她的马车呢? 他或许是故意跟她同行。 皎尾并不需要腾云驾雾,他可以直接在自己想去的方位之间穿梭自如。 分开后的这九年,他的隐匿穿梭实力甚至超过了所有烛龙长辈。 为了逃离天庭,回到有小兔子在的家。 五年前,皎尾就依靠婴儿肥未退的胖脸装可爱,从一些老神仙嘴里套出了一些重要信息,得知天界和凡间相连的唯一通道。 但那里的守卫极为森严,还有烛沧亲自布下的结界,出入必须有通行令。 想要通过结界,需要有足以击穿烛沧罡气的冲击能量,就目前而言,三界之内,找不出这样实力的神仙。 这一世,烛沧没有让儿子接受任何战斗训练。 三界之中,曾经能威胁烛沧地位的几大势力,已经被烛荒全灭了。 这一世的幼龙只要能乖乖当一个小废物,整个天庭都会很安心,怕就怕他太上进。 皎尾原本并不是个很上进的小胖子,奈何他突然丢了兔子,开始变着法子冲击结界。 幼龙的力量与速度,对于烛沧的防护结界,无异于以卵击石。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68节 烛沧早就发现儿子一天天在南天门前转来转去,但并没有阻止,不让他试试有多么不可能,他不会死心。 皎尾的力量增长速度和上一世差不多惊人。 但烛沧毕竟是条上万岁的烛龙,小崽子起码要到两三百岁才有可能击穿她的罡气。 如此看来,掉以轻心也无可厚非,但烛沧忘了,自家这个小崽子不只是力量增长迅速,脑子也很好使。 能被天魔两界公认为三界战神,烛荒绝对不只靠武力。 这家伙狡诈到很多战役,至今都没有人破解他的战术,因为敌方没有生还者。 这一世兔子们养大的幼龙看着就老实得多,胖了八倍的包子脸,看起来智力只有上一世的八千分之一。 很难引人警惕,连守卫结界的天兵天将都选择无视这个经常尝试撞结界的小胖龙。 其实三年前,皎尾已经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击穿烛沧的防护结界,但他还是象征性的每个月去南天门撞一次。 他愚蠢又不切实际的举止,让所有人放松警惕。 皎尾装傻卖乖,跟守卫天门的将领们全都混熟了。 实际上他在暗中布置自己的防护阵。 三年默默无闻,等来了一个要下凡执行任务的小仙。 小仙罩着通行令,接连试了四五次,都没能穿过天门结界。 因为任务紧急,他请求天兵帮忙用特殊令牌临时打开天门结界,天兵当然拒绝。 一旁跟守卫们闲聊的皎尾露出警惕的神色,主动上前盘问那小仙:下界所为何事。 小仙如实相告,皎尾立即警觉地提醒周围人——烛沧从没有下达这个命令,这小仙很可能是逃出来的妖魔,故意诱骗守卫打开天门,下界作恶。 小仙连道冤枉,称自己可以回去跟帝君当面对质。 “想逃跑?”皎尾头顶缓缓伸出两只金色龙角,双瞳收细,显露出压迫感十足的战斗形态,“当真奉命下界,就拿出通行令,一看便知真假。” 受到惊吓的小仙一时什么都没多想,主动把帝君套在身上的通行令解开,显形在掌心,捧给皎尾,委屈地大喊:“请少君查验通行令真伪。” 皎尾一把夺过令牌,瞬间起术,解开自己的阵法,一溜烟就在众天兵面前消失无踪。 小仙之所以没法穿过天门,是因为皎尾在烛沧的结界外,又布下一层自己的结界,让小仙以为是自己的通行令出了问题。 随后见机行事,引诱小仙主动脱下帝君罩下的通行令。 这令牌只有受令人自己能以密咒脱下,无法强抢。 为的就是防止外界妖魔抢走令牌,混入天庭。 给小仙十个脑子都想不到,通行令失效,是帝君家混蛋儿子给他挖的坑。 堂堂南天门。 一条十八岁的龙少年,当着数千天兵天将的面,把个神仙的通行令骗出来,逃得无影无踪。 万幸现在烛沧没有对手了,不然这事传出去得被仇家在正史野史写上好几本。 而此刻,温绛耳问这条龙是怎么赶到这里的。 腾云驾雾? 呵。 若是那么简单,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就会依旧是那个九岁的胖龙,而不是十八岁的龙少年。 “你确实应该仔细想想我怎么样才来到这里。” 坐在车座椅上男人伸手捏起兔子的下巴,俯身凶恶地注视她双眼:“有多辛苦?而兔子,不在金鳞山,怕被找到?” ----------------------- 作者有话说:小仙:没人为我发声吗! 第55章 邪恶龙龙要娶兔子公主为…… 温绛耳没有挣脱他的指尖,只是睁大眼睛与他对视。 他去过金鳞山,并且发现她不在那里。 “哥哥来凡间,真的是为了找我?”温绛耳困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我帮忙吗?” 皎尾凤目微敛,欲言又止。 她无数次承诺过会永远跟皎尾在一起。 无数次抱着他,说永远不会抛弃皎尾。 他要找到她,并不需要特殊的理由。 但此刻他不想拿出这样的铁证,证明她本就属于他。 因为她叫他“哥哥”,用这种仰慕的眼神注视他。 原来成为驸马是这样的感觉,让龙少年沉沦,甚至愿意为此暂时克制九年来的怨愤与委屈。 他想再做她眼里的大哥哥多一会儿。 做她的驸马多一会儿。 不,不对。 石珀色双瞳陡然闪过志在必得的寒光。 是永远,做她真正的驸马。 皎尾在许多话本里寻找关于公主与驸马的关系。 那是夫妻关系,可以在一切道德约束下,永远不分离。 兔子们非常在意这种道德。 如果皎尾能成为温绛耳真正的驸马,她就再也不敢抛下他。 皎尾松开兔子的下巴尖,将所有委屈收回眼底,克制情绪,步步为营。 他没回答兔子的问题,反问:“为什么离开金鳞山?” 温绛耳心跳混乱。 这个大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上一刻他还表现得仿佛历经千辛万苦只为了找到她,就好像为此她欠了他一样。 此刻表情又变得漫不经心,而且没有回答她的疑惑。 她的情绪已经调节到与他方才所匹配的激烈,此刻却要强行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我得去九州各地救灾治病。” 皎尾垂眸注视她:“以天下为己任?” “不,”温绛耳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垂眸呢喃:“我倒是希望是出于这个原因,这样至少不会让我觉得累和虚伪,但我只是需要积攒功德。” “为什么?”他朝后靠在车厢上,眼里是带点恼火的自嘲:“做坏事了。抛弃野猫野狗,兔子良心不安?” “你有点奇怪,大哥哥。”温绛耳仰头对他无奈地笑:“我从来没做过让我良心不安的事。” “是这样?”他眯起眼歪头注视她:“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真的没有,我从小就很乖。”温绛耳再次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她不敢长时间与他对视。 他从在客栈见到她那一刻时,眼神就很炽热,而现在他似乎故意压抑了那种急切,目光仍旧灼人。 温绛耳沉默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惨状。 “总之我需要积攒功德,就像灾民需要我的帮助一样需要,我不得不这么做。”她委婉地说出自己的困境,但没告诉烛荒她可能随时会死。 她已经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但没理由让烛荒下凡一趟,还要为她倒霉的兔生惋惜。 有些庆幸,烛荒刚好在她还充满活力的时候与她又见了一面。 这样他记忆里救过的那个小孩,就长成了健康的大人。 他眼神有些困惑地注视她,低声重复她的话:“不得不这么做。” 很快他凭借对兔子的了解,笃定地哼笑一声,给出答案:“兔子有不开心的事,不想说。温绛耳,现在,我是驸马,不是野猫,不是野狗,驸马可以知道一切。” 温绛耳脸颊开始升温,避开他的注视,“哥哥别闹了,我都这么大了,不要玩这种游戏了。” 他仍然注视她,不笑,又是那种认真的表情和语气:“这里,没人玩游戏,温绛耳,你的驸马要比你个头高?看看这里,谁符合要求?” 万幸车厢里足够昏暗,否则他应该能看见她的脸变红的整个过程。 “要求也没有这么少吧?”温绛耳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和任何人暧昧调情的经验。 她小时候扮家家确实有过很多很多驸马。 一些秘密不能说,在她想象中,所有游戏里的驸马,都会被她换成烛荒。 那个她五岁时见过的大哥哥。 如今这个男人就坐在她面前,不止一次对她说这样暧昧不明的试探,她真的很难保持清心寡欲的伪装。 “还有比如最好英俊一些,温柔一些,体贴有风度……”温绛耳喃喃自语,压根不敢看他,担心他发现自己太符合她对“驸马”的要求。 皎尾微微皱眉,神色变得有些焦躁。 英俊这一条没有很具体的判断标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符合兔子的要求,因为多数时候,兔子只会夸他胖嘟嘟很可爱。 他现在甚至不胖了。 至于温柔体贴和风度,这些绝对不是皎尾的性格底色。 他只对在意的人尽可能“顺从”和“不计较”,做不到像大兔子们那样关怀众生。 所以坦白地说,他可能只有身高符合兔子的要求。 温绛耳心悬着,始终不确定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她有点后悔自己真的像在求偶一样说出那些话,他不会笑话她当真了吧? 她时不时抬眼狠狠看烛荒表情,紧张地喘息不宁,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把身旁的货箱搬起来丢到地上,一只手有些不耐地拍拍箱子顶端,对兔子发号施令:“靠近我。”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69节 温绛耳站起来,坐到货箱上,紧张得像在等待判决。 但他似乎觉得还不够靠近,伸手抓住木箱框架,连箱子带兔子,“呼哧”一下拉近了。 她的膝盖撞在他长靴上方,身体一下子绷紧,双手抓紧货箱边缘,木头表面的毛刺扎得掌心有点疼。 “哥哥救了兔子和阿娘,你说的。”他严肃与她谈判,声音低哑,“话本里的公主会以身相许,没有许多要求。” “可我们才见过两面。”温绛耳勉强保持理智:“你根本不了解我,你对其他不了解的姑娘也会说这样的话吗?” “其他姑娘?”皎尾回忆这些年天庭里那些仙子,“她们觉得我需要帮助,说很多很多话,可我不需要安慰,我只是需要逃出南天门,找你。” “可是哥哥为什么会选中我呢?”温绛耳抿嘴与他对视:“你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或者……只是一时兴起,跟我玩一玩,然后回天庭,再次消失很久?” 皎尾以他跟兔子一起生活九年的经验给出判断:“你不想要我了解你,怕我知道你是得寸进尺的坏兔子。兔子要很多,不说,但要我猜,要我做,否则兔子就沮丧。够了解么?” 温绛耳眼前有一阵眩晕。 这个男人说话其实很有逻辑,只是会省略一些词句,只保留关键信息,换了别人可能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她能理解他的话,天杀的她真的能理解。 她一时都没细想自己为什么这么顺利地“能理解”。 因为她被他说中了一切,他真的了解她,为什么? 这就是天庭最厉害的神仙的神通吗? “你知道我是这么坏的兔子……”温绛耳感觉喘不过气,但又不敢深吸气,气若游丝,“那还想跟我玩一玩公主和驸马?” 他视线落在她通红的耳廓,“问题真多,兔子玩还是不玩?” 温绛耳又吸了口气,对他的回应很不满意。 他终究还是不够了解她。 她故意玩笑的试探,想要的是他认真坚定的回答,不是顺着她的话,真当作一场暧昧的游戏。 如果他下凡一趟,真的只是为了跟多年前救过的凡人来一场露水情缘。 那她不打算奉陪。 “不。”温绛耳吞咽一口,拒绝眼前这个她肖想多年的男人:“扮家家是小孩子才做的事。” 皎尾目光一暗,后靠回车厢,保持耐心:“大人做什么?救灾?” 温绛耳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觉得他帮她一起救灾,就能获得一场短暂的欢愉吗? 她失望地摇头:“不劳哥哥帮忙。” 他突然开始严肃讨论问题:“什么引发瘟疫?妖患?鼠患?” 温绛耳只好也恢复谈正事的态度,“不是鼠患,暂时也没找到妖魔作祟,我们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疫病。” 皎尾看着她,沉默片刻,“灵泽谷毗邻洛海,近年海水升温,源头或许在水里。” 温绛耳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就把疫病的始发地和患者的症状全都详细说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烛荒一瞬不瞬地注视她,完全不会打断她。 每次她以为自己话太多了,让他走神,停下来后,他又能很精准简略的总结和回答她说得一切。 这感觉实在很好。 