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惧,千妖伏,她乃人间一仙人》 第1章 《百鬼惧,千妖伏,她乃人间一仙人》作者:穗岁安【完结】 简介: (女主人设不完美,介意者慎入) 芝兰玉树的谢三公子洞房花烛夜时,一具尸体被抬出了谢府。 谢三公子以为除去夏怀夕这个污点就能官运通达,一飞冲天,殊不知,他正一脚踏进了漩涡。 南山观中,地府怀夕君一睁眼,这人间,她来了。 从此,百鬼千妖见她就怂。 怀夕君手持地狱之火,阴恻恻地看着那大妖:“怎么,吾久不管人间事,你们就以为吾提不起刀了?” 第1章 这人间,我来了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泥泞的山路,两个汉子穿着蓑衣推着一辆独轮车,山路难行,一路咯咯吱吱。 “王全,要不,就把人扔在此处吧,天太黑了,我们还是早早回去热一壶酒暖暖身子。”马远拢了拢蓑衣:“鞋袜都已经湿透了。” 王全推着独轮车继续往前走,声音闷闷的:“我们可是收了别人银子的,尸身要送去南山观。” “哎呀,是收了银子,但是就算我们把人丢在半道上,也没人知晓啊,你啊,就是憨!” 王全脚步不停:“做人要讲良心。” “良心?”马远却像炸毛一样:“这世道,哪里有良心啊,那谢予羡有良心吗?若是有良心,怀夕姑娘会落得这个下场吗?” “人在做天在看!” “我看啊,这天就是瞎了眼,怀夕姑娘,哎,不说了,不说了,上山吧,上山吧。” 南山观坐落在半山腰,当两人踩着一脚的泥进了这荒废的庙观,一道闪电落下,饶是王全一向自认无愧于天地,也不禁有些害怕。 马远更是不敢上前一步:“到底是谁在胡诌,说这南山观里有人收尸,看这满地的尸身,像是有收尸人吗?” 王全敛了敛心神:“搭把手,不管怎样,也不能让怀夕姑娘暴尸荒野,不看在银子的份上,也要念夏将军的好!” 电闪雷鸣,把马远的脸色照得一阵惨白,他骇然道:“你可别到处胡说,夏将军是罪臣,为何要念罪臣的好?” 话虽然这样说着,马远还是上前同王全一起去抬夏怀夕的尸体,即便尸身盖着草席,也已经被淋得透湿,脖颈处的三尺白绫格外的显眼。 这南山观荒废多年,自从听说这里有收尸人,很多穷苦人家,无钱无地,若是死了,就把尸体送到此处。 王全寻了一块空地,把草席放下,这才和马远一起把夏怀夕的尸身抬下来,放在草席之上。 此时,雷声滚滚,似在耳边炸裂。 马远被这满地的尸体吓得缩起了肩膀,催促道:“走啦,走啦,赶紧走了,说不定还能喝上喜酒。” 王全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躺在草席上的夏怀夕,随着马远出了南山观。 突然,一道闪电竟然穿过破败的窗牖落在了庙观之中,黑暗中,传来了两个声音。 在雷电的映衬之下,两个身影,虚虚实实。 “哎哟,吓俺一跳,雷公电母今日莫不是吵架了,若是被这雷电劈了,我的小命就不保了。”一鬼差手拿锁魂绳堪堪跳到了一边去,避开了方才的那一道雷电,只见地上被雷电劈得黑了一块,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喂喂喂,老范,快点,白条找到了吗?” 只见另外一位鬼差正拿着一个绣着“死”字的荷包发呆,半晌抬起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声音惊慌:“白条是不是在你那里?” “胡说!我没有拿,今日的白条归你保管,昨日在勉县引魂时,是我保管的白条。” 白条不见踪迹,两位鬼差记不住今日要引的是何人的魂魄。自从地府的生死簿被孙大圣撕了,天庭的阳本迟迟不入地府,地府上至阎君,下至鬼差,无一不怨声载道。 没有了生死簿,地府的引魂又不能误了时辰,阎君只能向地藏王菩萨求救,如今,每日数之不尽白条从地狱十九层传至鬼差手中,鬼差通过白条确认亡者的身份。 谢鬼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听说,地藏王菩萨一个一个地看命格,眼睛都要瞎了,若是知道我们弄丢了白条,呜呜呜呜,就算菩萨一向仁善,阎君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范鬼差捏着空空的荷包,手中的引魂铃一响:“今日这南山观只有一缕魂魄需要引,是不是?” 谢鬼差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是是是!” 外面雷电不止,破败的庙观之中,明明暗暗。 范鬼差盯着夏怀夕的尸身瞧了瞧:“这尸身还是湿的,人估计刚死,应该就是她。” 谢鬼差也上前瞧了瞧,引魂铃一响,虚空中出现了这女子的名字、籍贯、生辰八字,看到那个名字,他讷讷地说:“怀夕?竟然和怀夕君一样的名字,呜呜呜呜,我好想怀夕君啊。” 范鬼差看着那生辰八字,阴冷的眉毛深深地皱起:“这八字,虽有大难,倒不像是死相。” “还不死啊,都死透了,你看那白绫,都勒进了肉里,走吧,走吧,赶紧走吧,若是误了时辰,逗留凡间,又没好果子吃了。” 范鬼差叹了一口气,手中的勾魂锁轻轻一摆,那女子的魂魄就离了身体,闭着眼睛,浑浑噩噩地跟着两位鬼差离了南山观。 两位鬼差前脚刚走,南山观的后门就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紧接着是一老汉骂骂咧咧的声音:“呸呸呸,这破天气,吃了一嘴的泥。” 老汉解开蓑衣草帽,站在屋檐下清理着鞋底,雷电不停,他摸到鞋底坚硬的一物,气得破口大骂:“什么嘛,一块破石头,害我一路摔跤。” 心中有气,随手就要将那石头一掷,突然一道雷电劈在他脚边,他慌忙后退,又摔了一跤,手中的石头也滚了出去。 黑暗中,那块石头带着一抹亮光滚到了女尸身边。 “晦气!”老汉惊魂不定,半晌才重新爬起来,点了火,待看到屋里又多出来的尸体,他叹着气摇了摇头:“造孽啊!” 此时,屋子里点了火,照得满地的尸体越发的阴森,那老汉却丝毫不在意,用破陶罐在屋檐下接了一点雨水,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半块饼子,用水煮开,就那样坐在火堆旁吃了起来。 “好吃吗?” “好吃啊,老道我的手艺......”老汉头也不回地应道,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越睁越大,从来不怕死尸,不怕鬼的老汉,此时眼里满是恐惧,手一松,那双用树枝做成的筷子就要坠地。 此时,一双纤纤玉手接住了筷子,就蹲在瓦罐旁吃了起来,脖颈间的白绫还泛着血迹,阴森、诡异。 老汉瞠目结舌,嘴唇发紫:“你,你,是人是鬼?” 第2章 宋晚霁 郑县位于大雍西北边陲,若不是十年前,大雍与景国一战丢了幽蓟十六州,郑县也该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如今,满城除了边防的卫兵,能搬走的百姓都往南迁了,富户豪绅甚至连自家的宗祠也迁走了。 十年前那一战的伤口才稍稍抚平,城中如今也有了大喜事,往后,若在外边提起郑县,大家多少也有一些底气。 久违的热闹似乎给荒凉的郑县添上了一抹色彩,除了时不时的鞭炮声,还有一队社火班子沿街敲锣打鼓,吞剑吐火,引得街上人头攒动。 此时,人群之中,一串一串的金光扬起,如星辰一般散落在地,人群哄闹。 竟然是在散喜钱。 街边的一家卤货铺子前,三三两两地坐了几位客商,正伸长脖子往热闹的地方望去,突然,一阵风沙卷起尘土,那客商还未说话,就吃了一嘴的土,忙拿起桌上的茶漱口:“呸呸呸!没想到这边陲小城还有如此的热闹。” 王全正在收拾桌子,衣裳虽然打了补丁,但是干净整洁,听到客商的话,他没有抬头,也有没有应答。 卤货铺子的其他客人接话:“这位官人恐怕不知吧,谢家的三公子中了进士,还娶了京中太府寺少卿的长女。” “太府寺少卿?正六品?若是放在郑县这种小城,倒的确是高攀,但是若在京都,那就真是芝麻官了。”那客商走南闯北,见识也广,并未把太府寺少卿放在眼里。 “嘿,这位客官,我瞧你也是见过世面的,这太府寺少卿,的确不算大官,但是您可知这位少卿的后台是谁?” 那客商本来一脸茫然,听到客人的话,眼神渐渐清明:“东府?” 那客人欢喜地拍了拍手,突然冲外面扬了扬下巴:“对喽对喽,如今的东府可是圣眷正隆,这不,我们新的县太爷今日上任了,这可是宰相大人的关门弟子。” 那客人口中的东府就是枢密院,仗着圣眷正隆,与被称为西府的中书门下打了好些回擂台了。 只见门外一顶青顶小轿正好经过,只有两位衙役开路,甚是凄凉,与旁边街上谢府的热闹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第2章 “陆大人只有一位关门弟子,可是嘉熹五年的状元宋晚霁?”其他的客人忍不住问道。 “正是!” “从京官贬到郑县当县令,他可是犯了什么大事?”店中的客人唏嘘不已。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杀鸡儆猴罢了。”那客商摇了摇头,喝完杯中的茶,喊道:“东家,把剩下的卤味包好送给那些城门口的乞儿。” 王全赶紧上前道谢:“多谢,多谢。” 客商摆了摆手,径直出了卤货铺子,阳光明媚,秋日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他站在门口,神色不明地看着那顶轿子远去。 东、西两府相争,各有胜负,现在看来,这一回合,是东府胜了。 “豆子!”见客商走了,王全拿着包好的卤货到了城墙根,一看到他过来,所有的乞儿一拥而上,他忙护好怀里的卤货:“别急,别急,豆子刚刚大病初愈,这一份先给他,待会,还有客人剩下的我再给你们送。” 一个身子弱小的乞儿走了出来,有些怯弱地接过了卤货,作揖:“谢谢王大哥。” 其他的乞儿也是乖觉,并未再上前争抢,但是总归有些来气,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王大哥每日都给他卤货,也不见他分给我们吃,只每日偷偷往山上跑。” 听说豆子每日往山上跑,王全面上一紧,担忧地看着他:“你别往南山观去了,放心,你只是身子弱,死不了的,再说那山上也没有收尸人,小小年纪的,心思怎么这么重?” 豆子抱着卤货的双臂一紧,哆哆嗦嗦也不知道说什么。 “王大哥,自从上次他从山上下来后,整日都不说话,莫不是被鬼怪附了身吧。” “胡说,哪里有鬼怪,行了,行了,墙根那边还有太阳,你们守着去,我待会再给你们送吃的。” “好嘞,好嘞!”听说待会有吃的,乞儿们欢喜地跑开了,也不再抓着豆子不放。 这时,铺子里又来了客人,王全应了一声就回去了,待再次看过来时,只见豆子一下子就没了踪迹,他眉头紧皱。 “东家,快些,饿死了!”客人催促道。 王全顾不得豆子,赶紧给客人打卤货。 此时,豆子瘦弱的身子已经出了城,沿着山路往南山观去,天气晴了好些日子,路上也好走了些,他脚步轻盈,脸上也有了笑意,不时把怀里的卤货拿出来闻一闻,太香了,姑娘肯定喜欢。 豆子人小腿短,脚程也慢,等他赶到南山观时,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也收起了尾巴。 远远的,就能听到争吵声。 “喂喂喂,你是狗鼻子吗?这袋粟米是我留着过冬的,你竟然全部煮了,你吃得了吗?”东樵子一身破衣烂衫,头上扎着一个乱糟糟的发髻,满身尘土地指着那个破陶罐:“我忙着埋尸,你竟然就知道吃。” 怀夕坐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端着破陶罐吃着粟米饭:“我说了,这尸体别埋了,丢到山上去,让野兽吃了,也是功德!” “听你胡诌!”东樵子心疼散落在地上的粟米,蹲着身子一粒一粒地拾,委屈道:“就是师门最兴盛时,也不会如你这般铺张浪费。” “哪里就浪费了?”怀夕吞下一口粟米饭:“难道只有人吃了才不算浪费?这粟米落在地上,可以给虫子吃,也可以给老鼠吃,都算不得浪费,你这么迂腐,难怪师门落魄至此。” “胡说!”东樵子又是愤恨,又是难过:“你胡说......” “我劝你这老道少说两句啊,那日若不是我,你就死了。” “那也是被你吓死的,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差点被吓死。” “反正是我救了你,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吃你一点东西怎么了?这粟米饭没滋没味的,豆子今天怎么还没来?”怀夕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惊喜地喊道:“豆子,你来了!” 第3章 怀夕最漂亮 清风明月,满天星斗。 连续晴了好些日子,东樵子把南山观的尸体全部送到后山掩埋了,如今,庙观里好好规整了一番,倒是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用木板拼的床,破旧的树根当茶几,磨得光滑的石头当凳子,当中那个破陶罐汩汩地冒着热气,卤货的香味在庙观里蔓延开来。 东樵子肚子咕咕直叫,一脸嫌弃地看着怀夕:“你上辈子是猪吗?吃了半陶罐粟米了,又吃这么荤腥的卤货,这里是庙观,当心打扰了天尊的清净。” 怀夕用一块破布包着陶罐上的器耳,一手拿着筷子起身,走到神龛前,只见神龛上空无一物,只有几块破陶片:“这里供的哪一位天尊,怎地连神像都没有?” 东樵子嘟囔了两声:“神像?如今满大雍都找不出一尊神像了,现在只有佛像,没有神像。” 怀夕一边仰头看着破败的庙观,一边吃着卤货,点了点头:“哦!” 东樵子撇了撇嘴,本来还想继续说的,也没了兴致,手上端着用树叶盛着的粟米饭,垂头吃了起来。 坐在一旁吃着粟米饭的豆子,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怀夕,轻声说:“怀夕姑娘,今日我听说谢三公子合家都要搬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 怀夕吃了最后一块卤货,连里面的汤水都喝了,最后还舔了舔嘴巴:“哦!” “切!没志气!”东樵子气不过,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要是我,先杀了那负心汉再说,何故自寻短见,由得恶人升官发财,美人在怀?” 怀夕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豆子:“你见到谢三的媳妇了?有我漂亮吗?” 豆子立马摇了摇头。 怀夕突然一笑,又摸了两把自己的脸,得意洋洋地说:“没我漂亮,说什么美人在怀,啧啧啧!” “我是没有见过谢三公子的媳妇。”豆子说道。 怀夕突然面色一沉。 豆子吓得身子一缩。 怀夕抬步恶狠狠地上前,双手捂着豆子的脸一阵揉搓:“记住了,以后不论谁问起,都是我怀夕最漂亮,天下无敌的漂亮!” 豆子忙不迭地点头,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怀夕姑娘真的生气了呢。 “哼!”东樵子在一旁吃着粟米饭,嚼得咯吱直响。 怀夕却浑然不在意,和衣躺在木板床上,悠闲地翘着脚,鞋尖一晃一晃的:“豆子吃完饭,把罐子洗了,再把茶几上的草煮了喝。” “是,怀夕姑娘!”豆子赶忙把最后一口粟米塞到嘴里。 东樵子看着茶几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草,根上还带着泥土,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想起豆子前些天来南山观时,全身皮包骨,眼下发青,嘴唇发紫,已是将死之相,竟然被怀夕塞了一把土到肚子里就活了。 豆子把怀夕的话奉为圭臬,屁颠颠地就去洗陶罐煮草去了。 东樵子撇了撇嘴:“你倒是舒服,如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当起大小姐了。” 怀夕侧过头看着他:“你也别闲着了,去把衣裳去洗了。” 东樵子气愤不已:“我才不洗,那衣裳都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哦?真的不洗吗?” “不洗不洗就不洗!” “哼。”怀夕嘴角一抹诡笑:“那你放在房梁上的三个铜板就是我的了。” 东樵子骇然地睁大了眼睛,腾地站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怀夕的目光由上到下扫视了他一番:“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东樵子不禁缩了缩脖子,这个怀夕,一双眼睛似是能看到人的五脏六腑一般,可恶自己被她拿捏了命脉,只能一边嘟囔一边往外走:“洗就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 怀夕扬了扬眉,什么都没有说,躺在木板床上,翘着腿,双手枕在脑后,透过屋顶的窟窿看着天上的星星,这人间,倒是比祂想得有趣,不论是粟米,还是饼子,就是果子和卤货也好吃。 人,也有趣! 山中不知岁月,怀夕每日不是睡觉就是吃吃喝喝,东樵子觉得自己肯定是遇到了克星,不论自己把吃食藏到哪里,她的狗鼻子都能找到,一想到自己被她收刮得一乾二净,他的眉毛胡子就直掉,如今已经深秋了,没有了粮食,冬日里该怎么过啊? 豆子每日山上山下的跑,像老鼠一样,好不容易搜罗了好东西,就送到山上给怀夕吃。天气越发的冷了,豆子今日得了十几粒花生,还有两块点心,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了起来,就准备出城上山,突然身后传来小乞丐的哭声。 “豆子,豆子!快去喊王大哥,八狗哥要死了。”小乞丐们抬着满身尘土的八狗跑回来了,一边叫一边跑。 豆子看到八狗脑袋破了一个洞,正往外一直流血,他拔腿就往卤货铺子跑去,到了门口,气喘吁吁地说:“王大哥,八狗要死了。” 天气冷了,路上的人少了,为了节约烛火,王全都是早早就收摊,此时,刚忙活完,就听到豆子在门口喊。 第3章 “出了什么事?”王全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 豆子的小短腿跟着他:“不知道,我看到八狗的脑袋上有碗口大的洞。” 王全心中一沉:“碗口大?” 卤货铺子离城墙处并不远,城墙那里有一个凹处,上面有顶,乞儿们就窝在那里,算是一个落脚处。 当王全赶到时,八狗躺在一堆稻草上,那血把稻草都染红了,触目惊心:“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年纪稍小的乞儿看到王全,哇地哭了出来:“谢府的流水席办了半月了,明日就要走了,八狗哥就想去寻些泔水,那谢府家大业大,难不成一点泔水也当宝吗?不就是欺负我们无父无母,无人撑腰。厨房的朱大头直接用他那把大铁勺敲在八狗哥的脑袋上,还大骂八狗哥是贼!” 王全的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犹豫半晌,似是下定了决心:“走,去妙仁堂!” 乞儿们俱是目瞪口呆,脸上挂着眼泪,鼻下满是鼻涕:“妙仁堂的孙老头是个黑心大夫......” 乞儿们从来没有去过医馆,他们的命不值钱。 王全却已经俯身把八狗抱了起来,迈起长腿往妙仁堂去了,乞儿们见状,都跟着他跑去。 第4章 烂好人 秋风萧瑟,满城凄凉。 凉风卷起尘土,隐隐的有灯火传来,更衬得这人间犹如地狱一般。 当王全抱着八狗赶到妙仁堂时,那学徒正要关门,看到有人来,面上一喜,待他们走近了,他的脸上的笑意散掉了一些:“只要入了妙仁堂,不管瞧不瞧得好,先拿一两银子。” 王全一张满是风霜的脸被这秋风吹得更加僵硬了:“小哥,你放心,我有银子,先让我们进去。” 那学徒却撑着门板,不让路,伸出一只手:“不行,先给银子!” 王全抱着八狗拿不了荷包,看向一旁的豆子:“把我的荷包取下来给他。” 荷包叮叮当当,学徒接过打开点了点,撇了撇嘴:“都是些铜板和碎银,统共也没有一两银子,行了,赶紧走吧,别污了我们妙仁堂。” 学徒把手上的荷包往豆子怀里一扔,就要装门板,天气冷了,早些关门,也能早些歇息。 王全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竟然直接把那学徒撞开了,径直入了医馆,喊道:“孙叔敖,出来!” 一帮乞儿都跟着他入了医馆。 那学徒立马追了上来,怒气冲冲地去扯王全:“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 这时,从后院出来一位大夫,外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头发随意拢了一个髻,醉醺醺地走了过来。 医馆里没有掌灯,孙叔敖裹挟的满身酒气,突然疾行两步:“王伍长,将军回来没?” 王全听到这个称呼,身子一僵,抱着八狗的手臂一紧,连声音也有些哽咽:“孙叔敖,看看这个孩子。” 学徒立马掌了灯,秋风吹得那烛火瑟瑟发抖。 孙叔敖这才清醒了一些,方才脸上的惊喜荡然无存,扫了一眼王全怀里的乞儿,眼神冷漠:“救不活了,走吧!” 王全上前一步:“孙叔敖,你再看看!” 孙叔敖转身,身子摇摇晃晃,摆了摆手:“死了死了,反正活着也是受罪!” 王全却不放他走,拦住了他的去路,一脸祈求地说:“你可是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孙叔敖,你一定能够救他。” 孙叔敖靠着门框,看着王全:“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烂好心,当烂好人有什么好下场,最后落得一个家破人亡,声名扫地。” 王全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孙叔敖,眼眶泛红。 孙叔敖神色越发地冷了:“你走,谁人不死,莫说这如杂草般地乞儿,就是我等,都要死,都要死!” 王全身形不动。 孙叔敖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院而去:“杜衡,关门!” 杜衡盯着王全瞧了瞧,见这汉子似乎同师父是旧相识,态度也不似方才那么倨傲,他上前瞧了瞧八狗脑袋上的伤口:“若是你还不死心,我给你配一副药,先吃着,这药是我师父年轻时在军中用的方子,说是就算半个脑袋开瓢了,也能救回来。” “多谢,多谢!”王全就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豆子,快把钱给小大夫!” 豆子忙把荷包递了上去。 杜衡接了,转身去了百子柜,不一会,包了好大一包药材,正准备跟王全讲,该如何煎药。 “王大哥,八狗哥没气了。”这时一个小乞儿喊道,他个子矮,一直盯着八狗。 杜衡立马走了出来,先是探了探鼻息,接着又是把脉,良久叹了一口气:“死了!” 王全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无光,连脊背也变得佝偻了。 人死了,药就用不着了,杜衡又重新把荷包递给他:“哎!拿着,师父说的没有错,莫要烂好心了,城中这么多乞儿,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救不过来。” 作为医者,杜衡即便是学徒,也已经见惯了生老病死,若不是看在这汉子与师父有些情分的面子上,今日这钱是绝对不会还回去的。 王全抱着八狗,回头往后院瞧去,那里只有一张破帘子,被风吹得东摇西摆的,半晌,他才转过脸,看向杜衡:“多谢!” 豆子接过荷包,重新帮王全系回腰间,一群乞儿都闷不作声地跟着王全出了医馆。 刚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喂喂喂!”杜衡手上拿着一个小瓷瓶,跑到王全跟前,直接塞到他的怀里:“这是我师父给你的,说若是你的心疾还不好好吃药,就是短命之相。” 王全一愣,还没有说什么,杜衡就转身跑回了医馆,啪地关上了门。 重新返回城门时,众人的脚步都有些沉重,他们是乞儿,明明已经见惯人间最狰狞的样子,却依旧难过。 “若不是夏将军丢了幽蓟十六州,我的爹娘就还活着,我们家有三间瓦房,还有二十来亩良田,我才不会当乞儿。”其中一个乞儿立在秋风中抹泪,他有爹有娘,有兄弟姊妹,有家有产,本不会沦为乞儿的。 “就是,若不是夏将军,我爹爹就不会战死,连抚恤金都没有。” “都是夏将军,让我们没有了家,都怪他,都怪他!” 王全抱着八狗的尸体站在城墙处,内心一片荒凉,今日遇见了孙叔敖,往事如洪水一般奔腾而来,似要将他淹没,他突然大喝一声:“住嘴!” 乞儿们从未见过王全如此模样,顿时噤声,耳边只有秋风呼啸的声音。 半晌,一个乞儿出声:“八狗哥的尸体怎么办,若是让城中差役发现了,肯定就是扔到乱葬岗上去了。” “乱葬岗那里都是鬣狗和秃鹰。” “送去南山观吧,那里有收尸人,至少能让八狗哥入土为安。” “要不我们自己把八狗哥埋到天凝山去,我们埋深一些,那巡山人肯定不会发现的。” “哼,巡山人可有山犬,埋得多深都能挖出来。” “呸!活该陈家老爷是个瞎子,这天凝山明明荒着也不让大家埋尸。” “那为什么收尸人埋的尸体,山犬找不到?” “敢收尸的人,肯定是有些本事的,那就只能把八狗哥送去南山观了。” 王全的眼神渐渐清明,看着这十来个乞儿,也不能让他们和八狗的尸体待上一晚,幸好今日天气好,不似那日大雨倾盆:“我把八狗送去南山观,你们早些歇下吧。” “我们也去!”乞儿们七嘴八舌地喊着。 “不用了,这么多人出城,守门的差役不会放人的。” 乞儿们这才安静下来,现在城门已经关了,若是要出城,也是可以的,只是要多使些银子,至少一个人一个铜板,他们没有钱。 第5章 还活着 夜黑风高,凉风稍歇,月亮从云层后面探出了脑袋。 山路上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今日误了出城的时辰,方才王全多使了一枚铜板,豆子才跟着一起出来了,因此一路上他忐忑不安,垂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气喘吁吁地跟上王全的脚步:“王大哥,以后,以后我一定把钱还给你。” “无妨,我虽不宽裕,但是一个铜板还是使得起的,你啊,年纪轻轻,心思也太重了一些,伤身。”王全现在的情绪冷静了一些,脚步就有些快:“这大晚上的,你为甚还要往山上跑?最近这些时日不见你在城门口过夜,可是出了什么事?” 豆子抱着怀里的花生和点心,身子一抖,吞了吞口水:“王大哥,若是,若是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嗯。” 眼见着南山观就在跟前了,豆子自知也瞒不住了:“怀夕姑娘,在南山观。” 王全当然知道怀夕姑娘在南山观,她的尸身还是自己送上去的,他眉头一皱:“那日听你说南山观的尸体都被埋了啊,怀夕姑娘还未入土?” “活的。”豆子赶紧说道:“怀夕姑娘还活着。” 第4章 整个郑县的人都认识怀夕姑娘,因为她是大将军夏贺良的女儿,夏贺良与北景一战,丢了幽蓟十六州,他倒是死了,解脱了,但是上百万的百姓死的死,伤的伤,能跑的背井离乡,跑不了的只能在敌国为奴为婢。 陛下震怒,民愤不平,朝廷褫夺了大将军的封号,定了重罪,那一战死的将士没有抚恤金,活着的全部送到边关服劳役,九死一生。 夏贺良死了,但是他的女儿还活着。夏怀夕被充为官奴,后被谢家买入府中,偶尔在城中也能见到她的身影,百姓们无一不咒骂不止,夏怀夕从来不回嘴,任由他们又骂又打,十年过去了,百姓的愤怒依旧没有平息。 前些日子,夏怀夕的尸身从谢府被抬了出来,众人才知晓,她死了,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死人为大,没有人再骂她了。 “活着?”王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怀里的八狗扔了出去,他敛了敛心神:“豆子,你没诓我吧。” “真的!”豆子看着远处的南山观似有灯火传出来:“你待会莫被吓到了。” 这大晚上的,王全还真是被豆子的话吓到了,夏怀夕的尸体是他和马远亲自送到南山观去的,当时的确已经死透了,白绫都已经嵌进肉里了,如何能活?他狐疑地看着小豆子,莫不是那些孩子说的是真的,小豆子这是中了邪吧。 王全脚步一顿,难不成真的有鬼? 这时,寂静的山间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那声音似悲似戚:“夏怀夕,你又吃独食,吃吃吃,吃完了看以后怎么办?” 听到那个声音,豆子一喜,抬步就往南山观跑去,边跑边喊:“怀夕姑娘,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了。” 南山观中,怀夕坐在火堆旁,用一根树枝从火堆里扒拉出两个烤红薯,她也不怕烫,用树叶包着就吃了起来,间隙,还用眼睛瞟了瞟东樵子:“说不定明日就死了,你想那么多做甚?” 东樵子气得咬紧后槽牙,只埋头用一根树枝搅着那破陶罐里的粟米粥,夏怀夕太能吃了,如今他们的粮食已经不够了,吃不了粟米饭,只能吃粟米粥。 “怀夕姑娘!”豆子跑得气喘吁吁地,立在怀夕身侧,把怀里的吃食献宝一样拿了出来:“怀夕姑娘,你吃!” 怀夕眼睛一亮,接过油纸包:“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怎么会!”豆子有些害羞:“我每天都要回来的。” 东樵子见他那副狗腿子样,嗤笑一声:“得了,来吃粥吧,东西进了她的手,你一粒米都别想掏出来。” 豆子乖巧地走到东樵子身边,扭扭捏捏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破了口的碗,虽然破了口,但是是瓷碗,内里白白净净的。 “哟,吃饭的家伙都带来了。”东樵子把破陶罐从火上取了下来,准备等凉了一些再分粥,突然感觉门口一暗,他面色一沉,抬眼看去。 只见一人高马大的汉子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十来岁的模样,脑袋上碗口大的洞,耷头垂手的...... 王全站在南山观的门口,只能看见怀夕的侧脸,因为吃烤红薯,脸上手上都黑黢黢的,现在正用一双树枝做的筷子夹着点心在火上烤,那双眼睛放光似地盯着点心,甚是还咽了咽口水:“天气太冷了,点心烤一烤才好吃。” 王全的目光从她的侧脸,落在她的脖颈间,她还穿着夏裙,脖子大剌剌地露着,上面的伤痕触目惊心,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姑娘!” 听到声音,怀夕抬眼看去,突然噗的一声,点心落进了火堆里,她顿时脸色不悦地看着来人:“叫什么叫,赔我点心!” 王全一瞬间有些慌乱,坐在面前的明明是怀夕姑娘的容貌,但是似乎哪里不一样。以往,怀夕姑娘总是温温柔柔的,即便穿着朴素,也从来干干净净的,说话轻声细语,可是,眼前的怀夕姑娘,虽然还是那样一副好容貌,但是一袭夏裙被她穿得歪歪扭扭,裙摆处还烧了几个大洞,衣袖处满是尘土。 这,是他认识的怀夕姑娘吗? 眼见着怀夕的脸色不好,豆子有些胆怯地站了起来:“姑娘,这位是王大哥,王大哥是好人,今日八狗哥被谢公子家的陈大头把脑袋打了个洞,死了,王大哥......” 怀夕却眉毛一竖,有些凶狠地看着王全:“赔我点心!” 王全一愣,有些无措,慌乱间应道:“好,明日,明日我让豆子给你送点心。” 怀夕这才心满意足地烤起另外一块点心,这次,她没有走神,很快把点心丢到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起身走向王全,看着他怀里的八狗,微微歪了歪头:“走,去埋了!” 东樵子忙起身捶了捶老腰:“明日再埋也不迟,饭还没有吃呢。” 怀夕却率先往后门走去:“只知道吃吃吃的,干活!” 东樵子骂骂咧咧地去拿镐子:“你倒是撑得慌,我们还没吃呢......黑心肝!” 第6章 浇水 寒夜秋风萧瑟,草木影影绰绰。 东樵子埋过不少尸体,挖坑的水平难有对手,就是埋尸,那也是又快又好,但是,此时,他看着那叫八狗的孩子,脑袋竟然露在土外面,一时有些气结:“怀夕姑娘,留个脑袋在外面做甚,要都埋进去,否则山犬一下子就寻到了。” 怀夕在八狗脑袋旁边的土上用力地踩了踩:“豆子,去观里取些水来。” 不一会,豆子抱着葫芦瓢走了过来,因为有些急,水洒出来一些,他有些愧疚:“姑娘!” “无妨!”怀夕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接过葫芦瓢,把一瓢水从八狗的脑袋上淋了下去。 王全立在一旁,寒气一阵一阵地上涌,本应该死了的怀夕姑娘竟然活着,而且行事如此诡异,她,莫不是,莫不是疯了吧,看着八狗的身子都埋在土里,唯独露出一个脑袋,此时又被淋了一瓢水,看起来可怜又凄惨,他有些不忍心:“姑娘,还是让八狗入土为安吧。” 东樵子也在一旁说:“往日里你胡闹,倒也有些度,如此搓磨亡者,要不得,要不得......” 怀夕却不管他们,把瓢递给豆子:“再去取水来。” 豆子自然是心甘情愿地忙前忙后,东樵子看着怀夕一瓢一瓢地给八狗淋水,本来还想说什么,此时,月光静静地洒在她的身上,她蹲在八狗的脑袋边,手指纤细,水淋上八狗的脑袋,诡异而让人恐惧,他不禁往王全身边移了移。 黑暗总是会放大恐惧,此时,就连山间的鸟兽都闭嘴了,这一刻,甚至连风都停了。 怀夕没有再让豆子取水,她抬手摸了摸八狗的脑袋:“好好长,快快长!” 王全倒吸一口凉气,甚至不敢呼吸,怀夕姑娘莫不是真的疯了吧。 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做声,黑暗中是不是会出现一张巨嘴,将所有的人都吞入腹中。 恐惧如一根藤蔓爬上了王全的身子,将他渐渐裹紧,越来越紧,紧到他不能呼吸,紧到他满头大汗。 “八狗哥!”不知道过了多久,豆子竟然十分惊喜地叫了起来。 那种恐怖的束缚感突然消失,王全脑袋清明了一些,顺着豆子的声音看去,只见八狗竟然睁开了眼睛,双眼有些茫然:“豆子,王大哥,我这是怎么了?” 东樵子睁大了眼睛,吓得恨不得拔腿就跑,一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竟然能说话。 “八狗哥,你活了?”豆子年纪小,倒是百无禁忌,他跑到八狗的脑袋旁,蹲着同他说话:“八狗哥,你现在怎么样?” 八狗这才发现自己被埋在土里,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不要动!”怀夕缓缓地起身:“若是泄了气,你就真的死了。” 八狗借着月光朝着怀夕看去,此时,月光正洒在她的脸上,他惊恐地大叫:“怀夕姑娘!” 郑县里,每个人都知道怀夕姑娘已经死了,现在,自己竟然见到了她,八狗惊慌地看向豆子,再看向王全:“豆子,王大哥,我们都死了吗?” “哼!遇到我,算你福大命大!”怀夕打了一个哈欠:“不要让他出来,否则,必死无疑!” 怀夕倒是没心没肺地回去睡觉了,那些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东樵子已经洗干净晒干了,她也不嫌弃,裹着当被子就睡着了。 她睡了,东樵子、王全、豆子却睡不着了。 他们守着八狗,王全和豆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八狗不禁有些后怕:“你们的意思是我原本已经死了,怀夕姑娘又把我救活了?” 虽然事情有些诡异,王全还是点了点头:“现在看来,的确是她救了你。” “那怀夕姑娘是人还是鬼?” “是人!”豆子有些不满意地撇了撇嘴:“怀夕姑娘救了你,你竟然说她是鬼。” 八狗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豆子,你帮我看看,我脑袋里有些响。” 东樵子探身看了看,嘟囔道:“能不响吗?你后脑勺上可有一个洞。” 第5章 八狗一下子就急了:“那怎么办?难不成我要在这土里待一辈子?” 王全往南山观瞧了瞧:“明日我们再问问怀夕姑娘!” 或许是因为太过虚弱,不一会,八狗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豆子不放心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突然吓得后退。 王全和东樵子见他这个模样,赶紧也上前探了探,两人俱是神色复杂地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八狗根本就没有呼吸。 南山观里,怀夕已经睡着了,只有屋子里的火堆还有点点火星。 豆子小心翼翼地上前:“怀夕姑娘,八狗哥为什么没有呼吸,他不是已经活了吗?” “谁说他活了?”裹着死人衣裳的怀夕背对着他们:“七日后才能活!” 接下来的几天,怀夕每日依旧是除了吃喝就是睡觉,醒来无事,就去给八狗浇水。 豆子这些日子都没有下山,除了睡觉,就是守着八狗,同他说话。 “八狗哥,你再忍忍,还有两天就可以了。” 突然一瓢水淋下来,八狗像鱼一样吐水,无奈地抬头看着怀夕:“怀夕姑娘,您浇水时能不能说一声。” 怀夕把水瓢一扔,看了看天上的大日头,恶狠狠地冲八狗说:“吐什么吐,水都要喝进去。” 八狗顿时不敢说话了,怀夕姑娘自从死了一次之后变得好凶啊。 豆子仰头看着怀夕,双眼亮晶晶:“姑娘,王大哥说了,今天不仅给你带卤味,还给你带水晶糕!” 果然,听说有吃的,怀夕的脸色好了一些,冲着豆子扬了扬下巴:“行了,待会要下雨了,你去把衣裳都收到屋里去。” “好嘞!”豆子立刻一溜烟地跑了。 怀夕也转身要往南山观去。 “怀夕姑娘!”八狗突然叫住了她:“你以前都是装的吗?” 怀夕脚步不停:“装?是她太傻了而已。” 八狗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可是,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上时,突然风起云涌,眨眼间,大雨滂沱。 第7章 活了 风雨潇潇,树摇叶落。 南山观里因为燃了火堆,驱散了不少寒气和水汽,怀夕坐在凳子上,靠着那张用木板拼凑的床榻,举着手中的水晶糕瞧了瞧,然后一口丢进了嘴里:“咦,不错,原来这就是桂花的味道啊,好吃。” 现在,东樵子可不敢对她嗤之以鼻了,若是以往,少不了要斥责她吃独食,是肥猪转世投胎,他一边煮着水,不时地偷偷朝她瞧,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开口。 这时,后门出现了两个身影,一高一矮,风急雨大,即便撑了伞,两人也淋了个透湿。 “怀夕姑娘!”王全收了伞,衣摆的雨水滴在地上,与灰尘触碰,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黑点,他急步上前,有些担忧:“雨下得这么大,就让八狗这样淋着吗?他脑袋上还有伤口呢。” 油纸里还有最后一块水晶糕,她抬手就一口吃下了,目光扫向东樵子:“水烧热了没,泡杯酸梅水给我。” 这几日,东樵子倒是出奇地沉默,而且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甚至把自己珍藏的一小瓶酸梅膏献宝一样给了怀夕,怀夕很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每天都要喝一杯。 东樵子忙起身给她泡酸梅水,杯子是这几日东樵子用新砍的竹子做的,不仅打磨得十分光滑,而且还在上面雕刻了春夏秋冬的景致。 接过东樵子送过来的酸梅水,怀夕这才抬眼看向浑身湿透的王全:“这雨来得正是时候,若是淋透了,明日就能活。” 王全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质疑她吗?自己有什么资格质疑。 “阿嚏!”豆子小小的身子缩在一旁,已经冻得嘴唇发紫了。 怀夕随手从床上扯了两件衣裳扔给王全,自己爬上床,用剩下的衣裳把自己裹起来:“行了,别庸人自扰了,你和豆子去换身衣裳,歇下了!” “不用人守着八狗吗?”王全有些急切地说,这些日子,他们三人都是轮流守着八狗,就算不怕山犬寻来,也怕蛇虫鼠蚁啃噬八狗,只是今日这雨太大了。 “不用!”怀夕不耐烦地翻了一个身。 王全便不敢再说话了,他和豆子在避光的地方换上了干的衣裳,就坐到东樵子身边,把湿了的衣裳放在火上烤,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后门看去,只一刻钟,就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后面去:“我再去看看!” 东樵子一把摁住他,目光往床上那个身影扫了扫:“怀夕姑娘说不用守,就是不用守!” 坐在火堆旁边的豆子这几日可是开了眼,往日,这老道时不时就要和怀夕姑娘顶撞一番,如今,倒是比自己更加狗腿了,他暗自在心中发了誓,自己一定要当怀夕姑娘的第一狗腿,绝对不能让这老道抢了自己的身份,他忙应和道:“王大哥,你就相信姑娘的本事吧,今日下晌,那么大的太阳,姑娘看了一眼就说要下雨,让我收衣裳,我刚把衣裳收进来,雨劈里啪啦地就打了下来。” 王全当然相信怀夕的本事,毕竟,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能把断气了的人救活,就算是孙叔敖也做不到。 不一会,屋子里传来细细的鼾声。 三人坐在火堆旁,都没有睡意,不约而同地朝那个身影看去,三人神色各异,若有所思。 雨是下半夜停的,雨一停,三人就忙去了后山,当看到八狗时,只见他一张脸像纸一样白,脑袋垂着,双眼闭着,就像被风雨打蔫了的花草一样。 “八狗哥!”豆子踩着一脚的泥跑了过去,先是探了探八狗的鼻息,又是用指头戳了戳他的脸颊,依旧没有任何鼻息,也没有任何反应。 王全有些着急,也要上前,却被东樵子拉住,往前面扬了扬下巴。 王全朝着东樵子的视线瞧过去,顿时睁大了眼睛,只见八狗脑袋上的那个伤口竟然愈合了,新长出来的皮肤是惨白色的,他不禁咽了咽口水:“这伤口就这样凭空好了?” 此时,乌云散去,月亮露了出来,月光淡淡地洒在八狗的脑袋上,那脑袋就像笼罩了一层薄光似的。 东樵子突然眼神发亮,回头看了一眼南山观,用力地点了点头:“怀夕姑娘说了,这雨若是浇透了,明天就能好。” 这下,没人睡得着了,但是他们也不敢去喊怀夕,只能立在旁边,盯着八狗瞧。 直等到天边大亮,朝霞染红了天空,三人已经站得腿脚发麻,浑身发冷。 突然,八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睁开了眼睛:“咦,天亮了?” 豆子本来靠着王全昏昏欲睡,听到这个声音本能地跳了起来,第一件事就去探八狗的鼻息,感觉手指有淡淡的热气传来,他满脸惊喜地看着王全和东樵子:“八狗哥活了!” 王全和东樵子赶紧也去探鼻息,待确定八狗真的活了,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怀夕真的能活死人?这神技,放眼整个天下都炸裂得很。 这时,八狗却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好疼啊,哎哟,为什么我感觉脑袋在响啊,王大哥,我感觉有虫子咬我啊,好痒啊。” 东樵子倒是反应得快:“土里肯定有虫子,之前你还没有完全活过来,如今五感归位,自然感觉到疼和痒了。” 八狗却越来越难受,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我去喊姑娘!”豆子立刻就要往南山观去。 “行了,把他弄出来吧。”此时,一个身影从小径走了过来,她身上裹了一件灰扑扑的外衫,脚上都是泥,眼角处还有眼屎,睡眼惺忪的模样:“大清早的,吵死了!” 终于能让八狗出来了。 东樵子和王全挖掉旁边的土,费了好大的力气把八狗扯了出来,只见八狗不仅身上的衣裳烂了,皮肤上出现了很多烂疮。 八狗难受地去挠,一边挠一边说:“怀夕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但是,为什么这么痒?” “你那是尸斑烂了。”怀夕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往回头:“用火灰擦一下就行了。” 八狗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她往南山观去,用手摸了摸后脑勺:“怀夕姑娘,为什么我一动,脑袋里面就响啊,晃荡晃荡的。” “因为你脑子进水了!” “啊?” 第8章 疏山寺 一场秋雨一场寒,西北边陲的秋日比别处更冷一些。 如今谢府上上下下都忙得很,因为要迁去都城临安府,少爷小姐们恨不得连屋里的床都搬走,只期望再也不回这小小的郑县了,日后,他们就是京城人士了,来往皆是达官贵人。 谢予羡金榜题名,又是娶了官家女,等去了临安府,点了差事,那就是官老爷了,以往的老师、同窗自然是忙着攀附,饯行酒喝了一顿又一顿,今日午间喝得有些多了,想着不能冷落新婚的妻子,他就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了,但是因为他长相俊美,欣长挺拔,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即使一身酒气,也不让人厌烦。 第6章 吴雪见自小在京都长大,家中也算得上是诗书世家,教养良好,她长得并不惊艳,但是待人接物总是让人十分顺心,见着谢予羡满身酒气,却依旧没有任何嫌弃和不悦,反而疾行几步迎了上去:“千云,去把醒酒汤端过来。” 被叫做千云的婢子立马出了屋子。 吴雪见扶着谢予羡在罗汉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中带笑:“还想着你晌午不得空呢,难受吗?” 谢予羡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温水,腹中的灼热散去了一些,一双桃花眼盯着吴雪见,抬手轻抚她的发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实在是盛情难却,此一别,再见也不知道是何时,也没空带你四处转一转,不过,快入冬了,这郑县也无甚可看,终日不是狂风就是风沙。” 吴雪见笑着点了点头:“无妨的,待在家里也不错,母亲妹妹们都很照顾好。只是我近来总是担忧,此番陆大人失了宋晚霁,只怕不会善罢罢休,若是到时候使绊子,你的差事......” 谢予羡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已嫁与我为妻,莫不是在你眼里,我是那一无是处的草包?” 吴雪见摇了摇头:“夫君可是金科进士,怎么说是草包,只是官场之事实在掣肘良多,东府西府相争,总是旁人会受累一些。” “我既然娶了你,自然就不是旁人。官场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夫人,不必为此忧心。” 吴雪见捧着他的手:“夫君虽然如此说,但是你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日子,我听闻疏山寺的菩萨很灵验,既然已经来了郑县,去拜一拜总是好些。” 谢予羡酒气上涌,脸颊一抹红色,一把揽过吴雪见的肩膀,顺势倒在罗汉床上:“夫人不愧是京都贵女,如此识大体,怎得叫为夫不怜惜?” 守在屋子里的婢子立刻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半个时辰之后,吴雪见叫了水,换了一件家常外裳。 千云拎着食盒进来了,先去觑吴雪见的脸色,见她冷着一张脸,立马去开了窗,散去了屋中的味道,小心翼翼地问:“姑爷的醒酒汤?” 吴雪见往里间看了一眼,隐隐有鼾声传来,她淡淡地收回目光:“你让人去准备马车,明日一早我要去疏山寺。” 听到疏山寺三个字,千云的腿一软,差点就跪在了地上,她上前,半跪在吴雪见身侧:“小姐,去不得!” 吴雪见坐在罗汉床上,脊背笔直,窗外狂风大作,她的脸色却比这秋风还要冷:“我去给夫君祈福,为何去不得?” 千云不时去看里间,心中慌乱,双手摁在吴雪见的膝盖上:“小姐,姑爷,姑爷很好的,长得俊俏,又中了进士,对小姐也好......” 吴雪见一把拨开她的手:“去准备马车!” 千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她胆怯地看了看吴雪见的脸色,不敢忤逆,只能忧心忡忡地去准备马车。 ...... 这次谢府要迁去临安府,不仅是家中的主子,就是仆人,也有不少要跟着去的,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厨子朱大头。 朱大头正在收拾自己的家伙什,用惯了的锅碗瓢盆自然全部都要带着,更何况路途遥远,若是主子们路上要吃饭,他也能随时做出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来,一想到此去就要见识繁华的京都,他肥硕的身子都变得轻盈了,一边忙碌,一边哼着小曲。 “朱大头!”厨房外的院墙处突然探出一个脑袋。 看到那个人,朱大头立马抄起自己的铁勺,凶神恶煞地跑了出去:“好你个八狗,怎么,又要来偷东西?” 八狗趴在墙头,笑着冲朱大头作揖,然后丢了一个东西到朱大头的脚边,笑着说:“今日是要来给朱大厨送东西的,你瞧瞧,可眼熟?” 朱大头满脸横肉,俯身捡起脚边的东西,是一个平安锁,待看清平安锁的样式,他突然大怒:“你把我儿怎么样了?你是不是想死?” 八狗却丝毫不怕,脸上有着淡淡的冷意:“朱大头,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你家儿子倒是长得和你一个猪样,肥头大耳的,只是不知道打断手脚送去乞讨,每日能赚多少钱!” “你敢!”朱大头目眦欲裂,拿着铁勺冲到墙根处,抬头看着八狗:“信不信我把你撕碎了剁成肉糜。” “我信!”八狗笑了笑:“我更相信,你的儿子比我更先变成肉糜,现在入秋了,离冬日也不远了,你知道的,我们这些乞儿,连老鼠肉都是吃的,更何况你的儿子,又白又胖。” “住嘴!”朱大头哪里受得住,大喝一声:“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嘛,早这样不就行了。”八狗哈哈大笑:“你放心,只要你好好替我办事,我绝对全须全尾把你儿子还回来。” 朱大头冷着脸,饶是他一向心狠手辣,也有软肋,儿子就是他的软肋:“你要钱?开价吧!” 八狗摇了摇头:“不要钱,你帮我把怀夕姑娘的身契拿出来。” 朱大头眉头一皱:“怀夕姑娘都已经死了,谁知道她的身契在哪里?” “你在这谢府可是手眼通天。”八狗抬头看了看天:“天黑之前,若是我没有见到怀夕姑娘的身契,那你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朱大头气得咬牙切齿,挥起手中的铁勺。 八狗却轻盈地跳下了墙头,声音从墙的那边传来:“莫要误了时辰哦!” 第9章 诬陷 秋风扫落叶,风沙迷人眼。 朱大头立在角门处,一个身影穿过风沙朝他走来,他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你师娘和憨憨可在家?” “不在!”小学徒缩着身子,抹了一把脸:“家里门都是关着的,我沿着长街寻过来,也没有找到人。” 朱大头肥硕的身子立在狂风之中,纹丝不动,他眼神阴郁,突然转身往回跑。 “师父,师父!”小学徒立马追上。 朱大头从厨房拎起一个食盒就往仆人房走去,他满脸横肉,一抖一抖的,直到停在一间门口养花的房间前,他咚咚咚地敲响了门。 “谁啊!”不一会,门开了,一位穿着靛蓝色褙子的妇人打开了门,她的头发已然花白,身子清瘦,看谁都是一副慈善的模样,见到朱大头,她微微一愣:“朱大厨,你找我?” “老夫......呃,我今日做了肘子,已经温着,给您送过来。”朱大头一向横惯了,但是面对眼前的这位妇人,还是收敛了蛮横。 妇人脸上扬起一阵笑意,温和地说:“我年纪大了,吃不得荤腥,你的心意我领了。” 朱大头却上前一步,把食盒放在了门前,神色复杂。 妇人见他如此神色,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朱大头的手在围裙上搓了搓:“怀夕姑娘的身契您知道在哪里嘛?” 听他提起夏怀夕,妇人敛去了笑意:“你问这个做什么?” 朱大头早就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怀夕姑娘身前对我颇为照顾,她不在了,连一座孤坟也没有,我念她的好,想给她烧些纸钱,姑娘在时,虽未言明,但是我不忍见她人死了,还是奴籍。” 听朱大头这么说,妇人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你的好意,我替怀夕领了,但她是官奴,虽然被谢家买入了府中,但是她的身契不在谢家,一直在县衙。” 朱大头的脸色陡然变得灰败,若是怀夕姑娘的身契在谢府,他倒是能想想办法,现在身契在县衙,就是杀了他,他也做不到:“多谢您了。” 妇人点了点头:“这肘子你拿走吧,我真的吃不了。” 朱大头却恍若未闻,失魂落魄地就离开了,拿不到怀夕姑娘的身契,自己的儿子就活不了,那些乞儿惯是会偷奸耍滑,心狠手辣,一群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可怜他的儿子遭此厄运。 既然如此,还不如报官,这样想着,朱大头就往县衙里跑去。 今日风沙大,乞儿们都窝在城墙的凹处避风,他们穿着单薄,即便把身子埋进干稻草里依旧还是冷,可是,八狗却像不怕冷似的,立在城墙处,风吹起了他的衣摆,显得有些萧瑟。 “八狗哥,你做甚呢,快回来避风,不冷嘛?” “是啊是啊,这天冷嗖嗖的。” “八狗哥,你莫不是上次伤了脑袋变傻了吧。” “八狗哥不会和豆子一样被鬼上了身吧。” 乞儿们议论纷纷,八狗突然听到了前方有动静,他上前两步,待看到来人,拔腿就要跑。 可是没跑出两步,发现前面也有差役过来,他立刻敛了敛心神,回身带笑地看向朱大头:“朱大厨这是做什么?我没有得罪你吧。” 朱大头带了差役过来,前后四位差役,把八狗围了。 八狗也不跑了,朱大头上前,愤怒地扯着他的衣领:“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 第7章 八狗笑嘻嘻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这时两个差役冲进城墙的凹处,乞儿们吓得都往外面跑,两个差役在里面寻了一个遍,也没有寻到朱大头的儿子。 其中一个差役上前,看着八狗:“朱大头说你绑了他的儿子,你说,人到底在哪里?” 八狗一脸不屑地看着朱大头,别过自己的脑袋:“官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还说他打过我呢,喏,看到没,这么大的疤就是他打的,若不是我命硬,早就死了。” 朱大头看到那个大疤,眼神一闪,他记得前些日子的确打了八狗,或许就是因为这,他才要报复自己。 差役们见多了人,朱大头一个眼神,大概就明白了,只怕是两人生了龌蹉,这小乞丐生了怨气,这是要报复,便苦口婆心地说道:“八狗,我告诉你吧,以往你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刚来的县老爷是从临安府来的,那可是不讲情面的,杀人是要偿命的。” 八狗却丝毫不害怕:“官爷,我说了,我没有绑陈大头的儿子,我发誓,若是真的绑了他的儿子,不得好死。” 这下,差役们只能看向朱大头:“莫不是搞错了,再在城中找一找。” 朱大头气得牙痒痒的,看着八狗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掏出平安锁,怒斥道:“今日是你来找我的,给了我这个平安锁,让我替你办事,是不是?” 八狗撇了撇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这时,不远处的卤货铺子里突然人声鼎沸,不一会,人群从那铺子里出来,热闹非凡。 “爹爹!”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牵着一个妇人往这边跑来。 朱大头立马松开了八狗迎了上去:“憨憨,媳妇!” 八狗冷哼一声,看向差役:“我就说我没绑他儿子吧,最近这卤货铺里有个老头每日说书,去看热闹的人多得很。” 差役们也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八狗的肩膀:“我们让朱大头给你道歉。” 八狗撇了撇嘴:“无所谓,我们是乞儿,无爹无娘,无靠山,谁都能来欺辱。” 几个差役看了看城墙的那凹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去寻了朱大头说话。 朱大头一手抱着自己的儿子,一手揽过自己的媳妇,泪流满面:“你们真是吓死我了!” 好不容易等他情绪平复了,差役把他拉到一边说:“虽然八狗是乞儿,但是也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地污人,这些孩子本来就可怜,你去给人道个歉,再给几文钱让他买些东西吃。” 朱大头这才抬目看向靠在城墙上的八狗,朝他走了过去。 第10章 没办成 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的一场风波吓掉了朱大头半条命,他终归是大人,虽然知道被八狗摆了一道,还是得拉下脸面。 “喏!”朱大头解开自己的钱袋子递了过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怀夕姑娘的身契,我也的确去帮你问了,她是官奴,身契不在谢府,在县衙,若是在谢府,我还能想想办法,在县衙,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八狗没有接朱大头递过来的钱袋子,听了他的话,眼神一暗,转身往城门外去,摆了摆手:“那就算了!” 朱大头拿着钱袋子愣在原处,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八狗与往日有些不同。 不论怎样,今日总算是有惊无险,他愿意放下身段同八狗说和,主要是因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若是这小子继续怀恨在心,再来这么一遭,自己这条命估计就保不住了。 天越来越黑了,城门马上就要关了,朱大头转身把钱袋子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差役:“今日劳你们白跑一趟,这钱就当我请官爷喝酒。” 几个差役也不客气,接过钱袋子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风沙越来越大了。 东樵子背着一个褡裢,身旁跟着一个小萝卜头,两人赶在城门关前出了城,脚步匆匆地往南山观去,等走到半山道上,看到了一个身影。 “八狗哥!”豆子惊喜地跑了几步,追上了八狗,见他蔫头耷脑的:“怎么了?你不是说今日要去办一件大事吗?” 八狗叹了一口气,他本来想着得了怀夕姑娘的身契,只要把那身契烧了,怀夕姑娘就是自由身了,不必只能被困在南山观,可是,哎! “没办成!”八狗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 这时东樵子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啧啧啧,两个年轻娃娃,倒是比不上我这个老头子了。” 因为怀夕太能吃了,东樵子藏的粮食都被搜刮干净了,虽然有王全接济,但是这么多张嘴,也不能趴在别人身上吸血。 这些日子,东樵子就去王全的卤货铺子里说书,每日不仅能挣几个铜板,也能赚些吃食,也算是有了进项。 如今入秋了,乞讨也不像别的时节那么容易,更何况,郑县里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已经搬走了,剩下的也都是苦哈哈的底层百姓,自己家的人都吃不饱,哪有什么善心去给街上的乞儿。 豆子现在倒是和东樵子搭伙了,东樵子说书时,他就忙着收客人的打赏,然后替东樵子端茶送水。 回到南山观,东樵子把褡裢里的东西倒出来,不仅有点心花生,还有肉干和一小袋粮食,最重要的是今日得了五个铜板,他倒是不藏私,全部都送到怀夕的面前:“今日收获颇丰,姑娘都收起来。” 怀夕拿起点心就吃,冲着旁边的罐子扬了扬下巴:“豆子,钱放到罐子里去。” 清冷的南山观一下子就热闹了。 八狗忙着添柴加火,东樵子开始煮粥,豆子寻了些干菜丢进破陶罐里。 香气很快就在庙观里蔓延开来。 白日里他们都去了山下,怀夕睡得昏天黑地的,此时饥肠辘辘,有什么就吃什么。 一旁的八狗却看得有些心酸,怀夕姑娘什么都不挑,比他们这些乞儿还惨,最可怜的还是奴籍。 豆子见八狗一副悲伤的模样,安慰道:“八狗哥,别难过了,你到底要办什么大事,要不明天我帮你?” 八狗看了怀夕一眼,垂头没有说话,用木棍挑着柴火。 怀夕莫名其妙地被他看了一眼,拍了拍手上渣子,说道:“什么事?扭扭捏捏的。” 东樵子也看向他:“你今日干什么去了?” 被三双眼睛看着,八狗只能说道:“我想着姑娘每日只能待在观里,就想着要挟朱大头把姑娘的身契拿回来,那样姑娘就不是奴籍了,哪里都能去得。” 东樵子瞪大了眼睛,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些? 豆子也恍然大悟:“那朱大头给了你姑娘的身契吗?” 八狗眉头微皱:“当然没有,不仅没有拿到姑娘的身契,我还听说,姑娘是官奴,身契在县衙里。” “啊!”豆子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东樵子一脸沉思:“若是官奴,那就真的没有办法,除非是立了大功,衙门里免除奴籍。” 八狗挠了挠脑袋:“立了大功?姑娘救了我,算不算是大功,若是算的话,我明日就去衙门里。” “嘁!”东樵子冷哼一声:“救你算什么立功,得了吧,别添乱了。” “粥好了!”怀夕探身看了看破陶罐里翻滚的粥:“我觉得这南山观挺好的,并不想去别处。” 东樵子赶紧给她舀了一碗粥:“对的,我也觉得南山观挺好的,外面其实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对了,王全今日家里有事,他就不来了。” “嗯。”怀夕点了点头,端起粥就开始喝,其他人也跟着喝起粥来。 外面狂风大作,气温陡降,等到大家吃完饭,竟然开始下雪了,幸好他们准备的柴火多,一整夜火都不曾熄过。 ...... 天光大亮,满地白雪。 谢予羡躺在床上,屋里烧了暖炉,他靠在大迎枕上看着吴雪见梳妆打扮:“今日大雪,要不日子往后面挪一挪?” 吴雪见今日穿得十分素净,一件宫缎素雪绢裙,衬得她气质清冷,梳了惊鹄髻,发间点缀了珠花,倒的确是烧香拜佛的体面,她略施粉黛,明明与往日没有什么两样,今日的眉眼却格外飞扬:“既然已经定了今日去拜佛,怎可说变就变,若是惹怒了菩萨,倒是我的过错了。” 谢予羡笑了笑:“那你路上小心,今日老师做寿,我不能不去,终归是最后一回了。” 吴雪见十分的通情达理:“应该的,你是要入朝为官的,那些言官们可盯得紧呢,稍有不慎就会被弹劾。” “我也是这样想的,老师做寿,若是我不去,日后只怕会成为把柄,只是委屈你了。” 第11章 摒尘 银霜遍地,天寒地冻。 吴雪见穿了一件月牙白的斗篷,穿过长长的廊庑,风吹得她的衣角翻飞。 千云疾步才能跟上她,心中忐忑不安,虽然小姐的脸色依旧同往常一样,但是这疾行的脚步还是暴露了她的迫切。 第8章 一路行到后院的角门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了,车里点了暖炉,熏了香。 今日前往疏山寺,吴雪见带的都是自己的陪嫁,车夫和护卫都是。 上了马车,热气扑面而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放着的一个箱笼:“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千云点了点头,替她褪掉斗篷:“姑娘还要再点一点吗?” 吴雪见摇了摇头,安坐在软垫上,目光坚定:“这些东西,我已经点了十年了。” 千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抱着斗篷不敢再说什么了。 “走吧!”吴雪见说了一声,车夫就扬起了马鞭。 马车外两名护卫骑马跟随,马车晃晃悠悠地往疏山寺去。 从南城门出城,车行十里就是疏山,疏山上面有一座疏山寺。 郑县的百姓若是要求神拜佛,都会去疏山寺,听说十分的灵验。 一路上,吴雪见双手交握,即便她不露声色,但是冰凉的双手,以及泛白的指尖暴露了她的紧张。十年,一个女人有几个十年,她所求不多,只是想去看看他,日后,就安心相夫教子,从容不迫地过完这一生。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就停在了疏山寺门前,就算大雪,山上拜佛的百姓也不少。 千云先下了马车,同门口的小沙弥说了两句话,拿出了一张拜帖。 不一会,那小沙弥去而复返,冲着千云一揖:“施主请随我来。” 千云回头望了一眼马车,回礼:“是!” 吴雪见下了马车,随着沙弥往禅室而去,两个护卫抬着箱子跟在后面。 几人随着小沙弥穿过小径前往后院的禅室,离禅室越来越近,吴雪见越发的紧张,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小沙弥停在一间禅室前:“施主请进!” 门开了,里面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箱笼留在外面!” 听到那个声音,吴雪见心间一颤,已经顾不得箱笼了,抬步就进了禅室,门在她的身后被关上了。 屋子里没有掌灯,有淡淡的青竹香,她看见一个身影坐在禅椅之上,莫名的,她就落下泪来:“殿下!” 似乎有轻轻的叹息声传来,摈尘法师说道:“施主,莫要妄言,此处只有摒尘。” 吴雪见上前几步,这才看清了坐在禅椅上的人,穿一件黑色的海清,衬得他越发的冷清,指尖一串古朴的佛珠似隐隐发着光。明明,十年前,他不是这样的,她屈身跪在他的身前,双眼含泪:“这些年,我给您送了那么多信,您可收到了?” “施主!”又是一声叹息:“请回吧。” “殿下,我错了,十年前若不是我透露了您私下之言,您也不会被先帝......”吴雪见已经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 “贫僧已断了凡尘,施主不必放在心上。”摈尘法师肌肤极白,一双眼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垂目看向吴雪见:“一念放下,万般自在,施主且宽心。” 吴雪见膝行两步,就要抬手去扯他的衣摆,却被他生生地避开了。 摈尘法师眉头微皱,起身,长身而立:“施主,请回吧。” 说完这句话,摈尘法师就出了禅室,他一身黑色的海清,在大雪的映衬下,清冷、寂寥。 吴雪见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她抬目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她明白了,她曾经生起的虚妄之心化成了匕首,这一刻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往后,她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小姐!”千云赶紧上前去扶吴雪见,虽然这后院嫌有人烟,难保不被人看了去,若是传回了京都,小姐还要不要做人了。 吴雪见也渐渐恢复了理智,借着千云的手站了起身,廊庑的尽头已经没有了那个身影,一旁的小沙弥也有些担忧。 “走吧!”吴雪见声音暗哑。 两个护卫跟着他们就要往外走。 小沙弥急着追了上去:“这箱笼施主请带走吧,法师不会收的。” 吴雪见头也不回:“那就烧了吧。” ...... 下雪天,山路难行,所幸到了中午,太阳出来了,雪化了一些。 八狗随着东樵子、豆子下山。 如今东樵子和豆子在卤货铺子里说书,每日也有些进项。 八狗想着自己每日在城中混着也不是个事,准备下山去寻个活计,就算去酒楼里当伙计也行,不能总吃白食。 哪里知道,当他们一入城门时,几个差役就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就绑了八狗。 八狗一头雾水,大喊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这时,朱大头跑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打了他几耳光,直接掐着他的脖子:“你说,你把憨憨弄到哪里去了?” 八狗被打得眼冒金星,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即破口大骂:“朱大头,你是不是有病啊,昨日你不是带着老婆孩子回家了,再说,我今日才刚进城,我为什么要弄你儿子?” 朱大头五指用力,他本来就长得高大肥硕,一只手如蒲扇一样,捏八狗就像捏鸡仔一样:“除了你还能有谁,我今日就是防着你,干脆带他进了谢府,没想到一眨眼,人还是不见了,你说,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有病啊,自从昨天出了城,到现在,我一直待在南山观,东樵子和豆子都能为我作证!”八狗真是要被气死了,不知道朱大头发什么疯:“你儿子是在谢府走丢的,关我什么事?官爷,官爷,昨天这朱大头就冤枉我了,今日又来这么一出,官爷,我冤枉啊,冤枉。” 介于昨天闹了一个乌龙,差役们比较谨慎:“你真的一直在南山观?” 八狗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东樵子也说道:“的确,八狗昨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可以作证!” 朱大头却直接冲东樵子吐了一口口水:“你这个老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朝廷可是四处都在捉道爷,官爷,赶紧把他给抓了。” 第12章 牵连 雪后初霁,路上到处湿漉漉的。 朱大头的儿子失踪了,他状告八狗,鉴于两人之前有龌蹉,不仅是八狗,就是东樵子也受了牵连,都被下了大狱。 八狗真是冤枉,但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宁,反而牵连了东樵子。 “昨日我就不该去招惹朱大头,真是没处说理去,他的儿子丢了,关我什么事?”八狗在牢狱之中,暴躁不已。 东樵子也是忧心忡忡:“若是我们都不回去,怀夕姑娘吃什么,幸好,幸好豆子还在外面。” 八狗惭愧不已:“都是我害了你!” 东樵子叹了一口气,眼神暗淡:“迟早的事。” 如今朝廷灭道,道门不存,他们这些道士能躲就躲,若不是为了挣些粮食,他也不会冒着风险进城,只是苦了怀夕姑娘,她那么能吃,以后只能饿肚子了。 不一会,差役就来提审八狗,东樵子十分担心:“官爷,官爷,这孩子刚刚大病初愈,莫要用刑啊,孩子真的不是他偷走的啊。” 差役才不管东樵子说什么,绑了八狗就出去了。 眼见着东樵子和八狗都被差役抓走了,豆子立马去卤货铺子里去找王全:“王大哥,不好了,东樵子和八狗哥都被官差抓了。” 王全的铺子里正忙着,听了豆子的话,立马就往衙门里去。 可是,即便他要使银子,那些差役们都不敢收:“王全,你还是回去等着吧,你这钱我们可不敢收,如今的县老爷可不比以前啊。” 跑空了一回,不仅钱送不出去,什么消息都没有,今日卤货铺子里还有不少客人等着听说书,见王全匆匆离去,又匆匆回来,便问道:“喂,王全,你铺子里的说书老汉怎么还未来?” 王全忙应道:“今日没有说书了。” 一听说没有说书,客人们也不等了,付了钱就都散了,铺子里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王全打了一碗卤货,用布袋子装好递给豆子:“你先把这些吃的给姑娘送去,我待会再去打听打听消息,晚上再给姑娘送吃的。” “好!”豆子抱着布袋子出了卤货铺子,就往山上去,今日真是出门不利。 南山观里,四面漏风,天气又冷,怀夕睡得并不安稳,干脆起床烤火,顺便烤了地瓜吃,突然门一响,就看见豆子鬼鬼祟祟地进来了。 豆子以为她还在睡觉,没想到已经起来了,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姑娘,东樵子和八狗哥都被抓了。” “啊?”怀夕拉着红薯的手一顿:“为什么?” “朱大头的儿子走丢了,他非要怪八狗哥,也怨八狗哥昨天要挟了他,今日他就咬着八狗哥不放,还牵连了东樵子。”豆子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是的,朝廷出了告示,说道爷都是江湖骗子,抓到了就要送到牢里去,但是东樵子骗了什么了,他还埋了那么多尸体,明明是好人,朝廷竟然连好人都抓。” 怀夕吃了两个烤红薯,又把豆子带来的卤货放在火上热了热,待全部吃完之后,竟然破天荒地去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衣裳。 第9章 当她干干净净地站在豆子面前时,豆子睁大了眼睛:“姑娘?” 怀夕拍了拍他的脑袋:“走吧!” “去哪里?” “下山!” 豆子顿时吓得跳了起来:“姑娘,你不能下山啊,若是下山了,也会被抓起来的。” “抓就抓吧,这破庙观太冷了,说不定牢里还暖和一些。” 豆子立即吓得脸都变白了:“入了牢狱是要受刑的,以前,有个乞儿偷东西,被抓进牢狱,送出来时,半边身子都烂了,熬了半天就死了。” 怀夕却丝毫没有被吓到,抬步就往外走:“走吧。” “姑娘,不能去啊,不能去!”豆子追上她,苦口婆心地劝道:“若是谢府再把你抓回去呢,就算谢府不抓,县衙也会抓的,姑娘,您别去。” 怀夕却任由他嘟嘟囔囔不停,后来实在受不了,便呵斥道:“噤声!” 这时,远远地看到王全往山上来,豆子就像遇到了救星:“王大哥,王大哥,您快来劝劝姑娘吧,姑娘要下山。” 看到那两个身影,王全就有不好的预感,赶紧疾行几步,迎了上去:“姑娘,您先回去,每日我会让豆子给你送吃的,我刚去打听了,朱大头的儿子的确走丢了,哎,现在全城都在找人,您现在进城,太显眼了。” 怀夕饶过他,继续往山下去:“那你说,县衙怎么样才会放人?” “除非找到朱大头的儿子。” “简单!”怀夕双手背在身后:“帮他找到他儿子不就成了,今日天气好,下山走走也不错。” 王全骇然:“姑娘,您现在还是奴籍,谢家的人还未走啊。” “那又怎么样?”怀夕不以为意:“行了,你们两个不要叨叨叨了,若是要跟着就跟着,不愿意跟着就回观里去。” 他们当然要跟着啊,到时候就算姑娘被抓了,他们也能想想办法啊。 等他们赶到县城时,已经下晌了,整个县城几乎被掀了一个底朝天,依旧没有憨憨的下落。 怀夕径直走去了县衙,当差役们看到他时,俱是吓得连连后退。 “怀夕,怀,怀夕姑娘!” 整个县城都知道夏怀夕死了,现在,那人却活生生地出现在衙门前,一个差役吓得连滚带爬地去向县老爷禀告:“大人,大人,有鬼,有鬼啊。” 宋晚霁一身官袍,正坐在衙房里翻阅历年来的旧案,听到外面的动静,眉头微皱:“何故如此慌张?” 那差役跑得头上的帽子都掉了,听到这个声音,稍微冷静了一些:“大人,有鬼啊。” “子不语怪力乱神!”宋晚霁冷脸道:“若是真的有鬼,让他来见我。”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看来,大人是一位行得端、坐得正的好人。”一个清丽的声音传来,而且越来越近,直到,那个倩影出现在门口。 第13章 活着 暮色四合,落日西垂。 宋晚霁抬头看着那个身影,因为背光,看不清她的脸,他眉头一皱,满身威严:“何人竟敢擅闯衙房,来人!” 几个差役犹豫着不敢上前。 “大人要抓我吗?”怀夕一步一步上前,终于走到了宋晚霁跟前:“我是来立功的,大人要将我拒之门外吗?” 宋晚霁这才看清眼前女子的模样,一张脸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眉如远山,眸如曜石,鼻尖精巧,双唇不点而红,只是,她脖颈间的伤痕太过触目惊心,他双眼一沉:“立什么功?” “你们不是在找朱大头的儿子吗?我可以帮你们找到。”怀夕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但是你要放了八狗和东樵子。” 宋晚霁的目光沉静地看向她:“你是谁?” “怀夕!” 一旁的差役赶紧补充道:“大人,她是夏怀夕,是罪臣夏贺良之女。” 宋晚霁眸色微动:“夏怀夕?” “怀夕!”怀夕再次说道:“你同不同意我的要求?” “好!”宋晚霁同意了。 朱大头本来火急火燎地在城中寻找自己的儿子,却突然被差役请到了衙门里,他以为是八狗招了:“是不是他把我儿子藏起来了,你告诉他,只要他放过我的儿子,我可以既往不咎。” “不是,是怀夕姑娘来了,她说可以找到你儿子!”差役安抚道。 朱大头脚步一顿:“怀夕姑娘?夏怀夕?” “嗯。”那差役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我看怀夕姑娘脖子上的伤痕那么深,竟然没有死。” 夏怀夕被抬出谢府时,朱大头可是亲眼瞧见过的,已经断了气了,不可能还活着,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儿子:“她真的说可以帮我找到儿子?” “她是这么跟大人说的。” 朱大头心中忐忑地被请进了衙房,当看到坐在椅子上喝茶吃点心的夏怀夕,他的腿瞬间就软了,任凭谁看到一个原本已经死了的人出现在眼前,也无法冷静镇定。 宋晚霁一身官袍,坐在椅子上,冲朱大头一抬手,目光却是看向怀夕:“人已经来了,你要怎么找?” 这位宋大人,是嘉熹五年的状元,容貌不是顶顶出色,但是那通身的气派,即使穿一身七品的青色官袍也显得矜贵无比。 “平安锁,或者贴身对象。”怀夕朝朱大头伸出了手。 看到怀夕,朱大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从怀里取出了平安锁,昨日自从这平安锁被八狗扔给了他,他就一直放在身上,想着重新再给儿子换一个平安锁。 怀夕接过平安锁,瞧了瞧,将平安锁置于手心,双手交握于腹部,双眸紧闭。 宋晚霁一向不信这些鬼力乱神之说,冷冷地看着怀夕,想从中找到什么破绽。 朱大头倒是心惊胆战地盯着怀夕,特别是她脖子上可怖的伤口,目光不时往她脚边看,看她有没有影子。 “疏山寺。”没过多久,怀夕就睁开了眼睛,随手把平安锁丢给朱大头:“还活着!” 朱大头瞪大了眼睛,他实在不知道,自家儿子明明在谢府走丢了,如何去的疏山寺,他不禁抬头看向宋晚霁。 听到疏山寺三个字,宋晚霁的双眸变得幽深,不错眼地盯着怀夕。 怀夕一脸坦然地回视。 半晌,宋晚霁才松了口,点了几个差役:“你们现在就去疏山寺,务必把人找到。” 反正城中已然寻不到那稚子的下落,暂且信她一回,不论找得到,或者找不到,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再审她。 “我随你们一起去。”朱大头忙跟着那差役出了门,只希望这次不要落空。 ...... 疏山寺,院子里的僧人在铲雪,小径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突然,空寂的院子里传来了稚子的哭声,僧人们放下铲子铁锹,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只见一间禅室外面放着一个红漆的鸳鸯箱笼,一个僧人上前打开了箱笼,只见一个肥肥胖胖的娃娃坐在一堆衣裳上哭:“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摒尘法师正在藏经阁整理经书,一个小沙弥匆匆跑了进来:“法师,吴施主刚刚送来的箱笼里面有一个稚子!” “稚子?”摒尘法师清冷的双眼里染上了一丝疑惑。 “是的,小娃娃哭个不停,也说不清楚家住何处!”小沙弥急得满头大汗。 摒尘法师轻轻地叹了一个气:“先让人在寺中寻一寻,看是不是哪位香客没有看住孩子,若是寻不到,安排人把孩子送到县衙里去。” “是!”小沙弥呼出了一口气,这个小娃娃娇纵得很,师兄们一直在旁边哄都没有用。 待小沙弥离开之后,摒尘法师眉头微皱,或许这个小娃娃是谢府中人,不知道他何时藏身在箱笼里的,若是听到了吴雪见在禅房中说的话,鹦鹉学舌,恐会生出事端。今日自己就不该见她,只是十年过去了,她依旧困在过去,竟然千里迢迢从临安府到了郑县。他摇了摇头,一切皆有缘法,继续整理佛经。 僧人们满寺院地寻找,也没有香客丢了孩子,正准备把人送到县衙去,突然见着几个衙役挎着大刀就进了寺庙。 “官爷们来得正好,今日在寺中发现了一稚子,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已经问了寺中的香客,无人丢孩子......” 差役们彼此看了一眼,俱是满眼震惊,还以为怀夕姑娘空口白牙胡说八道,没想到真的有孩子:“带路!” 朱大头已经率先跟着那僧人往后院跑去,果然,老远就能听到憨憨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忧,赶紧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憨憨别哭,憨憨别哭,爹爹来了,爹爹来了!” 听到朱大头的声音,憨憨果真不哭了,待看到他的身影,迈着小短腿迎了上去:“爹爹!” 人找到了,也是皆大欢喜,朱大头这次真的是被吓得脱了一层皮,待差役们在寺里询问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才打道回府。 第10章 第14章 秘密 华灯初上,冷风飕飕。 谢予羡还未归家,吴雪见一个人吃晚饭,这么冷的天,自然是要吃锅子的。 桌上四五个菜,吴雪见的神色不好,只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这味怎么不对?” 守在一旁的厨娘吓得一哆嗦,立马躬身说道:“今日朱大头的儿子走丢了,他一整天都在找自家儿子,灶上就换了其他的厨子。” 吴雪见嗯了一声,并不在乎朱大头有没有找到儿子:“都撤了吧。” “是!”婢子仆妇们赶紧上前把桌上的饭菜都撤掉,主子不愿意吃的,她们还能趁热吃上一口。 吴雪见起身进了盥洗室,准备洗漱之后早些歇下。 这时,千云带着满身的寒气,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 吴雪见见她这个模样,眉头一皱:“如此慌张做甚?” 千云身子发抖,脸色惨白:“朱大头的儿子找到了,方才还在后厨散果子,我跟着去听了一耳朵。” “他儿子找到了,你慌什么慌!” “今日一早朱大头就把儿子带到了府上,那孩子竟然是在疏山寺找到的。”千云倒吸了一口凉气:“而且是在那个箱笼里找到的。” 几岁的孩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去了疏山寺,除非是跟着她们的马车去的,吴雪见面色一沉:“你见到那个孩子了?” 千云摇了摇头:“没有,朱大头没有带孩子来,方才来散了果子之后就归家去了。” 吴雪见继续俯身清洗了脸,拿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水迹,透过光净的铜镜能看到一双冷漠的眼睛:“确定那孩子是在箱笼里找到的?” “是的。”这也是千云担忧的原因,当时,那个箱笼就放在禅房的外面,若是那孩子有心,小姐说的话他能听得清清楚楚。 五六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吴雪见的手一松,手中的帕子落在盆子里,溅起点点水花,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派人去灭门,不许留活口。” “是!”千云声音发颤,但是她知道那家人活不了了,若是他们活着,小姐的秘密就藏不住,不仅夫妻生隙,若是传到了圣上耳中,整个吴府都会蒙难。 吴雪见出了盥洗室,褪掉了外裳,上了床榻:“行了,去吧。” 千云熄了灯,退出了卧房,院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只有冷风呼啸的声音。 ...... 谢府后面的小巷里,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瓦房,那房子都不大,最多也就两间房,大部分住的都是谢府的下人。 朱大头在谢府做了十来年活,他手艺好,性子活络,赚的工钱也多,只是每日基本上都待在谢府,也难得在家里给妻儿做一顿饭。 今日也算是有惊无险,他去谢府散了果子,顺便告了假,早早回来给妻儿做饭。 一个牛肉锅子汩汩地冒着热气,憨憨今日也是受了苦,早早跟着朱大头去了谢府,他一个人东逛西逛,就爬上了马车,当时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就钻进了箱笼里,直接被带去了疏山寺。 “爹爹,太好吃了。”憨憨毕竟只是一个孩子,眨眼就把今日受的苦忘记了,吃得满嘴流油。 朱大头不停地给憨憨夹肉,自己没有心思吃,她的媳妇也是红肿着眼,不错眼地盯着憨憨。 憨憨吃了两碗牛肉加一碗米饭,这才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圆溜溜的眼睛突然一转:“爹爹,殿下是什么意思?” 朱大头还没有反应过来,憨憨又问了一句:“先帝是什么意思?” 那一瞬间,朱大头瞬间遍体生寒,轻轻地拍了拍憨憨的肩膀:“你说这做什么,千万不要在外面胡说。” “为什么?”憨憨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为什么少夫人就能说,她还说给殿下写信了,为什么我不能说?” 朱大头只感觉瞬间凉气涌入胸腔,他剧烈地咳嗽着,一把把憨憨抱进怀里,一手颤抖地拉着媳妇的手:“赶紧收拾东西,快点。” 他的媳妇不明所以,但是见他的脸色非常不好,还是跌跌撞撞地起身收拾东西。 当他们一家三口收拾好东西准备趁夜离开时,刚打开门,眼前就是一阵银光,紧接着就看到两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步步紧逼。 朱大头立马把憨憨和媳妇护在身后:“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黑衣人没有说话,两人上前,手起刀落,最后的哭喊声瞬间就被狂风淹没了。 风过无痕,地上躺着三具尸体,死不瞑目。 ...... 县衙衙房之中,气氛却有些诡异。 “怎么?宋大人这是言而无信?”怀夕坐在椅子上冷艳看着宋晚霁:“我已经帮朱大头找到了儿子。” “并不是言而无信,而是此事还有诸多疑点。”疑点就是宋晚霁根本不信夏怀夕摸了那个长命锁就能找到朱大头的儿子,除非,她是神仙,神仙?还说什么开天眼,简直是无稽之谈。 怀夕轻笑出声,不欲和他争辩:“你不就是怀疑是我把人送到疏山寺去的吗?算了,多说无益,我要睡觉了。” “来人,送夏姑娘去牢狱。” 牢狱里的确比南山观暖和一些,为了不让犯人有可逃之机,牢狱修得可是密不透风。 “姑娘!”牢狱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但是东樵子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怀夕,忧心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怀夕被狱卒关到旁边的牢房之中,她探身看向东樵子身旁的人:“怎么样,没死吧?” “姑娘!”八狗趴在地上,提高了声音:“姑娘放心,死不了!” “不错!”怀夕微微颔首:“伤到哪里了?” “小伤,不过是挨了几杖罢了。” “呸,装模作样!”东樵子轻叱了一句:“挨的可是脊杖,这些天杀的,不问青红皂白就用刑。” 怀夕在牢房里左转转,右转转,不一会在墙上扣一扣,又在地上摸一摸,半晌,竟然搓了一粒黑色的东西递给东樵子:“来,给他吃了!” 东樵子看着那黑黢黢的东西:“真的能吃?不会吃死人?” 八狗却一把抓过那粒黑色的东西塞进了嘴巴里,硬生生地吞下去了:“我相信姑娘!” 第15章 死门 牢中昏暗,不知时辰。 怀夕躺在干草上,倒是睡得酣畅淋漓。 昨天只能趴着的八狗此时已经活蹦乱跳,得意地看着东樵子:“看吧,还是姑娘厉害。” 东樵子看着面前已经冷掉的稀粥,有些担忧地看向怀夕:“这牢里都无甚可吃的。” 怀夕那么能吃,这冷掉的稀粥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夏怀夕!”这时一个狱卒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了:“有人给你送吃的。” 老远就能闻到卤货的香味,东樵子松了一口气,肯定是王全送的。 果然,听到有吃的,怀夕一下子就醒了,那食盒下面还放了炭火,卤货还是热的。打开食盒,不仅有卤货,还有米饭和点心,分量倒是多的很。 这次,怀夕没有吃独食,和东樵子、八狗分着吃了。 “要我说,这牢房里还是暖和一点,要不,我们住到开春了再出去。”牢里不仅暖和,还能送饭菜,的确比在南山观更舒服,怀夕都不想出去了。 “呸呸呸!”东樵子无语了:“还有人上赶子坐牢的?若是你觉得南山观里太冷了,等到天气晴了,我们把观里好好修一修,不管怎样,肯定比牢里好。” “你有钱?”怀夕斜睨着东樵子。 东樵子被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现在每日靠着说书能赚几个铜板,但是若是要修南山观,那是绝对不够的。 “姑娘,你放心,等出去了,我就寻个活计,到时候赚的钱都给你。”自从知道朱大头的儿子找到了,他就确信他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怀夕满意极了:“既然如此,那还是不坐牢了。” “当然,这牢房里臭烘烘的。” 八狗在一旁接话:“我也觉得南山观好。”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反正也无事,怀夕准备吃完了再好好睡一觉,可是,突然来了两个狱卒,十分客气地同她说:“姑娘,我们大人请您过去说话。” 怀夕坐在地上:“我不去!” 狱卒现在看到她,还是有些害怕,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姑娘,朱大头一家都被人杀了。” 八狗顿时吓得跳了起来:“可不是我杀的啊,我都在牢里了,绝对不是我杀的。” “当然知道不是你杀的,大人请姑娘前去,就是为了这件事,若是说明白了,也能早些放你们出去。” 怀夕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吧!” 两个狱卒慌忙打开了门,让怀夕走在前面。 朱大头一家的尸体已经被抬回了衙门,正放在殓房。 两个狱卒径直带着怀夕去了殓房,宋晚霁正站在廊下同仵作在说话,听到动静,抬眼看去,只见怀夕容光焕发而来,一夜牢狱,竟然没有折损她半分。 第11章 “昨日你说你因为开了天眼,才能寻到朱大头的儿子,若是今日你能寻到凶手,我就相信你。”宋晚霁开门见山地说道。 “哦?那就试一试!”怀夕向那仵作扬了扬下巴。 仵作推开了殓房的门,在前面带路。 入目的是三具尸体,俱是用白布覆盖。 仵作掀开白布,一家三口的伤口暴露无遗:“都是颈部一招毙命,是剑伤。” 宋晚霁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怀夕的手就直接放在了朱大头的脖颈间,双眼紧闭,眼前似有狂风,半晌,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人眼睑上有拇指大的伤疤。” 宋晚霁微微眯起了眼睛,难不成这位夏姑娘真的开了天眼:“你能否把人画下来?” “当然!” 怀夕随着宋晚霁出了殓房,去了衙房,桌案上有笔墨纸砚。 她拿起笔,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白纸上出现了两个黑衣人,虽然以黑巾覆面,但是眉眼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宋晚霁拿起画纸看了看,又看向怀夕,似乎要从她的神色中找到破绽,可是,他却失望了,这位夏姑娘,一脸坦然,他把画纸递给一旁的差役:“让画师临摹,在城中搜寻凶手。” “是!”差役接了画纸就出去了。 宋晚霁让人送了茶水点心进来,同怀夕说话:“我可以放八狗出狱,但是东樵子,暂时不行。” “为何?”怀夕冷哼:“就是因为当初道门的一句话,那小儿就要赶尽杀绝?” 宋晚霁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朝门口看去,面色阴沉:“夏怀夕,你不想活了吗?” “哼!活?你指望我苟且偷生吗?”怀夕抬眼看向他:“像她一样?” 宋晚霁没有明白怀夕口中的她是谁,他挥了挥手让门口的差役离开,这才好好同她说:“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是,你如今能留一命,已经是圣上开恩了,若是再和道门搅合在一起,恐惹怒圣上!” “道门?”怀夕的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谁说东樵子是道门的?” 宋晚霁一愣:“不是道门又是什么?” “死门!”怀夕不躲不避地看向宋晚霁:“东樵子是我死门的信徒,大人总没有理由抓他吧。” “死门?”宋晚霁眼神微眯:“那你们拜的是哪位天尊?” “没有天尊。”怀夕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丢入口中:“我们死门不拜天尊,只拜‘死亡’,向死而生。” 宋晚霁手指微捻,夏怀夕这一招偷换概念的确是破局之法,毕竟如今江湖之中门派众多,拜花拜草的都有,虽然没有佛教、道门名头响,但也的确存在,圣上要把道门斩草除根,是因为和道门有龌蹉,若是换个名头,也不是不可以。 “好,只要东樵子承认他是死门的信徒,我也可以放了他,至于你!”宋晚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你身份特殊,就算此番立了功,若是要去除奴籍,也要上报中书门下,还要请圣上定夺。” “奴籍不奴籍我不在乎。” “这样,若是你保证不离开郑县,郑县之内,你是自由的。”宋晚霁如今是郑县的县令,这点权利还是有的:“若是去了外面,消息传回临安府,我就是想保你,也是保不了的。” “好,一言为定。” 第16章 马脚 冬日暖阳,廊下滴滴答答。 连续两日的太阳,屋檐上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如今雪化了,也该启程了,若是再下几场大雪,大雪封路就走不了了,只怕会误了谢予羡的差事。 箱笼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本来谢家人还要多待些日子的,这场大雪把行程提前了。 院子里乱糟糟的,未免误了谢予羡的差事,吴雪见要随着谢予羡先启程,府中其他的主子能走的一起走,走不了的再慢慢行。 此时,正房里,谢老爷和谢夫人红光满面,马上,他们就要搬到临安府去了,再也不必忍受郑县的风沙了,自家儿子考上了进士,娶了京中的贵女,日后,他们也是官老爷,官太太了,儿子若是争气,说不定还能给他们谋个官职,请个诰命,前途一片光明。 谢夫人膝下有三子一女,四十来岁,保养得极好,此刻看着屋里的孩子,儿子们长得俊俏,女儿长得娇媚,虽然老三媳妇不是顶顶大的美人,但是通身的贵女气派也是很让人折服,她是怎么看,怎么喜欢:“雪见,这次,你们先行,路上好生照料予羡,莫让他受了凉。”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好,这次,予淑跟着你们一起,到了京都,你可要看顾好她,莫让她惹出什么祸事来。” “予淑长得漂亮,入了京都,肯定会引起轰动的。” 谢夫人心中熨贴极了,对于自家女儿的相貌那是十分自信:“她容貌是好,但是性子太过娇纵,你是嫂嫂,怎么管都不为过。” “是,母亲,我记住了。”吴雪见温顺地应下了,一抬头,看见门口的千云在向自己使眼色,她便站起身:“屋里还有些土仪要整理里,这次回京,我也要好好走动走动,只盼着夫君能谋一个好差事。” 如今只要与谢予羡的差事有关,那就是顶顶的大事。 谢予羡忙起身,要去帮忙。 吴雪见却轻轻地按住他的胳膊:“夫君就同父亲母亲多说会话,此去一别,少说也要两个月。” 谢予羡自然从善如流地坐下了:“那就辛苦夫人了。” 吴雪见笑了笑,行了礼就告退了,千云立马跟着她出了院子。 “小姐,出事了!”千云真是觉得郑县之行一波三折,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画像,上面是两个黑衣人,就是昨天小姐派去屠杀朱大头一家的杀手。 吴雪见面色一沉:“怎么这么不小心,被人看见了?” “昨天他们回来复命,说是做得十分小心,没有留任何马脚。” 吴雪见的声音一冷:“既然露出了马脚,就让他们自行了断,若是顺藤摸瓜查到了我,就不是取他们的性命这么简单了。” “是,知道了。”千云真是觉得焦头烂额,千不该万不该,小姐就不该去疏山寺,如果不去疏山寺,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可是,她是奴婢,就算主子千不对,万不对,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她只能听令行事。 这边吴雪见和千云离开了,正房里的气氛就是一滞。 谢夫人看向谢老爷:“老爷,夏姐姐怎么办?若是带她去京都,难免会让人抓住把柄,旧事重提。” 谢予淑突然开口道:“要我说,父亲就不该心慈手软,连夏怀夕都死了,也不怕多死一人。” 谢老爷瞪了她一眼,腾地站起身:“你知道什么,予羡,随我来!” 谢予羡立即起身,随着谢老爷去了书房。 书房里,满是墨香,谢老爷一身锦袍,虽然如今体态发胖,倒是也能看出来年轻时也是一位美男子:“当初默许你除掉夏怀夕,是因为她太危险了。你母亲和你妹妹都是妇人,鼠目寸光,这些年,你大娘虽然无法诞下子嗣,就连夏将军出事,我也不曾苛待她,是她自愿住在仆人房的,那时,允许你买了夏怀夕回府,也是看在你大娘的面子上。夏怀夕逼迫你为其父亲伸冤,你失手杀了她,你大娘也不曾责怪你。” 谢老爷口中的大娘,就是他的结发妻子,夏云霞,也是夏怀夕的姑姑。 谢予羡眉头紧皱:“我不懂,夏将军已经不在了,父亲为何还要如此善待她?” “夏将军少年成名,东征西战,曾经可是率军攻入了南诏,南诏,富得流油。”谢老爷目光狂热:“但是夏将军出事,被抄家,家中却清贫得让人咂舌,当时夏怀夕才五六岁罢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大娘肯定知道,要知道,她当初可是跟着夏将军上过场的,若不是那个时候伤了身子,无法有孕,也不会下嫁于我,那时,她的陪嫁,珠光宝气,其中有一件首饰就出自南诏宫廷,我们家也是因为你大娘的补贴,日子才渐渐好起来的。” 因为谢老爷确定夏云霞肯定藏着好东西,即便夏将军出事,他也不曾为难过她。 谢予羡倒是觉得是父亲想多了:“南诏的战利品都是要上缴国库的,就算夏将军得了一件两件也是可能的,太多肯定是不可能的,若是真的有,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大娘拿出来?” 谢老爷撇了撇嘴:“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如今,她没有子嗣傍身,夏怀夕也死了,只要你们好好孝敬她,她总会把东西留给你们的。” 谢予羡眉头紧皱:“父亲难道是想带大娘入京?” 谢老爷摇了摇头:“不是,我已经同她说了,这次我们进京,不便带她,祖宅就留给她,本来想让你二哥留下来伺候她的,她不愿意耽误你二哥的前程,没有同意。” 谢予羡松了一口气:“既然她愿意留在祖宅,就让她留下,日后我也会多写信回来问候。” 第12章 谢老爷点了点头:“对的,我们不能同她走得太近,也不能走得太远,她行事十分有分寸,不会乱来的,你看,就算你失手杀了怀夕,她不是也是半个字都没有说?” “嗯,那日我去跪求她原谅,她也说怀夕不该逼迫我。” 第17章 一笔勾销 衙房里点了暖炉,让人昏昏欲睡。 宋晚霁在看公文,怀夕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昏昏欲睡,此时,夕阳已经西落,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大人,凶手已经找到了!” 怀夕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宋晚霁也从椅子上起了身:“凶手现在在何处?” “尸体已经抬到殓房了。”差役答道。 “死了?” “是的,两人分赃不均,大打出手,尸首是在朱大头家不远处的空宅里找到的,周身还散落了不少钱财,已经和谢府比对了,很多都是朱大头之物。”差役口齿清晰:“属下猜测,或是劫财。” “先去看看!”宋晚霁抬步出了衙房,走到门口脚步一滞:“怀夕姑娘,同去?” 怀夕却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 宋晚霁也没有强求,随着差役去了衙房,待看清那两个黑衣人真的和怀夕画的一模一样,特别是眉间拇指大的伤疤,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夏怀夕真的开了天眼。 朱大头一家三口被屠,很快就结案了,随着这桩案子尘埃落定的同时,夏怀夕还活着的消息悄无声息地传开了。 南山观里又迎来了久违的热闹,王全准备了火盆,当他们三人跨了火盆,还送了锅碗瓢盆过来,在里面搭了土灶,晚饭竟然好好地准备了四菜一汤。 “此番有惊无险,祝大家否极泰来,以后都走阳关大道。”王全举杯。 “干杯!”豆子也举起杯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怀夕喝了一口果酿,眉间舒展,轻轻咂舌:“好喝!” 东樵子倒是死守清规戒律,不饮酒,以水代酒。 “我们死门可没有那些破规矩。”怀夕说道。 东樵子神色十分复杂:“以后,我真的就是死门的信徒了?姑娘,就算你要创立帮派,也要取一个响亮的名头啊,死门,死门,听着就不吉利。” “有什么不吉利的,我倒是觉得吉利得很,天下何人不死?死后得新生,有何不可?” “狡辩,姑娘就是狡辩。” “我觉得姑娘说的没错。”八狗摇头晃脑的:“东樵子,你看,我是不是死过一回,死过一回,福大命大,我以后也是死门的信徒。” “我也是!”豆子也笑嘻嘻地说道。 “好,你们以后都是死门的信徒。” 几人有说有笑,突然门口一暗,大家不自觉地都往门口看去,待看到来人,众人不禁看向怀夕。 怀夕眉头微挑,手中举着竹筒杯,微微侧头:“有事?” 谢予羡一身玄色暗纹的斗篷,长身而立,如一尊美玉一样立在门口,此刻,他轻轻放下斗篷的帽子,神色复杂地看向怀夕,声音暗哑:“怀夕!” 怀夕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怎么,还要来杀我一次?” 谢予羡双眼瞬间就红了,上前一步,脚步有些踉跄:“怀夕,那一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能拿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前程去赌。” 怀夕笑了笑:“好了,既然不是来杀我的,那你说吧,找我做甚?” “明天我就要去京城了,日后恐无再见之时,我去衙门问了,本来想替你赎身的,但是你的身份......” “说重点!”怀夕不耐烦地皱眉。 “那日之后,我就后悔了,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老天爷怜惜我,给了我改过自新的机会。”谢予羡蹲在怀夕的面前,拿出一个一尺来长的匣子:“你我今生无缘,是我负了你,只能用这些黄白之物补偿你。” 匣子打开,是一匣子的金子,那金子瞬间把整个南山观照得金光闪闪。 东樵子眼睛瞪得极大,他还在为修葺南山观忧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送金子来,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求之不得啊。 怀夕接过匣子,眼神淡漠:“好,今日我收了你的金子,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谢予羡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怀夕,你放心,若是日后有机会,曾经对你的许诺,我一定会办到的。” 怀夕冷哼一声:“行了,你的这些甜言蜜语骗得了她,却骗不了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走吧。” 谢予羡神情一愣,以往,只要自己放下身段,说些软话,怀夕总是会心软的,今日的她却与往日不同,就连那眉眼也冷得让他陌生:“怀夕......” “再不走我可要后悔了。”怀夕眸色一沉。 谢予羡只得起身:“怀夕,日后,保重!” 怀夕没有再理她,把匣子递给东樵子,继续喝果酿。 谢予羡待在这里也没有意思,只得转身离开了,今日也算是彻底解决了夏怀夕这个尾巴,只要她不再纠缠自己,自己的前程将是一片坦途,他一定会青云直上,位极人臣,光宗耀祖。 待回到府中,他径直去了书房,谢老爷一直在等他,见到他,慌忙询问道:“真的还活着?” 谢予羡神色放松,解开了斗篷,点了点头:“是还活着,不过我也同她把话说清楚了,她也同意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谢老爷松了一口气:“那日你的确是太冲动了。” “若是夏怀夕还活着,大娘?”谢予羡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会不会更倾向怀夕?” “这些年虽然夏怀夕也在府中,却鲜少与你大娘多有接触,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是要相处的,她们如今的身份,就算得了钱财能怎么样?”谢老爷一脸的狠戾:“也就是在郑县,只要消息传到京都,她们都蹦跶不了,踩死她们,如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只是现在留着你大娘有用,否则她们,死了就死了。” 谢予羡点了点头,他是要入朝为官的,不能因为夏怀夕而落下污点,成为别人的把柄。之前,夏怀夕逼迫自己为她的父亲伸冤,自己也是一时冲动,现在想来,当时若是好好说,也不会闹得如此难看,自己也能享齐人之福,若是不想让京都人知晓,把她安置在郑县也不是不行,等生下孩子,她也就不会再想着给父亲伸冤了。 第18章 天眼 天清气朗,暖阳可爱。 谢府的车队离城,虽然只是谢予羡夫妇与妹妹三位主子,前前后后十辆马车,三十多位护卫,乌泱泱往南城门而去。 此去一路南下,前往临安府,日后,一生荣华富贵。 堪堪出了城,吴雪见就掀开了窗牖帘子,朝远处的疏山望去,眸中神色不明。 谢予羡正靠在迎枕上看书,见她依依不舍的模样,笑道:“十年前,郑县可是热闹得很,你是没有赶上好时候,若是喜欢,等我年老致仕,再回来。” 吴雪见放下了窗牖帘子,笑容恰到好处:“总归是夫君的故里,只是想通过这些山林、城池看看夫君从小长大的地方。” 谢予羡受用极了,放了书,起身把她揽入怀中:“你我夫妻一体,日子还长着呢,听岳父说,你幼时打马扬鞭,倒是恣意得很,要不,我陪你骑马?” 吴雪见却摇了摇头:“我答应父亲母亲好好照料你的,虽然出了太阳,但天气还是冷得很,若是骑马吃了风,又要受罪。” “好。”妻子凡事以自己为念,谢予羡拥娇妻入怀,替她取下珠钗:“路途遥远,夫人再睡一会?” 吴雪见脸颊一抹绯红,点了点头。 此时,八狗气喘吁吁地跑到卤货铺子:“哎,谢三真的走了,走了好,走了好。” “行了,姑娘让你做的事情做完没?”王全根本不关心谢予羡走了没有,现在心里只挂念怀夕姑娘交代的事情。 八狗拍了拍胸脯:“我做事你放心,工匠已经找好了,明日就动工,说是三日就能修葺好。” 王全点了点头,看了看天气:“姑娘是说接下来都是晴天吧。” “嗯。” “行,今日我就不上山了,你把这些卤货带回去。”王全从铺子里拿出一个食盒递给八狗。 八狗接过食盒:“行,那我先回去了。” 待八狗刚行到半山腰,就听到了犬吠声,他心里咯噔一下,抬腿就往南山观跑去,果然,见门口围了十来人,每人都牵着两条山犬,此时,犬吠震天,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以往,听说南山观里有收尸人,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竟然听城里的工匠说你们要修葺庙观。”其中一个黑头黑脸的人说道:“人啊,最忌讳得寸进尺,你们莫不是忘了,这天凝山是谁的产业。” 东樵子想过巡山人会找来,但是没有想到巡山人来得如此之快,只能陪着笑脸:“整个郑县谁人不知,这天凝山是陈老爷的产业,我们也只是借这南山观容身罢了。” 第13章 “那不行,你们若是修葺了这南山观,日后就说不明白了,况且,你是道士吧,朝廷现在可是不允修道观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道士。”东樵子现在抱了怀夕的大腿,就是死门的信徒了。 那巡山人一脸怀疑:“不管你是不是,我们已经领了东家的命令,这南山观就要拆了。” 东樵子一听就慌了:“拆,好生生的庙观为什么要拆?” “不拆留着给你们放尸体吗?”那巡山人斜睨着东樵子:“已经宽裕了你们这些日子了,也是我们东家心善,否则哪里会让你们住这么久。” 东樵子一时有些理亏,这天凝山的确是陈老爷子的产业,不让他们住在这里也是名正言顺,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替陈老爷治好眼疾,陈老爷把这南山观给我。”怀夕从屋里走了出来,身上裹着一件破衣裳,睡眼惺忪。 十来个巡山人看着他,面露怀疑。 东樵子眼神一亮,上前两步,同那位巡山人说:“别看我们姑娘不修边幅,的确是有真本事的,这样,劳烦您回去传个话,陈老爷若是同意,我们姑娘就亲自上门给他治病,若是不同意,我们即刻就搬走。” 以为要费些功夫,没想到这些人还挺讲道理的,若是真的遇到不讲道理的,少不得要闹一场。 那巡山人点了点头:“行,我就替你们带个话,那你们也要说话算话,若是陈老爷不同意,你们就搬走。” “一定一定!” 不一会,十来个巡山人领着山犬就离开了,八狗一脸懊恼地进了南山观:“我只是去找匠人,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东樵子笑着安慰他:“占了别人的地盘,本来就是我们的不是,若是陈老爷不同意,我们搬到其他的地方去就行了,活人难道还能让尿憋死不成?” 八狗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待了这些日子,对南山观也有了感情,他瘪了瘪嘴:“若是没有南山观,那些穷苦人家的尸体就只能暴尸荒野了,姑娘还说要在旁边修一间殓房。” 天凝山的巡山人才不会让那些尸体入土为安,说是影响东家的运势。 “天下糟心事那么多,管得了就管,管不了就算了,一切随缘。”东樵子倒是想得通透:“行了,去把卤货也热着,姑娘已经醒了。” 现在有了土灶,做饭倒是简单多了,这时,豆子也从后门回来了,手上托着一个簸箕:“姑娘,你要我挖的草根已经挖好了。” 怀夕已经醒了,正坐在凳子上喝水:“嗯,去洗干净了晾起来。” “挖草根干什么?” “给陈老爷子治眼疾。”怀夕应道。 东樵子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难不成姑娘早就算到今日巡山人要来?您可是中午就让豆子去挖草根了。” “嗯。”怀夕应了一声,打了一个哈欠,问八狗:“谢三走了吗?” “走了走了。”八狗见怀夕坐着打哈欠,十分不解:“姑娘,你天天不是吃就是睡,为什么还会一直打哈欠啊,真的有那么困吗?” 怀夕的精神的确不好,却也跟他们解释不好,搪塞道:“开了天眼,泄漏了天机会有反噬,多睡一些会好些。” 东樵子大惊:“反噬?那你以后不能随便开天眼了。” 怀夕觉得开天眼这个理由很有用:“我知道了,饭好了没。” “好了好了!”东樵子立马去揭锅盖,他先前煮的饭已经好了。 八狗和豆子也比较担心,越发殷勤地伺候怀夕了。 第19章 天道不公 郑县,月影巷。十年之前,这里是富户聚集之地,自从与景国一战失了幽蓟十六州,边境线移至郑县,城中不少富户拖家带口南迁,如今的月影巷已了无人烟,也只剩下陈员外一家了。 陈员外早年间从郑县发际之后去了临安府,皇城脚下好挣钱,听说,挣得盆满钵满的,倒是不知为何十年前别人都往外迁,他却带着老婆女儿回来了,这一住就是十年,除了置办些铺面、山林土地,陈家人很少在外抛头露面。 最近几日的天气诡异得很,明明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连续出了好几天的太阳,这天竟然热得如三伏天一般。 巡山人余良皮肤黝黑,穿一身姜黄色短打,脚步轻快地停在了陈府的角门处,既然答应替南山观的那群人带个话,自然要说到做到,只是,堪堪到了角门处,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我们夫人念着亲戚的情分收留你,你竟然如此龌蹉,滚出去,滚出去。” “我怎地龌蹉了,我明明在院子里好好读书,是你们小姐来勾引我的。” “勾引你?我们小姐在京都,什么贵公子没有见过,勾引你,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就是,就是,她一直冲我笑,还冲我招手,怎么就不是勾引我了。” “滚滚滚!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们打你!” 余良还要听,门突然被一把拉开,一个孱弱的身子朝自己撞来,他立马用力扶住,定睛一看,是一满面麻子的男子,倒是穿了一件长衫,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两个仆人没有想到门外还有人,脸色有些难看,把一个包袱往地上一扔,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夫人发话了,若是再踏入陈府一步,就打断你的狗腿。” 周郁一边俯身捡笔墨纸砚,一边怒骂道:“明明是你们小姐风骚勾引男人,倒是我的不是了,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其中一个仆人就要冲上前去打他,被另外一个拉住了,扫了余良一眼,就要转身关门。 “等等!”余良上前一步,他常年巡山,身子壮硕,一只胳膊就挡住了门:“我是天凝山的巡山人,有事要禀告老爷。” 那仆人上下瞧了瞧余良,他们很少见到巡山人上府里来,除了年底的时候管事会见一见他们,一年到头都来不了一回,不过听说是天凝山的巡山人,两个仆从脸色倒是好了一些,方才周郁说的那些胡话让自己人听到总比让外面听到得好。 “那你先进来等等,我们去通传。”仆人往旁边让了让:“可是天凝山出了什么乱子。” “不是!”余良跨过了门坎。 “嘿嘿嘿,怎么,知道你们小姐风骚,这就往府中带男人了,就知道你们陈府藏污纳垢,都不是好东西。”周郁气愤不已,本来想着和那小姐生米煮成熟饭,这偌大的家业不就是自己的了,自己何必苦读,前途未卜,如今被赶了出来,又无银两傍身,少不得说两句话恶心恶心他们。 咚!周郁已经系好了包袱,准备离去,突然赶紧脸颊一疼,一个踉跄倒地,他这才抬眼看去,是那个巡山人,一张黑脸,满是煞气。 “再胡说,信不信我一拳打烂你的脸。”余良冷着脸,眼里已经有了杀意。 周郁捂着自己的脸颊,感觉里面的骨头都已经碎了,他想放两句狠话,但是看到那双眼睛,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说,爬起来就跑了。 两个仆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显得越发殷勤:“大哥,你姓什么啊,看你刚才出拳,像是练过。” “余良。”余良转身进了角门,随着两个仆人去了门房。 一个仆人忙着上了茶和点心,另一个仆人去后院通传了。 陈府人口简单,陈老爷只有一妻一女,府中也鲜少有人情往来,一向都寂静得很。 那仆人刚刚到了世安院,就听到夫人的哭声。 “现在真的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打我们蕊儿的主意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陈夫人的声音里又怒又恨:“为何老天爷要对我们如此不公,我们一生积德行善,为何要如此惩罚我儿,我儿到底做错了什么?都是那个煞星,煞星!” “夫人,慎言!”陈老爷患有眼睛,眼珠已经泛白,只能看到点点的光亮,很少出门。 陈夫人痛心不已:“我为何要慎言,若不是他来招惹我们蕊儿,蕊儿会变成这样吗?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陈老爷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就要让屋里的婢子出去。 这时一个婢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老爷,门房来传话,说是天凝山的巡山人余良有要事禀告。” 陈老爷微微沉吟,顺着夫人痛哭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吩咐婢子们:“你们照顾好夫人!” 婢子们应是,又上来两个婢子扶着陈老爷往外面去,门口停了一辆四轮车。 陈老爷在前厅见了余良,虽然看不见,他还是笑着说:“听刘管事说你把天凝山照料得不错,辛苦你了。” 余良抱拳一礼:“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当初若不是老爷救了我,我早就成了一堆枯骨了。” 陈老爷笑了笑:“旧事不提也罢。对了,你有何事要禀告?” “天凝山上有一处道观,已经荒废了好些年了,最近,我巡山时发现那观里住了好些人,前两日,听说他们要修葺庙观,我带人想轰他们走,但是,其中一位姑娘说能替您治好眼疾,条件是把南山观给她。”余良也不墨迹,口齿清晰地说了前因后果。 第14章 陈老爷眉头微皱:“这些年沽名钓誉的大夫我也见过不少,俱是本事不大,口气不小。那天凝山是给小姐置办的产业,让他们住了这些日子也算仁至义尽了,把人轰走吧,若是他们实在困难,你去账房支十两银子给他们。” “老爷,要不试一试,他们说了,若是治不好,即刻就搬走。”余良继续说道。 陈老爷一挑眉:“他们真的这样说?” “真的。” 第20章 救人 天凝山,南山观。 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妪撑着一根木棍慢慢地走到了南山观,到了门口也不进去,寻了个空地靠着一棵榆树坐了下来。 豆子刚洗好了草根,要拿到前面晒,看到那个老妪,惊得手上的簸箕都掉了,本能地就想跑。 “怎么了?”怀夕被声音惊动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姑,姑娘,吕婆子来了。”豆子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现在庙观里只有自己和怀夕姑娘两人,他们可打不过吕婆子。 东樵子去卤货铺子说书赚钱去了,八狗也下山找活计了。 吕婆子可是郑县出名的恶妇,骂男人骂女人,连路过的狗都要挨她的骂,更不要说他们这些乞儿了,看见她就躲,她不仅骂人,而且打人,不要命的打法,没有人愿意亲近她。 “哈!”怀夕坐起身:“吕婆子追上门来骂我了?” 豆子同情地看向怀夕,吕婆子的丈夫、公爹都死在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所以,吕婆子就记恨上了夏怀夕,每次只要夏怀夕出现,她骂得最凶,不仅骂还动手。 “姑娘,怎么办啊,东樵子和八狗哥都不在,我们打不赢她。”豆子吓得往怀夕身边移了移,这个吕婆子太凶了。 “那我们就别出去。”怀夕想了想又躺下了,抱着柔软的被子,没错,她现在有被子了:“我饿了,你给我做点吃的。” “好。”豆子也不敢出去,忙去生火做吃的,眼神却不断地透过破败的窗牖看向外面,直到做完了饭,吕婆子依旧一动不动地靠在树干上,似乎闭着眼睛在睡觉。 豆子把饭端给怀夕时,又往外看了一眼:“吕婆子睡着了。” “哦?”怀夕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一碗饭,舔了舔嘴啊,起身靠在门边偷偷地往外面看。 豆子也鬼鬼祟祟地跟在她的后面,他年纪小,眼神也好,突然瞟到了吕婆子的手,大惊:“老鼠药!吕婆子吃了老鼠药。” “啊?”怀夕一凛,抬步朝那榆树走去。 果然,见吕婆子手上捏着一张绿色的纸,纸上画了一只老鼠,此时,吕婆子已经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怀夕利落地扯起吕婆子,走到门口的破缸前,把她的脑袋摁进缸里,来来回回几次,接着一手扯起她,一手握拳打在她的肚子上,吕婆子瞬间还是呕吐,先是水,然后是白沫,再就是血。 豆子在旁边吓得都哭了:“姑娘,她吐血了,吐血了。” 这时,余良牵着山犬跑了过来,见到这一幕,大惊,呵斥道:“干什么,青天白日伤人?” 听到声音,怀夕冷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一松,转身进了南山观。 余良简直要气死了,赶紧将山犬系在一旁的榆树上,上前扶起吕婆子,声音满是怒气:“还以为你是什么医者仁心的好人,没想到竟然欺辱老者,就不怕天打雷劈。” 豆子已经吓得泪流满面了,见这巡山人误会了姑娘,忙哭着解释:“不是的,我们姑娘们没有伤人,她在救人。” “还说胡话,我亲眼所见,难道有假,现在,你们全部滚出南山观,我马上就让人来拆了这庙观。”余良怒气攻心,见这老妇浑身湿透,口吐鲜血,显然被伤得很重。 此时,怀夕端着一个破碗,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恶臭,待走近了,更是恶臭扑鼻。 余良护住夫人,大惊:“你要干什么?” “闭嘴!”怀夕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吕婆子的下巴,抬手就要把那一碗东西喂下去。 余良就要阻拦,怀夕突然双眼如寒冰一样看向他,他吓得手一抖,身子变得僵硬,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怀夕已经把一碗恶臭的东西喂了下去。 只几息的功夫,本来不省人事的吕婆子突然挣开余良的手,如大虾一样弓着身子狂吐不止。 臭味熏天,豆子被熏得控制不住,也吐了起来,余良的手臂上落了点黄水,臭得他胃中翻腾,也跟着吐了起来。 当东樵子和八狗回来时,看到门口呕吐的三人,大惊,赶快跑进了南山观,只见怀夕真抱着一个匣子在吃点心。 “姑娘!”这时,东樵子也被臭得眯起了眼睛:“怎么回事啊,怎么都吐起来了?” 怀夕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一杯热茶,这才放下了匣子:“药太臭了。” 东樵子朝外面看去:“那巡山人怎么也吐了。” “自找的。”怀夕拍了拍手:“你们带什么好吃的回来没?” “带了,带了。”东樵子拿出一个袋子,顿时芳香扑鼻:“我带了水梨回来,姑娘,你吃!” 八狗忙着给他们端水,实在是太臭了,就这样把他们身上都冲洗了一边,连着门口的地也冲了一遍,臭味才散了不少。 余良吐得面色惨白,眼眶泛红,换了一身衣裳,人才缓过来,八狗给他倒了一杯水:“大哥,你误会了,我们姑娘是在给吕婆子治病,她吃了老鼠药。” 此时,吕婆子也换了一声衣裳坐到火堆旁,东樵子问道:“你这婆子,最是泼辣,怎地想不开吃老鼠药呢?” 吕婆子头发湿透了,用一块破布包着,听了东樵子的问话,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前些日子我腹痛,去了医馆,大夫说是绝症,要花很多银子,儿子媳妇们嫌弃我是个累赘,哎,死了也好,活着也是受罪。” 东樵子气愤不已:“你含辛茹苦地养大三个儿子,带完儿子又带孙子,你那几个儿子真是白眼狼。” 吕婆子垂目看着火堆,只默默地垂泪,从来都是恶名在外的吕婆子也已经没有争吵的力气了。 “偌!”怀夕走到她的跟前,递给她一粒黑色的药丸:“把这个塞到肚脐眼,你的腹痛就能好,并不是绝症,只是因为你生产之后不曾好好休养,年轻时还扛得住,年纪大了,就受不住了。” 接过那粒药,吕婆子眼泪啪嗒啪嗒直流:“姑娘!” 第21章 下山 夕阳西垂,满山晚霞。 余良在霞光中起身冲怀夕一拱手:“姑娘,方才是我误会你了。” 怀夕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可是陈老爷那边有了回信?” “是的,老爷愿意一试。”余良现在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位姑娘是有真本事的,他少时受了陈老爷的恩惠,若是这次陈老爷的眼疾能够痊愈,也不枉此行。 怀夕脸上有了笑意,不仅仅是她,东樵子他们也更加高兴,对于怀夕的本事,他们丝毫不会怀疑。 余良和吕婆子又坐了一会,两人就披着晚霞下了山。 东樵子呼出一口气:“姑娘,你到底用了什么药啊,这么臭。” “你们不要知道得好。”怀夕笑了笑,拿起一个水梨啃了起来,汁水在口中蔓延,香甜可口:“好吃。” 第二日一早,怀夕就带着豆子下了山,自从她进了城,不少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城中早就传闻她还活着,死了的人又活了,这事只有话本子里有。 这时,只见一个老妪朝着怀夕冲了过去,围观的人顿时伸长了脖子,但凡这夏怀夕一出现,吕婆子就会闻风而动,轻则大骂几句,重则推搡扯头发,大家眼里冒光,想着又有热闹看了,高兴得不行。 吕婆子昨天回了家,晚上就把那药贴到肚脐眼上,腹部竟然真的不疼了,方才她在家中烙饼,听说怀夕姑娘下山了,赶紧包了两块饼子出来,一看到她,就迎了上去:“姑娘!” “婶子!”怀夕穿一身青色的袍服,头发束成发髻,随意插了一根木簪子,脸上是浅浅的笑意:“怎么样?腹部还疼吗?” 吕婆子把饼子塞到怀夕的手上,双眼泛红,落下泪来,摇了摇头:“不疼了,不疼了,多谢姑娘,姑娘待会来我家里吃饭,我给姑娘煨鸡汤。” “好啊。”怀夕听到吃的丝毫不客气,竟然还提起了要求:“鸡汤里放些菇子。” 吕婆子欢喜地一边抹泪一边点头:“豆子,待会你可记得带姑娘来,记得我家门头吧。” 豆子胆怯地点了点头,虽然吕婆子和以往不一样了,他还是怕她突然跳下来打自己。 “那我先去陈府了。” “好,姑娘且去,我等姑娘。”吕婆子知道今天她要去给陈老爷看眼睛。 怀夕就带着豆子往月影巷去了,吕婆子也脚步匆匆地回了家,若是要煨鸡汤,现在就要杀鸡去毛,不能耽误了姑娘中午吃饭。 第15章 本来等着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方才出了什么事?吕婆子竟然没有打夏怀夕,不仅没有打,甚至都没有骂,不仅没有骂,还给了夏怀夕东西,看样子应该是饼,吕婆子厨艺不错,酱香饼做得格外好吃。 “怎么回事啊,这吕婆子转性了?” “可不,以前见着夏怀夕,哪一次不是贱蹄子、浪荡货地骂,方才,吕婆子还哭了,天啊,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吕婆子哭?” “是啊,十年前,她公公和丈夫死,她都没有哭,一个人把三个儿子养大,凶悍得没有人敢欺负她。” “之前不是听她家吵架,她儿子骂她是药罐子,她不是得了绝症吗?得了病的人总是脆弱一些。” “对哦对哦,昨天还听说她去买老鼠药了。” “莫不是想不开吧。” “可是,就算脆弱想不开,为什么要对着夏怀夕哭,还对夏怀夕这么好?” “对哦,夏怀夕还活着,为什么没有人骂她?” “谁知道她是人是鬼,大家都不敢吧。” “是人,我刚刚看了,她有影子。” 此时,怀夕倒是没有理会身后的这些议论,她一边吃着酱香饼,一边往月影巷去,这饼子真好吃,早知道就不分给豆子了。 豆子见怀夕姑娘看了自己一眼,忙把还剩下的半张饼子递过去:“姑娘还吃吗?” 怀夕见他吃的满嘴流油,破天荒地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然后把帕子丢给豆子:“赶紧吃完了擦嘴,待会别给我丢脸。” 豆子立刻三下五除二地把饼子吃了,擦干净嘴,接着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收起来,不时拿眼去觑怀夕,姑娘今天穿了新衣裳,也更爱干净了,姑娘长得真好看。 余良已经候在陈府门口了,看到她,立即迎了上去:“姑娘!” 怀夕和煦地点了点头:“早!” “现在还早,陈老爷让人准备了早饭,姑娘先吃饭?”余良领着怀夕进了门房,里面的一张小矮桌上的确摆了些吃的。 怀夕摸了摸肚子,刚才的确没吃饱:“也好,先吃一点。” 余良在一旁看着怀夕吃饭,眼睛越瞪越大,不愧是昨天在那么臭的环境下都能吃得下东西的人,一桌吃的都进了她的肚子,这人怎么这么能吃。 怀夕吃饱喝足之后起身:“走吧,给陈老爷瞧眼睛去。” “老爷已经在前厅了。” 怀夕点了点头,随着余良往前厅而去。 果然陈老爷子已经在前厅了,不仅他,陈夫人也在,陈夫人今年才堪堪四十岁,看起来却将近六十,按说有钱人家的富太太,风不吹,日不晒,再怎么也不会老成这样。 人老消瘦,就显得刻薄。 陈夫人剜着眼睛看怀夕,面上不悦:“余良,这就是你找的大夫?这么年轻,还是一个女子,莫不是又是来骗钱的吧。” “不是!”余良被陈夫人这么一说,羞愧得脸都红了:“这位姑娘有真本事,我昨天亲眼看到过。” “亲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这世间,眼见不一定为实。” 余良没有再说话了,只恭敬地立在一旁。 怀夕上前从八角桌上取了一个茶碗,从匣子里取出一个布袋子,把里面的粉末倒进茶碗里,倒了水,用手指搅拌搅拌,走到陈老爷面前,用手指挑了糊状的东西就要往陈老眼眼睛上抹。 陈夫人大惊,立刻上前阻拦:“你干什么?就算是看病,也没有这样直接上手的,不需要把脉吗?” 不仅是陈夫人,就是陈老爷也惊住了:“姑娘,要不要先瞧一瞧?” “不用!”怀夕看了余良一眼:“不要让她打扰我。” 余良立即上前挡在怀夕身后,怀夕冲着陈老爷说:“不要动,半个时辰之后就能见到效果,你信我。” 陈老爷本来有些忐忑,听到只需要忍受半个时辰,即便再怀疑,还是忍住了:“好,夫人,你先退到旁边去。” 第22章 好吃 艳阳高照,院子里的草木被晒得蔫头耷脑的,婢子们也寻了阴凉的地方躲热。 天气怪得很,冬日里却热得人恨不得让人想剐皮。 怀夕在陈老爷子的眼皮上抹了灰色的糊糊之后,就坐在厅里喝茶吃点心。 陈夫人焦躁地走来走去,不时盯着沙漏瞧,看着怀夕老神在在的模样,想说又说不出口,只等着半个时辰一到,若是没有效果,再骂也不迟。 叮! 半个时辰一到,沙漏响了,陈夫人立即朝陈老爷扑去:“怎么样,怎么样,有效果吗?” 陈老爷的眼睛被糊糊糊住了,已经干了,眼皮都动不了,更遑论能看到了,他有些忐忑地喊道:“姑娘?” 怀夕已经起身,走到他面前,用手搓了搓已经硬掉的糊糊:“送水来,先洗干净!” 候在一旁的婢子立马送了水来,陈夫人亲自替陈老爷洗干净了眼皮上的糊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瞧。 灰色的糊糊被洗掉了,陈老爷却依旧紧闭着眼皮,眼皮颤抖,他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刚开始会有些不适,不要着急,慢慢睁开。”怀夕的声音很轻柔,如一阵春风一般。 陈老爷呼出一口气,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皮。 待看清楚陈老爷的眼睛,陈夫人叫了一声。 只见陈老爷眼睛上覆盖的白色散去了不少,黑色的瞳孔就像蜂巢一样,黑白相间,甚是诡异,不一会,陈老爷的眼睛就开始流泪,他赶紧闭上了眼睛:“的确能看到不少,但是眼睛很疼。” “刚开始是这样的,要敷七天药。”怀夕说道。 陈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姑娘的确有点本事:“好,我让人给姑娘准备卧房,这些日子就有劳姑娘了。” “好!”怀夕没有推辞:“今日就这样,若是感觉眼睛不适,拿一块黑布挡住眼睛,会好受一些。” “是,多谢姑娘。”陈老爷十分有礼,陈夫人的嘴巴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婢子把怀夕和豆子领到一个清幽的院子里,屋子里窗明几净。 怀夕往床上一躺,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叮嘱豆子:“一个时辰之后叫醒我,我们去婶子家喝鸡汤。” “好。” 不一会怀夕就睡着了,只是睡到一半耳边总是萦绕着似哭似笑的声音,她烦躁地坐起身:“豆子,谁在院子里吵闹。” 这时,小婢子慌乱地跑了进来:“姑娘,是我家小姐,我替姑娘把窗户关牢一些。” 听到那似哭似笑的声音,豆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怀夕睁开眼睛,见那婢子慌忙去关窗,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她眉目微沉,拿了床头的外袍穿上:“不睡了,先出门吧。” 婢子吓了一跳:“姑娘,窗户关好了,小姐不会再吵到姑娘了。” “不是,我已经醒了,现在要出去吃饭,待会就会回来的。” 婢子急得差点哭了:“府里给姑娘安排了午饭。” 这位姑娘能治好老爷的眼疾,就是府里的贵客,若是因为自己没有照顾好姑娘,惹得姑娘一去不回,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怀夕抬步往外走,豆子急忙跟上,婢子不好拦,赶紧差人去向老爷禀告,一路上兵荒马乱的。 当怀夕出了陈府的大门,就见余良一身短打站在门口,黝黑的脸庞在阳光下发亮:“姑娘要去哪里?老爷差我送你。” “我去吕婶子家吃饭,答应过她的。”怀夕说完,冲豆子扬了扬下巴:“带路。” 一行人沿着长街往吕婶子家去,天气炎热,晒得怀夕眉头紧皱,待走到吕婶子家门口,就听到家里劈里啪啦的,夹杂着女人孩子的哭声,男人的吼声。 “娘,你也太自私了,明明煨了鸡汤,不拿出来给孩子们吃,哪有你这样当奶奶的。”一个男人大吼道:“我知道你偏心三弟的孩子,但是三弟他们去了勉县,不能他们不在家,你就不让孩子们喝鸡汤吧。” “娘,你对我不好就算了,但是大宝他们是你的亲孙子啊。” 接着是一个略带严厉的声音:“这鸡是我养的,我愿意给谁吃就给谁吃,大宝他们吃得还少吗?我掏心掏肺地对他们,我病了,竟然嫌弃我,不让我上桌吃饭,孙子又怎么样,连儿子都指望不上,还指望孙子,见鬼。” “婶子!”怀夕敲了敲门。 “来了!”本来严厉的声音竟然带着笑,吕婆子小跑着打开了门,冲着怀夕笑:“姑娘快进来,鸡汤已经煨好了,早上的饼子好吃吗?” 怀夕点了点头:“好吃!” 三人进了院子,见院子里乱七八糟,怀夕却像没有看到一样,闲适地跨过那些桌椅板凳。 吕婆子有些好不好意思地在前面收拾:“让姑娘见笑了。” “好香啊。”怀夕吸了吸鼻子。 吕婆子把他们请进了屋子,矮桌上只放了一盘干菜,她赶紧把干菜收了起来,拿帕子把桌子椅子都擦了一遍,这才从灶里端出了一罐鸡汤,香气四溢,不仅有鸡汤,还有炒好的花生米和一碗鲜绿的芽菜,外加一大碟饼子。 第16章 “姑娘坐!”吕婆子让怀夕坐在上座,拿了碗过来给他们盛汤:“这是用灶火煨的,看姑娘喝不喝得惯。” 灶火煨的鸡汤有烟火味,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 满满一碗鸡汤,里面有两只鸡腿,上面飘着一层黄色的油花,还有好几个可爱的菇子,让人食欲大振。 怀夕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吃,喝了一口汤:“好喝!” 哇!这时,站在外面的几个娃娃馋得直哭,男人女人都面色不善地看着怀夕。 怀夕咂巴咂巴嘴,咬了一口鸡腿,冲着他们的意地笑:“好吃,太好吃了。” 孩子们哭得更大声了。 余良没有怀夕脸皮厚,当吕婆子给他端了一碗鸡汤过来时,他慌乱地推辞,直接跑了出去。 豆子乖巧地坐在怀夕身边,接过吕婆子送到面前的鸡汤,乖乖地道谢,也酣畅淋漓地吃了起来。 第23章 张兰英 天气燥热,人的火气也大。 眼见着怀夕和豆子要将一罐鸡汤全部喝完了,孩子们的哭声都要把屋顶掀翻了。 吕大三步两步跨进堂屋就要去抢鸡汤罐子,一看到他进来,吕婆子就抄起一旁的扫帚往他身上招呼:“出去,出去!” 吕大正值壮年,力气也大,一把抽掉吕婆子手上的扫帚。 怀夕赶紧拿起桌上的罐子,把自己的碗倒满,剩下的给了豆子,催促道:“快点吃!” 豆子也有眼色,抱起碗,咕噜噜的吃,鸡肉快速地塞到嘴里了,更不用看怀夕是何等的狼吞虎咽。 吕大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会功夫,两人就将鸡汤吃了个底朝天,气得朝吕婆子肩膀上一推。 得亏吕婆子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生生退了几步之后就停下了,她双眼通红地看着吕大,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打我?” 吕大满脸不耐烦,呵斥道:“这个夏怀夕,就是她的父亲害死了我的爷爷和爹爹,你竟然还给她鸡汤喝,我看你不是肚子得了绝症,是脑子得了绝症。” 吕婆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肩膀缓缓地塌了下来,就连眼睛里的光彩也没有了,她三十来岁就独自抚养三个孩子,让他们娶妻生子,再带三家的孙子,每天就像一头不知疲惫的驴,人老了,病了,就没用了,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不仅嫌弃自己,还打自己,一直拧着的那股劲瞬间就泄气了,甚至没有力气高声说话:“是,我就是脑子得了绝症,若不是脑子得了绝症,当初为什么不改嫁,困了自己一辈子。” “改嫁?一把年纪了谁要你。”吕大满脸愤怒:“若不是我们兄弟三人,你一个女人还想立足?” 虽然人人都喊吕婆子,其实她今年也才四十来岁,却生生熬得满头白发,往常她泼辣得很,与别人吵架从未落了下风,现在,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当她辛苦养大的儿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输了,她这一生都输了。 这时椅子传来响动,吕婆子木讷地转过脑袋,见怀夕面无表情地从椅子上起来,她心中一慌:“姑娘?” 怀夕径直往外走,跨过了门坎止步,走到门口止步回头,看向吕婆子:“愣着干什么?” 吕婆子呆愣愣地往前走了一步:“什么?” “这家里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所,是想被逼死吗?”怀夕神色微冷:“跟我走,走不走?” 夫家留下的宅子,三个儿子已经分完了,她只能在厨房搭个板子当床,这个家,是她的,也不是她的,她回头看着昏暗逼仄的厨房,再看着垂头不语的儿子,以及暗喜的媳妇,还有挂着眼泪的孙子,不知为何,她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这一生,真的像一个笑话。 怀夕站在门口回身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吕婆子突然抹了一把眼泪:“走,走,走!” 一边说着,一边往鸡窝那里跑:“豆子,来帮忙,这些鸡都是我养的,既然不在这家里待了,自然也要带走。” 吕大就要上前阻拦,他的媳妇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 老婆子得了绝症,若是真的要花钱买药,那就是个无底洞,还不如就让她这样走了,也不会拖累他们,几只鸡罢了,愿意带走就带走。 五只鸡,用绳子绑起来,拿扁担挑着,吕婆子又进厨房收了几件衣裳,背了个包袱走了出来:“姑娘,走吧!” 怀夕点了点头,连眼神都温和了一些,若是她不愿意自救,自己也没有办法:“走!” 出了吕家的宅子,吕婆子有一瞬间的心慌,但是抬头看向怀夕的背影,连豆子这样的乞儿都没有饿死,自己有手有脚有手艺,只要不生病,养活自己肯定没问题,再说山上地方还宽裕一些,她多养些鸡,每日下山卖鸡蛋也成。这样想着,脚步就越发坚定了。 穿过巷子,进了长街,怀夕止住了脚步,跟豆子和吕婆子说:“你们先去南山观,过几日我就回去了。” 吕婆子点了点头:“姑娘放心!” 吕婆子领着豆子往南山观去,怀夕和余良往月影巷去,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来几个人,朝着怀夕就扔菜叶子:“你这个扫把星,怎么没有死,为什么不去死。” 余良立即挡在怀夕身前,怒斥那些人:“干什么,干什么?都想下大狱吗?” 那些人才不会被余良吓到。 “她才该下大狱吧,她的父亲是大雍的罪人,她也是罪人,是罪人就该死。”妇人们牙尖嘴利,又豁得出去,步步紧逼。 余良又不可能和她们动手,只能挡着她们让怀夕先走:“姑娘,先走。” 怀夕眼神平静无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正准备离开,从旁边又窜出一些人,一个臭鸡蛋砸在她的脑袋上,很快,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进退两难。 “啊!!!”突然一个人挑着扁担冲了过来,手中的扁担甩得虎虎生风,人叫鸡鸣,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吕婆子如一块巨石落进了湖面,扬起阵阵的水花,她一边挥舞着扁担一边喊道:“大雍朝哪个将军没有吃过败仗,难道吃了败仗就让人去死吧,若是这样,还有谁会保家卫国,你们只记得夏将军的不好,那夏将军的好呢,都不记得了吗?” 不少人不仅挨了扁担,还被鸡给抓得鲜血淋漓,气得大骂:“吕婆子,以前可是你骂夏怀夕骂得最凶,怎么了,她只能让你骂,我们骂不得是吧。” “以前是我蠢,是我有眼无珠。”吕婆子拿着一根扁担挡在怀夕面前:“昨天我吃了老鼠药,人都快死了,是姑娘救了我,她不仅救了我,还给我治病,我张兰英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怀夕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谁为难她,就是与我为敌,我一定闹得她家宅不安。” 原来吕婆子叫张兰英啊,这么多年,大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第24章 秃驴 人群寂静,面带不善,却也无人敢上前欺辱。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张兰英以妇人之身,抚养三个儿子,若不是脾气暴躁,性子泼辣,早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了,现在,她又一腔孤勇,将怀夕护在身后。 若是被张兰英缠上了,如她所说,的确会家宅不安,众人虽然十分不满,低声嘀咕,但还是把路让开了。 张兰英一路抬头挺胸,拿着那杆扁担把怀夕送到了陈府,她沉着一张脸:“姑娘别担心,若是再有人欺负你,我定然饶不了他们,七日后我再来接你上山。” 怀夕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好,那你们回去的路上当心。” “知道了,姑娘,你进去吧,我们走了。”张兰英又挑起了扁担,五只鸡已经被摇得没精打采地打转转。 “好!”怀夕堪堪从角门进了陈府,婢子秋水就迎了过来,在看到她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头上......” 余良留在了外面,怀夕跟着秋水回了院子,沐浴更衣,小婢子倒是十分有眼色,端茶倒水,伺候得十分殷勤:“姑娘,若是闲得无趣,我陪您去园子里转一转,这时节,树上还挂着柿子,正是甜蜜多汁时。” “好!”一直圈在屋子里也的确无趣,这陈府占地颇广,假山湖泊,逛一逛也的确不错,况且怀夕的确想吃柿子了。 两人进了后花园,的确发现了两棵柿子树,上面的树叶已经落光了,独独挂着红彤彤的柿子。 秋水拿了杆子,杆子下面挂着一个篮子,杆子前端是一把弧形的刀,轻轻一拉,柿子就落到篮子里了。 一连摘了十来个柿子,秋水拎着篮子带着怀夕进了一旁的水榭,又让守在水榭的小婢子打了水来,洗干净柿子,用勺子把柿子肉挖出来装进白瓷小碗里,送到怀夕面前:“姑娘吃吧。” 怀夕端起碗,用银勺吃了一口,的确很甜,此时一阵微风袭来,水波荡漾,这人间,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啊。 此时,随着风送来的还一阵低沉的铃声,怀夕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草木之中出现了几位僧人,因为院子里的树木繁多,虽然冬日里树叶都掉了,但是枝蔓还是阻挡了视线,看得不真切。 第17章 秋水顺着怀夕的目光看去:“疏山寺的僧人又来了。” 怀夕眉头微挑:“他们经常来吗?” “每个月初一十五总是要来的,有时......一个月也会多来几次。”秋水说得不明不白。 “他们来干什么?”眼见着那些僧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怀夕已经准备收回了目光,却突然注意到一双眸子,清冷且漠然的眸子,她抬眼看去,只看到一个穿黑色海青的背影。 秋水挠了挠头,有些挣扎,最后一跺脚:“姑娘还要在府中住些时日,总是要知道的。” 怀夕顿时倾耳倾听。 “他们是去兰溪院的,我们小姐中邪了。”秋水压低声音,见周围没有人,才继续说:“十年前在京都中了邪,老爷夫人才回郑县的。” “中邪?”怀夕眉头微挑,冲着远处撇了撇嘴:“什么邪气,这么多年都驱散不了,看来,这群秃驴还是学艺不精啊。” 秋水差点就要去捂怀夕的嘴巴,一脸担忧:“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若是得罪了神佛,是会走霉运的。” “哈哈哈。”怀夕笑了几声,眼神阴恻恻的:“的确,遇到秃驴就是会走霉运。” 秋水简直要被吓死了,只想赶紧带她离开:“姑娘,今日厨房里煮了佛跳墙,你要不要去尝一尝?” “要!”怀夕已经起身了:“秃驴们吃得这么好吗?去尝尝。” ...... 兰溪院,不仅院子里空荡荡的,就是屋子里除了一张床榻,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此时,陈欣蕊双手双脚都被绑在床榻上,身上雪缎的亵衣松松垮垮的,她目眦欲裂,挣扎着,怒吼着,但是她的嘴里被塞了帕子,只能低沉的呜呜声传来。 陈夫人立在一旁抹泪,听到了发铃声,她立刻疾行几步,迎了上去,待看到摒尘法师,她不禁落下泪来:“法师!” 摒尘法师一身黑色的海清,更衬得他六尘不染,他的皮肤极白极冷,一双眸子深如潭水,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陈夫人一边把他往里面迎,一边说道:“不知道为何,这两日闹得越发厉害了,若不是婢子警醒,她就要撞墙而亡了。” 摒尘法师进了卧房,其他的几个小僧开始布阵,然后焚香,屋子里很快烟雾缭绕。 摒尘法师立在床榻前,见陈欣蕊额头上的确有斑驳的血迹,他微微阖目,双手合十,口中喃喃。 陈欣蕊本来用力地挣扎着,双眼因为用力而充血,不知道是不是摒尘法师的吟唱有用了,不一会,她浑身的力气就像卸掉了一样,竟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刻钟之后,传来了沉重的鼾声。 陈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眼泪簌簌而落:“辛苦法师了。” 摒尘法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转身往外走:“住持年纪大了,日后下山的这些法事就交给贫僧了。” 陈夫人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主持已经让人传了信来,此番辛苦法师了,已经备好斋饭,还请法师和诸位师父移步。” 摒尘法师点了点头,带着其他的僧人随着陈夫人往膳房去。 疏山寺的和尚下山做法事,主家都会准备好斋饭,陈府是豪富之家,虽然是斋饭,也十分丰盛。 陈府的膳堂靠近厨房,宽敞明亮,怀夕不想在屋里吃,秋水就端了斋饭到一旁的凉亭里。 一个碗那么大的小罐子装了满满的佛跳墙,怀夕先用勺子喝了一口汤,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呵,这些秃驴吃的这么好,十年了还没有替你家小姐驱散邪祟,看来,这佛门真的是落败了,简直一代不如一代。” 本来凉亭这里没人,秋水松了一口气,突然瞥到一个身影,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夫,夫人......”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家夫人看起来精明得很,也是胡涂。”怀夕又喝了一口汤:“佛门的那些秃驴惯会虚张声势,实则草包一个。” 这时,秋水急急忙忙出了凉亭,直接跪在陈夫人面前:“夫人!” 怀夕这才转身回头,只见一群人站在小径之上,除了陈夫人,还有一群秃驴...... 第25章 一魂一魄 阳光大盛,暖风徐徐。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陈夫人十分尴尬。 怀夕是来替陈老爷治眼睛的,是府中的贵客。摒尘法师是来替阿蕊驱邪的,也是府中的贵客。 陈夫人冲怀夕点了点头,这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法师,请!” 摒尘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地随着陈夫人往膳房去,只是,身后的那几位僧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了,看向怀夕的眼神犹如飞刀一样。 怀夕脸皮厚,根本不在乎,见他们走了,就唤秋水:“还跪着做甚,起来,起来!” 秋水哆哆嗦嗦地起身,心有余悸地揉了一把脸:“姑娘,你可吓死我了。” 怀夕见秋水坐下之后,把一碟斋菜往她面前推了推:“行了,快吃吧,吃完了我要回去睡觉。” 秋水松了一口气,姑娘还是待在院子里好一些。 两个人很快把斋菜吃完了,怀夕真的就回去睡觉了,秋水也靠在廊下小憩,阳光正好,风轻云淡。 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秋水猛然惊醒。 怀夕也睁开了眼睛,微微叹气,嘟囔道:“我就说那群秃驴学艺不精吧。” 秋水忧心忡忡地进了卧房,见怀夕睁着眼躺在床上,给她倒了一杯水:“往常,法师们来了之后,姑娘最少能消停四五天,今日这才半个时辰不到。” 怀夕起身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打了一个哈欠:“这样也不是办法,你替我寻点棉花来,我塞住耳朵,否则这觉没法睡了。” 秋水点了点头:“好,您稍等!” 因为陈欣蕊又发病了,本来用完斋饭的和尚们就要离开了,这下也走不了了。 兰溪院又重新布阵,香一捆又一捆地烧着,熏得整个陈府都是香火味,不过,陈欣蕊也的确安静了下来。 怀夕一觉睡到天亮,用完早饭就要去给陈老爷敷药,秋水给她端水漱口:“疏山寺的法师们一夜都没睡,咒语念了一夜,也不知道这次小姐能不能痊愈。” 怀夕倒无所谓,塞了棉花之后,反正打扰不了她,她漱了口,起身往外走,秋水立马跟上。 陈老爷已经等在前厅了,因为畏光,他的眼睛上系了一块黑巾。 怀夕取下黑巾,把调好的糊糊再次替他敷上,就坐在一旁看话本子了。因为等待的时辰有些长,陈老爷让人准备了一些话本子给怀夕消遣。 今日的天气有些阴,北风呼呼的,厅里燃了暖炉,茶香缭绕,倒是安逸。 这时,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老爷,不好了,法师吐血了。” 陈老爷腾得起身:“小姐呢,小姐怎么样了?” 那婢子都要被吓哭了:“小姐挣脱了绳子,跑出了兰溪院,夫人正跟着呢。” 陈老爷急得直跺脚:“到底是什么邪祟,连法师都镇不住了。” 门开了,婢子跪到陈老爷面前,目光却朝怀夕看去:“夫人说,夫人说,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办法?” 陈老爷一怔,他眼睛上还糊着药,冲怀夕躬身一揖:“姑娘是有大本事的,若是能治好小女,某定当重谢。” 怀夕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放下了手上的话本子:“那秃驴真的吐血了?” 婢子忙不迭地点头:“摒尘法师吐血了,其他的几位师父都晕倒了。” 怀夕拍了拍手,起身:“走,去瞧瞧那些秃驴的笑话。” 当怀夕赶到兰溪院时,膘肥体壮的仆妇已经抓住了陈欣蕊,她被缚了手脚,却依旧挣扎着。 陈夫人在一旁直流泪,这邪祟连法师都镇不住了,日后,日后要如何是好,她哭的声音都嘶哑了,吩咐仆妇:“用铁链绑起来吧。” 婴童手臂粗的链子被拿过来,哐当哐当直响,不一会,陈欣蕊就被绑成了蝉蛹一般,就算她力气再大,铁链也是挣脱不了的。 摒尘口吐鲜血,正坐在地上打坐,其他的僧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怀夕越过摒尘,径直走向床榻,看到她来了,陈夫人犹如见到了救星:“姑娘!” 她能治陈老爷的眼睛,就证明有真本事,说不定真的能治好阿蕊,陈夫人赶紧给怀夕让地方。 怀夕坐到床榻边,抬手抚上陈欣蕊的额头,半晌,她手指微动,眼眸一沉,抬目看向陈欣蕊:“很疼吧?” 本来龇牙咧嘴,双目充血的陈欣蕊突然安静下来了,不仅安静下来了,还流泪了。 一旁的陈夫人惊得都不敢呼吸,不用摆阵,不用焚香,只是抬手一摸,自己的女儿就安静下来了。 怀夕的拇指轻轻摩挲陈欣蕊的眉心,声音温柔:“乖乖睡觉吧。” 说来也奇怪,陈欣蕊竟然真的乖乖闭上了眼睛,怀夕伸手替她解开了绑缚着的铁链,给她盖上了被子,起身往外走:“夫人,我有话问你。” 第18章 陈夫人赶紧小跑着出了卧房:“姑娘!” 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怀夕一袭青衫,回头望着陈夫人:“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听到问话,陈夫人顿时泪如雨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知道那些话不能说,埋在心里这么多年了,可是,她的女儿...... 怀夕没有催促,只静静地看着她。 陈夫人拿帕子擦了一把脸,领着怀夕往偏僻地方走去:“十年前,我们在皇城生活,那时家中生意红火,阿蕊也娇艳得如一朵鲜花,常常呼朋引伴出去游玩,却被,被一男子看中了,两人一来二去生了情愫。后来,那男子却移情别恋,要娶别人,阿蕊去寻他,要说清楚,待回来时,人就变成了这样。” “小姐不是中了邪祟。”狂风大作,吹得怀夕衣角翻飞:“她是被人抽走了一魂一魄,而且那一魂一魄正在被炼化,只要她活着,就会受尽疼痛折磨,所以她才一直要寻死。” 有时候,死亡才是解脱。 乌云翻滚,昏天黑地。 陈夫人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倒地痛哭:“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即便陈府一家受尽了委屈,因为那人是九五至尊,所有的委屈,他们只能吞入腹中,一个字都无法说,就算疼,也只能忍着。 第26章 稚童 一间暗室,一盏油灯。 陈夫人泪流不止,跪在怀夕面前:“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 陈老爷的眼睛上虽然覆着黑巾,可是那黑巾也已经被泪水打湿了:“若是姑娘能救小女,我愿意奉上陈府所有的产业。” 怀夕叹了一口气:“我自然有法子替你们抢回小姐的一魂一魄,即使一魂一魄有破损,但是,势必会被那人发现,若是那人真的是当今圣上,你们全家活得了吗?” 陈夫人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圣上要抽走蕊儿的一魂一魄,明明是他始乱终弃,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的女儿。 “有没有其他的法子?”若不是那人登上了皇位,陈老爷又何苦带着妻儿躲到郑县来,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有!”怀夕答道:“彻底舍弃那一魂一魄,不过,小姐的心智会退回到稚童。” 陈老爷声音哽咽:“本就没想过她会恢复如初,只要不再伤害自己,那一魂一魄就舍弃了吧。” 陈夫人哭得不能自已:“我的儿,为什么这么可怜啊,老天爷,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怀夕点了点头:“其实,就算拿回来那一魂一魄,小姐也无法恢复如初,魂魄已经残破。” 陈老爷起身冲怀夕一揖:“那就有劳姑娘了,我陈恭尹言而有信,只要姑娘治好小女,一定奉上陈府所有的产业。” “陈府所有的产业我就不要了。”烛火照进怀夕的眼里,神色不明:“我只要天凝山。” “好!” 夜间乌云翻滚,雷声阵阵,整个郑县笼罩在狂风暴雨之中。 一团乌云似是将陈府包裹,大雨之中,看得并不真切,只觉得陈府上空电闪雷鸣,雷声滚滚,整整一夜都不曾停歇。 兰溪院的门第二日才打开,霎时间,乌云散去,阳光照在院子里,显得格外的静谧。 陈夫人赶紧迎了上去,这一夜,她都不曾阖眼:“姑娘,怎么样了?” 怀夕脸色惨白,修长的手指扶着门框这才能站稳,她点了点头:“去看看小姐吧。” 陈老爷的眼睛能看到一点影子了,赶紧吩咐旁边的婢子:“先送姑娘回去歇息。” 秋水赶紧上前扶着怀夕出了兰溪院。 陈夫人和陈老爷慌忙进了卧房,只见床榻上的女子睁着一双纤尘不染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娘亲,爹爹,你们答应今天要带我去放纸鸢的。” 陈欣蕊一身白色的亵衣,一个咕噜爬了起来,坐在床榻边,摇着自己光洁的脚丫子,扯着陈夫人的衣裳,如稚子一般:“娘亲,我要去放纸鸢,你答应过我的。” 陈夫人眼眶瞬间就红了,上前摸了摸陈欣蕊的眉心,那里有指甲盖大小的红印,如口脂一般,可是,她摸了摸,却发现那红色已经沁入到肌肤里,一点红,倒是使女儿显得更加明艳了,她俯身抱着女儿:“好,去放纸鸢,待会就去放纸鸢。” 陈欣蕊顿时开心不已,看向陈老爷,腾地站起身,手指心疼地抚摸上他的眼睛:“爹爹,你的眼睛怎么了,受伤了吗?” 陈老爷露出一个笑容:“嗯,爹爹生病了,但是现在有很厉害的大夫在给爹爹治病,爹爹马上就会好。” “大夫?”陈欣蕊突然歪着脑袋:“是不是一个漂亮的姐姐?” 陈老爷点了点头:“是的,是一个漂亮的姐姐。” “哦,我梦到她啦。”陈欣蕊欢喜地摇头晃脑:“我站在一堆火前哭,头好疼好疼,姐姐牵着我的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就不疼了,姐姐就牵着我的手回来啦。” 陈夫人鼻子发酸:“嗯,姐姐就在府上呢。” “是吗是吗,那待会让姐姐和我一起去放纸鸢!” “姐姐太累了,在睡觉,等姐姐醒了再和阿蕊玩,好不好。”陈夫人牵着陈欣蕊的手:“阿蕊饿不饿!” “饿,我好饿,我要吃桂花糕。” “好,娘亲带阿蕊去吃桂花糕。” “施主!”摒尘法师立在门外,一身清冷,或许因为昨日吐血了,他的脸颊更显苍白,更加棱角分明:“我能见见小姐吗?” 昨日他们施法,遭受了反噬,的确如那位姑娘所说,学艺不精。 陈夫人有些为难,陈老爷双手合十朝他一揖:“法师,请!” 婢子们很快替陈欣蕊穿了外袍,她双眼清澈,好奇地盯着摒尘法师瞧,待看到她光秃秃的脑袋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秃驴,秃驴!” 陈夫人吓了一跳,赶紧挡在陈欣蕊身前,向摒尘法师告罪:“小女如今心智也才七八岁,还请法师原谅。” 摒尘法师的目光却落在陈欣蕊的眉间,眉心一点红,那红色之中隐隐有一缕金色,他双手合十:“小姐的确是痊愈了,邪祟已散。” 说完这句话,摒尘法师就带着其他的僧人离开了,昨夜,整个陈府阴气缭绕,他还以为这位怀夕姑娘使了什么阴招,没想到的确有点本事。 陈欣蕊痊愈了,虽然变成了稚子心智,但也是大喜事,陈老爷大喜,府中仆人都有赏,一时之间欢天喜地,比过年还要热闹。 等到夕阳西垂,陈府门口突然鞭炮齐鸣,烟火绽放。 城中人都跑来看热闹。 “咦,陈府一向低调,十年了,也不曾这样热闹过。” “是啊是啊,听说陈小姐病了好些年了,回郑县这些年,从未见过她出门。” 不一会,陈府的大门打开了,几个仆人们抬着两筐铜钱出来了,欢天喜地地说道:“府中小姐康健,老爷命我们散喜钱,也让大家跟着热闹热闹。” 呼呼!散喜钱了。 众人一拥而上,陈府门口的热闹持续了一个时辰,鞭炮和烟火也放了一个时辰,直到人群散去,风中还残留着鞭炮和烟火的气味。 陈府晚上摆了宴席,陈老爷和陈夫人亲自招待怀夕,余良作陪。 “姑娘,这次多亏了你。”陈老爷受不得泪,赶紧逼回了眼中的泪意:“我以为这一生,我们全家都深陷泥沼,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 陈欣蕊一直粘着怀夕,见怀夕举杯,她凑了过去:“姐姐,姐姐,杯子里面是什么,好喝吗?” “那你尝一尝!” 陈欣蕊舔了一口,辣得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众人哈哈大笑,这是陈府这十年从未有过的笑声。 第27章 屠门氏 寒风凛冽,乌云密布。 陈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仆人们往车上抬了好几个箱笼。 陈府一家三口把怀夕送到门口,在陈府住了这些日子,陈老爷的眼睛已经痊愈,眼里的白膜全部散掉,他又重新恢复了光明,更是对怀夕感恩戴德:“姑娘回去,南山观应该已经修好了。” “多谢老爷了。”怀夕躬身道谢:“那,告辞。” 怀夕上前一步,就被陈欣蕊拉住了袖子,一张小脸泫然欲泣:“姐姐,你别走啊,你走了我和谁玩?” 怀夕无奈地拍了拍的手:“阿蕊若是想我了,可以让余良送你来南山观找我,南山观离陈府也不远的。” 陈欣蕊立刻看向陈夫人,一脸期待:“娘亲,我真的可以去找姐姐玩吗?” 陈夫人微笑地点了点头:“若是天气好,娘亲陪你一起去。” 陈欣蕊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怀夕的袖子:“姐姐,若是你想我了,也要来看我哦。” “放心,若是我下山,一定来看你。” 怀夕冲他们拱了拱手,转身下了台阶就要上马车,突然从一旁的抱鼓石旁窜出一个人。 “张兰英!”怀夕叫了一声。 第19章 张兰英看了一眼陈家的一家三口,小心翼翼地移到怀夕身边:“姑娘,我来接你的。” 怀夕点了点头:“走吧,上马车。” 看着那辆雕花的马车,张兰英有点畏手畏脚,踩上马凳之前脱掉了鞋子,抱着鞋子上了马车。 余良亲自驾车送他们上山。 陈欣蕊直接冲了下来,扒着窗牖:“姐姐,你一定要来看我啊,我也会去看你的。” 怀夕抬手摸了摸她眉心的红印:“阿蕊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姐姐就来看你。” “好,阿蕊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陈夫人和陈老爷也下了台阶,冲怀夕点了点头,牵着陈欣蕊的手:“好了,南山观不远的,过几日娘亲就带你去。” “好!”陈欣蕊这才松了手。 余良打马扬鞭,驾着马车离去了。 陈老爷不愧是大手笔,不仅仅让工匠修了南山观,就连上山的路也修得十分齐整,比官道修得还好。 张兰英抱着自己的鞋子,看着宽敞的马车,手舞足蹈地和怀夕说:“姑娘,哪里是修啊,简直是重新建了一座观庙,宽敞得很呢。” 远远的就能看到一座洁白的庙宇,坐落在半山腰,犹如一粒珍珠一般,纤尘不染,与平常的庙宇不同,南山观通体白色,观庙中的神龛之上供奉的竟然是一本用白玉雕刻的书。 马车停在庙宇前,庙观里的人都迎了出来,俱是红光满面。 “姑娘,姑娘,快,看看我们的庙观。”几日不见,豆子也活泼了一些。 东樵子和八狗跟在他的后面,笑着看向怀夕。 怀夕下了马车,抬头看向庙观:“的确是按照我们的要求建造的,这才几日,进程倒是快得很。” “一百多位工匠,日夜不息,当然快啊。”东樵子唯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庙观要刷成白色,而且神龛里供奉的是一本白玉雕刻的书,书上一个字都没有:“不过,姑娘,我们庙观里不用供奉神仙吗?” “不用!”怀夕进了庙观,连里面也被刷成白色。 “姑娘,旁边还建了殓房。”八狗说道:“日后若是有人送尸体上山,就都先安置在殓房。” 怀夕点了点头:“山上辟出一块地,以后可以筑坟立碑。” 现在整个天凝山都是南山观的,以后埋尸就不用东躲西藏的,也是积德行善。 怀夕回来了,众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余良就驾着马车回去了,不一会又下起了雨,只是这一次,他们的房子不再四面透风,除了供奉玉书的大殿,后面还建了十来间房屋,俱是干净整洁。 张兰英腿脚轻快,领着怀夕往后院走去,因为有廊庑,所以风雨不侵:“姑娘,我已经把你的床褥子都铺好了,都是新的棉花褥子。” 进了卧房,里面的确装扮得十分温馨,床榻柔软,桌案干净,床边的小几上花瓶里还插了几株梅花。 张兰英笑嘻嘻地把被子摊开,顺着怀夕的目光看向那几株梅花:“山上的梅花开了,八狗今日去摘回来的,幸好摘了,否则这场大雨一下,花都要落了。” 怀夕转身看到张兰英忙前忙后:“辛苦你了。” “有什么辛苦的。”张兰英眼眶一红:“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卧房,还以为一辈子只能睡在厨房呢。” “嗯,日子总是越过越好了。”怀夕褪掉了外衫。 张兰英又去拎了热水进来,还给被子里塞了一个汤婆子:“姑娘泡泡脚,天气冷。” “好!” 外面狂风大雨,屋子里热气腾腾,怀夕洗漱之后躺上了床,床褥柔软温暖,这人间,真不错。 此时,县衙之中,一个差役冒雨进了衙房,在门口褪去了蓑衣。 “大人!小的去瞧了,山上的南山观真的修好了。”差役上前禀告。 宋晚霁穿了一件素色的家常袍子,整个人显得温润了一些,他眉头微皱:“陈老爷让人过来换了契书?” “是的。”差役从怀里拿出一张契书的摹本:“天凝山以后就落在南山观名下,南山观落在东樵子名下。” 宋晚霁接过契书瞧了瞧:“陈老爷的眼疾真的好了?” “千真万确,今日有人看到陈老爷巡铺子,眼睛与常人无异。” “这个夏怀夕......”宋晚霁把契书的摹本放到一旁:“南山观那里派人盯着一些,只要他们不肆行不轨,也不要过多的打搅。” “是。”那差役应了一声,又犹豫了一下:“大人,前些日子,勉县清淤,从我们县招了一些人过去,一月之期已到,但是,这都好些天了,人还没有回来,不少人都来询问。” 宋晚霁眉头微皱:“勉县没有公文送过来吗?” “没有!” “那你派两个人过去看看,看那边的清淤结束了没。”宋晚霁骨节分明的手放在一封从京城送过来的邸报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屠门氏,隐居了几百年,这是耐不住寂寞了? 第28章 废后 勉县距离郑县也就上百里,同属兴元府。 深夜,郑县县衙两位差役身穿雨披,冒雨前往勉县,与此同时,南城门被人叩开。 大雨如注,整个郑县都笼罩在暴雨之中,一骑入了南城门,径直前往县衙。 郑县县衙,前面是衙门,后面的宅院。宋晚霁孤家寡人,处理完公务就回后院歇息,哪里知道刚躺下,小厮就来敲门:“大人,京城来的急信!” 宋晚霁赶忙捞起床头的外衫穿上,拉开门,冷风瞬间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他抬步就往前厅去:“派的何人前来?” “段无洛。”韩青应道。 宋晚霁双眸一沉,脚步就有些匆忙,段无洛是老师的心腹,如果不是要事,定然不会离京的。 一间隐蔽的茶室,宋晚霁迈步而入,韩青守在门外。 段无洛一身黑色夜行衣,身材魁梧,肌肉虬实,一张脸平平无奇,让人见之即忘,见宋晚霁进来了,他起身抱拳一礼:“公子!” “老师可安好?”深夜从京都来的信使总是会让人不安,如今东西府相争,西府已经落了下风,他避出京城,只留老师在京,每每总是担忧不已。 “先生无事!”段无洛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那信贴身放着,用油纸包了好几层:“先生有信给你。” 宋晚霁接过信,打开,一目十行,半晌,眸中波涛汹涌,一双眸子漆黑如墨地看着段无洛:“陛下要废后?” 段无洛点头:“前段时日,陛下提了后宫一位才人的位份,不知为何,现下就要废后,立那位才人为后。” 宋晚霁想起自己刚才看过的邸报:“可是屠门氏?” “正是!”段无洛继续说道:“先生在信中应是说了,但还是让我提醒你,勉县之事,勿要插手。” 老师的确在信中说了不要插手勉县之事,但是具体因为何事并未言明,宋晚霁不解:“勉县发生了何事?” 段无洛维维沉吟:“勉县清淤,在河床处发现了一块巨石,巨石上书六字‘屠门昌,效武王’,这块巨石被送进了京都,恰逢陛下要废后另立之时。” 宋晚霁眉头紧皱:“可是李家所为?” 如今的皇后出自李家,李家也是世家大族,若是陛下生了废后的心思,李家肯定早就觉察,弄出这块巨石也不是不行,有了这块巨石的阻拦,就算是圣上,要废后另立也要掂量掂量。 段无洛摇了摇头:“当这块巨石被抬上朝会殿时,一刻钟之后李皇后就知道了,直接褪了凤冠,拿着皇后金印跪在朝会殿前,自请下堂。” “东府是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他们是陛下豢养的狗,自然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段无洛十分不满:“若不是陛下偏袒他们,公子又何苦为了避其锋芒,来这荒芜偏僻之地?” “我看邸报上写,屠门氏已在后宫中当了十年的才人,怎么突然就得宠了?” 段无洛摇了摇头:“之前一直没有听说过这个屠门氏。” “那勉县到底什么情况?” “陛下让郭将军围了勉县。”段无洛深深地看了宋晚霁一眼。 宋晚霁大惊:“为何?难道就因为那块巨石惹怒了陛下,就要迁怒全城的百姓。” 段无洛点了点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陛下可不是宽宏大量之人。” 当天夜里,段无洛就连夜赶回京城,如今京城波云诡谲,先生身边不能少人。 一整夜,宋晚霁都没有闭眼,辗转难眠。勉县有几万人,难道真的就因为一块莫名出现的箴石就要命丧刀下?这种箴言一看就知道是上位者的争斗,与百姓何干? 翌日,大雨短暂地停歇了一会,就开始下起小雨,一大早,衙门前就围满了人,都在问勉县之事。勉县离郑县很近,招工之事是衙门发的公函,郑县很多劳力都去了,反正冬日农闲,闲着也是闲着。 第20章 这时,两位差役冒雨疾驰而来,到了衙门前,飞身下马,连身上的雨披都来不及解,就入了衙房:“大人,出事了!” 宋晚霁从公文中抬起了头:“起来说话。” “我们连夜赶到勉县,根本叫不开城门,还被人用利箭驱赶!”两个差役现在都心有余悸:“莫不是叛军?” “不是!”宋晚霁叹了一口气:“勉县之事暂时守口如瓶,你们先下去休息,待会再来回话。” 两位差役哪里有心情休息,换了身衣裳就过来了,宋晚霁冲他们点了点头:“现在,让人准备马车,我要前往勉县一趟。” 勉县之难,关乎的不仅仅是勉县的百姓,还有郑县的上千百姓,于公于私,他也该走这一趟。 其中一个差役上前一步:“大人,要不要给府城送信,若真是叛军,大人此去就是羊入虎口。” “不会。”宋晚霁答道:“就你们二人随我同行吧,围城的郭将军与我是旧识。” “是!”听说郭将军与宋晚霁是旧识,两位差役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次勉县清淤,郑县去了上千人,关乎着上千个家庭,若是出了变故,这衙门都能让人给掀了。 凄风冷雨之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县衙的后门出去了,径直往勉县而去。 此时,八狗穿着蓑衣,推着一辆独轮车经过县衙,张兰英跟在一旁,两人往喧闹的县衙瞟了一眼,没有在意,就要出城往山上去,他们今日是下山采买的,独轮车用油布盖着。 “娘,出事了!”吕大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一把扯住张兰英。 张兰英不悦地抽出自己的手臂:“你干什么?” 并不想多和这个儿子说一句话。 “娘,按说三弟一家早该回来了,可是人还没有回来,我听人说,勉县被围了。” 张兰英撑伞的手一抖,脸庞发僵:“什么意思?” 吕大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我也不知道,方才衙门就出来一个衙役,只说已经派人去勉县了,让大家等消息。” “既然衙门说等消息,那你就等着呗。”张兰英一脸嘲讽地看着他:“你三弟一家不回来,不是正合你意,装什么兄弟情深?呸!” 吕大愣在原处,看着张兰英逐渐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第29章 狼烟 山雨不停,狂风不止。 南山观中,烛火被山风吹得闪烁不定,怀夕立在神龛之前,看向那本白玉雕刻的书,白玉之中,隐隐透着‘怀夕君’三个字。 殿中空阔,山风吹得她衣角翻飞,神秘莫测。 此时,门开了,狂风卷起细雨吹向怀夕,只把八狗看呆了,讷讷地说道:“姑娘,你好像神仙啊。” 怀夕转身看向他,浅浅地一笑,低语道:“是吗?会是的。” 风太大,八狗听得不真切,问道:“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饭做好了吗?” “嗯,张婶已经做好了,让我请姑娘去吃饭。” “好。”怀夕抬步出了殿中,抬头看向空中翻滚的乌云,眉眼淡淡,似有嘲讽。 南山观中单独辟出了一间屋子作为膳堂,自从有了张兰英,大家的饭菜兼具色香味。 吃完饭,怀夕看向张兰英:“你最近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大好了。” 怀夕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膳堂里的人:“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 “嗯?”东樵子有些不解:“姑娘要去哪里?” “有些事情要处理。”怀夕没有详说。 八狗搓了搓手:“姑娘,要不让我陪你去吧,别看我瘦,打两三个人不是问题。” 怀夕笑了笑:“不用,这些日子你们还要把后山的坟地开辟出来,我去不了几日就会回的。” 张兰英有些担忧:“姑娘,真的不用我们陪吗?” 怀夕点了点头,摸了摸旁边豆子的脑袋:“不用!” 怀夕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第二日一早,南山观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风雨飘摇,水雾蒙蒙,一辆马车停在了勉县城门口,一只利箭落在马前,城墙上一哨兵拿起号筒,大喝道:“退后!” 此时,门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宋晚霁一身青色的七品县令官袍,立在马车上,抬头看向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一双眼被雨水浸润,双目如潭:“我乃寿昌宋晚霁,求见郭将军。” 听到寿昌二字,城墙上的小兵一怔,因为郭仪郭将军的祖籍也是寿昌,那小兵立刻差了人去禀告将军。 宋晚霁没有等太久,一刻钟之后,城门就开了,漫天雨幕之中,一辆马车孤零零地进了勉县。 马车径直往衙门去,郭仪派兵围了勉县,四个城门全部关闭,如今他留在城中等待皇城传过来的消息,勉县城中百姓的生死存亡,只是皇位上九五之尊的一句话。 郭仪没有出门迎接,宋晚霁跟着郭仪的亲兵入了衙门,往后院而去。 郭仪一身对襟窄袖水纹衫立在水榭中,看着波纹四起的湖面。 宋晚霁堪堪入了水榭之中,突然一阵拳风袭来,他身子敏锐地一偏,避开了郭仪的拳头,接着轻盈一转,广袖一扬,直接覆上郭仪的脸颊,然后脚尖轻点,已然到了郭仪的身后,右手用力一绞,往下一压,那袖子就变成了绳索勒住了郭仪的脖颈。 郭仪被勒得脸色涨红,举起了手。 宋晚霁这才松开了手,一脸和煦的笑容:“师兄,别来无恙啊。” 郭仪气愤不已,揉了揉脖颈,冷哼一声:“我可不是陆大人的学生,当不起你这一声师兄。” 水榭之中的石桌石椅上放了茶水点心,宋晚霁欣然坐下,斟茶:“师兄,勉县保不保得住?” 郭仪大刀阔斧地坐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听令行事罢了。” “朝廷此时命师兄离开城固,就不怕景国趁虚而入?”郭仪本就在镇守边关,城固是离景国最近的军事要地,若是景国此时攻破城固,那就是一马平川地南下。 郭仪叹了一口气:“我能有这么办法,只带了三百兵围困勉县,城固的军防已经安排好了,大雍与景国相安无事十年了,不会这么巧吧。” “陛下这是下定决心要立屠门氏为后了,此时把你调离城固更像是对朝臣的威胁。”宋晚霁久在朝堂,短短五年就当上的四品的中书舍人,常道伴君如伴虎,他对这位圣上了解颇深。 郭仪是一武将,又常年镇守边关,比不上自己这位小师弟,七窍玲珑心:“不管陛下是何等用意,我等听令行事就行了,还有你,难道你老师没叮嘱你不要插手勉县之事?” “勉县清淤,我郑县有上千户入了勉县,如今,归期已到,人却未归家,我如何同治下百姓交代。”