她是个话很多的人,多数时候都要注意克制自己,留出空白让别人表达感受,还需要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说得没意思。 从前只有跟皎尾在一起,她才能随心所欲的说出一切。 皎尾本身不爱说话,但喜欢听她絮叨,从来不走神,只有跟皎尾待在一起的时候能让她完全放下一切警惕和不安。 而此刻,只见过两面的“花心不负责”的烛荒也给了她这种感觉,真奇妙。 可快乐总是转瞬即逝,马车停下来,车夫已经把她送到灵泽谷入口。 温绛耳以商讨瘟疫的理由,邀请烛荒进灵泽谷做客。 实际上她希望能跟他在一起多一会儿,有种非常不舍得分开的感觉。 简直太不争气了,就好像拒绝“一场欢愉”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我不能进去。”皎尾迈步在山谷入口踱步,回过身,低头看向兔子:“你娘、舅舅、姨母都在那里,他们会捉我,去天庭。” 温绛耳仰头看着他,眨眨眼睛,“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午后的阳光照耀烛荒的俊美轮廓。 如此清晰的注视下,温绛耳突然睁大眼睛,“你是天庭布告上的那个通缉犯!” ----------------------- 作者有话说:你娘、舅舅、姨母,要是发现他调戏小兔子,小狗精的屁屁都给他打烂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56章 原来兔子从来都没有抛弃…… 能被天庭在三界通缉的罪犯,得是犯下多可怕的罪过? 有一瞬间,温绛耳有些后悔自己脱口而出,揭穿了烛荒的身份。 她不会被这个危险的通缉犯给灭口吧? 但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默着低头注视她,并没有显露被揭穿的杀意或暴怒。 相反,他眼神有些无措,像是怕她嫌他累赘,完全没有多年前帮她干掉坏蛋时的自信与笃定。 简直像个小屁孩。 皎尾每次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干坏事的时候,也是用这种眼神观察小兔子。 温绛耳又想到了皎尾。 真奇怪,她经常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思念皎尾。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跟这个危险又英俊的通缉犯对视时,时不时会莫名浮现皎尾胖嘟嘟的包子脸。 温绛耳的心情从紧张恐惧,迅速转变为怜悯。 她试探着低声问:“天庭为什么通缉你。” 他没回答,只是神色沮丧地看着她。 她眨眨眼睛,嗓音压得更低:“你杀了很多神仙吗?” 他一歪头,疑惑地反驳:“我只是骗了一道通行令,来这里,找你。” 温绛耳费解:“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神仙不能自由来凡间找人吗?” “别人可以,”他神色委屈:“我不行。” 温绛耳有些怀疑,但他的神色让她忍不住放下警惕:“那他们不至于遍地贴告示抓你,如果你没杀人没干坏事,只是想去自己要去的地方,就不该被追缉。” 皎尾露出恍然的神色,跟幼年时一样,只要兔子认为他没错,他就不会觉得自己有错,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我不该被追缉,我可以杀掉挡我路的人。” “那也不行!”温绛耳急忙制止他危险的顿悟,“你得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不让你下凡,跟他们讲道理。” “这样?”皎尾神色惋惜。 温绛耳:“?”你在失落什么啊不让你杀人,是什么可惜的事吗? 烛荒举止变得有些古怪,却莫名唤醒了兔子的保护欲。 她在完全不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决定保护烛荒。 把他带进山谷,藏到半山腰一处无人的小木屋里,并打算每天给他送食物。 但烛荒丝毫没有身为通缉犯的自觉,坚持要送她去她的住所。 虽然通缉布告并没有发来灵泽谷,但温绛耳的住所周围,住了很多天水宗派来帮忙的修士。 各家宗门都受到了天庭的通缉令,烛荒可能会被一些修士认出来。 温绛耳坦白说出了这个危险。 可烛荒神色淡淡的,似乎不怎么在乎。 温绛耳方才一时疏忽,用很温柔的语气猜测他犯的错是“杀了很多神仙”。 这在皎尾看来,代表着即便他杀了很多人,兔子依旧不会太生气。 他在天庭乖乖憋了九年,是因为不确定自己能犯多大的错还不被兔子抛弃。 此刻他重新确定了犯错的边界,便不再如之前那般回避退让,打算神挡杀神。 到了村民聚居地,皎尾后退与她拉开距离,站在原地目送她回家。 温绛耳以为他终于乖乖去半山腰藏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回村落查看病患。 皎尾围绕着这座村庄开始了探查,巡视她住所周围的地形格局,找出每一处可以躲避大朏朏视线的掩体。 相比于离开灵泽谷时不断增加的病患,温绛耳回村后,发现病患居然大幅减少,疫病被控制住了。 “我们发现,疫病多数是靠近洛水支流附近的居民染病传播,所以暂时封锁了洛水水源,多打了几处水井,让村民们接地下水先用着,只是附近的良田得看天了。”天水宗的李鹤给温绛耳解释了近些时日控制疫病的进展。 温绛耳惊讶地睁大眼,“果然是洛水出了问题。” 在完全没接触村庄的情况下,烛荒居然从地理位置和气候变换,猜到了瘟疫的源头。 “什么叫果然是洛水出了问题?听着跟你排查出来的似的,这可是咱们师兄弟家家户户寻访找出的源头。” 天水宗的唐墨斜着眼睛打量温绛耳:“你这才刚回山谷,探查出源头的功劳又得记在你身上了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绛耳面无表情地解释:“回来的路上,我听一个同路人有这个猜测,功劳自然都是各位仙君的。” 这群修士中,有不少看她不顺眼。 如今天水宗由姚霜见执掌。 多年前,上一任宗主平白无故,关押温青妩两年,宗门问心有愧,所以近些年,朏朏们四处救灾,遇上棘手的麻烦时,姚霜见都会派弟子驰援。 这是积攒功德的好机会,修士本也没有怨言。 只是那群大朏朏每次出手救灾,都请求村民给温绛耳烧香供奉,将所有功德全都揽到这小朏朏一人身上,修士们就成了纯跑腿的。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70节 虽然朏朏们多次婉拒仙门驰援的好意,可掌门姚霜见性情刚正暴躁,她硬要帮忙,弟子们也不敢不从。 没有人知道温绛耳靠着那口功德续命,都以为这群堕天的朏朏们想要重铸荣光,飞升成仙,把宝押在最小的朏朏身上,到处救灾,索取功德。 即便如此,起初,修士们多数非常喜欢温绛耳。 这小兔子不但长相可人,而且性格活泼可爱,不动声色地善解人意,谁都想待在她身边。 面对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美貌少女,不少修士动了追求道侣的心思。 一个接一个的仙门修士向她示爱,都被她尴尬婉拒了。 多数修士依旧没有放弃对她的追求,也有几个心眼小的追求者,开始四处诋毁造谣,温绛耳的名声便逐渐跌落谷底。 他们找不出温绛耳德行有亏的地方,便把矛头指向她行善积德必求香火的“功利心”上。 笑话她“想成仙想疯了”,“唯利是图”,“虚伪”,“假装心善”。 温绛耳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远远谈不上悟道,这些嘲讽让她厌烦。 “功劳在谁无所谓。”唐墨嗤笑一声:“反正最终功德都记在温姑娘身上。” 温绛耳不再反驳辩解,转身去草药房,继续调配药方。 等人散了,一个女修追上温绛耳脚步,也来到草药房,轻声安慰:“你别听唐墨叽叽歪歪,那家伙私下总跟我们炫耀你如何对他体贴入微,还吹牛说要你当众接受他的求亲,结果被你当众婉拒了,他都气疯了,据说做梦都在骂你不识抬举假清高呢,你越是跟他斗嘴,他越来劲,别理他就是了。” 温绛耳气鼓鼓地继续调配药方,过了会儿,才委屈巴巴地抱怨:“这些人为什么总说我勾引他们又摆架子?我娘告诉我要与人为善,我也不是只待他们好,这也有错吗?” “当然没错,”刘岳铃双手捧起她的脸,强迫她与她对视:“你是世间最可爱的小兔子,只是有些男人会自作多情,求而不得,但求而不得之后是选择尊重,还是恼羞成怒,就得看各自的修养了,错的是那些个没修养的烂人。” 温绛耳依旧委屈,“我现在已经不想对任何人好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刘岳铃松开她的脸,抿嘴想了想,轻声提醒:“唐墨和孙兆那几个被你拒绝过的男修,私下里都说你心比天高,猜测你是看上了李鹤,毕竟他是堂主,最有资质飞升的修士之一,若是李鹤向你示爱,你最好也先婉拒再说,以免被他们嚼舌根。” 温绛耳晴天霹雳:“李大哥也打算找道侣吗?我以为他是特别明事理,才每次都帮我说话。” “不不不,”刘岳铃急忙摇手:“主要每次看见李鹤跟你有说有笑,我那群师兄弟就嫉妒得咬牙切齿,我只给你提醒一句,要拒绝就一视同仁,以免被钉上势利眼的名声。” 温绛耳深吸一口气:“有意思,我选择跟谁说话与他们何干?随他们说去,我才不会被一帮嚼舌根的人左右。” 但事实上她还是被左右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开始对所有男修板着脸,即便是那些她以为的正人君子。 因为截断了疫病的源头,村里所剩无几的病患,很快被朏朏们治愈。 灵泽谷的村民顾不上新水源的不便利,开始张罗庆典,感谢朏朏一家和前来救援的修士们。 若换作以往,解决了灾害,朏朏一家就会立即启程继续游历,但此番他们还得留下来净化洛水,否则此地很快会闹旱灾。 朏朏一家难得接受村民们的感恩招待。 庆典要持续三日,除了流水席,村民还安排了许多当地的竞技游戏,供客人观赏。 这可把一群想在兔子面前出风头的男修激动坏了,不论是舞狮争霸还是摔跤蹴鞠,战况激烈堪比仙门大比。 每场的获胜者都会神色倨傲的来找温绛耳闲聊几句,而其他落败者则灰头土脸地默默干看着。 温绛耳完全不明白这些男人背着她达成了什么共识,她虽然很爱闲聊,但并不喜欢跟图谋不轨的男人闲聊。 只是碍于庆典氛围,温绛耳还是冷漠地应酬几句。 真不知道这群修仙之人脑袋为什么会被世俗的欲望占据。 直到她余光察觉某个隐匿在村民中的目光。 烛荒。 他竟然也潜伏在这场聚会中,不怕被修士们认出来吗? 温绛耳深吸一口气,方才还无所事事的心开始剧烈加速,听不见身旁的男人在对她说什么。 她注意力完全在烛荒身上。 他穿着猎户的着装,朴素的衣衫并不能让他的脸容和身形隐没在村民之中。 平日里内敛羞涩的村里姑娘,此刻很多聚集在烛荒身边,兴高采烈地围着他说些什么。 温绛耳很好奇,是谁给烛荒换上了那身猎服? 村民很少有如此颀长的体格,能找出如此合身的一套衣裳,多半得来回试穿很多套。 那人可真是有耐心的热心肠啊。 温绛耳咬牙切齿地斜眼盯着烛荒,想象他问别的姑娘玩不玩公主驸马的游戏,骗其他姑娘也给他送吃送喝送衣裳。 就像她这只傻兔子两天来所做的那样。 亏她还真以为他逃下凡间就是为了来找她。 她这两天也给烛荒找了两套换洗的衣裳,为什么他不穿? “温姑娘?温姑娘?” “啊?”温绛耳陡然回过神,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修。 “你在看什么?”男修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人群。 那个猎户家少年被许多村民包围着,但因为身高高出一截,男修的视线很快锁定烛荒那张格外醒目的面庞。 没想到温绛耳对他心不在焉,居然是因为被村里的一个绣花枕头吸引了注意。 男修心中愤懑,面上保持微笑,脚尖一转,走过去与那猎户少年打招呼:“小兄弟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怎么都没见你参加庆典竞技?刚巧摔跤赛还在进行中,要不下一轮,咱俩过两招,给大伙助助兴?” 他想让这绣花枕头在温绛耳面前出糗,好让温绛耳把注意力挪回“在场最厉害的男人”身上。 皎尾锋利的目光从温绛耳身上转移到男修身上。 这男修缠着温绛耳喋喋不休,皎尾隐忍许久,没想到他竟然敢主动上前挑衅。 皎尾低头看向周围的村民,“让我过去,好吗?” 一些村民羞涩地向两旁退开,还有几个继续拦住他去路,担忧地提醒:“村里没人参与竞技,都是修士们玩的游戏,小哥别凑这热闹,仔细伤了筋骨。” 皎尾双瞳微转,低头问她:“游戏也能伤筋骨?我可以不小心摔断他的腿脚,也算助兴?” 男修闻言上前一步,拨开那几个拦路的村民,眯眼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有骨气啊小兄弟,当众口出狂言?