宋晚霁叹了一口气:“以为避出京都,就不会卷入纷争,没想到如此偏僻的地方也会被殃及。” “你今日来找我也于事无补,勉县惹怒了陛下,不管那块巨石是否是有心人安排,都是勉县呈送上去的。”郭仪的脸颊是常年风沙磨砺出来的粗糙:“行了,你回吧,你来找我,若是被有心人传入京都,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走这一趟不死心,走了更不死心。 “师兄,我郑县的百姓......” 郭仪忙不迭地摆了摆手:“不行不行,那样动静太大了,你赶紧走吧。” 说完这句话时,郭仪眼神一变,突然腾地站起身,冲出了水榭,大喊道:“来人,来人!”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信兵身后插着彩旗,踏水而来,行至郭仪身前,身子一软,直接倒地。 郭仪面上一慌,一把把人抱起来:“出了什么事?” 暴雨如注,周身的雨水变成了红色,郭仪才发觉这信兵身上全部是窟窿,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校,校尉,景国突袭,城固已破!”说完这句话,信兵浑身的力气已经卸掉,整个人瘫软在郭仪怀里。 这时,郭仪的亲兵匆匆而来:“大人,景军已经过了定军山,方才,褒城放的狼烟。” 褒城离勉县也就五十里,郭仪的脸被雨水冲刷得冰冷又僵硬:“信兵可出发了。” “已经让信兵前往府城和都城送信了。” 郭仪把怀里已经没有气息的信兵轻轻放下:“让人把这位小兄弟埋了!” “是。” 郭仪这才站起身,他浑身已经湿透,转身看向宋晚霁:“不能让景军攻破兴元府。” 宋晚霁一脸冷肃,点了点头。 第30章 刀劳鬼 边关十年未有战事,士兵们的骨头都已经软了。 褒城败得很快,当五千退兵叩开勉县的城门时,他们身后是景国黑压压的大军。 当最后一位退兵入了城,城门紧闭,郭仪一身明光铠立在城墙之上,双手捏着城墙坚硬的墙砖:“射箭!” 大雨之中,黑色的利箭如漫天飞舞的黑鸦朝着景国的大军射去,但是上万支箭在乌泱泱的景军面前,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第21章 一眨眼,景军的骑兵就已经到了城门下,如今是冬日,勉县的护城河就如摆设一般。 郭仪立即下令:“用铁水将城门封死!” 话音刚落,空中传来一声哨鸣,突然,郭仪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身体被钉在了身后的城墙之上,一只手腕粗的弩箭射中了他的心脏,他甚至来不及留下只言词组就没了气息。 群龙无首,因为巨石之故,勉县的县令、千总早早就被押解去京都,现在,郭仪又战前身亡,城中,如今最大的官就是宋晚霁。 宋晚霁得到郭仪身亡的消息时,只犹豫了片刻就穿上了盔甲,他的身后就是郑县,他只能死守。 景军的进攻十分的凶猛,投石车、云梯、弩箭,只短短半个时辰,勉县就犹如一座废城。 宋晚霁上了城墙,与士兵们奋勇杀敌,不少景军已经登上了城墙,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直杀的刀刃都卷了,直杀得手臂脱臼,直杀得满身伤痕,浑身血迹。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景军就像蝗虫一般,劈天盖地地袭来,宋晚霁杀得脑袋发晕,竟然看到荒芜之中,有一个如青竹一般的身影,突然,城中升腾起黑色的大雾,一瞬间,他就失去了知觉,轰然倒地。 此时,勉县城外十里之地,怀夕一身青色的袍服,立在一座荒坟之前,她腰间一块萤石散发着冰蓝色的光芒,她声音徐徐:“怎么?要我亲自请你出来吗?” 那一座孤坟伴随着呼啸声裂成两半,巨大的浓烟从孤坟中喷涌而出,眨眼间,天地都变成了黑色,一手长脚长的鬼魂从孤坟中爬了出来,他背上有尖刺,呲牙咧嘴地看着怀夕,声音阴恻恻的:“你是谁,你怎么能找到我?” “为何不转世投胎,在人间逗留了四百年,怎么,躲在此处是闻到了血腥味吗?”怀夕的脸颊在黑雾之中忽显忽隐。 “你是谁?”刀劳鬼身子一缩。 怀夕浅浅一笑:“我是怀夕君啊。” 刀劳鬼脑袋一歪:“怀夕君是谁?” “你以后就知道了。” 此时,怀夕腰间的那块萤石突然升空,缓缓打开,竟然变成了一卷书,那书越变越大。 刀劳鬼见状拔腿就要跑,可是那书却如泰山压顶一般压了下来,接着是惊惧的吼叫声传来,书中扬出源源不断的黑烟,天地为之一变。 直到刀劳鬼没有了任何动静,那本书又变成了一块萤石,挂在怀夕的腰间。 阴间没有了生死薄,不少鬼魂寻到了漏洞,滞留人间,变成恶鬼。 本来交战的两军,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反应迅速的惊慌逃窜,反应慢的昏厥倒地。 刀劳鬼释放出来的大雾有毒,离得越近,毒性越大,而现在,离这座孤坟最近的就是景军。 此一战,景军损失惨重,如洪水般褪去了。 怀夕进了勉县,勉县的雾气相对于城外来说比较稀薄,但是也会中毒,不过多吃几日药就行了。 城墙之上,倒了大片,怀夕看向城中雾气渐渐散了,抬步就要离开,突然脚步一滞,她垂目看去,眉头微挑:“宋晚霁?” 宋晚霁满身是血,双眼半睁,指尖抓着怀夕的衣摆,一脸茫然。 怀夕抽回了自己的衣摆,俯身看了看他的伤口,接着目光落到他的盔甲上,浅浅一笑:“未伤到要害,没想到宋大人文武双全啊。” 宋晚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怀夕再次起身,大雾已经散去,远处,援军已到。 ...... 怀夕是下半夜回到南山观的,只见大殿之中的香炉里,插满了香。 这时,东樵子一脸疲惫地迎了出来:“姑娘,你回来了?今日晌午,南山观上空突然金光大盛,城中不少百姓都瞧见了,视为祥瑞,今日少说也有上百人上山烧香。” 怀里没有回来,大家都睡得浅,听到动静就都出来了。 “姑娘,白日里神龛上的那本玉书也发光了,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大家歇下吧。” 张兰英忙前忙后地给怀夕送了吃的过来,又端来热水给她洗漱。 直到怀夕睡下,其他的人才安心去睡。 一夜无梦,哪里知道翌日一早,南山观外面就吵吵囊囊的,东樵子蓬头垢面地去开门,待看清外面的情形,吓得又把门关上了。 “喂喂喂,开门啊,我们是来请香的。” “是啊,这南山观已经修好了啊,为什么不让我们烧香?” “是啊,那老师傅,都开门了为什么要关上。” 东樵子睡得发懵,听到外面的声音还没有反应过来,不一会张兰英他们也过来了。 “东樵子,出了什么事?” 东樵子眨巴着眼睛:“外面,外面好多人。” “比昨天一百多人还多吗?”这时八狗直接打开了门,然后,人群就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他们直接被挤到了一侧。 那些人直奔香炉,有的拿的碗,有的拿的盆,更有甚者拿了桶,大家拼命地把香灰往自己的家伙什里吧啦,不一会,整个大殿之中烟雾缭绕。 豆子被挤到角落,看到这一幕瑟瑟发抖:“他们怎么了?疯了吗?” 当看到一个人把香灰就这样往自己嘴巴里塞的时候,张兰英瞠目结舌:“莫不是真的疯了吧。” 怀夕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看到香炉里的香就像柴火一样倒在香炉里,微微挑眉:“出了什么事?” “姑娘!”张兰英好不容易将大殿打扫干净:“今日一开庙门,不少人都冲进来抢香灰,抢得干干净净,看吧,现在连香都竖不起来了。” “为何?”怀夕一头雾水。 “知道了,知道了,我打听清楚了。”这时,八狗挥舞着手臂,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第31章 此消彼长 昨日,南山观上空金光大盛,郑县城中不少人都看见了,待大家上了天凝山才知道南山观重新修葺了,大家只是秉承着不可见庙不拜的原则,入庙中上了一炷香,没想到,城中不少人所求遂愿,更让人觉得不可置信的是,城中黄寡妇家的傻儿子,喝了香灰水之后竟然看起来机灵了不少。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南山观瞬间盛名大显,所以今日一早才涌入了那么多香客。 怀夕听完后笑出了声,昨日她收伏了那刀劳鬼,送他入了阴曹地府,没想到就得了这样的盛名,片刻后她收了笑意,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难道,这就是天道? “行了,既然如此,每日闭门之后,把香炉里的香灰都取出来,用油纸包好,明日一份一份地送到香客手中,免得他们争抢中受伤。”怀夕肚子咕咕叫:“饭好了吗?” “好了,好了!”张兰英赶紧收了帕子,转身去了膳堂。 所有人都往膳堂去,东樵子却立在殿中一动不动。 “东樵子,吃饭去。” 东樵子摇了摇头:“你们先去吃吧,殿中需要人守着,否则,这香炉里的香灰就保不住了。” 怀夕抬目,虽然现在的香客没有早间多,但是陆陆续续还是有人来。 随着不少香客回南山观还愿,南山观的名声传得越来越远,南山观的一包香灰竟然被炒到了一两银子一包。 此消彼长,往常,郑县的香客都会去疏山寺,如今,香客们涌入了南山观,疏山寺就显得荒凉了不少。 疏山寺的住持已经上了年纪,眉毛都白了,此刻照堂之中,老和尚眉头紧皱:“这个南山观是何来历?” 座下僧人都摇了摇头:“听说以前是一座荒废的庙观,这些日子才重新修葺。庙观之中也未供奉任何天尊,而是供奉了一本玉石雕刻的无名书。” 老和尚双目一沉:“难登大雅之堂。” 若是寺中没有香客和施舍,寺中的日子将会过得十分清苦,就算是和尚也要吃饭的。 这时一个小僧走了进来:“住持,勉县衙门里回话了,说是超度请了南山观的师父。” 因为那块巨石,勉县本来已经入了绝境,没想到竟然凭着一己之力击退了景国大军,因为此战大胜,朝廷大肆封赏功臣,宋晚霁更是官复原职,入京去了。 老和尚顿时面沉如水:“看来这南山观还是有些本事啊,既然如此,摒尘往勉县衙门去一趟。” 今日割一城,明日割十城,若是疏山寺今日退了,就会被南山观逼入绝境。 摒尘一袭黑色的海清,满身清冷地起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住持何必干涉?” 说完这句话,摒尘就出了照堂。 老和尚坐在首座,一身浅红色的袈裟,神色莫辨,十年前,这位贵人入了疏山寺,他以为日后,疏山寺必定会名扬天下,没想到,没有任何的改变,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没有人敢靠近。 照堂之中,僧人们垂头不语,谁说佛家就是净土,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本来,郑县就只有疏山寺,香客们若是拜佛上香,只能来疏山寺,但是现在,有了一座南山观。 第22章 南山观抢了疏山寺的香客,就是断了疏山寺的财路。 “来人,给府城的曹司狱送信,就说天凝山起了一座道观。”老和尚神情倒是坦然。 十几年前,先帝还在位,沉迷修道,当时道家更是压了佛教一头。 彼时,先帝要选储君,当时的道宗常常出入宫廷,说六皇子有储君之相,而当今的皇帝,也就是当时的大皇子被道宗认为若是登位,将是亡国之君。 尔后,大雍与景国开战,那一战,六皇子赵溪亭督战,只要这一战胜了,赵溪亭就会被封为储君。 可是这一战败了,夏将军死了,赵溪亭又因为私下妄论先帝对夏家惩罚不当,直接被送入了疏山寺落发为僧。 那之后,先帝突然暴毙而亡,大皇子赵知许登基,他兀一登基,就下令剿灭道门。 如今十年过去了,道观被摧毁,道众四处逃匿,可是朝廷依旧不曾放过他们,但凡发现道众,轻则下狱,重则诛杀。兴元府中,曹司狱是追杀道众的好手,如鹰犬一般,只要是道众,就难逃他的杀手。 “是!”小和尚得了掌门的令就出了照堂。 宋晚霁高升,如今郑县衙门里能够做主的就是县丞伍永魁。 头顶没有上官压着,伍永魁正悠闲地坐在衙房里喝茶,一边喝茶,一边哼着小曲。 这时一个差役匆匆而入:“大人,不好了,曹司狱带着人来衙门了。” 一听到曹司狱的名头,伍永魁手中的茶碗差点就被扔掉了,他赶紧起身理了理官袍,抱起官帽就往外跑。 这曹莽夫可是惹不得。 紧赶慢赶,当伍永魁赶到衙门门口时,只见曹司狱坐在马背上,一身软甲官服,满脸络腮胡子,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胆!” 伍永魁当下吓得腿软,差点就跪下了,哆哆嗦嗦地迎了上去:“曹大人,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大人恕罪!” “大胆郑县县丞,天凝山上起了道观,竟然不上报至府衙,你可知罪?” “道观?”伍永魁大呼冤枉:“大人,天凝山没有道观啊,大人冤枉啊。” 曹司狱冷笑连连,手中的马鞭用力一甩,只甩得伍永魁身侧尘土飞扬,他更是吓得如鹌鹑一般,一个字都不敢说。 “伍永魁!” “卑职在!” “南山观!”曹司狱下巴一扬:“带路!” 听到南山观三个字,伍永魁抬头要说什么,眼见着曹司狱的马鞭已经甩过来了,他只能抬腿往前跑去,心中却冷汗连连。 宋大人高升之前叮嘱他好好照应南山观,这才多久,曹司狱就找上门来,哎呀呀,不好办,不好办啊。 只见郑县街头,人头攒动,大家就看见县丞在前面跑,后面府衙的大官骑着大马在身后追,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何事。 第32章 找麻烦 天凝山,南山观。 香客络绎不绝,东樵子他们忙得团团转,怀夕倒是睡得晕头转向。 直到,她的卧房门被踢开,她才眉头紧皱地睁开了眼,一屋穿着官服的差役,手拿兵器怒目而视。 怀夕坐起身,随手捞起床头素色的外袍穿上,双目澄净:“各位官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夏怀夕!”曹司狱走了进来,差役们让到两侧。 怀夕目光浅浅地看向来人,默不作声。 “南山观竟然敢窝藏官奴。”曹司狱凶神恶煞,声如洪钟,一脸铁面无私的模样:“来人,封了南山观,带走夏怀夕。” “大人,大人!”伍永魁的官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头上的官帽也歪七扭八的,哆哆嗦嗦地挤了进来:“误会,误会!” 伍永魁手上拿着一张身契送到曹司狱跟前,解释道:“东樵子和衙门签了三年的约,如今夏怀夕的身契是挂在南山观,并不是南山观私藏官奴。” 曹司狱漫不经心地接过身契扫了一眼,转身看向南山观主殿的屋顶:“此观通体白色,听说,近日还引得不少香客大打出手,莫不是其中藏污纳垢,面上是庙观,实则行妖言惑众之事?” 怀夕简直要被此人气笑了:“不成想,大雍朝的官员凭借猜测就能定人的罪,这样,让我猜一猜,曹司狱为何如鹰犬一样抓着道门不放,莫不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曹司狱脊背一僵,脸色发青:“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猜测,十年间朝廷真的能把道门铲除干净吗?先帝在位期间,不少达官贵人都是道徒,曹司狱......” “够了!”曹司狱打断了怀夕的话,阴森的目光在院子之中转了转:“给我搜,我倒要看看这庙观里能不能找到天尊的神像,这庙观或许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是!”差役们四下散开,不仅是主殿之中,就是卧房、膳堂、就连旁边的殓房也不放过。 劈里啪啦的声音,不知道毁坏了多少东西,怀夕毫不在意,寻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任凭曹司狱在庙观里撒泼。 突然,主殿之中传来痛呼声。 曹司狱看了怀夕一眼,眼神阴郁:“夏怀夕,你不要让我抓到把柄!” 怀夕浅浅地笑着:“曹司狱请便!” 曹司狱冷哼一声,抬步往主殿而去,这时,八狗悄摸摸地来了怀夕的卧房,还给她带了一碟点心,压低声音说:“方才那差役想把那玉书从神龛上拿下来,双手碰到玉书之后倒地不起,说是看到自己手上的皮肉在剥落。” 怀夕拿起点心吃了一口:“张兰英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啊。” “姑娘,可是那差役的手明明好得很,根本没有伤口。” “他敢亵渎神明,自然会遭受反噬。”吃完点心,怀夕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走,去看看!” 主殿之中,曹司狱黑着一张脸,只见一差役疼得在地上打滚,声音凄厉:“疼,好疼,大人,我的手在流血,大人,救救我。” 看到怀夕来了,曹司狱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横在怀夕的脖颈间:“你在耍什么把戏,信不信我拆了你这南山观?” “拆吧。”怀夕侧头看向他:“这差役亵渎神明,所以受剥皮挖肉之痛,若是大人拆了这南山观,我倒要看看大人会有什么下场。” 曹司狱五指收紧,目光扫到怀夕脖颈处如蚯蚓一般的伤痕,不自觉手腕一抖:“少在这里诡辞欺世,我才不是那些无知妇孺,相信你的鬼话。” “哦!”怀夕上前一步,一脸从容:“现在是申时三刻,若是大人现在启程,快马加鞭,亥时能赶回府城见老母最后一面。”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太过笃定,曹司狱手腕似有千斤重,竟然哆嗦地收了佩刀,但面上还是气愤难耐:“夏怀夕,你敢咒我母亲。” 怀夕侧身看向殿外的落日:“大人若是再耽误下去,怕是见不到老母最后一面了。” 曹司狱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直到所以地差役搜完了庙观,他是朝廷命官,怎会被这个官奴拿捏。 “大人,没有天尊神像。” “大人,没有搜到!” 差役们看着同僚还在大殿之中打滚,俱是有些胆寒,这庙观里外都刷成白色,让人觉得诡异至极。 曹司狱看了看还在打滚嚎叫的差役,又看了一眼怀夕,最后挎着大刀出了南山观:“回府城!” 其他的差役立即把还在地上打滚的同僚带走了,喧闹的南山观瞬间安静下来,被拦在山脚下的香客眼看着府城的差役离开了,这才继续往山上来。 八狗早早就拦住了他们:“今日闭观,大家明日再来吧。” 有那不信邪的非要上山瞧一瞧,果然见到南山观关门了,便骂骂咧咧下山了,不是府城的那些差役捣乱,他们如何会白跑一趟。 南山观之中,张兰英他们正在收拾,一边收拾一边嘟囔。 “这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就有人寻上门找麻烦,真是晦气。” 此时,东樵子心有余悸,南山观建成之后,他觉得这庙观之中只供奉一本玉书,显得十分空阔,本想着弄几尊天尊的神像,若是被发现,就砌进墙里,如今看来,幸好没有如此行事,否则真的传了出去,他们都要下大狱:“姑娘,以后怎么办?若是被真的被这曹司狱盯上了,不死也要褪一层皮。” “无妨。”怀夕依旧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突然,屋顶传来了铃铛声,她脸上的笑意一敛:“现在,你们全部回房,不要出来。” 不知不觉,天渐渐暗了下来,明明才申时,眨眼竟然不见太阳,东樵子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怀夕这么说了,他们自然要照办,都回了卧房。 此时,阴风阵阵,恍若鬼泣,南山观的门被这阴风推开,风吹得怀夕衣角翻飞。 第33章 遗憾 阴风鬼影,白骨森森。 “大人,救命!”一个白色的骷髅架扑通跪在怀夕身前,倒地的那一刻,四肢散乱一地,它又重新拼凑起来,拼成人的模样:“大人,听说您让刀劳鬼转世投胎了,求求您,帮帮我吧,我想入轮回。” 第23章 阴风渐渐歇了,怀夕才看向面前的骷髅架:“百年前,你躲开了鬼差,逗留人间,怎么,现在愿意转世投胎了?” “大人!”那骷髅架竟然哭了起来,虽然并没有眼泪:“大人,我也不想啊,但是现在出来一个鬼王,那鬼王集结了一群恶鬼,这些日子,我被那些恶鬼追得东逃西窜的,没有办法啊。” “啊?你现在不也是恶鬼了,打不过就加入啊。” “不行啊,那群恶鬼说我骨骼清奇,恰逢鬼王过寿,要抓了我去磨成骨笛给鬼王贺寿。”骷髅架捶地痛哭:“大人,我不想死啊,救救我吧。” 怀夕浅浅一笑:“我只能让你入地府,至于能否转世投胎,还要经过十殿阎罗的审理。”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不被那群恶鬼抓去做成骨笛。” “好!” 怀夕话音一落,神龛上的那本玉书突然大放异彩,骷髅架冲她磕了三个头,这才朝那光亮处走去:“多谢大人!” 殿中突然平地起风,那骷髅架消失在光亮之中,眨眼,光亮消失,风平浪静。 怀夕打了一个哈欠,此时,乌云散去,整个山林被夕阳浸染,她嘴角是浅浅的笑意:“鬼王,有意思。” 马蹄阵阵,尘土飞扬,当曹司狱赶回府城时,看到府宅门口搭的灵棚,下马时,脚一软。 曹夫人听到动静迎了出来,看到他,痛哭流涕,上前往他的肩膀上捶了几拳:“你干什么去了,我让李贵去找你,说你不在衙门,娘等着盼着,最后也没有等到你。” 曹司狱跌跌撞撞地往堂屋而去,灵堂已经布置好,老夫人也入了殓,他趴在棺椁旁,看向棺材里已经没了生机的母亲,痛哭出声,明明,他有机会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是他的刚愎自负让他失去了这一个机会,在尔后漫长的人生中,他将永远无法释怀。 白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晃,逝者已逝,活人悲戚不止。 曹司狱突然转身往外跑去,到了门口,抢过阍人手中的马鞭,打马扬鞭就朝南山观疾驰而去。 黎明时分,南山观大门紧闭,门口已经有排队等待的香客,点点灯火照亮了这一片的黑暗。 突然传来马蹄声,曹司狱飞身下马,径直朝南山观行去,用力地拍打着大门:“开门,开门,我是曹司狱。” 不一会,门开了,东樵子睡眼惺忪地看着曹司狱,手中一盏油灯闪烁不定,他举起油灯瞧了瞧,见果真是曹司狱,顿时吓得瞌睡都没有了:“曹,曹,曹大人!” 曹司狱满身露水,鼻尖却喷着热气,他双目通红:“我要见夏怀夕。” “这个,这个......”东樵子知道夏怀夕嗜睡,不敢轻易去打扰。 曹司狱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我要见夏怀夕。” 东樵子吓得后退了几步,灯火一抖,他抬步就往后院而去,轻轻敲响了怀夕的房门:“姑娘,曹司狱要见您。” “好,请他去寮房,我稍后就来。”怀夕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东樵子松了一口气,这时,旁边屋子也传来动静,张兰英和八狗都醒了。 “姑娘醒了?”张兰英问东樵子。 “嗯,醒了。”东樵子说道:“曹司狱来了,正跪在大殿之中。” 张兰英和八狗一脸骇然。 “你们先去做早饭,姑娘让我把人请到寮房。” “好,你去忙吧。” 曹司狱被东樵子请去了寮房,看着屋子中间的炉子上汩汩地冒着热气,他感觉等待的时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煎熬。 怀夕没有拿乔,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袍服进了寮房。 “姑娘!”曹司狱看到她,眼眶不自觉地就红了:“我娘走了。” 怀夕坐到首座,拿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大人节哀顺变。” 曹司狱起身,恭敬地冲怀疑抱拳一礼:“是我自负,未曾听进姑娘之言,没有见到家母最后一面。” “人死不能复生,大人节哀。”怀夕面目恬静,可是一双眼睛不悲不喜,没有任何情绪。 曹司狱抬头看向她,然后缓缓撩开衣摆跪下:“听闻姑娘开了天眼,不知能否让我与家母见最后一面。” “此事我的确无能为力,老夫人已经入了地府。”怀夕缓缓说道:“人生诸多遗憾,大多没有弥补的机会,大人不必介怀。” 曹司狱的脊背一松,整个人瘫软在地,人事不省,连续奔袭一日一夜,又悲恸欲绝,听到怀夕说的话,心弦断裂,人就不行了。 此时,大门洞开,香客们排队入殿上香,顺便取走一包香灰,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怀夕倒是难得的没有睡觉,反而去了后山摘梅,冬日漫山遍野荒芜一片,唯有那几棵梅树悄然绽放,无人问津。 这时,八狗气喘吁吁地寻来:“姑娘,陈小姐来了,正在寮房等您呢。” 陈欣蕊来了?怀夕眼底荡漾起一抹笑意,抱着梅枝往山下去。 寮房之中,陈欣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到怀夕,就要往她怀里扑。 怀夕立刻叫道:“等等,梅枝,当心划到脸了。” 陈欣蕊这才撇嘴立在一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姐姐不喜欢我了。” 怀夕无奈地把梅枝插入一旁的黑陶大肚瓶里,这才上前揽过陈欣蕊的肩膀:“怎么会,我是怕伤到你了。” 陈欣蕊这才多云转晴,笑盈盈地挽住怀夕的胳膊:“我的姑父姑母来了,家中姊妹兄弟也一并来了,父亲和母亲想请你下山玩两天,这些日子家里可热闹了。” 怀夕并不想下山,可是又怕陈欣蕊哭,便说道:“家里热闹还不好吗?我不喜欢太吵。” 陈欣蕊搓了搓手:“热闹是挺好的,但是姑母和阿姐总是哭,父亲和母亲也是愁眉不展的。” “为何?” “我听到姑母哭,说是阿姐被鬼缠上了。” 第34章 过继 彤云密布,朔风又起,拍打着窗棱。 陈欣蕊在温暖的寮房睡着了,怀夕出了门,寻来了东樵子。 “我待会随陈小姐下山一趟,明日你带着八狗往勉县去,那边超度的法事交给你俩。” 东樵子立马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发亮:“姑娘放心,这个差事我一定做的漂漂亮亮的。” “好。”怀夕往旁边的寮房看了看:“曹司狱怎么样了?” “他醒了之后想着跟您打声招呼的,知道您在待客,就先走了。”东樵子想起曹司狱那副双打茄子的模样:“人憔悴了不少,我给他装了一包香灰,他收了。” “嗯。”怀夕应了一声。 不一会,寮房里就响起陈欣蕊的哭声,她醒了,却发现怀夕不在,便哭了起来,如今她是小孩子心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听到哭声,余良冲了进来,一脸着急:“小姐,怎么了?” 现在出门,都是余良护送陈欣蕊,到了寮房门口,见怀夕已经牵着陈欣蕊出了寮房。 “姑娘!”余良恭敬地冲怀夕一礼。 怀夕微微颔首:“我现在就随小姐下山。” 陈欣蕊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冲着余良眨了眨眼睛,得意地说:“余良,我就说姐姐会随我下山吧,姐姐最喜欢我了,是不是,怀夕姐姐。” “是的,我最喜欢你了。”怀夕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替她整理了一下斗篷,带好帽子:“好了,走吧。” 冬日的大风如刀子一样,余良赶着车,突然,身后的车帘子一动,自己怀里一热,然后是陈欣蕊软软的声音:“余良,很冷吧,这个汤婆子给你用。” 忘记前尘往事的陈欣蕊变得如一块美玉一般,怀夕看着她如一只小兔子一样钻了进来,笑嘻嘻地躺在自己身边。 “怀夕姐姐。”陈欣蕊躺在马车上,仰着头看向怀夕,眼睛亮晶晶的:“怀夕姐姐,我说谎了。” “嗯?”陈欣蕊现在是小孩心性,就是怀夕也琢磨不透她的小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 “母亲和姑母聊天,说大姐姐长得最漂亮,还问我是不是的。”陈欣蕊把自己的脑袋搁在怀夕的双腿上:“我怕姑母不高兴,就点头了。但是我撒谎了,大姐姐的确长得很好看,但是没有怀夕姐姐好看。” 听完她的话,怀夕笑了笑,摸着她的额前的碎发:“我觉得阿蕊最好看,我从未见过像阿蕊这么好看的小姐。” 陈欣蕊却不悦地嘟着嘴巴:“可是大姐姐说是我草包,怀夕姐姐,大姐姐为什么说我是草包,我问过秋水草包是什么意思,秋水说是不聪明的意思,怀夕姐姐,我不聪明吗?” 怀夕面上依旧带着笑意,但是眸底微沉:“怎么会,阿蕊若是不聪明,我怎么会陪你下山呢,是吧。” 陈欣蕊欢快地拍了拍手:“是啊是啊,我最聪明了,能让怀夕姐姐陪我下山。” 马车摇摇晃晃,陈欣蕊说了一会话就睡着了,怀夕替她盖好被子,掀开马车帘子,同余良说话:“陈府的这位姑奶奶怎么样?” 第24章 余良透过打开的马车帘子看了一眼睡着的陈欣蕊,似乎犹豫了一会:“这位姑奶奶大气得很,府中的下人都得了赏,就是今日我送小姐上山,也得了一贯钱。” 一贯钱相当于普通老百姓家里半年的开销,这位姑奶奶还真是大手笔,怀夕没有做声。 “不过......”余良想了一会继续说:“我听府中下人说陈老爷要把表少爷过继到自己名下,以后就让表少爷继承家业。” 陈欣蕊如今只有七八岁的智商,偌大的家业传到她的手中也保不住,陈老爷为了长远的考虑,过继外甥也说得过去。 “阿蕊说表小姐被鬼缠上了是什么意思?” 说起这个,余良不禁笑出了声:“估计是小姐听岔了,府中都在传,说表小姐姿容无双,在颍州,只要出趟门,就有色鬼纠缠,表小姐烦不胜烦。” 怀夕松了一口气,还以为真的有鬼祟呢。 马车到了陈府门口,天阴沉得越发厉害了,怀夕扶着陈欣蕊下了马车,秋水立马迎了出来:“夫人知道小姐上山一趟,一定会磨着姑娘下山的,今日天冷,晚膳摆在了暖房,姑娘小姐随我去。” “今天吃锅子吗?”陈欣蕊眼睛亮晶晶的,提着裙摆在前面蹦蹦跳跳的。 秋水陪着怀夕在后面走着,看着陈欣蕊欢快的背影,有些忧心忡忡。 “怎么了?”怀夕在陈府的那些日子,都是秋水伺候,两人也算是熟人。 秋水欲言又止,看了怀夕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担心小姐。” “担心什么?” “老爷要过继表少爷到名下,以后由表少爷承继家业,如今小姐这个样子,表少爷表小姐表面不嫌弃,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恶心人的话。”秋水和府中的婢子都听到过。 “那陈老爷陈夫人知道吗?” 秋水叹了一口气:“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总归是血脉亲缘,老爷夫人也是担心小姐日后无所依仗,否则也不会说过继的事。” 陈老爷赚下这么一大摊子产业,又怎会轻易被人算计,如果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也不会提出过继,过继之后,把家业交给外甥,也只求他们百年之后,外甥能念在血脉的份上,善待自己的女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三人到了暖房,褪去了外面厚重的衣裳,换了轻便的薄衫。 周府倒是人丁兴旺,乌泱泱一群,年轻的公子就有四位,小姐也有三位,的确如陈欣蕊说的,府里热闹得很。 “阿兄阿姐。”陈欣蕊牵着怀夕的手,欢快地上前:“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怀夕姐姐,她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这时本来在暖房聊天投壶的小姐公子都朝怀夕投过了视线,只是,当他们的眼神看过来时,眼眸中都泛着一缕黑气 。 小姐公子们倨傲地看了怀夕一眼,接着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继续说话的说话,投壶的投壶。 陈欣蕊好像已经习惯了,拉着怀夕到桌子边,把一碟点心往怀夕跟前推:“怀夕姐姐,你尝尝这个水晶糕好不好吃。” 怀夕正准备拿一块尝,那装点心的碟子被一双纤纤玉手掀翻,接着是一个骄纵的声音传来。 “阿蕊,你是真的坏了脑子吧,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哪有能上桌的奴?” 第35章 两清 北风呼呼,风云变色。 陈欣蕊的小脸一变,抬手就朝三小姐的脸上抓去:“你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你说谁是奴,你才是奴,你全家都是奴。” 三小姐周沁一个不防,脸上被划拉了几条血痕,顿时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打陈欣蕊。 怀夕一把把陈欣蕊拉到身后,抬脚就给了周沁一脚。 周沁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陈欣蕊,你竟然联合外人一起打我,活该你们陈家绝后。” 陈欣蕊扯着喉咙喊:“你们周家才绝后,滚滚滚,都滚,不要在我们家,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 “阿蕊!”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陈老爷陈夫人走了进来,身后是一对气质出众的中年夫妇,想必就是陈府的姑爷姑奶奶了。 一看到陈老爷,陈欣蕊就像有了底气一般,如葱白般的手指着周沁:“爹爹,她说我脑袋坏了,让她走,让他们都走,我不想看到他们。” 陈老爷面色一沉,上前就给了陈欣蕊一耳光,声色俱厉:“给你三姐姐道歉。” 其实依照陈欣蕊的年龄,应该是兄弟姊妹中最大的,只是她如今只是七八岁的心智,喊谁都是哥哥姐姐。 怀夕双眸一震,把陈欣蕊护在身后,言辞犀利地看着陈老爷:“陈老爷那日说的话可还当真?” “什么话?”陈老爷看向夏怀夕,只是眼神里没有之前的敬意。 看着他的眼神,怀夕心里一阵泛冷。 “夏怀夕!”那位陈姓姑奶奶上前,褪去了儒雅,双眼如刀:“虽然你治好了阿蕊的病,但也让她变成了一个傻子,而且,你竟然隐瞒了你的身份。夏怀夕,夏贺良的女儿,若是让朝廷知道你经常出入陈府,你这是给我们惹祸端。” 夏怀夕的身份藏不住,只要有心,非常容易就能查到。 怀夕也没有想过隐瞒,人心易变,她明明已经见过那么多。 “我感念姑娘替我和小女治病,也依照约定把天凝山和南山观给了姑娘,我们两清了。”陈老爷的眼睛已经大好了,不用像以前那样孱弱得需要人搀扶,其实他只是恢复了本性,商人的本性罢了。 “是的,已经两清了。”怀夕紧紧地牵着陈欣蕊的手,目光移到她的脸上,盯着她眉心的红点,心中稍安:“阿蕊,姐姐要走了。” 陈欣蕊突然松开怀夕的手,跪到周沁的面前,双手交替地打着自己的脸颊:“三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滚的,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不要赶怀夕姐姐走。” 怀夕心中一阵潮湿,上前扶起陈欣蕊,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指腹摸了摸她发红的脸颊,又落在她眉心的红点上:“阿蕊一定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陈欣蕊泪流满面,拉着怀夕的手不松:“怀夕姐姐,你不要走,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事的,不该让三姐姐和爹爹生气。” “与你无关。”怀夕转身看向那位陈家的姑奶奶:“与鬼为伍,会被反噬,不得善终,夫人还请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姑奶奶身子一僵,眸中的黑气翻涌,高昂着头颅:“我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意思,但是如今姑娘虽然活着,但是与鬼又有何异,还不是人人避之不及?” “夫人好生伶牙俐齿。”怀夕浅浅地笑道,最后摸了摸陈欣蕊额间的红印:“阿蕊,我走了!” 怀夕去旁边的倒座里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出了暖房,冷风和热风相撞,她身姿笔直如青竹一般,衣角翻飞,身后似有陈欣蕊的哭声。 天气不好,街上的人也不多,有那见到怀夕的人,也不敢上前了。除了因为张兰英曾经放的狠话,更因为这位姑娘出现在南山观,而且,听说陈老爷的眼睛是她治好了,现在,众人对她的好奇多过憎恨。 怀夕闲庭信步直接去了王全的卤货铺子,郑县地处边关,前些日子景国来犯,百姓们仓皇逃跑,现在的郑县更显寂寥,但是铺子里却坐了几位客商。 王全正忙着切肉浇汤,深红色的卤味,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怀夕寻了一个桌角坐下,王全看了一眼,也没有说话,端了一碗卤味放到她面前。 她举筷就吃,客商们天南北海的侃大山,不论是朝廷之中,还是景国的大事,他们都如数家珍。 “你们听说没,法身寺的方丈要来郑县了,不少信徒都开始往这边赶了,我们也是听到消息,赶紧运了货物过来,想着能赚上一笔。” “哈哈哈,看来大家的消息都很灵通啊,不过,这郑县也就一座疏山寺,并没有什么名气,法身寺可是禅宗祖庭,为什么要来此处?” “原来你们这么多人都不知道啊,疏山寺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里面有一位贵人。” 众人瞪大了眼睛:“贵人?什么贵人?” “十年前,六皇子忤逆了先帝,被赐在疏山寺落发为僧。” “啊,六皇子在疏山寺,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听说过?” 一位客商往南边努了努下巴:“道门的下场诸位难道看不见吗?谁还敢触那一位的逆鳞?”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当初道宗的一句话,断送了整个道门,更何况这位六皇子可是差点就登上了储君之位,当今圣上可没有容人之量,难怪这十来年,大家都不曾听闻六皇子在疏山寺。 “十年都没有动静,为何现在又大张旗鼓?”疏山寺名不见经传,法身寺的主持竟然屈尊降贵,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若说没有圣上的授意,大家都不信。 “谁知道呢,贵人们都是七窍玲珑心,我们哪里能知道?” 第25章 “是呢,如今京都,屠门氏与李氏斗得风云变色的,殃及的也只是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一个客商悄咪咪地说:“不过,听说李皇后怀孕了。” 当今圣上已经继位十年,但是膝下空虚,没想到在要废后的关头,李皇后竟然怀孕了,看来,就算屠门氏来势汹汹,也落了下乘。 京都的事只能成为笑谈,怀夕不关心,王全也不关心,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黑。 第36章 摘桃子 深夜的南山观犹如天凝山上的一粒明珠,当怀夕推开膳房的门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还是张兰英反应迅速,立刻拿了一副碗筷来:“姑娘自己回来的吗?” 怀夕点了点头,在桌边坐下。 东樵子不悦地皱起眉:“天这么冷,陈老爷就让姑娘一人上山?” 怀夕举起筷子就吃,并不想细说陈府的事情,她看了一眼东樵子:“正好可以明天随你去勉县一趟。” 勉县的这场法事是宋晚霁升任时定下的,不愧是状元、京官,即便离开了,事情也是做的滴水不漏。不仅处理了怀夕身契的事情,还给他们找了能赚钱的活计。 此一战,勉县死伤无数,衙门里出钱让他们去超度,银钱不会少的,东樵子点了点头:“也是,我怕我一人镇不住场子。” 天黑夜冷,众人吃了饭就早早歇下了。 一夜无梦,因为要早些赶路,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怀夕、东樵子就出门了,把八狗留在观里。 张兰英做了热腾腾的饼给他们装着:“路上若是饿了,就用热火烤一烤再吃。” 怀夕和东樵子都应了一身,在狂风之中拢紧了衣衫往勉县走去,他们准备先入城,赁一辆马车,若是怀夕自己,倒不用如此麻烦,但是有东樵子在,还是一切如常吧。 待两人赶到城门口时,城门还没有开,城门外出现了很多拖着大车的客商,还有很多身穿法衣的秃头和尚。 东樵子冲那些和尚瘪了瘪嘴,拉了拉头上的帽子,压低声音说:“这些秃驴不冷吗?” 怀夕浅浅地笑,不一会,城门开了,人群进进出出,竟然是久违的热闹。 东樵子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多人,出了什么事?” “听说法身寺的住持要来郑县。”怀夕把昨日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估计会热闹好些日子。” “难怪来了这么多和尚。”东樵子讨厌和尚,可以说是憎恶。 两人在阴沉的狂风中寻了车马行,赁了一辆马车往勉县而去,一路上狂风呼啸,天气实在算不得好,不过有了马车,路途倒显得没有那么疲惫了,他们是中午到达勉县的。 战后的勉县破烂不堪,不过街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当怀夕他们的马车停在勉县县衙时,门口竟然围满了人。 东樵子跳下马车,拉了一位年轻人问道:“这位后生,出了什么事?” “哎呀,我们来领护身符,人太多了。”那年轻人急着往里面挤,一只鞋都挤掉了:“喂喂喂,让一让啊,让一让啊,我要请大和尚去我家驱邪。” 听到大和尚三个字,东樵子眉头紧皱,又拉了一位年长者问道:“疏山寺的和尚来了?” “是啊是啊,幸好大和尚来了,否则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那老者一脸憔悴,头发胡子花白:“不知道今日这护身符能不能抢到。” 东樵子看着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衙门,只能朝一旁的差役走去:“这位官爷,我们从南山观来,是衙门请来做法事的。” 那差役似乎有些惊讶,挠了挠头:“啊,法事?那您稍等。” 差役赶紧挤进了衙门,不一会就把怀夕和东樵子请了进去。 “两位法师。”逼仄的衙房之中,康主簿倒是客气周到,只是神色十分为难:“也是不巧,前两日,城中鬼魂肆虐,亡者无法往生,搅得人心惶惶,幸好疏山寺的大和尚路过,散了那些鬼魂的怨气,这才恢复了城中的安宁。” 东樵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康主簿:“主簿是什么意思?” 康主簿这才小心翼翼地去看他们的脸色,叫苦不迭:“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大战一场,城中百废待兴。疏山寺的大和尚不仅散了城中鬼魂,更是超度了亡魂。这香火钱是有定例的,也不能让大和尚白忙活一场。您看......” 也就是说,疏山寺的和尚事已经做完了,香火钱也要给大和尚,怀夕和东樵子这是白跑了一趟。 东樵子气得从椅子上起身:“这法事是宋大人交给我们南山观的,既然你们勉县已经请了疏山寺的和尚,为何不差人来报,让我们白跑一趟。” 康主簿赶紧送上一串铜钱:“车马费也是要给您的,您辛苦了,实在是县衙人手不够啊,您大人有大量。” 东樵子简直要被气死了,就说那些秃驴讨厌得很,竟然就这样摘桃子。 “东樵子!”怀夕起身:“接下吧,走了!” 东樵子愤愤不平:“姑娘,难道这样就走,真是便宜他们了。” “走吧!”怀夕当先出了衙房,外面的争吵声铺天盖地,疏山寺的大和尚驱散了鬼魂,超度了亡魂,百姓们既然趋之若鹜。 东樵子骂骂咧咧地跟着怀夕出了门,就要打道回府,怀夕却说:“寻个客栈住下。” “这勉县破破烂烂的有甚好住的,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待了,姑娘,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东樵子现在不仅讨厌那些秃驴,连勉县也开始讨厌了。 “住下来吧,我有事要办。” 怀夕都这样说了,东樵子只能驾着马车去寻客栈,勉强找到一家开了张了客栈就住了下来。 叫了两间房,吃了午饭两人就歇下了,天不亮就赶路,两人都有些疲惫。 不过,他们睡得都不好,街上闹哄哄的,睡了半个时辰,东樵子就愤怒地起身了,看着楼下疏山寺的秃驴被百姓们拥护着一家一家去驱邪,更是怒气翻涌。 怀夕倒是睡到天黑了才起,吃完了晚饭就出了门,东樵子要跟着,被她拒绝了。 城中残垣断壁,夹杂着点点烛火,怀夕身姿轻盈地穿梭在乱石瓦砾之中,腰间的萤石发着冰蓝色的光。 她如翩飞的鸟儿落在一处,突然,七八个暗影铺散开来,她抬手并未抓住,脚边却传来轻泣声:“大要打我,不要打我!” 萤石冰蓝色的光落在一张发青的小脸上,是一个才三四岁的孩子,只是那孩子浑身发紫,只胸前系了一个发黑的肚兜,头发稀疏。 是一个小鬼。 第37章 雷击 狂风席卷沙尘,犹如呜咽声。 被冰蓝色的光芒笼罩,那小鬼身子动弹不得,只不停地喊道:“不要打我,我听话,我听话,我去吓他们。” “谁打你?”怀夕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听到这个声音,那小鬼才胆怯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里已然没有了眼珠,睁着黑洞洞的眼眶:“你是谁?” “我是怀夕君啊。”怀夕摸了摸他的脑袋:“谁打你?” 小鬼突然痛哭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听话,我听话,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怀夕叹了一口气,抬手就要摸上小鬼的脑袋,想看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手在触碰他的脑袋上,突然被弹开了,指腹传来一阵刺痛,她的瞳孔剧烈地震动着,显得十分的震惊,这个气息,她太熟悉了,难道,她也在人间? “我送你入轮回,可好?” “好好好。”小鬼抬起空洞洞的眼睛:“我要去找爹爹娘亲。” 腰间的萤石腾空,渐渐展开,犹如一双臂膀拥抱那个小鬼,眨眼间,那小鬼就消失不见,萤石又重新回到怀夕的腰间。 狂风之中,怀夕立在乱石之中,风拍打着她单薄的身子,她却不动如山,抬头看向翻滚的乌云,真的有天道吗? 此时勉县衙门之中,专门给大和尚们辟出了一间院子,这里住了五位大和尚。 此时,厢房之内,本来安静打坐的大和尚突然睁开了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只见那玉牌上隐隐显出几个名字,只是其中一个竟然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了,那大和尚赶紧下了床榻:“小九不在了。” “不在了?”其他的和尚也是一惊:“出了什么事?” “只要小九还在,这玉符上肯定有他的名字,若是不在了,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往生。” “往生,不可能啊。”其他的和尚都是一头雾水。 “差役今天可说了,南山观的那两位法师来了勉县。” 大和尚们一脸紧张:“怎么办,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传扬出去......” 其中一个大和尚一脸凶狠:“他们肯定还在勉县,让人去查,斩草除根。” “是!” 怀夕踏着夜色进了客栈,突然黑暗中一根棍棒袭来,她身子后仰,堪堪避过,广袖一挥,狂风如细密的银针射了出去,瞬间倒了一大片。 第26章 “姑娘!”黑暗中传来了东樵子的声音,这时,灯光亮起,一武僧拿着一棍棒抵着东樵子的脑袋。 这一棍子下去,东樵子的脑袋就会稀巴烂。 怀夕立在灯下,如一株青竹,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怎么,我何事得罪你们这些秃驴了?” 听到秃驴二字,那几个武僧俱是愤愤不平。 “夏怀夕,受死吧,否则我们杀了他。” 怀夕都要被他们气笑了:“难不成我死了,他就能活,你们这些秃驴向来虚伪至极,放开他,否则死的就是你们。” 这时,那几个武僧一拥而上,势必今日要斩杀怀夕,杀气翻涌,招招都带着杀意。 怀夕手指翻飞,风吹起她的广袖,突然雷声大作,乌云翻滚,她转身看了看天,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就算今日我身死,也要让你们陪葬!” 狂风化作刀剑朝着那几个武僧砍去,他们避无可避,纷纷倒地,血流一地。 就在此时,惊雷劈下,硬生生劈得怀夕的身子如破布一样摔倒在地,那惊雷却犹不放过她,一道、两道、三道、四道。 惊雷歇了,东樵子赶紧冲了上去,抱起怀夕:“姑娘,姑娘!” 原来被惊雷劈了,根本看不出伤势,但是怀夕紧闭着双目,呼吸微弱。 东樵子看着满地的血迹,赶忙抱着怀夕出了客栈,上了马车之后驾车往南山观驶去。 这些和尚今晚要诛杀怀夕和东樵子,早就遣散了客栈中的所有人,所以,东樵子他们离开,也没有人发现。 东樵子只感觉自己浑身发抖,他驾驶着马车,不时回头看看怀夕:“姑娘,姑娘!” 可是怀夕一直都没有动静。 一夜奔驰,马不停蹄,在朝阳初升的时候,他们赶回了南山观,当东樵子抱着昏睡不醒的怀夕下马车时,看着眼前的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 南山观竟然变成了废墟,今日一早就有香客登上,见着南山观变成了废墟,大惊之下都纷纷折返了。 这南山观通体白色,看起来就不吉利,看吧,遭天谴了。 见东樵子抱着怀夕立在空地上,张兰英他们蓬头垢面地迎了出来,看到怀夕,焦急得落泪:“姑娘这是怎么了?” 东樵子现在顾不得南山观怎么就变成了废墟,吩咐八狗:“快点,把姑娘上次埋你的那块土挖开。” 怀夕昏迷不醒,浑身软绵绵,八狗一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不好,赶紧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后山跑。 张兰英还没有反应过来,豆子也跟着去帮忙。 等他们赶到后山时,那土才挖了一点点,张兰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拿过豆子手中的铁锹和八狗一起挖,她力气大,这处的土很松软,不一会,就挖出了一个大坑。 东樵子赶紧把怀夕放进那个大坑里,再开始填土。 张兰英吓到了,赶紧去拦他:“你干什么,姑娘死了吗?” “张婶,这是在救姑娘!”八狗赶紧去拉张兰英:“我之前差点死了,姑娘就是这样救我的。” 东樵子利落地把怀夕埋进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这才看向豆子:“豆子,取水来。” 豆子已经轻车熟路了,赶紧去取水。 张兰英睁着眼睛看东樵子给怀夕淋水,一勺又一勺,她冷得牙齿打颤:“到底出了什么事?” 东樵子的手微微颤抖:“肯定是疏山寺的和尚,那些和尚要杀我和姑娘,姑娘杀了他们,就遭了雷击。” 张兰英倒吸一口凉气:“昨晚南山观也遭了雷击。” “凭什么啊。”八狗突然指天大骂:“明明是他们要先杀人,还不让人反抗了,老天爷,你到底有没有眼?” 第38章 苍梧峰 山上的南山观被雷劈了,香客们自然不再来了,更何况疏山寺风头正盛,不少人都往寺里去了。 法身寺的老住持要来疏山寺,这一佛门盛事使得小小的郑县人头攒动,一时之间,客栈酒楼住得满满当当的。 疏山寺更是人满为患,香客们摩肩接踵,浩浩荡荡。不仅仅是郑县、勉县,恐怕整个兴元府的香客都来了。 “喂!别挤,挤到我们家小姐了,这上好的衣料若是污了,你们可赔不起。”八狗穿一身姜色的短打,手上拿着一根木棍,凶神恶煞地看着周围像蝗虫般乱挤的香客们。 怀夕穿一件象牙白山水藤纹云袖袍,头上戴着红宝石流苏步摇,脸上戴了白色的面纱,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小姐的打扮。 果然,八狗这样一喊,众人就不敢往这一块挤了。 上次在勉县遇到的小鬼,怀夕本来没有联想到疏山寺,但是那些武僧莫名其妙地要诛杀他们,若说这件事与疏山寺没有关系,她是怎么都不相信的。杀了人命,受了雷击,她认了,但是她必须要弄清楚疏山寺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寺中人来人往,怀夕和八狗顺着人流进了疏山寺的主殿,随意在佛像前停了停,再往后院的禅房而去。 香客们若是疲累了,送上些香火钱就能在禅房小憩,到了拱门处,有小僧守着。 八狗常年混迹城中,人情往来轻车熟路,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那小僧:“我家小姐身子弱,逛了这许久,身子受不住,劳烦小师父给寻一件禅房供我家小姐休息。” 那小僧却十分为难地推开了八狗递上的荷包:“施主,禅房已经满了,实在匀不出了。” 八狗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禅房,寻一间亭子也是可以的,我家姑娘只想稍作休息,饮杯清茶就行。” 听说不需要禅房,那小僧欣然收了荷包:“亭台处现下正好无人,那请小姐去亭台稍作休息。” 八狗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地道谢:“多谢小师父了。” 入了后院,天地似乎都宽阔了一些,因为后院要花银钱才能进,里面的人并不多,偶尔三三两两穿梭在廊庑之中,清幽安静。 怀夕和八狗穿过假山平湖,到了一处亭台,这亭台位置偏僻,的确没有人烟。 “小姐稍坐,待会给小姐送清茶点心来。”小僧说道。 怀夕点了点头,那小僧就离开了。 这处亭台建在山脚,倚靠山脊,前面是一池湖水,湖面偶有虫鱼漾起的点点波纹。 因为有灌木的阻拦,亭台里的动静外面瞧不见,但是从里面往外面看,一览无余,她坐在石凳上,四下张望,八狗也寻了一个角落,总要找到这寺庙有什么蹊跷之处,否则,佛门子弟,动则打打杀杀,怎么看,也不是正经的地方。 那说要送清茶和点心的小僧一去不回,八狗像个猹四处转了转,也没有让他发现什么,反倒是怀夕,坐在亭台中一动不动,小半个时辰之后,她突然起身:“走!” 八狗一愣:“去哪里?” 怀夕往前面扬了扬下巴,只见前面不远处,绕过平湖有一条小径。 “方才我已经看到有三个大和尚从这里上去了,而且神色都非常凝重,先去瞧一瞧。”怀夕自从坐到亭台里,就在观察这后院中行走的僧人,除了上这条小径的和尚,其他的和尚倒是神色如常。 小径掩在灌木之中,这一处又偏僻,若是不仔细瞧,定然是瞧不见的。 “好!”八狗捏紧了手中的棍子,护在怀夕左右,这一次,他绝对不允许别人伤害姑娘。 两人往山上走去,一路上都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有的枝繁叶茂,有的已经凋零,满地的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静,这一处静得可怕,没有丁点的声音,八狗盯着四周,不自觉地靠近怀夕。 受了雷击,怀夕元气大伤,好不容易积攒的修为也散去了,但也能感觉到此处的诡异之处。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山上去,怀夕只觉得后背发凉,她微微收紧五指,突然脚底腾空,接着就是八狗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纤细的手指抓着婴儿手臂粗的绳索,他们不小心进了陷阱,这时,突然从旁边出来十来个武僧,俱是手持棍棒,横眉怒目。 “何人擅闯苍梧峰?”其中一位武僧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僧衣,声如洪钟,面目凶狠,拿着棍棒的手背青筋凸起。 八狗已经忘记了之前放下的豪言壮语,此时,只能哆哆嗦嗦地说:“我同我家小姐迷路了,误入此处,真的不是有意擅闯。” 怀夕被那网兜兜住,细细的泣声从面纱中传出来:“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竟然有如此可怖的僧人,往后这疏山寺不来也罢,我是听说法身寺的大和尚要来,才巴巴赶来的,没想到却被人像猪像狗一样吊在此处。” 十来个武僧眉头紧皱,前些日子,疏山寺的和尚下山,竟然全部命丧勉县,无一生还,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玉符失踪,若是让人发觉,疏山寺当湮灭不存,此时,却有人闯入了苍梧峰。 由不得他们不怀疑,随便这位小姐和仆人如何找理由,先把人带回去审一审,若真的是误会,再把人送下山也不迟。 第27章 这些臭秃驴完全不知道怜香惜玉,就那样用棍棒挑着怀夕和八狗往山上去,任凭他们如何说都无动于衷。 “这是作甚?”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闯入了耳朵。 怀夕立即朝来人看去,只见一穿黑色海清的僧人手上拿着一把鸦觜锄,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篓,是摒尘法师。她刚想开口,又怕身份暴露,遂垂下了眼眸,默不作声。 “摒尘法师。”武僧们放下网兜,双手合十向来人行礼。 摒尘法师微微颔首,回礼:“你们这是作甚?” “这两人擅闯苍梧峰,现在请他们去照堂问话。” 八狗倒是十分有眼色:“这位法师,我们只是迷路了,这些武僧就把我们抓起来,再说,我们入疏山寺也没说这苍梧峰不能上啊,怎么,我们香客掏了香火银子,还要被你们这样对待吗?” 武僧们俱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疏山寺既然开门迎客,自然不能如此待客,若是寺里有规定,这苍梧峰不能擅入,也该派人守在入口处,而不是这样不由人分说就把人绑起来。”摒尘法师面目冷清,一席话说得不疾不徐:“况且这苍梧峰有何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武僧们俱是身子一僵。 第39章 苍梧峰的秘密 阳光细密,落在林间犹如星河。 怀夕出了网兜,整理了一下衣衫,见那群武僧已经离去,这才双手合十冲摒尘法师一礼,夹着声音:“多谢法师相助。” 八狗骂骂咧咧,抓了两把头发,松松散散行了一个礼,冲着那些远去的武僧啐了一口口水:“什么东西嘛,明明是寺庙,却搞得像地痞流氓。” 怀夕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抚了抚面纱。 八狗立即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今日多亏了法师,法师,您和那些武僧不一样,您是好人。今日我家小姐受惊了,就不在此处就留了。” 怀夕蹲身行了一礼,就要随八狗下山。 “怀夕姑娘身怀绝技,不曾想如此容易受惊?”摒尘法师双目如潭,肤白如玉,细密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此时,那一双眼睛如冬日里冰冷的潭水,让人不敢亲近。他似在山间劳作,衣摆处沾上了点点泥土,又为他增添了一抹生气。 怀夕的脚步一滞,一边转身一边扯掉面纱,笑盈盈地看向摒尘法师:“法师的眼睛倒是毒得很。” 摒尘法师眸底微沉:“果然是你。” “怎么?我就不能上疏山寺了?”怀夕眼底是浅浅的笑意。 “当然可以,只是姑娘为何要以纱覆面?” “只是因为我容颜出尘,怕自己兀一现身,抢了你们殿中那些大佛的风头罢了。”怀夕笑得风情万种,手背轻轻撩过自己的脸颊,倾身上前:“法师觉得呢?” 摒尘法师微微后退一步,眉头紧皱:“姑娘!” “原来是夏怀夕夏姑娘啊。”这时,一群武僧拥着静如住持前来,老和尚穿着袈裟,手拿金刚杵从山上而来。 “吼,原来这群秃驴去搬靠山了。”怀夕又看向摒尘法师:“这是请了住持来压制你啊。” “不知道夏姑娘前来疏山寺,所为何事?”静如住持话音一落,那些武僧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怀夕哼冷一声:“今日我是准备烧了这疏山寺的。” 静如住持双目微眯,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勉县之变故,疏山寺折损了好几位大和尚,玉符消失,他已经派人打听了,彼时,南山观的两位法师也在勉县,这夏怀夕又鬼鬼祟祟地潜入苍梧峰,实在由不得他不怀疑,却没有想到她这么光明正大地承认了:“不知道我疏山寺如何得罪了姑娘?” “得罪?你这老秃驴难道不知道。”怀夕眉眼间都是怒气:“勉县衙门原来请了我们南山观去超度,却被你们疏山寺的大和尚抢了先,你们佛门也算是名门正道,为何做的却是这上不得台面的缺德事。” 静如主持神色一松,看来,勉县之中大和尚身死之事与她没有关系,否则,杀了人还敢来报复,那就是太蠢了:“南山观?现在哪里还有南山观,或许是你们太过倒行逆施,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南山观被雷电劈成了废墟,这事早就传入了疏山寺。 怀夕面色一沉:“今日是我运气不好被你们发现了,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不仅仅烧了你们的寺庙,连整座山都给你烧了。” “纵火可是死罪。”静如住持脸上是和善的笑容:“姑娘还是祈祷疏山寺安然无恙吧,否则,贫僧不介意再送姑娘下大狱。” “哼,走着瞧!”怀夕甩袖转身,抬头就迈下了台阶,这时,两个武僧举起棍棒拦住了她的去路。 怀夕回头看向静如主持,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怎么,难道老秃驴要留我在疏山寺做客不成。” “放他们离开。”静如主持开口了,两个武僧退到一边,让出了路。 怀夕面沉如水,下了山,八狗紧随其后。 微风轻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阳光如破碎的星辰坠地一般,散落一地。 “住持还是遣人去了勉县?”摒尘法师语气微冷:“心若不异,万法无碍;无碍无着,一切自在。佛门乃是清净之地,住持却争强好胜,如此,佛门如何能清净?” 摒尘法师身份尊贵,自从上次他拒绝了前往勉县,如今下山的法事,静如住持都交给别的大和尚了,他倒是落得清静,只是没有想到,住持还是遣人去了勉县。 静如住持自然不会与他起冲突,便解释道:“法师确是误会了,常心他们只是途径勉县,遇到城中鬼魂作乱,勉县县衙才留他们驱祟的,这事,你可以前去询问。因为驱祟,常心同几位师兄师弟都命丧勉县了。” “常心他们死了?”摒尘这些日子都在后山挖药草制香,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常心他们身死的消息也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没有听说?” 静如住持叹了一口气:“一来鬼魂作祟易引起恐慌,二来,佛门弟子舍身为民,我等虽身死尤不悔,此事,倒不必弄得人尽皆知。” 说完这句话,静如住持就带着武僧们折返上山了,徒留摒尘立在原处。 风吹起摒尘的衣摆,他站在半山腰往苍梧峰看去,老和尚他们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眸中冷意蔓延,这个老和尚说的一个字都不信,苍梧峰山顶,别说夏怀夕想去,他来疏山寺已经十年了,也不曾踏足。 苍梧峰的山顶到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怀夕和八狗出了疏山寺,一路下了山,站在山脚,她回身朝苍梧峰望去。 “这群秃驴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八狗气愤地跺了跺脚:“姑娘,怎么办?那些武僧看起来不好对付。” 深受雷击,怀夕元气大伤,阴德尽毁,只能休养生息,过段日子再来一探究竟:“走,回去埋尸?” “啊?”八狗一脸震惊:“姑娘,这些日子,你怎么心心念念去埋尸啊。” “修阴德。”怀夕也很无奈啊,可是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实在难以和那群秃驴抗衡,秃驴,秃驴,秃驴,果然什么时候都让人讨厌! 第40章 求子 南山观变成了废墟,让东樵子又气愤又心疼,整日唉声叹气的。 不仅是庙观,就是一旁的殓房也已经塌了,但还是有不少人偷偷把尸体送上山,东樵子好不容易把今日的尸体埋完了,就见怀夕和八狗回来了。 “姑娘!”东樵子满头大汗:“要不要让人再把南山观修一修?” 看着已经变成废墟的南山观,怀夕笑了,笑着笑着,眸中如乌云翻滚,眼中寒意上涌:“不用修了,就这样吧,随便搭两间屋子吧,反正天道不会放过我的,行了,今日有人送尸体上山吗?” “啊?”东樵子立即应道:“送了,但是我已经埋好了。” “我说了,以后这尸体就留着让我埋。”怀夕叹了一口气,这人太勤快了也不好:“张兰英!” 张兰英赶紧从旁边用茅草搭的一个小厨房里探出脑袋:“姑娘,你回来了?” “嗯。行了,这山上也没事了,走,我们去山下住,待请匠人修好屋子再上山。”怀夕招了招手:“你也别做饭了,走,下山去酒楼里吃饭去。” “哎哟,我这饼子已经做好了。”张兰英赶紧熄了火,把饼子用油纸包好,再装进包袱里:“这饼子拿着吧,酒楼里吃饭可贵了。” 一行人往山下而去,最近天气都不错,怀夕在山后土里待了一夜就醒了,但是身子虚弱,将养了好些天才能走路,多亏了张兰英他们的照顾:“这些天就住山下,等屋子修好了再上山。” “最近城中来了很多人,酒楼客栈都涨价了。”张兰英一阵肉疼,他们这几个人,最少需要两间房,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那一匣子金子还没有用呢。”怀夕笑道:“干脆赁一间屋子,也清静,马上也过年了,就在山下过年。” 第28章 “好嘞,好嘞!”豆子开心地拍手。 张兰英却十分担忧:“山上还养着鸡呢。” “无妨,等在山下安置好了,把鸡在移下来。” 他们有说有笑地下了山,一入城,喧嚣扑面而来,豆子惊讶地指着王全的卤货铺子:“天啊,王大哥的铺子都排了这么多人啊。” 整个郑县城热闹非凡,不仅是这小小的卤货铺子,就是其他的食铺、茶摊前都是人。 豆子啧啧称奇:“这才几日啊,就这么多人。” 怀夕带着东樵子他们往客栈去,此时夜幕低垂,今日怕是赁不成屋子了,就先在客栈住一晚。 客栈已经人满为患了,别说屋子了,就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先去王全卤货铺子对付一口。 天渐渐黑了,卤货铺子门前的客人已经散去了,王全正准备打烊,就看到了他们。 “姑娘怎么下山了?”王全有些惊讶。 “姑娘说反正要过年了,先在山下住些日子,等山上的屋子造好了再回去。”八狗轻车熟路地擦桌子摆碗:“姑娘,坐,王大哥,还有吃的吗?” 王全点了点头,从灶上拿出一个食盒:“不过,不多了,你们坐着,我去隔壁食铺买些吃的。” “王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几个人勉强对付了一餐,幸好还有张兰英做的饼,在灶上热一热,别提有多香了,王全得知他们没有住的地方,就邀他们一起去自己的家。 王家家中只有一位寡母,平日里做些浆洗的活,看到他们来了,忙前忙后收拾屋子。 突然隔壁传来了女子的求饶声:“我洗,我现在就洗,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哼,别以为在陈府当了奴才,就摆起小姐的谱,我跟你说,你没有小姐的命,洗,现在就把这些衣服洗了。” “是是是,我现在就洗,夫人去睡觉。” “贱蹄子,你这副模样勾引谁啊,别以为峦儿替你说了几句话就看上了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买回来的奴才。” “夫人,我知道错了。”女子一边道歉,一边还要忍住哭声。 “老婆子,你别说了,秋水,给我打洗脚水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洗什么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没长手吗?”妇人的声音里满是怒火:“穷得叮当响,还以为自己是大老爷啊。” 王全的寡母叹了一口气:“造孽啊。” 怀夕腾得起身出了屋子,王全一愣:“姑娘!” 秋水穿着一件单衣跪在院子里,她面前是一大盆衣裳,那妇人被中年男子推搡了一下,直接倒在地上,心中有气,拾起一块石子就朝秋水砸去:“都是你这贱蹄子,自从买了你回来,家宅不宁。” 秋水的额头立时被砸得头破血流,那妇人尤不解恨,上前对她拳打脚踢:“狐狸精,狐狸精。” 中年男子赶紧上前相护,骂道:“你这疯妇,买秋水回来不是给儿子当媳妇的嘛,打坏了怎么得了,峦儿到时候要怨你的。” “怎么,心疼了?”妇人抓着秋水的头发:“难不成峦儿还能为了这个贱蹄子不认我这个娘!” 此时,砰,门突然被人踢开了。 秋水顺着声音看去,待看清来人,眼泪簌簌而落:“姑娘!” 怀夕上前一步,直接取下头上的步摇:“让秋水跟我走,这支步摇给你们。” 红宝石流苏步摇,看起来就价值不菲,那妇人披头散发,一把夺过怀夕手中的步摇:“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怀夕手中一空,却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秋水的身契。” 那中年男子还要说什么,妇人已经蹬蹬蹬跑进屋里拿出身契塞到怀夕的手中,恶狠狠地看着秋水:“扫把星,快滚!” 怀夕借着月光看了看身契,随手撕的稀烂,然后上前去搀扶秋水:“秋水。” 秋水双手冰凉地捏住怀夕的手腕,半边脸都是血迹:“姑娘,救救我们小姐吧。” 怀夕面上一怔:“阿蕊怎么了?” 秋水已经泣不成声了:“老爷和夫人要送小姐去结阴亲。” “为什么?” “老爷和夫人听了姑奶奶的话,说是只要送小姐去结阴亲,他们就能求个儿子。” 第41章 人之所欲 人之所欲无穷无尽,让神鬼都为之震惊。 王全家里只有三间土屋,其中一间屋子点了灯,秋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额头的伤也已经包扎了,这才短短几日未见,她竟然消瘦憔悴至此。 屋子里就秋水和怀夕两人。 “自从那日你走了之后,小姐就被老爷夫人关了禁闭,我们都见不到小姐了,只能听见小姐的哭声,我心中担忧,想给小姐送点吃的。”秋水泪流满面:“我天天都盯着兰溪院,根本就没人给小姐送吃的,连水都没有送,去厨房问厨娘,只说是老爷夫人的吩咐。 兰溪院除了老爷夫人和姑奶奶姑爷,谁都不能进,到了晚上,小姐哭得越发凄惨,我就翻墙入了兰溪院。” 秋水难过地摇了摇头,双手绞得十指发红,嘴唇发颤:“我发现小姐被绑在床榻上,已经几日不能进水进食,小姐看到我,让我赶紧找您去救她,说老爷要把她嫁给鬼,只有她嫁给鬼了,老爷夫人才能有儿子。” 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秋水难过得心都碎了。 怀夕咬着后槽牙:“阿蕊鬼祟不侵。” 秋水哭得更难过了,痛哭流涕:“小姐额头的皮肉都被挖了,您留下的那个红点没有了。” 怀夕眼神一暗,杀心又起:“陈恭尹做的?” 明明是风清月朗的天气,突然乌云翻滚,闷雷声声。 “是的,我本来想去给您报信的,可还是被发现了,老爷就直接将我发卖了。”秋水被困在主家,根本脱不了身。 “余良呢?”若是余良知道陈欣蕊被这样对待,也会给自己递信的。 “老爷眼睛好了,就让余良去了府城,说是要开铺子。”怀夕抹着眼泪:“姑娘,以前老爷夫人对小姐那么好,为什么变了?” “以前他们没得选,陈恭尹伤了眼睛,夫人年纪也大了,现在姑奶奶来了,让他们献祭自己的女儿就能得到儿子,一个痴傻的女儿,当然可以舍弃了。”怀夕眸中微冷:“日子定在何时?” “腊月二十一。”秋水每天都数着日子:“就是明天。” “好,我知道了。”怀夕拉着秋水的手:“明天让八狗去赁个宅子,你先和我们住下来。” 秋水双眼红肿,泪水盈盈:“小姐......” 怀夕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放心,交给我。” 张兰英送了一碗热汤面,敲了敲门:“姑娘,我煮了面,让秋水吃口热的。” 怀夕打开了门,抬头看着乌云如海浪一般,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眼神幽深。 “好生生的天气,又要变天了?”张兰英嘟囔了一声,端着碗进了屋子:“秋水,来吃面。” 房屋逼仄,大家挤着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东樵子就和八狗去赁宅子了,等到中午就回来了。 “哎,哎,哎!”八狗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姑娘,我们赁了一套宅子,除了位置偏僻一些,价格十分公道,一个月三两银子。” 他们最多也只在山下住一个月。 怀夕点了点头:“行,既然宅子已经赁好了,就直接搬过去吧。” 王全早早就去了卤货铺子,家中的寡母把他们送到了门外,叮嘱道:“有空再来玩啊。” 众人道谢之后,往钱园去。 “钱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几年前家中的人陆陆续续地死了,这宅子就被县衙收回去了,一直挂在牙庄,但是一来它位置偏僻,二来别人嫌弃不吉利,这宅子就一直空着。” 他们这么多人,若是住店,一个月少说也要十两银子,赁了这么大一间宅子只要三两银子,确实便宜。 八狗已经全部打听清楚了,此时脚步轻盈:“嘿嘿,我才不嫌弃它不吉利,若是不吉利,哪比得上我们每日埋尸不吉利?” “胡说!”东樵子手上拿着一根木质的如意,轻轻敲了敲八狗的手臂:“埋尸是积阴德的善事,姑娘,是不是?” 怀夕点了点头:“没错,虽然我们住在山下,每日还是要上山埋尸,东樵子不要再和我抢了。” “是,是是,我就等着姑娘去埋尸。”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进了钱园,这宅子年久失修,又一直没有赁出去,风吹雨打,门头就越发显得荒凉了。 宅子若是没有人住,垮得就快些,所幸这是衙门的产业,平常也有匠人维护,倒不至于不能住人,只是灰尘比较多。 钱园以前可是一座大宅子,宅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只是他们人手有限,也不往后院去,只把前院的屋子收拾出来了几间,勉强能够住人。 第29章 张兰英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怀夕却站在一棵槐树前,已是冬日,这槐树却茂盛得犹如剩下。 “姑娘,你要干什么?”八狗正拎了一桶水过来,见怀夕正在仰头看那棵槐树。 “你待会得空,帮我砍一根槐树枝,我有用。”怀夕说道。 “好,我把水送过去就来砍。”八狗往后院指了指:“姑娘,我刚打水的时候,站在墙上往后院看,那里开了很多花,比槐树枝好看。” 怀夕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前院的屋子收拾出来了,张兰英又开始收拾厨房,东樵子忙着出去采买。 怀夕看了看日头:“你们忙着,我先上山一趟,顺便把张兰英的鸡带下来。” 张兰英赶紧擦着手走了出来:“我随姑娘一起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脚程快。” 怀夕一个人出了钱园,径直往天凝山上去,果真,等她上了山,发现空地上放着一具老者的尸体,她把尸体拖去埋了,又把那些鸡捉住,绑好,用扁担挑着往山下去,她感觉腰间一热,只见那萤石泛着蓝色的光,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 等回到钱园时,天已经黑了,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姑娘!”听到动静,八狗赶紧迎了出来:“姑娘,槐树枝我已经摘好了,放在您的房间。” 怀夕把扁担递给八狗:“让张兰英把这只公鸡杀了,公鸡血拿小罐子给我留着。” “啊?”八狗不明所以,还是应了是:“好,我这就去。” 第42章 萤虫 亥时,万籁俱寂。 门开了,怀夕一身玄色素面湖杭夹袍刚刚跨出门坎,就见秋水已经立在自己门前了。 看到她,秋水上前一步:“姑娘,让我随你一起去。” 怀夕梳了惊鹄髻,更显脖颈修长,只是发间无一发饰,只有一根槐树枝做的发簪隐在黑发之间:“不用了,你去前门守着,若是听到阿蕊的声音就开门。” 秋水一脸担忧:“姑娘不和小姐一起回吗?” “我估计要耽误些时日。”怀夕应道:“行了,若是东樵子他们问起,就说我有事外出了。” 咳咳咳!突然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东樵子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亮处,眉头微皱:“姑娘要公鸡血,我就发觉不对了,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我出门一趟,近来不太平,你照顾好家里。”怀夕叮嘱道:“我过几日就回了。” “我随姑娘一起去。”东樵子一想起上次她被雷击时的情景,现在还十分揪心:“若是出事了,也好有个照应。” 至少他能把她带回来埋进土里。 “这次不行!”怀夕拒绝了,抬步往外走:“行了,你们就在家里等陈小姐吧,东樵子,香灰还有吗?” “有的,有的。”东樵子和秋水随着她往门外走去。 “若是陈小姐来了,喂她喝点香灰,额头上的伤也敷些香灰。” “好!” 行至大门口,怀夕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进黑暗中,此时,薄雾渐渐升起,寒气上涌。 子时,一顶红色软轿从陈府出来,前后俱是一位身材高大,身穿喜服的男子,只是仔细看去,那两位男子脸色发青,脚步虚浮,身下并无影子。 街上的雾气越来越深,渐渐地透着黑气,怀夕闲庭信步地跟着他们出了城,此时浓厚的雾气将那顶软轿层层包裹,即使是鬼也辨别不了方向。 “怎么办,今日的雾气这么重,我们若是误了时辰,大人肯定不会饶过我们的。” “雾气太重,我闻不到引魂香,怎么办,怎么办?”两个鬼抬着轿子原地打转,急得身子摇摇晃晃的。 突然一片树叶破空而来,击中一位鬼的后脑勺,他顿时大惊:“谁,谁在哪里?” “怎么了,怎么了?”另一只鬼顿时叫了起来,声音十分焦躁。 “肯定是那些小鬼,要我说,大人就该把他们都捉了。”被打中脑袋的鬼开始撸袖子:“我就不信抓不住他们,走,抓了他们就当是给大人送的贺礼。” “可是新娘子......” “这荒郊野外的,难不成有人来抢鬼新娘,走,先抓那群小鬼。”这时又一片树叶袭来,虽然是树叶,但是打在身上格外的疼,那鬼气得跳脚,直接冲进了黑雾之中。 另一只鬼腿上也挨了一下,顿时恶从胆边生:“小兔崽子,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两只鬼都离开了,只余一顶红色的软轿孤零零地落在黑雾之中,突然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拨开了帘子。 陈欣蕊被绑了手脚,嘴里塞了帕子,看到那只手,她吓得身子往后缩,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阿蕊,别怕!”帘子掀开,露出怀夕的脸。 陈欣蕊顿时哭了起来,呜咽声从帕子中倾泻而出。 怀夕倾身入了软轿,替她解开缚手缚脚的绳索,拿下她嘴里的帕子。 “怀夕姐姐!”陈欣蕊直接扑到怀夕怀里,痛哭不止。 看到陈欣蕊额头的皮肉被挖去了,虽然已经结痂,还是触目惊心,怀夕说道:“阿蕊,阿蕊最乖了,听我说。” 陈欣蕊从她的怀里抬出脑袋,睁着湿漉漉的眼睛。 “阿蕊。”怀夕手心一翻,一片槐树叶子变成了一只萤虫,在空中扑腾着翅膀,发着莹莹的光:“待会你跟着这个萤虫进城,看到谁都不要怕,就跟着它走,秋水会接到你的。” 陈欣蕊紧紧地抓着怀夕的手腕:“你去哪里,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嗯,我还有事,放心,只要你跟着萤虫走,不会迷路的,别人也伤害不了你,阿蕊最聪明了,是不是?”怀夕轻声安慰。 陈欣蕊点了点头:“是的,阿蕊最聪明了,跟着萤虫入城,谁都不怕。” 怀夕摸了摸她的头发:“嗯,阿蕊最乖,找到秋水,让她给你做好吃的。” 陈欣蕊瘪了瘪嘴:“怀夕姐姐,爹爹和娘亲不给饭我吃,也不让我喝水。” “嗯,阿蕊再忍一忍,一定要跟着萤虫走哦。”怀夕不放心,又往陈欣蕊的怀里塞了一片叶子:“好,赶紧走!” 怀夕把陈欣蕊推出了轿子,陈欣蕊顿时泪如雨下,她隐隐知道怀夕要做什么:“怀夕姐姐,你一定要回来。” 怀夕指着那只萤虫:“记住,跟着萤虫走。” 萤虫扑腾着翅膀往前飞,陈欣蕊也顾不得哭了,赶紧去追萤虫,怀夕姐姐说阿蕊最聪明了,阿蕊绝对不能跟丢了。 如墨色般的黑雾渐渐散去,两只鬼这才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那些小兔崽子跑得可真快,下次可别再让我遇到,否则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他们怎么能用树叶伤到我们呢。” “别看他们小,鬼力可不低,好了好了,我闻到引魂香了,快走,快走,别误了时辰。”两只鬼抬起轿子,健步如飞。 此时,陈欣蕊跟着那萤虫径直入了城,然后穿过大街小巷,停在钱园门口。 “秋水是在这里吗?”陈欣蕊眼见着萤虫隐入门中不见了,她却进不了,便用力地敲了敲门。 门突然就被拉开了,看到陈欣蕊,秋水又惊又喜:“小姐!” “秋水!”陈欣蕊向秋水伸出了手,接着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去,她本就多日未曾进食进水,又跑了这一路,终于支撑不了了。 东樵子赶紧和秋水接住她,还是忍不住往外面看了看:“怀夕姑娘没有回。” “怀夕姐姐答应了我,说是过几日就回的。”陈欣蕊现在十分虚弱。 东樵子点了点头,把她送到房间里,先让她喝了香灰水,用调制了香灰敷在她的脑袋上。 屋子里的其他人听到动静都陆陆续续醒了。 第43章 河神 郑县往西十里,是泃河,只是因为河水改道,泃河已经枯竭多年。 河道之中满是泥沙碎石,没有水源的滋养,这一片草木都长得枯瘦又稀疏。 两只鬼抬着轿子靠近河道,一棵歪脖子树下有一处缝隙,因为缺水,河床都已经开裂。 从那处裂缝进了河床,底下竟然别有洞天,刺目的光线落在喜轿的帘子上,投下一片血红,照得怀夕的脸颊明明暗暗。 与其他的鬼府不同,这一处的鬼府并不阴森可怖,反而亮堂堂的。 “大人,大人,新娘子来了。”两只小鬼欢天喜地地叫着。 怀夕露出自己的手腕,抬指在自己手腕上写了陈欣蕊生辰八字,只见那八字泛着一阵金光,眨眼就隐入了皮肉之下,如此,其他的人看到的她就是陈欣蕊的容貌。 “嘿嘿嘿,我倒要看看,当今圣上都瞧中的女儿是何等的绝色。”一只干枯的手掀开了轿帘,待看到怀夕时,一脸惊艳:“果然美艳,竟然比画像还要出尘。” 刺目的光线照得怀夕微微闭眼,露出浅浅的笑意,待渐渐适应之后,只见一老者如朽木一般,脸上身上布满了皱纹,头发稀疏,只是那声音却十分年轻。 第30章 “来来来!奏乐!”那老者一挥手,果然丝竹声响。 乐声起,老者伸出手要扶怀夕出轿子,怀夕含笑把手放入他的手中。 “哈哈哈,你这小姑娘有趣,不怕我吗?” “不怕!”怀夕眼神明亮地看向四周,只见空阔的洞府之中,珠光宝气,眼前的老者除了皮肉枯朽,倒是不像行走的鬼众那般脸色泛青,竟然有点像正常的人。 “哈哈哈。”沈奕欢笑着把怀夕牵出了喜轿:“放心,只要和夫人洞了房,夫人一定爱我如命。” 怀夕笑着点头,什么都没有说,鬼众们穿着喜服,端着酒水来来回回,洞府的墙上挂着夜明珠,随处的装饰都是金银玉器。 沈奕欢牵着怀夕往洞府的深处走去,丝竹声渐渐落在身后:“放心,今日你入了我的洞府,你父亲母亲就能心想事成,只是想要儿子罢了,小事一桩。” 洞府的最里面是沈奕欢的卧房,入了卧房,能看到四周妆点的夜明珠,以及,那如流沙一般的壁画,倒是别致得很,当中竟然是一块巨大的玉床。 门关上了,沈奕欢就要去褪怀夕的衣裳:“夫人,洞房吧。” 怀夕任由他褪掉自己的外裳,自己抬手解下自己的头发,那根槐树枝做的发簪如疾风一样刺入沈奕欢的脖颈处。 蓝色的血从沈奕欢脖颈处流了出来,他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在玉床上坐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怀夕:“你是谁?” “我是怀夕君!”怀夕步步上前,盯着沈奕欢的眼睛:“沈奕欢,你竟然堕落至此?” 听到怀夕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沈奕欢有一瞬间的慌乱,他手指翻飞,眨眼手中就凭空出现了一把剑,朝怀夕刺去。 怀夕却没有闪躲,直接捏诀,沈奕欢手中的剑突然坠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惊叫不已:“你干什么,这是槐树枝,根本伤不到我。” “可是,这是金槐。”怀夕冷冷地看着他:“和鬼厮混久了,沾上了鬼气,这金槐也能伤到你了。” 沈奕欢剧烈地呼吸着:“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沈奕欢,你的仙寿早就用尽,不仅不主动入轮回,竟然和这些鬼魂厮混。”怀夕面色一沉:“今日,我就是来送你入地狱的。” “不要,不要!”沈奕欢大叫:“我是仙,凭什么只有区区三百年的仙寿,你是谁啊,天上地下都没有人管我,你凭什么管我啊。” 怀夕手中捏诀,腰间的萤石缓缓升起,展开:“凭我是怀夕君。” 沈奕欢愤恨不已:“我是神,我是泃河河神,你管不了啊,凭什么江河改道,凭什么,凭什么?” 任凭沈奕欢何等的不甘,他也被那本展开的玉书所吞噬,即便是神仙留念凡尘,也要下地狱。 怀夕没有急着出去,在卧房中转了转,突然推开了一扇门。 里面是一间暗室,暗室里面存放着一具又一具的身着喜服的干尸。河神依水而生,可是江河改道,泃河干枯,此处的河神就该早早地入地府转世投胎,可是他眷念凡尘,以欲望引诱凡人,让他们献祭女子,供他吸食,青春永驻,用交易来躲避天道的惩戒。 沈奕欢每月都需要一位年轻的女子给自己续命,当然,他也会满足凡人的欲望,所以,这几百年,他躲在这处洞府之中,倒是相安无事。 地府没有了生死簿,就无法按时引魂,这些仙啊,鬼啊,没了掣肘,可不就反了天吗? 明明九重天上有生死簿的阳本,阳本却迟迟不入地府。 怀夕脸上一脸苦笑,是啊,自己早该想到了,那人是天道的宠儿,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入地府呢,那人永远高高在上,肆意妄为,天道,永远不会惩罚她。 看着那一具一具干尸,怀夕心生怜悯,沈奕欢怕这些亡魂去地府告状,只能将她们的灵魂囚禁在这一具又一具的干尸里,几百年无法往生。 怀夕手指翻飞,口中喃喃。 “太上敕令,超汝亡魂,脱离苦海,转世为人。” 无数的亡魂从那些干尸里飘出,或悲戚,或欢呼,那声音,俱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谢谢怀夕君。” “多谢怀夕君!” “怀夕君!” “怀夕君!” 那些亡魂的容貌渐渐显现,她们年轻、娇俏,穿着最艳丽的喜服,却踏上了一条死路,有的已经被困在此处几百年。 “怀夕君,下辈子我不要为人了,我要当一棵小草,或者一粒尘埃。” “我要当人,我要当男人,女子,生来就是被人舍弃的。” “是的,下辈子我要当男人,男人......” “呜呜呜,我的爹娘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可是她们的女儿啊。” “怀夕君,怀夕君,我们走啦!” “怀夕君,谢谢你!” 耳边似有风声,吹得怀夕脸颊一片冰冷,眨眼,风落,满室寂静。 怀夕走出了卧房,洞府里遍布着几十位鬼魂,她掏出怀里的瓶子,投掷到空中,那公鸡血洒出来,瞬间变成血雾,接着是鬼魂们的尖叫声。 第44章 慈幼堂 河神洞府布了结界,当怀夕回到钱园时已经是三日之后,青天白日就能听到烟火炸裂的声音。 整个郑县都弥漫着硫磺味,她手上拎着一个包袱,叩开了钱园的大门。 秋水匆匆前来开门,见到怀夕,双眼泛红,连声音都哽咽了:“姑娘!” “是怀夕姐姐回来了吗?”陈欣蕊一身素色的襦裙,如翩飞的蝴蝶一般跑了出来,直接撞进怀夕的怀里:“哎呀,真的是怀夕姐姐,怀夕姐姐,你果然言而有信,你真的回来啦。” 东樵子和张兰英他们也迎了出来,俱是眼眶泛红,这些日子没有怀夕的消息,他们都担忧不已。 怀夕笑着拍了拍陈欣蕊的脊背,牵着她的手,把手中的包袱扔给东樵子:“这些东西收起来。” 东樵子眼疾手快地接过,只听见里面叮叮咚咚的,一边打开,一边问:“什么东西?” 只见那包袱打开,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不仅是东樵子,所有的人都看向那一包袱的金银珠宝,目瞪口呆。 “怀夕姐姐,这个是夜明珠吗?可是我没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啊。”还是陈欣蕊见多识广,上前摸了摸包袱里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这彩凤金钗真好看,就像真的一样。” 东樵子反应过来,双手一抖,吞了吞口水:“姑娘,这些,这些是真的吧。” “真的!”怀夕牵着陈欣蕊往里走:“有吃的吗?饿了。” “有有有。”张兰英赶紧往厨房去。 不一会,就整了一大桌饭时,吃饭的时候,怀夕一直看陈欣蕊的额头,她额头的伤口已经长出新肉了,但是那一处还是留下了可怖的疤痕。 吃完饭,怀夕拿了朱笔在陈欣蕊的额头画了一朵花,左右瞧了瞧,甚是满意,拿过镜子递给她:“阿蕊瞧瞧,好不好看。” 陈欣蕊接过镜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指腹摸了摸额头,灿然一笑:“好看,太好看了。” 阳光照进窗牖,落在陈欣蕊的脸上,宛若画中人,难怪当今圣上对她一见倾心,如此绝色,世间罕见。 这时秋水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进来,见陈欣蕊一直臭美地照镜子,又欣慰又心酸:“听说前朝的女子经常在额头贴花钿,姑娘这花样化得好。” “那是当然啊,怀夕姐姐最厉害了。”陈欣蕊转过脑袋,骄傲地说道,说完打了一个哈欠。 秋水赶紧去铺床:“小姐该午睡了,今日晨间起得太早了。” 陈欣蕊每日都盼着怀夕回来,听到门响的动静就会醒,早上张兰英去街市买菜,她以为怀夕回来了,早早就起床了。 “不睡!”陈欣蕊打着哈欠摇了摇头:“睡觉会弄坏怀夕姐姐给我画的花钿。” “不会的,这花钿干了之后不会那么容易掉的。”秋水轻声哄着她。 “不要!”陈欣蕊双眼泛泪,可怜兮兮。 “没关系,就算弄坏了花钿,我再给你画更好看的。”怀夕牵着她的手到了床榻边:“阿蕊听话,乖乖睡觉。” 陈欣蕊最听怀夕的话了,听说若是弄坏了花钿,怀夕还能给她画更好看的,就悄咪咪抱着被子在额头上蹭了蹭。 怀夕和秋水在一旁无奈地笑着,果真是小孩子的性子。 不一会,陈欣蕊就睡着了,两人出了卧房,秋水把桌椅搬到院子里,此时,空中又是炸裂的烟花声,这几天,烟花就没有停过,她抬头狠狠地瞪了一下天上那散掉的白烟:“恨不得让整个天下都知道他们有儿子了,呸,一大把年纪了,老蚌生珠,不要脸。” 怀夕眉头微挑,捏着一块点心慢慢地吃了起来:“怎么,这烟花是陈府放的?” 秋水郁闷地点了点头,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说是已经请大夫去府里把脉了,是男胎。” 这鬼胎果然和普通的胎儿不一样,这才几日就能诊出脉象了,怀夕问道:“阿蕊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吵着要回家?” 第31章 秋水摇了摇头:“小姐没有提陈府一个字,也不闹着要出门。” “好,最近就让她待在家里。” “嗯。”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梵乐,豆子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过来,一脸激动:“法身寺的大和尚来了,姑娘要不要出去瞧热闹,街上都是人啊,好多大和尚。” 八狗拎着一篮子果子进来:“没什么好看的,人太多了,听说过两日要在城中开法会,到时候再去看。” 冬季的果子格外的珍贵,八狗把装了枣子和石榴的篮子放在桌子上:“沾了法身寺大和尚的光,如今城中的客商倒是多得很,连这些果子都能买到了。” 秋水赶紧把果子拿去洗了,石榴也剥好了,几个人围着桌子一边吃,一边说话。 陈府还真是大手笔,这烟花真的就没有停过,怀夕吃了一颗青枣,看向八狗:“你把东樵子和张兰英叫过来,我有话同你们讲。” 不一会,东樵子和张兰英就来了,东樵子手上拿着一枚碎掉的玉镯,冲怀夕嘟囔道:“看吧,看吧,明知道是金银玉器还那样一丢,好好的一枚玉镯碎了。” 怀夕摸了摸鼻子:“找你们来,是要跟你们说一件事。”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要办一间慈幼堂。”怀夕想起那些被禁锢在河神洞府里的年轻女子,抬头看着陈府那些代表着喜悦的烟花,男子似乎生来就能得到偏爱,而女子一生随时都会被舍弃,不管是普通老百姓的家庭,还是豪富皇庭,一样的,没有区别:“这间慈幼堂只收女孩。”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怀夕突然要办慈幼堂。 “我拿回来的那些金银珠宝可以换成银子,还有谢予羡给的那一匣子金子,都可以用在慈幼堂上,若是不够,我再想办法。”怀夕说得十分严肃。 “够肯定是够的。”东樵子说道:“但是为何只收女孩?” “因为没有家庭会遗弃男孩。”怀夕面色有些沉重:“这第一间慈幼堂只收女孩,若是日后再办其他的慈幼堂,再收男孩也不迟。” “我同意!”张兰英双眼冒光:“男孩子最差也能从祖辈手中继承祖产,可是女子一生都只是借住在别人家里,若是没有遇到好人,操持一生也只落得一个被逐出家门的下场。” 第45章 莲花化生镜 法身寺是大雍朝最负盛名的皇家寺庙,是所有佛家子弟向往的佛教胜地,相传法身寺供奉着佛指舍利。 自从法身寺的主持释贞悔入了疏山寺,疏山寺便关门谢客了,如今寺庙里进进出出的只有僧人。 自从捣了泃河河神的老巢,怀夕法力恢复了些许,那必然要再探一探疏山寺了,苍梧峰里到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必要知晓,只是,当她施展隐身术到了寺门前时,门前高高悬挂的莲花化生镜折射的光线竟然如一道惊雷落在她的身上,她躲避不及,只能显出身形。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僧人,门开了,两位武僧手持棍棒走了出来,见到怀夕,目光往她身上上下扫了扫:“疏山寺闭门谢客,已经发了告示,山下也有人把守,你是如何上山的?” 怀夕着一身杏黄底团花锦衣,长发在头顶束成发髻,面白如冠,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上山的路也不是只有一条,若是我想要上山,自然有的是办法。” 其中一位武僧眉头紧皱:“姑娘请回吧。” 怀夕的目光扫向那面莲花化生镜,这镜子是仙界的圣物,竟然悬挂在疏山寺,上次她来时法力全无,倒是没有注意这面镜子,只是,仙界的圣物为何会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疏山寺呢。 有了这莲花化生镜,自己即便入了疏山寺也无法施展法力,看着凶神恶煞的武僧,那就真正是羊入虎口了,怀夕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拱手一礼:“我这就下山,叨扰了。” 两个武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生怕她不下山似的。 怀夕一步三回头,不时去看那面莲花化生镜,阳光之下,镜框周围的莲花图案泛着金光。 这时,一顶软轿迎面而来,因为疏山寺关门谢客,山脚下就有县衙的差役和疏山寺的大和尚们劝返,所以,山道上没有人影,此时,突然出现的软轿就格外显眼,不知道何人有如此大的脸面,怀夕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朝那顶软轿看去。 此时,一阵风吹过,软轿的窗牖帘子被吹开,露出一位妇人的半张脸颊,头发已然发白,半边脸颊满是皱纹,或许是感觉到了怀夕的目光,那妇人顺着目光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俱是一怔。 风歇,帘落,阻挡了两人的目光。 怀夕立在原处回头看,只见那顶软轿到了门口,门口的武僧拥着软轿进了疏山寺,接着红漆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夏云霞,夏贺良的妹妹,夏怀夕的姑姑,竟然是疏山寺的座上宾。 在夏怀夕的印象中,虽然夏贺良出事之后,她被谢府买入府中,但是因为夏云霞也被夏贺良殃及,在谢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姑侄两也并不亲密。 直到夏怀夕身死之后,夏云霞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银子托付府里的老人把她的尸身送入南山观。 怀夕下了山,入了城,长街上舞龙舞狮好不热闹,她刚进了钱园,秋水就一脸仇怨地迎了进来:“姑娘,陈府夫人已经生了,生了一位小公子,这舞龙舞狮已经闹腾了大半日了,说是在西口楼要大办三日的流水席。” 怀夕眉头微挑:“不愧是鬼胎啊,这才几日啊,太快了吧。阿蕊呢?” “阿蕊什么也不说,方才我陪她去后院摘花了,姑娘,这钱园还真是一处好地啊,寒冬腊月里,后院里长了不少花,连打上来的井水都是热的。” 怀夕点了点头:“钱园的地下应该有温泉水。”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厅去,张兰英已经置办了好些晚饭,大家吃吃喝喝,丝毫不提陈府的喜事办个字,吃完之后陆陆续续就睡下了。 子时,一串铃声突然响起,怀夕猛然睁开眼睛,眼里并无一丝睡意。 东樵子反应迅速,已经冲出门外,手中的符纸裹挟着火光,朝黑暗中袭去,接着就听到一个哇哇哇的哭声。 乌云遮住了月亮,怀夕出了卧房,与东樵子对视了一眼,朝院子当中那个黑色的影子瞧去。 是一个四五岁的小鬼,只穿了一件泛黑的肚兜,正坐在地上哭,他的眼睛只剩下两个洞,正往外流着黑色的水:“为什么欺负我,为什么欺负我,这是我的家,是我的家。” 东樵子看了怀夕一眼,上前一步:“你说这是你的家,你是钱家的人?” “是的,这就是我家,我能闻到气味。”小鬼脸颊上挂着两条黑色的痕迹,浑身皮肤发青,与怀夕之前在勉县遇到的那个小鬼一样,被人挖了眼:“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 这个小鬼比勉县那个小鬼脑子更清楚一些,或许是因为年龄也大一些。 “谁挖掉了你眼睛的?”怀夕在想这些小鬼到底是谁圈养的。 “疏山寺的和尚。”钱益谦声音里满是愤恨:“他们以为我记不得了,但是,我怎么会忘记。” 怀夕怀疑过这些被人圈养的小鬼或许与疏山寺有关,没想到真的有关:“你确定?” “确定!”钱益谦出生在富贵人家,两岁启蒙,三岁就熟读四书五经,到了五岁,已然可以出口成章:“十年前,疏山寺的住持下山收徒,说我有佛缘,有慧根,要带我上山,可是,我家五代单传,家中长辈拒绝,我也不欲上山,可是自那之后,我家里就时常闹鬼,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接连染病,我年少,本有老奴相护,却在半夜里被人挖去了双眼,生生地疼死,待成了亡魂之后就被囚禁在罐子里。” 东樵子听了他的话,气得牙痒痒:“姑娘骂的没错,那群秃驴就是一群沽名钓誉的东西。” “你怎么确定囚禁你的是疏山寺的和尚?” “他们以为挖掉了我的眼睛就暴露不了自己,但是我听过静如住持的声音,所以记住了。”钱益谦坐在地上,身上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罐子里有符咒,我们日日被炼化,被驯服,很多孩子都忘记了前尘往事,但是,我没有忘。” 稚童早慧,即便受尽苦楚,也不敢忘,不能忘。 第46章 长牙的小公子 明明是佛门清净之地,却做着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 夜色淡漠如水,小小的孤魂满身伤痕。 怀夕腰间的萤石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笼罩着钱益谦:“我送你入轮回可好?” 疏山寺的和尚,她自会想办法对付,这小鬼就该早些入轮回,受了这些年的苦楚,到了阎王殿,来生也会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 钱益谦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我要救小八,小八被那泃河河神抓住投入了陈夫人的肚子,可是他毕竟是鬼胎,若是再被疏山寺的和尚抓住了,那就惨了。” 第32章 怀夕眉头轻扬:“陈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你说的小八?” 钱益谦点了点头,本欲再说话,突然身子剧烈的震颤起来,他捂着耳朵在地上翻滚,声嘶力竭地大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跑了,好疼,好疼,好疼啊。” 东樵子被吓了一跳,脸色发白:“莫不是又是那群秃驴搞的鬼?” “去取一个净坛过来,先把它放到净坛里去。” 东樵子忙点了点头,不一会从屋子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坛子,揭开盖子放在地上:“这是我道门的净坛,能去掉你身上的晦气,也能阻隔佛教的咒语。” 钱益谦疼得已经失去了神智,身子突然翻疼,就要往外跑。 怀夕一手抓住他,直接塞进了净坛之中。 东樵子赶紧朝她的手瞧去,担忧道:“姑娘,不可用手直接触碰鬼魂。” “无妨!”怀夕看着手中的净坛,半晌,轻轻敲了坛壁:“钱益谦!” 没有声音。 怀夕把净坛递给东樵子:“先去睡吧,明日再说。” 东樵子接过净坛回屋睡觉了,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八狗睁着发青的眼睛起了床,过来同怀夕告状:“昨天晚上东樵子不知道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叫了一晚,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秋水正在替怀夕梳妆,听了他的话,笑嘻嘻地说:“姑娘说,昨天他们抓了一只鬼?” “鬼?”八狗脸色惨白,身子一抖,上下牙齿打颤:“昨天,鬼同我睡了一夜?” 秋水恶趣味地点了点头。 八狗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行了,别逗他了。”怀夕透过铜镜扬眉看了秋水一眼,这才跟八狗说:“净坛里的小鬼是钱园的小公子,他现在在净坛里,不会伤人的,我待会要和秋水出门一趟,你在家里看好阿蕊。” 一想到这宅子里有一只鬼,八狗就觉得后脊背泛着寒气,可是怀夕都这样交代了,他自然要把事情办好:“你们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 “去西口楼吃流水席。”怀夕应道。 八狗点了点头:“行,那你们注意安全,早些回。” 郑县的酒楼本来关的关,倒的倒,就算能活下来的也是要死不活的,可是,因为一场佛门盛事,倒是死灰复燃了,如今可以说是一位难求,可是,陈府出了三倍的价钱包下了整个西口楼。 西口楼做的就是西北风味的菜色,量大味重,今日陈府在西口楼办流水席,天还没亮,西口楼门口就排起了长队,等到巳时,席面已经吃了一轮又一轮了,门口依旧人满为患,怀夕和秋水站在队尾,若是要吃上这席面,估计要排到午时去了,但是,她们其实不是来吃席的。 秋水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踮起脚尖寻找,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赶紧举起手摆了摆:“春月!” 一个圆脸的小婢子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秋水,赶紧跑了过来,一脸激动:“秋水,你也来了,听说你被发卖了,我还担心呢。” 春月见秋水面色红润,衣着干净整洁,松了一口气。 “我很好!”秋水拉着她的手:“夫人真的生了小公子?我走的时候,夫人还没怀孕呢。” 春月的脸色一白,拉着秋水就出了队伍,寻了个偏僻的墙根:“夫人的确生了,那孩子生下就十斤,差点去了夫人半条命。” 想起在夫人房中看到的小少爷,春月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压低声音说:“小少爷一出生就长了牙齿,已经走了十来个奶娘了。” 秋水大惊:“为何?” 春月想起那些奶娘,只觉得浑身发冷:“奶娘们被咬得血肉模糊,说,说小少爷不吃奶,只喝人血......” 秋水心惊胆战,四周望瞭望:“这事我只跟你一人说,你最好想办法从陈府出来,这小公子啊,说不定就是一个鬼胎。” 外面的人不明所以,陈府的人却心知肚明,这才几天啊,陈夫人就怀孕生产了,就是傻子也知道其中的问题。 春月点了点头:“大家私底下都这样说,可是老爷夫人却爱死了小少爷,之前听到王伯他们说小公子有问题,把人都送到庄子里去了,现在,都有点羡慕你被发卖了,我们的身契都在夫人那里,想走也走不了。” 秋水与春月的关系一向很好,现在也有些替她忧心:“这样,最近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往那小公子身边凑,若是等我凑足了银子,再替你赎身。” 春月喜极而泣,抱着秋水痛哭流涕:“秋水,我真的好害怕啊。” 秋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放心,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等两人情绪稳定了一些,春月继续忙去了,秋水回到队伍里,见怀夕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走近一看,是余良。 自从陈老爷的眼睛好了之后,余良就被派到府城去了,但是陈府有了添丁的大喜事,他怎么着也该回来一趟,只是方才他去了陈府一趟,竟然被拒之门外了,家中仆人直接把他领来了西口楼。 “陈老爷连你也不见?”怀夕微微一笑,看来这陈府的小公子的确见不得人。 “姑娘!”秋水走到跟前喊了怀夕一声,欲言又止。 怀夕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余良一眼:“借一步说话?” 余良不明所以,还是同他们一起出了队伍,寻了一块人少的地。 怀夕看着西口楼前络绎不绝的人群,冲秋水点了点头:“说吧。” “我刚打听到了,说是陈府的小公子出生就长了牙齿,不吃奶,只喝人血,奶娘都被吓跑了十几个。”秋水说完,看向余良。 余良瞪大了眼睛,他之前见过陈夫人,并不是有孕之相,他以为是自己的眼拙,看来,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47章 鬼胎 月影巷,陈府。 三人立在街角,看着陈府的仆人进进出出,把前来贺喜的宾客往西口楼领,甚至都没有让人进门。 陈老爷这是根本不欲让人见到这位小公子了,应该就是怕人打探府中之事。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陈府门口,驾着马车的是一位小僧,怀夕微微皱眉,眼看着身穿黑色海清的摒尘法师手持佛珠下了马车,陈府守在门口的仆人赶紧迎了上去,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仆人返身入了府,留下摒尘法师立在门前。 看来疏山寺已经得到了消息,若是有鬼胎降世,那边肯定会有动静,更何况这鬼胎还是疏山寺圈养的,这次,可不能让疏山寺的秃驴抢了先。 只是这鬼胎已经成了胎,被生了出来,若是自己勾出魂魄,恐怕又会招来天雷,不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摒尘法师此番下山,肯定是要把那小鬼抓回去的,若是等他先把魂魄勾出来,自己再去抢,这样,就不违背天道了,这样想着,她就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不一会,陈府的仆人就出来了,十分歉意地冲摒尘法师一礼,然后关了门,并未邀请摒尘法师入内。 “嘿,这疏山寺的大和尚也吃了闭门羹啊。”怀夕笑了笑,上次摒尘法师替他们解了围,就不骂他秃驴了。 此时,摒尘法师突然转身,一双清冷的眸子朝怀夕看来,怀夕不自觉地神情一凛,两人的目光只稍稍对视,就错开了。 摒尘法师竟然没有走,就那样脊背笔直地立在陈府门口。 怀夕眉头一皱,方才自己竟然被这大和尚吓了一跳,不过是一个凡人,有什么好让人害怕的,她不悦地伸手捏了一个诀,突然平地扬起一场风,那风围着摒尘法师打转,吹得他衣袂翻飞,他却不动如松。 突然那些风直接朝陈府的门撞去,两扇红漆大门轰然倒塌,听到动静的仆人们惊慌失措地迎了出来。 天啊,摒尘大事竟然把陈府的门都弄坏了。 站在街角的秋水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这疏山寺的和尚这么厉害吗,他方才在念咒吗?” 怀夕点了点头:“是挺厉害的。” 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看到来人,余良冲怀夕一揖:“姑娘,天色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府城。” “好的,保重。”怀夕冲余良拱手。 余良回礼:“告辞!” 陈府的仆人这下不敢放摒尘法师在门口了,也不能把人赶走,只能客客气气地把人迎了进去。 怀夕看向秋水:“你先回去,阿蕊喜欢吃王全铺子里的卤货,你买些带回去。” “姑娘!”怀夕有些担忧。 “不会有事的,放心。”怀夕安抚她,在她的胳膊上拍了拍:“先回去吧。” 当秋水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街角时,怀夕捏了一个隐身诀入了陈府,没花多少功夫就在前厅寻到了摒尘法师。 此时,他正坐在椅子上,一身黑色的海清,更衬得肌肤如寒冰一般,他微微闭目,手中佛珠游走,阳光透过窗牖落在他的身上,犹如笼罩了一层光圈,怀夕在前厅里转了转,甚至无趣,突然一转身,竟然同摒尘法师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吓得内心一颤,只怕自己的隐身诀失灵了,待稍微移了移,才发现,原来摒尘法师看的是她身后的一幅画。 第33章 怀夕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珠光宝气,还有一如皎月般的翩翩公子,正是泃河河神沈奕欢的洞府,那翩翩公子恐怕就是沈奕欢。 摒尘法师起身走向那幅画,眉头越皱越深,突然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往怀夕这边看来,怀夕又被吓了一跳,赶紧离他远了几步,这个摒尘法师的感知太过敏锐了。 不一会,门外传来了动静,就见陈老爷带着一个仆人匆匆而来,这才短短一些时日未见,陈老爷竟然瘦了不少,眉间也染上了不少愁绪,远远地就双手合十冲摒尘法师一礼:“不知法师前来,有失远迎。” 摒尘法师回礼,开门见山地同陈老爷说:“我上次入府,并未听说夫人有孕在身,方才在门外,见陈府上空黑气萦绕,可是陈小姐又被邪祟所侵扰。” 陈老爷先是一愣,随即顺着他的话说:“的确是小女被邪祟所侵,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把人圈起来。” “上次南山观的怀夕姑娘不是替陈小姐治好了吗?” “哎,无法断根,只能如此了。”陈老爷假模假样地说着。 “泃河已经干涸多年,这幅河神图蔓延着鬼气,陈老爷还是销毁了为好。”摒尘法师双目如深潭,鼻梁高挺,嘴唇紧抿。 “啊?”陈老爷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随即一拍脑袋:“法师放心,这画我马上就让人销毁。” 摒尘法师却手指冲着那画一弹,一簇火苗附着在画上,眨眼画就烧了起来,黑气蔓延。 陈老爷大惊失色,上前就要抢救那幅画,可是,火势蔓延极快,一幅画,眨眼就烧成了灰烬。 “法师,哎,法师,这画......”陈老爷心疼不已,却不知道如何同摒尘法师说。 “陈老爷,府中小少爷不是寻常的胎儿,若是愿意让我超度,自然会度化怨气,重新送他入轮回。” “不用了,多谢法师好意,法师请回吧。”陈老爷直接打断了摒尘法师的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摒尘法师叹了一口气:“若是你还是执迷不悟,恐大难将至!” 陈老爷默不作声,只保持着请的姿势,摒尘法师无法,只能出了陈府。 出了陈府,阳光照在身上才感觉到了暖意,摒尘法师脚步微滞:“你是谁?” 走在她身后的怀夕脚步一滞,就看见他朝自己看来,只是他的视线穿过了她,他应该是感觉到了她。 怀夕有些遗憾,这个摒尘法师同疏山寺其他的和尚似乎不一样,竟然这样讲道理,若是他们真的是来捉小八的,怎会同陈老爷讲这么多,苦口婆心地劝解,那日在勉县,那些武僧们可是直接对自己使了杀招。 第48章 压制 阳光正盛,满街繁华。 摒尘法师没有就此离去,反而让那小僧离开了一会又回来了,小僧竟然直接去开了陈府旁边的宅子。 怀夕心中一喜,还以为摒尘法师放弃了呢,没想到还有后招,只要他勾出了小八的魂魄,自己把魂魄抢走,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陈府旁边的宅子已经荒废了好些时日,一入院子,扑面而来一股腐臭味。 小僧听了摒尘法师的吩咐,从车上搬下来一个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放了不少法器。 摒尘法师亲自摆阵,香燃起来,怀夕昏昏欲睡,就靠着柱子微微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摒尘法师那张清冷出尘的脸,怀夕赶紧捏诀,莫不是自己睡着了,这隐身诀就失效了。 “怀夕姑娘!”摒尘法师漆黑如墨的眼眸盯着怀夕:“原来是你一直跟着我,不知姑娘为何如此?” 怀夕脊背靠着柱子,刚才睡着了没感觉,现在就觉得柱子上的倒刺扎得有些疼,她的眼睛动了动,突然,眼波流转:“我,上次法师替我解围,实在令我倾慕不已,我自知满身混沌,恐污了法师圣洁,只使了雕虫小技,常伴法师左右足以。” “说谎!”摒尘法师一张脸冷若冰霜,那双眼睛似是能看到人的骨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怀夕:“说,你到底要做甚?” 怀夕突然抬手。 摒尘法师本能地身子后仰,却感觉自己喉结被人轻轻一抚,他身子一颤,脸色大变。 怀夕已经跳出三步开外,笑盈盈地看着摒尘法师:“法师为何不信,我只是倾慕法师,难道这也是错?” 摒尘法师还欲斥责两句,只见怀夕如一只翩飞的蝴蝶,跳上围墙,眨眼间就不见了,他这才感觉一股热气直接从自己的喉结处蔓延至全身。 “法师,你的脸怎么这样红?”在一旁摆着法器的小僧说道:“您刚刚在和谁说话?” 摒尘法师赶紧垂眸念了一段清心咒,脸上的红晕这才消掉,他抬手指着地上的法器:“妙莲法器摆到坤位去。” “是!” 怀夕径直出了月影巷,回了陈府,此时,夕阳西落,天渐渐黑了,她正好能赶上晚饭。 吃完饭,她就拉着东樵子出门了,东樵子抱着那个净坛。 “你们找到小八没?”钱益谦的声音从净坛里传出来:“或者,让我去叫他,他肯定会跟着我走的。” 东樵子烦不胜烦:“找到了找到了,疏山寺的大和尚也在,你就消停一些吧,否则那大和尚把你们都给收了。” 果然,听到疏山寺的和尚,钱益谦立刻闭嘴了,他才不想再回疏山寺。 一座三层楼高的酒楼,怀夕花了大价钱要了最顶楼的一间厢房,从这里能看到宅院里的摒尘法师在摆阵法:“这个摒尘法师太敏锐了,连我都被他发现了,还是在这里等着吧,若是他真的勾出了小八的魂魄,我们再去抢。” “摒尘法师?”钱益谦突然说。 “嗯,怎么了?”怀夕问道。 “我听静和住持同其他的大和尚说过,疏山寺的阵法就是为了压制这个摒尘法师的龙气?” “龙气?” 东樵子突然插嘴:“最近我去街市可是听到了不少闲话,这位摒尘法师其实是六皇子赵溪亭,先帝最疼爱的就是这位六皇子。” 怀夕也曾在卤货铺子听那些客商说过:“压制六皇子的龙气,那背后之人只能是......” “嘘!”东樵子突然以食指挡唇:“姑娘,不可说啊,此事,此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皇权之事,沾之即死,当初道门不就是因为一句话得罪了当今圣上,落得一个门派凋零的下场。 如果疏山寺背后的靠山是当今圣上,他们的所作所为只会触怒皇权:“姑娘......” “先救出小八,其他的事情从长计议。” 东樵子还是有些担忧。 这时,远处的宅院之中,突然浓烟滚滚,怀夕身轻如燕,直接朝那团浓烟飞去,只见浓烟之中有一稚童破口大骂:“谁,谁把你大爷拉出来了,去你妈的,混蛋,谁,到底是谁!” “你这小鬼,身死之后不转世投胎,竟然投成鬼胎,还满嘴污秽。”摒尘法师解开缚鬼袋,就要把这小鬼带到疏山寺度化,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疾风,他来不及做何反应,手中的缚鬼袋一掷,直接罩住了那小鬼,转身就把缚鬼袋捏在手中,怀夕抬手就要去抢,没想到这摒尘法师竟然身手了得,她捏一个诀,大喝一声:“定!” 摒尘法师突然就定住了,怀夕从他的手中抽出了缚鬼袋,扬了扬手中的袋子就要离开。 “这缚鬼袋除了我,谁都打不开,若是强行打开,里面的魂魄立时就会灰飞烟灭。” 怀夕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他,冷哼一声:“还以为你和其他的秃驴不一样,现在看来,没有什么不一样。” “你抓这小鬼做甚?” “你呢?”怀夕冷冷地看着他:“再把这些小鬼送到疏山寺,让那些秃驴圈养他们,指挥他们作恶,你们再像神佛降临,解救万千百姓,受万世香火,是不是?” 摒尘眉头微皱,半晌才开口:“你什么意思?”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那小僧吓得在一旁瑟瑟发抖,心惊胆战地去开了门,只见东樵子抱着一个净坛就挤了进来:“姑娘,快,把小鬼装到净坛里去。” 怀夕捏着缚鬼袋,冲那净坛扬了扬下巴:“钱益谦,你同摒尘法师说,若是不说清楚,他是不会放过小八的。” “摒尘法师,你也要助纣为虐?”钱益谦大惊:“疏山寺的阵法就是为了压制你,你竟然和他们同流合污。你你你,我们本来就是被疏山寺的和尚抓上山的,他们不仅抓了我们这些小鬼炼化,让我们为他们所用,还在山上布了阵法,就是为了压制你。” 摒尘法师面目微冷:“空口白牙。” “既然如此,法师敢否允我探一探苍梧峰?” 第49章 小塔 山林萧瑟,寒风呼啸。 夜晚的疏山寺格外的宁静,大门紧闭,两侧站着手持棍棒的武僧。 夜色中,一抹挺拔如松的身影缓缓行来,武僧冲来人躬身揖:“见过法师。” 第34章 “我来取莲花化生镜。”摒尘法师一身清冷,如白霜般的月亮落在他的脸上,更显威严和矜贵。 两个武僧对视了一眼,良久,惭愧地躬身:“住持有令,这莲花化生镜若是没有他的命令,不能取下。” 摒尘法师眉目一冷:“哦?真的吗?” 在两个武僧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摒尘法师的拳头裹挟着疾风朝两人袭去,须臾间,两位武僧就倒地不起。 疏山寺的大门在夜色中缓缓打开,怀夕和东樵子立在外面,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待看到两位已经倒地的武僧,眉头一挑:“没想到法师竟然是行家里手,不得了。” “不得了,不得了!”东樵子也在一旁竖起了拇指。 只见摒尘法师出了大门,抬头仰望莲花化生镜,身子一跃,抬手就取了下来,用一块布盖住了它。 怀夕面带微笑地伸手:“传说这莲花化生镜是仙界之物,法师不介意的话,给我瞧一瞧。” “介意!”巴掌大的莲花化生镜被摒尘法师收入怀中,他瞥了怀夕一眼:“若是给了姑娘,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了。” 怀夕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法师,你是说我是狗吗?看吧,你们这些大和尚就会说别人污言秽语,宽于利己,严以待人。” 摒尘法师没有再说话,抬步就入了寺庙。 怀夕和东樵子赶紧跟上,按说寺庙之中供奉的佛祖,应该风清月朗,但是进入了疏山寺,却感觉阴森森的。 东樵子抱着净坛靠近怀夕,警惕地看向前面摒尘法师的背影:“这和尚莫不是诓骗我们的,若是把我们骗了进来,再关门打狗......” 怀夕侧身瞪了他一眼:“你说谁是狗?” 东樵子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移了移,下巴往前指了指:“疏山寺的秃驴是狗。” 怀夕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没有了莲花化生镜的掣肘,怀夕的法力能够施展,一路上畅通无阻,无人知晓。 待他们爬上了苍梧峰,只见峰顶有一座小塔掩映在参天大树之中,小塔只有两层,还没有树木高大,所以在山底也发现了不了这座小塔。 虽说是小塔的模样,但是无门无窗,只有塔顶的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深绿色的光芒。 小塔铜墙铁壁,让人无法窥见其中。 这时,缚鬼袋里的小鬼突然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这些臭和尚,要干什么,放我走,放我走,我要走!” 一阵风吹过,似乎夹杂着呜咽声,摒尘法师一脸凝重,上前一步。 “等等!”怀夕看着那小塔外面繁复的花纹,她走到塔前,风吹动着她的发丝:“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一层金光笼罩的怀夕。 一座小塔,占地并不广,塔身高两丈,占地约一亩,两层高的小塔更像是一个锅盖扣在地上。 苍梧峰只有山风呼啸,怀夕抬手抚摸上小塔,口中喃喃,但是那小塔纹丝不动,她抬头细细看去,这个小塔严丝合缝,连丁点缝隙都没有。 突然,小塔塔身轻颤起来,一股刺耳的声音如波浪一般荡漾开来,怀夕身上的金光直接被震碎,只见百来个武僧手持棍棒冲了出来,她立即返身拖着东樵子就窜进了黑暗之中。 此时,小塔塔顶的那颗夜明珠突然大亮,这一片都被照得如白昼一般,怀夕和东樵子掩在黑暗之中,见摒尘法师已经被那些武僧团团围住了。 怀夕心中焦急:“缚鬼袋还没解开呢。” 更让怀夕心疼的是那面莲花化生镜,都怪摒尘法师,若是刚才给自己保管,现在就不必着急了。 “摒尘法师,你夜闯苍梧峰,意欲何为?” 山风吹得摒尘法师衣角翻飞,他站在苍梧峰顶,飘飘欲仙,说出的话却让所有武僧一颤。 “我意欲何为?”摒尘法师一脸冷意:“我来看看这苍梧峰到底藏了多少龌龊之事!” 话音一落,摒尘法师如一阵劲风朝最近的武僧袭去,他身轻如燕,一脚踩在一位武僧的肩膀,从胸口掏出一物,远远就掷了出去,大喝一声:“接招!” 本来围攻他的武僧们被他吓了一跳,他们只敢围而不攻,根本不敢伤及摒尘法师,毕竟,他除了是疏山寺的法师,更是一位皇子,眼见着一物朝他们袭,所有人纷纷避让。 本来藏在黑暗中的怀夕,一看到那个如圆盘般的东西,立即飞身一扑,接了那莲花化生镜。 武僧们只看到一个黑影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山林之中,枯枝落叶,东樵子被怀夕扯着奔走,他的脸上身上不知道被枝蔓划了多少伤口,却顾不得其他:“我们不管摒尘法师了吗?” “管不了。”怀夕一只手摸了摸胸口的莲花化生镜:“那群和尚不敢伤他的。” “那缚鬼袋打不开怎么办?” “有了莲花化生镜就能打开。”怀夕心中愉悦,就让那群秃驴狗咬狗吧,今日自己得了这莲花化生镜,简直是大有收获,太让人高兴了。 一路朝山下狂奔,当他们赶到钱园时,已经下半夜了。 卧房之中,怀夕拿出了莲花化生镜,只见镜面漆黑一团,哪里有那日劈向自己的闪耀。 东樵子看得一愣:“这黑漆漆的一团,什么都看不到啊。” 莲花化生镜是仙门的法器,有专门的咒语,但是怀夕不会,不过,她自有办法,从腰间取下那块淡蓝色的萤石,抬手就往镜面划去:“没事,既然它不亮,磨一磨就亮了,磨镜石知道吧,来,等我磨累了,你来磨。” 怀夕只磨了几下,漆黑的镜面上就出现了几条划痕,东樵子在一旁心疼不已:“您之前不是说这面镜子是仙门法器吗?” “是啊,没错。”怀夕手中萤石在镜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想要驯服这些法器,也是需要想办法的。” “哎哎哎,怀夕君,怀夕君!”莲花化生镜突然出声,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不论是天上人间还是地府,都没有您这样驯服法器的,您这不是驯服,是虐待!” 第50章 子虚元君 卧房之中并未掌灯,却亮如白昼。 怀夕看着妆台上的那面莲花化生镜显现出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伸出手在她的额头敲击了两下:“哟,之前本事不是挺大的吗?还敢劈我!” 小女孩的脸上满是划痕,额头上挨了两下,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怀夕君,你别以大欺少啊。” 怀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以大欺少?你这小镜子,装什么嫩啊。” “怀夕君,在你面前我的确可以称得上嫩啊,这天上人间,要说年纪大,你......” “闭嘴!”怀夕轻叱一声:“问你一件事!” “怀夕君请说。”莲花化生镜倒是乖巧得很。 “子虚元君是否在下界?”怀夕扬眉看着莲花化生镜:“你可别撒谎哦,我已经感应到她的气息了。” “怀夕君,我真的没有撒谎,我不确定子虚元君是否在下界,只知道她养的那只狸将在下界,若是您感应到她的气息,是不是那只狸将身上沾染了元君的气息?” 怀夕冷哼一声:“这些年她倒是过得快活,整日招猫逗狗的,怎么,地府几百年都没有生死簿,就是请不动她的大驾是吗?” 莲花化生镜不说话了,她只是一面小镜子,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物要打打杀杀不要殃及它啊。 “对了,你怎么也下来了?”怀夕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说起这个,莲花化生镜就来气:“我本来在多宝阁睡觉,就是子虚元君养的狸将,整天在多宝阁上蹦蹦跳跳,竟然叼着我在天界乱逛,遇到了啸天犬,被追得四处逃窜,带着我误入了诛仙台,哎,也不知道何时能回仙界,每日听这些大和尚念经,我的脑袋都要疼了。” 怀夕轻轻拍了拍她:“你好好跟着我,我到时候带你回仙界,继续让你在多宝阁上睡大觉。” “好好好!” “那你知不知道疏山寺的大和尚在苍梧峰上干什么?” “不知道......”莲花化生镜小心翼翼地去看怀夕的脸色:“我每日都昏昏欲睡,上次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都不会醒的。” 怀夕叹了一口气:“行吧,来,先把这缚鬼袋打开。” 莲花化生镜中一束光落在缚鬼袋上,袋子打开了,窜出来一只小鬼,那小鬼叉着腰,唾沫乱飞:“哪个混蛋绑了你爷爷,你爷爷都转世投胎了,要过好日子了,你个短命的,不让你爷爷过好日子,祝你千辈万辈都是个短命鬼、穷鬼、病鬼、丑鬼......” 怀夕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呵斥一声:“闭嘴!” “闭嘴?你是谁啊,凭什么让你爷爷闭嘴,你是男是女,听声音就是个娘娘腔,祝你这辈子生儿子没屁眼,哈哈哈,娘娘腔生不了儿子,那就去宫里当太监......” 莲花化生镜吐出一口浊气:“怀夕君,我好想打他啊。” 第35章 “钱益谦,出来!”怀夕上前打开净坛的盖子:“快点,送你俩入地府!” “入地府,你爷爷不要入地府,你爷爷要飞升成仙,谁让你爷爷入地府,你爷爷就和他着急。”那小鬼又骂了起来:“钱益谦,这些日子你跑哪里去了,你爷爷被那河神抓了,你竟然不来救,还有小九呢,小九去哪里了?” 钱益谦无奈地冲着怀夕的方向一拱手:“怀夕君,麻烦了,快点送我们入地府吧,我也受不住了。” 难怪自从这个小鬼说话以后,钱益谦就完全不开口了,因为,没有人能说得过他。 怀夕的脑仁被吵得嗡嗡作响,腰间的萤石飘荡在空中,淡蓝色的光芒笼罩着两个小鬼。 “怀夕君!”钱益谦在净坛中呆了些日子,身上的青色褪去了一些,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我们一行有九个小鬼,我是小七,还有六个小鬼在外面,若是能寻到玉符,就能寻到他们,到时候麻烦您送他们入地府,若是他们作恶多端,只希望您能手下留情。” 钱益谦少年早慧,在那些大和尚长达十年的炼化中都保持着清醒,他应该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手下留情。” “多谢!”钱益谦冲着声音的方向一揖:“疏山寺的大和尚应该没有找到玉符,若是找到了玉符,我们都会被召唤回去,那些小鬼已经失了神智,年纪更长一些,鬼力也更强,怀夕君,保重!” “保重什么保重,你爷爷要去地府会会阎王爷,看他是不是长了牛头马面啊,有爷爷我长得好看吗......” “保重!”蓝色的光芒虚化成一本书,缓缓地盖上,咻然不见。 怀夕感觉耳边清净了,扑通扑通的心终于平缓下来了,她就要控制不住让那小鬼灰飞烟灭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姑娘,要吃宵夜吗?” 东樵子听到哪个莲花化生镜说话了,虽然被怀夕请出了卧房,但是一面能说话的镜子,看来姑娘说的没错,的确是仙界的法器,他百爪挠心,还想再瞧一瞧,想着给怀夕送些吃的过来。 “进来吧。”该说的也都说了,怀夕打开了门。 东樵子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净坛,以及被打开的缚鬼袋:“两只小鬼呢?” “已经送他们入了地府。” 东樵子点了点头,端了一个小锅子进来:“天气冷,姑娘吃点热的睡一觉。” 怀夕见东樵子的目光一直往莲花化生镜上瞧,笑着说:“看上这法器了?” “没有,没有!”东樵子忙笑着摆了摆手,他穿一件灰色袍子,头发散乱:“我只是没有见过仙界的法器,有些好奇。” 怀夕拿了筷子吃锅子,抬头扬了扬下巴:“那你好好看看,凡人能透过这莲花化生镜看到自己的前世,你照一照,看看你前世是什么模样?” “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东樵子立刻来了兴趣,小心翼翼地凑到莲花化生镜前,待看到镜子里显现出来的画面,他惊得跳到了一边,直接跑了出去。 “哟,怎么了?”怀夕不明所以。 莲花化生镜哈哈大笑出来:“东樵子的前世是一只香猪.......哈哈哈......” 第51章 凉了 月影巷,陈宅。 白日里的兵荒马乱终于消停了一些,卧房里燃了清幽的香,任凭外面狂风肆虐,屋里依旧一片祥和。 陈夫人难得睡得安稳,自从有了儿子,一晚上总要被奶娘吵醒几次,她年纪大了,晚上又睡不好,每日总是昏昏沉沉的,此时,天还是黑的,她却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拉了床头的铃。 婢子们推门而入,带了一阵凉风进来,又赶紧关上了门:“夫人,您醒了?” 陈夫人起身,婢子们一拥而上,更衣的、净面的、梳妆的,有条不紊。 屋里的动静太大,陈老爷一会也醒了,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他已经等不及要去看儿子了,穿上了衣裳,随意洗漱了一番就去了旁边的屋子。 如今有了儿子,陈老爷的脚步都轻盈一些,只是,当他刚走到门口时,听到一女子凄厉的叫声,他心中一凛,疾步走了进去,就见奶娘摇着小床上的小小身子:“醒醒,少爷,醒醒!” 陈老爷脸色大变,跌跌撞撞上前,手掌抚上稚子的脸颊,触手冰凉,那种冷从手心蔓延至全身,只冷得他牙齿打颤:“怎么回事?” 奶娘吓得脸色惨白:“昨天睡觉前少爷还好好的,一夜都没有闹,哪里知道我醒来一看,人都凉了。” 啪! 陈老爷宽阔的巴掌直接甩在奶娘脸上,只把她打得身子倒在了地上。 “老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啊。”奶娘趴在地上哭。 陈老爷却恍若未闻,俯身把襁褓里的儿子抱了起来:“儿啊,儿啊,爹带你出去晒太阳,晒了太阳就不冷了,儿啊,儿啊,我的好大儿啊......” 不一会,得到动静的陈夫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待看到眼前的一幕失声痛哭:“儿啊......”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得而复失,倘若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儿子,或许就认命了,可是,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却又失去了。夫妻俩根本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抱着儿子的尸身不松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陈家的小少爷夭折了,陈老爷和陈夫人受不住打击身子垮了,过继了自己的外甥周府大公子周菱,但是,掌管陈府家业的却是周老爷周明荃,周家的人都住在陈府,悄无声息地蚕食着陈府的产业。 暮岁,万家灯火,鞭炮齐鸣。 陈欣蕊穿一件水红色的袄裙,头上戴了帏帽,笑盈盈地立在怀夕面前:“怀夕姐姐,我这样穿应该可以出门了吧,我要去看花灯,也要逛夜市。” 自从陈欣蕊入了钱园,就没有再出过门,主要是怕与陈府的人相遇。 看来她为了能出门,想了不少鬼主意呢。 “可以出门,但是一定要跟紧我们,若是走丢了,我可不找你哦。”怀夕坐在椅子上嗑瓜子,此时,一团烟火划破黑暗,在如墨的夜空中炸裂,璀璨得如星辰散落人间。 “怀夕姐姐放心。”陈欣蕊挽着她的胳膊一起朝天上看去:“我一定跟紧你,绝对不松手。” 除夕之夜,吃完了年夜饭,男女老少都相携着出门,长街上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陈欣蕊十分乖巧,真的就一直牵着怀夕的手不松,沿着长街从头走到尾,花灯看得人眼花缭乱:“怀夕姐姐,我想吃冰糖葫芦,就吃一口。” 秋水手上拿着很多吃食,那一串冰糖葫芦被举得高高的,怀夕不愿意让陈欣蕊露出容貌,便一直哄着她,让她回家吃,可是,小孩子哪里能忍住糖葫芦的诱惑,此时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让人不禁心软。 怀夕点了点头:“只能吃一口。” 陈欣蕊忙一脸笑意地撩开帏帽,凑到冰糖葫芦上轻轻地咬了一口,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她幸福地笑了起来,眼睛变成了月牙形。 此时,西口楼上最顶楼的窗牖大开,一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公子把一位被揍成猪头的公子按在窗户边,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公子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户,正被吓得哇哇大叫:“丁公子饶命,饶命,你放心,欠你的银子,我们会还的,我已经被过继给了我舅父,舅父的产业就是我家的产业,我爹不会不管我的。” “你们周府还有什么信义可言,你老父亲可是欠了一屁股债,他自己都顾不上,还顾得上你,否则也不会从颍州跑到郑县来。”丁琏冲着周菱的后背就是一圈:“这次要不是我来了兴元府,听说郑县有热闹瞧,还找不到你呢。” “丁公子饶命,饶命啊。”周菱扑腾着,吓得心惊胆战,唯恐丁琏松了手。 突然,丁琏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烟火在头顶绽放,漫天的星辰都落入了那一人的眼里,他突然用力地把周菱扯起来,掀开他已经肿胀的眼皮,指着前方:“那个女子,若是你能把那个女子送到我的床上,我们之间可以一笔勾销,否则,我就把你们在郑县的消息透露出去,到时候,债主们能把你们撕成碎片。” 周菱的双眼勉强的睁开,顺着丁琏的手指看了过去,待看清那个人,他一脸震惊:“阿蕊?” 丁琏哈哈大笑,轻轻拍着周菱的脸:“正好,你们还认识啊,那这件事你就好好办。” 周菱的目光从陈欣蕊身上落到怀夕身上,若有所思,阿蕊不是嫁给了那个鬼神吗?竟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和夏怀夕搅合在一起,不,不能让舅父舅母知道她还活着,他侧头讨好地看着丁琏:“丁公子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替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丁琏是出了名的会玩,入了他的手,非死即残,只要舅父舅母没有任何希望了,他们才会如现在一般消沉,周府才能控制陈府的产业,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陈欣蕊,是你自己闯进来的,不要怪我。 第36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怪不得别人。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拥挤,怀夕一行人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街角。 第52章 烧身供佛 年过完了,山上的南山观也修了两间屋子起来。 怀夕让东樵子去官府把钱园买了下来,用来办慈幼堂,这些日子工匠们入场了,院子里闹哄哄的。 东樵子负责监工,怀夕每日白天里都会上南山观一趟,主要是把那些被人遗弃的尸体埋了,上山下山,一来一回也要花些功夫,只是今日她刚走到半山道,就看到了正往山上来的东樵子。 “姑娘!”看到她,东樵子快走几步:“出事了。” 怀夕眉头一皱:“什么事?” “法身寺的住持要烧了摒尘法师。”东樵子脸色惨白:“难不成是因为上次夜探苍梧峰的事情,摒尘法师被牵连了?” 那次夜探苍梧峰,怀夕和东樵子逃了,顾不上摒尘法师,主要是因为他身份尊贵,想来寺里的那些大和尚也不会拿他怎么办,没想到竟然真的要下死手:“是真的要烧?” 东樵子点了点头,愤恨地说道:“那些秃驴真的沽名钓誉,竟然说是摒尘法师自愿燃身供佛,为民祈福,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怀夕面色微沉,若真的因为夜探苍梧峰牵连了摒尘法师,那就是自己的业障,若是摒尘法师因此事而身死,自己就算埋再多的尸体也无法弥补损掉的阴德。 当怀夕和东樵子赶到法场时,摒尘法师已经被抬上了高台,他身上裹着棉纱,正有武僧往他身上淋着棉油,高台之下围满了僧人,正垂目念着佛家语。 差役们阻拦着不断往前涌的狂热百姓,大家高呼着烧,烧,烧,似乎,烧死了摒尘法师,他们就能得大道一般,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东樵子根本挤不进去,急得团团转:“姑娘,怎么办?” 怀夕目力极好,能看到浑身被缚的摒尘法师,他躺在地上,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他闭目、抿唇,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彷佛笼罩着一层神光:“不用担心,等等看。” 东樵子抓耳挠腮:“这些秃驴真是有毛病,若是需要如此残忍的燃身供佛,这到底是佛还是魔啊。” 怀夕嘴角一抹嘲讽的冷意:“没有魔,又何来的佛?” “什么?” “没什么?” 为了能让摒尘法师烧透,整整淋了三桶棉油,在百姓的呼唤声中,火折子直接被丢在了面纱之上,火苗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引得众人欢呼雀跃,似乎只有这样,众人才能受佛祖的庇护。 怀夕手指捏诀,指尖扬起一阵风,那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那烈火疾驰而去,如当头一盆凉水一般,本来蹿起的火苗一下子就熄灭了。 众人遗憾地叫了一声,那武僧又上前淋油,接着又丢了一根火折子,但是火苗只燃起一下就又熄灭了。 这时,不仅是围观的百姓,就是法场上的僧人也都有些焦躁,最后,十来个武僧竟然抱着柴火上了高台,然后把摒尘法师放在柴火之上,这下,应该会万无一失了。 再次淋油,点火,这次有柴火的加持,火焰窜得更高了,似乎瞬间就将摒尘法师吞没了,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那窜得三丈高的火焰突然变成了龙的模样,一条火龙就像活的似的,狂风袭来,火苗窜进人群之中,宛如火龙在怒吼。 众人纷纷抱头逃窜,场面一时失控,有那不死心的回头望去,只见高台之上,飓风似乎有了模样,那人大惊失色,指着远处:“龙,龙,是龙!” 高空之中,一条透明的龙搅起了风云,风变成了龙的模样,翻云覆雨,眨眼间,大雨倾盆。 东樵子已经拉着怀夕在屋檐下避雨了,看着高台上已经被淋透了摒尘法师,他惊叹地看向怀夕:“难怪姑娘说不要担心,这雨来得也太及时了,淋得这样透,他们想烧也烧不起来了。” 怀夕浅浅地笑着:“看到了龙,那些大和尚也不敢随便烧他了吧。” 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到的,果然旁边的百姓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你们可记得当初道宗说的话?” “什么,什么?道宗说了什么?” “当初先帝问道宗,该选哪位皇子继承大宝,道宗直言,若是传位于大皇子,大皇子将做亡国之君,六皇子有天龙之气。” “嘘嘘嘘,你们可别说了,就是因为道宗说了这一句话,道门如今差不多被屠杀殆尽了,你们还敢胡说八道。” “我们哪里胡说八道了,难道方才你没有看到龙,老天爷啊,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龙啊。” “天啊,道宗的话是真的啊,原来这些年我们真的误会道门了。” 一旁的东樵子百感交集:“姑娘,我们回去吧。” 雨下小了,已经有人把摒尘法师带下去了,因为下雨,这场法会也被取消了,那群和尚乌泱泱地回了疏山寺,留下议论不止的百姓。 当两人回到钱园时,就看见秋水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一见到他们,腿脚一软,差点摔倒:“姑娘,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不见?”怀夕面色一沉:“是不是在屋里睡觉?” “没有!”一场突然起来的大雨使得工匠们不得不停工,因为钱园占地颇广,来钱园的工匠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因为大雨,大家乌泱泱地散去,当时秋水也没有注意:“是不是那群人离开时把小姐带走了。” “阿蕊应该不会跟着陌生人离开的。”怀夕抬步往卧房里走去:“后院都找了吗?” “找了,八狗和豆子还在找,张兰英连外面的箱子都找了。”秋水的声音发哑,叫了那么久,她喉咙都出血了,却依旧没有找到陈欣蕊。 怀夕进了卧房,关上了门:“你们在外面等一等!” 怀夕走到妆台前,屈指在桌面上瞧了瞧:“今天宅子里发生了什么,陈欣蕊跟着谁走了?” 莲花化生镜打着哈欠睁开了眼睛:“你真是比那群大和尚还烦人。” “快点!”怀夕有些不耐烦。 这时,莲花化生镜一亮,里面出现了两个人,周菱和陈欣蕊。 第53章 反噬 兴元府,街市上热闹非凡,叫卖声不止,密密麻麻的宅院铺陈开来。 此时,一匹烈马从城门处疾驰而入,守门兵卫阻拦不及,只能看着人冲卡而入,急急忙忙派人去追。 长街上人与车挤得水泄不通,马根本跑不起来,但是,不知为何,那一匹突然而至的马在拥挤的长街上畅通无阻。 马在绛帐楼前停下了,怀夕飞身下马,广袖轻轻一扬,守在外面的龟公就被扫得三丈远,纷纷大惊。 怀夕看了一眼飞入楼里的萤虫,跟在萤虫后面,脚步匆匆。 绛帐楼是兴元府最有名气的花楼,丁琏兀一到了兴元府,就在里面包了一间院子,日日寻欢作乐,好不快活。这西北地的女子虽然比不得南方女子的娇柔,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今日寻来的这个女子,他更是平生未见。 陈欣蕊着一件雪缎的亵衣,躲在床脚处,双眼含泪:“你是谁,菱哥哥呢,菱哥哥在哪里?” 丁琏上前一步,食指勾起陈欣蕊的下巴,看着她如一朵被春雨打得颤抖的花蕊,心中兴奋至极:“极品、极品!” 有着成熟女子的玲珑身段,更有着稚子的纯真,那一双眼睛不染尘埃,让人,忍不住想撕碎。 丁琏难得地好脾气,好心地哄骗着:“阿蕊乖,乖乖脱衣服睡觉,菱哥哥出去给你买冰糖葫芦了。” 陈欣蕊缩着身子躲避丁琏的手指:“我不要冰糖葫芦,我要爹娘,我要爹娘。” 丁琏面色一沉,他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此时脸色一变,看起来如厉鬼一般,陈欣蕊吓得哭了起来。 “哭,既然这么喜欢哭,那就哭得大声一点。”丁琏露出凶狠之色,双手下移,抓住她的衣领一扯,待看到胸口的春光,他急不可耐就要扑上去。 突然,身后一声巨响,一个重物直接落在他的腰上,他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转过脑袋往门口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因为背着光,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丁琏挣扎着要站起身,却发现根本动不了,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陈欣蕊坐在床头,看清了来人,痛哭道:“菱哥哥,你终于来了,菱哥哥,你快带我去见爹爹娘亲,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怀夕上前一步,没错,她手臂上金光闪闪,那里是周菱的生辰八字,现在,所有人看到她都是周菱的模样。 待她走近了一些,丁琏也看清楚了:“周菱,你敢伤我,你信不信我让你偿命啊。” 怀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偿命?你像一条虫子一样,如何让我偿命。” 丁琏简直要被气死了,这周菱每日低声下气的,原来都是装的,周家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咬牙切齿地说:“周菱,你可是想清楚了。” 第37章 “想清楚啊,有本事,你灭了我全家啊。”怀夕拿起床头的外衫替陈欣蕊穿上,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就看你有没有那样的本事了。” 丁琏气得捶地:“周菱,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这时,绛帐楼的龟公已经追了上来,手持刀剑看着周菱:“怎么,想从绛帐楼带走姑娘,没门!” 怀夕笑了笑,转身往屋里走去:“别想着拦我了,你们拦不住的,还是看看丁公子吧,丁公子的丁丁快保不住了。” 众龟公大惊失色,绛帐楼开门做生意,客人可千万不要出事啊,他们一拥而上,果然见门都裂了,丁公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时之间,兵荒马乱。 怀夕大摇大摆地牵着陈欣蕊出了绛帐楼,两人共乘一骑,刚上马,身后就传来了动静,是城门兵卫追了上来,接着整个街市越发喧闹了,但是就算再多的兵卫又如何能阻挡怀夕的脚步,身下的马如疾风一样在人群中穿梭,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当他们一路疾驰回了郑县,陈欣蕊回头一看:“怀夕姐姐,怎么是你,菱哥哥呢?” 怀夕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怎么,你是觉得周菱比我们都好?所以,他一叫,你就跟着他走了?” 陈欣蕊嘴巴一瘪,眼眶泛红:“菱哥哥说我爹爹娘亲要死了,我的弟弟也死了,他带我去见他们最后一面,我知道他们对我不好,但是我忍不住,我不敢告诉你们,怕你们不让我去。” 身下的马径直到了钱府,待她们下了马,那匹马化成一阵风飞走了,陈欣蕊睁着大大的嘴巴。 怀夕没有理她,当先进了宅子,秋水他们听到动静赶紧迎了出来,一看到陈欣蕊就哭了起来。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张兰英也在一旁抹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欣蕊被他们围着,抬眼看着怀夕离开的背影,有些难过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我对不起怀夕姐姐,我不该跟着菱哥哥走的。” “哎!”秋水双眼含泪:“陈府的事情一直没有跟你说,是怕你难过。看来,是不应该瞒着你的。” 怀夕回到了房间,刚关上门,就吐出了一口血,妆台上的莲花化生镜一亮,镜面上出现了一张小脸,满是担忧:“不论如何,你今日还是伤了人,要我说,你都活了这么久了,还未想明白吗?尊重他人的命运,即便是仙神下界,也不能为所欲为?” 怀夕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我既不是仙,也不是神,几百年前,我就已经被孙猴子打散了元神,如今的我,也不是之前的我了。” “无人能逃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莲花化生镜叹了一口气:“或许你该前往大荒一趟,何苦在下界受苦,若是你去,祂老人家不会不管的。” “管?这万万年间,祂何时管过我?”怀夕一双眼睛满是冷意:“况且我不觉得现在是在受苦,倒是比那万万年间更快活,就算被反噬又如何,就算受雷击又如何,只要我不死,谁都不能杀死我。” “还真是一块顽石啊!” 第54章 报应 一夜之间,风似乎都带着暖意。 一大早,怀夕就被一声又一声怯弱的叫声喊醒了,她起身打开了门,就见陈欣蕊站在外面冻得脸色发青,双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罐子,香气蔓延。 虽然已经入春了,但是这春风吹久了也冷,怀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怀夕姐姐,这是张婶炖的佛跳墙,可香了,你昨天没有吃晚饭就睡了,肯定饿了,若是不吃饭,对身子不好的。”陈欣蕊小声地说,不时去看怀夕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眼含热泪:“怀夕姐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瞒着你了。” 这小可怜的样子,的确让人心疼,就算怀夕是一块石头,也心软了,从她手中接过托盘:“行了,进来吧。” 陈欣蕊立即跟着她蹦蹦跳跳地进了卧房,脸上扬起笑意:“怀夕姐姐,你吃,很好吃的,张婶炖了好几日,我每天都想吃,她都不让我吃。” 怀夕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打开罐子的盖子,果然香味扑鼻,让人食指大动,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果然入口鲜香,难怪叫佛跳墙,里面食材不少,天上地上水里都有,虽然算不得极品食材,但是张兰英有一双巧手,确实好吃,不一会,就听到耳边有吞口水的声音,她笑着放下了勺子:“哎呀,吃饱了,吃不下了。” 陈欣蕊赶紧坐到桌边,双眼亮晶晶的:“怀夕姐姐,你真的吃饱了吗?” 怀夕点了点头。 陈欣蕊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勺子:“那剩下的能给我吃吗?” “吃吧。” 还真是小孩子的心性,只要有吃的就能忘记烦恼。 怀夕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就问道:“秋水有跟你说陈府的事情吗?” 陈欣蕊放下勺子,坐得笔直,只是眼睛里流露出伤心:“爹爹娘亲让我嫁给鬼,若不是怀夕姐姐救我,我就活不了了,他们有了儿子,根本不记得我,儿子死了,又过继了我表兄,现在产业都在表兄手里,就算我回去了,也没有容身之所。” 怀夕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怀夕姐姐,可是,我还想再见他们一面,就一面好不好?”陈欣蕊伸出一根手指,可怜兮兮地看着怀夕:“我的爹娘原本不是这样的。” 凡人的情感实在是复杂,更何况陈欣蕊如今只有七八岁的心智,孺慕之情是无法割舍的。 “我会让你见你爹娘的,但不是现在,可以吗?”怀夕想起昨天莲花化生镜说的话,尊重他人命运,若是陈欣蕊执意要现在回去,她也只能放手:“你想清楚了。” “可以可以!”陈欣蕊点头如捣蒜一般:“我听姐姐的话,姐姐让我什么时候见他们,我就什么时候见他们。” 怀夕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嘴角一抹笑意:“总算不傻!” “我不傻,怀夕姐姐你忘了,你说我是顶顶聪明的。” “是是是,阿蕊顶顶聪明。” ...... 陈府的热闹就像一场喧闹的烟火,绽放后的绚烂归于平静,如今大半光景,陈老爷和陈夫人都待在阴暗的房间里,似乎只有沉溺在黑暗中,才能不被刺目的现实所刺痛。 窗帏紧紧地闭着,一缕光线都透不进来,夫妻日日夜夜昏睡,若是睡不着了就吃药,这药也是周明荃让人寻来的,吃了这药能睡很久,就算醒了也是昏昏沉沉的,昏昏沉沉总比清醒了更好,清醒常常伴随着疼痛,夫妻两已经无法接受那样噬心蚀骨之痛。 门突然被踢开了,刺目的阳光倾泻而入,惊得床榻上的两人如鬼魅一样往暗处躲,陈夫人更是吓得惊叫连连。 腰间挎着大刀的差役一把扯开窗帏,骂骂咧咧:“这屋里什么味啊,出去,都去院子里!” 陈老爷和陈夫人想躲,却被肌肉虬实的差役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了院子里,因为很少吃饭,两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 丁琏躺在一辆独轮车上,气愤地挥舞着手臂:“曹司狱,就是这个周菱,是他害得我半身不遂,还是他把陈欣蕊抢走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借据我都给他了,他竟然言而无信,曹司狱,抓他,现在就抓他。” 曹司狱一脸络腮胡子,脸色越发冷肃,手一挥:“周菱不仅伤人,而且冲卡,来人,把人拿下!” 周菱在人群中瑟缩着身子,目光小心地朝陈老爷陈夫人看去,眼看着差役们要上前抓他,他大呼冤枉:“丁公子,没有啊,我没有伤你,那日我把陈欣蕊给你之后就离开府城了,真的不是我伤你的啊,况且我根本就没有抢走陈欣蕊啊,你们不是找了吗。” “可有证人?”曹司狱双目如刀剑一般刺向周菱。 周菱简直欲哭无泪,自己做了这等子龌龊事,哪里敢让其他人知晓,他一带着陈欣蕊入了府城,就偷偷的回来,一路上尽量避开耳目,现在,哪里能找到证人啊。 曹司狱冷笑一声:“绑起来!”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周菱痛呼,可是无人帮他,就连他的父亲母亲都只字未言。 眼见着周菱被绑走了,丁琏从手中拿出一迭票据:“曹司狱,这陈府的产业已经尽数归于我名下了,这宅子他们也不能住了,且让他们搬走吧,对了,府城衙门前有不少苦主,可都是我费心从颍州接来的,这周府的众人可不仅仅是在颍州欠了银子,更是害人性命,大人,不能放过他们。” 曹司狱脸色并不好,他知道丁琏和周府的人是狗咬狗,但是因为丁琏现在手中掌握着证据,自己只能变成他的刀,他的目光看向陈老爷:“陈老爷,你家中的产业的确已经尽数归于丁公子名下了,你可有异议?” 陈老爷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曹司狱:“我的女儿,她,她还活着?” 曹司狱点了点头:“应该是活着的,那日,不少人都见到周菱带着她走了。” 第38章 陈老爷突然朝旁边扑过去,掐着周菱的脖子:“你说,蕊儿在哪里,你说,你把蕊儿弄到哪里去了!” “舅父!”周菱被掐得直翻白眼:“舅父,你胡涂了吗?阿蕊被你嫁给了阴鬼啊。” 陈老爷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整个人轰然倒地,是啊,是他鬼迷心窍把蕊儿嫁给了阴鬼,他现在又有何脸面去找她。 第55章 因果 草长莺飞,春意盎然。 周家众人被带去了府城,原来周家在颍州已经臭名昭著,犯的案子一桩接着一桩,接连审理了半个月才理清,更让人愤怒的是,周家用阴鬼魅惑人心,乱人后宅,害了不少人命。 牢狱之中,周家人都受了重刑,如今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丁琏的身子被绑在四轮车上,被人推着入了牢狱,他看着还有一口气的周家大小姐周嫱:“当初让你与我做一房小妾,你倒是心高气傲不愿意,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玩意,不过,你那张脸,着实让我喜欢。这样,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周嫱是周家大小姐,长得风情万种,的确很得贵公子的欢喜,即便她已经受了刑,身上的囚衣也满是污垢,但是那一张脸,即使在昏暗龌龊的牢房之中,也如一粒明珠一样,她抬起头看着丁琏,那双眼睛如猫眼一般。 被那么一双眼睛看着,丁琏半天身子都酥了:“这样,你杀了他们,我保你一世无忧。” 周嫱受的刑最轻,但是她是闺阁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困苦,但是一听到丁琏的话,她挣扎着起身,她入了牢狱,被污了身子,这一生都只能如烂泥一般,但是,她不甘心,她这样的容貌,就是宫里的娘娘也做得,凭什么任人踩在脚下:“爹、娘,你们去死吧!” “小妹,不要怨我!” “阿菱,都怨你!” 丁琏看着周嫱一个一个把所有的家人都掐死了,不知为何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明明他的下半身已经没有了知觉,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冷,这种冷并没有让他觉得害怕,反而异常兴奋,这样一个蛇蝎美人,如何让他不爱,一想到她掐着自己的脖子,他就觉得刺激。 牢狱之中,犯人受不住刑得了急症死了的,不算什么稀奇事,周家的案子牵连到周嫱的也不多,丁琏花些银子补偿苦主,将人接出了牢狱,一想到这么一个蛇蝎美人常伴左右,就是下身瘫痪,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周嫱跟着丁琏回了府,她容貌端庄,眼神魅惑,如此反差让男人欲罢不能,加之又心狠手辣,这样的女子,总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此时,一辆青帏马车经过衙门,风吹起帘子,周嫱一眼就看到了马车里那个娇俏的女子。 陈欣蕊果真还活着。 一缕黑烟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周嫱的身体里。 此时,陈欣蕊正挽着怀夕的胳膊说话:“我真的马上就能见到爹娘了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欣蕊欢喜地靠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脖颈间蹭了蹭:“姐姐你真好!” 马车拐进了一条巷子里,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院子前,那门连漆都没有刷,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里面的人打开了门:“姑娘,小姐,请进。” 开门的是余良,当初陈老爷让他来府城做生意,那些生意全权交给了他,陈府出了事,陈老爷和陈夫人连宅子都没有保住,没有去处,余良亲自把人接来了府城,细心照料。 这院子就三间屋子,是用土砖砌的房子,那砖还露在外面,虽然简陋,但是并不脏乱,小小的院子打理得干干净净。 陈欣蕊紧紧地抓着怀夕的手,随着余良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两人穿着粗布衣裳,即使春日了,腿上还盖着棉被,待看到陈欣蕊,两人潸然泪下。 “爹,娘!”陈欣蕊松开怀夕的手,奔向前去:“你们怎么瘦了这么多?” 两人形容枯槁,陈夫人失声痛哭,她真是鬼迷了心窍,为什么那么想要儿子,即使他们那么伤害女儿,她依旧如此纯善,他们一家三口原本可以过得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陈老爷哽咽地摸了摸陈欣蕊的脑袋,这才抬眼看向怀夕,目光扫了余良一眼:“把东西给怀夕姑娘!” 余良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匣子打开,里面是一迭契书,他连匣子递给怀夕。 怀夕没有接。 “这些生意是我当初单独交给余良的,周家人并不知晓。”陈老爷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或许,当初他让余良接手这些生意,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我知道,是你救了蕊儿,以后蕊儿就托付给你了,你生,她活,你死,她亡。这些产业可供你们这辈子衣食无忧。” “如果你们已经痛改前非了,就不该心存死志,你们是她的父母,又怎么放心把她交给别人。” “姑娘不是别人!”陈夫人一直抹泪:“你替老爷治好了眼睛,又治好了蕊儿,你是我们陈府的恩人,我们却鬼迷心窍要什么儿子,蕊儿交给你,我们放心,并不是我们心存死志,只是大喜大悲之后,又服用了不少烈药,我们的身子已经被掏空,大夫说,我们最多只有半月的寿命。” 悔吗?当然悔;恨吗?当然恨。但是当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好像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至少,至少他们的女儿还活着,还有可托付之人。 陈欣蕊在一旁听得懵懵懂懂的,但是那句只有半月的寿命她是听懂了,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老爷爱惜地抹掉她脸颊上的泪水,看向余良:“你带小姐去院子里,之前准备的那一匣子点心拿给小姐吃。” 陈欣蕊是小孩心性,一听说有点心吃,立刻忘记了自己方才为何哭。 余良带着陈欣蕊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三人。 陈老爷陈夫人起身跪在怀夕身前:“是我夫妇私心作祟,毕竟以姑娘的本事,就算要赚够万贯家财也不是难事,但是,我们的确不知道把蕊儿托付给谁。” 怀夕没有动,受了他们的这一跪:“我会在郑县办一间慈幼堂,阿蕊会在慈幼堂里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生活。” 陈老爷泪流满面点了点头:“好,好,好,再好不过了,再好不过了。” 陈老爷和陈夫人没有让他们久留,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脸面享受陈欣蕊的承欢膝下。 “蕊儿,以后要听怀夕姐姐的话,知道吗?” 陈欣蕊点了点头。 “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爹娘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第56章 玉符 兴元府,地处西北,民风彪悍。 春日的长街上,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俱是行走如风。 怀夕和陈欣蕊乘坐马车往城门口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拥堵,竟然一步都走不了了。 陈欣蕊从窗牖里探出脑袋,往前看去:“怀夕姐姐,好多人啊。” 怀夕轻笑,把她扯进来:“行了,我拿点心给你吃,当心待会摔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呵斥声:“衙门办案,退后,退后!” 长街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别说衙门办案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寸步难行,百姓们骂骂咧咧,人群骚动。 “曹司狱?”怀夕透过窗牖看向坐在马上,愁眉苦脸的曹司狱:“前面出了什么事?” 曹司狱冷漠地顺着声音看过去,待看见怀夕时,脸上扬起了一丝笑意,拱手道:“原来是怀夕姑娘啊,前些日子受了姑娘的恩惠,一直没机会向姑娘道谢,择日不如撞日,反正这路也走不了,我请姑娘去清风楼喝一杯。” 怀夕她们的马车就停在清风楼前,也不知道这长街要拥堵到何时,自己受得住,陈欣蕊也受不住,她点了点头:“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曹司狱安排属下去前面看,尽快把路通了,自己带着怀夕和陈欣蕊入了清风楼。 因为长街拥堵,也不知道会耽误到何时,不少人也同他们一样,干脆就入了清风楼,填饱肚子再说。 清风楼有三层,曹司狱要了三层的一间厢房,窗牖大开,能看到街角的情形,只见一间玉器铺子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一位身着绛色锦袍的公子站在门前破口大骂。 清风楼的菜色十分雅致,怀夕喝了一口笋干老鸭汤,见曹司狱眉头紧皱,往窗外扬了扬下巴:“怎么?事情很棘手?” 曹司狱是西北汉子,黑着一张脸,不说话时看起来分外可怖,陈欣蕊安静地坐在一旁,一个字都不敢说。 “一间玉器铺子,封了就封了。”曹司狱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手头上的事情:“知府夫人卧床不起,城中的大夫都瞧了一个遍,也没有瞧出一个所以然,方才疏山寺的和尚来了,说是夫人被小鬼缠身,要夫人受尽十大酷刑,小鬼才会因为惧怕而离身,知府大人只当这和尚是胡诌,把人赶走了,没想到和尚竟然在知府府邸门口摆上了阵法。” 第39章 怀夕一边自己吃,一边给陈欣蕊夹菜:“那你现在要去往何处?” “知府大人大怒,但是也不能让人绑了这和尚,这不,就差我往疏山寺一趟,寻静和住持把这和尚带回去。”曹司狱愁眉不展。 这时有差役来报,说是路通了,曹司狱只能起身向怀夕拱手:“我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姑娘慢点吃,银子我已经付了。” 怀夕齐声拱手:“大人慢行!” 曹司狱这就带着差役离开了,怀夕继续和陈欣蕊吃饭。 眼见着曹司狱走了,陈欣蕊更加放松了,笑嘻嘻地同怀夕说:“怀夕姐姐,这菜真的太好吃了。” “嗯,好吃你就多吃一点。”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门被用力地推开,怀夕就和来人四目相对,陈欣蕊有些害怕地往她身边挤。 小二这才匆匆来迟,不停地冲怀夕道歉:“姑娘,抱歉,抱歉,这位公子走错了,走错了。” 裘安修长得眉目疏朗,一身玄色的锦袍衬得他富贵又多情,他的目光从怀夕脸上移到陈欣蕊脸上,眸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惊艳,他赶紧俯身一揖:“是小生冒昧了,今日这席面小生请了。” 怀夕见他头顶盘旋了一团黑气:“好啊,既然公子愿意请客,那就有劳公子了。” 裘安修也不磨蹭,赶紧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一旁的小二。 小二忙苦着脸看向怀夕:“姑娘,这桌席面曹司狱已经付了银子了。” “哦?既然如此,这碇银子就给我吧。”怀夕冲那小二伸出手。 一旁的裘安修睁着一双大眼睛,不过送出去的银子,他是不会收回来的,袖子一扬:“快点,给她,给她。” 小二只能上前把那碇银子放在桌子上,裘安修就要退出去,只是目光一直落在陈欣蕊脸上,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这位公子!”怀夕突然开口:“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裘安修的脚步立即停了下来,转身走到桌边,一脸惊喜地看着怀夕:“你怎么知道?” 怀夕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公子坐下来说话。” 裘安修从善如流,坐下之后让小二换了一副餐具,这才把近日发生的事情细细说来:“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块玉牌,入手冰凉,倒是喜欢得紧,可是常常半夜都能听到小鬼吟唱,有时候走着走着就像被人绊了一跤,还有一次莫名其妙被推入了河里,我当时就怀疑那块玉牌有问题,果真,拿去给人瞧,说是冥器,你说气人不气人,好生生的玉器铺子竟然卖冥器,我方才去闹,那玉器铺子的掌柜竟然还不认,你说过分不过分?” 说完,裘安修竟然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牌,拍在桌面上:“你们看,就是这块玉牌,成色,雕花都这么好,竟然是冥器,他们不认,我自然会和他们耗到底,只是这玉牌也不能留,但是也不能随意处置,我想着待会去疏山寺一趟,请老和尚做法。” 怀夕的目光落在那玉牌之上,看着上面繁复的雕文:“这上面不是雕花,是雕文,咒语。” 裘安修吓得身子一抖:“姑娘还懂这?” “略懂!”怀夕拿起那玉牌瞧了瞧,那上面的雕文显示的是一至九,这个,应该就是钱益谦说的玉符:“这玉符交给我,公子身上的邪祟自然就没有了。” 裘安修有些不相信,这位姑娘看起来太过年轻了一些,有些犹豫地去拿玉牌:“这可关系着我的身家性命,就算去疏山寺麻烦一些,我也要走这一趟。” 只是当他再碰到那块玉牌时,指尖一阵刺痛,他只能收回手,一脸惨白:“这是怎么了?” 第57章 硬闯 长街通畅了,街市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怀夕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符,指尖的暖意渐渐沁入玉符:“公子相信我,要不这样,曹司狱替我做保,若是你还感觉邪祟缠身,就去寻曹司狱。” 兴元府的曹司狱,如恶鬼一般凶神恶煞,无人不知,裘安修没有做声。 怀夕就冲一旁的小二招了招手:“方才是不是曹司狱同我一起来的清风楼?” 小二忙不迭地点头,曹司狱不仅来了,而且对这位姑娘十分的客气:“曹司狱走之前付了银子,还让我们好生伺候姑娘。” 怀夕浅浅一笑:“公子这下应该相信我了吧,这玉符,即便你送到疏山寺了,也不一定能够化解。知府家的事情你难道还不知道?” 这下,不仅是裘安修,就是那小二也都竖起了耳朵:“知府家出了何事?” “知府夫人邪祟缠身,疏山寺的和尚说要让夫人受十大酷刑,这才能驱赶邪祟。”怀夕笑吟吟地看向裘安修:“不知道公子可受得了这十大酷刑。” 裘安修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疏山寺的和尚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冥顽不灵。”怀夕起身:“既然如此,公子随我去一趟知府府邸,你好生瞧一瞧,是我的道法高一些,还是那些秃驴。” 看着怀夕要走,陈欣蕊赶紧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紧紧跟上。 “你要去知府府邸?” “我去不得?” 裘安修没有回来,只沉默地跟着怀夕往外走。 “姑娘,银子!”小二看着那碇放在桌子上的银子,喊道。 怀夕回身:“赏给你了。” 小二顿时喜笑颜开,收了银锭,愈发热情地将他们送到了门外。 裘安修实在觉得太诡异了,他骑着一匹马跟在马车左侧,虽然,这两个姑娘都长得挺好看的,但是,莫名其妙自己就被牵着鼻子走了,让他有些不适,他打马上前:“我知道知府府邸在哪里,我带路。” 怀夕掀开窗牖帘子,点了点头:“有劳公子了。” 马车里,陈欣蕊吃饱之后就有些昏昏欲睡,怀夕就让她躺在自己膝头小憩。 知府府邸坐落在贞元街,这条街上住的都是府城的达官贵人,此时,一向宁静有序的贞元街却热闹得犹如东市西市一般,老远就能闻到香火的味道。 “姑娘,前面走不了了。”马车和车夫都是从车马航赁的,车夫扬鞭,只能把马车停在街角。 怀夕轻轻拍了拍陈欣蕊的脸颊:“阿蕊,到了,走吧。” 陈欣蕊睁着惺忪的眼睛,勉强起身,任由怀夕牵着自己下了马车。 果然,不仅是知府府邸,就是整个贞元街都围满了人,墙头、树上全部都是人。 疏山寺的大和尚在知府府邸门前摆了阵,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知府夫人被恶鬼缠身,这话传了九曲十八弯,传到最后就说这知府夫妇惹了人命官司,这是被苦主缠住了,越传越离谱。 知府大人姓裴,单名一个炎,他的仕途顺风顺水,何曾受过如此大辱,年近五十,依旧一身儒雅,此时穿着一身家常袍子满脸怒火地坐在前厅:“曹司狱呢,还没有回?” 有差役小心翼翼地上前禀告:“回禀大人,曹司狱还未归,此去疏山寺路途遥远,最早天黑之前能回。” 现在才堪堪过了午时,裴炎已经等得焦急:“若是他再不回来,老夫就要被这流言淹死了。” 夫人卧病在床就已经让人忧心了,外面更是流言蜚语,如何让人不担忧,这些无稽之谈若是传入了京都,他真是满身污垢,想洗也洗不干净了。 “大人,门外有一姑娘求见,说是可以驱除夫人身上的邪祟。”裴府的仆人匆匆而来。 裴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是欺世盗名之辈,不见,不见!” 那仆人急得满头大汗,他是得了好处的,只能硬着头皮说:“是裘公子陪着来的,瞧着也不像是江湖骗子。” “裘公子?”裴炎眉头一皱:“裘克己的儿子?” “正是!”仆人偷偷抹了一把汗。 裘克己是兴元府的兵马都监,掌管兴元府兵马,但是因为两人政见不合,私下里倒是来往得极少,现在,裘公子竟然带人登门,莫不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吧。 裴炎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且不说他与裘克己是政敌,若是内宅之事被他窥探,成为朝堂上对方用来攻奸自己自己的手段,那他就是百口莫辩了:“你去回话,多谢他的好意,但是夫人卧床,现在见不得人,客气一些。” 虽然是政敌,但是场面上不能落人口实。 “是。”仆人只能去回话。 一听说不能进,裘安修眉头微挑,看向一旁的怀夕:“进不了,也没有办法。” 现在,裘安修只希望怀夕能把玉符还给他,他再连夜赶往疏山寺,把这件事情了了。 “是吗?”怀夕侧头冲陈欣蕊说:“牵好我。” 陈欣蕊乖巧地点了点头。 裘安修本来还要劝她,一抬眼,就见她直接冲进了裴府,不仅是围观的百姓,就是那位闭目念经的和尚也睁开了眼睛。 裴府的仆人和护卫一拥而上,怀夕却像一条顺滑的泥鳅一样,任凭他们如何阻拦,都拦不住,只能看见她远去的背影。 第40章 因为所有的人都去追怀夕了,门口反而没人了,裘安修装模作样地四处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地入了裴府,别的不说,方才那个姑娘的身手着实不错,有两把刷子,总比站在门口只能念经的大和尚好一些。 怀夕贸然闯入,整个裴府兵荒马乱,当仆人匆匆来报时,裴炎气得差点晕厥过去,方才他还不确定,如今就越发确定了,这件事情绝对是裘克己那老匹夫主使的,他怒气冲冲匆地往后宅而去:“乔生是吃白饭的吗?一个女人和一个纨绔都拦不住?” 此时,一条小径的分叉口,裘安修与裴炎迎面撞上了,纨绔二字精准地落入了他的耳朵里。 第58章 故旧 院子里花团锦簇,亭台楼阁,无一不透露着南方的精致。 裴炎是南方人,即便到了西北为官,这宅院也修得精巧细致,两人兀一相遇。 