我同意你不小心了,都可以不小心,看看咱俩谁更不小心一点。” 温绛耳紧张得双手冰凉,显然这男修没认出烛荒。 阿娘告诉过她,烛荒是天界战神。 这游戏规则若是可以不小心,那这男修一不小心可能就要投胎转世了。 她想阻止两人走去摔跤围栏,但烛荒并没有看她一眼,跟随那男修一前一后,与她擦身而过。 围栏刚被关上,男修就被烛荒单手一个过肩摔,砸在地上。 围观的村民们发出一阵惊呼,姑娘们交头接耳,询问这猎户打扮的少年是谁家的孩子。 “唔……呃……”男修忍痛迅速爬起来,颤声怒斥:“你小子耍赖皮?还没说开始呢!” “那就别玩了。”温绛耳担心烛荒引来更多围观:“赖皮的人要被取消资格。” “对不起,我可以重来一次。”烛荒的视线转向人群,落在取消他资格的女孩身上,指名道姓地要求:“温绛耳,你来说开始。” “他认识你?” “这小哥是你们带来的吧?怪不得没见过。” “他也是朏朏吗?” “他是你弟弟吗?” 温绛耳被周围急切的询问淹没,但烛荒的视线仍然跨越人群盯着她,她在混乱中说了声“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男修惨绝人寰地被当成沙包来回摔。 期间男修其实不断尝试动用灵力,但这个邪门的猎户少年压根无视了他所有的反击,打得他护体罡气都碎裂了。 男修连连大喊认输,烛荒没有停手。 直到人群中的温绛耳叫了声“住手”,奄奄一息的男修才重获安宁。 温绛耳转身脚步匆匆,离开了庆典筵席,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 “赢家都可以跟公主说话?” 他的声音和气息打在她后脑勺的发旋,温绛耳深吸一口气,缓慢呼气,尽可能像之前对待每一任得胜者一样淡定面对身后新一任“摔跤王”。 他绕过她,站到她面前,在昏暗的屋内低头观察她表情,“你在挑选新驸马?” 这是什么问题?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驸马”这件事?这不过是她幼年时期常玩的一种游戏。 温绛耳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却被烛荒一手挡住窗栏,轻轻关起来。 屋内恢复昏暗。 温绛耳不安地仰头看他。 他拉开一小截窗子,抬手指向东南边正在应酬村民的温长川,提醒温绛耳:“小舅舅在那里,不要让他看见我。” 温绛耳脸一红,注意歪到他的称呼上,“他是我的小舅舅,哥哥不可以乱称呼噢。” 他看她的眼神像被她刺痛,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以为现在还可以命令我?” 他走进一步,目光冷酷地对她宣布:“野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温绛耳迷茫又紧张地低声问:“哥哥……想做什么?” “不乖。”他回答:“让兔子生气,打断其他驸马的腿。” “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温绛耳别过头,红着脸阻止他古怪的调情,“我不打算找什么其他驸马,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救灾治病,积攒功德,得道升仙,去把皎尾救回家!” 他怒气满满的双瞳陡然收缩,表情从受伤叛逆,迅速转为困惑。 “救……回家……” 他看着她,半晌,哑声问:“兔子记得皎尾?皎尾是谁?” 温绛耳脱口而出:“皎尾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家人,是我的小狗精,我的宝贝女儿,是我最在乎的人。” “你为什么不去找皎尾?” “他们不让我去天庭见他,说是会引发灾厄!”温绛耳眼眶瞬间泛红,眼泪打转:“我得带皎尾回家,我必须活下去,没有时间玩那些傻乎乎的游戏,也没时间满足你的一时兴起!” 烛荒的目光从困惑转为惊愕,逐渐变得有些紧张不安,片刻后,嗓音变得非常温和,“兔子没有抛弃皎尾?兔子也在一直找皎尾?”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71节 “我怎么可能抛弃我的小狗精?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念他。”温绛耳大声强调:“我永远不会抛弃皎尾。” 烛荒试探:“如果因为一些误会,皎尾做一些坏事?” 温绛耳翻了个白眼:“我的小狗精能做什么很坏的事呢?” 烛荒舌尖舔了舔发干的下唇,“难说。” 温绛耳深吸一口气:“不论皎尾做了什么坏事,我都不会跟我的小狗精计较的。” 烛荒:“有纸笔吗?你把这句话写下来,好吗?” 从见面起凶了兔子一路,还骗兔子叫了三十七声哥哥的皎尾紧张不安起来。 -----------------------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状态颓了几天,鸵鸟猫终于复活了,先双更合一补偿一波 第57章 兔子需要所有者! “你要我写什么?”温绛耳还没理解烛荒提出的请求,屋门突然被一个女修推开。 “绛耳!啊!终于找到你了!”刘岳铃神色焦急地冲进屋内,无视了跟温绛耳共处一室的陌生男人,一把抓住温绛耳手腕:“快!快去看看!” 温绛耳收回胳膊:“看什么呀阿铃?我正跟朋友谈事呢,你自己玩会儿。” “哎呀!”刘岳铃急切地催促:“你大姨母出事了!是你娘让我们赶紧分头找你过去!” “什么?!” 温绛耳冲进正堂时,温涂苏被舅舅姨母和阿娘围在圈椅里,四只朏朏在全力渡功德给朏朏大姐。 “娘!怎么回事!” 温绛耳的嗓音让四只朏朏急切收术,停止了复苏大姐的尝试。 此时的温涂苏已经无法接收凡间的功德续命了。 从元神的根源油尽灯枯的朏朏,就像是凡人寿终正寝。 朏朏本没有寿命大限,但这些年混沌阻塞,没有原初功德的供给,外加强行给小朏朏续命,温涂苏的神魂突然崩塌。 此刻的她与上一世的温怜尔一样,只能通过连接无极界的混沌漩涡直接输送的原初功德续命,四只朏朏拼劲全力,都无法将自己的功德渡给大姐。 是温青妩找来了自己的女儿。 因为三界之中,只有温绛耳能够自由通过混沌结界,并且天然不会受到混沌结界内的业火侵蚀。 她想要让女儿去混沌界的边缘打穿一个小孔,让少量功德从无极界涌入人间。 毕竟能让大姐续命的原初功德,比温怜尔需要的要少得多,仅仅是片刻涌出的原初功德,就能让大姐续命数十年,那时候混沌或许就能恢复平衡。 大哥二哥和二姐都不同意让温绛耳冒险进入混沌界。 毕竟这一世的温绛耳还太小,没有与混沌接触的经验,也未必有能力打穿无极界的结界。 这么做可能会让他们同时失去温涂苏和温绛耳。 但温青妩还是坚持找来了女儿。 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让温涂苏这样陨灭,未来女儿记起前世一切,恐怕会留下一生的遗憾。 温青妩自己就是因为被哥哥姐姐“善意地隐瞒”,才犯下大错。 如今大姐危在旦夕,她必须坦白一切,让女儿自己做出选择。 得知真相后,温绛耳陷入惊愕与迷茫。 有太多疑惑想问清楚。 如果阿娘知道她在成年后注定会随时死亡,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生下她? 如果所有朏朏都知道她是个“功德无底洞”,为什么还要牺牲自己的寿命,让她苟延残喘的活着? 为什么要让她背负间接害死亲人的痛苦? 痛苦和不解冲得她头晕脑胀。 沉默许久。 温绛耳什么都没问。 只是神色坚定地问阿娘:“混沌界的入口在哪里?进去之后,我要用什么术法击穿无极界的结界?” 她当然会全力以赴救回姨母,没有其他选择。 此刻,温涂苏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只是识神尚未离体。 朏朏们紧急传授击穿无极结界的法咒。 九个时辰之后,温涂苏就会识神离体,彻底陨灭。 时间紧迫,温绛耳没能从大朏朏们口中了解更多关于混沌界的状况,因为其他朏朏也没进去过。 三界之中,只有温绛耳能与混沌界沟通,进入后,会天然隔绝业火。 而其他人,就算冲破结界进入混沌界,也会被业火灼烧,甚至瞬间熔化。 温绛耳能在两界安全穿梭,但大朏朏们还是再三叮嘱——必须绕开混沌漩涡,那里尚未恢复平衡,或许会有未知的危险。 温绛耳急切地点头,她压根不知道混沌漩涡在哪里,其他人也不知道,时间紧迫,她只能进去之后自己摸索。 四只朏朏合力摆阵,在虚空中打开了混沌界的入口。 温绛耳一跃而入。 这过程没有半分犹豫,虚空突然撕裂,兔子瞬间没了。 躲在窗外暗中观察的皎尾都惊呆了。 担心被大朏朏们抓回天庭,皎尾本想等温绛耳出来之后再问清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兔子直接在他的注视中消失了。 大朏朏们正在混沌入口外护法。 冷不丁一个矫健身形就从窗外窜进来,一跃冲向半空中撕裂的入口,“啪”的一声撞在结界上,被弹飞出去,掀翻了桌椅。 朏朏们吓得急忙起身迎敌,定睛一看,温青妩皱眉惊呼:“皎尾?!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下界的?!” 皎尾蔫头耷脑从桌椅的废墟中站起身,拍了拍裤腿,模仿村民浓重的乡音方言,垂死挣扎:“你认错人了吧?恩额是村里杀猪滴。” 几只大朏朏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条小恶龙了。 要说九年没见过面的温绛耳认不出这龙,倒是正常。 其他朏朏们几乎每个月都轮流上天庭照顾他,这小恶龙居然还想伪装成村民。 皎尾心里也很没底。 他本想凭借自己惊人的速度,逃脱朏朏们的视线捕捉,直接追随兔子跳进那个入口。 没想到这入口结界跟南天门的差不多坚固,把他弹飞回来了。 这下子逃不掉了。 只能学一学当地方言,死马当活马医。 但看周围朏朏们阴沉的眼神,死马怕是要死透了。 - 温绛耳的想象中,混沌界大概就是无边的黑暗、虚无。 进入后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像是踏入了凡间某一片陌生的土地,但周围的景色时不时会变幻。 时而看见孩童们在嬉闹玩耍,时而看见小贩在街道叫卖,时而看见大雪天里冻得逐渐僵硬的乞丐,时而处于刀剑相向的兵马之中。 温绛耳完全摸不着头脑,起初她一路狂奔,想要穿越这些幻象,找到无极结界的边缘,但很快她想起娘亲让她一定要避开混沌漩涡。 担心自己误入陷阱,她被迫停下脚步,想从周围混乱变换的幻象中,找到控制混沌界的方法。 可她用尽毕生所学,都没能让周围景象产生任何变化。 转身看向周围,她还能看见远处那个散发刺目白光的混沌入口。 她想要冲回去,问问家人这是怎么回事,但想起家人们也没有进入混沌界的经验,来回也只是浪费时间。 努力保持镇定,四面八方的走动,探寻,温绛耳愈发焦虑。 进入混沌界之后,时间感仿佛突然消失,她无法感知过了多久,而她的姨母已经不能再等了。 这些年,大朏朏们给她讲述过有关混沌的知识。 温绛耳知道,朏朏与烛龙的终极职责,就是维持混沌平衡。 这一切本该离她这种小朏朏十分遥远,此刻她却进入了这个陌生的领域。 因为失衡的混沌漩涡堵住了朏朏们的活路。 若换作其他生灵,踏入混沌的瞬间就会被业火吞噬,只有温绛耳能幸免。 温绛耳并没有因为混沌界对她独一无二的接纳而感到熟悉和感恩。 她心底其实压抑着许多怨愤,她现在知道是这个领域里的某些力量害得她随时可能死亡。 就是这该死的混沌漩涡,逼得她这些年四处奔波求生。 大朏朏们讲过关于朏朏天尊的故事。 为了阻止混沌界的阴面业力随怨灵入世,那位最强朏朏,名叫温怜尔,她把三界大战中受难的冤魂全都封锁在混沌之内。 她想凭一己之力逐一渡化,以免业力轮回去折磨凡间无辜的幸存者,那会像滚雪球一样积累更多阴面业力,引发灭世灾厄。 但她失败了,她的功德压根无法抵消数千年的三界大战,无法进入轮回的阴面业力反而阻塞了她原初功德的源头,让她遭到业火反噬。 可即便在痛苦中数次陨灭,温怜尔还是选择守护无辜生灵,并没有放任混沌怨灵进入轮回作恶。 温绛耳对那个最强朏朏的牺牲并没有太大感触。 她不明白温怜尔为什么要为了不认识的人牺牲自己,这甚至导致了整个朏朏族地缓慢衰亡。 该死的混沌漩涡,该死的混沌怨灵,该死的温怜尔。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72节 温绛耳满心怨愤,迷茫地在不断变幻的幻象中狂奔,却丝毫看不到类似结界的迹象。 大姨母都快死了…… 温绛耳咬着下唇,心急如焚,最终崩溃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哑声咒骂:“废物兔子!” 刹那间,周围幻象里的人们,男女老幼,像是被惊扰般“活过来”,同时转头看向温绛耳。 温绛耳被吓得一激灵,头皮发麻,一阵耳鸣。 她没想到幻象中的人群能看见她。 “第一次看见如此愤怒的小朏朏。”一个路边小贩模样的男人居然对着她说话,面无表情,语调平缓。 温绛耳目瞪口呆,视线缓缓转动,看向周围其他人。 这些人难道不是幻象?那为什么她可以穿过他们的身体? 刚才奔跑那么久,都没一个人搭理她,此刻居然所有人都突然同时看向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随着温绛耳的视线转动,前方一个抱孩子的妇女对她说:“许久不见,本以为再没机会看见你了。” 温绛耳惊得张开了嘴。 女人的神色语调跟刚才那小贩完全一致,太过诡异。 紧接着,妇女怀中的幼儿也开口说话,同样毫无情绪起伏的语气:“你能听见我说话?看来,这一世不如前世美满,小朏朏也能与阴面共振了。” 好一会儿,温绛耳才找回自己的嗓音,颤声开口:“你……你们是混沌怨灵吗?这里是混沌漩涡?” 西北方向,一个中年男人对她说:“我不是怨灵,如果用你可理解的称呼,我是天道的阴面化身,上一世,你无法感知我的存在,对于你而言,我们是初见。” “天道?”温绛耳略微平静下来,如果它真是天道,至少不会无缘无故直接杀掉她。 “您是……故意把我困在这片幻境里吗?”温绛耳尽可能不表露怨气,神色恭敬地询问:“我的姨母功德耗竭,我需要抵达无极结界,释放一点点的原初功德,救我姨母性命,您能不能行行好,放我过去?” 那幻象中的男人回答:“你现在的修为甚至无法驱散业障了。不,小朏朏,我没有困住你,你没了记忆,自然需要花些时间才能了解混沌界。我可以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但你最好知晓,以你现在的修为,不可能击穿无极结界。” 温绛耳心头一紧,带着哭腔求解:“那怎么办?天道大人,我的大姨母是最最好心的朏朏!求求您不要让她死掉!” 幻象里的所有人被她激烈的情绪共振,突然齐声开口对她说:“天道不会对你的姨母做任何事,万果皆有因。” 温绛耳下意识后退一步,视线惊愕地在这群同时开口说同样话的人群中游移,想确定谁是天道的真身。 “什么因?”温绛耳带了点质问的语气:“我姨母从来没有作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果?” 所有人齐声回答:“二元对立是你们特有的规则,天道没有善恶之分,因果也无好坏之分,旁人造就的前因,可能会无常应在你所认为的无辜之人命中。” 温绛耳皱眉努力领会这句话,吃惊地问:“您是说坏人作恶,有可能会导致无辜的好人受罪?这是什么道理?这也太不公平了!” 人群齐声回答:“你还是那个小朏朏,你需要公平,需要分善恶对错,需要守护无辜。” 温绛耳意识到这个“天道”似乎把她当成了几千年前的那个最强朏朏温怜尔,她没时间解释,只是急着争辩:“分辨善恶对错难道还有错吗?” 所谓的阴面天道,该不会是罪恶的化身吧? 人群齐声回应:“生灵万物本为一体。好比肉身一体,无法直接剜去受损部位,而不伤及整体。受难的怨灵也是你们的一部分——伤口一旦造成,就需要你们看见它,照料它,它才有可能愈合,你无法抛弃一部分的自己,去守护你认为的‘无辜’。” 温绛耳困惑地反驳:“那么您想要什么结果呢?天道大人,因为战争导致一些无辜的灵魂遭受摧残,您就要惩罚所有无辜的人一起陪葬吗?” 人群齐声对她说:“为什么认为释放业力一定会导致整体的消亡?阴面业力所释放的力量未必会吞噬众生,多数时候,它是一种警醒,警醒你们做出改变。” 温绛耳沉默了许久,皱眉摇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究竟想要我怎么做?” 人群面无表情地齐声道:“你若仍旧执着于守护无辜生灵,就不要选择拯救他们。” “选择相信他们。” “他们是天地穷举之中脱颖而出的万物灵长,他们无数次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归为整体,推翻一切过剩势能,抵达更高一层的平衡。” “他们即我,我即天道,天道即众生。万物与我为一,顺势而为,无往不利。” 良久的沉默。 温绛耳第一次用真正谦恭地态度回应:“我好像有点理解您的意思了,您是想要我释放那些无法渡化的怨灵?” 天道回应:“如何理解,在你,如何选择,也在你。” “我明白了。”温绛耳迫不及待:“您可以送我去封印怨灵的地方吗?我会渡亡咒,不需要修为也可以指引亡魂进入轮回。” 天道:“如你所愿。” 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温绛耳漂浮在漆黑无边的虚空之中。 感觉到正前方隐约有类似心跳节奏的脉动,但黑暗中什么都不可见。 一股难以言喻地压迫感让人遍体生寒,呼吸困难。 隐约感觉到,前方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巨兽。 “天道?”温绛耳小声向周围呼唤:“您还在吗?这里好像没有怨灵?” 没有回应。 绝对的寂静与黑暗。 温绛耳愈发心慌。 没时间耽搁,不知道一次引魂咒能不能为所有怨灵引路,也不知道释放所有怨灵要耗时多久,不论如何,先试试再说。 一片黑暗中,温绛耳双手结印,低声念诵咒法。 最后一个音节迸出的一刹那,一股骇人的气流迎面袭来,眼前爆发出刺目的蓝光—— 万鬼哭号,震耳欲聋! - “我宁可相信你是村里杀猪的村民,也不信烛沧会因为看你可怜,放你下界玩几天。”温长川冷酷拆穿皎尾的谎言。 皎尾耸耸肩:“你相信哪个都可以,现在我是村民,放我出去杀猪好吗?” “我们打算先打烂你的屁股再放你去杀猪。” “如果烛沧没有放行,这小子到底怎么穿过南天门的呢?”大哥实在费解。 圈椅里接受审讯的皎尾陡然睁大眼睛,石珀色双瞳收成竖线,转瞬消失在众人视野。 “砰”地一声闷响,撞在混沌入口结界的皎尾又被弹飞,撞在墙上,滑坐在地。 “你别乱跑!”温青妩警告:“那里面只有绛耳能待,你真撞进去要被烤熟的。” 皎尾挣扎着站起身,神色惊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对周围所有的朏朏发出激烈震波:“兔子在哭!兔子危险!兔子要所有者抱抱!” ----------------------- 作者有话说:最后一句是小狗精自己想要的叭。 - 哎哟妈呀,混沌副本我以为会很顺畅,结果居然在写小兔子跟天道交流那段卡住了,总算给我理顺了,下章明晚更新[捂脸笑哭] 第58章 他不是烛荒,是兔子的小…… 超度亡魂是所有朏朏与生俱来的天赋,无需消耗灵力。 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先用引魂咒牵动灵魂向生的本能,而后用渡亡咒开启轮回之道,灵魂会跟随引魂咒的指引流向轮回入口。 四处行善救灾这些年,温绛耳亲手超度的灵魂也有数十个,自问熟门熟路。 所以在催动引魂咒时,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黑暗骤然被青蓝色的光亮撕裂,悬浮在几丈之外。 由无数扭曲哀嚎的面孔组成的青色狰狞的肉团,骤然显现在温绛耳面前。 它的外形像一颗巨大的圆形心脏,有节奏地起伏脉动,足有三层塔楼的高度,外层无数扭曲的面容争相挤出来嘶吼。 温绛耳根本来不及被这骇人的景象惊吓,她的引魂咒并没有能牵引这个巨大的怨灵漩涡开启向生之路,反而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锁定,拖向那个巨大的肉球漩涡。 现在已经不需要分辨了,她一下子就猜到,眼前这个巨型肉球,就是大朏朏们口中的“混沌漩涡”。 朏朏们居然不知道被封印的怨灵,就是形成混沌漩涡的本体。 温绛耳请求天道把她送来封印怨灵的地方,天道就这么把她丢来了混沌漩涡面前。 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腕间青光一闪,逆风飞遁之术瞬间催动。 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拽向蛛网的飞蛾,用尽全力扇动翅膀制造反向的气流。 周身的灵力像水流一样倾泻而出,全都化作逆风推力,她的身体还是一点一点被引力拉向肉团中央的青色漩涡。 那肉团漩涡就在前方,一只由无数瞳孔组成的巨眼形成的漩涡,她的身体无法抗拒地滑向巨瞳。 惊恐,无措,疯狂挣扎。 越是接近漩涡,业火的烈度激增,温绛耳所拥有的天然罡气竟然被烧得稀薄。 面部像是处在火焰的边缘,皮肤开始刺痛。 鼻腔里被灌进大量难以形容气味的气体,像风暴一样砸进肺里。 惊骇让她顾不上疼痛与窒息,濒死的感知激发出她自己都没想象过的力量。 若此刻被漩涡锁定的是五只大朏朏,他们必定会被瞬间吞没。 温绛耳却无意识地在抓取混沌界的阴面能量,抵抗漩涡的巨大引力撕扯。 上一世的温怜尔完全无法利用阴面能量。 她的心全然光明,一生经历过的怨恨,都不足以达到与混沌阴面共振的烈度。 温绛耳却可以。 三岁与母亲分别,她尚且不懂得怨恨命运。 被继父继母伤害,她只是学会自惭形秽,体验到被天地抛弃的孤独。 流落深山后,在饥饿的绝境中,她有了皎尾,那个能在孤独中与她相依为命的小怪兽。 之后有了掌柜的,有了赵衍哥哥,小黑鸟和阿娘也回到身边。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73节 这些人让她一点一点相信,她还是个可爱的兔子,她也值得被爱。 可她又失去了皎尾。 她终于感受到了激烈的怨恨。 兔子不再保持可爱。 十三岁那年的她,想以一种惹人厌的模样生活。 想让所有人知道她不好惹,让命运不敢再欺负她,不敢再夺走她最爱的人。 可偏偏死亡如影随形,她不得不踏上长达九年的行善之路。 压抑的,愤恨的,虚伪的,九年生活。 如今的小兔子和上一世纯粹的温怜尔不一样,她能与天道的阴面沟通,终于理解了阴面业力存在的意义。 却也失去了抵抗混沌漩涡引力的,那个纯粹善良的灵魂。 无数怨灵震颤的情绪与记忆在啃食着温绛耳的灵魂,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咧嘴,发出与周围无数怨灵相似的愤怒吼叫。 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剥离,快要被无数怨恨侵占灵魂,身体开始脱离控制。 她的抵抗之力在消退,仅剩的一丝理智帮不上任何忙,只能让她更加绝望。 肺部灌满风暴,发不出声音,眼睛在流泪,皮肤的刺痛再深入骨髓。 她救不了姨母了。 一个废物小兔子,害得全族的兔子为她奔波九年,最后搭上了姨母和她自己的性命。 放她进入混沌界的阿娘要怎么活下去? 阿娘会好难过好愧疚。 都是她那没用兔子宝宝害的。 最后一丝意识快要消失的一刻,有什么东西拦腰卷住了她,在把她往后拖。 巨痛。 前方的引力已经快把她撕裂了,往后拖的力量几乎要把她整个拦腰扯断。 似乎是发现了她快要折断的身体,身后的拖力停滞了一瞬,有更多冰凉的东西卷住了她。 从脑袋、脖子、肩膀,到腰腿,几乎将她整个人卷起来,再次向后用力一扯! 混沌漩涡的锁定骤然崩断,卷住她的东西将她甩向反方向的虚空。 温绛耳一瞬间恢复清醒,在半空中稳住身形,下意识搜寻四周,猜想是那个天道救她脱困。 她不能就这么离开,她得问天道有什么办法超度这些怨灵,姨母还在等着她。 可周围没有众生幻化的幻象,没有天道来拯救她。 远远的,她只能看见青色的巨型混沌漩涡旁,漂浮着一个银白色身影,有些熟悉的修长身形,但身后扬着一条长长的银白色尾巴,身上似乎没有衣服,像是覆盖着大量银色鳞甲。 温绛耳闭起眼睛用力甩甩脑袋,睁开眼,动用朏朏族特殊的视觉与听觉去感知那身影。 似乎是个高大劲瘦的男人,身上还残留着几块没被业火烧毁的焦黑布料。 他裸露的肌肤上覆盖着银白色的鳞片,在业火中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胸口的鳞片不断被灼烧泛黄,又恢复银白,但四肢手脚上的鳞片已经开始焦黄,不再自愈,残存的力量在保护他的头颅、躯干与内脏。 “烛荒?烛荒哥哥!”温绛耳终于透过鳞片下的轮廓认出了那个人:“你怎么进来了!我娘说只有我能进入混沌界,其他人进来会被业火烧死的!” 烛荒一动不动,似乎陷入昏迷,漂浮在那个巨大肉团旁边。 她急忙催动逆风遁,想要飞过去拉烛荒远离漩涡。 她好不容易逼近,烛荒陡然睁开眼,一双金瞳锁定她位置,用最后力气扬起背后的长尾,再次卷住她的腰,将兔子远远甩飞。 温绛耳被巨力推向混沌出口,天旋地转,突然感知到一段久违的震波—— “往那边飞。” 烛龙无法在混沌界发出声音,他只能用震波给小兔子指引逃生的路。 温绛耳的心脏猛然收缩,一瞬间无法呼吸。 看见烛荒那一刻,她感动又担忧。 听见震波这一刻,感觉心脏被硬生生扯出胸膛撕碎了。 这些天的所有回忆,一瞬间涌上心头—— “有人,踢我,温绛耳。” “可以抓,温绛耳,我的,跑不掉,坏兔子。” “驸马将军都扮过,是么?真幸运。离开我,兔子又有驸马,很多很多,记不清了,是吗?” “这次下凡是有什么急事吗大哥哥?” “找你。” “有多辛苦?而兔子,不在金鳞山,怕被找到?” “你是天庭布告上的那个通缉犯!” “我只是骗了一道通行令,来这里,找你。” “兔子没有抛弃皎尾?兔子也在一直找皎尾?” “不论皎尾做了什么坏事,我都不会跟我的小狗精计较的。” “有纸笔吗?你把这句话写下来,好吗?” …… 视线被汹涌的泪水淹没,温绛耳近乎癫狂地挥动四肢,拼命飞向那个人。 这些天,他和她说了这么这么这么多话,全都是他独有的表达方式,哪怕蒙住眼睛,她也该认出来了。 这只兔子把她日思夜想了九年的小狗精,认成了烛荒。 这只兔子双眼赤红,愚蠢地朝混沌漩涡的方向飞过去。 这只兔子想要像小时候那样,用保护的姿态卷住小怪兽,不让他害怕,不让他被业火灼烧。 周围突然出现幻象。 是千年前的温怜尔在燃烧灵力,试图渡化怨灵,让它们放下执念,干干净净投入轮回。 只要抛下沉重的包袱,就再也没有痛苦和思念,何乐而不为?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从阴面业力中解脱出来呢? 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只兔子,连小狗精的一片指甲盖都不可能抛下! 刹那间,刺目的白光在温绛耳周身爆发,与混沌漩涡发出的青光相撞,纠缠。 最终交融在一起,发出频率一致的脉动。 混沌旋涡中,无数怨灵停止了哭号。 数千年不肯消散的执念,在这一刻,通过朏朏的共振,连接了轮回之道。 所有的委屈不甘怨恨嗔怒…… 被看见,被接纳,被理解,被允许。 漩涡中的灵魂携带着数千年不舍抛下的执念业力,安静地涌入各自的轮回之路,继续各自下一世的修行。 混沌阴面的青光逐渐消失。 黑暗的虚空中,只剩下朏朏温暖的白光包裹着烛龙濒临熄灭的金光,飞速涌向混沌出口。 “说话,皎尾,兔子好想知道小狗精怎么逃来人间的噢。” “兔子想让小狗精扮驸马,以后都让小狗精扮驸马,好不好?” “跟兔子说话,皎尾,我们出去再睡,好吗?醒醒,求你了……” ----------------------- 作者有话说:兔子会把这些话写在纸上签字画押吗 第59章 重伤的小狗精依旧放不下…… 数千年无法解决的混沌漩涡,被温绛耳误打误撞消解了。 从无极界流经混沌,最终涌入人间的功德,一瞬间让大朏朏们活力充沛到仿佛重获新生。 就连没了心跳的大姐也一睁眼就直接站了起来,问大家发生了什么事。 好消息是混沌漩涡彻底消散了。 坏消息是皎尾重伤。 五只大朏朏刚充沛起来的功德几乎全都用来紧急治疗皎尾。 一连几日,小龙还是昏迷不醒,哥哥姐姐们让温青妩带着钦赐通行令,一路飞上烛龙殿,把六条烛龙全都拉下凡间救小龙。 刚好烛沧原本就在找自家逃跑的狗崽子,本想着见面先揍一顿再说,一看到儿子的伤势程度,也就消气了。 温青妩从前每个好几十年才能见到烛龙齐聚一堂。 但其实场面并不算震撼人心,烛龙族只是身形普遍高大这一特征比较醒目,性格其实都很内敛。 多数时候,龙龙喜欢找没人的高处窝着,默不吭声的俯瞰来往的生灵。 话少。 检查完伤势后,几条龙只有这几句交谈—— “脑袋?” “还好。”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74节 “脖子?” “不太行。” “两侧幼麟还没蜕换,抵不住业火。” “那怎么没翘壳?” “兔子们帮他治疗了。” “这个不能治,必须蜕了换鳞。” “兔子们想杀了他。” “兔子们只是觉得他们很行。” “兔子们不知道这些。” “兔子们说龙不关心。” “他们修复翘壳的鳞,他们要杀掉这个小龙,是兔子不关心龙。” 在一旁急切偷听龙族交谈的兔子们气炸了。 温长川跳出来为兔子们辩解:“如果这条小龙有个三长两短,在座的所有龙君都得陪葬。” 烛龙们立即停止寻找兔子处理伤势的失误把柄,开始认真更严谨的检查。 最终,烛沧给出了结论——死不了,但是龙鳞损毁严重,自愈过程会疼。 烛龙这种钝感顶天的物种,居然强调过程会“疼”,那得多疼? 几只大朏朏脸都吓白了。 一群兔子伤心欲绝的围着小龙崽子想办法,尽可能减轻愈合过程中的极端痛苦。 但烛沧很快给出了简单的解决计策。 每当皎尾快要苏醒,烛沧就会挥出一道震波,把儿子给原地击晕。 只要不醒过来,疼痛就还算可以忍受。 这样的家长在大朏朏眼里简直该拉去南天门砍头一百次。 但由于朏朏们只能帮助小龙愈合受损鳞片,不能帮助小龙脱落死亡的鳞片,过程的痛苦确实没有办法避免,只能看着烛沧一次次手动让皎尾入眠。 “你怎么总扇他脑袋?可不能把孩子扇傻了呀……”温青妩心疼地摸摸皎尾的脑袋。 烛沧面无表情:“不然扇哪里?屁股扇没了他都未必能昏迷。” 兔子们只好认了。 把皎尾扇晕已经够残忍的了。 更残忍的是半个月后。 皎尾四肢开始长出新鳞,证明身体恢复了一些元气。 几条龙开始轮流帮小龙拔除后脊到脖子两侧的幼鳞。 这些鳞片已经死了,本来能自然脱落,由于此前朏朏的拼命治疗,鳞片必须手动拔除。 四肢那些凋零的鳞片脱落时并没有出血,拔幼鳞那场面可就超出兔子的承受能力了。 已经哭得没气儿了的温绛耳安静了半个多月,这时候终于是疯了。 护着小狗精不让拔了,温绛耳要想其他方法蜕鳞。 大龙们面面相觑。 “不可能自然脱落了,你们把死鳞重新连上了鳞鞘。”一条龙分析原因。 另一条龙给出解决问题的额外选项:“除非你们把他丢进三昧真火,烤上七七四十九日,就能达到业火灼烧的成效,让死鳞再次自然脱落。” 无奈,因为无法忍受大龙们粗暴的拔鳞片,温绛耳咬牙心一横,亲手给皎尾清理死鳞。 这些幼鳞看着枯黄,实际上非常坚固。 用夹子镊子都不可能拔出来,得手劲大的徒手拔。 大龙们可以化出半兽的坚硬龙爪,非常适合拔鳞。 而温绛耳就算化出兽爪,也是软绵绵的肉垫。 她坚持要亲手处理伤口。 拔了一上午,皎尾的血已经跟她手指上割伤的血汇在一起,染红了床单,可把大兔子们心疼坏了,可温绛耳说什么也不肯轮换。 一群朏朏就这么围在床榻边,一会儿帮小狗精止血,一会儿帮小兔子愈合双手。 三天过后,皎尾浑身的死鳞被温绛耳小心翼翼全部清理干净。 筋脉的阻塞终于清除,皎尾自愈变快,醒来的次数也变多了。 几条龙要不眠不休,轮流守着扇小龙脑袋。 烛沧扇得尤为起劲,很难分辨她是担心儿子受苦,还是报复儿子骗通行令逃下凡。 这么扇下去,真得扇傻了不可。 朏朏大姐认为可以让皎尾自然苏醒,让朏朏用法力缓解疼痛。 烛龙们很少反抗朏朏们的要求。 更何况现在疼的是小龙不是他们,所以他们只是提醒了一句“很难完全缓解疼痛”,就没有继续劝阻了。 当天傍晚酉时初刻,皎尾又开始迷迷糊糊地深吸气,逐渐恢复意识。 这次没被立即扇晕。 还没等睁开眼睛,皎尾平静地睡颜就开始变得痛苦,眉头紧皱。 他开始缓慢摇晃脑袋,额头上冒出细汗,很快蔓延到满脸汗珠。 大小朏朏此刻已经围绕在床边,一起施展渡厄安梦诀。 若换作凡人病患,再重的伤势也该毫无知觉了。 但皎尾不是凡人,凡人在进入混沌界的一瞬间就会化为灰飞,伤势也够凡人死伤千百回,朏朏的安抚不过杯水车薪。 察觉到皎尾短短片刻汗如雨下,大姐赶忙招呼:“他醒了就把甘霖珠喂下去试试!” 不等旁人回应,温绛耳转身就冲去取灵珠。 皎尾神色惊慌地睁开眼,眼前模糊地闪过温青妩和温涂苏的脸,“嗯……嗯!” 温青妩往前一栽,差点压在皎尾伤口上,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才没压上去。 但皎尾一只手抠住了她腰带,硬把她往下拽。 这条小龙急着想要阿娘救救他,给他呼呼伤口,但由于疼痛过度,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力道的感知。 “别拉别拉!”几只朏朏一拥而上拉住温青妩的身体:“松手快!宝贝乖!松手松手,压着伤口就更疼了!” “嗯!嗯!”皎尾用力闭起眼睛,牙齿咬得咯咯响,躯体缓慢扭动,想找到个减轻痛苦的姿态,但很快疼得不敢动了,一咧嘴就哭了起来。 大朏朏们心都揪成一团。 温绛耳迅速用咒法打开寒坤鼎,取出灵珠,冲回来就扑到床边,哆嗦着手塞进皎尾嘴里。 但皎尾的牙齿咬得很紧,根本塞不进去。 “张嘴!”她忍住泪水,颤声恳求:“快,把嘴张开,吃下去可能会好一点……” 慢半拍的,号啕大哭中的小龙分辨出了兔子的嗓音。 皎尾抽抽噎噎地睁开眼,就看见温绛耳红着眼睛注视他。 在朏朏们和外围烛龙们的注视下,这条小龙悲痛欲绝的表情,突然逐渐冷静下来。 皎尾张嘴,把温绛耳喂的灵珠吞下去了。 然后也没有继续大哭,很安静,但是浑身依旧汗如雨下。 “怎么样?”温绛耳颤手抚摸他脑袋:“好点了吗?” 皎尾嘴唇动了动,嘶哑的喉咙没能发出声音,他吞咽了几次,再张嘴,终于发出低沉的嗓音:“哥哥不疼,兔子不哭。” 温绛耳:? 事已至此,这个小狗精居然还敢自称哥哥。 他似乎没料到身份已经暴露。 这些天因为伤心过度,温绛耳一时没细琢磨过,皎尾为什么要顺着她的猜测伪装成烛荒。 这个小狗精难道不知道她有多思念他吗? 不对,她明明亲口告诉他,她有多想要去天庭把皎尾带回家。 而这个坏小狗精伤成这样,醒过来的第一反应还是伪装成烛荒。 这个小狗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们喂的是什么?”几条向来淡定的烛龙都惊呆了。 居然能让业火灼烧了三刻的伤势立即不疼?三界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药。 这几千年来,烛龙们为了解决混沌漩涡的难题,也曾尝试破结界而入。 但都是一进去就被烧得逃了出来,那真是比死还难以忍受。 混沌结界只有天道选中的使者能得到天然保护。 为了避免能够靠蛮力突破结界的烛龙强行干涉轮回,天道本就针对烛龙族加强了业火的烈度。 也不知这屁大的小龙是怎么从混沌深处捞出的兔子,居然能硬扛了三刻。 现在只是吃了一颗灵珠,就不疼了吗? 兔子们瞒着他们藏了什么奇药? 为什么没给他们用过? 兔子是不是不喜欢他们了? 有了小龙忘了大龙。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75节 第60章 太天真了,兔子,其实烛…… 接下来几天,大朏朏和大龙们才搞清楚状况。 皎尾并没有因为吞下灵珠缓解疼痛,而是只要温绛耳在场,他就会摆出一副深沉硬汉龙的样子,仿佛只是擦破了点皮,根本不疼,甚至莫名其妙以“哥哥”自称。 但是,只要温绛耳被换去睡觉,皎尾就会疼得辗转反侧,用震波对所有人咆哮:“所有者难受!” 百忙之中还不忘乘机跟大兔子们告状,尝试让大兔子们训斥惩罚烛沧,来让自己好受一些。 为此,烛沧多次询问要不要把这小子继续扇晕了缓解痛苦,她看似平静的表情,和眼里燃烧的期待互相背叛。 看起来不像是为了给儿子缓解痛苦,单纯是想找机会扇他丫的。 朏朏们一开始也犹豫过,但发现清醒后的皎尾伤势恢复速度快得多,长痛不如短痛,看他能撑得住干脆就不扇晕了。 反正撑不住的时候把小兔子叫过来,小狗精就会突然又有了默不吭声的意志力。 还挺奇怪的,温青妩记得这条小烛龙幼年时其实是个挺“娇气”的崽。 被人踩了一脚尾巴都会气鼓鼓地卷成一团,用震波骂骂咧咧很久,而且会借机要求多喂奶和鸡腿。 真没想到这一次在受到这种程度的重伤后,大部分时间他都很淡定。 主要是大部分时间都是温绛耳在床边照料。 “烛荒哥哥”哪怕疼得生不如死了,表情管理还是到位的。 这种克制极端消耗意志力,皎尾会反复故作关心的劝小兔子去休息,他一个人待着没关系。 但温绛耳只要不是累得快晕过去,都是死活要留在他身边照顾,硬生生把娇气的皎尾憋成了从古至今最坚强的烛龙。 半个月过后,业火灼烧的内伤终于基本痊愈,那种难以言喻弥散性的剧痛总算平息。 新鳞也从鳞鞘里冒出了尖尖,皎尾只感觉后脊到脖子痒痒的,日子不再煎熬了。 一个多月来伤心欲绝却保持耐心温柔的小兔子,也终于开始兴师问罪了。 她很有耐心的引导小狗精自己坦白从宽,“为什么烛荒哥哥在混沌漩涡旁叫我逃跑的时候,发出的震波跟我家小狗精一模一样呢?” 屏风后,小八仙桌旁,正在闲聊的大朏朏们立即竖起了耳朵。 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皎尾在小兔子面前自称烛荒哥哥。 半个多月来,每天都在享受兔子温柔安抚的皎尾突然警觉。 沉默许久。 皎尾还是继续走上犯罪之路,“什么震波?”脸不红心不跳地沉声反问:“哥哥没跟兔子说话,幻觉。兔子受惊吓。” “噢?是吗?”兔子非常不满意地与他对视,再次尝试让他自己认罪:“还有一件事很奇怪,为什么阿娘他们都叫你皎尾?” 皎尾面无表情与她对视。 多少是真有点前世战神烛荒的气势的。 要么说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呢。 坦然自若的对视之后,皎尾转头看向一桌正在偷听八卦的大兔子们,平静地询问:“是很奇怪。你们为什么叫我皎尾?” 众朏朏:“……” “你这小狗精玩上瘾了是吗!”温绛耳终于忍不住委屈,控诉小狗精:“还不承认!兔子没认出你是因为你长高太多了!你为什么还要假装是烛荒?你想惩罚我吗?明明知道我有多想你!” 众朏朏迫不及待竖起耳朵。 