裘安修是晚辈,恭敬地冲裴炎一礼:“见过世伯。” 虽说裴、裘两家私下来往极少,但是场面上大家都过得去,裴炎身居高位,又是长辈,纨绔二字的确算不得好话,原本是背后之言,却被正主听去了,他不愧是官场老手,如此,依旧镇定自若:“听说你从外面寻了一乡野女子前来,不是我不相信你,你看,这乡野女子就是没有规矩,老夫怎么也是朝廷四品官员,这女子不管不顾地硬闯,若是心存歹意,出了事,都不好交代啊。” “哎,我原本是好心,也没有想到她如此难驯,这不,只想着想把人领出去,再向您负荆请罪。”裘安修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任由他话里含沙射影。 裴炎拿眼淡淡地扫了裘安修一眼,这小子倒不似外界传的那样愚钝,他微微颔首:“走吧,且一起去看看,乡野女子没有规矩,我夫人可是要遭大罪了。” 裘安修跟在裴炎身后往后院去,当他们赶到后院时,乔生已经带着人把院子都围了起来。 “怎么了?”裴炎眉头紧皱:“让你们来抓人的,这是干什么?” 乔生赶紧上前一礼:“我们的确想要破门抓人,但是夫人让人传令,不允我们入内。” “夫人让人传令?”裴炎知道自己的夫人已经卧床多日不曾清醒了,竟然能传令,他不禁瞧了一眼身边的裘安修,莫不是这小子真的是好心? 裴炎上前敲了敲门,乔生他们不能入内,他总归能进吧。 门开了,一个小婢子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请裴炎入内意思:“夫人请老爷也在外面等!” 裴炎还要说什么,门就在他面前关上了,他有些尴尬地放下抬起的手,转身看向已经渐渐西移的太阳:“今日天气真好!” 这一等就等到了夕阳西落,这时,门缓缓开了,只见一妇人红光满面,着一件石青色的广袖常服,笑盈盈地走了出来,看向裴炎:“大人!” 裴炎简直被眼前的妇人惊呆了,自家夫人卧床多日,就像被恶鬼吸走阳气一般,每日半死不活的:“夫人,你没事了?” “没事了。”裴夫人扬了扬手臂:“多亏了怀夕,怀夕,夏怀夕,怀夕,来见见世伯。” 怀夕牵着陈欣蕊的手上前,冲裴炎一礼:“见过裴大人。” 裴炎一头雾水:“夫人为何让她喊我世伯?” “大人忘记了,怀夕,夏怀夕,我们还吃了她的满月酒呢。”裴夫人倒是记得清楚,十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那时夏贺良是圣眷正隆的少年将军,掌上明珠的满月礼,京都大半权贵都去了,那一场满月礼可是盛大得很,可是哪里知道,这才十几年,夏贺良早就化成一坯黄土了,而曾经众星捧月的夏小姐也以从天上的云彩摔落到泥里。 裴夫人这么一提醒,裴炎也记起来了,只是,他脸上并未有喜悦之情:“姑娘今日救了拙荆,我感激不尽,自会奉上丰厚的报酬,只是此事,还切莫向外透露。” 夏贺良是罪臣,夏怀夕是官奴,若是来往过密,那些言官可不是吃素的。 怀夕倒是心知肚明,并不是来攀扯关系的:“我知道!” 一旁的裘安修倒是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时人都说陆相麾下都是刚正不阿的君子,如今看来,这些空穴来风的流言着实不可信。” 裴炎知道这小子在出言嘲讽,并不在意,只说道:“此人是公子请来的,我就不送了。” 裴夫人面色不悦:“大人!” “夫人,你要与幽蓟十六州的上百万百姓为敌吗?”夏贺良失了幽蓟十六州,是大雍的罪人,这些年,朝中文臣武将无不心心念念要夺回幽蓟十六州。 裴夫人面色一沉,让自己的丫鬟拿了一个匣子出来,塞给怀夕:“打仗是男人们的事情,受牵连的却是女子,你这孩子很好,若是有事,自可上门来寻我。” 怀夕没有推辞:“是!” 当他们出了裴府,天已经黑了,只见马蹄声声,十来骑疾驰而来,原来是曹司狱带着疏山寺的大和尚来了。 天黑了,裴府门口的人已经散掉了一些,曹司狱见到怀夕,一怔,只远远地拱了拱手就带着大和尚进了裴府。 两帮人擦肩而过。 本来在门口念经的和尚也跟着他们进去了。 裘安修回头看了一眼,这才面带笑意地看着怀夕:“看来你的确比疏山寺的和尚要厉害一些,这样,暂时我且相信你,若是你狂骗我,你放心,你绝对跑不掉。” 三人还未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动静,只见两个和尚怒气冲冲地出了裴府,牵了马就疾驰而去。 裘安修哈哈大笑:“这大和尚肯定是吃了排头了。” 眼见着天都黑了,陈欣蕊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的,怀夕摇了摇头怀里的匣子:“走吧,清风楼,我请客。” “得了吧,这大晚上的,吃什么清风楼,走,爷带你去蜀九天。”裘安修张罗着带他们往蜀九天去,蜀九天吃蜀菜,鲜香麻辣。 一顿晚饭,吃得他们热泪盈眶,太辣的,辣得陈欣蕊一晚上都睡不好。 夜深人静,客栈里十分安静,怀夕起身,身上还蔓延着若有似无的麻椒味,她拿出那块玉符,指尖翻飞:“五方徘徊,一丈之余......现!” 本来宁静的卧房之中,平地起风,几个黑色的影子争先恐后地从窗牖钻了进来,龇牙咧嘴地四处乱窜。 怀夕的手轻抚玉符,从里面也出来一个小鬼,今日若是她晚一步,这个小鬼就会被大和尚抓去了,她扫向其他的小鬼,眉头微挑:“怎么少一个?” 钱益谦说了有六个小鬼,现在只有五个。 没有人回答她,这几个小鬼都失去了神智,他们的眼睛看不见,但是丝毫不妨碍他们攻击的姿态,眼见着其中一个小鬼要往床上的陈欣蕊走去,怀夕广袖一挥,腰间的萤石升空,淡淡的蓝光笼罩着这些小鬼:“太上敕令,超汝亡魂,脱离苦海,转世为人。” 第59章 争吵 翌日一早,怀夕睁开眼睛,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推开门出去的时候,发现不仅裘安修在,曹司狱也在。 一看到她,曹司狱忙起身拱手一礼:“昨天在裴府门口遇到姑娘,就知道肯定是姑娘出手了,裴夫人无恙了。” 陈欣蕊正在吃点心,裘安修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怀夕姑娘,要不,你们在府城多待些时日?” 怀夕目光微冷地看了裘安修一眼,接着温和地上前摸了摸陈欣蕊的脑袋:“阿蕊进屋收拾东西,我们待会就要回郑县了。” “好!”陈欣蕊十分乖巧,她也十分想念秋水和张兰英她们了,更想张兰英做的饭了。 怀夕冲曹司狱微微颔首,这才一脸严肃地看着裘安修:“裘公子要做甚?” 裘安修一愣,随即目光从陈欣蕊的背影上收回,脸瞬间就红了,说话也吞吞吐吐:“我,我,我没,没什么意思。” “阿蕊不知人事,我可不瞎。”怀夕说道:“裘公子应该已经看出来了,阿蕊同其他的女郎不同,她心思纯净,公子还是不要撩拨的好。” “我不嫌弃她。”裘安修起身,脸上难得的有几分郑重:“我知道她不同,真的,我不嫌弃,若是能纳她入府,我定然好好相待,即便是娶了正妻,也不会让人欺她。” 怀夕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裘公子是听不懂人话吗?阿蕊这一辈子本就可以衣食无忧,为何要入你的府?待她好?不过是男子的见色起意罢了,公子请回。” 被怀夕这样训斥,裘安修也来了气:“姑娘是官奴之身,即便有些本事,又如何能护得住她,怀璧其罪,若是无力相护,为何不把她交给其他的人?” 怀夕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朝裘安修砸去:“怎么?交给你这个色欲熏心的登徒子?” 裘安修没有想到怀夕如此泼辣,不仅额头破了,还沾染了一脸的茶水:“枉我昨日还在裴府替你说话,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玉牌还给我,我也不信你有好心。” 第41章 怀夕不由分说地拿了玉符丢了过去:“行,还给你,日后若是招惹了祸事,莫要跪着求我。” “你放心,就算我死,我也绝对不会求你。” 两人吵了一顿,不欢而散,一旁的曹司狱尴尬极了,莫名其妙就看了一场争吵。 “原本这大好的春日,应该请您入府一趟的,只是府中还在守孝。”曹司狱这下愈发知道怀夕的本事的,就愈发的尊重:“裘公子的父亲是府城的兵马都监,姑娘不该同他闹得太僵。” 怀夕却看着他:“我这样的身份,旁人已是避之不及,曹司狱就不怕被我影响了仕途?” “我没有大抱负,这司狱之位已经算是做到头了,旁人怎么样,我是管不着,但是我敬重姑娘。”曹司狱说的郑重。 “行,我知道了。”怀夕点了点头,冲屋子里喊了一声:“阿蕊,我们走了。” 曹司狱亲自把她们送到城门口,看着他们离开才返回衙门。 春光正好,一路上鸟语花香,等到午时,她们回到了钱园,陈欣蕊饥肠辘辘地往里冲:“张婶,我饿死了,饿死了,昨天那个裘公子请我们去吃蜀菜,真是太坏了,太难吃了。” 听到动静,秋水迎了出来,她身边跟着春月。 自从陈府倒了,陈老爷放了府里的下人,也算是积德行善了,春月知道怀夕要办慈幼堂,就过来帮忙。 “小姐,小姐!”春月赶紧去追陈欣蕊:“张婶今日不在,不过,你放心,有我和秋月,饿不着你。” 秋月陪着怀夕慢慢往里走,这些日子工匠们修葺屋子,已经整理得有模有样了,破损的房梁和房屋都修好了,院子里的杂草也一并清除了,如今的钱园虽然不如往昔那样豪富,倒是显得空阔了不少。 “东樵子带着豆子去南山观了,怕你回来晚了还要往山上去。” 天凝山上的尸体就没有断过,以往都是怀夕每日上山,但是昨天她去了府城,东樵子就接下了活计。 “八狗去街上找活计去了,说是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秋水突然眉头一皱:“今日,张婶的三个儿子把她接回去了,说今天是小孙女的生辰。” 怀夕点了点头:“应当回去。” 家里人少,春月和秋水忙活出四菜一汤,虽然手艺赶不上张兰英,倒是也过得去。 吃完午饭,大家睡了一会,等到晚饭时,张兰英喜笑颜开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帕子左看看右看看,欢喜得不行。 “张婶,哪里来的帕子?”秋水上前瞅了瞅,这帕子的针线十分生疏,一看就是生手。 “是我那小孙女,这是她绣的第一块帕子。”张兰英欢喜不已,想着今天回家,那小孙女就一直跟着自己,奶奶前,奶奶后地叫,给自己端茶倒水,捶背捶腿,贴心得很:“我三儿子前些日子带着一家人去勉县谋生活,还以为回不来了,没想到吉人自有天相,特别是我这小孙女,经了事后,倒是懂事了许多。” 张兰英和家里的那些事,秋水她们都知道,但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天大的矛盾也断不了血脉亲情。 “哎呀,那多好啊,以后你也可以常常回家看看。” “是啊是啊,我那三媳妇,老爹是个秀才,幼时光顾着读书去了,也不会什么女红,我那小孙女只能指望我啦。”话虽然这么说,张兰英却是高兴得很。 怀夕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喊了一声陈欣蕊:“阿蕊,走,去逛逛!” 如今钱园的修整只剩下一些收尾了,因为要办慈幼堂,假山假水这些全部被推平了,整个院子看起来空阔且干净,以后这里孩子多了就会变得热闹。 陈欣蕊也十分开心,廊下还有不少花草,此时夕阳西落,不少蝴蝶蜻蜓飞舞,她扬起袖子,笑着去追,整个院子里都是她的笑声。 第60章 背叛 钱园的牌匾换下,挂上慈幼堂的牌匾。 众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也算是犒劳这些日子的辛苦。 “以后慈幼堂就交给秋水和春月了。”怀夕看向众人,她喝了一点果酒,脸颊通红:“辛苦你们了。” 慈幼堂办成,也了却了一桩大事,东樵子起身往屋里去:“既然这慈幼堂要交给两位姑娘,银钱也要交给你们。” 怀夕、东樵子、陈欣蕊会住到南山观去。 本来怀夕是要把陈欣蕊留在慈幼堂的,哪里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还悄悄哭了好几场,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带上山了。 天凝山又不远,每日上山下山也方便,东樵子还专门买了一辆驴车。 突然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东樵子抱着一个空空的匣子跑了出来:“谁,这匣子里的银钱谁动了?” 怀夕之前给的那一包金银珠宝,东樵子拿去换成了银子,就是用来支撑慈幼堂的用度的,没想到全部被人拿走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匣子。 众人大惊失色,秋水和春月赶紧上前,探头看了看,果真,匣子空了,大家的脸色都不好,但是也没人说话,这宅子里就这些人。 “是不是那些工匠?”秋水肯定不愿意怀疑他们自己人,只能怀疑别人。 东樵子摇了摇头:“昨天工匠就没有来了,晚上我还瞧了,银钱在,怎么现在就没有了,今天,今天还有什么其他人来过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张兰英看去,张兰英的老脸一下子就红了:“我小孙女今天就来了,但是,我可以保证,绝对不是她。” 众人的神色十分的复杂,东樵子的房间一直是锁着的,他们从来没有进他的屋子,即便是这宅子里有工匠,银钱也没有丢,刚刚今天张兰英的小孙女来了,银钱就丢了,这也实在太巧了。 但是没有证据,就这样怀疑的话也十分伤人,一时之间,大家也不知道说什么。 “无妨!银钱丢了就丢了,我那里还有一匣子,你们先用着。”怀夕的眼神十分平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上山了。” 东樵子气愤不已,一句话都没有说,气冲冲地去赶了驴车过来,三人披着晚霞上了山。 自从入了春之后,下了几场秋雨,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山上只修了两间屋子,怀夕和陈欣蕊一间,东樵子一间,山中无事,早早就熄灯睡下了。 山中不知年日,陈欣蕊乖巧得很,每日跟在怀夕身后埋尸,打坐,空闲了就学着怀夕的样子写写画画,日子如流水一般地过着。 在此期间出现了一件大事,法身寺的住持竟然把衣钵传给了摒尘法师,而,一众僧人拥着摒尘法师往京都而去。 以后,摒尘法师就是法身寺的住持了。 山中清凉,但是蚊虫多,天一暗,东樵子就在门口燃起了艾草,空气中都是艾草的香味。 “摒尘法师这一去也不知道是吉是凶啊。”东樵子摇了摇头,拿了一把蒲扇:“没想到老和尚来这一招啊,之前明明要烧了摒尘法师,现在竟然把衣钵传给了他。” 怀夕轻笑出声:“估计是燃身时出现的龙身唬住了他们,只是不知道能唬多久,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也是管不着。” 陈欣蕊坐在一旁安静地吃着果子,突然指着前面的山道:“秋水来了。” 怀夕抬眼看去,的确是秋水来了,她和春月一起来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好。 “姑娘!”一看到怀夕,秋水声音哽咽。 春月咬了咬唇:“姑娘,我们抓到小偷了。” “是谁?” “就是张婶的小孙女。”春月直接撸起秋水的袖子:“都被我们抓了个正着,我和秋月就要送她去见官,张婶竟然和我们打了起来,不让我们动她的孙女。” 秋水难过的是,当初张婶被自家儿子欺辱,是姑娘救她脱离了苦海,现在,竟然伙同家里人偷姑娘的银钱,而且那些银钱就是用来支撑慈幼堂的:“姑娘,张婶怎么能够这样呢?” “允许一切发生。”怀夕并无一丝不悦:“人心从来如此,不必介怀,现在慈幼堂怎么样?” 说起这个,秋水和春月脸上有些一些笑容:“我们收了三个孩子了,都是女孩,伍县丞十分关照我们,日夜差役巡逻时,都会派人过来瞧一瞧。” “那就好,其他的事情就不必管了,你们看顾好孩子们就成。” “是。”不难过是假的,但是难过又怎么样,从来有些人只能陪着走一段路罢了。 得了怀夕那么多银钱,吕家的日子好过多了,不仅买了大宅院,而且置办了田地,摆脱了往日的贫穷,一下子就变成了有钱人,出入也有奴仆相随。 每每在街上遇到,秋水都气得不行,但是既然姑娘说不计较了,她冲上去理论也讨不到好,所幸眼不见为净。 但是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当人尝过金钱的味道,就难以收手了。 疏山寺,裘安修在寺中呆了好些时日,直到静和住持说他身上的邪祟散掉之后,他才敢下山。 第42章 只是,他刚下了山,脑袋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待他清醒的时候,就停在一座宅院门口。 门突然开了,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想跑,可是却迈不开脚。 “进来吧。”一个缥缈的声音传来,他一瞬间就变得失去了知觉。 裘安修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待再次清醒时,自己正坐在马背上,那一瞬间,他后背发凉,不禁想起怀夕当初留下的话,疏山寺的和尚不是说自己身上的邪祟散掉了吗,就连那块玉牌也留在了疏山寺,但是为什么还会这样,他心中隐隐不安,却又落不下脸面去寻怀夕,只能调转马头往疏山寺去。 他一定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当他抬手时,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钱袋子不见了,不仅是钱袋子,还有玉扳指、长命锁......反正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他赶紧拉紧缰绳。 吁! 莫不是自己遇到了打家劫舍的人,中了迷香? 第61章 结盟 苍梧峰的春风似乎都带着棱角,吹得人浑身透凉。 静和住持匆匆下山,指尖只有一粒佛珠,方才在山顶时,他的佛珠断了,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刚刚行到照房就看见慧远执事脸色凝重,抱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主持,不妙啊。” 静和住持一张如朽木一般地脸颊微微一颤,他已年老,但是那双眼却如鹰一般,扫向慧远执事怀里的匣子,脸色越来越难看:“进去说!” 两人进了照房,关上了门,阳光透过窗牖纸照了进来,衬得两人的脸色晦涩不明。 慧远执事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块玉符,而现在,那块玉符已经碎掉了,并且泛着血红:“玉符已经召不回小鬼了,恐已成妖,大凶啊。” 静和住持的脸色阴沉:“就算小鬼化妖,难道他敢来疏山寺吗?” “住持!”慧远执事有些忧心:“没有了莲花化生镜,我们恐无法对抗,我等性命不足为齿,但若是镇龙塔受损,那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法身寺是龙头,疏山寺是龙尾。京都有着天罗地网等着摒尘,若是他身死,这镇龙塔就算受损,也不足为虑。”静和住持一抹狠意:“摆炉,燃火,我倒要看看那小鬼幻化成了什么妖,若是敢来,再炼化他,妖比鬼更好用。” 主持下令,整个疏山寺摆满了炉鼎,炉鼎之中,符布燃烧,火光冲天,僧人们立在炉鼎之侧,闭目念咒。 疏山寺这一方的天地似乎都已经被烧红了,突然,山道上传来了马蹄声,不一会,大门就被敲开了,只见裘安修立在门前,他的双眼虽然睁着,却看到不眼珠,只能看见眼白,他插着腰,摇头晃脑地说:“静和住持,我可不是要和你做对的,反而是要和你结盟。” 声音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还透露着稚气:“你还是可以驱使我,但是要给钱。我作乱,你驱邪,五五分账,行不行?” 静和住持一身袈裟,整个法身寺严阵以待,却等来这样的结果,不过,似乎这个结果也不错,他们炼化小鬼,本来就是通过驱使他们牟利,现在,妖的杀伤力更大,疏山寺也能赚得更多:“好,我答应你。” “嘻嘻嘻,就知道大和尚同我一样爱钱,这个裘安修身上沾染了玉符的气息,以后就让他传信。” 静和住持点了点头:“好!” 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也是可以化解的。 一阵夜风吹过,裘安修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在家门口,抬头看向裘府的门匾,恐惧在心中蔓延。 “公子,您回来了?”阍人赶紧迎了出来,把他扶下了马。 裘安修下得马来,浑身如坠冰窖,他只记得自己往疏山寺去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了呢,可是门口摇晃的灯笼照在那个裘字上,清晰明了。 “公子!”那阍人小心翼翼地瞅了裘安修一眼:“老爷回来了,说这些天都没有瞧见你,和夫人在教场打了一架,老爷打输了,正生着气呢。” 裘安修面色微冷,半天身体才能动,他抬步入府,声音有些发紧:“好,我知道了。” 裘府人员倒是紧张,裘克己裘都监惧内,家里也没有姨娘小妾,也只有裘安修一个独子,自然是养得娇惯一些,但是他在战场上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也不求他成龙成凤,只一生平安快活就行,可是,眼见着这孩子越来越胡闹,前些日子竟然说自己遇到了鬼,这几天更是不见人影。 裘克己如何能不生气,已经派了亲兵去寻,还是一无所获,就在他再次安排人去寻找时,门口传来了仆人的声音。 “老爷,公子回来了。”那仆人声音激动,公子不在家,老爷和夫人生气,动则大打出手,他们这些下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一听说裘安修回来了,裘克己眉间的担忧散了散,但是怒火又冒了起来:“让他滚进来!” 若是以往,裘安修该老远就亲热地喊爹啊娘啊的,只指望这样能少挨些打,今日却一直静悄悄的,不仅静悄悄,当他走进屋子时,裘克己腾地站起来:“安修,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我听说你去过裴府,是不是那老匹夫欺负你了。” 裘安修不似以往那样嬉皮笑脸,不仅如此,还脸色发暗,神色间满是惧色,他抬起一双惊恐的双眼,连声音都在颤抖:“爹爹,我被鬼附身了,对,我肯定被鬼附身了。” 一听到儿子又说鬼,裘克己不悦地皱眉:“这世间若是真的有鬼,我们还需要打什么仗,让祖宗们打不就行了。” 此时裘夫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静,裘安修就吓得直接抱住了裘克己:“爹爹,有鬼,真的有鬼,爹爹,我怕!” 裘夫人一身黑色劲装,她本来在教场练武,听到儿子回来了,就赶紧赶了回来,没想到儿子见到自己直呼鬼,她以为儿子还是和以往一样装模作样逗弄人,待抬眼看去的时候,神色一凛,儿子害怕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抚摸他:“安修!” “啊!鬼啊,鬼!”裘安修恐惧地往裘克己的怀里钻,一只手拼命地挥打着。 夫妻俩面色一沉。 裘克己看向她:“夫人去换身衣裳再来吧。” 或许是自己这身黑色的劲装吓到他了,裘夫人不安地去换了一身衣裳,又让婢子们把屋子里的灯都点上,瞬间,屋子里亮如白昼,她没有看见裘安修:“安修呢,好些没有?” 裘克己叹了一口气,往旁边的罗汉床上指了指,只见罗汉床上显出一个鼓包,那鼓包瑟瑟发抖。 “不会真的沾染了什么邪祟吧。”裘夫人不敢在轻易上前,怕吓到了裘安修:“要不要派人去请疏山寺的和尚来瞧一瞧。” “胡闹,裴炎的夫人染疾,被疏山寺的大和尚说成什么样了,你这是嫌安修的名声太好了吧。” “哼!”裘夫人冷哼一声:“你是怕安修没有好名声吗?你这是怕牵连了你。安修这辈子又不需要入朝为官,需要什么好名声,只要平安康健即可。” “颜美云,你胡说!”裘克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是不是胡说,你心知肚明,我现在就让人去疏山寺的大和尚。”颜美云不由分说,直接往外走去。 裘克己想拦,却只是伸了伸手,没有抬步。 第62章 相似之人 裘府的夜晚,灯火通明。 大夫进进出出,开了一堆药,可是裘安修根本就不喝,等到下半夜,疏山寺的和尚赶到,燃了安神的香,裘安修终于睡着了。 这次疏山寺前来的大和尚是慧远执事。 颜美云请慧远执事去厅堂说话,询问道:“真的是染上了邪祟吗?” 慧远执事穿一件姜黄色的法衣,慈眉善目,轻轻笑了笑:“没有,公子只是太过疲累罢了,若是日后再这样,燃一枝香助他入眠即可。” 颜美云点了点头,让人拿出一个匣子出来,递给一旁的小僧:“这次有劳您大晚上的跑这一趟了。” 慧远执事并未推辞:“无妨,无妨,疏山寺护佑一方平安,是我们该做的。” 颜美云亲自把人送了出去,回来时,就听见裘克己阴阳怪气地说:“一群臭和尚,还护佑一方平安,兴元府的平安难道是他们这些秃驴忽悠的吗?还不是我们当兵的不要命争来的,他们这么厉害,怎么打仗的时候不去前线。” 颜美云眉头紧皱,不放心地往身后看了看:“你胡说什么?疏山寺的和尚还是有些本事的,否则安修如何能睡得着。” “我给他一个手刀也能让他睡着。” “你这是诡辩,行了,既然家里已经没事了,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碍眼了。” 裘克己要么在军营,要么在衙门,回家的日子并不多,而且一回来,夫妻之间难免会起争执,颜美云也想通了,还不如不回来。 “夫人,夫人!”裘克己赶紧上前揽过赖美云的肩膀:“我才不想去军营呢,一群糙汉子臭死了,还是夫人香香的,若是夫人嫌我碍眼,打我,打我。” 第43章 说着,裘克己拿起赖美云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倒是重得很。 “安修还在这里呢?”赖美云挣扎着要抽出自己的手。 “没事,我让人把他抬回去。”裘克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来人,把少爷送回他自己的屋子。” 进来几个仆人,就那样把裘安修抬走了,裘克己拥着颜美云进了内室,不一会就熄了灯。 ...... 郑县的热闹随着法身寺的和尚离开之后也渐渐散去了,对于生意人来说,即便生意没有以往那么好,也要早早地开门。 春日里,天亮得早一些,只是,他刚开了门,就听到外面有动静,探头一看,看到来人,一怔:“你怎么来了?” 孙叔敖难得地没有带着满身的酒气,也没有摇摇晃晃,倒是显得有些正常,他慌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跃然纸上的是一个男人的脸:“王全,你认一认,这是不是左鼎?” 王全手上拿着抹布,仔细地瞧了瞧纸上的画像,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确有些像,但是左鼎不是十年前随着将军一起丧命那场大战中吗?当时他们符牌和尸身都对上了。” 孙叔敖头上束着一个髻,摇摇晃晃的:“前些日子勉县遭受突袭,虽然胜了,但也是惨胜,我应召前去救治伤员,本来想去战场上看能不能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想到看到这个尸体,他穿着景国的军服。” “尸体?” 孙叔敖点头:“若是十年前左鼎没有死,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左鼎是夏贺良的亲兵,夏贺良都死了,他绝对不可能活。 “不可能是左鼎,倘若他活着,肯定会回来的,更不可能为景国卖命了。”王全不相信,转身擦桌子:“行了,你往前看吧,别总去想以前那些人了。” 孙叔敖什么话都没有说,把那张纸折起来塞到怀里去。 “你干什么?”看着他要走,王全赶紧问道。 “我去问大小姐,你不记得,大小姐肯定记得。”孙叔敖抬步往谢府去。 如今谢府所有的人都迁去了临安府,留在府里的只有几个老仆,以及夏云霞。 夏云霞就是孙叔敖口中的大小姐。 王全赶紧追了上去:“你就别打扰大小姐了,她好不容易过些清净的日子。” 自从夏将军出了事,夏云霞在谢府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好不容易谢家的人都迁走了,她能过点安稳日子,孙叔敖还要去打扰。 “你懂什么,若是左鼎还活着,是不是证明将军也活着?”孙叔敖甩开他的手:“只要将军还活着,就能重新抢回幽蓟十六州。”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左鼎,他已经投敌了,这些年,将军都没有回来,那是不是说明将军也投敌了?如果这样,那还不如死了呢。” “不可能,将军不可能投敌的。” “所以,将军已经死了,左鼎也已经死了,你看到的那个人只是和左鼎相似,并不是左鼎。” 孙叔敖的双肩立刻就垮了下来,他微微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行了,别想了,好好过日子吧,你等等,带些卤味回去,之前行军时,你不是就惦记我这一口吗?”王全急忙回去,装了一碗卤货,可是等他出来的时候,孙叔敖已经离开了,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开门做生意。 法身寺的大和尚离开之后,郑县里做法会的台子也拆了,路上恢复了寂寥,也没多少人。 孙叔敖原本已经到了医馆门口,最后还是不甘心,调转了方向往谢府去。 谢府的主子都已经搬走了,大门终日紧闭,只开了一个小门用来进出。 孙叔敖在郑县还是有些名气的,那守门的仆人见到他,有些惊讶:“孙大夫怎么来了?” “我来见大夫人,有要事,麻烦你通传。”孙叔敖拿出钱袋递了上去。 那仆人接了:“行,那您稍等,我去通传。” 孙叔敖在外面等着,不一会门开了,他以为是那去通传的仆人,却发现不是。 是一位身穿姜黄色法衣的大和尚,大和尚脸色微沉,似是没看到孙叔敖的,径直出了门就走了。 这时,那仆人来姗姗来迟:“孙大夫,让您久等了,大夫人这些日子睡得着不好,疏山寺的大和尚来送香,夫人现在有空见你了,来,我带您进去。” “好!”孙叔敖跟着那仆人进了谢府。 第63章 回京 自从夏贺良战死之后,孙叔敖就没有见过夏云霞了,一来她已经嫁人了,被困在内宅之中,二来旧人相见,难免会忆起曾经,徒然伤心罢了。 孙叔敖在前厅见到已经头发发白的夏云霞,这才十年而已,她已华发早生,以前那位张扬的红衣女子已经不见了,他双眼有些发酸:“见过大小姐!” 夏云霞脸上露着笑,也是双眼含泪:“孙大夫,别来无恙啊。” 孙叔敖抹了一把泪,控制了一下情绪,这才说明来意,从怀里拿出那张纸:“大小姐,前些日子我往勉县去,在敌军的尸首里发现了一人,您看看,这是不是左鼎?” 夏云霞眉头微挑,接过孙叔敖递过来的画像,仔细辨认:“像又不像,我印象里,左鼎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郎,这画像里的男子少说也有四十来岁了。” 孙叔敖点了点头:“毕竟已经十年过去了,这些年的他什么境遇我也不知道。你知道的,当初虽然符牌与尸身对上了,但是他们受了天雷火的攻击,很多人的容貌都辨不出来了,我总是想着,或许,或许他们还活着。” 夏云霞笑了笑,十年过去了,再大的苦难都已经释然了,她招呼老仆:“桂妈,来,给孙大夫上一壶茶。” 孙叔敖继续问道:“当初朝廷请您去辨认将军的尸体,您确认那是将军吗?” 夏贺良是大雍最厉害的将军,不仅仅是文治武功,更是有勇有谋,他们打了那么多仗,从来都没有输过,可是竟然输给了景国,丢了幽蓟十六州,夏将军也战死了,孙叔敖一直不相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一会,桂妈就送了茶水过来,孙叔敖端起茶杯。 “这幅画像还有谁见过吗?”夏云霞扬了扬手中的画像。 孙叔敖端着茶杯的手一滞:“没有,大小姐为什么这么问?” 夏云霞起身走向孙叔敖,脸上依旧是一副笑脸:“我忘了啊,你是大夫,应该闻出来了吧。” 孙叔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为什么要给我下断肠草?” 夏云霞手腕一转,锋利的匕首划破了孙叔敖的脖子:“想问为什么,那就去地狱里问阎王吧。” 血喷薄而出,孙叔敖坐在椅子上怒瞪双眼,死不瞑目。 夏云霞的手背沾上了血迹,她扔掉了匕首,拿了一块帕子擦了擦血迹,漠然地看了孙叔敖一眼,把桌上的那幅画像扔进了香炉:“呵,怎么,左鼎是他们给我们的警告吗?” 桂妈赶紧拾起地上的匕首:“主上已经传信,让您速速归国,大雍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屠门氏。” 夏云霞几乎要被气笑了:“把我们的功劳转手就让给别人,屠门氏也太过自以为是了吧。” 桂妈十分担忧:“姑娘,这是主上的命令,将军,将军也让人来催了,上次大军折戟勉县,将军受了不少弹劾,您再不听上令?” 夏云霞长臂一扫,桌子上的香炉直接摔落到地:“他打了败仗,难道还怪我不成?我说过,徐徐图之,只要把赵溪亭困在郑县,总会困死他的,但是,他们偏要把他弄去京都,难不成以为放到眼皮子底下就行?还让他们烧死他,若是赵溪亭这么容易死,我们有必要等到今日吗?” 桂妈忧心忡忡:“那怎么办,若是姑娘不依令行事,恐惹怒主上。”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夏云霞眉目一冷:“我要入京!” “姑娘,不可!”桂妈大惊:“您若是入京,这是要和屠门氏家打擂台啊,可是屠门家的小姐已经得了圣恩,已经抢先一步了。” “怀夕呢,现在在干什么?”夏云霞面色不悦:“这丫头,我之前同她说的话,她倒是记得牢,上次在去往疏山寺的山道上遇到,她真的就当不认识我似的。” “怀夕姑娘向来听话。”桂妈说道:“这些日子还是住在南山观里,很少下山,山下办的那间慈幼堂,已经收了好些孩子了。” 夏云霞恨铁不成钢:“没有出息,谢予羡这样对她,她就当没有发生的?还有心思办什么慈幼堂,和她那个懦弱的娘亲一样,妇人之仁。” “怀夕姑娘心善。”桂妈算是看着夏怀夕长大的,那样的性子谁不心疼,只有姑娘这种铁石心肠才不心疼。 “西边传来的消息是否可靠?” “可靠,吐蕃大旱,已经半年未下一滴雨了,牛羊人畜死伤无数,最多,这个月就要按耐不住了。” “好。”夏云霞嘴角一抹冷意:“若是吐蕃来犯,乌竹芳那个纨裤子弟根本抵挡不住,镇北军上次大意被景军偷袭,根本不敢动,还有虎视眈眈的西夏。朝中那几个草包将军,只会寻花问柳,真上了战场,只会吓得屁滚尿流。十年了,我也该回京都看看了,否则,那些人就要忘了我夏云霞。” 第44章 “姑娘!”桂妈苍老的脸庞上满是忧虑:“您为何不愿意归国,只要回去了,凭着您的功劳,一辈子衣食无忧,何苦要和屠门氏相争。” 夏云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回去,按说她在大雍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至于夏怀夕,是他大哥的孩子,她大哥都不在乎,更何况自己这个小姑,她扬了扬头:“我夏云霞凭什么要听他们的,我就看屠门氏满门不顺眼。” “姑娘,不可误了百年大计啊。” “行了,等着吧,等吐蕃来犯,等乌竹芳打败,我再请命出征,到时候,我一定堂堂正正地重回京都。” “姑娘!”桂妈还要劝,夏云霞却摆了摆手:“行了,赶紧把孙叔敖的尸体处理了,弄干净点。” “是!”这个世界上打打杀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好像每个人都要分出一个高下似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这一生的折腾,桂妈把孙叔敖的尸体拖了出去,鲜红的血迹染红了地面。一生浴血,到死都不能安宁。 随着天气的炎热,郑县的春日也染上了一抹绿色,路人换上了春衫,脚步轻盈,但是疏山寺的和尚却时时穿梭其中,显得十分忙碌。 第64章 求救 随着日头越来越大,沉寂的街道开始热闹起来了。 秋水和春月赶了早集回来,路上看到一顶轿子,一眼就认出了站在轿子旁边的人。 是吕大。 “晦气!”秋水啐了一口口水。 春月赶紧拉着她:“算了,姑娘说了不要和他们计较。” 两个人胳膊间都挂着篮子,还要赶回去给孩子们做饭,孩子们还小,八狗和豆子恐怕照顾不过来,也不该和这些烂人争吵,这时那顶软轿的窗牖帘子被吹开了,露出张兰英那张消瘦的脸颊。 秋水正准备骂上一句,却发现张兰英冲她张了张嘴,面色焦急,可是她再抬眼看去,那帘子已经落下了, 春月拉着站在原地不动的秋水:“走了,走了,孩子们该醒了。” 秋水却一直想着张兰英方才的口型,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就跟着春月回去了。 刚回去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笑声,看来孩子们的确醒了,等她们进了慈幼堂,竟然看到了怀夕。 怀夕坐在廊下的椅子上,脚尖轻点,看着陈欣蕊和孩子们捉蝴蝶,笑声像银铃一般。 “姑娘怎么下山了?”见到怀夕,秋水很开心,正好今天买的菜比较多:“今天给姑娘做一个丸子汤。” 清晨的阳光照在怀夕的脸上,她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这时,大丫突然朝秋水跑来,一边跑一边笑着喊:“救我,救我,救我!” 原来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已经开始玩老鹰捉小鸡了,大丫跑得飞快,直接扑进了秋水的怀里。 秋水却直接愣住了,她沉着脸,抱着大丫,身子发抖。 大丫见秋水一动不动,吓得脸色发白:“秋水姐,怎么了,我撞疼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秋水转身看着怀夕:“姑娘,张婶出事了?” 怀夕一怔:“怎么了?” 秋水的声音有些颤抖,紧紧地抱着大丫:“方才我和春月去集市,看到了吕家的轿子,那帘子恰巧被一阵风吹开,轿子里坐着的是张婶,张婶一直冲我张嘴,动了动嘴巴,但是没有出声。当时我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大丫,来,你再说救我两个字,不要出声。” 大丫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地动了动嘴巴。 救我,救我,救我。无声地两个字说了三遍。 秋水感觉到寒气从自己的脊背升腾:“对的,嘴形就是这两个字。” 众人大惊,八狗却走了过来:“就算她出事了,关我们什么事,从他们偷钱的那一刻,她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秋水反应过来也点了点头:“是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际遇。” 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是东樵子走了进来,他手上拄着一个木棍,一瘸一拐的:“呵,张兰英如今可是当上了老夫人了,自家轿子撞了我,一声抱歉都没有,神情倨傲得哦,还以为她是宫里的娘娘。” 八狗和豆子赶紧上前扶:“被撞了吗?路这么宽,大和尚也没有办法事了。” 秋水赶紧端了一把椅子出来:“赶紧坐下,可是伤了腿了,我去请大夫。” “别花那些钱了。”东樵子拎起裤腿,脚踝处已经肿了起来:“弄点香灰敷上不就行了。” “没有香客的供奉,这香灰还赶不上泥呢,春月,劳你跑一趟,去请个大夫来瞧一瞧。”怀夕冲东樵子说道:“每日山上事情还多得很呢,墓坑难不成让我挖,你赶紧好起来。” 东樵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姑娘要积阴德,又不愿意出力气,这阴德不知道要积到何时才够。” “慢慢积吧,日子总是要慢慢过的。”怀夕轻笑出声。 春月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东樵子又接着八狗的话说起来:“大和尚的确不办法事了,但是这大和尚最近倒是忙得很呢,简直是出了鬼了,各家各户都要驱邪,我看那些秃驴的腿都要跑细了,大和尚驱邪,老百姓都跟着去凑热闹,明明宽敞的街道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我不就被吕家的轿子撞了吗?” “秋月姐。”八狗愤怒地说:“我就说张婶的日子过得好得很,这么霸道,哪里像是出事的样子,更不可能让你救她了,肯定是你瞧错了?” “过得不好?让你救她?”东樵子瘪了瘪嘴:“得了吧,我看她的下巴都要仰到天上去了,哪里能瞧得上我们这些人。” “天气这么好,我今日下山是想带着孩子们去城外踏青。”怀夕看了看东樵子:“你的脚都成这样了,恐怕是去不了了,谁让你心疼那驴子,车也不让它拉了。” 驴车慢,那驴养久了也有了感情,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东樵子才不会用它,否则今日也不会被吕家的轿子撞。 “我一把年纪了,踏什么青,就留下看家,你们去玩。” 孩子们一听要出去踏青,快活得叫了起来,陈欣蕊更是一蹦三尺高,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宅院。 不一会春月就回来了,但是她身后没有大夫:“哎,听说妙仁堂的孙大夫精于跌打损伤,刚刚去请,那小徒弟竟然说孙大夫不在,不过给了一瓶药膏,说是也涂着,若是不好,再去请孙大夫。” 绿色的药膏抹到伤处,东樵子感觉脚踝处一阵冰凉:“孙大夫果然名符其实啊,这药不错,辛苦春月了,姑娘说要去踏青,忙你们的去吧。” 八狗带着孩子们做纸鸢,秋水和春月忙着准备吃的喝的,只准备了一个时辰才准备妥当。 东西比较多,八狗又腿脚快地去赁了一辆马车,大家浩浩荡荡地往城外去。 春光正好,往城外踏青的马车很多,到了城外,遍地青草,好些宽阔的地方已经被人占了,拉起了帷幔。 好不容易寻了一个空处,帷幕的绳子系在树上,就是一方阴凉,地上再铺上毡子,吃的喝的都摆出来,孩子们拿着纸鸢乌泱泱地就往空地跑,五颜六色的纸鸢冲上了云霄。 怀夕吃了点东西,躺在毡子上昏昏欲睡,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四周响起了惊恐的叫声,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第65章 作恶 本来宁静悠闲的踏青之地突然被恐惧蔓延着,人叫马鸣。 有那反应快的已经骑着马跑了,但是,更多的人却跑不掉,只见,三四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风筝线朝人群妇孺冲去,跑的慢的被大汉抓住,风筝线竟然硬生生地把人的头颅割掉了,青草地上洒满了血迹。 “姑娘,大丫她们!”秋水也看到了,因为她们的位置比较偏僻,动静传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很多人。 话音刚落,怀夕的身影就轻盈地飞了出去,秋水也顾不得其他的,赶紧追了上去。 四个彪形大汉,手中拿的并不是风筝线,而是鱼线,那鱼线如利刃一般,他们像没有知觉一般,鱼线划破了他们的手也没感觉,猩红的双眼里只有杀戮,怀夕广袖扬起,地上的沙石如疾驰的雨滴一样朝他们四人袭去,最先受伤的是眼睛,因为看不见,他们只能四处乱窜,却突然感觉到额头一痛,身子就软了下去。 眼见著作恶之人倒下了,差役们这才敢上前,拿了绳索将人绑了起来。这时旁边的官道上传来了马蹄声,怀夕侧目看去,是两个大和尚,大和尚的目光和怀夕对视,然后若无其事地调转了马头,往疏山寺而去了。 好好的一场踏青,被这场屠戮搅乱了,空阔的草地上满是尸体,大部分都是妇人和孩子,这时,县丞伍永魁才匆匆赶来,先是让差役把犯人带回去,紧接着就朝怀夕走来,恭敬地一揖:“今日多亏了姑娘,若不是姑娘制住了恶人,后果不堪设想。” 怀夕的目光却四处看了看,待看到秋水和春月带着孩子们往这边走,她才松了一口气:“大人可认得这些恶人,我看他们锦衣华服,也不像是作恶之人啊。” 第45章 “哎呀哎呀!”伍永魁简直要愁死了:“姑娘看的没有错,这几位平常都是顶顶好的员外,听差役说,他们是突然暴起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寻了鱼线,包员外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孙子,天啊,都不敢想他清醒了会怎么样,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事情已经犯了好多次了。” “好多次?”怀夕眉头微皱:“像这样杀人?” “倒是没有今日这么血腥,只是街市上总是突然有人暴起伤人,疏山寺的和尚不知道下山多少次了,幸好有他们,不少人得了大和尚驱祟就清醒了。” 疏山寺的和尚,之前只是圈养小鬼作恶,现在竟然敢杀人了。 “姑娘,我先回去审理案情了,近些日子尽量少在外走动。”伍永魁躬身一揖。 怀夕点了点头。 这时秋水和春月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大家俱是一脸惨白。 “幸好那些宽阔的位置都被员外家的人占了,我们在另外一边。”饶是八狗一向胆子大得很,今日也被吓到了。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之中没有人受伤,现在,大家也没有游玩的心思,怀夕说道:“先回去吧。” 等到大家心有余悸、垂头丧气回到慈幼堂时,东樵子吃惊地看了看天色:“你们才去多久啊,还以为日落时分才回来呢。” 现在才刚过了午时。 秋水和春月带着孩子们下了马车,先去让孩子们洗澡。 八狗去车马行还马车,怀夕没有入内,直接折返出城。 “姑娘,你去哪里?”东樵子有些担心,跛着脚去了门口。 “没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怀夕就消失在了街角,豆子赶紧上前扶着东樵子回去,惊魂不定地说着刚才的事情:“几个员外突然暴起伤人,包员外连自己的小孙子都杀了,死了好多人,脑袋直接被鱼线割断了,好可怕。姑娘估计是去衙门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东樵子惊得张大了嘴巴:“包员外把自己的小孙子杀死了?” 郑县中人,谁都知道包员外最喜欢这个小孙子了,竟然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小孙子。 等到八狗从车马行回来的时候,唉声叹气:“哎,又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地走了,以后,郑县就真的成荒城了。” 发生了如此骇然的事情,神鬼之说自然悄无声息地传遍了,好生生的人怎么会突然杀人呢,如果不是有鬼,又是什么呢? 怀夕没有去衙门,也没有去疏山寺,即便她去质问大和尚,他们也不会承认的,现在,只能找出那个鬼在哪里?可是,她寻遍了全城,都没有发现一丝鬼气。 郑县平静得就像没有一丝波纹的湖面一样,怀夕掏出莲花化生镜:“快点,看一下,能看到是什么在捣鬼吗?” 莲花化生镜绽放出一抹亮光,半晌一个软糯的声音传来:“看不到,凡人不是说,大隐隐于市吗?有可能它现在已经不是鬼,而是人了。” 怀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我能杀它吗?” “如果它已经是人了,你不能随意杀它,当然,你也可以杀,大不了受一场雷击嘛,反正你受得雷击也不少了。”莲花化生镜说着。 “什么狗屁天道,我不能杀人,那鬼东西就能杀人啊,这是什么道理?”怀夕骂道,来了这凡间,自己处处受掣肘,真是憋屈得很。 “你啊你啊,真是一块顽石,既然是在凡间,就要用凡人方法解决问题,你不要总是那么粗暴啊。” 怀夕却一巴掌拍在莲花化生镜上:“你当初劈我不是劈得很准吗?现在让你找个鬼都找不到,还什么仙界圣物,我看你就是一个废物。” “怀夕君!”莲花化生镜泫然欲泣:“打人不打脸,你怎么能这样,更何况,我也跳了诛仙台,法力大减,能认出你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你竟然打我,不仅打我,还骂我,老天爷啊,有没有天理啊。” “若是有天理的话,还会任由这些恶鬼作恶吗?天雷就该先劈死这些恶鬼。” “怀夕君,你今天踩死了三只蚂蚁,在树下睡觉的时候,压死了五只飞虫,还拍死了两只蚊子。” “什么意思?” “在天道的眼里,人同这些蚂蚁、飞虫、蚊子没有两样。” “相同吗?”怀夕冷笑:“若是相同,我踩死了蚂蚁,天道为何不劈我?” “怀夕君,若是你要这样诡辩就没有办法了,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天道并不在乎人的死活,但是,我们不能干涉人的死活。” 第66章 定安 春日的那一场祸事之后,郑县越发沉寂了,路上也鲜少有人烟。 王全的卤货铺子也越发的冷清,一个上午都没有一位顾客,他看着满满一锅卤味,寻了食盒来,装了满满三盒。 王全话少,鲜少和人来往,同马远算是有些交情。 马远现在替包老爷赶车,等王全去了包府,寻到他时,见他脸色十分不好:“怎么了?还没缓过来吗?” 马远接过王全递过来的食盒,摇了摇头:“要说血腥,哪比得上我们之前上战场,砍人就像砍西瓜似的。只是,哎,包老爷,你是没有见过包老爷有多喜欢那小孙子,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那日,包老爷就像疯了一样,那鱼线往小公子脖子上一套,眨眼就身首异处。方才衙门传信来,包老爷在牢里自尽了,家中少爷们已经去领尸体了。” “难不成真的如传闻的那样,那几个人被鬼附了身?” “那这些鬼也忒大胆了,青天白日的就敢附人身。”马远蔫头耷脑的:“那日幸好怀夕姑娘在,诶,王全,我一直听人说怀夕姑娘还活着,还当是玩笑,那日竟然瞧见真人了。你说,我们把她送到南山观去的那天,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尸体都硬了,是不是?莫不是怀夕姑娘也被恶鬼附身了吧。” “胡说!”王全十分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救人,办慈幼堂,你怎可如此揣测?” “哎,只是这事情太奇怪了,莫不是真的死人能够复生,若是真的可以,为什么将军不可以。”马远叹了一口气:“如果将军在,我们也不用过这种憋屈日子。” “哪里憋屈了?我觉得现在很好,不用上战场,不用杀人。”王全拎着另外两个食盒:“你啊,就是和孙叔敖一样,想得太多了,若是将军还活着,我们跟着上战场,说不定早就死了,现在,活着不是挺好的吗?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眼看着王全要走,马远一把抓住他:“诶,你知道吗?” 王全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孙叔敖失踪了。”王全扯着他:“前两天我去衙门给包老爷送东西,见着孙叔敖的那个徒弟,叫什么来着,对,杜衡去衙门里报案,说是孙叔敖已经失踪好些天了。” “失踪?”王全看了一眼手上的食盒:“我正要去妙仁堂,你有空一起去吗?” “去,去,去!”马远转身把食盒放进了门房,扯着王全往妙仁堂走去:“这些年,孙叔敖都醉生梦死的,也没听说他失踪,莫不是与现在出现的鬼有关吧。” “别胡说,现在问一问。” 妙仁堂的门开着,但是只开了一块板子,门口还挂着歇业的牌子,当两个人到门口时,只听见里面传来杜衡有气无力的声音:“没长眼睛吗?歇业的牌子看不见?” “小哥!”马远探着身子往里瞧:“我们是孙叔敖的故交,听说他失踪了,过来瞧一瞧。” 妙仁堂里没有掌灯,白日里门窗都关着,里面有些暗,不一会,就见杜衡从暗处走到门口,目光在王全和马远身上扫了扫。 看到王全,杜衡的神色微缓:“师父已经多日未归,我也已经报案了,官府说会尽力找的。” “你师父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前些日子,他还来寻过我。”王全想不通,好好的人怎么会失踪。 杜衡突然眼睛一亮,抓着王全的胳膊:“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见过师父?” 王全想了一下:“四月初九。” 因为法身寺的和尚离开了,卤货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就是从四月初九那天开始的。 “没错!”杜衡攥紧拳头:“师父刚从勉县回来,就是初九一早,天气还未亮就出了门,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王全心里咯噔一下:“他从我的铺子离开之后,我是看他往妙仁堂的方向去了啊。” 杜衡眉头微皱:“师父为什么去找你?” 这时一个差役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杜衡,杜衡,你师父找到了。” 三个人都朝那差役迎了上去,差役满身大汗:“快去衙门里认领。” “认领?”杜衡脸色惨白。 当他们在衙门里看到孙叔敖四分五裂的尸体时,忍不住作呕起来。 孙叔敖的四肢已经被野兽咬得只剩下白骨,脑袋更是只剩半个,剩下的半张脸上满是伤痕,但的确能辨认出,此人正是孙叔敖。 第46章 仵作带着羊肠手套,刚清理完手套上的血迹:“已经查明孙叔敖是遇到了狼群,被狼群围攻,早就发了告示,让大家不要往疏山后山去。” 杜衡吐得眼眶泛红:“我师父怎么会去疏山的?他连路都不想走的人,还爬山?” “孙大夫是不是要去采药材。” “不可能。”杜衡也不知道孙叔敖为什么会去疏山。 王全上前看着孙叔敖的尸体,他的确穿着四月初九见自己的那件的衣裳,只是现在衣裳稀碎,大部分都被血染成了黑色:“问一下官爷,可有发现一幅画?” 仵作摇了摇头:“没有。” “纸呢,纸屑呢?”王全眉头紧皱:“找到尸体的地方有没有发现纸?” “没有,那一片的土和草都被挖回来了,碎布倒是很多,但是没有纸。” 官府就这样定案了,孙叔敖是山上遇到了狼群被攻击了,三人装殓了他的尸体,葬进了官府指定的坟墓。 孙叔敖没有亲眷,就这样清冷地入土为安了,王全蹲在坟头烧着纸钱,手指摩挲着纸钱,若有所思,若是孙叔敖是四月初九失踪的,那么那张左鼎的画像就肯定在身上,自己亲眼看见他把画像收起来的,即便遭遇了狼群,那张画纸也不会消失,而且连纸屑都没有。 本来,孙叔敖的死就透露着诡异,这些年,孙叔敖都醉生梦死的,除了买酒喝,连那妙仁堂都很少出,竟然会去爬山? 除非,他死之前见过谁,而且,把那张画像给了别人。 四月初九那日,孙叔敖临走之前说要去见大小姐。 夏云霞。 王全捏着纸钱的手指微微颤抖,孙叔敖真的见到了夏云霞吗? 第67章 入土为安 兴元府府城,繁华依旧,一辆朴素的马车进得城来。 车夫赶路,陈欣蕊穿一身孝衣,头上插着一朵白色的月季,整个人更加娇艳,她一手扯着怀夕的素袍,双眼亮晶晶:“怀夕姐姐,我今天穿的和你一样。” 怀夕笑着抚了抚她的鬓角:“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吗?” 陈欣蕊懵懂地点了点头:“记得,爹爹和娘亲不在了,我去送他们最后一程,但是我不害怕,以后怀夕姐姐会一直陪着我。” 怀夕欣慰地点了点头:“阿蕊真乖。” “嗯,阿蕊最乖了。” 当马车停在上次的那扇门前时,门前挂了两个灯笼,入了院子,能看到堂屋里放着两口棺材,棺材前放了香案。 余良迎了出来,面色凝重:“老爷要求一切从简。” 怀夕点了点头:“这样就很好,阿蕊,你见你爹娘最后一面。” 余良就带着陈欣蕊进了堂屋,不一会里面就传来了痛哭声,即使她只是如七岁稚童一般,也已经知道了生死,所幸她还记得怀夕的话,并没有哭太久。 不一会,余良就带着陈欣蕊出来了,两个人的眼眶都红红的。 “姑娘,时辰到了,我让抬棺人来。”余良声音哽咽。 “嗯。”怀夕牵着陈欣蕊的手,拿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阿蕊真乖。” 陈欣蕊把脑袋靠在怀夕的肩膀上:“姐姐,爹娘变得好小啊,瘦瘦的。” “人死之后都这样。” “姐姐,我还能见到他们吗?” “或许能见到,或许再也见不到。” 门口传来了动静,是余良带着抬棺人来了,八个抬棺人,两口棺材,余良和陈欣蕊抱着牌位,怀夕在一旁洒着冥纸往城外而去。 坟墓是陈老爷还活着时就置办好的,没有太多繁琐的仪式,棺椁入土,入土为安。 怀夕带着陈欣蕊、余良去清风楼吃饭,食物的香气抚慰人心。 陈欣蕊脸上又扬起了笑脸:“怀夕姐姐,我记得这里,上次也来过。” 不一会,小二上了菜,陈欣蕊埋头苦吃。 怀夕一边吃一边同余良说话:“生意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也不要时时来报,陈老爷既然把生意交给你,就是信任你。” “该做的我还是要做。”余良愈发成熟了:“姑娘不要嫌烦就行了。” “随意吧。”怀夕喝了一口汤。 这时外面突然一阵喧闹,紧接着小二笑着推开了房门,送了一壶梨花酿进来:“姑娘,外面刚刚发榜,丁公子考上秀才了,给每张桌子上都送了一壶梨花酿。” “丁公子?丁琏?”余良的脸色有些不好。 “正是呢。”那小二笑着说:“丁公子娶了媳妇之后,不仅腿好了,也上进了不少,说是要继续考,还要去京都参加秋闱呢。” 今日丁琏大喜,清风楼的小二也都得了赏钱,也愿意说些喜庆话。 余良对陈家的事情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这个丁琏,有些不悦地同小二说:“这梨花酿我们不要,拿走。” 小二脸上的笑容瞬间定住了,有些尴尬地看着怀夕。 怀夕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拿走吧。” 不论是丁琏,还是周家人,都不是好东西,陈老爷怎么说也是余良的救命恩人,这边陈老爷陈夫人都入土了,丁琏这混账却恰逢喜事,如何让人不痛恨。 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三人出了清风楼,余良要去忙生意,怀夕和陈欣蕊要赶回郑县。 哪里知道刚到门口,街上几十个差役疾驰而过,雷厉风行,引得所有人议论纷纷。 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余良有些担心:“姑娘,你们还是先回郑县吧。” 怀夕也不欲久留,牵着陈欣蕊就上了马车。 紧接着又是一队兵士骑马往城外去,余良的神色愈发凝重了:“这是西山大营的兵士。” 差役办案倒是不必大惊小怪,但是出动了兵士,那就肯定不是小事。 这时,一骑匆匆而来,马背上,曹司狱满头大汗,冲着怀夕一拱手:“姑娘,请救救裴夫人。” 怀夕面色一凝:“出了什么事?” 曹司狱这粗犷的汉子都要差点哭了起来:“姑娘随我走,我同姑娘边走边说。” 清风楼里的伙计立刻牵了一匹马出来,怀夕不放心陈欣蕊,直接和陈欣蕊共乘一骑,一起跟着曹司狱出城了。 “天气热了,宴席总是一场接着一场,今日夫人们在城外的庄园里办流水宴,本来好生生的,裴夫人却突然暴起用匕首伤了裘夫人。”曹司狱本来已经在现场了,焦头烂额:“裘都监已经让人把夫人抓了起来了。” “伤得很重吗?”马蹄疾驰,耳边似有风,怀夕最先想的又是那鬼怪惹的祸。 曹司狱点了点头:“伤的很重,已经命悬一线了,大夫都瞧了,伤到了腑脏,大夫说没救了。” 若是裘夫人死了,裘家和裴家的梁子就结下了,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办事的人,当听说怀夕在城里时,曹司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想着请她过去看一看,毕竟,他听过她的不少传闻。 当他们赶到时,整个庄子都被围了起来,曹司狱带着怀夕进去的时候,还差点和门口守着的兵卫发生了冲突。 庄子里,更是剑拔弩张,夫人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人物得到消息也匆匆赶来了。 裘克己一身军服,满身威严,此时却双手染血,痛斥裴炎:“你我政见不合,若是大丈夫,就该在朝堂上一较高下,而不是让妇人行如此阴私之举,实在可恶,裴炎,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此时裴夫人被兵士们绑着坐在一旁,她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匕首正插进了颜美云的腹部,温热的血喷了她一脸,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颜美云,但是,颜美云也的确是她杀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包括她自己。 若是颜美云死了,她就是杀人犯,可是,那一瞬间,她的记忆是空白的,难道,真的是因为裘家与裴家政见不合,自己就要杀颜美云吗?不可能,她是高门贵女,最是会逢场作戏,莫说是政见不合,就是杀父仇人,再没有一招制敌的把握之前,她也能坦然应付,可是现在,她竟然如此鲁莽粗俗地行事,完全对不起这些年自己所受的教养。 第68章 有救 阳光恣意,草木葳蕤。 怀夕牵着陈欣蕊的手进了院子,曹司狱在前面带路,衙门里的人来得早,庄子里都是差役,只是到了门口,看到兵卫和差役剑拔弩张。 其中一个兵卫看到曹司狱带着两个娇弱的女子来,阴阳怪气地说道:“曹司狱还真是好兴致,这个时候还想着娇娇女,怎么,是不是想装进荷包随身带着啊。”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说?”陈欣蕊歪着脑袋,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曹司狱让怀夕姐姐来救人的,难道你不想让怀夕姐姐救人?” 被一个貌美的女子这样质问,那兵卫的脸瞬间就红了,无言地退后了一步,把路让出来了。 曹司狱的手已经放在刀柄上了,这些兵卫真是草莽,事情都没有弄清楚,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活该一辈子只能当个出生入死的小兵。 第47章 不过,还算识相。 曹司狱带着怀夕和陈欣蕊进了厅堂,里面,裴炎正在和裘克己争吵。 “今日之事要说起来,我也是满肚子怨气,我家夫人大病初愈,若不是裘夫人给她发帖子,她抹不开面子,能大热天的出门。况且我也不知道席间出了什么事,我家夫人前些日子沾染了邪祟,本就体弱,从小也是贵女做派,莫说拿匕首了,就是针线都拿得少。世人皆知,裘夫人文武双全,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就算我家夫人突袭,我也不相信裘夫人避不开。”裴炎是文臣,惯是会打嘴巴官司,这一来二去的,反而是裘夫人的不是了。 裘克己简直要被气死了,指着裴炎的手都在颤抖:“裴炎,你这个伪君子,伪君子,我今日和你拼了,看我不砍了你喂狗。” 裴炎一身文人风骨,不动如山:“我乃朝廷命官,来,砍这里,砍这里。” 眼见着裘克己要去拔刀,身边的亲卫赶紧去拦,开什么玩笑,这件事本来是裴府的错,若是都监这一刀砍下去,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本来是妇人相争,变成了诛杀朝廷命官,裘克己的仕途可以说是到头了。 “大人!”曹司狱上前:“怀夕姑娘来了。” 裴炎正在气头上,本来没有看到怀夕还好,现在一看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莫不是和那些牛鼻子一样,惯会狂骗人,你上次不是说已经替夫人驱除邪祟了吗?夫人今日怎么又这般了,枉费夫人还替你说话,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劈头盖脸挨了裴炎一顿训斥,怀夕眉头微皱,却没有说话,反而看向一旁的裘克己:“可以让我看一看裘夫人吗?” 裘克己是武将,对夏贺良比较了解,也知道他有个女儿叫夏怀夕,更何况前些日子夏怀夕出入裴府,这事,他当天就知道了,他抬眼朝她看去,眉眼的确和夏贺良有些相似:“行吧,你去看一眼。” 厢房门口站了好几位大夫,俱是愁眉不展,怀夕把陈欣蕊留在门口,自己进去瞧了瞧,片刻出来之后就往后山去。 这个庄子,后面就是一座小山,山上遍布花草树木,并无巨型野兽。 曹司狱赶紧追了上去:“姑娘,怎么样,能救吗?” 怀夕点了点头。 曹司狱大喜,赶紧让一旁的差役去传话,既然怀夕姑娘说能治,就一定能治。 厅堂里,裴炎和裘克己就像两头牛一样,瞪着彼此。 “裘克己,你到底要把我夫人绑到何时?我夫人体弱。” “好一个体弱的贵夫人,一匕首要了我夫人的命,裴炎,你怎么有脸说你夫人体弱的,我可告诉你,若是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她赔命。” “裘克己,我已经同你说了,此事蹊跷,也不全然是我夫人的过错。” “果然学的是春秋笔法啊,当众伤人还能被你指鹿为马,裴炎,你个伪君子。” “两位大人!”眼见着战况要升级,一个差役小心翼翼地上前:“怀夕姑娘说裘夫人有救。” “有救?”裘克己上前一步,双眼瞪得像牛眼睛,本来还想听那差役说话,后来,等不及,干脆往旁边的厢房去。 裘克己走了,这厅堂之中就是裴炎最大,他赶紧上前解开裴夫人身上的缚绳,扶着她就往外走去:“你听到了吗?有救,只要裘夫人有救,你就不会有事。” 裴夫人双腿发软,如一块破布一样倚靠着裴炎,她眼神茫然,紧紧地抓着裴炎的袖子:“可是,人真的是我杀的,匕首,匕首是我送入她的腹中的。” 裴炎紧紧地揽过她的肩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裘夫人说了什么激怒你?” 裴夫人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人激怒我,夫人们都坐在一起闲话,我,我在干什么,对了,吃了饭之后有些犯困,我好像睡着了,我记不起来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匕首已经刺进了裘夫人的腹部。” 裘克己站在厢房门口,等得焦急,冲旁边的差役喊道:“人呢,夏怀夕人呢,不是说有救吗。” “怀夕姑娘去山上寻药去了。”差役心惊胆战地回答,就怕这位都监一言不合就砍了自己。 “找什么药需要这么久?”裘克己气得几乎冒火,一眼就扫到了裴炎扶着夫人往这边走来,更是气得跳脚:“裴炎,谁允许你给她解绑得。” 裴炎双目一沉:“今日之事,的确是我们裴府理亏,但是,裘克己,你莫要忘了,我是你的上峰!” 虽然裘克己掌着兴元府的兵马,但,裴炎的确是他的上峰,想起这个,他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凭什么文官就要压武官一头,气死了,气死了。 “夏怀夕怎么还没有来?”裘克己气得大喊。 可是,就算他再气也没有办法,一个时辰之后,怀夕才姗姗前来,她手上抱着一个罐子。 “寻到药了?”裘克己已经等得没有脾气了,直接迎了上去,探头往那罐子里瞧。 只见罐子里是一些像水又不像水的东西。 “嗯,找到了。”怀夕应了一声,嘱咐陈欣蕊在外面等着,自己抱着罐子就进了厢房。 此时,日落西山,整个院子被夕阳染成了红色。 第69章 一炷香 厢房之中,门窗紧闭。 颜美云的衣裳已经被褪干净了,当怀夕的手抚上伤口时,能看到裴夫人拿匕首刺进她腹中的那一幕。 罐子里是一种透明的胶质,是从树木身上取下来的,所以费了些时辰。 透明胶质的东西被涂抹在颜美云的伤口之上,沁入了伤口之中,速度很缓慢,突然,她眉头紧皱,身子不舒服地动了动,半晌,呼吸才趋于平稳。 一个时辰之后,那些透明的胶质已经完全和皮肉融合,怀夕才开门出去,院子里已经燃了灯。 裘克己紧张地上前:“没事了吗?” 怀夕点了点头:“没事了,大夫们可以进去了。” 裘克己松了一口气,赶紧一挥手:“快,进去瞧一瞧,你们不是都说治不好吗,怎么有人能治好了。” 大夫们不可置信地看着立在灯下的女子,纤细柔弱的模样,就连神情也十分温婉,没想到有如此了得的医术,莫不是说大话吧。 裘克己也随着大夫们一起进了厢房,本来在外面等着的裴大人和裴夫人也悄无声息地跟着进去了。 怀夕四处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廊下的陈欣蕊,她正在吃东西,面前的桌子上摆了许多吃的喝的,还有一盏漂亮的花灯,她走了过去,冲曹司狱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您才辛苦!”曹司狱赶紧递给她一双筷子:“您也吃点东西。” 怀夕的确是饿了,也不推辞,接过筷子坐下吃起来:“席间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吃的、喝的、或者可以让人闻到的。” “吃的、喝的、熏香,其他的夫人也都在,吃的东西都一样,不知道裴夫人为什么会这样。” 若是真的是吃食有问题,为什么其他的夫人都没有如此呢。 “疏山寺的和尚呢?这次没有过来?”怀夕怀疑这一切都与疏山寺的和尚有关,上次在郑县踏青,那些员外突然暴起,不一会疏山寺的和尚就来了,怀夕相信他们肯定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啊?”曹司狱不明所以:“最近,城中的确频繁有疏山寺的和尚出现,都是来百姓请他们去驱祟。” “那今日宴席之上是否有疏山寺的东西?”画面之中,裴夫人翻着白眼,绝对是被人操控了。 “这个我不知道,我派人去查一下。”曹司狱立即离开了,今日宴席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动,差役和兵卫都守着。 这边两人刚说完话,突然乌泱泱的人群就迎了过来,裘克己看着怀夕,神色复杂:“今日你救了我夫人一命,我裘府欠你一份人情,这份人情,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向我取。” “好!”怀夕没有起身,侧身看着他。 裘克己转身离开了,那群大夫又迎了上来。 “姑娘,那刀伤已经入了腑脏,你用的什么药,可否传授一番?” “是啊是啊,不曾想还有如此有用的药。” 怀夕笑了笑:“这药告诉你们,你们也用不了,好了,都退下吧。” 大夫们顿时有些不高兴了,还想再说话,只见怀夕已经继续在吃饭了,大家讨了没去,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当然,只敢小声在心里骂。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是裘克己:“他母亲都命悬一线了,他去哪里了,给我找,今日找不到他,就让他永远不要进家门了。” 裘府的仆人赶紧慌慌张张地出了庄子,裘克己气喘吁吁。 裴炎和裴夫人也出来了。 裴夫人恭敬地冲着裘克己一礼:“裘夫人受伤之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虽然听起来像是托词,但是我绝对没有半句虚言。在刺向裘夫人之前,我有片刻的记忆是没有的,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可以保证,席间夫人们的言谈都非常友善,并无任何冲突,天气热,我气血虚,当时有些昏昏欲睡。” 第48章 裘克己本来对这位夫人有满腔的怒火,但是现在自家夫人已经无碍了,裴夫人也十分诚恳,他这才愿意好好说话:“我相信,裴大人已经会查清这件事给我一个交代的。” 裴炎郑重地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此事的。” 天色已暗,庄子里有案情,也不便留宿。 曹司狱亲自把怀夕和陈欣蕊送入城中,安排她们在客栈里歇息:“我刚刚去查阅了今日的记载,吃食器皿之类的并没有出自疏山寺的,但是唯一有一炷香,那香是裘夫人带来的,出自疏山寺。” 裘夫人举办的这场春日宴,出席的夫人非富即贵,所以整个宴席从头到尾都有清晰的记载,就是怕席间会出现意外,所有出现在席间的东西都有记录。 “香?”怀夕不禁笑出了声,她大概知道媒介是什么了,难怪自己遍寻不着:“裘夫人明日就能醒,这件事你也可以上报给裘大人和裴大人。” “是!”曹司狱告辞之后出了客栈,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裘夫人遇袭,凶手还是裴夫人,这两家在兴元府都是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城为之颤抖的大人物,若是这件事查不清楚,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郊外的庄子里,庄子被一分为二。 衙门里的大人亲自查验席间的一盘一碗,就连花草也不放过,裴炎亲自坐镇。 另一边,裘克己守在院子里,大夫们进进出出的煎药,整个院子里都是药味。 裘克己面色阴沉,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抬头往那仆人的身后瞧去:“还没有找到他?” 仆人简直心力憔瘁,今日公子本来好生生地在家里睡觉,不知道怎么突然跑了,这些日子他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就没有了踪迹,可是今日夫人受伤,还是这样,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看着仆人不说话,裘克己拿起桌上的茶碗摔下,怒火中烧:“他怎么不去死啊,干脆死在外面算了,混蛋,真是一个混蛋。” 院子里所有人噤若寒蝉,大夫们手上的动作越发轻了,甚至大气都不敢喘,就怕一个不慎,被殃及池鱼。 第70章 丹书铁券 翌日一早,天就热得人心烦意乱。 陈欣蕊难得没有胃口,看着眼前的肉粥,一勺一勺地舀着,却不往嘴巴里送。 怀夕吃完了肉粥,擦了擦嘴:“若是不想吃就不要勉强自己,我让小二送了冰酪上来,你待会就吃冰酪。” 一听说有冰酪吃,陈欣蕊眼睛突然一亮:“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冰酪了。” 不一会,小二的确送了冰酪上来,怀夕和陈欣蕊一人吃了一碗,吃完了就准备回郑县了。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她们的房门就直接被人一脚踢开了,怀夕正要出言呵斥,就见来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怀夕姑娘,救我。”是裘安修。 这才也就大半个月未见,裘安修已经形容枯槁,他衣衫上满是污垢,眉眼憔悴,没有一点精气神。 这时,曹司狱才匆匆赶来,满头大汗:“裘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姑娘,对不住啊,我没有拦住他。” “没事。”怀夕这才看向裘安修:“你怎么了?” 裘安修顿时痛哭流涕:“真的被你说中了,我被鬼缠上了,我可以确定,我的确是被鬼缠上了。有时候莫名其妙就没有了记忆,等回到家时,浑身疲惫,也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了,我不记得,为什么不记得呢。” 裘安修用力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曹司狱赶紧上前止住他:“姑娘,裘公子的症状和裴夫人一样,我们在裘府也发现了好些香,那些香都是疏山寺的大和尚给的。” 怀夕微微颔首:“既然已经查出是香的问题,只要裘公子不用那些香就没事了。” “不行,不行。”裘安修摇了摇头:“没有用香之前,我也这样,求求你救救我。” “行吧,把胳膊伸过来。”怀夕用食指蘸了蘸茶水,撸起裘安修的胳膊,在他的胳膊上画了一个咒:“有了这个符咒,鬼祟不侵。” 裘安修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里的水渍很快就干了,他神情有些复杂:“不是应该用朱砂画符咒吗?再不济也要用黑狗血或者公鸡血吧。” 怀夕哈哈大笑:“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吧,放心,有了这个符咒,你不会再有事了。” 一旁的陈欣怡突然学着裘安修当日说话的模样:“你放心,就算我死,我也绝对不会求你。” 怀夕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就是曹司狱也忍不住笑了,那日,他可是亲眼目睹两位吵架的。 裘安修尴尬地抓了抓脑袋:“那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昨天谢谢你救了我的母亲,若不是你......” 说到此处,裘安修眼眶泛红,若不是怀夕,他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 曹司狱眼见着裘安修泪如雨下,赶紧扶起他:“公子先起来,衙门里还需要公子去作证呢,裴大人说了,若真的是疏山寺的问题,一定带人端了它,害人的玩意,不留也罢。” 裘安修抹了一把泪起身,冲怀夕一揖:“姑娘稍等,等衙门里的事了了,我亲自送姑娘回郑县。” 怀夕笑着点了点头,她记住了莲花化生镜的话,这里是凡间,就要按照凡间的规矩行事,若是自己贸然犯了杀戒,只会遭受雷击:“行,你们先去忙,我带阿蕊出去逛一逛。” 裘安修和曹司狱出了客栈,一路上他摩拳擦掌,若真的是疏山寺的问题,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可是,当他们赶到衙门里时,差役们并没有把疏山寺的和尚抓来问话,反而十分宁静。 曹司狱招了一个差役来问话:“怎么了?不是让你们去提人了吗?人还没有提来?” 那差役一张脸都皱在一起了,又生气又无奈:“我们的确去了疏山寺,可是,没有想到那些和尚拿出了一个丹书铁卷。” 曹司狱大惊:“丹书铁卷?” 疏山寺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寺庙,竟然有丹书铁卷,更何况,他们从未听说过。 差役无奈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连寺庙的门都进不了,更不要说提审那些大和尚了。” “大人呢,大人怎么说?” 差役往旁边的衙房扬了扬下巴:“裴大人正在和裘大人说话,这事,不好办啊。” “有什么不好办的,那些香是从疏山寺出来的,肯定是疏山寺的问题,直接去抓人就行,难道有丹书铁卷就能害人吗?陛下这不是助纣为虐吗?”裘安修简直要被气死了,抬步就要往衙房里闯。 这时,衙房的门开了,从里面冲出一个身影,抓着裘安修的衣领就给了他两耳光:“你胡说,你再给我胡说,信不信打死你。” 裘安修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裴炎在一旁劝和:“哎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那么,裘大人,这件事就按照我们刚刚说的办。” 裘克己双目如刀,恨不得砍了自己的儿子,又落了一个把柄给裴炎了,简直要气死他了,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好,这件事情就这样办。” 一旁的曹司狱一头雾水:“大人,不抓那些大和尚了。” 裴炎瞥了他一眼:“抓什么大和尚,疏山寺的大和尚已经让人送了条陈过来,这事与疏山寺没有关系,那些制香的原料都是从云瑞制香坊出来的,现在,你带人把云瑞制香坊封了,一应主事下大狱。” 曹司狱简直惊呆了:“整个兴元府一半的香都是从云瑞制香坊出来的,为什么大家都没有事,更何况疏山寺只买了原料,他们自己回去制香,谁知道会在里面添加什么,查封云瑞制香坊简直是没有道理啊。” “道理?”裴炎冷冷地看着曹司狱:“那你现在去疏山寺抓大和尚,信不信,不仅仅是你,就是我们整个兴元府的官员,从上到下都要被问罪,那是丹书铁卷,你动动脑子吧,为什么疏山寺有丹书铁卷?” 曹司狱咬牙切齿:“难不成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疏山寺已经保证了,不会再有香流露在外。”裴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一夜未睡,年纪大了,熬不住:“行了,赶紧去办事,这件事情要快些按压下来。” 裘克己也带着裘安修离开了,纷纷扬扬的一件大事,就如此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第71章 人间事 天气日渐炎热,正午的街上鲜有人烟。 怀夕和陈欣蕊用完午饭之后,就见裘安修蔫头耷脑地进了门,垂头丧气地说:“我送姑娘们回郑县。” 怀夕眉头微挑,抬眸看着他:“怎么?受了训斥吗?” “还不如受了训斥呢。”裘安修如倒苦水一般:“疏山寺的大和尚竟然有丹书铁卷,裴大人和我爹都不准备去抓了,反而要去查封云瑞制香坊,简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怀夕也是一头雾水:“怎么,这疏山寺的香出了事,同云瑞制香坊有什么关系?” 第49章 “那些大和尚实在是太过狡诈了,竟然说疏山寺的香有问题,是因为原料出自云瑞制香坊,真正是强词夺理。”裘安修简直要被气死了。 怀夕嘴角是浅浅的笑意,只是眼里泛着层层寒光:“你父亲和裘大人都相信吗?” “不相信能怎么办?难不成去和疏山寺的大和尚硬碰硬,那丹书铁券能把兴元府搅个天翻地覆,只能先把此事揭过再说。”裘安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怀夕在他的手臂上画了符,他感觉精神头都好些了,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走吧,我送你们回郑县。” 怀夕脸上是嘲讽的笑意:“原来这就是凡间的规矩啊!” “什么?”裘安修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看向怀夕。 “没事,走吧!”怀夕牵着陈欣蕊跟在他后面出了客栈,热气翻涌,上了马车之后,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城门口去。 经过一间香铺时,只见差役们把伙计往外面驱赶,等所有人都出了铺子,在门上沾上白色的封条,一时之间人心惶惶,那些被驱赶出来的伙计就站在门口哭,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铺子就被封了。 裘安修眉头紧皱,看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干脆打马扬鞭往城门口冲去:“驾!” 马车紧随其后,一前一后出了兴元府,官道上尘土飞扬,等到日落西山,他们回到了南山观。 东樵子正在外面生火做饭,见她们回来了,赶紧迎了上去,有些担忧地去看陈欣蕊:“阿蕊姑娘还好吧。” 陈欣蕊拎着裙摆跳下马车,没心没肺地说:“不好,好饿啊,东樵子在做什么?” 见着小姑娘没有因为父母的去世而太过悲伤,东樵子松了一口气,领着她往土灶旁边走去:“我做了野菜饼子,还有粥,吃不吃,刚才豆子还送了一些果子上山,你看看,喜欢吃哪些。” “好香啊。”陈欣蕊伸着脖子嗅了嗅,眼睛一下子就瞅到了旁边装果子的篮子:“竟然有蜜瓜,不过,这蜜瓜长得也太干瘪了。” 这时,裘安修也走了过来,看到那个干瘪的蜜瓜,笑了笑:“这蜜瓜就别吃了,我明日让人给你送些别的果子,今年从吐蕃过来的蜜瓜都是这个样子,干瘪又不甜。” 怀夕站在半山腰,站在此处能看到疏山山顶。 疏山与天凝山,隔着一座城池,一南一北。 “好啊,那就多谢你了。”陈欣蕊笑得眼睛眯成了小月牙,躬身冲裘安修作揖。 东樵子搬出了一张小桌子,外加四个小椅子,在旁边燃起了艾草。 天气一热,蚊虫就多。 “姑娘,来吃饭了。”东樵子喊了一声。 怀夕这才收回了目光,笑着往桌上的饼瞧去:“东樵子,你这做饼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莫不是偷师了吧。” “嘿嘿,的确是跟着张兰英学了一些,哎,可惜了,不说了,来来来,吃饭。” 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裘安修本该要连夜赶回去的,怕走夜路遇到什么邪祟,想着就在南山观将就一晚,他也不嫌弃,就和东樵子挤着睡了一晚。 半夜时分,突然听到一声哀嚎,裘安修立刻睁开了眼睛,只见旁边的东樵子已经出去了。 待两人出了门,就见月光之下,怀夕一身亵衣立在门前的空地上,一男人跪在她的面前,空气中有一股血腥味。 “姑娘,出事了。”曹司狱惊慌不定:“突然城中就出现了很多叶子,那藤蔓攀附上人的脖子,人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姑娘。” 曹司狱想起城中发生的那一幕,头皮一阵发麻,他的左臂空荡荡的,随意用布块绑住了,他逃出城时,左臂被那带着叶子的藤蔓缠住了,那藤蔓坚硬得竟然用刀都砍不断,眼见着自己就要被拖进城,他毫不犹豫地砍断了自己的左臂。 “东樵子。”怀夕转身看向东樵子:“给替曹司狱处理一下伤口,我现在去府城一趟。” 裘安修已经听到了曹司狱的话,心中一惊,赶紧去牵马:“我和你一起去。” “你就留在这里。”怀夕回屋拿了一件外袍披上,飞身上马。 “我爹娘都在城中呢。”裘安修脸色惨白,赶紧上马跟着。 寂静的山路上,月光淡淡地洒在山林之中,两匹马一前一后往府城而去。 当太阳升起时,他们停在了府城的城门口,裘安修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整个府城全部被藤蔓覆盖,密密麻麻,甚至都看不出城池的模样,简直像极了一个被草木覆盖的坟墓。 寂静无声,似乎连鸟叫声都没有。 身下的马焦躁不安,甚至不敢在上前一步,怀夕仰头看向层层迭迭的藤蔓,绿色的叶子似乎沾染了露珠,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红色茎杆透露出一丝诡异,她下了马,抬步就往城门口走去。 “姑娘!”裘安修吓了一跳,想要去拉她,又觉得冒犯不敢拉:“要不去利州搬救兵吧。” 一座城池,里里外外一个人都看不见,这种情况,何人不胆寒。 “先进去看一看吧。”怀夕解下腰间的萤石,那萤石就飘在空中,在前面带路。 裘安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见着萤石飘过的地方,那些纠缠得密不透风的藤蔓缓缓地退到两侧,竟然让出了一条路。 待入了城中,裘安修才知道什么是遮云蔽日,触目惊心。 第72章 屿川 密密麻麻的藤蔓把整个城池遮挡得密不透风,城中,只有萤石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而藤蔓之下,随处可见尸体,但也有些人只是睡着了,不论是尸体,或者是睡着的人,都被藤蔓覆盖,那红色的茎杆如一道一道的血痕似的,可怖至极。 裘安修的手紧紧地按在剑柄之上,虽然知道是徒劳,但是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缓解心中的恐惧:“姑娘!” 他的声音细如蚊蚋,似乎怕惊扰这些会吃人的藤蔓,藤蔓之下的城池显得异常陌生。 怀夕却伸手抚上厚厚的叶子,轻轻一笑:“原来你也会发怒啊,你的脾气不是顶顶好的吗?看来,他们的确是惹怒了你。” 那片叶子在她手中颤抖,似在哭泣。 怀夕又摸了摸它,才松开了手:“怎么,不愿意见我吗?” 这时,所有的叶子都在颤抖,一根细小的藤蔓竟然悄无声息地缠上了裘安修的双足,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把他高高地吊起。 “啊!”裘安修吓得肝胆俱裂:“怀夕姑娘,救我,救我!” 怀夕慢慢沉下了脸,有些不悦:“怎么,一定要这样吗?” 突然,所有的藤蔓化为利箭朝怀夕袭来,密密麻麻,如漫天飞舞的游蛇。 怀夕身姿轻盈,掌风化剑,朝藤蔓砍去,藤蔓断裂,似受了疼缩了回去,不一会又重新攻来。 怀夕却收了剑,缓缓落下,任由藤蔓攀附上自己全身,并未再伤害它,声音循循善诱:“你这是存了死志吗?” 藤蔓如触角一般包裹着怀夕,听到她的话却停住了,没有继续。 “虽然你攻击了我,却没有攻击我的要害,为什么,你想让我杀了你。”怀夕的手又抚摸上其中一片叶子:“你的叶子上已经有了一条红色的脉络,应该是有了孩子,若是没有你的庇护,它经受得住百年的雷劫吗?” 藤蔓们摇摇晃晃,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的夫人已经死了,怀夕君,只有死在你的剑下,我才能入黄泉同她相见。” “你的夫人是凡人?” “是!” “你的孩子呢。”怀夕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根藤蔓卷着一个三岁的小娃娃送到怀夕跟前:“怀夕君,阿藤就交给你了。” 怀夕简直要被气笑了:“怎么,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怀夕君,若是我入不了黄泉,就让这满城的人给我的夫人陪葬。”屿川本是一株忘忧草,勤勤恳恳修炼这些年,成了精,化成了人形,初入人间,被人欺辱,云瑞制香坊的大小姐救了他,一来二去,两人生了情,结为夫妻,共同经营制香坊,没想到昨日衙役突然冲上门抓人,他的夫人本来就患有心疾,又担心他精怪的身份被人发现,一口气没有上来,彼时,他正在利州,赶回来时,夫人的尸体都已经凉了,只剩懵懂的三岁稚童。 裴炎和裘克己以为推出云瑞制香坊,就能遮挡疏山寺做的恶事,没想到给全城招来了如此祸事。 忘忧草生性与世无争,且性子温顺,若不是此番他的夫人暴毙,他也不会如此动怒。 “你们夫妻伉俪情深,倒也无可厚非,但是有稚子需要抚养,又岂可轻言身死。你好不容易修炼成精,假以时日位列仙班也不是不可,今日却犯了杀戒,可对得起那些苦修的日子?”花草修炼得道比动物或者人更加的艰辛,修道之路漫长且孤寂。 “我以为修炼成人之后,就再无忧愁,我本就是忘忧草,可是成人之后,也被人的欲望所裹挟,这忧愁竟然是不比人少。”屿川声音悲戚:“我如今只想与夫人相见,她身死之时我都未曾见她最后一面。” 第50章 三岁的稚童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一身锦袍,皮肤白皙,此时正伸手去抓那一块飘在空中的萤石。 “那他呢?”怀夕看着懵懂无知的稚童。 “他生来不必苦修就是人形,只要无忧地过完这百年,就算到时候受不住百年雷劫,也不亏,百年的寿命,已经比人族好上许多了。”屿川似哭似笑:“其实,这人间也无甚值得留念的,何必活那么久。” 怀夕沉默不语。 “怀夕君,若是你再不动手,这满城的百姓可都要死了。”屿川死志坚决,他破了杀戒就是已经存了死志,他本就不想活了,没想到遇到了怀夕君,能死在她的剑下,是他所愿。 怀夕抬头看去,遮天蔽日的黑暗之中,缓缓升起了一粒一粒金色的尘埃,那些都是亡魂,随着藤蔓覆盖的时辰越来越长,死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怀夕摊开手掌,平地起风,吹得她衣摆翻飞,发丝飘扬,风聚在她的手心,形成了一柄剑,她五指收拢,一剑劈开身前的藤蔓。 突然,所有的藤蔓如潮水一般退去,阳光照了进来,城池露出了原本的面貌,地上躺满了睡觉的人或者尸体,裘安修摔落在怀夕的脚面,突然眼前一亮,一位身着绿袍的公子出现在面前,只是,那公子黑色的发丝之间夹着着几缕红色,倒是显得有些妩媚,眉目如画,身姿挺拔,是一位比女子还要俊俏的公子。 屿川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恭敬地冲怀夕君一揖:“请怀夕君赐死!” 懵懂的阿藤看到了屿川,立马向他伸手:“爹爹,爹爹!” 屿川狠心地没有看他,只朝怀夕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手腕处一抹亮光,皮肉之下一颗红色的珠子在跳跃,那是妖丹,也是精怪的命门。 妖拥有漫长的寿命,但若是妖死了就死了,是入不了轮回的,除非死在怀夕的剑下。 妖的死是伴随着妖丹的碎裂。 怀夕抬起剑尖,盯着那跳跃的妖丹:“你真的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屿川坚定无比,他在人间所有的美好都与夫人有关,如今夫人不在了,这人间他丝毫不眷念:“怀夕君,动手吧!” 第73章 阿藤 以风为剑,剑尖挑破皮肉,妖丹漂浮在空中。 屿川单薄的身子立在风中,这才看向阿藤,露出一个笑容:“阿藤,以后就跟着怀夕君。” “爹爹,爹爹!”阿藤被一根藤蔓支撑着飘在空中,拼命地向屿川伸手,他不知道,以前只要他伸手就会抱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抱自己了,他急得小嘴一瘪,眼眶蓄满了泪水。 屿川身子有些摇晃,看向怀夕:“怀夕君在人间也过得不开心吧。” 怀夕默不作声。 屿川笑了笑:“鬼王那里有一件橐蜚羽衣,我也是从别的精怪那里得知的。” 这时,从屿川的手心飞出一片叶子,那叶子上显出几行字:“这个月底就是鬼王的寿诞,你可以带着这张帖子去,若是能得了那件橐蜚羽衣,怀夕君自可大展神威。” 橐蜚是仙兽,能抵抗天雷,它的羽毛被制成衣裳穿在身上,也能避天雷。 怀夕眉头微挑,收了那帖子:“这鬼王竟然已经成了气候,连橐蜚羽衣也有?” “若不是有这橐蜚羽衣,他又如何能逃过天雷之劫。”屿川像是了却了最后一桩事似的:“怀夕君,动手吧。” 屿川眉目平和,最后看了阿藤一眼:“阿藤要乖!” 怀夕手中的利剑又化成风将那粒飘在空中的妖丹紧紧包裹,风一下迷了所有的人的眼睛,再抬头看去,那妖丹已经变成了齑粉,屿川的肉体也缓缓消散,只余空中那句“阿藤要乖”。 半晌,躺在地上的人缓缓地起身,有的人还活着,有的已经死了。 裘安修也突然反应过来:“姑娘,我先回家看看我爹娘。” “嗯。” 那根支撑着阿藤的藤蔓随着屿川的消散而消散了,阿藤倒是乖觉,怕自己摔倒自己抓住了怀夕的胳膊。 怀夕抱着阿藤,见他明亮的眼睛里泛着泪光,阳光照进他的眼里,无比耀眼,入手肉嘟嘟的,她掂了掂:“你要减重了,太胖了。” 阿藤瘪了瘪嘴,又要哭了,肉嘟嘟的小手紧紧地抓着怀夕的衣襟:“我不胖,阿娘说了我不胖,阿娘说多吃才能长大。” 肉嘟嘟的阿藤摇头晃脑,只是突然转头朝旁边看去,那里没有了屿川,也没有了那粒猩红的妖丹,他顿时鼻尖一酸:“爹爹去见娘亲了吗?” “有什么好哭的。”怀夕抱着他往城外去:“你爹爹倒是幸运得很,一入人间就有了牵挂的人,走,带你回家。” 阿藤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我还有家吗?” “当然有。”出了城,看到那匹马还在,反倒是裘安修的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怀夕抱着阿藤上了马:“我们精怪的命可长呢,人生第一课,怀夕君要教给你。” “什么?” “离别!” 阿藤懵懵懂懂。 “驾!”怀夕扬鞭,身下的马疾驰而去,一马两人眨眼就消失在官道上。 ...... 兴元府城一片混乱,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突然睡着的,而明明昨日还活着的人今日突然就死了。 当裘安修匆匆赶回府中时,却听到了哭声,他脚步微顿,紧接着双眼泛红地进了屋子,家里的老仆看到他,赶紧抹着泪迎了出来:“公子,老爷,老爷......” 裘安修已经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裘克己已经脸色泛青,仆人们不敢动,拿了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他上前俯身,抓起裘克己已经冷了手:“爹爹!” 除了裘克己,他的不少亲卫也都死了。 良久,裘安修松开了裘克己,声音哽咽:“替父亲收殓。” “是,已经让人去买棺材了,只是一时半会装殓不了。”都监府都这样子,更不要说其他的人家了,现在城中最急缺的就是棺材。 “我娘呢,怎么样?”裘安修起身往后院去。 “夫人无碍!”老仆人眼眶泛红:“昨日那藤蔓来时,我看到老爷他们都挣脱不了,就认命了,没有挣扎,没想到逃过了一劫难。” 这藤蔓,越是挣扎,越捆缚得紧,反倒是不挣扎,它只松松地覆盖着。 待行到卧房,只见颜美云还躺着,她本来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藤蔓来时也不知,去时也不知。 眼见着母亲没事,裘安修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时,仆人匆匆而来:“公子,裴大人差人来问,府中是否一切安好?” “我亲自去报丧。”裘安修吩咐婢女们照顾好颜美云,自己转身往外面走去。 到了门口,他接过老仆递过来的孝带,系在额上,飞身上马,朝裴府疾驰而去。 当裴炎见到裘安修时,看到他额间的孝带,面上一凝:“你家里谁出事了?” 裘安修冲裴炎一拱手:“我父亲亡故了。” 裴炎叹了一口气:“昨夜我歇得比较早,今早醒来才发现出事了,你父亲是武将,自然是要反抗的,你父亲......” 即便昨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日消息汇总,裴炎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裘安修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虽然知道不合时宜,我还是求世伯允我暂时接手都监之位。” 城中武将死伤无数,城中兵马可以说是群龙无首,裴炎的正想着往朝廷递折子,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垂眸沉思,没有做声。 “世伯的知遇之恩,安修没齿难忘。”裘安修伏下身,额头抵地:“我与我父亲不同。” 裴炎这才抬目看向他,这少年,年纪轻轻,倒是让人刮目相看,裘克己刚死,他就上门自荐,一句‘我与父亲不同’已然是要站队了,小小少年,前途无量,就冲他的冷静、理智、聪慧,此人,裴炎也不会把他推向敌对的阵营:“好,都监之位你暂代,我尽快拟好札子送往朝廷。” “是。”裘安修再次一礼:“多谢大人!” 兴元府出了此等大事,各种消息往京都汇聚,在此等废后另立的关头,这种诡异的藤蔓似乎是某种不祥的征兆,更何况,李皇后已经有孕,对于废后令立之事,朝中两派争得头破血流,更是在朝堂之上破口大骂,大打出手,毫无君子之风。 第74章 钱袋子 慈幼堂之中,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怀夕看向抱着自己的腿不松手的阿藤,且哭得鼻涕眼泪糊了她一腿,有些无奈:“秋水和春月姐姐都很好的,还有大丫她们陪你玩,山上清苦,没有慈幼堂舒适。” “我不要!”阿藤大叫,就是抱着怀夕的腿不松:“我爹爹说了让我跟着你的,我就要跟着你,我谁都不要,我不怕苦。” 没想到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怀夕无奈地俯身把他抱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啊,不怕苦。” 阿藤手脚利落地攀附上怀夕,肉嘟嘟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襟,只抓得指尖泛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不怕苦。” 第51章 怀夕只得抱着他回了南山观,本来想让他和陈欣蕊一起玩,哪里知道,她刚睡下,卧房的门就被拍得震天得响。 “她是我的怀夕姐姐。”陈欣蕊大叫。 “她是怀夕君,答应我爹爹会照顾我的。”阿藤寸土不让。 “是我的姐姐,她会照顾我的。” “她是怀夕君!” 两个人一边争吵,一边拍门,怀夕一夜未睡,又奔波了大半日,没有那么多精神,但是东樵子忙去了,曹司狱也回府城了,南山观就没人能管得了他们了,眼见着门都要被拆了,怀夕只能披头散发,一脸憔悴地打开了门:“行了,从现在开始,谁不吵,我就照顾谁。” 两个小家伙突然用手捂住嘴巴,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她,都不说话了。 耳边终于清静了,怀夕满意地看向他们:“你们乖乖的,饿了吃点心和果子,或者等东樵子回来,但是,不要吵我,若是再吵到我了,就送你们去慈幼堂。” 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地摇头,他们才不要去慈幼堂,就要跟着她。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怀夕倒床就睡,睡得倒是安稳,只是睡梦中突然闻到了糊味,她直接跳了起来,拉开门就冲了出去,直接院子里搭起来的土灶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连上面搭的棚子都燃了起来,两个小家伙脸上都是黑灰,一看到怀夕,都冲了上去。 “呜呜呜,姐姐。” “呜呜呜,怀夕君,我好怕!” 这时,东樵子看到黑烟从山上跑了下来,一看到这一幕,急得直跺脚:“姑娘,救火,救火啊。” 怀夕的衣裳都被蹭黑了,看着东樵子徒劳地端了水去救火,无奈地笑了笑:“东樵子,都烧成这样了,别救了,干脆扔几个地瓜进去,还能吃烤地瓜。” “火光冲天。”东樵子端着盆无奈地止住了脚步:“姑娘,这可不是烤地瓜,就是地瓜都能烧成炭了,得,待会只能吃粥了。” 不仅是灶台,就是锅碗瓢盆都烧没了。 怀夕打了一个哈欠:“行了,你照顾他们,随便给他们什么吃,我再去睡一会。” “姑娘,山上的尸体我还没有埋完呢,哪里有空照顾孩子。” 怀夕摆了摆手:“正好,你带他们去埋尸。” 东樵子看着关上的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旁边的篓子里拿了两个果子递给他们吃:“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跟着我去山上埋尸吧,留你们在这里,当心把房子都烧了。” 陈欣蕊嘟着嘴:“我们不是故意要点火的,我们是要给怀夕姐姐做饭的。” “行了。”东樵子心力憔悴:“把果子吃了我们上山,你们也可怜,都六亲无靠,去积些阴德也好。” 两人吃了果子就乖乖地跟着东樵子上山埋尸去了。 ...... 天气日渐炎热,夜市反而比白日的市场热闹一些,只是因为前些日子的事情,城中也无甚多少人了,留下来的都是穷苦人。 日落西山,长街旁的摊位都摆了出来,荒凉的郑县有了一些人气。 卤货铺子的生意不好,王全早早就关了铺子,想着在夜市上买些菜回家,才刚买了一点菜,就听到了长街上传来了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竟然有些耳熟。 待王全越过人群,看到杜衡时,赶紧挤了进去。 只见杜衡和一妇人拉扯着,脸颊通红:“这钱袋子是我师父的,我就知道我师父绝对不是遇到了狼群,就是被人谋财害命了。” 那妇人用一块白色的布包着头发,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拼命地去扯那个钱袋子:“你胡说,这是我当家的留下的,当家的,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你不在了,谁都能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杜衡。”王全赶紧去拉他:“松手,松手!” 杜衡却已经红了眼,看到王全,立刻喊道:“快点,别让这妇人跑了,这钱袋子是我师父的,我师父绝对是被她谋财害命了,别以为是妇人就会心软,最毒妇人心啊。” “住手,住手!”这时马远也挤了进来:“杜衡,你松手,哎,你松手,我跟你说。” 马远和王全都去拉杜衡,杜衡毕竟是个少年,哪里比得了他们。 那妇人一下子抢过了钱袋子,把腿脚跑。 杜衡气得跳脚:“你们干什么啊,你们到底是不是帮凶?” 马远立刻拉着杜衡:“那家的男人是在谢家做门房的,前些日子死了,她一个妇人,这么小的个子,怎么谋财害命啊。” “死了?”王全一愣:“谢家做门房?” 马远点了点头,拍了拍杜衡的肩膀:“也是可怜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行了,不是听说你要卖了妙仁堂吗?” “我不卖!”杜衡梗着脖子:“我师父肯定是被人谋财害命的,谁来赶我我都不走。” 马远无奈地摇了摇头:“痴儿!” “你怎么了?”马远看向王全,见他呆在原处,拉了拉他的胳膊:“你又怎么了?” 王全看着马远,欲言又止,最后只摇了摇头:“没事,我,我想去南山观一趟,不对,不能去,不能去。” “你说什么?”马远觉得王全今日太奇怪了。 王全挣开他的手,出了长街,但是,他却感觉浑身发冷,谢家门房死了,但是她媳妇的手上拿着孙叔敖的钱袋子,孙叔敖也死了。 王全站在原处,抬眼往谢家看去,最后一抹残阳落在谢宅的翘角之上,让人遍体生寒。 孙叔敖的死和谢府有关吗? 而现在谢府里只有一个主子,夏云霞! 第75章 日盈珠 山中日子不咸不淡,两个孩子每日争吵不断,东樵子暴跳如雷。 “姑娘,你能不能管管他们?” 此时,怀夕手上拿着一片叶子,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只要自己得了那件橐蜚羽衣,就不怕天雷了,何愁摆平不了疏山寺的秃驴? 孩子们的吵闹声,东樵子的呵斥声,都影响不了怀夕的好心情。 这时城中突然传来了鼓声,声音悠远,就是怀夕也忍不住朝城中看去。 阿藤突然指着小径喊道:“豆子哥哥来了。” 豆子脸色惨白地跑了过来:“姑娘,城中征兵,说是吐蕃打来了,乌将军已经败了,吐蕃大军已经攻破了西和州。” 要说兴元府的地理位置的确是堪忧,北边是景国,西边是吐蕃和西夏,动不动就起战乱。若是吐蕃大军往东,势必要经过兴元府,上次景国不知因何而战败,兴元府躲过一劫,这一次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所以城中立刻开始征兵。 豆子双眼通红:“十三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都要入伍,八狗哥哥都被抓去了。” 竟然已经是强制征兵了,可见前线形势并不乐观。 但是凡间事,总是打来来去,看了这么多年,怀夕已经麻木了:“豆子下山一趟,让秋水和春月把孩子们转移到山上来。” 万一吐蕃大军攻来,城中比山野更危险。 东樵子肯定是不能下山的,若是下山,说不定就被拉去入伍了,他赶紧回屋拿了一个钱袋子出来递给豆子:“你看能不能寻到八狗,把这个钱袋子给他,这是我私藏的钱,让他省着点花啊。” 怀夕在一旁笑道:“怎么,你还偷偷藏钱?” “才几十个铜板。”东樵子嘟囔道。 怀夕看着豆子:“你也替我给八狗带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若是打不过就跑,跑回来我养着。” “好好好。”豆子忙不迭地点头:“我一定把话带到。” 等到豆子下山了,所有人又恢复了往日了模样,除了一脸忧愁的东樵子:“又要打仗了,真是不能消停啊,姑娘,你最近怎么不去埋尸了啊,不怕雷击了?不是要积阴德的吗?” 怀夕扬了扬手中的叶子:“马上就用不着积阴德了,嘻嘻嘻。” 东樵子一脸嫌弃:“姑娘,能不能端庄一点,不要笑得像一只偷了粮食的老鼠。” 怀夕却认真地看着东樵子的脑袋:“东樵子,你这头骨瞧着不错,鬼王应该会喜欢这份贺礼吧?” 东樵子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说了,赶紧去山上埋尸,这天凝山好像有埋不完的尸体一样,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止住了脚步:“姑娘,若是要积阴德,我们要不要去战场啊,战场上的尸体更多。” “东樵子,你是要阴德不要命了吧。” 东樵子想想也是,便没有说话了。 等到晚上,秋水和春月就带着孩子们上了山,山上虽然只有两间屋子,但是胜在宽敞,但和叽叽喳喳的孩子们住在一起,怀夕还是头昏脑胀,大手一挥:“趁着天气好,大军还未攻来,赶紧让匠人上山修房子。” “姑娘不怕雷击了?”之前好不容易建起的庙观,眨眼就被雷劈成了废墟。 “不怕了,不怕了。”怀夕脸上洋溢着笑容。 东樵子却抱着一个空荡荡的匣子出来:“之前的钱被张兰英的那个小孙女偷了,剩下的一直支撑着慈幼堂和我们的开销,恐怕没有多余的银钱用来建庙观了。” 第52章 怀夕的眉毛都不动,想到了什么,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没事,小事,赶紧做饭吧,吃了让他们早些睡觉,吵死了。” 屋子里根本就待不住,吃完饭,怀夕就爬上了树,反正天气好,还不如在树上将就一下。 入夜之后,天上无月,伸手不见五指,怀夕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下了山。 没有钱,好说! 上次她从河神洞府带了一些东西出来,可是那河神经营多年,哪里就只有那点东西,今日正好再走一趟,顺便给那鬼王挑一件贺礼,一定要好好挑一挑。 洞府之前怀夕已经布下了结界,入了洞府,一粒明珠亮起,满是珠宝。 怀夕挑挑拣拣,除了可以用来换取金银的首饰,她在一箱宝器中突然发现了一粒珠子,那珠子表面暗淡无光,呈灰色,比不上夜明珠的清透,乍一眼看去,只觉得是一块破石头打磨的珠子,所以这珠子被随意地扔在箱子里。 可见那河神也是不识货。 日盈珠,这粒珠子之前可是镶嵌在东君头冠上的,东君掌太阳,这日盈珠吸收了不少太阳光,可谓是阳气大盛。 收捡了一小袋珠宝首饰,手上拿着日盈珠,怀夕心情愉悦地出了洞府往郑县而去。 官道之上,突然传来了马蹄声,怀夕避让到一侧,此时月亮探出了半个脑袋,寂静的月光洒下来。 “何人!”突然一柄长枪朝怀夕袭来。 怀夕没有动,朝马上之人看去,眼里泛着冷意。 “怀夕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穿着黑衣黑甲的宋晚霁驰缰而上。 那小兵赶紧收了长枪,冲怀夕一礼。 “宋大人!”怀夕没有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宋晚霁,见他一身盔甲,眉头微挑:“大人这是不做文臣做武将了?” 宋晚霁一脸憔悴,吐蕃突袭,朝中无人可用,因为上次他在勉县打了胜仗,这次,他再次被推了出来,文臣领兵,他也有些无奈,前来支持吐蕃,途径郑县,他忍不住想入城去看一看,毕竟曾是他的治下,而他总是深陷一个梦境,勉县大战,他已经必死无疑,一青衫女子缓缓而来,救他于危难之时。 这些日子,他虽然人在京都,但是每夜都能梦到夏怀夕,以至于,他都分不清这次途径郑县入城是为了看一看曾经治下的百姓,还是为了见到她,却没有想到半道上就遇到了她。 宋晚霁翻身下马:“怀夕姑娘,别来无恙!” 怀夕看着宋晚霁带着百来位兵卫,大概明白了他的来意:“郑县暂时无事,无须支持!” “我知!”或许是因为每夜都能梦到她,即便许久不见,宋晚霁并不觉得陌生,月光之下,他眼眸明亮:“姑娘保重!” 第76章 寿诞 月光之下,宋晚霁带着上百兵卫匆匆离去,只留下怀夕一头雾水。 或许是从自己口中知道了郑县无虞,宋晚霁才未入城。 不过,怀夕并未深思,突然怀中一凉,她拿出那片叶子形状的帖子,此时,帖子幽幽地发着绿光,那绿光照着她脸上的笑显得十分诡异。 鬼王的寿诞,开始了! 怀夕收了帖子,一手拎着布袋子,一手摩挲着那枚日盈珠,脚步轻盈地回了南山观。孩子们都已经睡着了,山中显得清幽无比,她上了树,把布袋子挂在枝桠上,自己寻了根粗壮的枝桠就睡了。 第二日一早,她是在惊叫声中被喊醒的,大丫她们围在树下,欢天喜地。 “好多珠宝啊,咦,怀夕姑娘怎么睡在树上啊。” “哇,这是凤钗,好看好看。” 秋水听到动静,赶紧跑了出来,抬头看去,只见那个布袋子破了一个洞,立即大喊了一声:“不要动,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上次,怀夕也是拿了这么一大包东西回来,这些都价值不菲。 东樵子慌慌张张地抱了一个匣子出来:“装起来,装起来!” 这时,鼓声再次响起,就是怀夕再能睡,也睁开了眼睛,她坐得高,看得远。 远远地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兵士往西城门出去了,他们要赶往兴元府府城,阻挡吐蕃的攻势。 豆子在一旁垂头丧气:“昨日我听别人说,像八狗哥这样的孩子上战场就是送死的,活不下来的。” “死了就死了。”怀夕从树上跳下来:“算了,连十三岁的娃都送去了战场,估计也没有匠人上山做房子了,先将就着住吧,若是吐蕃攻来,我们就往南迁。” “啊?”豆子懵懵懂懂,四周看了看:“天凝山不要了吗?慈幼堂也不要了?” 东樵子和秋水已经把珠宝都装了起来:“真打起仗来,当然逃命要紧。” 因为战乱起,孩子们的情绪也有些低落,到了下午,突然狂风大作,天气又闷又热,等到下半夜,雨才下下来。 幸好怀夕提前让秋水和春月带着孩子们上了山,如今城中虽说只剩下了妇孺,当然作恶的也不少,不少人渐渐开始南迁,整个郑县宛若空城,城中的粮食都被当作军粮运往了府城,现在,吃食用度急缺。 怀夕套了驴车,想着往勉县去一趟,采购些吃食用度回来,现在能出门的只有她,到处都在抓壮丁,东樵子是出不了门的,战乱一起,外面的魑魅魍魉就现形了,秋水和春月也不能出门。 哪里知道,她刚套着驴车要下山,就看见山道上有人往这边来,远远就能看到一截空的袖子摇摇晃晃。 是曹司狱。 曹司狱后面跟着两个差役,驾着一辆板车,板车上鼓鼓囊囊,用油布覆盖。 “姑娘!”曹司狱疾驰到怀夕跟前:“姑娘还是不要轻易下山的好,外面乱得很。” “我是想下山采购一些吃食用度。” 曹司狱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我已经给姑娘送来了,如今各个县城都在支持府城,裘都监怕你们吃的不够,就让我送来。” “形势很严峻吗?” 曹司狱脸上有了笑意:“倒是不曾想宋大人还是打仗的好手,已经同吐蕃的先锋交手了几次,都赢了,宋大人不愧是状元郎啊,厉害。” 怀夕点了点头,和曹司狱往南山观去,孩子们看到他送来的东西,都欢天喜地地忙着卸货,热闹得像是过年一样。 曹司狱也不能久留,现在在打仗,府城里的秩序就交给他们这些差役了,他虽然断了一臂,依旧领着差事。 等到夜晚,孩子们都睡了,怀夕同东樵子说话:“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就待在山上。” 这样的关头,怀夕要下山,东樵子有些不安:“姑娘非要此时下山吗?要不过些日子,今日听曹司狱说,战事还是很有赢面的,等安定下来再下山?” “我有要事要做,耽误不得。”怀夕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鬼王寿诞大贺七日,今天已是最后一日了。 夜越来越深,下了山,怀夕摇身一变,一袭青衫,乌黑的发丝之间几缕红色,竟然变成了屿川的模样,手上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匣子,里面放着日盈珠。 怀夕取出那片叶子形状的帖子,帖子依旧泛着绿色的光,她一松手,那叶子就像一只鸟一样,飞在了空中引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当行到目的地时,鼻尖是浓厚的硝烟味。 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收了那张帖子,凶神恶煞地看着怀夕:“可是兴元府屿川?” “正是!” “贺礼呢?”其中一个恶鬼斜着眼睛看怀夕。 怀夕笑着拿出那个匣子,说道:“这粒珠子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仙界圣物,还请两位鬼将军好好在鬼王跟前替我美言两句。” “哼!”两个恶鬼都不说话。 怀夕这才又掏出两个荷包递了过去,里面装着南珠:“这南珠就献给两位鬼将军,请笑纳。” 那两个恶鬼收了南珠,这才心满意足,微微颔首:“放心,你的贺礼一定会送到鬼王跟前。” “多谢多谢!” 怀夕被两个恶鬼请着入了洞府,她四处看了看,只觉得此间洞府十分寒酸,倒像是匆忙搭起来的草台班子:“咦,今日的宴席为何安排在此处?” “人间大战,这里是前线,鬼王带着大家来饱食一顿。”那恶鬼鄙夷地看了看怀夕:“不过你们精怪似是不食亡魂,但是放心,鬼王为你们准备了清甜的果子。” “那谢谢鬼王了。”怀夕依旧一脸和煦的笑容。 今日是鬼王寿诞的最后一日,洞府之中都是各种恶鬼,少见精怪、恶仙,所以,当怀夕兀一入内,吸引了不少目光。只是精怪虽然美味,但是却很能打,这些恶鬼只能垂涎欲滴,不敢上前,更何况,被请进来的精怪也是今日鬼王的座上宾,没有鬼怪敢轻易上前。 第77章 鬼王 这临时选的洞府,因为仓促,略显寒酸,但是这些都是恶鬼,在乎的只是战场上的亡魂,寒酸与否,另说。 席间,只摆了十来个桌案,除了怀夕,还有一个土地公公胆战心惊地坐着,其余的都是一些凶神恶煞的恶鬼,鬼魂逗留人间,变成了恶鬼,鬼恶之首则是鬼王。看来,这鬼王的确已成气候,连土地公公也不放在眼里。 第53章 “土地!”怀夕一屁股坐在土地公公旁边:“如今看来,就我们两个显得正常一些。” 恶鬼身上蔓延着黑气和恶臭的气息,他们面前放着一个罐子,罐子里是抓来的一个又一个亡魂,现在变成了盘中食。 果真,看到怀夕,土地的神色好了一些,精怪总不会如这些鬼怪粗暴,并且精怪多是草木修炼而成,性子温和,但是,能成为鬼王座上宾的又会是什么好货色,土地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对待怀夕,只冷冷地应了一声:“嗯。” 这下,怀夕更来劲了:“你这是被鬼王囚禁了吗?你们土地难道没有其他的方法上报天庭?” 说起这个,土地就来气,此处有鬼王,他早就上报了天庭,但是他只是一个基层小仙,人微言轻,那条陈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看,现在倒好,他成了笼中鸟,只能任由那鬼王搓磨,思及此,瞪了怀夕一眼:“还不是你们这些精怪和恶鬼勾结,否则我会被囚吗?” 土地是仙界放在凡间的哨子,这处的土地都被囚禁了,自然是乱得很,怀夕无故受了指责,有些受伤:“土地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被囚与我何干?” “怎么就没有干系,当初鬼王抓我,还不是你们这些精怪通风报信,否则,我藏得那么深,他能找到吗?” “冤枉啊,真的是冤枉啊。”怀夕哀嚎着拍腿:“我就是一个杂草精,怎么会陷害土地,您再位卑,也是仙籍,我们哪里敢招惹你啊。” 土地才不信她装腔作样,但是为难这些小小的精怪又算不得什么本事,鬼王可恶,但总会遇到对付他的人,这小小的精怪长得如此俊俏,说不定也是被鬼王掳来的:“算了算了,你也别装了,也不用害怕,我听说啊,只是听说,怀夕君来了人间,几百年了,怀夕君终于现身了,看这些宵小如何作恶?” 怀夕心里咯噔一下,凑到土地跟前:“怀夕君?你也认识怀夕君?你听谁说怀夕君来了人间?” “怀夕君引亡魂入地府,亡魂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府的鬼差都知道了,前些日子本仙遇到了谢鬼差,从他口里得知的。”土地压低声音说:“我听谢鬼差的意思是,阎君正在四处寻找怀夕君呢,想让祂回地府当差呢。” 怀夕嘴角一抹嘲讽的笑:“哦,几百年了,阳本还未入地府了,怀夕君当初被孙猴子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重新凝聚了神识,这就急急忙忙让怀夕君当差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几百年,怀夕君不在地府,没有生死簿,只能地藏王菩萨一个一个看命格,听说眼睛都看瞎了,阎君跑到孙猴子,不,斗战胜佛跟前哭,为此斗战胜佛亲自去找南斗星君,想让天界的阳本入地府,可是,那南斗星君竟然说天界的阳本也失踪了,如今天上人间都没有了生死薄,可不就乱套了嘛,不过至少知道怀夕君现身了,还是有点希望的。” “怎么,天上人间,能寻到怀夕君的下落,却丝毫寻不到阳本的下落?” 土地公公叹了一口气:“子虚元君的命格不在三界之中,着实难找。” “怀夕君也不在。” “是的,怀夕君与子虚元君都出自大荒,本来三界之中无人能寻到她们的踪迹,但是,怀夕君引魂,自己暴露了。”土地一脸欣慰:“要我说,怀夕君还是心善,来了人间,还不忘引魂。” 怀夕眼里满是冷意,自嘲一笑,端起酒杯,待看清里面绿莹莹的东西,又把酒杯放下了。 土地瞟了一眼:“鬼王的东西还是莫要乱吃的好。” 突然,响起了鼓乐声,然后是一个尖利的声音:“鬼王至!” 一阵绿莹莹的烟雾扑鼻而来,只呛得怀夕和土地双眼流泪,半晌,烟雾散去,露出一个高十尺的恶鬼,那鬼恶长得高大无比,穿一件金色的锦袍,但是全身挂满了金银珠宝,头上还戴着一个王冠,裸露在外的皮肤溃烂不已,上面爬满了细小的虫子,走动间,那虫子落了一地。 饶是怀夕在地府当值了多年,遇到过各种奇形怪状的鬼,但是看到这个鬼王还是恶心得浑身发毛,恨不得现在就上前结果了他,一想到那件橐蜚羽衣被他穿在身上,也有些嫌弃了,她不适地抓了抓头发:“鬼王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 “震慑其他的恶鬼啊。”土地被囚在此处,见多了,也习惯了。 鬼王大刀阔斧地坐在王座之上,一双凸出的眼睛环视四周,仔细看去,那眼珠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恶心至极。 怀夕有些焦躁。 这时之前守门的那两个恶鬼捧着一堆贺礼上前,盒子打开,珠光宝气,就显得那粒日盈珠有些不起眼了。 怀夕的拳头已经握了起来,不管鬼王拿不拿日盈珠,自己都要揍死他,一想到自己的手要触碰到他的皮肤,她就嫌弃不已。 “鬼王!”其中一个恶鬼扫了一眼怀夕,碰上了那粒不起眼的日盈珠:“这是兴元府的屿川送来的,就坐在那里,是一个精怪,他说这是粒珠子是仙界的圣物。” “哦?”鬼王的目光顺着恶鬼的手看向怀夕,本来那张腐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待看到怀夕时,竟然笑了笑,一笑,腐肉和虫子如泥土一般簌簌落下:“屿川君原来是位俊俏的少年郎啊,本王邀请屿川君共寝,屿川君可愿?” 第78章 得手 恶鬼已经摒弃了人间的礼义廉耻,自然不愿意迂回。 这才见第一面,就邀人共寝,怀夕忍着心里的不适,起身冲他一揖:“自然愿意,只是,鬼王要先瞧一瞧我送的那粒珠子。” 鬼王心下大悦,动了动身子,恶臭扑鼻,他伸出坑坑洼洼的手去拿日盈珠,刚入手,微微热,并未感觉有什么特殊之处:“真的是仙界圣物?倒是看不出有何特别的,连夜明珠都比不上。” “是吗?”怀夕站直身子,冷冷地看着鬼王。 鬼王心下一慌,严厉地看向怀夕:“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本王?” “为何不行,我只是在看一个死物罢了,难道你不是一个死物?” “大胆!”鬼王暴怒,抬手就要把手中的珠子朝怀夕掷去,却突然一低头,竟然发现自己的手上破了一个大洞,而方才的那粒珠子竟然沿着自己的胳膊蜿蜒上前,所过之处骨肉皆散,他抬起右手就要把那珠子拔下来,可是,根本拔不动,他骇然,看向怀夕,大叫道:“这是什么?你竟然害我。” 怀夕轻笑出声:“它是日盈珠,至阳之物,正好克制你这至阴之物。” 这时,四周的恶鬼见状,纷纷上前帮忙,触碰日盈珠的恶鬼无一不被灼伤,虽然那珠子平平无奇,没想到威力如此巨大。 帮不了鬼王,他们把刀尖对准怀夕,这些恶鬼实在太过恶心了,怀夕只怕污了自己的手,腰间的萤石升空,一本巨大的书在空中缓缓打开,再往下压,看到盈盈的蓝色的光芒,恶鬼们要逃,却被那光定住了一般,最后只能被那本书所吞噬。 土地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生死薄,怀夕君,你是怀夕君?” 这时,日盈珠已经吞噬完了鬼王的四肢,只剩下孤零零的躯干和脑袋,怀夕本来要去取橐蜚羽衣的,见那橐蜚羽衣上爬满了虫子,实在没有勇气伸手。 鬼王突然怒目而视,大喝道:“怀夕君,你是怀夕君?” 怀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鬼王突然大笑:“好好好,怀夕君,终于等到你了,终于等到你了......” 怀夕还欲再问,日盈珠已经快速地吞噬了他的脖颈,然后是躯干,眨眼,地上只剩下那件爬满虫子的橐蜚羽衣。 土地这世凑到了她的跟前:“橐蜚羽衣为什么会在鬼王身上?” 怀夕看着土地:“有没有办法把它洗干净,我要带走?” 土地犹豫半晌,看着她:“你真的是怀夕君?” 怀夕点了点头。 “今日你也算是替我除去一大害了。”土地磨磨蹭蹭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这里是我装的天河的水,绝对能洗干净。” 虽然只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但是内里有乾坤,打开瓶盖倾倒,如瀑布一样的水淋了下来,眨眼把那橐蜚羽衣冲洗得干干净净,露出它本来的颜色,即便如此,怀夕还是有些膈应。 土地见怀夕迟迟不去拿橐蜚羽衣,便问道:“怀夕君需要橐蜚羽衣是为了避天雷吗?您不是在三界之外吗?也会受雷击?” 怀夕出自大荒,不在三界之中,本不该受雷劫之困,可是,自从被孙猴子打散了元神,她重新凝聚神识,就已出现在三界之中了。 “嗯。”怀夕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取了橐蜚羽衣,贴身穿在身上,只有那样,才能避天雷:“此间恶鬼已入了地府,告辞!” 土地赶紧追着她往外跑:“怀夕君,你到底是什么想法,是要重新修炼吗?只要你回大荒一趟,本不必如此辛苦的。” 第54章 怀夕冷笑:“回大荒干什么?接受别人的馈赠,然后被别人摆布?” 土地一下子就怔住了:“可是,可是若是你不回地府,人间会越发的乱啊。” “我管不着。”怀夕一溜烟地出了洞府,心中憋闷,特别是一想到身上的这件橐蜚羽衣被鬼王穿过,她就膈应得不行,但是,她不能再受雷击了,她现在已在三界之中,五行之内,就要按照规矩而来,她引魂,除了受不了恶鬼作乱,就是积累阴德,只有足够多的阴德才能增加修为,到时候,谁能摆布她? 这世间的规矩从来都是针对弱者的,规矩从来困不住强者。 出了洞府,怀夕就恢复了自己的容貌,此时,朝阳初升,满地尸山血海,她心里沉沉的,可是世间妖魔鬼怪从来都是杀来杀去的,莫说妖魔鬼怪,就是人族不也如此吗,战乱何时停过,人间生乱怎么就是因为她了,为什么要她背负,她本来就不用背负的。孙猴子已经打散了她的元神,现在的自己不欠任何人的,她要过自己的人生。 怀夕心中烦闷,突然被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定睛看去,躺在地上的竟然是宋晚霁。 两军交战,宋晚霁作为大将死在这里没人收尸,看来是大雍败了,怀夕忧心忡忡,想着快点回天凝山,突然一只秃鹫俯冲而下,怀夕伸手阻挡,她与宋晚霁也算是熟人,就算他身死了,也该留有全尸,待会让他入土为安,既全了两人的情分,也算是积阴德了。 可是阻挡间,她身子一倒,整个人扑在了宋晚霁的身体上,嘴唇磕在了宋晚霁的首铠之上,破了一块皮,一滴血滴在了宋晚霁的嘴唇上,渐渐沁了进去。 怀夕大惊失色,她慌忙爬了起来,跪在一旁用力地擦血迹,可是,那血迹渐渐隐了进去。 突然,风云变色,漫天乌云呼啸而至,闷雷滚滚。 宋晚霁本来已经死了,却受了她的血,真是天地良心啊,自己没有想过要救他啊。 霎那间,整个天都黑了,只有云层之上一闪一闪的金色,天雷已至,若是天雷此时劈下来,宋晚霁就会灰飞烟灭,可是,他死了,本来能好好入轮回,却因为受了自己的一滴血而要受天雷之劫。 轰隆隆,轰隆隆,整个天地似乎都在颤抖,怀夕本不欲管,可是若是魂飞魄散,这损的可是自己的阴得,突然天边一亮,她一咬牙,直接抱起宋晚霁,把他护在怀中。 第79章 慢慢行 天雷如巨蟒一般,就像一柄剑把整个世界劈成了两半。 大地在震颤,天空在怒吼,这一道天雷硬生生朝怀夕劈下,直劈得她后背灼热,一口血喷薄而出,喷了宋晚霁一脸。 什么破橐蜚羽衣,还说能避天雷,还是这么疼,好疼啊。 有了橐蜚羽衣,虽然不至于让怀夕如之前一般元气大伤,但天雷造成的疼痛是用功法也无法抚平的,就算是疼,也只能生生地受着,毕竟,她现在的身体还是凡人之躯,怀夕不知道为何这道雷劫威力如此的巨大,竟然比自己之前受的四道雷劫还要疼,若不是有橐蜚羽衣,魂飞魄散的就是自己了。 突然,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人虽然还坐着,但是耷拉着脑袋失去了知觉。 此时,宋晚霁睁开了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夏怀夕抱在怀里,而她的嘴角还有血迹,那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他的头顶,他不知道自己坠马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这是保护的姿势,他赶紧扶着她小心起身,手指在摸到她的脊背时一惊,坐直身子往她身后一看,神情大震,只见,夏怀夕的后背一片焦黑,这是天雷火产生的伤痕。 夏怀夕为了保护自己,竟然生生受了天雷火?战场之上,天雷火的威力巨大,轻则断胳膊断腿,重则丧命,只是天雷火制作不易,不到万不得已,敌我双方都不会使用天雷火。 宋晚霁心脏一阵一阵收缩,疼得他连呼吸都不行,此时,乌云散去,阳光照在满地的尸山血海之上。 他起身抱起夏怀夕,看向不远处的城池,若是此时回城,城中该满是叛军,他四处张望,寻了一个避阴的方向,不论怎么样,要先等夏怀夕醒来再说。 把夏怀夕安置在避阴的地方,又在战场上寻了一些药和水囊,他轻轻地给她喂水:“夏怀夕,夏怀夕!” 想到她背后的伤,宋晚霁就忧心不已,但是男女有别,他紧紧地捏着手中的金创药,看着昏迷的夏怀夕:“夏怀夕,我要替你上药。” 怀夕还是没有反应。 宋晚霁一咬牙,绕到她的背面,看着那焦黑的一片,他犹豫了半晌这才伸手,外衫已经化成了齑粉,只剩下这黑乎乎的内衫,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不管是什么料子,先打开,看看里面的伤势如何。 可是,当宋晚霁的手触碰那黑乎乎的料子时,一惊,触手竟然是柔软的,他仔细看去,竟然是一件用羽毛制成的羽衣。 虽然有些羽毛已经被烧成黑黢黢的,但是大部分都是完好的,他松了一口气,既然这件羽衣是完好的,她应该没有受太大的伤。 进了五月,太阳出来了之后就热得人难受,他们虽然坐在避阴的地方,但是因为无风,热得很,更何况天气热起来,周围的气味就越发难闻了。 宋晚霁看着不远处的城池,不论如何,至少要先寻一匹马,他脱掉了身上的盔甲,就连身上的官袍都脱了,只穿了一身短打,背起怀夕就往府城中去。他不知道距离上一战已经多久了,但是当他进入府城中时,竟然听到了锣鼓喧天的声音。 “胜了,胜了,夏将军在利州全歼吐蕃大军,五万大军被坑杀。”老百姓敲锣打鼓,过街走巷。 不一会,鞭炮声响,宛若过节。 宋晚霁带兵与吐蕃大军开战前,已经让老百姓都撤离了,看来,利州大捷,很多人得到消息就回来了。 零星有一两家客栈还开着,宋晚霁身上没有银钱,正犹豫着如何住店,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宋大人!”余良匆匆上前,待看到他怀里的怀夕,又是一惊:“怀夕姑娘!” 余良赶紧带他们回自己的住处,两军开战,余良也跟着大家退出了府城,但是他也没有地方去,便径直去了南山观,听到夏云霞夏将军在利州全歼了吐蕃军,他这才赶回来视察铺子,没想到遇到了宋晚霁和怀夕。 怀夕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大夫,既然她没有受重伤,为何一直不醒,她嘴角有血,肯定是腑脏受了伤,否则为何会吐血,你莫不是位庸医吧。”宋晚霁冷着脸,显得威严无比。 那大夫焦头烂额的,拎着药箱就要往外走:“老夫才疏学浅,若是公子不相信,那还是另请高明吧。” 余良赶紧把人送出去,塞了银子:“辛苦你了,辛苦你了,他也是关心则乱。” 大夫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宋晚霁就要转身折返卧房时,发现门开了,只见门口站着一俏丽的身影,肌肤雪白,一件松垮垮的素袍套在她的身上,阳光照在她的睫毛上,恍若翩飞的蝴蝶,她朝院子看了看,有些熟悉,一眼看到了余良:“你有去南山观吗?” “姑娘放心,我刚从南山观回来,一切无虞。” 怀夕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宋晚霁。 “姑娘可是有哪里不适?”宋晚霁担忧地上前一步,他幼时聪慧,少年老成,见惯了朝堂之上的纷争,几次沉浮,已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是,这一刻,他是心焦的,似乎她一蹙眉,就像在挖他的血肉一般。 怀夕摇了摇头,系好腰间的带子,抬步就往外走:“多谢宋大人的挂碍,我没有不适。” 宋晚霁赶紧追上去:“你去哪里?” “回南山观。” “我送你!”宋晚霁紧紧跟随她的脚步。 “不必了!”怀夕止步看着宋晚霁:“宋大人,军务要紧,大人捡回了一条命,不该在此处浪费光景,与吐蕃一战大败,朝廷是要问责的,宋大人应该想着如何去应对朝廷的问责。” 宋晚霁当然知道,现在他应该即刻赶回京都复命,可是,他放不下她。 怀夕匆匆出了门,余良赶紧替她牵了马过来。 宋晚霁待在原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他的心渐渐冷静下来,是的,他要先回京都,其他的事情再说,先度过了这次困境,再来考虑自己和她的事情,不要急,急则生乱,慢慢来,慢慢行! 第80章 鬼魅 日落西山,漫山遍野都被夕阳染成了金色。 怀夕回到了南山观,众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姑娘,吐蕃大军攻来的时候我们都吓死了,躲在山上往山下看,幸好,郑县荒凉,那些吐蕃军急着南下,并未停留。”秋水在一旁说着,现在还心有余悸。 回到南山观,怀夕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虽然橐蜚羽衣膈应得很,但还是挺有用的,受了一道天雷,只是睡了一觉就完全恢复了,只是这么热的天气,她又不是那阴寒的恶鬼,这橐蜚羽衣穿在身上着实不好受,而且她总是会想起那个恶臭的鬼王,就让秋水把羽衣改成了一把伞。 第55章 一把小巧的羽伞,这种天气也能挡太阳光,怀夕拿在伞柄转了转,乌黑的羽毛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倒是十分好看,只是,这件仙界圣物为何在鬼王身上,而且,鬼王说等了自己很久,谁等了自己很久?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自己现在有了这橐蜚羽伞,那正好去探一探疏山寺了,果然,和尚她都讨厌。 夜深人静,怀夕撑着一把伞缓缓上了疏山,淡淡的月光落在橐蜚羽伞之上。 没有了莲花化生镜的阻拦,她如入无人之境,进入大殿之中,她立在如来的佛像之前,抬头仰望,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 “何人擅闯疏山寺?”武僧们陆陆续续把整个大殿围了起来。 怀夕转身,冲他们一笑:“怎么,大和尚都如此健忘?” “夏怀夕,你这是无所顾忌了吗?”静如住持一身袈裟走上前:“疏山寺的丹书铁券可不仅仅是放着看的,你我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三番五次登门挑衅,莫要怪我......” 怀夕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掐住静如住持的脖子,轻轻浅笑:“怪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静如住持一脸的骇然,不仅是他,就是周围所有的的武僧都大惊失色,这个夏怀夕,动作太快了。 “你,你,你要做甚?”静如住持脸色涨红,他发现自己浑身都动不了,只能保持着如此屈辱的姿势。 “之前那些香是不是你们搞的鬼,还有苍梧峰上的塔,里面到底是什么?”怀夕双眼微眯。 “那些香是我们弄的,但是与我们无关,是魅。”静如眼神微闪:“魅已经幻化成人形,那些香经了魅的手,能魅惑人心。” 怀夕轻笑出声:“魅?鬼变成了魅,你们炼鬼,炼得自己都控制不了了,是吗?” 静如梗着脖子:“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魅现在在哪里?” “吕家,吕香橘。” 怀夕双目微抬,有些吃惊,却没有松手:“那山上的塔呢?” 提起这塔,静如主持并不惧怕,反而挑衅地看向怀夕:“这是镇龙塔,这可是当今圣上亲自下令建造的,怀夕姑娘若是有所不满,大可以毁了这镇龙塔。” 怀夕松开了静如住持:“我又不爱管闲事,既然静如住持如此配合,我也不为难你们了。” 知道了魅是谁,怀夕此行的目的达到了,还以为要大打出手呢,没想到顺利得很。 怀夕出了大殿,突然平地一声惊雷,怀夕脚边的土地炸裂开来,她抬目看去,笑着看向静如住持:“怎么,这是要把我留下?” 静如住持远远地站着:“鬼好不容易成了魅,如今更好控制,谁让你来搅和的,只要有了这魅,我疏山寺自然会扬名四海。” 怀夕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似的:“当初玄奘法师西天取经,原来给佛门弟子取的这样的经啊,扬名四海,你们这些秃驴,真是千年万年都不变啊,沽名钓誉的东西。” 静如住持的脸色晦涩不明,轻捻手中的佛珠:“怀夕姑娘伶牙俐齿,不如去阴曹地府好好地同阎王说。” “是吗?那就看看今日谁入阴曹地府。”怀夕手中的橐蜚羽伞突然升空,她身子翩然朝静如住持袭去。 就在她要碰到静如住持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层亮光,仔细看去,铺天盖地地一层金色的网,难怪静如住持知无不言,原来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轰!鼎炉之中烈火升腾,衬得那些金色的网越发的严密,看来,静如住持是没有想过让她活着离开,既然如此...... 怀夕一抬手,收起了橐蜚羽伞,把它插在腰间,微微抬手,风在她手中形成了一把剑。 静如住持眼神微动,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手中的剑破空而出,直接在那金色的网上破了一个洞,怀夕的衣摆碰到了金色的线,眨眼灰飞烟灭。 这群秃驴还是有些本事的。 眼见着她冲破了天罗地网,几十个武僧手中的棍棒泛着金光,瞬间交错,变成了一堵墙。 怀夕看着他们,风吹起她残破的衣角,头顶雷声滚滚,她已经起了杀心,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算了,就算有橐蜚羽伞,也不是随意破杀戒的理由,她转身就要离开。 “派人去把南山观的人都抓住。” 风带着一个大和尚的声音传进了怀夕的耳里,她止步,看着头顶翻滚的乌云,手中的剑气直直朝着一个人影刺去。 一个大和尚径直倒地,乌云翻滚,怀夕一手撑着橐蜚羽伞,一手持剑,双目冷冷地看着静如住持:“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静如住持后退几步,所有的武僧都挡在他的身前:“只要你不伤害魅,我也不会伤害南山观的人,此乃君子协议。” “君子协议?”怀夕冷笑:“你们有何脸面自称君子。” 风吹起怀夕宽大的袖口,她手起剑落,一眨眼倒了一大片,那些武僧在她面前不堪一击,她朝着静如住持步步紧逼:“是不是只有把你们杀光了,才能永绝后患?” “夏怀夕。”静如住持突然喊道:“你难道不想见你的父亲吗?” 一阵剑光滑过,剑落,风止,怀夕看着静如住持倒地的尸体,冷冷地回答道:“不想!” 第81章 天谴 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鬼化成魅,魅气能惑人,以此牟利。 如今的吕家已经不住在曾经破败的宅子里了。吐蕃军过境,城中多多少少被波及了一些。烧焦的房屋,坍塌的城墙,但是,吕家新买的三进的宅子却安然无恙。 怀夕一手撑着橐蜚羽伞立在吕家门前,明明已经三更半夜了,却还是有声音从宅子里传出来。 “嘿嘿嘿,快点,我要你们赛马,输了的可就要挨鞭子了。”一个略显尖利的女童的声音传来。 过一会,传来了奔跑声,除了奔跑声没有其他的声音。 自始自终只有一个女童的声音:“奶奶,又是你输了哦,不过放心,不疼的,知道规矩吧,我不喜欢听到其他的声音。” 紧接着是皮鞭抽打皮肉的声音,怀夕眉头微皱,轻点脚尖,翩然而至。 风化成剑朝魅袭去,那魅如今占了凡人的身躯,已经肉体凡胎,但是她的眼神、声音、或者吐出来的气都能化成魅气惑人。 受了怀夕这一击,魅连连后退,明明只是十来岁的稚童却面露凶狠,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尖利:“杀了她!” 这院子里全部都是吕家的人,他们虽然穿着锦衣华服,却目光呆滞。 张兰英瘦了很多,华服上有鞭子的抽痕,露出血迹斑斑的皮肉,看到怀夕,她的眼神微动,似是有一瞬间的聚焦,但是片刻之后就恢复了茫然。 待听到魅的命令,吕家人都伸长双臂朝怀夕袭来,他们的动作甚是敏锐。 怀夕身姿轻盈,这些被魅惑的人伤不到她,擒贼先擒王,她只盯着魅,如风一般,身后是无处细风化成的利箭,如雨滴一般。 魅无处可躲,转而钻进了人群,让所有的吕家人都护着她。 吕家上上下下下十来口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犹如铁桶一般将魅团团围住,冲着怀夕龇牙咧嘴。 那些由风化成的箭飘在空中,若是此时强硬地攻击魅,必然要伤及普通人,即便她有橐蜚羽伞,也会像替宋晚霁挡天雷那般,若是自己力竭,这魅估计就逃跑了,到时候就难追了。 此时,暗黑的天空之中,隐隐有乌云翻滚,方才她杀了疏山寺的所有大和尚,天雷却迟迟不至,她心中就有些担忧,不管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迅速地抓住魅。 “张兰英!”一团风朝着张兰英的面门袭去,到了她跟前,化成风钻进了她的眉心。 张兰英本来身处混沌之中,听到整个声音,猛然惊醒,待看到面前的怀夕,她一脸惊喜,赶紧往前几步:“姑娘!” “你这孙女是魅。”怀夕说道。 张兰英猛然转身看向吕香橘,又看向宽阔的宅子,她回想起过往的一切,双眼蓄满泪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几步,痛不欲生地去扯怀夕的衣摆:“姑娘,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没有想到啊。” “你现在去抓住她。”怀夕看向躲在吕家人身后的魅,魅正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抓她。” 张兰英艰难地爬起来,但是因为脊背受伤,身子不稳,怀夕本能地伸手去扶,突然面前一阵寒光,她身子后仰,快速后退,只见张兰英的眼睛变成了竖瞳,拿着一把匕首朝她刺来。 “哈哈哈,你以为他们现在还是人吗?已经是伥鬼啦。”魅得意洋洋:“你以为就你那种雕虫小技就能解我的魅气,想得倒挺美。” 怀夕双臂一抬,立在屋顶,看着院子里的人,因为长期和魅在一起,他们的心智已经完全被魅惑了,就算能够清醒,也是疯疯癫癫的,只要魅活着,就会有更多的人变成这样。 第56章 “伥鬼啊。”怀夕轻轻一叹,既然如此:“那就都死吧。” 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利箭破风而出,朝着所有人袭去,不仅是吕家人,魅也倒地不起,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怀夕:“我们都是肉体凡胎,你竟然敢伤我们,就不怕天谴吗?” 怀夕轻轻落在魅的身侧,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天谴?若真的有天谴,你谋害了那么的人,天道怎么不杀你?” “天道为什么要杀我,我应天道而生,我能出现在这里,就是天道允许的。”魅竟然义正严辞地说道:“更何况,我的手并未沾染一滴血,都是凡人自相残杀罢了,再说,我现在是人,人杀人不就是这世间的规则吗?” 怀夕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就同我一起尝一尝这天谴的滋味吧。” 雷声滚滚,由远及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听怀夕这么说,魅突然有些胆寒,赶紧求饶:“求求你放过我,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作恶了。” 天边发亮,电光闪烁,怀夕紧紧地捏着橐蜚羽伞的伞柄,这次的天雷绝对不会简单,只这满地的尸体,她就知道天道不会饶过自己,她捏着魅的脖子:“晚了!” 闷雷声在头顶响起,怀夕捏着魅,把它放在伞外,即便要失去一条胳膊,也要让这魅受到雷击。 突然一道雷声响起,身上没有任何的反应,怀夕看着雷炸裂的方向,一瞬间寒气从脚底升起,她双目通红,紧接着,又是一道天雷,一道又一道,直劈得山河变色。 怀夕突然一把扔掉手中橐蜚羽伞,想把天雷引到自己身上,天雷却依旧劈在了南山观,她目眦欲裂,一手抓着魅迅速地往天凝山而去。 可是,即便她手中已经没有了橐蜚羽伞,天雷也没有劈她,等到赶到南山观时,天雷止,南山观变成了一块平地,不仅是人,就是一砖一瓦也没有了。 就像这里从来就没有一座南山观一样。 怀夕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突然,她犹如暴怒一般硬生生地把魅从吕香橘的身体里扯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魅忍不住嚎叫起来:“疼,疼,疼!”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怀夕君!”阎君悄然而至。 第82章 剔骨 夜深人静,黑雾弥漫。 漫山遍野之中影影绰绰都是人影,只是这人影似乎和黑夜融为了一体,阎君不仅亲自来了,还带了阴兵前来,看来,势必是要把怀夕请回地府了。 地府几百年的混乱,只有怀夕君重回地府,才能恢复秩序。 魅被这样的阵势吓得哆哆嗦嗦,她看着怀夕,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招惹了一个大人物,连阎君都亲自来了。 怀夕看着长得乱七八糟的魅,这魅是由小鬼炼化而成,以前也受尽了那些大和尚的折磨,也就四五岁的模样,梳着两个朝天辫,穿着一件脏污的肚兜,在她的手中瑟瑟发抖。 “怀夕君!”阎君又上前一步,地府几百年没有生死簿,他上天入地地奔波,本来圆润的身子都瘦了:“怀夕君,跟我回去吧。” 怀夕背对着阎君,抬眼看到的是空无一物的空地:“他们人呢?” 阎君叹了一口气:“人已经入了地府了,或许,此时已经入了轮回了。” “为什么?”怀夕回首看着阎君:“这不该是他们的命数。” “是的。”阎君一身暗色的蟒袍:“怀夕君已经重新聚神,却迟迟不回地府,或许是这人间太让你流连忘返了,祂老人家也是没有办法。” 怀夕轻笑出声:“祂没有办法?祂高坐大荒,这三界之中又怎会有祂没有办法的事情,若不是祂有意放任,这几百年间,子虚元君能逍遥在外?子虚元君是祂的爱徒,祂又怎么忍心让她终日在不见天日的地府当差?当初你们放任孙猴子把我打得元神俱灭,如今到底有何脸面让我回地府?啊?到底有何脸面?” 阎君沉默不语,他奔走几百年都没能把子虚元君请入地府,南斗星君的托词他又怎会相信呢,除非是大荒之主的默许。 半晌似有风声传来,阎君这才出了声:“您受了祂老人家的点化,生来就有神骨,且不在三界之中,就算,就算有失偏颇,您也不该怀恨在心,凡间有一句话,没有无不是之父母。祂老人家与您,如父如母......” 狂风席卷,怀夕扔掉手中的魅,声音似被风吹散:“如父如母吗?” 阎君大骇:“您要干什么?” 怀夕的手直接绕到后背,按住自己的脊骨往上三寸,手指化刀,用力地抽出了那一截拇指大小的骨头,顿时,天昏地暗,苍生泣血,草木同悲,她的声音里满是悲凉:“昔日,三坛海会大神曾剔骨还父、削肉还母,今日我也效仿,这神骨,就还予祂。” 拇指大小的神骨被怀夕掷在地上,那节神骨泛着神光,似要将这片天地照亮,却被怀夕弃之如敝屣。 阎君哆哆嗦嗦地拾起那节神骨,满脸悲戚:“何至于此啊!” 怀夕一脸惨白,身子摇摇欲坠,竟然还扯出一抹笑:“如今的我已是残破之躯,与阎君已无用了,阎君还需要我回地府吗?” 阎君捧着那一节神骨,满脸失望:“怀夕君,这天上人间乱象已生,你自剔神骨,是否想过以后。凡人之躯,如白驹过隙,区区百年就入轮回,即便是妖魔鬼怪,修道之路漫长艰辛,哪一条路都不是那么好走的。怀夕君,保重!” 一阵风吹过,阎君带着所有的阴兵离开了,山中只有风声,那风犹如在呜咽。 怀夕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扑通倒在地上,这时,倾盆大雨落下,漫天雨幕,一根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来,慢慢地搭起一个棚子,替她阻挡着风雨。 魅在一旁惊得睁大了眼睛:“你是什么东西?” 阿藤软声软气地说:“你才是什么东西呢,丑八怪!” 魅要被气死了:“你才是丑八怪,绿油油的丑八怪。” “你丑,你丑!” “你丑,你全家都丑!” ...... 怀夕感觉自己睡着了,又觉得自己没有睡一样,耳边叽叽喳喳就像有蚊虫一般。 睁开眼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待看见山间的平地,心如刀绞。 “行了,行了,怀夕君,你醒了。”阿藤赶紧幻化成人形,去扶怀夕:“幸好夜间我睡在山林之中,才躲过一劫。” 怀夕这才感觉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身下是一滩泥水,她捏了一个诀,想清掉满身的污垢,半晌没有反应,她才自嘲一笑,随着神骨剥离自己的,还有一身的修为,如今,她只是天地间一普通的凡人罢了。 阿藤感觉到了她的失落:“怀夕君,没关系的,就算是凡人也能修炼的,而且,我也能为你所用。” 一旁的魅小心翼翼地上前:“那,我是不是能走了?” 怀夕抬目看着她:“嗯,是可以走了,继续去作恶,生前死后自然会被天道清算的,反正我现在也管不了你了。” 昨天看到了阎君,魅还是有些害怕,更何况昨天的天雷实在太恐怖了,她有些不敢再作恶了:“其实作恶也无趣,那些金银珠宝看多了也没意思,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不好吃,更何况,他们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喜欢我带来的钱财罢了,要不,我也同这藤蔓般为你所用?” 怀夕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往山边的小溪旁走去,想着先把衣上的泥垢清洗干净再说。 外袍洗干净之后,湿漉漉的,所幸天气炎热,晒一晒很快就干了。 这时山道上响起了马蹄声,怀夕起身看去,只见两个兵卫行到跟前,四处瞧了瞧,一脸茫然,待看到怀夕时,面上一喜:“可是夏怀夕,夏姑娘?” 怀夕缓缓朝他们行来,仰头看着他们:“正是,你们是?” 两个兵卫立刻下马,抱拳冲夏怀夕一礼:“夏将军令我们前来接姑娘回京!” 怀夕眉毛微微一抬:“夏将军,夏云霞?” “是!” 怀夕笑了笑:“怎么,她打了胜仗,被封了将军?” “是,夏将军被封为护国将军,陛下也赐了宅子。”其中一个兵卫拿出一个符牌:“这是姑娘的符牌。” 怀夕接过符牌看了看:“怎么,连奴籍都脱了?” “是,姑娘现在是自由身。” “既然是自由身,我为什么要去京都,你们告诉夏将军,我自有自己的去处。”怀夕收了符牌,转身就往山下去,两个兵卫一头雾水,赶紧追上她:“姑娘,京都的宅子很大,京都繁华......” 怀夕无动于衷,行走间,她手腕上缠着的绿藤手镯青翠欲滴,魅紧紧地跟在她的身边:“怀夕君,等等我,等等我!” 第83章 入京 郑县之中,百废待兴。 吐蕃军过境,老百姓早就知道了消息,早早就跑了,如今夏云霞击杀了五万吐蕃军,大胜,大家自然都回来了。 第57章 吐蕃失去了这五万吐蕃军,可谓是元气大伤,一时半会也不会再起战事。 衙门大开,差役们进进出出,忙得像条狗一样,就是县丞伍永魁也忙得脚不沾地。 昨日吕宅合家招人灭门,还是今日一早上门收夜香的人发现的,报到衙门,现在整个吕宅都封了,尸体一具一具都抬去了殓房。 伍永魁看着差役递上来的一把羽伞,这是留在现场的证物,这羽伞两尺来长,伞面是用黑色的鸟羽制成,阳光之下流光溢彩,他放下羽伞,叹了一口气:“行了,把公告贴出去吧,对了,京都送来的公告一并贴出去。” 差役点了点头,如今城中的卷宗不知道积压了多久,案子千头万绪,理都理不清楚,吕家的灭门案虽然惨烈,但也是无头公案,更何况也没有苦主,先贴出告示,看有没有目击证人,看案子能否继续推进。 再说京都送到的公文,是秋后要处置一批逃兵。 差役上前一步,有些犹豫:“我看那逃兵的名单里有八狗,这件事要不要去南山观传个消息?” 提起南山观,伍永魁就想起了夏怀夕,想到夏怀夕自然就想起了夏云霞,立刻来了精神:“去去去,我亲自去传。” 哪里知道刚出了衙门,就看见了夏怀夕,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牵着马的兵卫,一看那身上的军袍,就知道来自京都,他的姿态就压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迎了上去:“夏姑娘!” 听到声音,怀夕止步,见是伍永魁,便笑了笑:“县丞大人!” “慈幼堂被毁了一半,不过姑娘放心,我会尽快派人修缮的。”县丞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不必了,孩子们都遭了难,这慈幼堂不办了,我回来看看,马上就要走了。” “姑娘是去京都吗?对对对,夏将军被封为护国将军了。”伍永魁搓了搓手。 怀夕摇了摇头:“不是,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 身后的两个兵卫神情一凛,却没有做声。 伍永魁一怔,不知道怀夕是什么意思,谁会不想去京都呢,虽然没有想明白,还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公文的拓本:“有件事,还是要同姑娘亲自说一说。” 怀夕看着公文上密密麻麻的名单,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什么事?” “此番对战吐蕃,朝廷清算了一批逃兵,秋后问斩。”伍永魁看了一眼怀夕:“我看八狗也在这名单上,想着跟姑娘说一声。” 怀夕本来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了一丝波动,从伍永魁手上接过公文,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八狗,年十三,乞儿。兴元府郑县人。 半晌,怀夕把公文还给了伍永魁:“好,我知道了,多谢。” 得了这声谢,伍永魁不知道有多高兴,要邀请怀夕去衙门里吃饭。 现在城中的酒楼食铺都没有开,怀夕直接拒绝了。 街道上零星有不少人,到处搜罗吃食,怀夕沿着街道走去,寻到一条小巷,停在门边,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不一会,隔壁探出一个脑袋:“不用敲了,没人,王全入伍了,这家的老太太之前跟着大家一起往利州撤退,路上受不住人就没有了。” 听那人说完,怀夕愣了一会,道了谢,转身出了小巷往慈幼堂去。 慈幼堂的大门都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若是当初不把他们转移到山上,让他们跟着撤退去利州,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身后的两个兵士亦步亦趋,怀夕四处逛了逛,直到夕阳西下,她才止步,看着那两个兵卫:“走吧,去京都!” ...... 京都,护国将军府。 伴着夕阳,宾客们踏进了门坎,夏云霞率军击杀了五万吐蕃军,众人来贺。 要知道,当吐蕃攻破兴元府的消息传到京都时,京都的达官贵人匆匆忙忙地携家带口往南迁,就是怕吐蕃军长驱直入攻入京都,好在夏云霞横空出世,不仅阻挡了吐蕃军南下,而且击杀了五万吐蕃军,让整个吐蕃损兵折将,没有五年无法恢复元气。 护国将军府的宴席已经持续的好几日,夏云霞一反往日的低调,以女子之身结交朝中重臣,并不避讳。 书房之中,宰相陆九渊披着夜色而来,解掉披风,露出一张憔悴的脸,以及他满头的银丝:“夏将军,别来无恙。” 夏云霞见到陆九渊,神情一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陆大人,原来我们都这么老了啊。” 陆九渊笑了笑:“十年了,以前也不年轻啊。” 夏云霞笑了笑,开门见山:“不知道陆大人来见我,所为何事?” “屠门氏和李皇后之争,焦头烂额,始终无法分出胜负来。陛下正值壮年,该广纳后宫,待有新人来了,应该就不会受那屠门氏蛊惑了。”陆九渊倒是不隐瞒。 夏云霞身姿修长,虽然满头白发,但是精神矍铄:“后宫之争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不论屠门氏为后,还是李氏为后,我夏云霞的军功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自然!”陆九渊看着她:“可是,你就不想给夏贺良翻案吗?” 夏云霞玩味地看着陆九渊:“哦,陆大人以为该如何翻案?” “我知道你有一侄女,若是此番入宫,有我等保驾护航,何愁不能击垮屠门氏?”陆九渊循循善诱:“到时候你侄女入主椒房宫,要替夏贺良翻案还不是易如反掌?” 夏云霞一脸戏谑的笑意:“陆大人,多少年了,你们还是没有丝毫长进啊,欺我女子之身,没有尔等的心机谋划,入主椒房宫,若是真的有大人说的这么容易,陆家也是世家大族,家中适龄女子少说也有一二十来位吧。陆大人又何必肥水流了外人田呢?” 陆九渊面色一沉:“夏将军,你能以女子之身受封护国大将军,得益于我西府的全力扶持。” “那又怎么样?难道为了这护国大军的封号,我就该把自家侄女送给你们,成为你们和屠门氏相斗的祭品?”夏云霞冷哼一声:“什么东府、西府,我夏云霞既然进了朝堂,就自成一府,不论是文斗还是武斗,我都奉陪到底。” 第84章 全知晓 六月初六,天贶节。 临安府不愧是天子脚下,繁华热闹,街上人流摩肩接踵,但是人走人道,车走车道,并不混乱。 穿过长街,行至护国将军府门前,门口的阍人赶紧迎了上去:“大小姐!” 怀夕下马,把缰绳递给阍人,就要抬步入府,身后就传来一声轻呼。 “怀夕。” 怀夕转身,只见一辆雕花马车停在门前,从窗牖帘子里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帘子被掀开,露出谢予羡那张俊美的脸庞,明眸皓齿,一张脸如刀削斧刻一般,一身白衣,如谪仙下凡一般:“怀夕。” 如若不是怀夕知道两人之间的龌蹉,此刻见他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都要以为他们有着怎样的海誓山盟呢,她没有做声,只是带着浅笑看着他。 “怀夕!”谢予羡双眼明亮:“知道你要回京,我早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一路追着你来的。” 怀夕眉头微挑:“谢公子寻我可有事?” “怀夕。”谢予羡一双桃花眼里全部都是柔情蜜意:“家里人都很想念你们,既然你也回了京都,要不近日和大娘一起回府里吃饭,爹爹和娘亲都盼着你们回去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谢府也没有想到,夏云霞竟然一跃成了护国大将军。 自从夏云霞被封为将军,谢府不知道递了多少帖子都石沉大海了,谢予羡登门求见也被拒绝了,只能另辟蹊径,想着来磨一磨夏怀夕,毕竟,以前的夏怀夕最是心软,只要自己求一求,总会答应的。 “好啊。”怀夕应了一句。 谢予羡一怔,没有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利落,谢家总总,虽是迫不得已,但是终究有愧于她们,这种时候她们拿乔也是应该的,没想到她直接答应了。 “怎么了?”怀夕转身往府里走。 谢予羡追上前,一脸欣喜:“那说好了啊,明日我来接你们。” “嗯。” 怀夕头也不回地进了将军府,一亲卫赶紧迎了出来:“将军在书房等小姐。” 怀夕微微颔首,去了书房。 外面的动静,夏云霞已经知道了,看到夏怀夕,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如今,我们同谢府的关系十分复杂,少来往些比较好。” 怀夕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就喝:“掩耳盗铃罢了,京都人什么不知道,不必藏着掖着。” 夏云霞看着怀夕的作派,眉头皱得越发狠了:“外面的东西拿起来就敢吃,若是下了毒,你当下就毙命了。” 怀夕喝了茶,吃了一口点心,淡淡地抬头看着夏云霞:“你为什么不回景国?” 夏云霞腾地站起身,面色大变:“你还知道什么?” “都知道!”怀夕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行了,我对你的事情没有兴趣,不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没有兴趣,这次来京都,就是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第58章 夏云霞只紧紧地盯着怀夕:“你还知道什么?” 怀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全部都知道。” 夏云霞身子一晃,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目光锐利地看着怀夕:“那你以为呢,我为什么不回景国?” “回去做什么?”怀夕轻轻一笑:“你的爱人已经娶妻生子,你的功劳已经被你兄长受了,家中无父无母,和那些人的情谊还比不上谢府之人。” “你呢?”夏云霞的声音几乎从齿缝中出来:“你愿意去景国吗?你的父亲......” “去景国干什么?看他夫妻和睦,承欢膝下?”怀夕浅笑:“我今日同你开诚布公,并不是要阻扰你行事,不管你如何行事,我都不会干涉,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就消失在你的眼前。” “你要去哪里?”夏云霞双眸一沉:“如今我们有了宅院,有了银钱,你也是自由身了,你要去哪里?” 怀夕却突然一笑,有些玩味地看着夏云霞:“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景国,莫不是为了我吧?” “怎么可能?”夏云霞的神情有些窘迫:“你父亲都不曾过问过你,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放弃荣华富贵?” “那你为什么要请战?” “我在大雍筹谋多年,最后却为他人做嫁衣,把这大好的功劳拱手相让,我岂会甘心,然后自己的灰溜溜地离开。”夏云霞冷冷地看着怀夕:“我不像你,任由别人欺辱,谁若是欺我辱我,我必然十倍奉还。” “你都年近五十了,倒是还有少年志气啊。”怀夕不禁笑出了声:“行了,行了,你要和屠门氏争就争,只是莫要殃及池鱼,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是吧,我知道的。但是,你帮我救个人,救了我即刻就走。” “救谁?”夏云霞眉头紧皱:“留在京都享荣华富贵不好吗?你要走到哪里去?” “不好。”怀夕只想寻一清净之地好生修炼,人族寿命不过百年,却整日浪费在你争我夺,打打杀杀之上:“八狗,在这次秋后问斩的名单之上。” “问斩的名单?那不好办啊。” “你现在是护国大将军,想想办法吧,死遁也可以嘛。” 夏云霞点了点头:“行,我想想办法。既然来了京都,就好好逛逛吧,你小时候在京都出生,对了,有空去祭拜你母亲。” “嗯,知道了。”怀夕喝完杯里的茶,吃完最后一块点心:“明日你去不去谢府?” 夏云霞沉思了一会:“去吧,其实这些年,谢家也不算亏待我们,多多少少有些情谊,但是,谢予羡却是辜负了你,你怎么想的?还对他余情未了?” “您就别说笑了。”怀夕都被夏云霞逗笑了:“明日就是去看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说是吧。” “果然死了一次之后,性子都通透了一些,既然你已经知道你父亲的事情,当时为何还要逼迫谢予羡?” “死过之后才知道的。”怀夕面上带着浅浅的笑:“鬼门关里走一遭,世间事都不值一提。” 第85章 许家人 翌日清晨,京都大雾。 怀夕骑马出城,拎着香火蜡烛,一身素袍英姿飒爽。 待行到郊外的墓地,寻到许如镜的墓,远远下了马,却发现坟头有一个人影,有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昨日是天贶节,就该来看姑姑的。”一年轻男子一边清理着坟墓旁边的杂草,一边摆上祭品:“告诉姑姑一个好消息,夏云霞夏将军打了胜仗,怀夕也脱了奴籍,只是山高路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之时。爹爹身子不好,这些日子总是念叨着要去见您,您有空给爹爹托梦,让他好生振作。” 怀夕拎着装着香火蜡烛的篮子走上前,这时,阳光穿透浓雾,雾气渐渐散去。 许孚远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脸警惕地转身,待看到怀夕时,他眼里渐渐升腾起一丝疑惑:“你是谁?” 怀夕行到墓前,摆上香火蜡烛:“夏怀夕。” 许孚远二十来岁的年纪,清瘦干净,身上一件洗得泛白的薄衫,听到夏怀夕三个字,两眼冒光:“怀夕,你是怀夕?” 坟墓前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是祭品显得十分寒酸,也就一碗猪头肉外加一包点心。 怀夕没有带祭品,只带了香火蜡烛,上香、祭拜,一气呵成。 许孚远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待看到祭品时,有些羞红了脸:“怀夕,待我高中,一定会准备上好的祭品再来祭拜姑姑的。” 怀夕朝着那小土堆看了看:“不用!” “嗯?”许孚远一脸不解:“什么?” “反正也吃不着。”怀夕转身看向许孚远:“家里这些年还好吗?” 虽然近十年未见,但是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夏怀夕,或许是两人血脉相连,许孚远丝毫不觉得陌生:“日子还过得去,你放心。” “那走啊。”怀夕往马旁边走去。 “啊,什么?”许孚远赶紧追上她。 “去家里看看啊。” 许孚远脚步一滞,有些犹豫:“你来京都了吗?是住在将军府吗?要不过些日子,过些日子我再请你来家中?”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怀夕一张脸洁白如玉,看着眼前的男子脸色涨得通红,脸上有浅浅的笑意:“走吧。” 许孚远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怀夕往城里去。 良渚巷靠近东城门,这里远离皇城,但是却异常逼仄,远远的就能闻到刺鼻难闻的气味。 京都居大不易,即便是方寸之地也租金昂贵。 许孚远看着怀夕脚上做工精良的鞋子踩在脏污的地面上,有些难过:“怀夕,你上马吧。” 怀夕牵着马看着良渚巷两侧低矮的房屋:“我家里出事,你们也被牵连了吗?” “也谈不上牵连,爹爹能在衙门里得了胥吏的差事,本来就是走了你父亲的门路,人走茶凉是应该的。”许孚远看了看怀夕:“其实与你们无关的,主要是我爹爹染了重疾,我又读书,开销比较大。” 怀夕点了点头,地上满是污垢,她脚步沉稳。 两人没有说话,行到一间矮门前,许孚远刚打开门,里面就传来一妇人的声音:“可是孚远回来了。” “娘,是我。”许孚远把怀夕请到院子里:“娘,怀夕来了。” 屋子里有片刻的寂静,紧接着传来了木棍拄地的声音,紧接着看到一妇人拄着棍子走了出来,她双眼眯着,似是受不了强烈的太阳光:“怀夕,真的是怀夕?” 怀夕看着妇人眯起的双眼,上前搀扶:“是的,我是怀夕。” 这时屋里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真的是怀夕?” 许孚远赶紧跑进屋里,一边给许还山喂水,一边声音哽咽地说:“是的,是怀夕,爹,怀夕来看你了。” 许还山要穿衣裳起身,犹豫了一会又说:“怀夕,不要进来,免得舅父的病气过给你了。” 怀夕扶着苏元青,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往屋里走:“我身子好,不怕病气。” 屋里很暗,怀夕看着暗淡无光的房屋里一间矮床,闷热潮湿,但是胜在干净,待适应了屋里的昏暗,她看到坐在床榻边的男子,许孚远正在给他披外衫。 “怀夕!”许还山身量极高,但是极瘦,站起来就像竹竿一样:“走,出去说话,屋子里都是病气。”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怀夕,缠绵病榻的许还山精神好了一些,双眼明亮。 许孚远赶紧把桌椅从屋子里端了出来,拿了一块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这才请怀夕坐。 苏元青拄着棍子就要去倒茶,还是怀夕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舅母坐着吧,让许孚远去忙。” 许还山不禁轻笑出声:“你这孩子强得很,就因为小时候孚远三块点心没有全部给你,你就再也不叫他哥哥了,连名带姓。” 这时许孚远程了茶水过来:“三块点心,我们兄妹三人,一人一块多好,她小时候性子霸道,非要全部得了去,不给就和我们闹翻了,连哥哥姐姐都不喊了。” 提起往事,众人的脸上有了笑意,笑中带泪。 怀夕也跟着笑,很多记忆是夏怀夕,她似乎也能感同身受:“我当时是生气,生气许疏桐有哥哥,吵着让我娘也给我生一个哥哥。” 时隔十几年,许孚远才明白当初那个霸道的小姑娘在想什么,不禁有些泛泪,从屋里拿出一包点心:“你胡说,疏桐有哥哥,但是你哥哥姐姐都有,行了,以后点心给你一个人吃。” “好啊,那说好了啊,以后点心都我一个人吃。”怀夕逗趣地把点心移到自己跟前,四处望瞭望:“许疏桐呢?” 苏元青拉着怀夕的手:“你姐姐在袁府当厨娘,等到那边下工了才能回。” 怀夕点了点头:“舅母,你的眼睛是看不见了吗?” 苏元青还没有说话,许还山就开口了:“我丢了差事了,也染了病,你哥哥还要读书,家里开销大,你舅母就没日没夜地做绣活,舍不得用灯油,眼睛就耗成这样。” 第59章 苏元青叹了一口气:“你哥哥总说不读了,要去做事,我逼着他读,只有高中之后,出人头地,才能接你回来,没想到,没想到还是你姑姑有本事,不愧是夏家人。” 第86章 荒唐 清晨的浓雾散去了,太阳出来之后暑气就上来了。 怀夕今日还要去谢府赴宴,看看谢家人到底要耍什么花样,同舅父一家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就起身:“今日还有些闲事,明日我再来看你们,让许疏桐在家里等我。” 许家三人都站了起来,依依不舍。 许还山有些急切地说:“若不是急事,吃了午饭再去,小时候你最喜欢吃你舅母做的酥油饼,中午吃酥油饼可好?” 许孚远在一旁说道:“现在家里酥油饼做的最好的可是我,就连娘亲和疏桐都比不上,你要不要留下尝一尝。” 苏元青在一旁紧紧地拉着怀夕,没有说话,家中贫寒,外甥女登门拜访,也置办不出什么体面的宴席,孩子大了,不是小时候用酥油饼就能哄着的年纪,莫名就有些心酸,也是他们这些母族人没有本事,不能庇护孩子。 “行啊,那就尝一尝。”怀夕看着他们殷切的目光,实在是挪不开步子,重新坐了下来:“许孚远好好做啊。” “好嘞,大小姐。”许孚远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钻进了厨房,许家人是南方人的模样,骨架小,皮肤白皙,说话温声细语。 看到怀夕愿意留下来,许还山和苏元青都有些欣慰,许孚远丝毫不拖泥带水,不一会就端着蔓延着葱香味的葱油饼,外加一大壶凉茶,还有一碟小鸡酥。 “来,尝尝,好不好吃?”许孚远带着浅浅的笑,把盘子往怀夕跟前推了推。 葱油饼已经切成小块,用筷子夹起来刚好,怀夕尝了一块,点了点头:“好吃,的确比小时候更好吃。” 许孚远脸上浮起了笑意:“好吃就好,里面还有,我再去端。” 大家围在一起有说有笑,虽然还未到中午,就当是吃了午饭的。 突然,外面的门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敲响了,大家的笑声一滞,许孚远起身去开门。 门刚一拉开,一圆滚滚的妇人就冲了进来:“快点啊,你们赶快去救疏桐吧,那群畜生。” 许还山赶紧上前:“出了什么事?” 那妇人焦急地跺脚:“哎呀,你们赶紧去看看吧,去晚了会出人命的。” 许孚远先安抚许还山和一脸惨白的苏元青:“你们就在家里,我去看看。” 怀夕走了过来:“我随你一起去。” “怀夕,你先回去吧。”许孚远虽然还没有见到许疏桐,但是关乎人命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等晚些给你传话。” “舅父、舅母,你们莫要担心,我和许孚远去看看,不论发生什么,都会平安地带着许疏桐回来。”怀夕目光澄净,转身出了门。 许孚远一愣,赶紧追了上去:“怀夕,你别去。” 怀夕已经翻身上马,冲许孚远一伸手:“上来!” 许孚远犹豫了片刻,把手递给了她,两人共乘一骑往袁府去。 此时,袁府门口已经围满了人,远远的竟然有欢呼声,待怀夕和许孚远匆匆下马,穿过层层迭迭的人群,看清眼前的情况时,气得七窍生烟。 只见许疏桐赤身裸体地被扔在地上,周围竟然还围起了栅栏,里面还扔了几只凶神恶煞的狗。 围观的百姓还跟着起哄。 “不是说这狗喂了烈药吗?药性还未发作吗?” “人狗媾合,也是一大奇闻。袁公子,莫不是你让人喂的这药不行吧。” “等等吧,要看好戏,当然要等等。”袁府的门口放着一张太师椅,袁鹪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身边放着茶几,上面摆了茶水点心,的确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袁鹪三十来岁的模样,一脸酒色财气,瘦弱矮小,此时看着门口的一人三狗,眼中满是狠戾。 所有人都跃跃欲试,这个袁鹪是出了名的荒唐人,曾经因为好奇磨镜之女如何行房,就在御街上公然安排了一对磨镜行房,幸好此事被衙门派人制止了,否则京都又增添一则笑话。 或许是知道御街、长街有差役巡查,袁鹪这次学乖了,也不往别处去,就在自家门口行事,衙门里总管不着了吧。 这时,或许是那几条狗药性发了,发出嘶鸣,朝着倒地的许疏桐步步逼近,袁鹪身子稍稍前倾,双眼兴奋得发红。 围观的百姓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突然,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翩然而至,落在许疏桐的身上。 本来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许疏桐动了动,接着一个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疏桐!”许孚远气得牙痒痒,他穿一身亵衣去推那些栏杆,救出许疏桐,可是那栏杆太过坚固,他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急得用力地拍打着栏杆:“光天化日之下,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袁鹪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脸上洋溢着笑意:“天理?王法?我就是啊,哈哈哈哈,你这小公子长得不错,若是从了我的话,以后保你荣华富贵。” 许孚远气得用身子去撞栏杆,目眦欲裂:“畜生,你真是一个畜生。” “阿兄!”怀夕突然走上前,把他拉到了一边,她手腕上戴着一圈绿藤,那绿藤在栏杆上轻轻一划,栏杆就裂开了。 许孚远赶紧上前抱起许疏桐:“疏桐,疏桐!” 许疏桐抬起一张肿胀的脸,满是血迹,触目惊心。 怀夕站在栅栏中间,三只狗对着她低沉地嚎叫着:“阿兄,你带着疏桐先回去。” 许孚远眼见着袁府的侍卫已经围住了怀夕,有些着急:“怀夕,走,一起走!” 这时,冲上来两个手持大刀的侍卫拦住了许孚远,看来,袁鹪是不会让他们离开的。 怀夕冲许孚远浅浅一笑:“阿兄,既然走不了,那就好好看一场戏吧。” 话音落,她手腕突然一抬,手中的藤蔓迅速地飞出,绑住袁鹪就扔到了栅栏之中。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袁府的侍卫立即要往栅栏里冲,但是一人高的栅栏此时却拦住了他们,接口处竟然都被藤蔓缠得牢牢的。 紧接着栅栏里传来哀嚎声,只见一条发情的狗撕扯着袁鹪的衣裳,大腿处已经被狗咬得鲜血淋漓。 第87章 自作孽 太阳高升,围观的百姓都惊呆了。 