好想知道皎尾到底想干什么,居然为了假扮烛荒,硬生生清醒着扛过了业火灼烧的重伤恢复期。 屋里一片安静,只有温绛耳急切地喘息声。 皎尾神色严肃,平静与她对视。 喘息中的温绛耳突然有种避开对视的冲动。 很奇怪,明明小狗精说谎戏弄她,她却不敢跟他长时间对视,耳朵在发烫。 之前以为他是烛荒,她可以有这样羞涩的反应,为什么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男孩是她的皎尾之后,她还是无法承受这样的对视? 这让她一阵激烈的心虚,某种让她感到龌龊的模糊念头在浮现出来。 她努力压着那份清醒,强迫自己继续保持单纯的困惑,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极度恐惧被他抓到她在为什么真相而心虚。 终于,他对她发出了久违的震波—— “所有者喜欢兔子注视烛荒的眼睛,所有者也要被兔子那样注视。从今开始,这个眼睛属于皎尾哥哥,以后皆如是。” 屋里一下子更安静了。 因为温绛耳也屏住了呼吸。 他依旧看着她,眼神变得有些疑惑,伸手捏住她两腮,迫使她张开嘴,“兔子脸红了。” 温绛耳感到眩晕,震惊地看着他,又尴尬又羞耻。 他困惑地催促:“为什么不喘气?生气了?” 温绛耳长长吸进一口气,双手抓住他手腕,把自己的下颌挣脱出来,转身欲跑。 她想出门狠狠喘息片刻,却被皎尾反手抓住手腕,无处可躲。 “生气也不可以走掉。”他用警告地神色对她撒娇:“不论小狗精做了什么坏事,兔子都不会跟他计较。这是温绛耳亲口承诺。” “那才不是承诺。”温绛耳小声反驳。 这家伙现在撒娇的语气里一点从前的小奶音都没了,低沉得像闷雷在她心口隆隆。 他仍然握着她手腕,缓缓贴向他右肩锁骨的位置,命令兔子:“继续挠痒,兔子的宝贝小狗精难受。” 温绛耳真的快要当场昏迷了。 这两天其实她本来就有在帮他挠痒,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说完刚才的“宣告”后,触摸他锁骨变得简直烫手。 她近乎恳求地让他先松手,转身深一脚浅一脚晕乎乎地跑出了卧房。 一群吃瓜吃得心满意足的大朏朏们也款款走去正堂,用意味不明的笑眼注视自家情窦初开的小闺女。 毕竟这两个孩子前世就是三界皆知的神仙眷侣,兔子们心里也早料到孩子们长大后会再次相恋。 原本还以为这俩孩子性格晚熟,好歹要等几十岁才动那方面心思,没想到啊,啧啧。 事发突然,长辈们才意识到从前这方面的教导太少了,导致小兔子为自己的心动感到不知所措。 于是接下来,大兔子们围着小兔子,开始讲述一些青梅竹马终成眷侣的凡间故事,好让小兔子坦然面对心中的情愫。 然而,温绛耳幼年时的认知和此刻发生的一切正在心里激烈冲突。 终于,还是在极度困惑中,对家长们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皎尾怎么长大后真的像是个男孩子了?他真的是男孩吗?可是我记得小时候给继母儿子换尿布的时候会有一个小小的唧唧呀?皎尾明明没有唧唧,小时候没有,这样算是正常男孩吗?我把他从混沌界扛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现在他也没有唧唧,这可怎么办呢?他要是发现自己没有……” 担忧还没有说完,就看见面前的阿娘和二舅舅疯狂对她挤眉弄眼极速摇头,似乎在示意她闭嘴。 温绛耳还在纳闷,身后忽然传来皎尾低沉的询问—— “没有什么?” 温绛耳:“……” 现在挖地缝还来得及吗。 根本不敢转头与他对视。 从现在开始兔子要一辈子背对着小狗精。 刚下床的皎尾脸色还有些苍白,淡金色的双瞳困惑又急切巡视周围的大兔子,“她说我没有什么?机机是什么东西?我是个残疾的龙么?” 一群大兔子面色惨白,神色疑惑地眯眼看向小妹。 温青妩绝望地抠着衣摆。 当初就不该让女儿保持这个误会,本来以为等长大后,崽崽总有机会不小心了解到这方面的知识。 虽然已经告诉女儿皎尾其实是烛龙,但没有细说过身体结构上的差异。 事已至此,难不成要在女儿才刚情窦初开的时候,告诉她烛龙不但有而且不止一根吗? 温青妩眼前一黑又一黑。 第61章 公主驸马的禁果/小狗龙…… 眼见温青妩的表情越发尴尬,大哥和二哥挺身而出,上前搂住皎尾,带他回卧房详细解释唧唧的用途。 烛龙族从诞生起,就有着独居且长期静止的习性。 只要没有开过荤,就不会自发进入发|情期,否则漫长的独居也太折磨龙了。 两个舅舅尽职尽责,甚至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私藏话本,一页一页给皎尾讲解。 半个时辰后,再次来到厅堂的皎尾有一种惊喜好奇又迷茫的神态,似乎是突然知道了成为驸马的真正优势。 但兔子拒绝跟小狗精发生眼神交流。 兔子红扑扑的脸,代表着阿娘和姨母已经跟她解释清楚烛龙的特殊构造了。 所有人都默契地沉默了片刻。 发现温绛耳好像突然完全不再关注他的伤势,皎尾突然严肃地说:“混沌里的大肉球,为什么要吞掉兔子?” “这些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温绛耳终于仰头看向皎尾,认真解释:“我记得当时的感觉,有一种猜测,不知道猜得对不对。” 皎尾没表情,但眼睛很认真看着她,右手拉开圈椅,拐向自己,扬了扬下巴,示意兔子坐进椅子里,紧接着“嗯哼”了一声,用兔子最熟悉的交流方式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温绛耳果然毫无防备心坐进了小狗精的圈套里,继续解释:“就是一种很激烈的情绪,我猜想生灵的情绪其实有一种无形的能量,太过强烈时,会引发周围生灵类似的情绪。如果就只是一个人,那这种能量就不会很明显,但如果有很多很多人,这种能量就会瞬间把一个原本没有情绪的人吸入那股力量里,失去自己的灵魂,成为一整个情绪的一部分。只有从自身爆发出一股与之相当的情绪能量,才能与之抗衡。” 皎尾原本双手搭在她背后的椅背上,听完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他绕到她身旁的板凳上坐下来,与她惊魂未定的眼睛对视,“因为兔子爆发比大肉球还大的情绪,所以驱散大肉球?” 温绛耳仔细分析:“不完全是这样,我觉得是那一刻,我的痛苦情绪达到了跟那些怨灵携带的业力接近的程度,所以我的渡魂咒能让它们带着不肯抛下的业力一起进入轮回。怨灵漩涡解体了,并不是消散,我没有驱散它们。” “兔子那时候很痛苦?”皎尾伸手,把贴在兔子脸颊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带点得意地说:“担心哥哥?”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76节 上一刻还在讨论正事的兔子惊觉上当,但圈椅的扶手已经被邪恶小狗精一只手握住,挡住了她逃脱的路。 她耳朵通红发热,宁死不屈地昂着脑袋反驳:“我才不会为一个伪装成大哥哥的小狗精担心,你难道没想过我发现小狗精闯进这么危险的地方会非常生气吗?” 皎尾眯眼笑着注视她,“兔子可以既担心又生气。” 温绛耳的对抗情绪一下子被接纳了,她放下防备,嘟起嘴抱怨:“何止担心生气?我都吓坏啦!我也不知道那些怨灵会解体,我以为我要害你跟我一起死了。” “吓坏了?”皎尾歪头注视她,发出很哀伤的震波:“所有者犯错了?” 兔子一感知到这种震波,就本能地振作起来,身体前倾,搂住小狗精的脑袋:“没关系噢,兔子其实没有很害怕,很感谢皎尾把兔子拉出漩涡。” 皎尾如今的体格,已经不是兔子随随便便就能夹进怀里,他主动低头任由她用让他不舒服的姿势抱着,然后像是想换个舒适的姿势,他挺直腰杆,一伸手,把兔子从圈椅里抱到自己的腿上,并继续发出忧伤的震波,以麻痹兔子的警觉。 “皎尾乖,皎尾不哭~”温绛耳非常耐心地像年幼时那样拍哄怀里小狗精的脑袋。 不远处默默围观的大兔子们已经惊呆了。 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一条十八岁的烛龙的手段! 这么多天过去,大兔子们除了担心小龙的伤势之外,最担心的是庞大的负面业力投入轮回。 在接下来的数千年内,负面业力可能会重新壮大魔族势力,导致天魔再次交战。 只有皎尾能猜到温绛耳这些天在想些什么、想谈论什么。 只有皎尾知道如何释放小兔子心中的困惑与不安,从而完全放下对“有两根的种族”的警惕。 甚至,兔子被恶龙抱回卧房时,都没意识到不对劲,也没向不远处的大兔子们呼救。 被抱到床上的时候,温绛耳还在认真分析自己这些天来的所思所想—— “这些事根本没人怀疑过,你知道吗皎尾?那一刻我感觉,怎么说呢?就像自己的记忆跟温怜尔的记忆糊成一团,我能感知到她的想法。” “她根本不是想要剥离所有怨灵的业力,也不是故意不放怨灵投胎,而是没有能力帮助怨灵带上业力一起投胎,是怨灵们自己不肯走。这才是真相。” “你知道温怜尔为什么不把这真相告诉任何人吗?因为当时战争不断的八大势力还没被那个战神烛荒全歼,如果真相以任何方式泄露了,八大势力就会知道,温怜尔根本无法调用混沌界的阴阳业力,就没人忌惮她了,八大势力会肆无忌惮地开战,毁天灭地,制造更多业力深重的灵魂,堵塞混沌界。” 温绛耳已经很久没说得这么舒爽,她可以语速飞快地想到哪说到哪,她知道皎尾一定能理解她的意思。 她有些小得意地说:“温怜尔的实力其实好强的,比我强多了,可她却没能超度那些怨灵,你猜为什么?” 皎尾没有思考,就用震波回答:“能操控业力能量的是情绪,不是法力。” “你怎么知道?!” “兔子刚才说吓坏了,所有者就猜到。” “皎尾真聪明!”温绛耳抬手要拍他脑袋。 但他现在体格大,得主动把脑袋垂到她面前,她才能像小时候那样给他顺毛。 “说来也巧,”温绛耳喃喃:“从前忘归鸦说我越长越像温怜尔,而你长得又很像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天界战神烛荒,据说温怜尔和烛荒关系很好诶,好像是夫妻。” 他看着她:“公主和驸马也是夫妻。” 温绛耳一瞬间从幼年时期的相处状态中挣脱出来,警觉地想从他怀里直起身,却被他一胳膊按回怀抱,保持依偎的姿态。 她轻呼一声,下意识抬手按在他胸膛。 他的心跳隔着米白的丝绸里衣,传入她掌心。 他在她耳边,发出沉沉震波:“公主和驸马除了一起逛集市,一起游山赏花,还做些什么?在驸马恰好负伤卧床期间。” 他是故意的,温绛耳心想。 极度的清醒和难以自拔的沉沦开始撕扯她。 沉默片刻。 她回答:“帮他脱掉里衣,擦拭伤口,换药。公主会全神贯注,以免弄疼他。” “公主真善良。”他说,“如果还是弄疼了,公主怎么安抚驸马?可以亲一下?” 她羞涩地垂眸绕开陷阱:“公主可以煮驸马爱吃的鸡腿作为补偿。” “公主会煮鸡腿?”他坏笑,低头找她的视线:“还是去街边一次买十个鸡腿回家应付驸马?驸马听闻公主五岁之后再也未曾亲自下厨。” “哈哈~”她推了他一下:“你还想不想玩公主和驸马的游戏了?” “太想了。”他解释:“兔子不笑,所有者担心兔子不耐烦。” “我会陪你玩的。”她在混沌界逃生的时候,曾经默默发誓会让皎尾扮他想玩的驸马。 可她小时候没有过如此亲密的玩法。 她没有过躺在男人的怀抱,考虑要不要亲他一下作为补偿。 没有过脸烫到耳垂,浑身酥麻,又瘫软又亢奋的身体。 他继续,“驸马可以吃掉公主时隔十八年后的挑战成果,他可以生吞八勺盐巴腌制的鸡腿。然后呢?公主如何照顾驸马?” 她在他怀里笑得浑身发颤,“你平时说话不会这么详尽,所以事实上你可以做到,只是对我没有耐心。” “被兔子宠坏了。”他说:“现在所有者是驸马,驸马需要做更多事,需要被安抚。” 她上半身往后仰,双手撑着床板想离开他的怀抱,抬脚抵住他腹部不让他再把她捞回去,“我的公主驸马游戏里可没有这一环,不会有那种被亲吻安抚的驸马。” 他一只手松松地圈住她脚踝,放回床板,蹙眉反抗:“抱抱也没有了吗?” 温绛耳咬住下唇羞涩地笑起来,刚要回答,就听见门外一阵动静。 “是忘归鸦的声音?”温绛耳看向皎尾:“他怎么没守金鳞山跑来这了?可能出什么大事了!” 整理好衣衫急匆匆来到厅堂。 忘归鸦果然神色焦急的跟大朏朏们在讨论些什么。 温绛耳和还在穿外套的皎尾在一旁听着。 忘归鸦带来的噩耗是关于魔族。 魔族似乎得到了混沌业力全部进入三界的消息。 魔尊邀请烛龙族和朏朏族前往魔界,参加千年一度的万魔宴。 邀请函写得倒是十分恭敬诚恳,不像是挑衅,不知是不是鸿门宴。 “烛沧接受邀请函了吗?”温长川紧张地询问。 “接受了,但她告诉使者,朏朏族未必愿意参加。” “如果烛龙参加,我们也参加!”大姐拍案而起:“阴面业力才刚投入三界,魔族就来试探我们的虚实?想利用阴面业力壮大魔族?那就让他们看看,恢复了无极界的供给,我们几只兔子还是不是吃素的!” 温绛耳热血沸腾:“我也要去!魔界在哪里?” “你不能去,你还小。”温青妩按住好斗的女儿:“反正他们不知道你和皎尾的存在,你俩都留在家里。” 