袁府的侍卫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就算栅栏打不开,也能直接劈开,可是那些侍卫下人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袁鹪被咬。 三只猎狗如发狂一般,眼见着袁鹪已经被咬得奄奄一息了。 衙门的人才姗姗来迟,只是,在看到被咬的人是袁鹪时,大惊失色。 “袁公子,袁公子!”大家一拥而上,很快将栅栏拆开了,袁府的侍卫这时也像反应过来似的,赶紧上前帮忙。 袁鹪这下肯定废了,不仅浑身是伤,就连私处也被狗咬掉吞入了腹中。 怀夕抬步就要离开,却被袁府的下人拦住了,指着她说:“就是她把公子丢到栅栏里的。” 其中一个差役首领赶紧拔刀拦住了怀夕的去路:“这位小姐,还请你去衙门里走一趟。” “为什么?”怀夕垂目看了一眼袁鹪:“这栅栏是袁公子准备的,狗也是他让人喂的药,他要看人狗媾合,这下,不仅看到了,而且亲自体验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差役被怀夕问得哑口无言,今日袁鹪已经派人给衙门里打了招呼,只说在家门口行事,衙门里众人本来都得了好处,更何况袁家背后有靠山,他们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着这边事情结束了,再做个样子,没想到袁鹪今日阴沟里翻船。 那差役想了半天没有想到托词,良久才说了一句:“你可知袁公子的姑父是谁?” 怀夕冷冷一笑:“那你知道我的姑姑是谁吗?” 差役一愣,仔细看了看怀夕,京都的纨裤子弟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这个女子,没有见过啊,肯定是诓人的,但是也怕碰到了大钉子,还是皱眉问了一句:“是谁?” “我的姑姑是护国大将军,怎么,只允许袁家有靠山,我就不能有靠山了。”怀夕看着那差役:“若是你想请我去衙门走一趟,那就去护国将军府请。” 这下,差役们都惊住了,护国将军夏云霞现在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袁家的下人见差役们怂了,立即喊道:“护国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难不成还比枢相厉害?刘头,赶紧把她抓起来,就是她害了我们家公子。”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怀夕立在袁府的门口,目光如寒冰一样:“袁鹪当死,若是枢相要报复,放马过来。” 说完这句话,怀夕就要离开,那差役本能地要去拦,她一挥手,手中的藤蔓如鞭子一样甩在差役的脸上,立即就是一条血印子。 第60章 一旁的许孚远惊呆了,抱着许疏桐立在原处,呆若木鸡,看到怀夕过来,又忧心无比:“若是枢相真的报复?” “那又怎么样,难道比现在还糟糕吗?”怀夕拉了拉盖在许疏桐身上的衣衫:“先寻个客栈,换身衣裳。” 看着怀里已经不成样子的妹妹,许孚远凝重地点了点头:“若是枢相要报复,就让他来报复我,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怀夕笑了笑,真是被这荒诞的人间气笑了:“他有什么理由来报复你我?” 许孚远哑口无言,贵人要报复人需要什么理由吗? 是的,他们在贵人的眼中如蝼蚁一般,贵人要他们死,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怀夕就近寻了一间客栈,去买了成衣回来。 许疏桐已经沐浴了,但是她满身的伤痕,一张脸肿胀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此时,她坐在床上,用被子裹着自己,看到门开了,抬眼看去,只一眼,眼泪就簌簌落下。 “许疏桐,不许哭。”怀夕把成衣放到她身边:“穿好衣裳,走出去!” 许疏桐松开被子,拿起衣裳,一件一件地穿上,立在怀夕面前:“怀夕,我不哭!” 怀夕满意地点了点头,牵起她的手:“那些欺负你的人,就是要看着你哭,看着你求饶,今日,该哭的是袁鹪,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哭不出来了。” 许疏桐点了点头:“是,该哭的是袁鹪,不是我。” 当他们兄妹三人从客栈出来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除了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亦步亦趋的差役,差役不敢上前抓人,但是也不敢让他们跑了,只能跟着。 怀夕无所谓,把许疏桐扶上马,许孚远立在另一边,三人穿过长街往良渚巷去。 袁府门口的热闹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当怀夕他们回到家时,巷子里已经围满了人,众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三人进了屋,关上门,所有的议论声被隔绝在外。 “爹,娘!”许疏桐看到许还山和苏元青,眼泪就忍不住。 许还山已经知道了袁府门口发生的事情,有些忧心地看着怀夕:“你回将军府,只要你待在将军府,就算是枢相也拿你没有办法。” 怀夕却直接寻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怎么,舅父是要赶我走吗?” 许还山急的狂咳了几声:“你这孩子,你多年不在京都,不晓京都事,枢相最是护短,这次,哎,你赶紧回家,这件事情本来就与你无关,免得牵连了你。” “怎么就无关了。”怀夕笑了笑:“那袁鹪就是我丢入狗群之中的。”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啊。”许还山急得不行。 “我当然听得懂,我走了,难道就留你们在这里,让袁府的人来报复吗?”日头大盛,怀夕坐在阴凉处:“人间向来荒诞,不过,这次,我来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兵器碰撞盔甲的声音,接着就起了争执。 “我们临安府衙公务在身,将军们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哟,还公务在身,吐蕃军打来的时候,就你们跑得最快。我们可是得了大将军的命令,寸步不离地守着大小姐,就怕有人下毒手。”夏云霞的副将齐廓人高马大,一身黑甲气势磅礴:“怎么,小小府衙要与我们护国军斗上一斗吗?” 差役如何能和这群浴血奋战的将士相比,气势上就弱了几分,只能把门口的路让出来,但是又不甘心,只能远远地站着。 两方人马在小小的良渚巷对峙,日头越来越热了。 第88章 交易 良渚巷里剑拔弩张,法身寺的释迦塔里却一派祥和。 登高望远,竹香与茶香相得益彰,此时,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分坐桌案的两端。 夏云霞满鬓白发,一身靛蓝色的骑服,身姿挺拔,并不显老态,反而意气风发,她笑着冲枢相祝允明举了举杯:“稚子顽劣,还请大人见谅。” 枢相祝允明五十来岁,却保养得当,满头乌发,不见一丝白发:“李家势大,若是任由李氏诞下皇子,这朝堂之上哪里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屠门氏势弱,此时有我们的帮扶......况且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们总不能忤逆陛下吧。” 因为接二连三的战乱,废后另立之事暂时搁置,但是各方人马却暗潮涌动,更何况,六皇子赵溪亭也入了京都,如今,整个京都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这锅水已经烧得滚烫,就看谁是第一个喊疼的人。 屠门氏自然比不上李氏百年世家的底蕴,越是势弱,越是好控制。东西两府争的不仅是皇后之位,更是两府的势力之争,朝堂之上,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两全之法。 夏云霞在此时冒头,一则是她的确有本事在身,二则是朝堂之上向来遏制武将,她以女子之身受封护国大将军,更能让君王放心。 “我夏云霞是个粗人,皇后之位不论是谁,我都会效忠。”夏云霞不会轻易站队,更不会站屠门氏的队,她杀到京都,可不是给屠门氏搭台子的。 “夏将军,甘蔗没有两头甜,中庸之道行不通。”祝允明给夏云霞斟茶:“夏将军就这么一个侄女,我那不争气的外甥已经断了气,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将军可要想清楚了。” 夏云霞眸色一沉,袁鹪已经断气了?是真的自己断气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见夏云霞不语,祝允明轻轻一笑,那是上位者胸有成竹的笑声:“你那侄女,少小家变,受了不少苦,没想到养了这么一个侠肝义胆的性子,倒是同你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夏云霞的指尖上沾上了一滴茶水,她轻捻指尖:“陛下把王爷请到京都,难不成就这样困在法身寺中?” 从释迦塔可以俯瞰整个法身寺,法身寺是皇家寺院,香火一向鼎盛,此时香客络绎不绝,更何况,如今法身寺的主持是阔别京都十年的六皇子赵溪亭。 赵溪亭少时就有美名,那时是春风得意的美少年,不知引得多少女子芳心暗许,更何况他居高位,是先帝最喜爱的皇子。 可是,自从赵溪亭进了法身寺就未曾露面,各方揣测不断,就是夏云霞也忍不住询问。 “这么多年,他在那疏山寺日日敲钟,若真的生了佛心倒也罢了,但是......”祝允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皇家子嗣单薄,陛下之前对他不管不问,但是,现在李皇后有了子嗣,他若是识趣,早就该自戕!” 夏云霞身子一僵,眉头紧皱:“你也知道皇家子嗣单薄,若是有个万一,后继无人。” 祝允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不知道夏将军考虑得怎么样?” 夏云霞眉间一松,叹了一口气:“也罢也罢,我那侄女过了这些年的苦日子,也该享享福了,若不是我,她也不会来京都,总不能看着她去偿命,既然祝大人如此有诚意,明日朝堂之上,我就递请封屠门氏的札子。” 这下,祝允明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你能受封大将军,我西府助力良多。” “陆狐狸也是这么说的。”夏云霞冷笑连连:“我只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罢了,你们鹬蚌相争,都不想让对方得利。” “哈哈哈。”祝允明笑出了声:“看来,与陆九渊相比,我还是棋高一着啊。” “札子我会递,但是谢家的那只老鼠,且让我侄女好好玩一玩。” “玩可以,莫要玩死了,若是这脸面被打得太狠了,陆老狐狸少不得要嘲笑我的。”祝允明抬目看着已经起身的夏云霞:“那谢予羡的确少年公子,生得一副好容貌,若是你那侄女还是旧情难忘,这门亲事我来保媒。” “呸!”夏云霞毫无形象地啐了一口:“就算再好的容貌又有何用,草包一个,我侄女当得京都最好的郎君。” “行行行,有你这个姑姑,她的确当得最好的郎君。” ...... 良渚巷两军对峙,互不相让,烈日的暴晒之下,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卖冰酪了,冰冰凉凉的冰酪哦,又香又甜的冰酪哦。”货郎进了良渚巷,本来洪亮的叫卖声戛然而止,他挑着担子,转身就要走。 “兀那货郎,买冰酪。”怀夕拉开门,一手撑着门框,指尖是一块碎银子。 货郎看着门口凶神恶煞的兵卫和差役,脚步根本就迈不动。 怀夕见他那磨磨蹭蹭的样子,抬腿就走向他,把手中的碎银子扔给他:“快点,装冰酪。” 货郎赶紧放下挑担,眼见着那些兵卫和差役都没有动作,他稍稍放心,拿了黑陶碗开始装冰酪,黑色的碗,白色的冰酪,搭配各种香甜的果酱,看得人食指大动。 怀夕回头喊了一声:“许孚远,出来端冰酪。” 许孚远强装镇定地出了门,和怀夕端着冰酪重新回了屋子,门再次被关上了,围观的人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些兵卫竟然不抓人,日头大,天气热,他们看热闹也很辛苦,赶紧朝那货郎招手:“卖冰酪的,来来来!” 第61章 良渚巷里因为一个卖冰酪的货郎,又热闹起来。 关上门,桌上放着五碗冰酪,怀夕见他们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笑着说:“行了,吃冰酪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许疏桐拿了一碗冰酪:“怀夕说的没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要死也要死得痛快。” 怀夕冲她竖起大拇指:“许疏桐,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矫情。” “哼,我为什么要矫情,让他们看我的笑话吗?”许疏桐舀了一勺冰酪,舒服地喟叹一声:“我就要活得漂亮,死得也漂亮。” “对的,你的确很漂亮,但是没有我漂亮。”怀夕也吃了一口冰酪,哈哈大笑起来。 或许是被他们感染了,许孚远紧张的情绪消散了一些,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论结果怎么样,他们只能接受,还不如让自己过得开心一样,就算死,也要死得漂亮。 第89章 真龙 夜色低垂,良渚巷两侧挂起了灯笼,看热闹的百姓也是满脸疲惫,有那受不住的就先回家吃晚饭了。 此时,巷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骑一前一后匆匆而来,刚刚准备离开的人立马止住脚步伸长脖子往门口看。 “祝大人有令,袁鹪因急症而亡,与夏姑娘无关,所有人等皆数退下。”一位文士打扮的人手持祝允明手令,朗声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不仅是看热闹的百姓,差役们也十分震惊,就是齐廓也眉头微挑。 得到消息之后,齐廓匆匆带人前来,就是怕祝允明下黑手,即便不下黑手,两方人马也该争执一番,袁鹪可是祝允明的侄子,今日这事,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袁鹪就是夏怀夕害死的,听说,袁府的灵棚都已经搭了起来。 祝允明却轻轻松松地揭过了,这实在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 不过,既然祝允明下了令,他毕竟是枢相,又是陛下跟前的红人,齐廓也不能继续带着人大剌剌地守在这里,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走到门口:“齐廓求见大小姐!” 许孚远打开了门,一脸紧张地把齐廓请进了院子。 “大小姐,枢相已经下了令,我必须带人撤离,但是会安排两个卫兵守在暗处,我让人先送您回府。” 在听到外面的动静时,屋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许还山赶紧起身:“既然已经无事了,你先回去。” 怀夕点了点头,向他们告辞之后就抬步往外走,在走到门口时,指尖突然出现了一截藤蔓,那节藤蔓被放在门楣之上,瞬间就扎了根。 良渚巷的人马如潮水一般散去了。 齐廓亲自把怀夕送到了护国将军府,转身带着人手去了驿站,他们这些兵是跟着夏云霞入京受封的,暂时住在驿站里。 怀夕刚进了府,就有婢子守在门口,一脸担忧地迎上了她:“将军让您直接去前厅。” 这位大小姐,昨日才入京,今日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而且那人是枢相的侄子。 “好。”怀夕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忧虑,不仅不忧,竟然还带着几分的笑意。 当她在前厅见到夏云霞时,只见她穿了一件家常的袍子,正在擦拭一柄剑,听到门口的动静,连眼睛都没有抬。 “将军!”怀夕拱了拱手,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夏云霞这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若是今日我不出手,你如何脱困?” “并未想过脱困,只想大开杀戒。”怀夕面上一片恬静,但是只有自己知道,南山观众人之死,使她心中聚起了一团火,本来,她想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步步修炼,散了这一团火,但是却不得不趟入京都这池浑水,今日,看到许疏桐受辱,那团火瞬间将她吞没。 夏云霞的眼神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她把手上的剑放在桌子上,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神情:“你与之前不同了。” “只是因为我发现隐忍、退让根本解决不了目前的困境。”怀夕眼里有淡淡的笑意:“况且我们头顶上不是悬着一把刀,不是吗?” 夏云霞双眸一沉。 “你不想多年的谋划是为屠门氏做嫁衣,你又不想回景国,那你想干什么?” 怀夕起身,上前抚摸那把漆黑的玄铁剑:“屠门氏可是捏着你的命门,你非要露头入京,是嫌把子不够显眼吗?” 夏云霞凝重的神情一松,竟然带起了一丝笑意:“陆九渊说让你入宫,我还怕你只能沦为党争的祭品,现在看来,或许可以入宫去争一争。” “争什么?争皇帝的宠爱,还是争谁的肚子里能生出皇子?”怀夕缓缓地抽出了那把泛着寒光的玄铁剑:“夏云霞,既然都是要做梦,这梦为何不做得更大一些?” “什么?”夏云霞坐在椅子上,身子笔直,微微眯眼看着怀夕。 “屠门氏把宝押在赵知许身上,如果我猜的没错,疏山寺的镇龙塔应该与屠门氏有关吧。”怀夕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深潭一般。 夏云霞的脊背微微一松:“你如何知晓的?” “你不必管我如何知晓的,你不想回景国,你以为屠门氏就愿意回景国吗?屠门氏筹谋十年,也蛰伏了十年,他们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屠门氏诞下皇子,赵知许必死无疑,那么,整个大雍就是屠门氏的大雍了,就算你逼退了吐蕃,如此奇功也比不上赵知许要的镇龙塔。” 夏云霞面上有些烦躁:“我当然知道屠门氏的野心,在勉县的战场上发现了你父亲曾经的亲兵,这就是屠门氏给我的警告,但是,我就是不退,我退了,这些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你父亲被温柔乡熏软了骨头,可是,我没有,至始至终,我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屠门氏利用镇龙塔捏住了赵知许的命门,赵知许已经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怀夕说道:“我们没有必要在赵知许身上在花功夫。” 夏云霞默默地看着她。 “赵溪亭。”怀夕吐出这个名字:“赵知许要镇住的真龙是赵溪亭,那么,我们就扶持赵溪亭上位。” 夏云霞却是紧皱眉头:“君王最是薄情,就算是从龙之功又如何,万一到时候屠门氏要和我们同归于尽呢,你父亲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为什么要瞒,头顶上的那把刀就该早早落下来。”怀夕眼里满是戏谑:“明日,你亲自在朝堂上状告夏贺良叛国,再立下军令状,今年年底之前收复幽蓟十六州,诛杀夏贺良。” 饶是夏云霞见多识广,也被怀夕的话吓到了,现在已经六月了,今年也只剩下短短的六个月,如何能收复幽蓟十六州?更何况,夏贺良是怀夕的父亲,诛杀二字竟然如此轻易地从她嘴里说出。 夏云霞神情复杂:“当初你逼迫谢予羡替你父亲申冤,这才短短几个月罢了,你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只是知道了真相罢了。”怀夕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他不是也从来没有管过我的死活吗?” 第90章 转世 护国将军府毗邻皇城,坐落在御街之上,曾经是一座王爷的府邸。 占地极广的护国将军府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端的是富丽堂皇,但是府里只有两位主子,入夜之后就显得有些寂寥。 怀夕回到自己的院子,温顺的婢子们过来侍奉汤水,她沐浴更衣之后,让婢子们下去休息,熄了灯,透过大开的窗牖看向天边的一轮圆月。 窗边的小几上放着一面镜子,月光落在镜面上,露出一个小女孩低垂的眉眼,甚至连声音也没有往日轻快:“怀夕君!” 怀夕看了一眼莲花化生镜,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能看到地府吗?” “能!”莲花化生镜急迫地应了一声:“今夜月光甚好。” “好。” 不一会,镜面上的小女孩消失了,月光如水波一样荡漾开来,接着一暗,镜面上出现了一层幽绿的光。 还魂崖,金银桥,孟婆汤。 东樵子一身灰仆仆的道袍走在前面,不时往身后看了看,目光在孩子们身上扫了扫:“豆子,跟紧了,别让人插队了,我们一起投胎,说不定下辈子还能遇到。” 入了阴间陈欣蕊还是没有完全清醒,她的魂魄是残缺的,引得秋水和春月担忧不已:“东樵子,若是这样,阿蕊小姐下辈子还是会这样吗?” 东樵子叹了一口气:“估计是的,不过我偷偷问了鬼差,说是阿蕊额头上有怀夕姑娘画的花钿,即使下辈子也这样,过的也不会差。” 秋水松了一口气:“我看这阴曹地府的人好像都知道怀夕姑娘,对我们也格外的客气。” 东樵子也发现了,对于他们莫名其妙遭了雷击,他其实心里有数,估计和上次怀夕在勉县犯了杀戒有关,入了阴曹地府,不论是判官、鬼差,对他们都十分关照,虽然没有明说,但也知道与怀夕有关。 “幸好阿藤晚上喜欢去林子里睡,我们都不在了,也有他可以陪着姑娘,还有。”东樵子压低声音跟秋水和春月说:“我偷偷问了鬼差,八狗和王全还活着,活着就好,姑娘也不会太孤单。” 第62章 队伍缓慢地往前,一碗泛着绿光的汤药递到了自己跟前,东樵子一怔,随即接过碗看向秋水和春月:“那我先走一步了。” 陈欣蕊立刻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东樵子,你要去哪里?” 东樵子冲她笑了笑:“去人间啊。” 喝了孟婆汤,东樵子瞬间变得呆滞,身子缓缓地往前面的光圈走去,眨眼就消失在光圈里了。 接着是陈欣蕊,然后是豆子、大丫......最后是秋水。 本来安安静静打着孟婆汤的孟婆突然抬头看去,一双略显阴森的眼眸出现在莲花化生镜里,镜子瞬间就暗了,紧接着是莲花化生镜的声音:“吓死了,吓死了,差点被孟婆发现了。” 看到东樵子他们转世投胎之后,怀夕的心情好了一些:“希望他们都能生在好人家。” 莲花化生镜却不以为然:“这样的世道,朝不保夕,战乱不止,想生在好人家,难比登天。” 怀夕突然一愣,是啊,战乱、饥饿、疾病,如今的世道比不上百年之前,若是男子,从军上战场,活下来的寥寥无几,若是女子,更是一生艰难,就算是生在京都,皇城脚下,也免不了因为战争而惊慌,平安富庶的日子,真的比登天还难。 怀夕倚靠在迎枕之上,看着冷清的月亮:“是啊,比登天还难。” “怀夕君!”阿藤幻化成人形:“登天很难吗?爹爹说不难的,只要修炼一千年,就能上天入地。” 看着肉嘟嘟的阿藤,怀夕的情绪好了一些:“的确,修炼一千年就能上天入地,但是,前提是你能受得住雷劫。” 想到那日的天雷把整个南山观夷为平地,阿藤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要,不要,我不要上天入地了,我就跟着怀夕君。” “我也要跟着怀夕君。”魅也显出了身形:“怀夕君,放心,我绝对不作恶了,看吧,我今天表现得不错吧,让那些坏人脑子迷糊了。” “是啊是啊,阿姐,我也厉害吧,我比魅更厉害。” 两个小家伙又为今日谁更厉害争执起来了,甚至不用怀夕说一个字,两人就吵得热火朝天,眼见着他们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从屋里打到院子里。 莲花化生镜无语凝噎:“怀夕君,你真的要把他们留在身边?” “我如今是凡人之躯,今日若不是他们,也不会如此顺利地救出许疏桐。”怀夕心中的郁结之气散了一些。 “怀夕君,你以后真的要做一个凡人吗?” “做个凡人也挺好的,不过百年的寿数,恩怨来的也快,去的也快,一生功过也只会等死后清算,不必时时刻刻被天道盯着。”这是自从南山观被天雷夷为平地之后,怀夕第一次这么放松地面对自己凡人的身份。 “本来我有些怨恨狸将牵连我入了人间,但是能在人间遇到怀夕君,这人间也没有这么糟糕。”莲花化生镜转了个面,也看向天上的月亮:“不过这人间的月亮与天界的月亮还是不一样。” “是啊,人间月不是天上月。” 一人一镜安静地欣赏着月亮,屋外是阿藤和魅打得难分难舍。 良久,莲花化生镜开口了:“怀夕君,你方才让夏云霞扶持赵溪亭,是要插手朝堂之事吗?” “我只是不希望牵连许家,希望在离开之前能解决夏贺良的事情,否则,夏贺良叛变,这件事始终是悬在众人头上的一把刀,而且,我也不想清修之时被人打扰。只有解决这个隐患,夏云霞势大,也能庇护许家,至少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怀夕神情淡淡:“我对人间事并无兴趣。” 莲花化生镜这才松了一口气:“太阳底下无新事,这几千年,人间总是如此,不值得你费心。你是该寻个清幽宝地好好修炼,早日飞升。” 是啊,有朝一日,凭借一己之力得到飞升,而不是靠其他的施舍点化,只能成为他人的棋子。 第91章 叛国 皇城脚下的百姓向来见多识广,即便是再惊天骇俗的事情也淡然处之。 但是今日,当垂拱殿里早朝的议事内容传出来的时候,整个皇城掀起了惊涛骇浪,众人奔走相告,不可置信。 刚刚受封护国大将军的夏云霞竟然状告夏贺良叛国,而本该在十年前死于战场的夏贺良竟然藏身景国,夏贺良战败,已是罪臣,更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叛国,那绝对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夏云霞不愧是大将军,真正是大义灭亲。 垂拱殿里的消息如惊雷一样炸得众人目瞪口呆,就在大家以为这就完了时,夏云霞立了军令状,今年年底之前收复幽蓟十六州,诛杀夏贺良。 收复幽蓟十六州,好大一张饼啊,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选了。 到底是因为夏贺良叛国之事牵连夏云霞,还是该再信她一回? 不仅仅是皇城下的百姓有些茫然,就是朝堂之上,坐在皇位上的赵知许也有些左右为难,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夏云霞,她已经满头白发,一身官袍身姿笔直,良久,他才出声:“你是如何知晓夏贺良叛国的?” “勉县一战,尸横遍野,在敌军战败的尸首里面竟然发现了曾经夏贺良的亲兵。”夏云霞其实是忐忑的,但是她还是相信了怀夕,而且,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情被屠门氏拿捏:“我顺藤摸瓜,这才探查到夏贺良早已叛国。” 赵知许已经年过三十,气质雍容,那是皇城的贵气熏染出来的气度,一双眼眸深沉,初看平静无波,内里却深不见底:“朕记得当初你可是随夏贺良出征了无数次,世人都赞你们兄妹情深,夏贺良叛国之事,你真的不知情?” 夏云霞一脸愤愤然:“陛下,若是我真的知晓,那这十年我为何还要待在大雍,还有我那侄女,硬生生地当了十年的官奴。夏贺良不仅叛国,更是叛家,他在景国有妻有子,他连我那侄女都能弃之不顾,更何况我这个对他已经无用的妹妹。” “夏将军莫要妄自菲薄,这次若不是将军阻挡了吐蕃大军,临安府危矣。”赵知许看起来就像一位温文儒雅的文人。 夏云霞膝行几步,满眼郑重:“陛下,我知道夏贺良罪孽深重,我也不敢独善其身,幽蓟十六州是夏贺良丢的,我只希望陛下可以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今年年底,我一定收复幽蓟十六州,诛杀夏贺良,否则愿意受凌迟之刑。” 赵知许却神情淡淡:“收复幽蓟十六州之事,我们君臣再从长计议。” 夏云霞匍匐在地:“是!” 早朝散去,垂拱殿里的大臣鱼贯而出,夏云霞身边空无一人,即便陛下刚刚没有当朝定她的罪,但是朝臣们是何等的敏锐,这个时候,不宜与她走得过密。 夏云霞倒是安之若素,并不因为这样的冷落而心生怨怼,犹记得,她刚刚受封大将军时,家里的门坎都被这些人踩塌了。 “夏将军!”祝允明有些不悦地走了过来,他一身紫色的官袍,位高权重,面上不悦:“夏将军这是食言了?” 夏云霞装作惊讶的样子:“食言?我何曾食言啊,立屠门氏为后的札子可是我亲手递上去的,大人不是也在垂拱殿吗?” 祝允明冷哼一声:“你是把札子递上去了,但是不待陛下定夺,你就状告夏贺良叛国,自然是把废后另立之事压了下去。” 夏云霞有些愧疚地冲祝允明拱了拱手:“哎,我的确是没有想到会这样。昨日夜里我才接到消息,彻夜未眠,祝大人啊,如果是你呢,你睡得着吗?夏贺良叛国,这是何等的大事啊,我已顾不得自己是生是死了,只想尽快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祝允明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虽然她说的有理有据,总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脸色有些发青。 夏云霞却安慰他:“不过祝大人你放心,只要陛下愿意给我将功赎罪的机会,我一定会再上札子,请陛下立屠门氏为后。” 祝允明恍若有些不认识地看着她:“夏云霞,你现在自身难保,你以为你的请封札子陛下会看吗?你还是消停一点吧。” 虽然夏云霞状告夏贺良叛国,但是现在还不能表明夏云霞是干净的,只是她画的饼太有诱惑,一时之间冲昏了所有人的头脑罢了。 夏云霞笑了笑,无奈地摊了摊手:“祝大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真是好生为难啊。” 祝允明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还想着要和她结盟呢,没想到这人比陆九渊那个老狐狸更气人,他甚至一句话都不说,摆了摆袖子就离开了。 夏云霞无奈地摇了摇头:“祝大人,你这养气功夫还是比不上陆大人啊。” 祝允明脚步一滞,没有回头,但是从他的背影上能看到溢出来的怒气。 当夏云霞回到府中之时,她前脚刚到,后脚宫中的圣旨就到了。 赵知许下旨,让夏云霞最近在府中休息。 表面上说是休息,其实是禁足。 夏云霞眉头紧皱地往后院而去,她要找怀夕,刚到院子口,就见守在门口的婢子赶紧去通传。 第63章 怀夕还在睡觉,被婢子叫醒时,有些不悦,随意披了一件外袍就走了出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夏云霞又惊又怒:“你竟然还睡得着?” 怀夕披散着头发,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然后摆手让婢子们出去了,这才淡淡地看着夏云霞:“你怎么了,吃了炮仗了?” “今日朝堂上都炸开了锅,你竟然还睡得着?” “怎么,我不睡就不会炸开锅了?”怀夕寻了个椅子坐下,懒洋洋的:“你还活着,就证明这件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被禁足了。” “禁足总比丢命的好,放心,他们不会让你死的,收复幽蓟十六州,这张大饼,他们如何舍得。” “半年收复幽蓟十六州,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没那么容易。”夏云霞瞪了怀夕一眼:“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腰疼吗?”怀夕起身揉了揉腰:“的确坐久了就腰疼,那我再去睡一会。” “夏怀夕!”夏云霞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扶腰进了卧房。 第92章 结交 京都日日有新事,随着夏云霞被禁足,又久不露面,这件事情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此时,夏云霞一身劲装,手持长枪,浑身热气腾腾地立在怀夕的床榻边:“夏怀夕,起床!” 被禁足的这些日子,夏云霞并未荒废自己的功夫,可是,她见不得怀夕睡得昏天黑地的,早早就让婢子喊她,可是,直到太阳已经出来了,怀夕还在睡觉,她只好自己来喊了。 怀夕卷着被子翻了一个身,六月的天气热得很,到天亮了才凉快一些,她嘟囔道:“起来干什么,大眼瞪小眼?” 夏云霞一皱眉:“你起来,我教你练武,若是以后有个万一,你也能逃命。” 一旁的婢子们垂着头,俱是一脸惊慌。 怀夕懒洋洋地半睁着眼睛:“你放心,我们不需要逃命,一定让你收复幽蓟十六州。” 夏云霞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叹了一口气:“睡吧,睡吧。” 出了怀夕的院子,夏云霞沐浴更衣之后听到外面传来的乐声,问身边的婢子:“外面什么动静?” “法身寺的摒尘住持今日要开坛讲经,乐声是从法身寺传来的。” “摒尘住持?”夏云霞把半干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起身又往怀夕的院子里去。 接二连三地被夏云霞吵醒,怀夕的情绪着实有些不好:“又怎么了?” “摒尘住持自郑县回来之后,就没有露面,今日开坛讲经,你赶紧去一趟。”要不是夏云霞现在被禁足,她怎么也要去法身寺一趟,好好结交一番,那可是六皇子赵溪亭。 怀夕坐起身:“去听和尚念经?不去不去!” 屋子里的婢子都被夏云霞赶出去了,眼见着怀夕又要倒下继续睡,她赶紧抓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你忘记昨日说的话了,那可是赵溪亭,我现在不方便,你正好去结交。” 那话是怀夕对夏云霞说的,她自己说过就忘了,看来夏云霞是真的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了,可是她实在不想去听和尚念经:“我们不是正在被禁足吗?” “禁足的是我,不是你。”夏云霞赶紧拿起床头的外衫乱七八糟地替她穿上:“赶紧去,赶紧去,你动作最好快点,否则,现在这种情况,你让我救的那个人,可不会这么容易被救出来。” 怀夕的瞌睡瞬间就清醒了,一想起八狗还在牢狱之中,她有些怀疑地看着夏云霞:“你不会是故意不帮我救人的吧,若真的是故意的,那我就自己想办法了。” 夏云霞一巴掌拍在怀夕的肩膀上:“这里是京都,我们的身份又特殊,若是因为救人牵扯到我们就不好了,反正你不是说要收复幽蓟十六州吗?我想了想,朝廷即便疑忌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到时候若我领了兵权,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他从牢狱中提出来,总比现在偷偷摸摸,没个好身份的强。” 怀夕见夏云霞说的有道理,起身整了整外衫:“行,那就信你一回,我与摒尘法师在郑县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见我。” 夏云霞远远地看了怀夕一眼,不满意地吱了一下:“你这样不行,每日穿得如此素净,不行,不行,来人,进来好好给小姐梳妆打扮。” 怀夕被按在妆镜前,婢子们进进出出。 流云髻,远山眉,肤如凝脂,面若银月,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端的是风华绝代。 夏云霞看着镜子里的怀夕,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被禁足,多少人想看笑话,你这个时候出门,更是不能输了气势,你知道今日会有多少人想见赵溪亭吗?你若是不显眼一些,人人称道的佛子如何会对你青眼有加?” “人人称道的佛子?”怀夕不禁笑出了声:“摒尘?” 夏云霞的手在怀夕的肩膀上摁了摁:“十年前你年纪好小,不懂,那个时候,赵溪亭少年贵公子,不知道引得多少闺中贵女芳心暗许,这次他回京城,搅得春池荡漾,有多少小妇人日日往法身寺跑,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哈哈哈。”怀夕笑得前仰后伏的:“要我说啊,若是你不当将军,也能当个说书人,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倒是透着些许香艳。” “男男女女之间可不就是透着香艳吗,难不成还能翻出花来,你啊,就是太年轻了,经的事太少。” “我?年轻?”怀夕从妆凳上起来:“今日就让你瞧一瞧我是如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是是是,那被谢予羡所弃的女子不是你?” “谢予羡?”怀夕摆弄了一下垂在耳边的流苏,不屑地垂眉摆了摆手:“裙下之臣罢了。” “行行行,若是京都举办吹牛大会,你必然能拔得头筹。”夏云霞把怀夕推出了门:“今日务必要见到赵溪亭,顺便探探他的口风。” “万一他真的一心向佛呢?” “他既然已经来了京都,就身不由己,一心向佛,也要看皇城中的那一位愿不愿意。” 怀夕就这样被夏云霞推出了府,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她正要拾裙而上,就看到旁边的石狮子边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站在马凳上喊了一声:“许孚远!” 许孚远听到声音,从石狮子后面走了出来,待看见珠光宝气,妆容精致的怀夕,有些认不出来了:“怀夕,你没事吧?” “没事,上车。”怀夕向他扬了扬下巴。 许孚远这才跟着她上了马车,一位车夫,两位仆人。 上了马车,许孚远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脚,只怕自己的鞋子脏了车子:“我听到外面的传言,有些担心,想让门口的兵卫传话,他们都不让我靠近,就想着在门口等着,看你出不出门,没想到真的被我等到了。” 怀夕在许家留了一节藤蔓,若是那里出了事,阿藤会告诉自己,所以就没有太过注意许家:“让你们担心了,我该让人给你们送个信的。” 许孚远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只要你无事就行了。” 怀夕撩开车帘子往外看了看:“我要去法身寺,正好天气不错,去接舅父舅母他们,一起去。” 第93章 法身寺 良渚巷里依旧逼仄、脏污,马车都进去不了。 怀夕一身华服走进良渚巷,立刻引来众人的围观,许孚远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的,他想伸手替她拎起裙摆,又觉得不合规矩,只怕污垢脏了她的华服。 “许疏桐!”怀夕低头进了许家低矮的门头,刚进了院子就喊了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屋子里的人都跑了出来,见到怀夕,又惊又喜。 “怀夕,你没事了,真好,没事就好。”许疏桐直接冲了出来。 苏元青和许还山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见到怀夕,眼眶泛红。 怀夕突然觉得或许这件事情自己的确没有做好,这些天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他们该是日日忧心了吧,她上前拉住苏元青的手:“这会要去法身寺,正好接你们一起去,法身寺有僧医,让僧医好好替你们瞧一瞧。” 怀夕自剔神骨,一起剔掉的还有自己的修为,没有了修为,她只是凡人之躯,已无力治愈许还山和苏元青。 许还山赶紧摆了摆手:“法身寺的僧医瞧病虽然不要钱,但是要捐赠香火钱,太贵了,太贵了。” 若是捐赠的香火钱不够,根本见不着僧医的面。 怀夕赶紧向许疏桐使了一个眼色。 许疏桐止住脚步没有动,法身寺的僧医比医馆的大夫更厉害,但是普通老百姓根本捐赠不了太多的香火钱,只能望而却步,许家本就贫寒,因为袁家的事情,她也失了差事,更是拙襟见肘,拿不出银子。怀夕已经帮他们太多了,再让她出香火银,她也办不到。 “许孚远!”怀夕又看了许孚远一眼。 许孚远竟然后退了一步。 怀夕无奈地一笑:“我今日去法身寺,本来就是要捐香火银的,无论僧医替不替你们瞧病,这银子都是要捐的。” 第64章 许孚远有些不相信她。 怀夕扬了扬眉:“我兀一见到你,是不是就说要去法身寺?” 许孚远点了点头。 “我只是想着,反正是要捐银子的,还不如让僧医替舅父舅母瞧瞧病,还有许疏桐,脸上不想留疤吧。”怀夕摆了摆手:“若是你们不想去,我也不强求,银子浪费了就浪费了吧,行了,那我走了啊。” “怀夕!”许疏桐上前一步:“你真的不是特意替我们捐的香火银?” “当然不是。”怀夕浅浅一笑:“我父亲叛国,我去法身寺求求菩萨让我和夏云霞度过此劫,” 众人默然,夏贺良叛国,对夏怀夕和夏云霞来说的确是一个大劫难,许家众人就没有再推辞,反正香火银子总是要捐的,瞧病只是顺便的事。 一家人跟着怀夕上了马车,所幸马车宽大,晃晃悠悠地往法身寺去。 夏云霞所言果然没有错,一路上香车宝马,莺莺燕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见情郎的,这大热天的,也亏得这些闺阁妇人愿意出门了,怀夕放下了窗牖帘子:“这些人都是去看摒尘住持的?” 难得出趟门,许疏桐心情也不错,也收回了目光:“十年前,六皇子就很得京都贵女的喜欢,前些日子,摒尘法师回京,长街两旁的酒楼客栈都被贵女们包下了,那时摒尘法师坐在马车里,听说只是微微露出了半张脸,就引得贵女们惊呼不已。” 怀夕回想了一下摒尘的容貌,的确十分出尘脱俗,配上那一身黑色的海清,明明是出家人,却能让人生出恶意来。 一旁的许孚山见两人越说越没谱了,微微咳了两声:“其实众人争相前往法身寺求见摒尘住持,主要是因为去岁郑县的事情传回了京都。” 怀夕脑子一转,突然就明白了许孚山说的是何事:“摒尘烧身供佛时出现了龙腾?” 许孚山点了点头。 怀夕想起这事还同自己有关不禁觉得好笑,不知道摒尘愿不愿意领自己的情,毕竟当初在苍梧峰,自己可是弃他不顾,而且得了那面莲花化生镜。 许疏桐压低声音说:“如今京都都在暗地里传,摒尘住持才是真命天子。” 许还山咳嗽两声:“莫要妄议!” 许疏桐吐了吐舌头,就没有再说了。 怀夕撩开了窗牖帘子,阵阵凉风吹了进来,法身寺就在城中,坐落在东禅巷,只是现在巷子车水马龙,马车更是寸步难行,不少贵女只能下了马车步行进法身寺。 眼见着马车一动不动,怀夕他们也只能跟着众人下了马车,顶着大日头往法身寺去。 等他们赶到法身寺时,摒尘开坛讲经的台子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怀夕今日也不是来听他讲经的,寻了寺中的僧人捐了香火银子,就带许还山他们去见僧医。 法身寺的后院是一间一间的禅房,等了没一会,僧人就领着一位僧医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拎着药箱的小沙弥。 许还山他们进了禅房,怀夕和许孚远坐在凉亭里喝茶。 “你不是说来祈福吗?怎么不去大殿之中拜拜菩萨?”许孚远看着怀夕送出去的那一匣子香火银子,十分心疼:“既然已经捐了香火银子,就该去拜拜,如此诚心,菩萨定会保佑的。” 怀夕笑了笑,头上的流苏微微晃了晃:“给的香火钱越多,就是越诚心啊,那这菩萨也太市侩了一些。” 许孚远脸色大变:“怀夕,不可对菩萨无理。” “怀夕姑娘!”怀夕刚要继续说,就听到有声音传来,她回身看去,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原来是宋大人啊!” 宋晚霁一身墨绿色的官袍,清风朗月地立在树阴之下,脸上有和煦地笑意:“久未相见,姑娘可安好?” “好!”怀夕笑着走到宋晚霁跟前,目光在他墨绿色的官袍上扫了扫:“大人现下何处高就,看来,大人也是安然度过危难了?” 宋晚霁点了点头:“托姑娘的福,我现在任祠祭司郎中。” 怀夕笑着说:“祠祭司?大人今日来法身寺是有公务在身吧。” “正是。”微风吹来,宋晚霁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浑身的暑热都被吹散了一般,自从听到她来了京都,他是寝食难安,但是京都不比郑县,一言一行都会落入有心人的眼里,今日法身寺更是鱼龙混杂,本来,他是可以克制的,但是,一见到她,那些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克制瞬间瓦解。 第94章 拉下神坛 法身寺人头攒动,摒尘讲经的台子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怀夕还以为今日见不到他,但是没有想到在此遇到了宋晚霁。 “大人在祠祭司当值,应该能见到摒尘住持吧,不知可否替我引荐引荐?” 宋晚霁神情一怔,本来溢满笑意的双眸微微一沉:“你也要见摒尘住持?” 为了见摒尘住持,不少妇人都求到了宋晚霁的跟前,只是,他没有想到,夏怀夕也要见他,心脏瞬间落入了谷底,但是看着那双澄净的眼睛,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经坛还有半个时辰结束,我有公务要同摒尘住持相商,届时可以安排你们相见。” 怀夕顿时喜笑颜开:“那就多谢宋大人了,宋大人是否得空,要不,一起饮茶?” 祠祭司是一个十分清闲的衙门,上次宋晚霁领兵对战吐蕃,大败,回到京都之后又被贬,入了祠祭司,怀夕相邀,他的心情好了一些:“好。” 许孚远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子,虽然京都遍地都是大官,但是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是无缘和官员说上话的,眼见着怀夕领着一个穿着墨绿色官袍的官进了凉亭,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怀夕向宋晚霁介绍:“这是我表兄许孚远,日后若是高中,同大人同朝为官,还请大人照拂。” 宋晚霁本来微微有些发冷的脸颊,在听到怀夕的介绍之后,温和地笑了笑:“好。” 凉亭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凉风徐徐,宋晚霁犹豫再三,还是说起当下的事情:“朝堂之上的事你不必过于忧心,夏将军此番大义灭亲,朝臣们都称赞不已。” 他记挂自己的安危,怀夕还是领他的情:“嗯,我没有太过忧心,谢谢你。” “鬼神之事不可信。”宋晚霁微笑地看着她。 “我知!”怀夕觉得宋晚霁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以前,他总是一身威严,今日却对着自己笑了好几次,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宋大人......” 这时,一个差役匆匆而来:“大人,前面出事了。” 宋晚霁任祠祭司郎中,这次来法身寺,就是监督此次法会的,听闻出事了,一脸凝重地起身,冲怀夕一礼:“姑娘稍坐,我待会再来寻你。” “大人去忙吧。”怀夕起身相送。 宋晚霁跟着那差役往前殿去了,不一会,有不少香客涌入后院,俱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然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嘿嘿,刚刚和宁安伯夫人打起来的可是吴雪见?” “哈哈,正是,正是。” “吴雪见的夫君好像是去岁的进士,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方才竟然因为位置和宁安伯夫人打起来了,真是太丢脸了。” “你们没有听说过吗?十年前,吴雪见就总是同六皇子他们一起玩,有些年少的情谊。” 一位圆脸妇人瘪了瘪嘴:“有些人啊,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另外一位丰腴的妇人撞了一下圆脸妇人,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这大热天的出门,难道真的是要听摒尘住持讲经?”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春波荡漾。 圆脸妇人一下子都脸红了,十年前,他们都是未出阁的京都贵女,六皇子赵溪亭就是照在她们头顶的白月光,十年过去了,当初的贵女在后宅中摸爬滚打,该见的污垢也都见了,只是,今日再次见到一身黑色海清的赵溪亭,那样一张脸,还是会想起十年前的春心萌动。 “你们还别说,摒尘住持身穿海清,手持佛珠的样子,真是圣洁得让人能生出恶意。”有妇人压低声音说:“难怪那吴雪见都不装了,平常人前有多端庄,这次就显得有多狰狞。” 妇人们低声地交谈着:“摒尘住持简直是风采更甚之前啊,的确让人心痒痒的。” 微风裹挟着妇人的窃窃私语飘进了怀夕的耳里,一旁的许孚远听得脸都红了,不自觉地端起茶杯喝茶,没想到这些妇人私底下如此奔放,这种亵渎佛子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怀夕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摆弄着茶杯,听着妇人们的私语,心中竟然丝丝缕缕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情愫,她素来讨厌大和尚那么一副所为苍生的神情,明明暗地里藏污纳垢,表面上却要装作大义凌然的模样,若是能够将这大和尚拉下神坛,不知道为何,她倒是有一些兴奋。 这时,后院的拱门处传来了一阵喧嚣,紧接着就是两位妇人被婢子们拥着进了一间禅房。 “唔,那就是吴雪见吧,天啊,看到没,脸都花了,这事若是传回去,她还怎么在夫家做人啊。” 第65章 “宁安伯夫人是个寡妇,倒是不怕这些,听说吴雪见还怀着孩子吧。” “哎,也是一个被情所困的可怜人。” 后院之中纷纷扰扰,眼见着太阳都要西落了,妇人们却迟迟不愿离开,这时,许疏桐扶着苏元青走了出来,许还山在他们身后,手上拎着长长的药包。 “怀夕!”许疏桐笑着上前:“僧医说爹爹和娘亲的病都能治,我脸上的伤也无碍。” “那就好!”怀夕起身:“现在天色还早,你们可以在寺院里转一转,晚上我们就在这里吃素斋。” 许疏桐去拉怀夕:“那一起去吧。” “我还有事,待会去找你们。” 许孚远知道她要在这里等宋晚霁,便起身:“走吧,我带你们去逛逛,先把药放去车里,这里的人太多了。” “好!”就在许疏桐他们往外面走的时候,突然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冲了出来,扯着许疏桐就给了几个耳光:“你这贱婢,怎么不去死!” 后院里本来三三两两都是说闲话的妇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俱是眼冒精光,今日又有好戏看了,这好戏一出接着一出,果然没有白来。 怀夕立马越过人群走了过去,就见地上两人已经打成了一团,许孚远上前要去拉,几个膘肥体壮的仆妇推搡着他们:“公子,若是你插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不客气?”怀夕手中的藤蔓飞出,一把扯得袁家的那位小姐狠狠地撞到了廊柱上,硬生生摔倒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第95章 恩怨 许家与袁家的恩怨,应该说是夏家与袁家的恩怨,在场的香客们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此时,看见前些日子的正主都聚集在法身寺的后院,香客们两眼冒光,今日当真是有眼福了。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怀夕身上,毕竟,上次她大剌剌地伤了袁鹪,这次又伤了袁小姐。 袁家的仆人赶紧冲了上去,有那认识的仆人怒不可遏地指着怀夕:“夏将军都被禁足了,你也就是秋后的蚂蚱,不知道能蹦跶到何时,竟然敢伤我们家小姐,等着瞧,我这就去报官。” 许孚远上前一步,挡在怀夕的身前:“明明是你们先伤人的,怎地总是恶人先告状?” 袁小姐嘴角一抹血迹,怒气冲冲地看向怀夕:“你父亲是叛将,你是杀人犯,你们夏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怀夕却轻笑出声:“你骂夏贺良就骂夏贺良,为何要殃及我?他是叛将,我可是行侠仗义,我与他不同的。还有,袁鹪如何称得上人,难道你和他是一样的东西,一样的丧尽天良,恬不知耻?” 袁小姐被怀夕的诡辩弄得脑袋发懵,不过在众目睽睽下,她还是喊道:“胡说,我和他不一样。” 怀夕温和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对了,袁鹪称不上人,就算是畜生也不屑于同他为伍,所以,我并未杀人,只是行侠仗义,对不对?” 袁小姐目瞪口呆,这个夏小姐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不过,她就是杀人犯,杀了哥哥的杀人犯:“不对,你就是杀人犯,我哥哥因你而死!” “哦?是吗?你哥哥是怎么死的?” “被狗咬死的!”袁小姐愤愤不平。 “那狗是谁家的。” “我,我家的......” “谁养的?” “我哥,我哥养的。” 怀夕欣慰地拍了拍手:“袁小姐与袁鹪的确不同,更正直。没错,袁鹪是被狗咬死的,那狗是他养的,也是他喂的药,这叫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姑娘举着手大声说。 怀夕向她投过赞许的目光:“对,自作孽不可活。” 小姑娘羞涩一笑,激动地扯了扯自家娘亲的袖子:“娘亲,她看我了,她看我了,她长得好好看啊。” 小姑娘的娘亲吓了一跳,赶紧抱着孩子往后站,虽然现在还未下定论,但是夏贺良叛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个夏怀夕,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怀夕根本就不在意,坦然地看向周围:“袁鹪此人,人人得而诛之。” “那夏贺良呢?”其中一个香客突然喊了一句,谁都知道夏贺良是夏怀夕的父亲,这个时候问出来,就是为了让她难堪。 “亦然!”怀夕应道。 围观的香客们神色复杂,夏怀夕竟然真的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任何的偏袒,夏家人果然是没有心的,否则夏云霞也不会在朝会上状告夏贺良。 怀夕这才重新看着袁小姐:“希望袁小姐成为一个分得清是非曲直的人,若是分不清,下次再有此等事发生,就不不吐血这么简单了。” 袁小姐吓得身子一缩,又觉得气势太弱了,想着争辩几句,但是目光却扫到了怀夕手腕上的藤蔓,这藤蔓看起来手镯大小,竟然能变得那么长,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机关,她微微垂下眉眼,夏怀夕不就是依仗这个手环吗?待没有了这个手环,看她还怎么嚣张。 这时,一个如玉一般的公子翩然而至,他眉头紧皱,一脸担忧,被一个仆人引着往这边而来。 “雪见!”谢予羡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你怎么样了?” 仆人引着谢予羡到了一间禅房的门口,不一会,门开了,吴雪见走了出来,她带了帷帽,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谢予羡赶紧迎了上去,扶着她的胳膊:“你身子重,当心一些。” 有那好事的香客隐在人群中喊道:“谢公子,你头顶已经绿油油一片啦!” 众人笑声不止。 谢予羡扶着吴雪见,止住脚步,一脸郑重:“我夫人一心向佛,只是为了替我,替腹中的胎儿祈福。佛家有经云:心有所想,目有所见。我观诸位如神佛,诸位言我沟渠水。” 呼! 本来的嬉笑声戛然而止,这个谢官人似乎在骂人,却一个脏字都没有。 这时,袁小姐却眼睛一亮,自从自家哥哥去世之后,她四方打听这个夏怀夕,还真的让她打听出一些过往,此时看到谢予羡和吴雪见如此恩爱,竟然觉得痛快极了,赶紧爬起身:“谢公子君子之姿,与夫人恩爱有加,实在是艳羡他人。” 说完这句话,袁小姐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向怀夕投去了目光。 即便是不明所以的香客,也知道袁小姐是话中有话,只是,为何要看向夏怀夕,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众人抓耳挠腮,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袁小姐果真是个好人,并没有卖关子,很快就揭晓的谜底:“夏怀夕,昔日你为了嫁给谢公子竟然要死要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官奴之身也肖想嫁给金科进士?啧啧啧,要不是夏将军时来运转,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山疙瘩里洗衣做活呢,哪里轮得到你在京都耍威风,不过,你也蹦跶不了多久了,要快活就多快活几日。”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兴奋不已,原来夏怀夕和谢家还有这一段情啊。 谢予羡的脸瞬间就红了,目光看向怀夕,半晌移开了目光,什么也没有说,扶着吴雪见往外走去。 袁小姐挑衅地看向怀夕:“夏怀夕,看到昔日的心上人与他人为伴,嫉妒了吧?” 许疏桐气急了:“袁大头,你闭嘴!” 袁小姐身子小,脑袋大,又刻薄,下人们私底下喊她袁大头,这是袁小姐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喊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指着许疏桐骂:“你的身子都被人看了个遍,现在还穿得人模狗样的,要不要脸?” 许疏桐气得脸色涨红,但是,她不能退,不能让别人伤害怀夕:“我不要脸,还是你们袁家不要脸,父子不像父子,兄妹不像兄妹的,袁大头,要我把知道的都说出去吗?看看到底谁不要脸。” 袁小姐顿时气血上涌,一张脸通红通红,良久才憋出一句话:“胡说,你胡说!” 香客们议论纷纷,今日这趟来得可真值。 怀夕觉得甚是无趣,不想再在这里打嘴巴官司,牵起许疏桐的手:“走,我带你们四处逛一逛,莫要在这里找气受。” 第96章 相邀 法身寺的后院里,接二连三的热闹如这狂热的天气的一般,让人抓心挠肝的。 许疏桐心中的怒火被怀夕抚平,一行人就要往外走。 这时,众人远远地看着有人往这边来,待看到当先的僧人一身黑色的海清,手持佛珠的模样,妇人们越发激动了,也不顾不得其他,拼命地往前面挤。 怀夕眉头微皱,赶紧拉着许疏桐的手让到一边去,许孚远也扶着苏元青和许还山退到小径边。 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推搡之间,怀夕感觉手腕处有动静,垂头看去,只见一仆妇趁着混乱想扯掉她手腕上的藤蔓,这仆妇她认得,就是袁小姐身边的人,她不禁笑出了声:“抱歉,你扯不下来的。” 仆妇听到声音,惊慌地看了怀夕一眼,接着就钻入了人群之中。 第66章 许疏桐更是气得跺脚:“这袁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吴雪见本来被谢予羡扶着往外走的,没想到迎面遇上了摒尘,脚步一滞,就再也迈不开脚了。 谢予羡看着来人,一身黑色的海清,手持佛珠,整个人在阳光下发亮,更让人难以亵渎的是他那通体的贵气和佛光,这样的男子,如何不引得众人的追捧,他扶着吴雪见的胳膊,能感觉到她浑身紧绷,装作不在意地喊了一声:“夫人!” 吴雪见却恍若被这声音吓到了一般,一把甩开了谢予羡的手,竟然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 宋晚霁一身墨绿色的官袍,同摒尘一起往这边来,有差役在维持秩序,看着蜂拥而至的妇人,他还是不禁感叹道:“仅仅只是一场经坛法会,已是前所未有。” 摒尘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他冷寂地如高山的雪莲一般,只是目光在扫到人群中的一个身影时,脚步微顿,竟然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走了过去,双手合十一礼:“怀夕姑娘!” 怀夕本来想着宋晚霁既然已经答应会替自己引荐,自己也不必跟着人群往前面挤,准备先等一等,没想到摒尘竟然越过人群,站在了自己的跟前,她立刻扬起一抹笑,回礼:“摒尘法师,久未相见,别来无恙。” 摒尘双眼澄净:“不知道姑娘可有闲暇?” 怀夕今日本来就是为摒尘而来,心中一喜:“自然。” “姑娘可否一叙?” “当然!” 摒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怀夕拍了拍许疏桐的手,让她带着许还山他们去前殿逛一逛,就跟着摒尘往后山去了。 围观的香客们大惊,她们前拥后挤的,都没有得摒尘法师一句话,没想到摒尘法师竟然亲自相邀,众人不禁冒着酸水。 “摒尘法师是出家之人,恐怕不知道这个夏怀夕有多可恶。” “是啊,摒尘法师为什么要见她,明明她是一个杀人犯。” “不仅是杀人犯,她父亲还是叛将。” 周围议论纷纷,吴雪见立在小径旁,身子僵硬,原来他也能如此的和颜悦色,那为什么对自己从来不屑一顾,她嫉妒得发狂,抬步就要跟上。 突然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抬眼看去,白色的幂篱外是谢予羡那双含笑的眼睛。 “夫人,天色不早了,先回家吧。”谢予羡揽过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人多口杂,即便夫人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该为腹中的孩子着想。” 犹如一盆凉水猛然兜头而下,吴雪见瞬间清醒,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一见到他,所有的修养与克制都烟消云散了,她感觉到捏着自己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便随着谢予羡的脚步往外走:“我与那宁安伯夫人闺中之时就有过节,今日在法会上遇到,她见我嫁了如意郎君,又怀了身孕,心生嫉妒,言语无状,我不愿她诅咒腹中孩儿,一下子就没有忍住。” 谢予羡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夫人不必忧心,我自然是相信夫人的。宁安伯夫人新寡,又未有子嗣,宁安伯的爵位只怕要落到庶子头上,性子难免有些乖张,夫人若是以后再遇到了,不妨躲着一些。” 吴雪见点了点头,良久解释道:“我与六皇子是少时玩伴,并无外面传的那么不堪。” “我知。”谢予羡的笑容越发的温柔了:“坊间闲言碎语不必放在心上。” 吴雪见这才松了一口气,今日是自己孟浪了,现在,她必须时刻谨记自己已经成亲了,也有孩子了,昨日种种昨日死,也该放下了。 怀夕随着摒尘和宋晚霁穿过后院,往后面的竹林而去。 满目翠绿,竹香四溢,倒是解了不少暑气。 竹林里有一座凉亭,已经有小僧在里面摆了茶水点心,三人落坐之后,摒尘开门见山地说:“宋大人,怀夕姑娘刚从郑县而来,或许,疏山寺的事情可以问她?” 听到疏山寺三个字,怀夕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一双眸子发亮:“疏山寺怎么了?” 宋晚霁这才眉头微皱地说:“疏山寺死了几十个大和尚,连静和住持也死了,还是寺中的小和尚去报官,衙门才知晓。” “哦?”怀夕眉头微挑:“我来时不曾听说过。” 宋晚霁微微点头,这才看向摒尘:“疏山寺死了那么些大和尚,如今寺中无人主持,还请摒尘主持从法身寺中挑选几位僧人前往疏山寺。” 宋晚霁任任祠祭司郎中,寺庙中僧人的派遣也由他负责。 摒尘法师点了点头,起身:“拟定了名单之后,我会让人送去祠祭司。” 宋晚霁一愣,也跟着起身:“好。” “那宋大人慢走,不送!”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摒尘的脸上,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息,拒人千里之外。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宋晚霁有片刻的犹豫,目光落在怀夕身上,缓缓收回,冲两人一揖:“告辞!” 微风徐来,竹叶沙沙作响,宋晚霁一身墨绿色的官袍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第97章 恩人 清风拂面,摇得光影破碎,洒在地上如散落的星辰。 摒尘又重新落座,看向怀夕的目光如冷寂的雪山:“既然在这里遇见了,那面莲花化生镜姑娘能否还给我?” 怀夕还在想怎么跟摒尘套近乎,没想到当头棒喝就被人要账,这么久了,他竟然还记得莲花化生镜。 莲花化生镜入了怀夕的手,她怎么可能再拱手相让。 “姑娘!”摒尘微微皱眉。 怀夕却缓缓抬手撑着自己的半边脸颊,一双明眸里似是盛满了春水一般,红唇双启:“什么莲花化生镜,奴家不知。” 摒尘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他并不是第一次与她打交道,知道她就是这么一个浪荡的性子,只能按捺住情绪说:“让你拿出莲花化生镜,并不是我要占为己有,疏山寺的大和尚出事,朝廷一定会派人前去详查。莲花化生镜是单子上的,若是发现莲花化生镜不在了,若是牵连到你......” 怀夕纤细洁白的手指轻轻扯过摒尘的袖子,媚眼如丝:“牵连到我?莲花化生镜在我手中,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法师不说,又有何人知晓?”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些妇人的话,怀夕看着摒尘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就生了逗弄的心思,更何况,这大和尚还要同自己要账。 摒尘垂目,只见她如葱段般的手指落在黑色的海清上,美得触目惊心,他缓缓地抽回袖子,屏气凝神:“我的确全然是为姑娘着想,我知道姑娘艺高人胆大,但是疏山寺之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怀夕收回了手,神情暗淡,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这许久未见,法师就真的从未挂念过我?” 摒尘神情一怔,不知道这女子又要耍什么花样,只冷冷地看着她。 “那日若不是为了救你,我又如何会被天命反噬,如今只落得一身伤痕累累。”怀夕声音哀戚:“你真的不知道那一日是我救的你吗?” 摒尘冷若冰霜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日的大火?” “要不然呢,难不成法师真的信什么天命所归的鬼话,只是我使了些小手段罢了!”怀夕伸出自己的纤细的手腕:“因为此事,南山观都被天雷夷为平地了,我也成为了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能入京寻求夏将军的庇护。知道法师今日要开法会,我眼巴巴地赶来,没想到,没想到法师不仅没有一句好话,竟然声色俱厉地同我要债,如何能不伤我的心,不论如何,我也算是法师的恩人罢。” 摒尘依旧面无表情,但是捏着佛珠的手指微微发紧:“手无缚鸡之力?贫僧可是听闻怀夕姑娘大战袁家公子,如今,袁家公子都已经入土为安了。” “大战?”怀夕泪眼婆娑地看着摒尘:“我的本事,法师应当知晓,若不是为了救法师,害得我修为全无,一个袁鹪还值当我亲自动手吗?” 的确,当初她都能悄无声息地藏在自己身边。 “我倾慕法师,一腔真情却被法师弃之如敝屣,徒留我这个伤心人。”怀夕腾地起身,疾步往竹林外走去,深怕走慢了,会继续被要账,莲花化生镜,她是说什么都不会还给他的。 眼见着那个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小径的尽头,摒尘也收回了目光,指尖因为用力地捏着佛珠而泛白,他双眸微动,风中似有他的叹声,他又怎会不相信她呢,那一日,高台之上,他已然认命,却看到她一身素袍,手指翻飞。 莲花化生镜,的确是佛家的圣物,但是与他何干? 今日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迎了上去,索要莲花化生镜只是一个同她说话的借口罢了。 他垂眉看向自己的衣袖,那一处被她触摸过,良久,他伸手轻轻摩挲那一片衣角,眉目柔和。 突然,身后的竹林一阵响动,摒尘神情一凛:“何事?” 第67章 “主君!”一黑衣劲装男子从树上轻轻地落在摒尘身前,带落的竹叶翩然而落,单膝跪地:“夏贺良和夏云霞本就是景国安排在大雍的奸细,夏云霞断尾求生,此事要不要上达天听?” 摒尘一脸冷漠:“上达天听又如何,一个吐蕃就把整个朝廷搅得天翻地覆,若不是夏云霞,朝廷只怕已经南迁至岭南了。” 那暗卫单膝跪地,什么也没有说。 “朝堂之中的魑魅魍魉还少吗?只要能为我所用,皆可。”摒尘眉目冷清:“还未找到镇龙塔的入口?” “从北至南,一共有九座镇龙塔,已经寻了最厉害的工匠去瞧,完全寻不到镇龙塔的入口。” “大哥还真是费尽心机啊。”摒尘却抬步往外走去:“华絮还在吗?” “她一直在禅房等主君。” “好。” 此时,法身寺中的鼓声响起,香客们陆陆续续地往外走去。 后院的禅房处已经没有香客了,只有僧人们进进出出的打扫,摒尘走到一间禅房门口,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身锦衣的宁安伯夫人华絮跪在地上,她脸上有伤,头发虽然已经重新绾过,还是可见凌乱:“主君!” “屠门氏不能再留了。”摒尘冷声道。 华絮忙抬头看着她,一脸担忧:“主君放心,李皇后身边已经安排了我们的人,我们一定保她腹中胎儿无恙。可是这镇龙塔,只有屠门氏知道如何解,若是打草惊蛇......” “若是真的信了镇龙塔的胡话,那才是笑话。”摒尘一脸冷漠:“动手吧。” 华絮忧心不已,良久低下头:“是。” 摒尘打开了门,天边被霞光染红,他刚刚跨过高高的门坎,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主君,为何要留着夏云霞和夏怀夕?难道主君也信了夏云霞的鬼话?” 他们明明已经探明了夏云霞的身份,只要此刻把证据偷偷送上去,夏云霞绝无活路,但是主君却不让大家有任何的动作。 “不要质疑我。”摒尘没有回头,霞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声音冷若寒冰:“这是最后一次!” 寒气由脚底蔓延至全身,华絮微微垂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第98章 让给你 夕阳西落,俱是蝉鸣。 怀夕披着一身的霞光出了七佛殿,她寻了一圈都没有寻到许疏桐他们,就径直往东侧的斋堂而去。 果然,在斋堂里看到了他们,远远的,许疏桐就冲她招了招手:“怀夕,这里!” 斋堂里俱是留下来吃斋饭的香客,法身寺是皇家寺庙,香火鼎盛,连斋堂也比别处都大一些,只是,再大的斋堂也容不下源源不断的香客。 许疏桐他们来的早,占了一张桌子,许孚远他们已经去打斋饭了。 法身寺的斋饭是出了名的好吃,不少香客都是慕名而来,偌大的斋堂闹哄哄的。 不一会,许孚远他们一人端着一个碗走了过来,许疏桐赶紧拉着怀夕的手:“走,该我们去打斋饭了。” 两个人刚起身,几个仆妇就直接冲了过来,把一张桌子占得满满当当的。 许疏桐气得七窍生烟,看着袁小姐翩然而至,几乎咬牙切齿地说:“这是我们的桌子?” 看到袁小姐过来,仆妇们赶紧让了一个位置,还用袖子好好地把长椅擦了擦:“小姐坐!” 袁小姐施施然坐下,瞥了许疏桐一眼:“你的桌子?这是法身寺的桌子,上面难道写了你了名字?” 许疏桐就要理论,被怀夕一把拉住。 “这斋堂里十分闷热,去外面吃吧,外面还凉快一些。”三番两次的争吵让怀夕疲累不已,凡人却乐此不疲。 许孚山端着碗点了点头,扶着苏元青往外面走去。 斋堂外面的廊下的确站了好些人,也的确比里面凉快一些,许孚远吐出一口浊气,四处看了看,寻了一个人少的地,让苏元青坐在廊椅上,这才把碗递给她:“娘,你先吃。” 许还山在一旁坐着,也端着碗。 安置好他们,许孚山这才往斋堂走去:“爹娘,你们先吃,我去迎一迎他们,人太多了。” “去吧,去吧!”许还山摆了摆手。 许疏桐和怀夕拿着碗顺着人流往前,她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气愤不已:“怀夕,你说,怎么有袁家这样的人,袁家的人都是有病吧。” “千人千面,更况凡间万万人,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 人虽然多,但是十分有秩序,不一会就轮到了她们,她们打好饭就要往外去,突然见到一贵妇被仆人拥着往里走来。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是宁安伯夫人,嘿嘿,今日和吴雪见打架了,看到没,脸上还有伤。” “不愧是伯爷夫人,倒是什么都不怕,连幂篱都不戴,还大剌剌地来吃斋饭。” 怀夕和许疏桐对这位宁安伯夫人不熟悉,两人一边闲话一边往外走,突然,她感觉到一抹视线,侧头看去,只见宁安伯夫人正向自己投来了目光。 怀夕一怔,微微颔首,便移开了视线。 “怀夕、疏桐!”许孚远刚走到门口,见她们出来,便叫了一声:“这边!” 两人赶紧迎了上去,正准备一起往廊下去,就见到两个小僧跟着摒尘往斋堂而来。 怀夕赶紧转个身子就想躲,就怕摒尘让她还莲花化生镜。 “怀夕姑娘!”摒尘已经踏上了台阶,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碗上,又扫了一眼乌泱泱的斋堂:“旁边有一间空的膳房,姑娘可以去那里用饭。” 没想到摒尘的眼睛这么尖,怀夕转向他,笑了笑:“不必了,天太热了,我们就在外面吃。” 说完话,也不管摒尘怎么回答,她就已经往廊下走去了。 身旁的许疏桐忍不住回头看了摒尘几眼:“摒尘住持还要亲自来用饭啊。” 许孚远在一旁翻了一个白眼:“难不成吃饭还要让人代劳?” 许疏桐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他是住持,肯定有单独的膳房,难道不是小僧给他打饭?刚才,他说有空的膳房,那膳房不会就是他的吧。” 突然看到怀夕的背影,许疏桐赶紧小跑几步追了上去:“怀夕,你和摒尘住持认识啊,他之前同你说了什么啊,还把膳房让给你,难怪京都的夫人都趋之若鹜,我刚刚仔细瞧了,摒尘主持的确比去岁打马游街的探花郎还要俊俏。” 怀夕一眼就瞧到了许还山和苏元青,笑着走过去:“舅父、舅母!” 许疏桐赶紧挤了过去:“娘亲,刚刚摒尘住持要把自己的膳房让给怀夕,怀夕拒绝了。” 许还山有些忧心地起身,问怀夕:“方才摒尘住持同你说什么了?” 虽然京都的夫人对摒尘趋之若鹜,但是因为他的身份,达官贵人还是保持着谨慎,特别是怀夕如今的处境也有些复杂,若是让言官们抓住了把柄,只怕小事也变成了大事。 “我刚从郑县来,宋大人和摒尘住持问了我一些郑县的事情。”怀夕站在廊下,一手端碗,一手持筷,飞快地吃了一口饭,雪白的米饭上盖着两个素菜,素菜的汤汁和米饭混合,的确十分可口:“的确很好吃。” 见怀夕不想说,许还山也不问了,几个人就端着碗在廊下吃起来。 太阳已经落山,白日的暑气已经散去了不少,吃完饭之后,大家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就听到前方马蹄声声,紧接着就看到一队御林军驰马而来,香客们顿时让到两侧。 十来个御林军下了马,急匆匆进了法身寺,身后议论纷纷。 “是御林军啊,莫不是是来抓那一位的吧。” “不会吧......” “若是真的要抓,就不会让他回京了。” “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有香客压低声音说:“法身寺的老住持在郑县是准备烧了摒尘的,可是那日的火点不着,几次三番,后来还下了雨,听说,那一刻天上出现了龙腾。” “我也听说了,你们还记得先帝身边的那位道尊说的话吗?” “当然,那道尊就因为一句话给道门引来了灭门之祸。” “是啊是啊,肯定是因为有真龙的庇护,上面那一位想杀也杀不了,只能把人弄到跟前看着。” “这下,应该是忍不了了。” 第99章 还俗 月色如水,长街欢腾。 怀夕把许孚山他们送回到良渚巷之后,就回了将军府,刚刚进门,就有婢子迎了出来:“小姐,将军在等你。” 夏云霞正在院子里练枪,眼见着怀夕走了过来,她手中的枪如游龙一般,带着凛冽的寒气朝她攻去。 怀夕止步,眼见着那长枪就到了自己的跟前,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夏云霞赶紧收枪,把枪丢给一旁的亲卫,接过帕子抹了一把汗,让所有的人退下了:“你回来的时候遇到御林军的人了吧?” 第68章 怀夕眉头微挑:“难不成赵知许终于沉不住气了?” 夏云霞哈哈大笑,直接把帕子搭在肩膀上:“今日只是一场法会,京都大半人都涌去了法身寺,赵知许许是怕了。” 赵溪亭本就是先帝最喜爱的皇子,也是道尊说的天命所归之人,现在又有佛法加持,更是引得百姓们追捧不止。 “怎么,难道真的如大家所说,赵知许要动手了?” 夏云霞却意味深长地一笑:“若是真的能动手,何须等到现在?” 怀夕眉头微挑:“我之前就奇怪,疏山寺里为什么要弄镇龙塔,若是真的忌讳他,手起刀落,斩草除根不是更快一些吗?” 廊下摆了桌椅茶水,夏云霞坐下:“这你就不知道了,你以为赵知许不想斩草除根吗?是他不能?” 这下,怀夕有了兴趣:“难道摒尘是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夏云霞端起凉茶一饮而尽:“先帝膝下只剩下大皇子赵知许和六皇子赵溪亭,因为道尊之言,先帝十分看重六皇子,十年前那一战,六皇子督军,只要赢了,他就能继承大统。” 那一战输了,赵溪亭被先帝所弃,勒令他落发为僧,而且是在偏远的疏山寺。 “其实那老道的确是有些本事。”夏云霞摩挲着茶杯:“若是赵溪亭继承大统,大景危矣。” “所以,已经做到上将军的夏贺良就输了?”怀夕在夏云霞身边坐下。 夏云霞瞪了她一眼:“他终究是你的父亲。” 怀夕无所谓地笑了笑。 夏云霞继续说:“虽然赵知许登上了皇位,但是朝中有多少大臣是赵溪亭的人,无从得知,只是每次赵知许下手之时,都难以事成,加上上次郑县的烧身供佛,反而使得赵溪亭真命天子的身份坐实了,今日的这一场经坛法会就是最好的证明,赵知许哪里还坐得住?” “御林军出面,那就是要请赵溪亭去皇宫了,到时候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危矣。”怀夕说道。 夏云霞却摇了摇头:“朝堂之上自有赵溪亭的人,他可不是一心吃斋念佛的大和尚,方才消息已经传来,赵知许想让赵溪亭还俗。” 本来以为赵溪亭遁入空门,已经不能成为自己的威胁了,但是,此人,杀不掉,抹不掉,就像是扎在赵知许心尖上的一根刺一样,偌大的皇宫,这一切都是他的,他却像一个鬼祟的小偷一般,害怕正主寻来。 明明已经是出家人了,但还是同以前一样受人追捧,现在,甚至连佛道都站在了他的那一边。 赵知许怕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还俗,拘在京都当一个闲散王爷。佛门的光太过圣洁,甚至都要盖过帝王的光辉。 福宁殿,檀香阵阵,一花信之年的宫妃着一件华丽的宫装,立在赵知许身侧,替他轻轻揉着太阳穴:“皇后已经怀有子嗣,陛下也不必着急,立后之事待到皇后诞下子嗣也可。” 赵知许已经而立之年,却膝下空空,赵溪亭又像是覆盖在他皇位上的阴影一般,让他日日心惊胆战,他捏着屠门棂的手:“只有我们有了孩子,我才能放心。” 赵知许以后位许诺,才得屠门氏的鼎力相助,不论是十年前的镇龙阵,还是现在的镇龙塔,屠门氏的确帮他坐上了皇位,可是,他却日日难寝,杀不掉的赵溪亭,让他心中充满了恐惧,只有抓着屠门棂的手,他才能有片刻的安宁:“大雍的后位是我许诺给你的,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奔波镇龙塔的事情,好不容易能歇下了。” “有了这些镇龙塔,赵溪亭绝无翻身的可能,陛下不必忧心,皇嗣为重,有了皇嗣后,朝臣的目光就不会再放在赵溪亭身上了。”百年前,屠门氏因为陷入了皇位之争,使用巫蛊之事,招致满门被屠,百年的休养生息,使他们死灰复燃,十年前,他们找到了赵知许。 这十年,他们呕心沥血,不仅扶持赵知许登上皇位,而且让这皇位坐得稳坐得牢,如此倾囊相助,自然让赵知许感激不尽。 特别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赵知许已经越来越离不开屠门棂了,竟然要废后另立。 屠门氏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污点,赵知许废后另立有如此多的阻碍,除了李家势大以外,也因为屠门氏向来没有什么好名声,这个姓氏,就是把他们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赵知许对屠门氏是愧疚的,他登上帝位十年了,还是无力把她扶上后位:“听说你有位表弟今年已经十八了,让他入户部吧。” 不能让屠门棂登上后位,赵知许只能从别的方面弥补,大肆封赏屠门氏。 屠门棂笑了笑:“我那位表弟,招猫逗狗的,不值得陛下为他费心。” “你我是夫妻,谈何费心,都是你的娘家人。”赵知许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怀里。 “若是陛下真的为此忧虑难寝,臣妾还有一个法子。”屠门棂抬头看着赵知许:“只要取李皇后一魂一魄,她自然不堪后位,也对腹中的胎儿无碍。” 赵知许莫名想起了一个人,陈欣蕊,那个他曾经一眼倾心的女子,但是再倾心一位女子,那种浅薄的情谊又如何能同皇位相提并论。 被取掉一魂一魄的陈欣蕊恍若痴呆,被取掉一魂一魄的李皇后也会如此。 大雍朝不可能有一位痴呆的皇后。 “陛下!”屠门棂猩红的手指抚上赵知许的胸膛,她一向浓妆艳抹,甚至无人能分辨出她的情绪:“镇龙塔之中的魂魄损耗极大,臣妾也是没有办法。” 赵知许身子一抖:“好!” 第100章 拒绝 皇城之中,灯火点点,除了偶尔出现巡城的禁军,显得格外的宁静。 相较于整个皇城的安静,仁明殿里丝竹声倾泻而出,在空寂的皇城之中,十分难得。 得知赵溪亭已经进了宫城,赵知许出了福宁殿,前往仁明殿,刚到门口,就看见偌大的大殿之中,一个清冷的身影。 “六弟!”赵知许疾行几步,双眼已经泛红:“六弟!” 听到声音,赵溪亭已经起身,躬身冲赵知许一礼:“陛下!” 赵知许抓着赵溪亭的双臂,一双眼睛满是情谊,已经蓄满了泪水:“你离京时还是少年郎,如今已经长得比大哥还高了。” 赵溪亭还未说话,赵知许就拉着他在桌案前坐下,挥手让乐人们离去:“六弟,我午间小憩时梦到了父皇,父皇痛斥我,不该让你继续在佛门受苦。”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赵知许就落下泪来,紧紧地抓着赵溪亭的手腕:“六弟,你还俗吧,来帮大哥,朝中之事,千头万绪,为兄实在,实在难以应付。” “陛下,贫僧已经是佛门中人,曾在佛前立誓,此生,不入红尘。”赵溪亭盯着赵知许:“陛下放心,贫僧并不觉在受苦。” 赵知许涕泪不止:“梦中,父皇都后悔了,这些年,我也常常记挂你,如今内忧外患,我左右难支,你来帮我吧。” “我是大雍朝的罪人,一生都只能在佛前给大雍祈福。如今朝中人才济济,陛下正是众望所归,李皇后有孕在身,有了皇嗣之后,江山永固,陛下不必忧心。” “六弟!” “陛下!”赵溪亭打断了他的话:“贫僧法号摒尘,贫僧已经摒弃凡尘了。” 赵知许深夜召见赵溪亭,想让他还俗,但是被拒绝了。 赵知许尤不死心,在翌日的早朝上说了此事,让朝中大臣去劝谏,一时之间,整个京都都被搅动了。 京都的赌坊里竟然开了赌局,就是赌赵溪亭会不会还俗。 与此同时,一队突然而至的兵士引得众人侧目,待看清那高高飘起的旗帜,大家议论纷纷。 夏云霞被禁足了,怀夕倒是出入自由,许疏桐失了差事,也没有了名声,就算她手艺再好,也不会有主家雇她。 许孚远要读书,许还山和苏元青是两个病人,家中也不能没有进项,怀夕就准备出资替许疏桐办一间食铺。 今日下晌,等到太阳快下山了,她们一起相邀出来看铺子,没想到遇到了镇北军入城。 其实,在郑县里也能看到镇北军,但是北境线绵延几千里,郑县里的镇北军并不多。 怀夕只是随便瞟了一眼,突然在一队镇北军兵士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王全! 王全似乎也看到了她,但是那目光却显得有些凉,怀夕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敛去了,再抬眼看去,王全已经移开了视线。 镇北军是对抗景国的主力军,一直镇守边关,这一队镇北军有上百人,他们是真正浴血奋战的将士,与京都养尊处优的兵士是不一样的 待到镇北军消失在街角,百姓们又聚在一起闲聊,京都从来不缺新鲜事,这不,刚刚回来的镇北军也带回了不少新鲜事。 “这镇北军看着真吓人。”许疏桐吐出一口气:“真是吓死了,方才都不敢呼吸。” 怀夕收回了目光:“好了,继续逛铺子吧。” 第69章 “好。怀夕,等我赚了钱,一定把钱还给你。”许疏桐挽着怀夕的胳膊,满目感激:“怀夕,谢谢你!” “行了,别肉麻了,想着怎么赚钱吧。” 两个人围着长街转了好几圈,挑选了几间铺子,想着回去再考虑考虑,突然看到人群中一个身影匆匆而来,许疏桐赶紧挥了挥手:“阿兄,这里!” 许孚远四处看了看,待看到他们,赶紧一脸忧虑地迎了上去,把她们拉到一个僻静的,焦急地看着怀夕:“怀夕,你赶紧走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这些钱你拿着,赶紧走!” 许疏桐一头雾水:“阿兄,你怎么了,不会是魔怔了吧。” 许孚远这才说道,有些焦急地四处看了看:“方才镇北军入城,直接围了护国将军府,说,说夏将军是景国的奸细,他们有证据。趁着现在朝廷还没有反应过来,怀夕,你赶紧走。” 怀夕把许孚远递过来的钱袋子塞回给他,脸上是浅浅的笑意:“不用担心,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许孚远急得直跺脚:“朝廷虽然一直没有处置夏将军,但是已经是有猜忌了,现在,镇北军带了证据回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好了,你们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回去看看。” 许疏桐一把抓住她:“你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话音刚落,一队差役突然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许孚远脸色惨白地把怀夕挡在身后,有些发颤地说:“你们干什么?” “镇北军状告夏云霞是奸细,大理寺已经提审夏云霞,还请夏姑娘跟我们走一趟。” 听到大理寺三个字,许孚远身子摇摇欲坠,却还是一步不让地拦在怀夕身前。 “好!”怀夕从许孚远的身后绕到前面,没有丝毫的慌乱。 许疏桐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怀夕!” 怀夕拍了拍她的手:“你们相信我,没事的,我觉得西街的那间铺子更好,赶紧定下来。” 许疏桐和许孚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怀夕跟着大理寺的差役们离开了,大理寺那种地方,只要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夕阳西下,怀夕刚刚到大理寺门口的时候,就见王全一身镇北军的军服从里面出来,除了他,还有一个熟人。 