忘归鸦斜了一眼旁边一脸茫然的皎尾,抓住一切机会嘲讽这条小龙:“哎呀,皎尾当然要躲在家里,若换作当年的烛荒,收到这种挑衅,他八成单枪匹马就去了,把魔族吓得服服帖帖,宴后还要从魔尊的儿子里选一个上天庭做质子呢,到底是三界战神嘛,不像某些弱小的龙。” 温绛耳闻言一脸仰慕,幻想烛荒睥睨魔族的风姿,又下意识转头看看需要躲在家里的皎尾。 原本状况外的皎尾眸光一凛,“哥哥也正有此意,单枪匹马赴宴,让魔尊的儿子们排好队吧,哥哥会抱一个回来给兔子玩。” 忘归鸦淡定微笑:“谁抱谁还不好说,魔尊的儿子们都有些岁数了。” 皎尾警惕:“最小的几岁?” 忘归鸦:“一万四千多岁。” 一阵沉默。 皎尾回头提醒兔子:“岁数未必与体重挂钩,哥哥可以抱一万岁的儿子回来。” “诶?”温青妩眼睛一亮,想到个点子:“我们何不让皎尾假扮成烛荒参宴?吓死那帮魔族!” “呀!我怎么没想到!”大姐十分赞同。 几只兔子兴高采烈。 皎尾惊慌制止:“所有者没有真的见过烛荒。” 他连只见过烛荒一次的小兔子都骗不过去,怎么骗过烛荒那些几千年的宿敌? 这群兔子别是疯了吧? “没关系。”二姐安慰小龙:“你只要做自己就行,长相气质性格完全没区别,如假包换,没人看得出来的!” 皎尾:“这怎么可能?” 第62章 皎尾哥哥暴怒醋自己/兔…… 迄今为止,大朏朏们没有把烛荒和温怜尔转世的真相告诉两个孩子。 三千年前发生的一切太过沉重,本想等孩子们年纪大一些再告诉他们。 但这一次,为了彻底压制魔族蠢蠢欲动的心思,需要这两个孩子一同出席万魔宴。 要让他们表现出前世烛荒和温怜尔的霸气,就得让他们了解真相。 忘归鸦是掌控记忆的魔神,他能让两个孩子获得上一世的所有记忆。 但朏朏们不忍心这么做,两个孩子上一世最后的时光都太痛了。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温绛耳和皎尾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幻象中的回忆,来了解自己的前世是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刚得知真相,两个孩子就发生了分歧。 温绛耳惊讶又好奇,她想要直接得到温怜尔的所有记忆,想尝试理解天道为什么背弃了温怜尔。 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些迷茫,对过往遭遇的伤心事感到惶恐,怕再次失去自己爱的所有家人朋友,所以想得到更多经验,甚至不在意因此得到上一世临终前业火反噬的痛苦记忆。 但皎尾表现得惊愕又极具攻击性,他抱住小兔子,不让忘归鸦打通兔子的记忆。 甚至因为太着急,皎尾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也没有发出震波,只是用警告的眼神逼退所有人。 被温绛耳安慰到傍晚,这条小龙总算冷静下来。 他用震波勉强表达了他的感受。 他不想要小兔子有太多他不知道的回忆,他希望他俩彼此占据人生最多的记忆。 失去了兔子九年的陪伴已经让皎尾非常痛苦,如果兔子突然有了几千年的记忆,她可能会更喜欢烛荒,而不是皎尾。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77节 大兔子们一再解释,烛荒就是皎尾自己,但皎尾无法接受这样的理解。 他觉得小兔子占据他生命里最重要的核心记忆,莫名其妙塞一段什么温怜尔的回忆给他,会冲淡他自己的感受,制造混乱。 大兔子们对皎尾的反应倒也有心理准备。 烛龙这种生物就是不太懂变通,就像烛荒残存的识神见到年幼时的温绛耳,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重逢的惊喜,而是抱怨温绛耳的长相被温青妩“带歪了”,跟温怜尔有细微的差别。 即便知道是同一个灵魂,烛荒也会因为这点细微的差别非常难受,在他看来,他的小兔子就是温怜尔。 在皎尾看来,他的小兔子就是温绛耳。 他能勉强接受温怜尔和温绛耳的细微差别,但同时拥有自己两世的记忆时,这条龙很可能会吃自己的醋。 简而言之。 皎尾担心获得前世的记忆后,小兔子会更喜欢烛荒。 这条小龙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攻击性,多次用警告的战斗震波包围忘归鸦。 所有人都一再保证不会强行打通记忆,他才终于降低戒备,允许小兔子离开他的怀抱。 温绛耳在理解了小狗精的担忧后,也放弃了直接融合前世的记忆,仅仅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了解温怜尔和烛荒。 在忘归鸦的静谧领域结界中,大朏朏们陪着两个孩子,一起回忆烛荒和温怜尔的过往。 年幼时的回忆十分有趣,大家都看得很开心。 但当温绛耳不停的惊叹烛荒好可爱的时候,一旁皎尾的脸色逐渐不爽,开始诋毁烛荒从小就瘦不拉几,像只猴子。 哪里像可爱的小狗精?那么肥胖。 温绛耳闻到浓烈的醋味后,只好停止夸赞烛荒,保持冷静,继续观看。 和谐并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忘归鸦选择的回忆,都是烛荒和温怜尔记忆最深的事件,其中不免会有两人少年时期确定关系之前那段时间的“大战”。 看这些回忆的时候,幻像里的烛荒和温怜尔在争吵,幻象外的皎尾和温绛耳也开始争吵。 那些发生的事,让两个本以为彼此最亲密的孩子互相吃醋。 等到幻象里的争执一次次平息,皎尾和温绛耳也逐渐意识到争执的荒诞。 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别有深意的试探。 都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幼稚却无比重要的答案。 我会永远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吗? 我想要你发誓永远不会找别人取代我。 十四五岁的烛荒和温怜尔对此惶恐不安,皎尾和温绛耳恰好越过了那个年纪。 混沌界的一场生死不离,无声地给出了彼此最想要的那个答案。 对错一下子不再重要了。 只是想要确定你是如此在意我。 “我突然觉得,幸好你十四五岁的时候不在我身边。”温绛耳抬手戳皎尾脸颊,“那时候村里好多男孩儿找我提亲呢,想方设法地讨我欢心,我怀疑以坏小狗精的脾气,会把他们发配到其他洲生活,就像烛荒哥哥一样邪恶。” 皎尾抓住她的手,放在腿上低头把玩,用震波沉沉回应,“烛荒能用军令支开那些烦人精,所有者不能,所有者只是兔子的小狗精。” 温绛耳又好笑又心疼:“那如果小狗前些年在我身边,就只能一声不吭地受委屈吗?” “不会。”他转头对她笑,“村里的烦人精会一个接一个神秘消失,被关在地下室的笼子里,可爱的小狗精会持续独占小兔子并每隔十天去地下室鞭打他们。” 温绛耳笑得花枝乱颤,“这听起来也不算很神秘啊?兔子真的猜不到是谁在作案吗?” 提取记忆幻象的忘归鸦白眼都翻上天了。 原本还想着皎尾被关在烛龙殿,长时间不跟外界来往,应该没有上一世那种哄兔子开心的本事了。 再见面后,温绛耳说不定会嫌弃这小龙太幼稚。 谁能想到,这小龙哄兔子的本事简直跟他大爷的刻在骨头里了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哄得小兔子乐不可支。 真是太便宜这龙了。 等看完了烛荒和温怜尔成年后的一些回忆,皎尾和温绛耳淡定了很多。 去魔界假扮前世的任务不算难,因为烛荒和温怜尔的行为举止确实跟他俩没区别。 用不着看更多回忆来模仿,只需要了解他们跟魔尊的关系就足够了。 忘归鸦正准备收起领域,皎尾叫住他。 “烛荒上一世是怎么死的,有这段记忆吗?”皎尾表情有点严肃。 这个问题让所有朏朏和忘归鸦都紧张起来。 担心皎尾会因为这段回忆记恨烛沧,毕竟这对母子本来感情就不怎么样。 “你问这个作甚?”大姐上前劝导:“帝君上一世出此下策,只是为了护住无辜的众神,烛荒当时被业力裹挟,已经杀红了眼……” 皎尾意识到他们的担忧,解释:“我想知道她用什么诡计暗算成功,以免再碰上类似的危险。” 好吧,原来如此。众人松了口气,这战神的做派都很像烛荒会做的事。 于是,忘归鸦再次展开领域,继续提取皎尾上一世的记忆。 原来,烛沧的暗算并不是临时起意。 早在最后那场大战发生的前一年。 八大势力即将被全歼之时,烛荒就对龙母和叔伯姑姑们,提出了“神魔皆祸害”的极端想法。 烛荒偏执的认为,就是这群掌控力量的族类,害得温怜尔生前被夹在之间,耗尽心血平定各方怒火,最终还是无法制止“神魔一怒人间炼狱”的一场又一场灾难。 烛荒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几条大龙都驳斥了他的想法。 就算没有神魔,凡人自己的势力开战次数也不少。 天道赋予了生灵求生的本能,自然会在竞争中形成贪嗔痴欲的底色。 一切会随着生存环境的变迁,在万物运转中不断生长、推翻、重建新的规则,并达到新的平衡。 并没有杀光一切一劳永逸的捷径。 烛荒显然被失去兔子的痛苦和仇恨扭曲了。 而在那一刻,烛沧居然毅然决然挺身而出,成为了唯一支持儿子的人。 但回看这一幕才发现,她在听到儿子的想法后,眼神经历了震惊,惶恐,挣扎,不舍,心死,到最终的冷酷地开始刺杀计划。 她假装支持儿子,就是为了博取信任,找机会彻底阻止他的行动。 她知道她说服不了烛荒。 失去温怜尔的打击太残忍,烛荒已经失去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平衡之心。 就在最终一战开启之前,烛沧比儿子更卖力地布置好所有战阵,好腾出时间,拉着儿子去看看江陵的云海,去凡间的集市买一堆糖人和点心,给儿子讲一些古神之间久远的恩怨故事。 烛荒显然没心思陪她做这些事,多次拒绝,烛沧却难得露出卑微的恳求姿态,请求儿子陪她完成这些事。 “如果我早些陪你做这些事情,从你刚破壳那一天开始。”烛沧注视着儿子被仇恨吞噬的双眼,哑声呢喃:“你或许会发现,这世间还有很多值得守望的事物,一切都还在继续,你……”她颤声哽咽:“也可以重新开始,如果我当时好好做个母亲的话。” 烛荒与她对视很久,冷冷地回答:“你究竟想说什么?说你后悔把我养成这样么?” 她摇头,哑声:“我只后悔自己没做好该做的事,不论发生任何事,在我心里你是无辜的,我希望你知道,不论发生什么,错的都是我这个母亲。” 烛荒垂眸看了眼她手里那些糖果,“如果你拉着我来逛街是想要好受点,那我实话告诉你,我不在乎,我小的时候有小兔子一直陪着我,你用不着后悔任何事。” 她苦笑着摇摇头:“你甚至不知道你应该怪我,但我知道,那只话痨小兔子会怪我,如果她还在,有些事绝不会发生。” 烛荒没有回应,但是那一刻,他似乎已经隐约领悟了母亲的意思,他清楚小兔子不希望发生的事是什么。 但他已经停不了手。 做任何事,减少未来的战争,减少负面业力的积累,腾出机会让小兔子在灰飞烟灭前再次诞生。 他必须为此战斗至死。 最后那一场倒戈刺杀,过程很顺利。 确实到了停手的时机。 或许那条烛龙想独自带着罪业万劫不复,留给三界生灵一个干净的家园,能够重新孕育出小兔子那样可爱的灵魂。 被母亲的玄霜剑贯穿心脏,烛荒并没有立即失去力量。 但他没有反击,只是用最后的力量飞回金鳞山山顶。 喘息着缓缓走到祈年石前,注视求婚成功那天,和小兔子在石头上刻下的誓言。 “兔子兔子兔什么啦?叫个不停,这点小事就非得告诉她啊?她要是以后成了家,你好意思住去别人家里不成?” “兔子是我的,她要是真去别人家,我就坐在殿门口不吃不喝等着她,她心很软,一定要回来看我的。” 温怜尔笑得前仰后合,“对,我会心软的,我肯定会回来找他。” 烛荒用最后的力量剥离自己的元神与识神,识神化作蛋壳裹住元神,把自己封印在金鳞山山顶。 三千年后,那只兔子蹦蹦跳跳的唱着“萝卜~包子~”。 上山把那颗蛋接回了家。 …… “呜哇!!!!”幻象前的温绛耳号啕大哭。 皎尾抱着剧痛的脑袋惊愕又暴怒,“哭什么?那是滥杀无辜的烛荒,皎尾哥哥在这里!兔子不可以为别人哭!” 第63章 正文完兔子太过纵容小狗…… 万魔宴这天,魔尊本猜想烛沧会带领天兵天将给魔界一个下马威,至于即将枯竭的朏朏族,八成不敢在魔界露面。 当六条烛龙和五只朏朏一起踏入魔界游逍殿时,整个大殿一片安静。 魔尊和一群长老愣了好几息,才匆忙上前迎客。 震惊尚未消退,魔族又迎来当头棒喝。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78节 当看见烛龙和朏朏身后跟进来的那两个身影,好些魔族吓得呼啦啦四散躲避。 都不用看清那少年是否是烛荒的面容,光是看见那身玄青底色暗红绣金绲边冕服,就能当场吓晕一群魔族老祖。 那条龙……竟然回来了。 万幸那个好脾气的兔子也回来了,就站在他身边,该是不会再大开杀戒了吧? 直到魔尊一声令下惊醒四座,藏在桌子下面的长老们才惊魂未定地爬出来。 众魔一起举杯,恭迎天帝大驾光临。 在温绛耳看来,这群魔族还挺热情好客的。 来之前,大龙和朏朏们叮嘱过她和皎尾,不要搭理魔族的任何试探。 哪怕是魔尊亲口发问,温绛耳和皎尾也只能讳莫如深地霸气微笑,等待大龙和大朏朏们替他俩回答。 一路上,在长辈们的指导下,温绛耳和皎尾反复练习“睥睨众生的霸气、并带点悲天悯人的慈和笑容”,还需要“保持三分疏离淡漠”。 很难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矛盾微笑。 但烛沧亲自展现了一下,还真挺有那个味。 向来情绪充沛的温绛耳练了一路,勉强能笑出几分神韵。 而原本就常年面瘫的皎尾,练了没多久,左眼抽筋了。皎尾单侧眨眼眨了一路,比起战神烛荒,更像先天傻龙。 大朏朏们围着他临时急救,好不容易才让他停止了眨左眼。 也不敢催皎尾换表情了,保持冷冰冰很不爽的眼神就足够了。 当哑巴对于皎尾而言习以为常,但温绛耳会在魔族的热情攻势下时不时欲言又止。 魔尊和他的长老们比想象中和蔼多了。 还以为会是那种脸色苍白神色阴郁的气质,结果这群魔族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甚至比天庭的神仙更让人着迷。 温绛耳原本猜想,魔窟大殿会是那种熔岩与骸骨构成的炼狱。 事实上也截然相反,游逍殿是一座悬浮于绚烂幽冥彩霞中的庞大宫殿群,金光璀璨,只是整体构造和天庭与凡间建筑不太一样。 想象中剑拔弩张的对峙就更不存在了。 宴席持续快一个时辰,温绛耳仍然听不懂魔尊究竟扯东扯西的在跟天帝烛沧聊些什么东西。 实在好奇的温绛耳凑到皎尾耳边问:“大焦天”到底是哪里,为什么魔尊如此担心那里百姓的疾苦。 皎尾清了清嗓子,凑到她耳边,刚要说话就被温绛耳制止,让他用震波解释,以免他偶尔词不达意着急了,说话太大声。 于是皎尾就乖乖用震波给兔子解释了目前的状况—— 魔尊并没有关心大焦天的百姓疾苦,大焦天从前是魔族的领地。 八大势力被剿灭后,魔族完全失去了与天庭抗衡的实力。 烛沧为了一劳永逸,策反了魔尊的弟弟,武力扶持他去大焦天,自立为王,引得魔族内战持续了数千年,无暇打扰天界与凡间。 魔尊从开宴一直提及大焦天目前的残酷状况,就是在提醒烛沧:如果有一大拨阴面业力流入三界,很可能全都被大焦天吸收。 希望烛沧和他联手,一起干涉大焦天的治理。 简单地说,就是魔尊想夺回一部分大焦天的政权,让阴面业力更均匀的分散在三界,以免大焦天一家独大,实际上也是对天庭的软威胁。 温绛耳听完都懵了。 可怜巴巴地斜眼偷偷观察小狗精。 最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你为什么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兔子听到现在,一个字的言外之意都没听出来。 皎尾说他在天庭无聊的时候,听叔伯姑姑们讨论过三界局势。 兔子不太习惯笨蛋小狗精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不多时,宾客开始四处走动敬酒攀谈。 起初尝试攀谈的魔族,都被皎尾冰冷锋利的眼神唬跑了。 直到有个看着憨憨的鹤发童颜的老头,乐呵呵的跑到皎尾和温绛耳身边,大咧咧地喊了一声:“烛荒哥哥!怜尔姐姐!好久不见!” 看着眼前这个得有几千岁的老头,烛龙崽和朏朏崽沉默好久,没好意思应声。 “姐姐上回上赐给我的破妄镜,我已练成十三阶了!”老头抬手化出一面白金相间的八卦镜,掐诀催动,镜面如清泉荡漾开来。 镜中浮现出一方沃土无垠的袖珍天地。 老头指尖寻向,画面映照出一颗幼嫩的树苗,弹指间时空轮转,树苗飞速抽枝散叶,化作一株虬枝苍劲的桃树,一颗颗青涩的桃果挂上枝头,变得饱满圆润,水嫩欲滴。 “来!”老头对着镜子一勾手指。 镜面轻微波动起来,那些挂在枝头、饱满水灵的仙桃受到无形的牵引,“啵~啵~”的轻响,争先恐后地从镜子里弹射而出。 老头宽大的袖袍随意一甩,得意扬扬地将桃子卷入袖中,摆在席上,取出其中最大最红润的两颗,递给温绛耳。 “怎么样?哥哥姐姐,阿鹏有长进吗!”老头满怀期待地等待比他小几千岁的兔子姐姐和小狗哥哥夸奖。 皎尾好奇地伸手去接。 被温绛耳紧急瞪了一眼,皎尾恢复冷酷地神色,假装对这个好玩的镜子不感兴趣。 “不错,但要继续用功。”温绛耳给出了很得体的鼓励。 被表扬的老头开心坏了,开始说起这几千年来的修炼艰辛,和镜子升阶后的能耐。 皎尾觉得很好玩,以考考老头的借口,要老头给他玩更多变戏法。 虽然很克制表情,但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银鹏对皎尾感慨了一句:“我本想着三千多年未见,哥哥姐姐怕是都认不出我了呢。” “哼。”根本不认识他的皎尾指指镜子,企图转移话题:“外面种子放进去,也能快速长大?” “外头的可进不去,里头的万物都是我灵气凝聚,能取不能入的。”银鹏狐疑地盯着皎尾观察片刻;“哥哥姐姐怎么都不问我银龟去哪了?是不是不大记得我们兄弟俩了?” 温绛耳闻言浑身一紧,飞速思考敷衍的借口,绝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皎尾沉默片刻,侧头垂眸注视身旁的老头,蹙眉冷峻地反问:“怎么问这种问题?瞧不起交情,我,你,阿龟?” 老头倒吸一口凉气,这熟悉又奇葩的断句方式! 烛荒哥哥真是一点都没变! “……”温绛耳面无表情注视小狗精演戏。 皎尾搂着老头肩膀拍了拍:“转告阿龟,哥哥都明白,总会再见,你们,好好练,哥哥会看。” 老头感动得连连点头,习惯了听不懂烛荒在说什么,反正情谊心领了。 这条小龙混迹南天门这些年,跟将士们着实学了不少兄弟间表达情谊的废话文学。 烛沧和魔尊的谈判似乎很顺利,宾客们会在魔界之都留宿一晚。 魔尊带领长老跟烛龙朏朏一一行礼道别时,原本皆大欢喜,偏偏在温绛耳面前停留了许久,看着少女熟悉的面容,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容。 其实温绛耳和温怜尔的长相几乎没有区别,就算有,也只有烛荒皎尾能一眼分辨出来。 但是温绛耳很惊慌,担心自己的长相露馅了,会连累龙和朏朏被围攻。 她一激动,整座魔殿都开始晃动起来。 混沌界已被疏通,如今的温绛耳可以轻易调动无极界的功德和混沌业力,但她还没有习惯掌控如此强悍的力量,心情一有波动,周围的力场瞬间混乱了。 “别紧张,小姑娘。”魔尊凑近她面前,低声对她说:“你一进殿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你和她有些不一样,但这对魔族而言,是很好的不一样,千年前的那个你纤尘不染,视我族如肮脏秽物,如今的你,第一次让我感觉到被你允许存在于世间,谢谢你。” 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就微笑转身,去跟其他朏朏道别。 晚上牵着皎尾,去夜市参加万魔狂欢,温绛耳仍旧闷闷不乐。 烟火不断点亮漆黑的夜空。 “那家伙真的没有言外之意吗?我觉得他在说反话,故意嘲讽我不如温怜尔那么纯粹善良,嘲讽我一部分的灵魂入了魔。” 皎尾牵着她走到拱桥中央,转身拉她靠在桥栏上,“魔尊应该不会觉得入魔是一种耻辱,这种嘲讽,对他来说伤敌一千自损八万。” “你别逗我了。”温绛耳不开心的扭了扭。 皎尾把另一只手里的糖葫芦喂到她嘴边。 “不想吃。” “生魔尊的气?” “不是。”温绛耳嘟囔着耷拉脑袋,“我还以为我扮得最像了呢,结果一进门就被他拆穿了,我觉得……我不知道,我总是搞砸很多事,比那个温怜尔差远了,我这样的兔子凭什么成为两界使者呢?我不懂,我觉得我不配,可能是气自己不争气。” 皎尾开始狼吞虎咽地啃糖葫芦。 “你不能先陪我聊一聊再吃吗?”温绛耳很不乐意。 塞了一嘴糖葫芦的皎尾抬眼看她,用震波解释:“所有者要腾出两只手抱小兔子。” 温绛耳一愣,立即蔫答答地低下头,抠手指甲,“看吧,我就是这样,脾气急,话又密,我觉得温怜尔才值得被烛荒那么喜欢,而你不知道还能忍耐多久就受够我了。” 皎尾把没嚼碎的糖葫芦吞咽下去,沾了糖浆的手黏答答地抓住小兔子的手,仰头看向天际的烟火。 他的表达能力远不如兔子,沉默了足足一刻,才终于认真组织好语言:“离开兔子九年,南天门的结界每年都要补三到五次,在我没日没夜撞它之前,每三百年只要补一次。我这么急着逃出来,是为了包容忍耐一只坏兔子?” 温绛耳抿嘴,但还是忍不住坦白:“其实我觉得你只是习惯小时候一直有我陪在你身边,一直聒噪个不停。天庭太冷清,但你总会习惯的。” “爱说话是聒噪?感情热烈是阴晴不定太冲动?”皎尾皱起眉,还是气急了:“我我我很讨厌你这么说我喜欢的东西,只是因为是你我一直没反驳。” “有没有可能这样的我其实不值得小狗精这么这么的喜欢?”温绛耳咬住下唇,忍住鼻酸,才继续说下去:“其实我现在真的很阴晴不定,我总觉得有怪物在身后追我,只要我太过依赖太过喜欢谁,怪物就会立即把他们从我身边夺走。从三岁时离开阿娘,我才知道所有的幸福是可能一瞬间消失的,全都没有了,有时候我会害怕自己太依赖阿娘,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感觉安全。直到你也被人抓走了。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我好怕自己太喜欢你,我必须假装不太在意,以免被一直追着我的怪物发现我又快乐起来了,怪物知道我不配快乐,会抢走你。比兔子好的人太多了,皎尾可以随时喜欢任何人。” “皎尾没有喜欢任何人,皎尾只有兔子。”皎尾据理力争:“恰恰相反,兔子有很多驸马,皎尾一直都只有一个公主,皎尾很努力变成好驸马,皎尾更害怕。” 温绛耳吸了吸鼻子,好奇:“你有什么好怕的?你从小就特别厉害,喜怒不形于色,遇事沉着,冷静自持,又不爱跟人闲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皎尾歪头,皱眉费解地注视兔子,“羡慕?你小时候经常说着说着,突然问我怎么不说话,问我在想什么,我很紧张,其实我什么都没想,不像兔子,小狗精是空的。像所有喜欢卷着柱子发呆的傻龙一样,每时每刻、每年每月,世间发生的一切,在我们眼里没有区别,兔子羡慕这个?” “这在我看来就是优点。”温绛耳强调:“冷静自持,才是成大事的作风。” 皎尾哼笑一声,咬牙切齿地坦诚控诉:“兔子以为我为什么冷静自持?兔子以为我不想把所有扮驸马的烦人精一尾巴劈开?只是我的道德底线依照某只兔子的承受能力来调整,怕吓到兔子,怕被嫌弃,我只能冷静自持。” 温绛耳噗嗤笑了,但还是泪汪汪的:“说的你好像步履维艰,我明明一直很纵容小狗精。” 皎尾眯起眼反驳:“我晚上多吃两根鸡腿你都要不给我讲睡前故事,什么算纵容?皎尾不需要纵容兔子,爱说话的兔子,爱冲动的兔子,鲜活像火焰的兔子,和冷静自持的小狗精,路边随便一块石头都比我冷静自持,但没有任何一块石头、任何一个生灵,能代替兔子。” 灭世魔龙三岁半 第79节 他仔细注视她绛红色的双瞳,复杂又令他着迷的热烈,和暗流涌动的羞怯,能点燃他灵魂的兔子,让他克制得发疯才能保持风度的兔子。 “你不知道没有你在的天庭,对我而言多么苍白无趣。”他嗓音嘶哑。 烟火照亮他侧脸,幽暗的一侧眼瞳忽然显现出剔透的石珀色光辉,她这一刻才看清他的眼里近乎自惭形秽的坦诚。 温绛耳慌忙从他掌心抽回手,蹭了蹭衣摆,擦掉掌心突然冒出的汗水。 在皎尾感到惊慌前,她羞涩地上前一步,把脸贴在他心口。 烟火不断在拱桥上空炸开。 “兔子妹妹。” “奉劝小狗不要在我开心的时候欠揍。” “兔子公主?” “哈哈哈……” “兔子阿娘?女儿有一事相求。” 温绛耳乐不可支:“你说,阿娘听着。” 他突然直起背脊,低头严肃注视烟火下的女孩,用只有她听得见的震波对她说:“所有者想要成为温绛耳的驸马,生生世世。” 烟火熄灭,夜空短暂地陷入温柔的寂静,整片星辰在等待她的回应。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给出了回答。 时隔三千六百三十三年。 那条龙和那只朏朏再一次在夜空下拥吻。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终于收工啦!接下来的日常就放在福利番外了! 真的太感谢陪伴到这里的读者了,这次文案梗真的完全潦草启程,从开始自我怀疑之后,状态一直缓不过来,想无论如何不能让状态影响崽崽们的欢脱基调,就这么等状态回升中慢慢写完了,但是还有小可爱留下来陪我一起玩,还耐心鼓励我qaq,谢谢你们!!! 上章是前世回忆,我看见有个读者评论说,让皎尾看兔子幼崽期在山洞里烤龙蛋的画面,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撒旦背上纹个你 我觉得这会不会篡改我们小情侣对童年相互依赖的记忆哈哈哈,你们想让小狗龙看这么残忍的食龙兔吗?抱着蛋流口水什么的?亲亲胖女儿的形象彻底不在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