余良。 怀夕微微挑眉,没有做声。 不仅是王全,就是余良也都是一脸冷漠,两个人看到她,就像不认识一样。 怀夕垂眸一声苦笑,与他们擦肩而过,此时,夕阳已经染红了整个天际,霞光笼罩下的大理寺官署也少了一些以往的阴气森森。 第101章 对峙 天边的晚霞把整个京都都染红了,那晚霞落到驿馆,却犹如透露着阵阵腥味的血一般。 京都的驿馆宽阔,犹如一座巨大的庄园,此刻,门前两队兵士却剑拔弩张,刀剑已经出鞘,似乎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 驿馆之中,已经住了夏云霞带的护国军,这次受封,她带了上百人,因为还要等着朝廷的安排,所以,带来的兵士只能暂居驿站。 现在镇北军来了,一来就将夏云霞送进了大理寺,简直和护国军水火不容,眼见着这一百号镇北军也要入住驿站,两方人马兀一见面就刀剑相向。 一个护国军兵士愤愤不平地指着镇北军:“你们镇北军好好坚守北境就行了,竟然对我们将军指手画脚,若我们将军真的是奸细,当初就不会临危受命,解大雍之危了。” “或许这也是她的计谋之一,就是为了欺骗你们,夏贺良根本就不是叛国,他就是景国人,他是,夏云霞也是。”一个镇北军小兵寸步不让:“你们不要被她骗了。” “骗你们个大鬼头,你们北境防线如筛子一样,前些日子还放那些大景军入境,我还觉得你们是奸细呢,那么多大景军难道你们都没有发现?” 那哥镇北军小兵一脸涨红:“那是突袭,当时我们主力不在那里......” “拿景国人说事,我真是服了你们了,难道是景国人就是奸细吗?”护国军小兵气得满眼通红:“景国有多少国土,多少百姓原本是我们大雍的人,还不是你们镇北军,节节败退,连幽蓟十六州都失去了,好,就算夏贺良叛国,你们有本事,那这么多年,边境线可有往北推一寸?” 没有。 百来位镇北军保持沉默,他们如何不想收复河山,但是,与景国几场战争都败了,现在,他们每日只希望景国不要奇袭,就谢天谢地了,上次,景国奇袭,折损于勉县,但是景国也并不气馁,三番两次派人来骚扰镇北军,只惹得众将士火冒三丈,但是镇北军也只敢防守,不敢进攻,别说边境线往北推一寸了,不后退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 前见着镇北军被护国军兵士说得哑口无言,这时,王全带着余良走了进来。 王全的目光在护国军身上扫了扫:“当初夏贺良在战前带着亲卫叛逃景国,引得前线节节败退,若是不惩戒夏云霞,到时候,她又在战场前叛逃,死的就是你们。我知护国军此番击退了吐蕃的进攻,夏云霞也的确居功至伟,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 “呸!”护国军小兵一口唾沫吐在王全的脸上:“不就是听说夏将军要立军令状,今年年底之前收回幽蓟十六州,所以你们镇北军就急了,镇守北境线十年,毫无建树,听说夏将军有收复幽蓟十六州的雄心壮志,就赶紧跑回来搅浑水,是不是马都跑死了好几匹,真正是用心良苦啊。” “你干什么?”眼见着王全受辱,镇北军一拥而上,两方人马,你来我往,纷争一触即发。 “诸位,消消气,消消气,天气热,驿馆里已经给诸位准备了吃食,大家休息休息。”驿丞慌慌张张扶着官帽跑了出来,带着驿卒把两方人马分开,几乎是把他们请回了各自的院落,这才勉强平息了这次的纷争。 此时,后院之中,百来位镇北军就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冲凉,骂哄哄的,骂夏贺良,骂夏云霞,骂护国军,义愤填膺。 王全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穿一身褐色的短打,与余良坐在廊下,两人的神情都有些阴郁。 余良眉头紧锁:“真的不会弄错吗?” 王全抬头看着他,神色复杂:“怎么可能弄错,梁丘将军已经派探子查明,夏贺良和夏云霞是肇州人,后来他们兄妹入伍之后作为细作被派到大雍,长达二十多年的经营,夏云霞在肇庆还有一个未婚夫,这次,人都带来了。除此之外,南山观众人都不见踪迹,你不是说已经去衙门打探了吗?怀夕姑娘说他们遭了难,但是,你又说在府城遇见怀夕姑娘时,大家还都是平安的,除非是怀夕姑娘杀人灭口。而且,还有郑县谢府的仆人,肯定是和孙叔敖一并被夏云霞灭口了。” 余良怀里抱着一个匣子:“这些产业是陈老爷交给怀夕姑娘的,不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东西我也要还给她。” 王全眉间愁绪万千,他曾经仰慕的夏贺良夏将军竟然是奸细,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夏怀夕:“你去见一见她也好。” 战场上瞬息万变,王全阴差阳错进了镇北军,眼见着夏云霞歼灭吐蕃五万大军,一跃成为赤手可热的护国大将军,不仅仅是他,就是整个镇北军都有了危机感,加上大雍安插在景国的探子接二连三传回来的消息,夏贺良不仅仅是叛国那么简单了,何况有摆在眼前的证据。 怀夕被关进了大理寺狱中,但是,自从她进入了狱中,就没有见过任何人了。 黑暗中,她倒是安之若素,魅和阿藤都显现出了身形。 “怀夕君,我帮你逃走吧,区区大理寺狱根本拦不住我。”魅头上的冲天辫晃来晃去。 “是啊是啊,我也帮忙。”阿藤挺起自己的胸膛:“怀夕君,你逃吧,别和这些凡人搅合在一起了。” “是的,是的。” 怀夕笑了笑,在干枯的稻草上翻了一个身:“我现在就是凡人啊,已经没有神骨的怀夕君就是一个凡人,以后会走的,但是不是现在。” “为什么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怀夕指尖夹着一根稻草:“当凡人也挺好的,至少,一切都是未知的。魅,你对鬼王了解吗?” 成了凡人,就有了危机感,怀夕始终记得鬼王临死前说的话。 终于等到了你! 等她做什么? “那鬼王挺凶的,是平白无故出现的,每次都想抓我们这些小鬼,幸好我们个子小,跑得快。”魅歪着嘴巴,想起曾经那些追他们的恶鬼,一脸嫌弃:“好好一个鬼王,为什么四处抓鬼啊。” 怀夕如今无法窥探天机,自然也无从知晓,这时,狱卒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夏怀夕,有人找!” 第102章 下黄泉 大理寺狱中烛火闪烁,隐隐有阴森的哭声传来。 第70章 怀夕看着来人,缓缓从稻草堆上起身,笑着打招呼:“余良!” 余良的脸背着烛火,神情复杂,手上一个匣子:“我已经去县衙打听了,听说你跟县丞说南山观里的人都遭难了?” 怀夕点了点头。 “可是我离开南山观时,他们都好生生的啊,怎么突然就遭难了?”余良不得不怀疑夏怀夕,特别是夏贺良、夏云霞有可能是奸细的这个关头。 “他们的确是因为我遭了难。”怀夕面沉如水:“是我之过。” 亲耳听到怀夕承认这件事同他有关,余良睁大了眼睛,抱着匣子的手微微用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这是老爷留给你的产业,既然小姐不在了,这些东西就还给你。” 怀夕上前一步,余良却直接把匣子放在了地上,转身出了牢狱。 一根藤蔓缓缓地把匣子拉进了牢房之中,怀夕没有理会,难怪王全和余良不理自己。 阿藤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堆契书和银票。 魅也显出了身形:“怀夕君,这是好多钱啊,哈哈哈,走走走,我们护送你离开,这些钱能让你过几辈子了。” 怀夕看了魅一眼:“你去瞧一下,夏云霞怎么样了?” 这么久,没有人来提审她,那就是顾不得她了,现在,夏云霞的口供更重要。 “好!”得了怀夕的吩咐,魅出了牢房。 阿藤在一旁不高兴地瘪嘴:“怀夕君,你为什么不吩咐我去做。” “凡人可是能看到你的。”怀夕瞥了他一眼:“那这个匣子就交给你保管。” 阿藤立刻高兴起来了:“好,怀夕君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 魅畅通无阻地在大理寺中穿梭,寻找夏云霞的踪迹,她穿墙而过,寻了好久,终于在一间密牢里寻到了她。 夏云霞武艺高强,所以,这间密牢在大理寺的地下,四面都是墙,连窗都没有。 因为此案特殊,三司会审。 桌案上放着厚厚一摞的文书,是夏贺良和夏云霞生平的详细记载,还有各个时期的画像。 大理寺卿黄大人目光如炬地看着夏云霞:“夏云霞,证据确凿,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夏云霞着实想笑:“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景国的奸细,大人们赶紧处死我吧。” 三司会审,这地牢里坐了十来位大人,此时,见夏云霞如此轻描淡写地认了罪,面面相觑。 夏云霞戴着脚镣手镣,跪在地上,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怕,反而眼神里充满了蔑视:“既然大人们已经认定了我是奸细,赶紧行刑吧,别耽误功夫了。” 这些大人还以为要用些手段才能让她招供,没想到她招得如此轻松,瞬间就打乱了审讯的进度。 夏云霞满脸的嘲讽之意:“怎么,还不动手吗?” 几位大人交头接耳之时,突然一个差役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一脸惊慌:“白行简自戕了!” 白行简就是夏云霞二十年前的未婚夫,这次,被大雍的奸细抓来,就是为了指认她。 没想到刚刚夏云霞还没有等到证人前来,就认罪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白行简就自戕了。 夏云霞双眸微沉,却面无表情。 证人已经死了,即便夏云霞已经认罪了,因为她身份的特殊,也不是这么好定罪的,大人们一时焦头烂额,对于夏云霞的罪行,必须板上钉钉,否则难以服众,毕竟,夏云霞给整个朝廷,整个大雍的百姓画了一张大饼,收复幽蓟十六州,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所以,在对待夏云霞的案件时,越发要谨慎。 十来位大人的札子连夜就被送进了皇宫之中。 此时,赵知许刚刚入睡,突然被内侍叫醒,接过札子看了看,神色莫名,夏云霞认罪了,如此轻飘飘就认罪了。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骚动,紧接着禁军的指挥使温子晟出现在殿外。 “陛下,贞一殿有贼人闯入,禁军已经前往,请陛下放心。” 赵知许腾地起身,脸色泛白:“你说什么,贞一殿?” 贞一殿是屠门棂的寝殿,这个时候有贼人闯入,赵知许如何不紧张,抬步就要往外走。 内侍赶紧拿着鞋子和外袍追了上去:“陛下,鞋子,鞋子!” 温子晟看着一身亵衣的赵知许,单膝跪地:“陛下放心,只是十几个宵小,禁卫军一定能够抓住贼人,护娘娘周全。” “不行,朕要去看看。”赵知许任由内侍替他穿上鞋子和外衫,抬步就往贞一殿去,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屠门棂绝对不能出事,否则,那些镇龙塔要如何是好。 不论是禁军,还是内侍都不敢拦,只能护佑着赵知许往贞一殿去。 宫中守卫森严,就算有贼人闯入,也成不了气候,果然,当他们赶到时,十来个贼人已经伏诛,只是宫娥见到赵知许时,直接跪在他面前,痛哭道:“陛下,您赶紧去见娘娘最后一面吧。” 赵知许倒吸了一口凉气,顾不得其他,赶紧往殿中走去。 温子晟赶紧带着人一路护卫,即便贼人已经伏诛,也不能表明暗处没有同伙。 禁卫军将整个贞一殿团团围起来,连一只苍蝇都没有放过,当赵知许进入贞一殿,看到被宫娥、内侍护着的屠门棂,他脚步微顿,颤抖着手上前:“阿棂!” 屠门棂贯胸一刀,此刻胸口那柄长刀还未被拔出,她的气息已经很弱了,没有浓妆的屠门棂此时看起来柔弱了些许,她含情脉脉地冲赵知许伸出了手:“陛下!” 赵知许一个踉跄上前,一把抓住屠门棂的手:“阿棂,你再忍忍,太医,快点,太医。” 其实在诛杀了贼人之后,禁卫军就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此时,太医匆匆而来。 屠门棂眉目柔和了一些,染血的手抓住赵知许:“陛下,臣妾,臣妾舍不得陛下。” “你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朕不允许你有事,朕也舍不得你。” 屠门棂突然一笑,气若游丝:“那陛下就随我一起下黄泉吧。” 赵知许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突然感觉胸口一疼,一把匕首贯穿了自己的心脏,他回头看去,一个内侍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温子晟和太医惊慌大叫。 “陛下!” 黑暗中,一只黑色的猫悄无声息地跃进了夜色中。 第103章 九五之尊,薨 六月的夜晚又热又闷,树上的蝉叫声彻夜不停。 法身寺中,一只白鸽落在寮房之外,片刻,窗牖开了,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取下信鸽腿上的信筒。 信筒里的窄条之上只有两个字,事成。 屋里没有掌灯,只有淡淡的月光照在窗前的那一抹身影之上,用信鸽来传信,就证明暗卫们无一生还。 以十来个暗卫的生命,换屠门棂一命。 赵溪亭并不在乎屠门氏使用巫蛊之术,但是他不愿意赵知许越陷越深,更何况,他要废后另立,而且是在李皇后已经有孕在身的前提下,那个皇位,他从未肖想过,他所为的从来都是大雍。 只要屠门棂死了,李皇后之位无人能够动摇,待她诞下了皇子,江山后继有人,大雍定会绵延昌盛,即便需要他一生都困在佛门,他也愿意。 赵溪亭在窗台上撒了一把米,关上了窗户,日后,没有屠门棂从中撺掇,赵知许兴许会清醒一些,这江山已经是他的,他不必惶惶不安。 可是,赵溪亭没有躺下一会,外面就传来了动静,不一会,一个小僧敲响了房门:“住持,禁卫军指挥使温大人求见。” 赵溪亭起身,温大人此时求见,或许与宫中屠门棂身死有关,他起身,打开了门。 温子晟一身银色盔甲,一脸惊慌,屏退了左右,冲赵溪亭一礼:“陛下遇袭,请您速速入宫。” 赵溪亭面色一沉,似是觉得自己听错了:“陛下遇袭?” “是!”温子晟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子时,贞一殿有贼人闯入,贵妃娘娘遇袭,陛下前往探望,被娘娘的贴身内侍所伤。” 赵溪亭赶紧抬步:“走!” 温子晟紧随其后,腰间的剑鞘与盔甲触碰,在这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沉重:“陛下情况很不好,太医说,若是抽出匕首,陛下活不过一刻钟,现在,太医们都不敢动,陛下要见您。” 六月的夜晚也蔓延着暑气,赵溪亭脚步匆匆地随着温子晟出了法身寺,一路疾驰前往贞一殿。 屠门棂的尸体已经摆在一旁,旁边还有被当场处死的内侍和宫娥。 赵知许躺在罗汉床上,身后是大迎枕,他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一双迷蒙的双眼在听到门口的动静时,乍然绽放光芒,他伸出了手:“六弟!” 赵溪亭疾行几步,一把抓住他的手:“陛下!” 赵知许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却亮亮的,六月天,他的手却冷若寒冰,用力地回握赵溪亭,声音苍凉:“六弟,这些年,朕错了,朕是真的错了,没有想到屠门氏也是别有居心,当初那道尊果然所言不虚,若我登位,就是亡国之君。前有夏贺良,后有屠门氏,朕不得民心啊。” 第71章 赵溪亭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清冷的神情一片一片破碎:“陛下,您只是被奸人所惑,现在,奸人已经死了,您一定会没事的。” 赵知许一脸苦笑:“溪亭,你知道吗?从小,我就羡慕你,不,是嫉妒,嫉妒你活得恣意,嫉妒你得父皇喜爱,就连道门的那些牛鼻子也喜欢你。我不信命,当屠门棂找到我时,我沦陷到欲望之中不可自拔。” 赵溪亭当然知道赵知许做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有这些年的暗杀和监视。 赵知许吐出一口血,笑了几声:“到头来一场空啊,溪亭,我死之后,这江山就交给你。” “陛下,贫僧担不起这江山,李皇后已经怀有身孕,江山后继有人......” “国弱主幼,亡国之相。”赵知许咳嗽了好几声,从身旁拿出传位诏书:“为兄无能,无法收复幽蓟十六州,以后,就,就交给你了。” 赵溪亭接过了传位诏书,眼看着赵知许断气,双眼通红。 天刚蒙蒙亮时,朝臣们已经候在皇城外,突然,皇宫之中响起了钟声。 那钟声一下一下敲在朝臣的心上,随着钟声越来越长,朝臣们的脸色越来越沉。 皇宫之中的钟敲了四十五下,九五之尊,薨! 钟声止,朝臣们跪地痛哭,高呼陛下。 此时,城门大开,一位内侍走了出来,冲着朝臣们一礼,双眼通红,满脸哀戚:“摒尘住持和皇后都在仁明殿,请陆大人、祝大人、黄大人入内。” 皇帝突然亡故,朝臣们经过了短暂的惊慌,索幸还有摒尘住持,皇后也怀有身孕,没有到国乱的地步。 此时,天边发亮,太阳缓缓升起。 几位大人跟着内侍入了皇宫,宫外禁军护卫皇城,以免生乱,一切都有条不紊。 大理寺狱中,魅靠着墙根跟怀夕说起夏怀夕的情况:“夏将军直接认罪了,却把那些大人们弄胡涂了,反而不敢轻易给夏将军定罪,怀夕君,不愧是你的姑姑啊。” 牢房的墙壁之上盘桓着一圈藤蔓,阿藤的声音有些不高兴:“怀夕君,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啊,这牢里也太憋闷了,方才外面的钟声是什么?” 四十五下钟声,九五之尊,薨。 怀夕没有想到这个关头,赵知许死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皇位之争会是何等的血雨腥风,凡人向来如此,从来如此:“宫里的皇帝死了,大人们估计顾不上我们了。” “啊,那什么时候出去啊。” “不知道。”怀夕躺在干稻草上,问阿藤:“许家一切还好吧。” “挺好,除了担心你。” “那就好。”怀夕刚要闭目,只要许家无碍,她在哪里都行,总免不了吃吃睡睡。 “夏怀夕,有人找。”狱卒一个吆喝,惊扰了怀夕的瞌睡,她有些不满。 紧接着就看到一位公子手上拎着食盒走了进来:“怀夕姑娘!” 待看清眼前的人,怀夕有些惊讶:“宋大人,你怎么来了?” 宋晚霁蹲在地上,把食盒里的东西往外面拿,一只烤鸡,一盘牛肉,还有一碟新鲜的果子,外加一碟点心:“来给你送吃的。” 大理寺狱中的吃食清汤寡水,的确吃得怀夕嘴里都没味了,看到吃的更是来劲了:“宋大人,你真是个好心人啊,还知道记挂我啊。” 宋晚霁把筷子递给她,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吃吧。” 怀夕向来不客气,举起筷子就开吃:“宫里皇帝都死了,你现在不应该去宫门前哭丧吗,怎么有空给我送吃的?” “正是因为大人们都去宫门前哭丧了,我进出大理寺狱就更容易一些。”宋晚霁压低声音说:“新皇登基,会大赦天下,你定然会没事的。” 说完话,宋晚霁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文书:“不过,就算朝廷真的定了夏将军的罪,你也不要害怕!” 怀夕探头看去,待看清上面的字,惊得睁大的眼睛:“婚书?” 第104章 关门打狗 大理寺狱中的烛火闪烁,却把婚书二字照得明明白白。 “若是夏将军真的被定罪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夏将军也能免受极刑,最多流放岭南。你的罪责就更轻了,这些年在郑县安分守己,夏贺良叛逃时,你才几岁。”宋晚霁把婚书往前送了送:“有了这份婚书,你也算是外嫁女了,就算夏家有再大的罪过,也牵连不到你。” 这份婚书是宋晚霁和夏怀夕的婚书,上面有宋晚霁的私印。 怀夕拿着筷子的手一时之间有些犹豫,知道宋晚霁送来这份婚书是好意,但是,当她让夏云霞抛出幽蓟十六州的那块大饼时,她就确信她们会没事的,不管朝廷如何纷争,凡人永远脱离不了欲望的裹挟,不管如何提审、不论有何种的争执,欲望永远会占上风。 “宋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若是夏家真的被定罪,说不定会牵连到你。” “我不怕!”宋晚霁蹲在地上,看向坐在地上,毫无淑女风范的怀夕,心扑通扑通直跳:“怀夕姑娘,我不怕被牵连。” 怀夕一下子就愣住了,这时,魅竟然欢喜地拍手,围着她直转:“怀夕君,他喜欢你,哈哈哈,怀夕君,他喜欢你啊。” 宋晚霁看不到魅,只能看见怀夕有些烦躁地扬了扬筷子,他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怀夕姑娘,我......” “嗯......”怀夕见过无数凡人的恩怨情仇,此时,自己深陷其中,竟然有些无从下手:“等京都事了,我要去往别处的。” 宋晚霁一愣:“你要去哪里?” “我还没有想好。”怀夕舔了舔嘴唇:“但是,肯定不是留在京都。” 宋晚霁面色一紧,还欲说什么,怀夕先他开口:“宋大人,我生性散漫,不是良人,宋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多谢大人。” 这应该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宋晚霁的脸庞有片刻的僵硬,片刻后又恢复了坦然,把那份婚书折起来贴身放着:“此番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即便没有这份婚书,姑娘也一定否极泰来。” 怀夕也松了一口气,宋晚霁应该知道了她的意思,也恢复了从容:“借宋大人吉言。”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朝廷都在忙赵知许的葬礼,加上新皇登基大典,大理寺狱中的夏云霞和怀夕都无人来理会。 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一个月,终于等来了大赦天下的圣旨,怀夕出了狱之后第一件事就去迎八狗。 可是,当她到时,发现王全和余良已经迎到了八狗,只是,三人的脸色并不好。 八狗甩开了王全胳膊,愤怒地喊道:“不可能,姑娘绝对不会伤害他们!” 怀夕站在原地没有动,周围都是大赦的犯人与亲人们抱头痛哭。 “姑娘!”八狗一眼就看到了怀夕,赶紧朝她跑来,他高了很多,也瘦了很多,此刻双目通红:“姑娘,是天雷吗?” 怀夕点了点头,压低声音:“我杀了疏山寺的和尚,是我牵连了他们。” 八狗抹了一把泪,冲着王全和余良喊道:“这事与姑娘无关,姑娘没有错,谁都怨不了姑娘。” 怀夕笑了笑,摸了摸八狗的头:“好了,不说这个了,回家!” 夏云霞比怀夕出来的早,一出来就被召去了皇宫,不知道说了什么,当她回来的时候,怒气冲冲,脸色难看极了。 在牢中待了个把月,怀夕一回来舒服地洗了一个澡,刚出来,就听到八狗在院子里狗叫一般。 “姑娘,天啊,这块石头是玉石吧。” “姑娘,这院子好大啊,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兵了。” “姑娘,你说,要是东樵子他们还活着,该多高兴啊,京都啊,他一辈子都没有来过京都。” ...... 怀夕的耳边都是八狗的声音,她却并不觉得喧闹,反而感觉到久违的平静,就像当初他们在南山观上一样。 可是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门口一阵混乱,就见夏云霞一袭武官的官袍,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一看到八狗,顿时七窍生烟:“你是谁,怎么在小姐的院子里。” 怀夕已经迎了出来,靠在门框上:“这就是我让你帮我救的人,不过现在不需要你救了。” 夏云霞这才看了八狗一眼,目光看向怀夕时,有些闪躲,她搓了搓手:“怀夕,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怀夕眉头微挑:“什么事?” “陛下。”夏云霞似乎觉得有些不习惯:“新帝,就是赵溪亭,赦免了我的罪,也允我带兵,我也签了军令状,只是,只是......” 怀夕冷笑一声:“只是卖了我?” 夏云霞一惊:“你都知道了?” “看你这副样子,我自然就知道了。” “怀夕,我签了军令状,年底之前收复幽蓟十六州,但是,陛下要留你在京都为质。”夏云霞有些惭愧,随即又是一喜:“没想到赵知许和屠门棂死得那么利落,怀夕,赵溪亭让你留京为质,就是为了牵制我,若是我没有收复幽蓟十六州......” 第72章 赦免只是暂时的,或许赵溪亭比任何人都知道夏云霞的底细,现在不动她,只是希望她能拿幽蓟十六州来换。 自从十年前失了幽蓟十六州,大雍的北伐大业从未有胜绩,收复幽蓟十六州,谈何容易。 “说过一定能让你收复,就说话算话。”怀夕嘴角一抹笑意,就像一只狐狸,她目光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你们都退下吧。” 八狗随着其他人一起退到了院子外面,怀夕同夏云霞一起进了屋。 夏云霞眉头微皱:“你真的有收复幽蓟十六州之策?” “关门打狗!”怀夕一脸诡笑。 夏云霞立即洗耳恭听,一脸郑重。 “你的身份,是矛也是盾。”怀夕缓缓说道:“景国亡大雍之心不死,所以屡次犯境,镇北军已无力应付,还不如直接把景国大军迎进来,然后,关门打狗!” 夏云霞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 怀夕点了点头:“是的,你以大雍的江山引诱景国,你本来就是景国安排在大雍的奸细,他们当然也会怀疑你,但是他们不会放弃这次能吞并大雍的机会,欲望,会让人失去理智,凡人总是会在欲望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摔跟头,不是吗?” 第105章 起道观 七月流火,京都的热闹逐渐平息下来。 夏云霞领兵前往北境线,整个京都的百姓都摩拳擦掌,只等着她践行诺言,收复幽蓟十六州。 怀夕留京为质,每日睡得昏天黑地的,因为剔了神骨,她腰间的那块萤石也变得暗淡无光,魅整日在床边唠叨:“怀夕君,你赶紧起来修炼啊,不能每天这样荒废下去了,就是阿藤每日也在吸收日月精华。” “唔!”怀夕披头散发地坐起身:“我是大荒里的灵石,我的修炼就是睡觉,只要睡上上万年,自然能够飞升。” 魅瞪大双眼,急得团团转:“怀夕君,你现在没有神骨了,凡人是没有上万年的寿命啊,这怎么好,这怎么好,难不成你不会修炼吗?” 怀夕生来就有神骨,生来就是神,就算之前被孙猴子打地魂飞魄散,只区区几百年就重新凝聚了神识,不过现在她已经是凡人了,的确要该学一学凡人的修仙之法:“道门有飞升之法,不如去道门拜师?” “先帝灭道门,道门十不存一,若是要寻道门,或许要花些功夫。”魅拍了拍阿藤:“你们妖精是不是能互相联络,看你能不能寻得道门?” “我们妖精才不会互相联络呢,我还担心被别的妖精给吃了呢。” 赵知许灭道,道门只是沉寂下来了,并不是完全消失了。 如今新帝登基,隐匿的道徒已经开始浮出了水面,赵溪亭可是当初道尊认定的天子,蛰伏已久的道门蠢蠢欲动,却不敢轻举妄动。 “姑娘!”八狗的声音中气十足:“快点,这是许家铺子里刚出的,你趁热吃。” 睡了这么久,怀夕的确饿了,待八狗把吃食摆上桌子时,她已经饥肠辘辘了,一边吃,一边说:“怎么样,铺子里的生意好不好?” 八狗给怀夕倒了一杯水:“当然好,许家和夏家是姻亲,现在大雍的百姓都等着夏将军收复幽蓟十六州,每日,食铺里都好些人打探消息。” 怀夕点了点头,许家已经上了夏家的船,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已经是更改不了的事实。她放下筷子,从斗柜里取出一个匣子:“这里面的银钱你拿着,看能不能在京都买一块地。” 八狗看着匣子里大面额的银票,张大了嘴巴:“这么多钱?” “买块好地段,我要起一座道观。”怀夕继续坐到桌边吃饭。 “道观?”八狗十分犹豫:“朝廷让起道观吗?虽然是新帝登基,但是,现在形势还不够明朗啊,万一刚起了就被封了,那不是打水漂了吗?” “没事,你赶紧去起吧。”怀夕不以为意地摆了摆筷子:“若是真的打水漂了,就打水漂吧。” “姑娘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若是东樵子在,肯定急死了。” “他才不会急呢,只会高兴死。” 八狗认真想想也是,东樵子虽然入了怀夕的死门,但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做梦都想重振道门,若是知道姑娘要起一座道观,不知道要怎么高兴呢。 待八狗出去之后,魅又现身了:“怀夕君,你为什么要起道观啊?” “道门弟子都藏起来了,鬼知道去哪里找,若是我起了道观,自然会引得他们前来,倒是便宜一些。”与其自己没有头绪地去找,不如让他们找上门来,怀夕惊叹于自己的聪明才智:“怎么样,聪明吧。” 魅立即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怀夕君。” 夏云霞不在京都,怀夕的日子却并不单调,吃完饭,婢女们就拿了一个竹篮进来,里面都是京都权贵送来的帖子,她随意翻了翻,觉得没有意思,就想着出去逛一逛,顺便去许疏桐的食铺瞧一瞧。 哪里知道刚出门,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谢予羡一身锦衣下了马车,他的确长得十分俊美,果然是如玉一般的人,见到怀夕,他双眼冒光:“怀夕,你要出门吗?” 怀夕点了点头,就接过阍人递过来的马匹,瞟了他一眼:“你有事?” “上次邀你过府团聚,因为许家的事情耽搁了,一直到大娘离开也寻不到机会。”谢予羡一双桃花眼,满是柔情蜜意。 怀夕真的对他好奇极了,他是如何做到如此坦然的呢,就像当初杀人的不是他一样,趋利避害的不是他一样:“哪里因为许家的事情耽搁了,你是怕被我们牵连吧,行了,我们之间也不必藏着掖着了,你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予羡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脸郑重:“怀夕,这一次,我不再退缩了,少时,我就答应过你,娶你为妻,现在,我可以做到了,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怀夕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谢予羡,你是不是有病啊,做你的妻子,让你有机会再杀我一次吗?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不要以为我和夏云霞没有追究你,你就觉得此事已经一笔勾销了,是,当初,我说过,我们的恩怨了结了,但是了结了并不意味着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怀夕,以前真的是我错了。”谢予羡伸手就要去拉怀夕的袖子,一双眼睛含情脉脉:“怀夕,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怀夕一身鸡皮疙瘩,直接翻身上马,用马鞭指着谢予羡,声色俱厉:“谢予羡,我夏怀夕同你们谢府已经恩断义绝,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下次再胡言乱语,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凡人果然是千人千面,让人捉摸不定。 怀夕打马而行,长街上人流摩肩接踵,马速并不快,远远的,她看到许家食铺前已经排起了长队,笑着就要过去,突然一辆马车同她擦肩而过,窗牖帘子被风吹起,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周嫱。 周嫱刚好侧身往窗外看,与怀夕的目光撞了一个正着,她一怔,紧接着露出一个笑容,冲怀夕微微颔首。 风止,帘落,马车徐徐往前,怀夕回头看去,丁家人来京城了? 第106章 百花齐放 骄阳似火,赫赫炎炎。 夏云霞不在府中,怀夕过得悠闲自在,闲时在京都逛一逛,或是去许家铺子小坐,或是去街市吃吃喝喝,别的不说,凡间的烟火气着实能抚慰人心。 八狗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寻了一块满意的地,着急忙慌就要拉着怀夕去瞧。 怀夕看着外面的大日头,屋里的冰鉴冒着一阵一阵的凉气,她趴在玉枕上,摆了摆手:“这大热的天气,不想出门,你看着办吧。” “起道观可是大事,怎么能我看着办呢?”八狗赶紧拿起一旁的扇子:“马车里已经放了冰,我让人已经把马车赶到院子里来了,就这几步路,姑娘去瞧瞧,再说,今天七夕,京城的七夕节可比郑县热闹多了,夜市中吃的也多,姑娘真的不出门?”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西移,但还是热得厉害,想着在家里也着实疲懒了一些,是该去看看,道观尽快建起来,就能尽快收拢那些神出鬼没的道士,早日拿到飞升秘籍,飞升成仙。 想到这些,怀夕有了一些劲头,起身换了一身素袍就出了门,八狗果然让人把马车停在院子里,几步路的距离,连太阳都晒不着。 因为今日是七夕,街市上比往日更热闹了,女子们妆容精致,衣着华丽,言笑晏晏。 一路上,怀夕心情都很好,可是,当马车进入东禅巷时,她不可置信地掀开了窗牖帘子:“八狗,你疯了?” 法身寺坐落在东禅巷,八狗把道观选址在这里,简直是要和法身寺打擂台,更让怀夕绝望的是,道观的选择就在法身寺的对面。 怀夕下了马车,站在水泄不通的东禅巷,看着不远处富丽堂皇的法身寺,在看看身边一座朴素的三进的院子。 第73章 “姑娘,你好生瞧瞧,我觉得这一处才是风水宝地,你看看这院子,我已经问过匠人了,若是要改成道观,只要把主屋稍稍改一改就成,姑娘,你是不知道的京都的地价有多贵,若是要起一座道观,那真是要跑断腿,不仅繁琐,而且贵,姑娘,怎么样?”八狗已经把这院子前前后后都瞧了一个遍,如数家珍地介绍了一遍之后,突然压低声音说:“姑娘,我可是问清楚了,起道观的事情该祠祭司管,宋大人不就在祠祭司吗?要不,我们去拜访拜访?” 这院子外面看着十分朴素,连门上的漆都斑驳了,里面倒是草木葳蕤,别有洞天,特别是院子里的一棵银杏树,似是要遮天蔽日一般。 见怀夕在银杏树前停下了,八狗赶紧上前介绍:“听房牙说,这银杏树已经四百多年了。” 怀夕伸手抚摸着银杏树的树干:“四百多年吗?倒是和我有些缘分。” 八狗不懂是什么意思,这些日子脑子里都是关于道观的事情:“姑娘,今日是七夕,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现在就去拜访宋大人。宋大人曾经在郑县为官,多多少少有些香火情,姑娘,你是不知道啊,在这京都,若是没有关系,银钱都不好使,简直是寸步难行,宅子是买下来了,能不能挂道观的牌匾我是真的不知道,问了一圈,也没人能拿主意。” 看了一圈,怀夕着实有些佩服八狗的眼光,这宅子选得好,稍微修整就能改成道观,既然如此,趁热打铁:“你知道宋大人住哪里吗?” “知道,知道!”八狗顿时喜笑颜开,从牢里出来后,跟着怀夕,有钱又有闲,他几乎把整个临安府都跑了一个遍:“宋大人住在善寿坊,那里都是从外地来京都做官的大人。” 怀夕点了点头:“行,那现在就去。” 八狗赶紧去买了一些点心酒水,登门拜访,总要表现出一些诚意。 善寿坊的房屋小巧精致,白墙上随处可见遒劲的墨宝,充满着文人的气息。 当马车停在一间宅子门前时,怀夕见门口的紫藤从院墙垂落,微风一吹,紫色的花瓣落下,一地的美景。 八狗还没有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了谈话声。 “今日七巧节,东西我都买好了,你去一趟江家。”一个妇人的声音满是焦急。 “母亲,我不去江家,我现在有事,要出门一趟。” “别想着躲出去,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江家同我们是老乡,江家小姐不嫌弃你屡遭贬斥,为人大方温婉,娘亲求你了,你今年都二十六岁了,你这年纪,有的都要抱孙子了。”妇人急得恨不得跺脚。 宋晚霁匆忙出门,眉间的愁绪萦绕,一把拉开门,与门外的人面对面。 怀夕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手,八狗拎着东西挤了上来:“宋大人,您要出门啊,我们姑娘今天特意来看你的。” 一旁的妇人本来愁眉不展,待看到怀夕时,双眼一亮:“这位姑娘是?” 怀夕冲那妇人微微一礼:“我是夏怀夕,见过伯母。” 董氏一把抓住怀夕的手,喜笑颜开地就把她往屋里请:“今日七夕节,你是来找我们家晚霁玩的吗?” 宋晚霁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母亲带着怀夕绕过壁影,进了垂花门,他的耳尖微微泛红。 八狗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不确定:“大人,您要出门吗?” “晚些再出门,进来吧。”宋晚霁关上了门,带着八狗往里走:“你们姑娘来找我所为何事?” “姑娘在东禅巷买了间宅子,想挂道观的牌匾,您知道的,姑娘在郑县的南山观因为下雨打雷毁了,姑娘心中总记挂这些事,但是因为先帝忌讳,只是不知道如今新帝登基,这道观......”八狗一边说,一边去觑宋晚霁的脸色。 宋晚霁脸色放松,因为赵溪亭曾是出家人,自从他登基之后,佛门愈发兴盛,简直是一家独大,祠祭司也因为这事递了札子,像这种宗教,若是太过势大,如滚雪球一般,日后只怕会招来祸事,但是如今已无可以和佛门相抗衡的宗门,中书门下的批复是可以逐渐恢复道门,以防止佛门一枝独秀,朝廷愿意看到的当然是百花齐放。 第107章 妖气 京都居大不易,二进的宅子也比别处逼仄一些。 宋晚霁屡遭贬斥,家中也只有一位寡母,年纪轻轻能置办下这么一处宅院,已经是非常不易。 宅子统共才三间房,只有一位老仆妇伺候茶水。 “姑娘,你今年多大了?哪里人啊,家中有些什么人?”董氏拉着怀夕就在院子里坐下,这一处搭了葡萄架,上面已经结满葡萄,清香扑鼻。 听到这些问题,宋晚霁赶紧上前一步:“母亲,夏姑娘找我有要事相商。” 董氏一愣,随即说道:“行,那你们先谈事情,我去做晚饭,夏姑娘留下来吃晚饭?” 待董氏离开之后,怀夕明显感觉宋晚霁松了一口气,不禁笑出了声:“原来宋大人也会被催成家啊?” 宋晚霁耳尖泛红,从旁边去了红泥炉子烹茶:“刚刚听八狗说了你来的来意。” 说起正事,怀夕的神情也严肃了一些:“可以吗?这道观可以起吧。” “起倒是能起,但是你这选址竟然在东禅巷,日后若是和法身寺起了冲突,闹起来不好看。”宋晚霁烹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从容好看。 “要想在京都寻一块好地段,着实不容易。”怀夕叹了一口气:“再说我起这道观也不是要和法身寺抢香火的,如何会起冲突,法身寺有靠山,我可没有。” 宋晚霁笑了,这一笑,如春风拂面一般:“行,那你先起道观,日后的批文让八狗去衙门里找我。” 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简单,八狗果然说的没有错,有关系办起事来简便多了,谈完正事,怀夕也放松了不少:“新帝登基,大人这官位不往上再升一升?” 宋晚霁年少成名,在京都的漩涡里挣扎了这些年,如今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东府倒是比以往更低调了,或许,在祠祭司当这个闲差,也是不错的选择:“升不升倒是无所谓,反正在哪里都是做事情。” 八狗在院子里转了转,听到了敲门声,现在董氏和那老仆妇在厨房里忙活,宋晚霁和怀夕在说话,他就自告奋勇地去开门,待看到门口的女子,他一时有些结舌:“小姐,小姐.....” 江绾一身翡翠撒花洋绉裙,美丽逼人,进了门,伸长脖子往里看:“宋大哥在吗?” “在在在!”八狗赶紧挠了挠头,直觉有些奇怪,赶紧把江绾往里面请,远远地就喊道:“宋大人,你家里来客了。” 江家与宋家都来自寿昌,在寿昌就是老相识,来了京都之后也时常走动,两家都有意撮合两位年轻人,奈何妾有意,郎无情。 江绾一脸笑意地进了院子,待看清葡萄架下的两人,脸上的笑容一敛,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宋大哥,你在待客啊。” 对于江绾突然登门,宋晚霁不知道为何有一丝慌乱,直接向怀夕解释:“这位是江家的小姐,我们两家是故交,我一直拿她当妹妹。” 怀夕笑着冲江绾打招呼:“江小姐好。” 江绾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保持着礼貌上前,只是,她看着宋晚霁的目光有些泛红,瞬间,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此时,怀夕手上的藤蔓一紧,紧接着阿藤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怀夕君,有妖气!” 怀夕本来脸上带笑,听了阿藤的话,再次向江绾投去了目光,只见她的发间插着一簇桃花,正散发着阵阵花香,除此之外,倒看不出其他特别之处:“已经七月了,还有桃花啊,江小姐这耳畔的桃花真是好看极了。” 江绾本来有些难过,听到怀夕夸赞自己的桃花,心里便有些欢喜,也不需要人邀请,就坐在怀夕身侧,取下了发间的那一簇桃花:“我家里有一棵桃花树,每月都会开一次花,你喜欢吗,这花送给你。” 怀夕欣然接了那一簇桃花,捏在指尖,她现在没有修为,看不出这桃花有什么问题,但是阿藤的声音直接传到了她的耳里:“没错,就是这桃花,有妖气。” “有妖气就有妖气吧。”怀夕随手把桃花插入自己发间,笑着问江绾:“好看吗?” 江绾长得软软糯糯的,忙不迭地点头:“好看好看,若是你喜欢,明日我让人剪了桃花枝给你送过去,你是哪家府里的姑娘?” “护国将军府,夏怀夕。” 听到这几个字,江绾一怔,虽然京都遍地都是官,但是像护国将军这样的一品大员,还是少见的,瞬间,她又有些自卑了,本来宋晚霁就对她不上心,这位姑娘不仅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连家世也如此好,这下,她的眼泪终于挂不住了,簌簌落下。 怀夕目瞪口呆,赶紧手忙脚乱地掏帕子递给她:“怎么了?吓到了吗,你放心,我不乱打人的。” 第74章 怀夕还以为江绾是被自己曾经伤人的名头吓到了。 一旁的宋晚霁脸色有些难看,轻捻手指:“江小姐,今日七巧节,外面应该开始迎水了,姑娘莫要误了吉时。” 虽说是好心让她莫要误了吉时,但这就是逐客令,江绾听出来之后,脸色越发的惨白,摇摇欲坠地起身,双手交握:“那,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怀夕起身相送,刚起身,就见江绾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她哑然失笑,看着宋晚霁:“江姑娘应该是要寻你一同出门的,也是不巧,被我搅了好事。” “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的,她性子单纯,不经人事,还是太年轻了。”宋晚霁替怀夕斟茶,目光灼灼地盯着怀夕:“情爱之事最是强求不得,姑娘不是知晓吗?” 怀夕坦然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大人年少有为,一腔赤诚,这一生一定能所求皆所愿,所盼皆可期。” “接姑娘吉言!” 两人说了一会话,董氏和老妇人就把晚饭摆了出来,都是一些家常小菜,也别有风味,怀夕胃口不错。今日七巧节,连风中似乎都带着香味。 第108章 有毒 入夜之后,烟花绚烂,满城热闹。 吃完饭,怀夕告辞,宋晚霁出门相送,两人沿着长街慢慢地走,沿路都是拿着花灯的孩童,头顶是如星辰一般的烟火。 两人都没有说话,走到长街的尽头,怀夕止步,行礼:“告辞!” “道观的文书我准备好,你让八狗去衙门里取。” “好,多谢!”烟火之下,两人一南一北,背道而驰。 怀夕上了马车,街上人多,四处都是人,车行如蜗牛一般,直行了一个时辰才到家,怀夕精疲力竭,倒床就睡,睡之前还不忘叮嘱魅和阿藤:“这京都可不太平啊,既然有妖气就证明有妖啊,你们可别到处乱跑。” “放心,我们才不会离你左右的。”魅往床边挤了挤:“莫不是江府的那棵桃花树成精了?” “桃花精!”阿藤身子抖了一下:“我不一定打得过。” 魅嗤笑一声:“以往你不是很逞强的吗?现在要见真章了就退缩了,呸,胆小鬼。” “你才是胆小鬼。”阿藤嘴上不饶人:“你就是鬼。” “哼,我现在是魅。” “都滚出去!”怀夕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就像赶苍蝇一般,一妖一魅轻车熟路地出了卧房,在外面吵得难分难舍。 这一觉简直睡得纷纷扰扰。 接下来的日子,怀夕就没有这么清闲了,几乎天天都被八狗带到道观里去,因为请了匠人休整,里面乱糟糟的。 整整一个月,待到八月,道观已经休整好了,里面供奉了不少天尊,倒是像模象样的,为了招揽那些道士,怀夕还真是废了不少功夫。 ‘南山观’的牌匾悄无声息地挂了起来,并未大张旗鼓,即便如此,暗处也有不少窥探的目光。 怀夕并不着急,如姜太公钓鱼一般,稳坐钓鱼台,反倒是许疏桐有些着急,进进出出看了好几趟,也不见有香客前来,急得她灶里的饭菜都飘出了糊味。 怀夕立在厨房门口,一身青色的素袍:“我又不指着这道观赚米钱,你跟着着急上火干什么?” 许疏桐挥舞着锅铲,厨房里烟熏火燎,她声音又急又尖:“买这宅子就花了不少钱,还有修建这些神像,都是银钱,我是想不通,有这些银子多置办些宅子铺子不好吗,起这么一间道观是为了什么?” 怀夕轻笑出声,被烟熏得转了个身:“这道观可不是用来赚钱的,是我敲开道门的敲门砖,日后,我可是要修习飞升之法的。” 许疏桐透过浓烟看着她,似要被她气笑了:“飞升之法,若是道门这么有本事,前些年就不会被朝廷追得四处乱窜了。” 怀夕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过飞升之路,万万人中或许只有一二人能飞升,大多数凡人难有慧根,当然,这些大多数人中定然不包括自己:“饭好了吗?我饿了!” “好了好了,看看阿兄回来没。” “回来了,回来了!”许孚远去买果酿去了,虽然他们不知道怀夕为什么要起这么一间道观,但是只要开门迎客,那就是生意,即便整整一天,一位香客都没有,也该庆贺庆贺。 许疏桐很快整了一桌席面出来,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也十分丰盛,只是她一张脸被熏得黑黢黢的:“爹娘年纪大了,睡得早,下次让阿兄白日带他们来转一转。” 许孚远和八狗忙着斟酒,虽然就寥寥几人,院子里挂上灯笼,倒是显得热闹了不少。 八狗一边斟酒一边说:“方才我们去酒坊买酒,听说宋大人府上定了好些酒,宋大人要娶亲了。” “哦?”怀夕有些惊讶:“娶的哪家的姑娘,怎地没有听说,也不曾收到他的喜帖。” “江府的小姐。”八狗倒是打听得十分清楚:“应该就是上次我们在宋宅遇到的那个江小姐。” 怀夕有些哑然失笑,宋晚霁之前说只是把那江小姐当作妹妹,转眼就要娶人当夫人,可见男人的话当不得真,她举起杯中的果酿,酒香扑鼻,她对着月亮举杯:“那江小姐也算是一良人,遥贺!” 许孚远和许疏桐不认识这位宋大人,但是也知道南山观能这么顺利地开门,是这位宋大人帮了大忙。 众人举杯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又说到中秋节的事情了,中秋节要做月饼,许疏桐准备做些月饼放在铺子里售卖,闲谈到大半夜,道观里有厢房,大家陆陆续续去睡了。 只是睡到半夜,突然传来尖叫声,怀夕猛然睁开眼睛,直接冲了出去,看到院子里出现了一红衣少女,她怒斥一声:“住手!” 只见那红衣女子一手捏着阿藤,就要往嘴里送,那猩红的嘴唇和舌头分外可怖。 阿藤已经被吓哭了,魅急得团团转,想要用魅气迷惑那红衣女鬼,可是这女鬼怨气大,鬼力也强,魅竟然近不得身。 怀夕如今修为全无,没有招揽到道士,反而引来了厉鬼,赶紧从怀中取出莲花化生镜,月光照在莲花化生镜上,折射到女鬼身上,那女鬼立即像被灼烧了一般,退得远远的。 红衣黑发,双眼泣血,猩红的嘴唇以及怒吼声,那红衣女鬼显然被激怒了,伸着尖利的五指就朝怀夕扑来。 一条藤蔓迅速地攀上女鬼的双脚,蜿蜒而上。 女鬼的力气却出奇地大,直接扯断了藤蔓,阿藤因此现出原形,疼在地上打滚。 魅也是抓耳挠腮,后来没有办法,只能冲上去和女鬼拼命。 怀夕后悔了,就该把莲花化生镜挂在门口镇宅,哪里知道这才第一天,就有厉鬼找上门来,她刚要把莲花化生镜对着女鬼,女鬼却如一阵疾风般袭来,尖利的手指划破了怀夕的胳膊,一滴血沾上了女鬼的指甲,她如受雷击一般,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半晌精疲力尽地躺着地上,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怀夕,声音嘶哑:“你是谁?” 不仅是怀夕,就是阿藤和魅也被这一幕惊呆了,还以为他们今日会命丧这厉鬼手下,没想到...... 阿藤此时已经起身,还是有些虚弱,他抬头去摸怀夕流血的胳膊。 “等等!” 怀夕话还没说完,阿藤和刚才的厉鬼如出一辙,半晌,颤抖的身子才止住,无力地躺在地上。 一旁的魅看着这一幕惊呆了,缓缓后退,一脸惧怕:“怀夕君,你的血有毒吗?” 第109章 净化 下半夜,风中的暑气散掉了,夜风吹得院中的银杏树簌簌作响。 怀夕垂目,她穿着一袭白色的亵衣,此时袖子破开了一个口子,上面沾染了点点血迹,月光下,她的目光如幽深的潭水,半晌,抬头看向浩瀚无垠的天空,良久,她的视线才重新落在女鬼的身上:“我是怀夕君。” 此刻,一抹月光落在女鬼身上,她周身蔓延的黑气渐渐散去,就连眼下的血迹也没有了,甚至那猩红的指甲都缩回去了,她缓缓起身,抬起衣袖,精致的妆容,大红的礼服,温婉的容貌,完全是一位待嫁的貌美女子,她神情略显恍惚,似乎十分不适应,眼眸中渐渐聚起泪水,泣不成声。 这下,阿藤和魅都是一头雾水,他们小心翼翼地抱在一起,看一会女鬼,再看一会怀夕。 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了,怀夕看着痛哭流涕地女鬼:“如今,你身上的戾气已经散去了,可以转世投胎了。” 女鬼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能,我不能转世投胎,我要杀了她。” 或许是因为杀心再起,她周身蔓延着层层的黑气,怀夕有些无奈:“你要杀谁就去找那人啊,为什么来寻我们的晦气?” 听了怀夕的话,女鬼哭得更厉害了:“可是,我打不过她,也杀不了她,若是你让我吃了这藤蔓妖,说不定可以和她一较高下。” 阿藤惊得睁大了眼睛,浑身发抖:“怀夕君,你可不能答应她。” 第75章 虽然魅总是和阿藤吵架,就算大打出手也是家常便饭,此时,却十分维护他:“怀夕君,赶紧杀了这女鬼,一了百了。” “这藤蔓妖是不可能让你吃的,若是你再不走,就不要怪我让你形神俱灭了。”怀夕手中的莲花化生镜泛着淡淡银色的光芒。 女鬼怕这莲花化生镜,更怕怀夕,知道今日绝对吃不了藤蔓妖,只能委委屈屈,泪水涟涟地往门口走,几步路竟然走得一步一回头,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她哭得更厉害了,转身看着怀夕:“你刚刚伤了我,我戾气全无,若是出了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城中百鬼千妖藏在暗处,弱肉强食,弱者只能沦为被其他的强者吞噬的下场。 怀夕叹了一口气,咬破自己的食指,指尖一团血,她尝试在银杏树的树干上画了一个符咒,半晌,那符咒竟然泛着金光,令她有些意外:“若是不敢出门,这里也可以入地府,去吧。” 女鬼含泪摇了摇头,跪在地上:“我不要去地府,我要报仇,我要杀了她,求求你,让我吃了这藤蔓妖吧,放心,我动作很快的,不疼。” 阿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委屈地同魅说:“她为什么非要吃我啊?” 魅舔了舔嘴巴:“你白白嫩嫩的,的确看起来很好吃。” 阿藤顿时惊恐地推开魅,在场的一人、一鬼、一魅,他谁都不敢靠近。 “不可理喻。”怀夕眉目微蹙,这才看向阿藤和魅:“行了,不用管她,你们睡觉吧。” 自从来了这南山观,因为阿藤要吸食日月精华,除了跟着怀夕,夜晚都会睡在外面,而,院子里的银杏树最高,他都是爬到最上面,寻一片树叶用来容身。魅也要吸食月精华,自然也寻了一片银杏叶容身。 本来一切无碍的,但是,如今这院子里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女鬼,他们一妖一魅哪里敢入睡啊。 本来想着随怀夕进屋睡觉,但是一想到她的血那么恐怖,阿藤有些害怕:“怀夕君,你的血是不是有毒?” 怀夕轻笑,抬起自己的手,银色的月光之下似乎能看到她血管里的血:“应该不是毒啊,或许是能净化妖气和鬼气,行了,怕什么,她如今戾气全无,伤不了你们,要是连她都怕,你们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女鬼不愿意离开,也不愿意入地府,怀夕懒得和她在这里纠缠,一滴血抹在莲花化生镜的镜面上,一脸诡笑:“小镜子,以后你可要认主了,别人拿不走你了。” “是是是,以后我生是怀夕君的镜子,死是怀夕君的死镜子。”莲花化生镜说道。 怀夕哈哈大笑,拿着莲花化生镜出了门,寻了梯子过来,把莲花化生镜挂在了门口,霎那间,一层淡淡的光芒笼罩着整个南山观,她站在门口,拍了拍手:“以后南山观就有劳你了。” “怀夕君放心,魑魅魍魉都入不了南山观。” 怀夕重新关上了门,院子里只有女鬼,魅和阿藤都已经上了银杏树,隐在树叶之中。 女鬼看到怀夕进来,脚步往前一步,又退后了一步,泫然欲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既然已经身死,就莫要总想着报仇了,早日入地府,转世投胎才是最紧要的事情。”怀夕还是忍不住劝慰:“开始新的人生,这一世,在漫长的轮回之中算不得什么。” 女鬼涕泗横流:“怎么就算不得什么呢?大仇不报,我如何能安心转世?” “那我帮不了你,也不可能让你吃掉阿藤的,那你走吧。” “我不能走,我出去就会死的,我死了谁给颜郎报仇?”女鬼紧张兮兮地后退了一步。 怀夕无奈地笑出了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算了,你随意,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南山观有莲花化生镜布下的结界,若是你起了歹意,受伤的还是你。” 女鬼没有做声,怀夕也没有理她,漫漫长夜,被人扰了清梦已经十分恼火,她也没有心情听凡人的恩怨情仇,几千年了,人间还是那些事,从无新意。 怀夕打着哈欠入了卧房,不一会,整个南山观都安静下来了。 翌日,许疏桐早早就起床了,她还要赶回铺子,许孚远也起来了,他今天约了同窗一起去爬山,若是能写一两篇佳作,被书局瞧中了,也能换些银钱。 八狗也起来开门了,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刚一打开门,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怎么这么冷,降温了吗?” 虽然已经入了秋,但秋老虎还是厉害,热得人恨不得剐皮。 八狗这么一说,许疏桐和许孚远也感觉到了,的确是冷了一些,但是他们急着出门,也来不及细究:“八狗,我们先走了,就不吵怀夕了。” “行,姑娘醒了我再同她说。” 第110章 故人 艳阳高照,火云如烧。 南山观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蝉鸣都没有。 八狗拎着一个食盒匆匆而来,满头大汗,兀一冲进道观,整个人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哎呀,还是观里舒服,果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怀夕已经起身了,现在才巳时,天已经热得像被太阳烧了一个破洞一般,她扫了一眼立在银杏树下的女鬼。 银杏树枝繁叶茂,树冠下是大片的阴凉,女鬼躲在阴凉处,虽然能够容身,但是这白日里的阳气太过盛烈,还是让她十分难受,刚开始她是站着,后来只能靠着树干坐下来,一张脸也变得惨白。 因为有这女鬼的阴气,南山观阴凉不少,怀夕看着八狗把饭菜摆在桌子上,见他一身素袍穿得松松垮垮:“也不用特意穿袍子,你还是穿短打吧。” “行。”八狗抬头一笑:“反正我也穿不惯这个,连路都不好走。” “要不给你换一个名字吧。” 八狗抬起头,眼里有些犹豫:“一定要换吗?” “不一定,随你。”名字并不重要,但是随着八狗的年纪渐长,这名字叫起来没那么好听罢了。 “姑娘,我不想换,这是我爹娘取的名字,他们说贱名好活,我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判了死刑也能活下来,说不定就是这个名字取的好。”八狗把食盒里的饭菜都摆到桌子上。 怀夕笑着点了点头:“嗯,说不定真的是这个名字在保佑你。” 八狗紧张的神色一下子就放松了,脸上也有了笑意:“我爹娘不在了,兄弟姊妹也都死了,只有这个名字,能让我想起他们。” 现在道观里每日的吃食都是八狗从许家食铺取回来,都是许疏桐精心搭配的。 两个人吃完了饭,八狗看着门外人来人往,车马不停,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走进南山观,他心中焦急:“姑娘,要不要我出去揽客?” 怀夕一愣,哭笑不得:“我们这里是道观,不是酒楼、客栈。” 这时,一辆插满桃花的马车经过了道观门口,阵阵花香飘了进来,八狗惊讶极了,赶紧跑出去看,站在门口说:“这大热的天,哪里来的桃花,就算插了花,出门一盏茶的功夫花就枯萎了吧。” 可是马车上的桃花开得极为艳丽。 八狗的话音刚落,怀夕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往门口奔去,紧接着,那女鬼身上冒起了黑烟,直接倒在了地上,日光照在她的身上,直接把她的身体灼烧了一个大洞,她却还要挣扎着往门口爬去,口中是凄厉的哀嚎声,似是带着满腔的愤怒。 怀夕本来坐着没有动,最后还是不忍心,起身把女鬼捞了起来,放到了银杏树下的阴凉处:“你怎么了,不要命了?” 到了阴凉处,女鬼身上的灼热才散掉,她满眼哀戚,甚是绝望:“是她,她的气味,明明她就在眼前,我却拿她没有办法。” 凡人总是会陷入某种执念无法自拔,怀夕看了看她,转身就要回屋,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八狗,真的是你啊。” “裘公子!”八狗看到一骑停在门口,因为阳光太过热烈,他只能眯着眼睛去瞧:“真的是你啊。” 裘安修翻身下马,一身骑服,满头大汗:“我听说法身寺旁边起了一座南山观,就猜是不是你们呢,怀夕姑娘呢?” 怀夕听到动静,已经到了门口,立在门口浅笑:“你怎么也来京都了?” “我高升了。”裘安修喜笑颜开。 吐蕃大军袭来,裘安修负责保护城中百姓撤离,后来等到夏云霞歼灭了五万吐蕃军,他才带着百姓返城,也是立了大功一件,也因为他的母族是京都的大族,裘克己已经死了,裘家也就这么一棵独苗,边关危险重重,实在不忍心他们母子待在边关,颜家也是花了不少心血才把人弄到京都来的。 八狗赶紧把裘安修请了进来,吐蕃一战,死伤无数,旧友相逢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入了南山观,裘安修感觉凉气袭来,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这观里倒是阴凉的紧。” 怀夕瞟了一眼靠在树干上的女鬼:“的确比别处都凉快一些。” 第76章 八狗忙拎了凉茶过来,这凉茶是在井里沁过的,喝一口,透心凉。 “没想到真的是你们啊。”裘安修喝了一口凉茶,从里到外都凉快了:“今日准备和家中表兄去登山的,半路听说城中起了一座南山观,我就按耐不住了,非要来一探究竟,果真是你们,真是缘分啊。” 怀夕看了看外面的大日头,一脸嫌弃:“这大热天的去爬山,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哪里是真的要人爬,我们是骑马去的。城隍山的山道直接修到了山顶。”裘安修倒是兴致勃勃:“我舅父让我跟着表兄多与京中子弟结交,对日后有好处。” 怀夕点了点头:“的确,那天色不早了,你还不赶紧去?” 裘安修是半路上跑回来的,他看着怀夕:“要不,你也随我一起去吧,也能结交一些京中的闺秀,否则待在京中也太无聊了。” 这大热天让怀夕出门,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即便是裘安修也不行,她摆了摆手:“行了,你要爬山就赶紧去,别折腾我了,我不去。” 裘安修看了看这道观,似乎有些犹豫:“你还是去一趟吧。” 怀夕眉头微挑:“为何?” “我听说啊,是听说。”裘安修压低声音说道:“宁安伯府的大公子今日也去,他身边似乎有一位十分厉害的道人,那道人抱上了大公子这条大腿,说是也想起一座道观,那到时候不是要跟你打擂台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听到道人,怀夕眼睛一亮:“道人?有多厉害?” “听说那道人能徒手摘月,隔空取物。”裘安修也十分有兴趣,今日登山,宁安伯府的大公子也去,说不定也能见到这位道人:“当然,我肯定认为他比不上你,但是去看看也是好的,听说那道人以前都名声不显,也是这些日子才崭露头角,估计是风声没有以前那么紧了。” 新帝登基,不似先帝大肆绞杀道门,道人们就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特别是法身寺的对面出现了一座南山观,更是让道人们蠢蠢欲动。 “既然如此厉害,那就随你去看看。”说不定那道人手中有什么厉害的修仙秘籍呢,怀夕答应了。 第111章 玩乐 先帝灭道,连城隍山的城隍庙都毁了,只是京都百姓常来此地游玩,倒也不影响。 山道直接修到了山顶,蜿蜒直上,骑马乘车都行。 沿路都是豪富们的庄园宅院,当马车停在一个院落前时,怀夕才懒洋洋地掀开窗牖帘子:“到了吗?” 青朴园。 裘安修满头大汗,一张脸被晒得油光满面,他下了马,亲自去拿马车后面的马凳,立在马车旁,抬起了手:“到了。” 怀夕一袭素袍,头发在头顶束成髻,露出修长的脖颈,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的,她扶着裘安修的胳膊,脚才刚刚踩在马凳上,一个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安修,你这是作甚?” 裘安修回头看了一眼,笑着向怀夕介绍:“怀夕姑娘,这位是我的表兄,颜延之。” 怀夕微微颔首下了马车,只见面前的华服公子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阿兄。”裘安修眉头微皱:“失礼了。” 颜延之却并不尴尬,反而笑得风清月朗的,坦坦荡荡,冲怀夕一揖:“我是有些好奇,安修何曾对女子如此上心过。延之见过姑娘。” 怀夕回礼:“公子有礼了。” 待他们行完礼,裘安修犹豫了一下,同颜延之说:“阿兄,怀夕姑娘先交给你了,我跑马上山,大汗淋漓,去换身衣裳。” 颜延之是一位温和有礼的少年,闻言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行,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怀夕姑娘。” 裘安修这才有些抱歉地看着怀夕:“最多一刻钟我就来。” 怀夕哑然失笑:“裘安修,无妨的,我又不是稚子,你去吧。” 裘安修这才转身:“那我快去快回。” 这园子倒是同它的名字相得益彰,十分的朴素,随处可见野花野草,甚至还有田间的庄稼,看起来有些凌乱,却十分有章法。 颜延之知道怀夕这是第一次来,边走边介绍:“这园子是李家的,李家向来爱才,就拿出这园子给学子们办文会,一月总是要办几回,你若是和大家熟悉了,也能常来坐一坐。” 怀夕沿路看了看,这主家的确是好生风雅,廊下的帘子是用稻草编织的,粗旷中带着一丝洒脱,随处可见这些并不昂贵,却十分讲究工艺的手艺,她点了点头,欣然答应:“好啊,好啊。” 小径清幽,蜿蜒至水榭。 “天气太热了,今日的文会安排在水榭。”颜延之倒是十分贴心地解释道。 “嗯。”透过葳蕤的树木枝蔓能看到坐落在湖中的水榭,此时,有阵阵欢笑声传来。 两人沿着木栈往水榭而去,两侧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湖面荷叶重重,零星的荷花探出湖面。 怀夕还未好好欣赏这样的美景,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窜出了水榭,径直就要往往湖里跳,她本来以为是什么玩乐的项目,待看清那人的容貌,面色一沉,手腕伸出:“阿藤!” 手腕上的藤蔓极速地飞出,快速地缠绕住许孚远的腰身,牢牢地拉住他。 就差一点,许孚远就要坠湖了。 此时,水榭之中的公子小姐俱是一脸兴奋地迎了出来,本来是想看着许孚远坠湖露丑的,没想到,人竟然安然无恙地站在栅栏边。 许孚远惊慌失措地拍打着自己的衣衫,挣扎着要往湖里跳:“着火了,着火了。” “许孚远!”怀夕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眼睛。 许孚远只感觉眼前一暗,不仅是眼中的火光,就是身上的灼热也散掉了,当眼前一亮时,出现了怀夕的脸,他一惊:“怀夕,你怎么在这里?” 颜延之走了过来:“怀夕姑娘认识许兄?” 怀夕的脸色有些不好,目光在那群公子小姐身上一扫,双眸微沉:“你怎么了?” 这时许孚远有些羞愧地红了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发现身上着火了,那火连水都扑不灭,我只能想着跳湖了。” 许孚远身上并无一丝火烧的痕迹。 他的话音一落,四周响起了笑声,一位年轻的小姐说道:“许公子,你方才是中了道玄子的法术了,其实根本就没有火。” 又是此起彼伏的笑声,似乎这是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 许孚远此时也明白了,这些贵公子贵小姐就是拿自己寻乐子,脸颊通红,他是读书人,有着读书人的风骨,但是读书人也要吃饭,他参加文会,就是希望自己的诗画能被人赏识,得些银钱也能养家,这些贵人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他见怀夕脸色不好,扯出一个笑容:“道玄子法术了得,连我的眼睛都骗过去啦。” 许孚远尽量表现得轻松。 “是吗?”怀夕脸上是浅浅的笑意,拉着许孚远的手往岸边走去:“我倒觉得这水榭真的要着火了。” 颜延之眉头微蹙,这位姑娘是生气了吗? 许孚远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怀夕走。 怀夕看了一眼颜延之:“颜公子,先去岸边站一站?” 颜延之面色隐隐有些不耐烦,富家公子小姐常常拿贫寒的学子取乐,虽然的确十分过分,但也是你情我愿,毕竟,他们的确愿意花钱买开心,贫寒学子们也能用这些银钱维持生计和学业,所以,圈子里都默认了这件事,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他觉得这位怀夕姑娘的确是小题大做了,但是因为答应过裘安修照顾好她,自然不能放任她这样离去,也就随她先去岸边站一站,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到了岸边,怀夕松开了许孚远的手腕,立在树荫上,远远地看着湖中的水榭。 那些富家公子小姐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倒是很关注颜延之,有几个人都喊了他。 颜延之冲他们摆了摆手:“你们先玩,我待会来!” 公子小姐们就重新进了水榭,颜延之这才看着怀夕:“只是玩笑逗乐,当不得真。” 怀夕含笑点了点头:“是呢,只是玩笑逗乐,当不得真。” 颜延之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大家熟悉之后就会好一些,许兄的文采我一向十分钦佩。” 怀夕没有回答,只含笑看着湖中的水榭。 突然,嘈杂的惊呼声从水榭中传出来,紧接着,就看见那些衣衫华丽的公子小姐惊慌失措地从里面跑了出来,其中,还有一位身穿道袍的道人。 “着火了,着火了!” “救火,来人啊,救火!” 第112章 鸿门宴 烈日临空,微风带着荷叶香轻轻拂面。 颜延之看着那些人冲出水榭,在外面的空地上翻滚,大哭大叫,他们都喊着着火了,但是分明没有看到一丝火苗,他抬步就要去救人。 “别怪我没有提醒公子。”怀夕的声音突然传来:“不要去!” 第77章 这时青朴园的仆人已经听到了动静,纷纷前来救火,但是眼前的情况着实让他们惊呆了,湖面平静,水榭安安稳稳地矗立在湖面之上,根本就没有着火。 扑通、扑通、扑通! 湖面上突然响起了声音,只见那些公子小姐不管不顾地跳下了河,但是许多都不会水,岸边的仆人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救人要紧,纷纷跳湖,场面混乱又滑稽。 此时,已经换好衣服的裘安修脸色惨白地冲了过来,听到说着火了,他急得不行,若是怀夕出了事,他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谁知道跑了过来,就见到岸边站着的三个人,他赶紧上前:“怀夕姑娘,你没事吧?” 怀夕冲他一笑:“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一旁的颜延之看到这个笑容,竟然觉得遍体生寒,他不自觉地移了移身子,目光微垂,瞟向怀夕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那藤蔓镯子才堪堪环绕她的手腕,方才竟然能变得那样的长,而且,刚才她说什么,她说‘我倒觉得这水榭真的要着火了’。 见怀夕没有事,裘安修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混乱的水榭和湖面,有些瞠目结舌:“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怀夕笑出了声,目光看向颜延之:“逗趣而已,颜公子,是不是?” 颜延之顿时脸色大变:“是你搞的鬼?” 怀夕不置可否:“逗趣而已,颜公子,莫要当真哦。” 颜延之的脸黑成了炭,裘安修在一旁一头雾水,看看两人:“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 兵荒马乱,好不容易把落水的公子小姐都救了上来,被湖水一浸泡,他们也知道自己是被耍了,待大家都换好了衣裳,矛头就对着那位道玄子。 “道玄子,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好大的胆子。” 道玄子的头发还在滴水,他今日就带了一身道袍,没得换,此刻一脸无辜,慌乱地摆着手:“没有,没有,不是我。” “那我们怎地都中了幻术?” “是啊是啊,你搞什么鬼啊,是不想在京都的地界混了吗?” 今日宁安伯府的大公子纪昀也在,道玄子是他带来的人,不仅今日自己丢了脸,还把其他的公子小姐都得罪了,他双眼弥漫着怒火:“道玄子......” “不可能是我啊,我自己都落水了,此人的道法比我更高深。”道玄子真是觉得自己冤枉啊,今日本来想在这些公子小姐面前大显身手,寻了一个贫寒学子逗乐子,没想到人没有逗着,自己却沾了满身的屎。 出了此等事,怀夕自然不会久留,带着许孚远就要离开,裘安修十分忐忑地追了出去:“今日都是我不好,扰了你的兴致,下次,下次我一定亲自摆了席面向你赔罪。” “与你无关啊。”怀夕笑了笑:“行了,你回去吧。” 裘安修犹犹豫豫,他不想这样就让怀夕离开,但是也不能放着颜延之不管,一时有些左右为难。 “许公子请留步!”突然两个家丁迎了上来,目光在怀夕身上扫了扫:“我家小姐有请。” 这家丁都是青朴园的家丁,那么,他家的小姐,就是这李家的小姐了。 许孚远脸色一变,不动声色地挡在怀夕身前,就算他再愚钝,也知道方才的事情同怀夕脱不了干系,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今日来此的公子小姐都是达官贵人,更不要说这是李府的地盘,虽然新帝登基,李皇后被封为琅琊王妃,她腹中还怀着先帝的遗孤,当今陛下也对这位王妃十分的尊敬。 李家本来就是世家大族,即便是先帝要废后也是困难重重,今日,怀夕在李府的地盘上惹了祸事,其他人看不明白,李家的小姐却是聪慧极了,知道他们要走,赶紧把人阻了下来。 “走吧!”怀夕笑了笑:“来了这一趟,也的确要喝杯茶再走。” 许孚远十分紧张,怀夕觉得有些好笑:“许孚远,不要紧张,你莫不是忘了我的靠山是谁了吧。” 本来十分紧张的裘安修也一下子明白了,对啊,怀夕姑娘的姑姑是护国大将军夏云霞,如今,夏将军正在前线,已经下了军令状要在年底之前收复幽蓟十六州,整个大雍的百姓都翘首以盼。 李家的确是世家大族,但是夏怀夕也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啊。 许孚远也松了一口气。 三人随着家丁一起向后院走去,原来这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园子里,竟然藏了一座观星楼。 这观星楼有五层楼高,三人跟着家丁拾阶而上,隐隐能听到楼上的谈话声。 裘安修脚步一顿,是颜延之。 原来李小姐已经请了颜延之。 当他们出现在门口,只见首座一位貌美的女子,穿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身后是两位婢女在打扇子,她正在轻声细语同颜延之说话,听到动静,抬首看去,看到门口的人,竟然笑着起身迎接:“不知道夏小姐亲至,有失远迎。” 不愧是世家贵女,即使不堆金砌玉的,也能感受她通体的雍容华贵。 李柔贞迎上前,热情地拉住怀夕的双手:“夏小姐,若是知道你今日来,就不该办这文会,闹哄哄的,早就听闻夏小姐美名,真正是百闻不如一见。” 怀夕着实被这位李小姐的热情惊呆的,还以为少不得要争执一番,没想到李小姐只字未提水榭里的事情:“哦,李小姐听了我哪些名声?” 李柔贞把怀夕引到桌案前,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自然是行侠仗义的美名啦。” 怀夕顺势坐下,李柔贞又冲裘安修和许孚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公子也请落座。” 怀夕的对面是颜延之,此时,他一脸云淡风轻,好像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还冲怀夕微微颔首:“夏小姐。” “颜公子。”怀夕坐着颔首。 李柔贞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难得与夏小姐一遇,今日一定要好好相谈一番。” 怀夕看着桌案上的美酒佳肴,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第113章 交锋 楼里窗牖大开,窗下放着冰鉴,楼外的热风进了这楼里也被褪去了燥热。 李柔贞妆容精致,就连笑容也是恰到好处:“夏姑娘,今日是我招待不周,你要怪就怪我吧。” “李小姐这话不知道从何说起。”怀夕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李小姐把姿态放得如此低,倒是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居心。 李柔贞扫了颜延之一眼,目光看向怀夕手腕上的藤蔓:“方才我在这楼里,瞧着夏小姐手腕上的藤蔓能变成十丈长,之前在袁家的事里,我也听说过这藤蔓,只是有些好奇,想看一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机括?” “雕虫小技罢了。”怀夕答道,并未取下藤蔓给李柔贞看。 李柔贞的笑意一凝,也并未放在脸上,反而说道:“夏小姐刚来,水榭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也有这样的机括,我只是出于对园子里其他公子小姐的责任,询问一番,不知道方才的事同夏小姐是否有关?” 怀夕不禁看向颜延之,难道,颜延之没有向李小姐说这件事? “我阿兄中了道玄子的幻术,差点坠湖,公子小姐们说只是逗趣,我想着,或许是因为天气燥热,他们很喜欢,便略施小计罢了,李小姐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果然还是问罪,只是这李小姐是个笑面虎罢了。 李柔贞露出惊讶的表情,眼里还是好奇:“真的是夏小姐做的啊,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所有人看到根本没有的火呢?”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这事,李小姐还是去问道玄子吧。”怀夕没有心情留在这里给这位小姐解惑:“此事,我认下了,李小姐还有事吗?” 从始至终,怀夕就没有想过隐瞒,这京都还真是吃的人地界,她只有露出自己的爪牙,才能让那些人稍稍避让一些。 李柔贞没有想到怀夕这么轻易就认下了,方才她对着颜延之旁敲侧击,颜延之都顾左右而言他,自己不得不亲自把人请来,她依旧面带笑容:“既然小姐认下了,还请小姐向今日的宾客认个错,此事就当是了结了,否则,日后若是传出去,对小姐的名声无益。“ 今日在李家的青朴园出了这等子事,消息不日就会满天飞,实在有损李家的名声,所以李柔贞才不得不留下怀夕,让她对这件事情负责。 “啊?”怀夕装作懵懂的样子:“方才不是逗趣吗?难道我说的还不明白吗?我是看诸位公子小姐好像很喜欢如此嬉戏,李小姐难道没有看到,方才他们都很开心吧?逗趣而已,为什么要放在心上?” 坐在怀夕对面的颜延之不禁垂下了眼睑,这位夏小姐还真是记仇。 李柔贞依旧一脸笑意:“今日出席文会的公子小姐,都出自京都的勋贵之家,是大雍朝的脊梁,我真的是为夏小姐好,只要道个歉,以后大家都是朋友,还能时常来往。” 怀夕不禁笑出了声:“听说吐蕃军攻来时,京都的勋贵之家都忙着拖家带口往南地迁移,倒不像是大雍朝的脊梁,反而像是......” 第78章 所有人都看着怀夕。 “丧家之犬!”怀夕双唇轻启,眼里是隐藏不住的嘲讽:“李小姐,你说,是不是?” 饶是李柔贞贵女的外壳再坚硬,这一刻也有些支离破碎,她知道夏怀夕说的是对的,如果当初不是夏云霞,他们都会南迁。 大雍朝重文轻武,这就导致,即使夏云霞立了如此不世之功,也只能任由文官摆布,若不是那块幽蓟十六州的大饼,现在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李柔贞脸上的笑容装不住了,却还是苦口婆心地说:“夏小姐,我真的是为你好,现在是因为众人都盼望着夏将军真的能如她下的军令状那般收复幽蓟十六州,但是,若是没有呢?夏家叛国之事还未有定论,夏小姐真的不给自己留丁点后路吗?” “难道李小姐的意思是,今日我向诸位公子小姐道歉之后,他日我蒙难之时,大家敢在圣驾前仗义执言?”怀夕的笑满是凉薄。 李柔贞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她在京都见识过太多的人走茶凉,明哲保身,更何况夏家是叛国,万一真的问起罪来,谁敢相助,就是同党:“夏小姐,真的不道歉吗?” “是啊。”怀夕轻飘飘地说:“不过,让我道歉也不是不行?” 李柔贞露出一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欣慰表情,微微颔首。 “但是他们要先向我表兄道歉。” 李柔贞眉头微皱:“不可能!” 怀夕缓缓起身,看向许孚远:“走吧。” 许孚远慌慌张张地起身,跟着怀夕,十分担忧地想说什么,但是这种关头,他知道自己应该闭嘴,不能让怀夕落了下乘。 李柔贞纵横京都的富贵圈,从未见识怀夕这样不堪教化的人,气得脸色发青:“夏姑娘,你就不怕整个京都的公子小姐都排挤你吗?” 怀夕止步、转身:“一群宵小罢了,何必记挂在心。” 李柔贞简直要被气死了,这个夏怀夕凭什么如此高高在上,只是一个叛将之女,难不成以为自己的皇亲国戚,夏云霞若是能收复幽蓟十六州就罢了,否则,这夏怀夕就会被挫骨扬灰。 一旁的颜延之也赶紧起身,果然,女人的争斗虽然不见刀不见血,那也是招招毙命啊,这么一会,连他也躺着中了几枪,原来在夏小姐的眼中,自己也是宵小之辈啊。 就在怀夕出门时,一个婢子脸上带笑,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是一个精美的盒子,芳香四溢:“小姐,江小姐让人送来了梅花膏。” 怀夕只是瞟了一眼,径直下了楼,这梅花膏盖着盖子,竟然还有如此浓郁的香味。 李柔贞本来被气得半死,听到了梅花膏,心情好了一些:“好,拿来瞧一瞧。” 颜延之也跟着他们下楼,见裘安修着急忙慌地去追怀夕,他赶紧一把拉住他:“这怀夕姑娘不是可以结交之人。” 裘安修一直十分尊重自己的这位表兄,但是听到他的话,还是变了脸,直接甩开了他的手:“你知道什么?” 甚至不等颜延之再说一句话,他就直接跑下了楼:“怀夕姑娘,等等我......” 第114章 桃娘 夕阳西垂,暑气翻腾。 裘安修一路跟着怀夕到了南山观,后背上已经被汗水沁得透湿,他却还是有些担心:“怀夕姑娘,今日是我之过,早知道不劝你上山了,我阿兄是眼拙,不知道你的厉害,你也不要生他的气。” 八狗见他们回来了,赶紧把他们迎到廊下,此时,廊下的穿堂风最是凉爽,他忙着给大家倒凉茶。 许孚远因为今日的事情,十分的愧疚:“怀夕,今日事,全是因我而起。” “哦,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有错,那就去天尊的神像前跪着吧,别在我耳边叨叨了。”怀夕喝了一杯凉茶,心中的燥热散去了一些。 许孚远和裘安修见她脸色不好,语气也不好,两人更是一动不敢动,肯定是他们说的话惹怒了她。 怀夕看了他们一眼:“今日的事,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行了,我要休息了,你们也赶紧回吧。” 今日折腾了一趟,看那道玄子也只是一个半吊子,指望他能有什么修仙大法,简直是见鬼了。 许孚远和裘安修只能起身告辞,想着等怀夕气消了再过来,眼见着天色也已经暗了,八狗也出门去许家食铺取晚饭。 观里终于安静了,怀夕就坐在廊下静静地喝茶。 阳气渐渐退去,阴气升,那女鬼的状态好了一些,她沿着阴凉处走到怀夕的跟前,似乎在她身上嗅了嗅。 怀夕看了她一眼:“干什么?” 女鬼这才期期艾艾地说:“你身上有那桃花妖的香味,你见到她了?” 之前阿藤说江绾头上的桃花上有妖气,可是今天她并未见过江绾,也没有见过桃花,不过,在从青朴园的摘星楼下来的时候,一个丫鬟端着一盒桃花膏,说是江小姐让人送过来的,莫不就是江绾江小姐吧,而且今天女鬼是看到门口一辆插满桃花的马车经过,才突然往外冲的。 怀夕不禁侧头看向她:“你口中的仇人就是桃花妖?” 世间生灵修炼成精并不是稀奇的事情,就是那一次知道江绾头上的桃花沾染了妖气,怀夕也没有放在心上,主要是草木这些精灵,性子都十分温顺,即便是修仙,也安安静静地,很少会打打杀杀,可若是桃花妖杀人,那这件事情就要另当别论了。 提起桃花妖,女鬼就满身戾气,只是此处有莲花化生镜,压制了她的戾气,她只能两眼通红:“是,她就是我的仇人,若不是她,颜郎如何会死,我等了这些年,好不容易等到她冒头,我如何能甘心,怀夕君,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金色的夕阳落在怀夕的头上,犹如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她看向站在阴处的女鬼,若是这桃花妖真的伤人,江小姐的那桃花有妖气,就是今日送到青朴园的桃花膏上也有如此浓郁的妖气,就证明江小姐与那桃花妖接触颇深。 江小姐可是要嫁给宋晚霁的,不知道宋晚霁会不会被牵连。 怀夕面色有些凝重:“到底是何因果,你细细说来。” 夕阳一寸一寸收起了尾巴,似乎眨眼之间,落在南山观的夕阳就都没有了,昏暗的光线之中,女鬼的脸上盛满了哀伤:“我父亲是花木局的一位花匠,擅弄花木,皇宫四季的花木都要经他的手,为了寻找最好的花木,他常常会深入山林,有一日,他从外面移栽了一棵桃树到家里。以往,他遇到上好的花木都会送到花木局里去,这次却生了私心,不舍把这桃树送走。” “父亲是花匠,家里的花草树木多得眼花缭乱,再多一棵桃树,也没有什么。这桃树也是争气,每个月都会开一次花,只开花不结果,家里常常芳香四溢。” “我那时刚刚及笄,少女心思多,因为对颜家的公子一见倾心,整日愁眉不展,毕竟我这样的家世如何配得上颜家。因为父亲的原因,家中常常有珍品的花卉,像颜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日常也是需要花卉的,常常都是我送,每次见一次颜公子,我就心痛一次,以至于后来痛苦得甘愿去死,那一次,我绝食多日,一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却看到一位粉面的桃花仙子。” “她长得真好看,若是能长成她那样,就算家世不匹配,颜公子也一定会喜欢的......” “傻姑娘!”桃娘俯身轻轻拂掉方卉脸颊上的泪痕:“你真的爱颜公子入骨吗?” 方卉已经气若游丝,眨了眨眼睛,是的,她对颜公子的爱已如附骨之疽,若是得不到他的爱,舍去这性命又如何? 桃娘笑了笑,她一笑,整个屋子里都是香的,她真好看,纤细如雪的手指轻点方卉的眉心:“好,既然你如此爱颜公子,那我帮你。” 方卉的手指微动,不错眼地盯着他。 “你好好吃饭,待你好起来了,我一定让颜公子娶你。” 方卉顿时振奋不已,她开始吃饭开始喝水,桃娘每日都伴她左右,但是其他的人都看不到。 桃娘说她是桃花仙子。 仙子最是看不得凡人受苦,所以,她愿意帮她。 桃花做成的桃花膏让方卉大放异彩,看着镜子里越来越美艳的容貌,她愈发的开心,但是,她还是十分忐忑。 用桃花煮水,用桃花沐浴,方卉看着自己一天一天的蜕变,激动又紧张。 直到有一天她送花卉去颜府,远远的,颜文卿竟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见到方卉时,竟然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态:“真的是你?” 方卉当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高高在上的颜公子景然同她说话了,她什么也顾不得,只能点头。 那之后,她就时常送花卉去颜公子的院子,颜公子教她读书写字,常常就是在那院子里待上一天。 后来,终于,颜公子向方家提亲了,那时,整个京都都震惊了,风光霁月的颜家公子竟然要娶一个花匠的女儿,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这桩婚事,颜文卿同家族决裂,他在外另办了宅子迎娶方卉。 第79章 即便是受千夫所指,方卉都不曾退缩,只要她和颜公子两情相悦,就够了,以后,他们一定能够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第115章 报复 大红灯笼高高挂,红色的喜被上绣着游龙戏凤。 洞房花烛夜,方卉亲眼看着颜文卿死了,不仅死了,他的灵魂也被桃娘一寸一寸地吞噬了,在她离幸福最近的时刻,她一步踏进了地狱。即便她死了,碧落黄泉,她也见不到颜文卿。 吞噬了颜文卿的灵魂之后,桃娘欣赏着方卉的愤怒、痛苦,似乎看着别人难过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情,她没有伤害方卉就离开了,那之后,方家院子里的那棵桃树就死了,方卉遍寻不着,一身喜服,日日哭泣,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了眼泪,眼睛里流出来的是血。 颜家人把颜文卿下葬了,方卉四处寻找桃娘,最后死在荒郊野外,化成厉鬼,到死,她都想问桃娘,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廊下没有掌灯,能看到天上繁星点点,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再说起,方卉还是心痛欲裂,只能垂头啜泣。 怀夕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宋晚霁明明说过只把江绾当作妹妹,这才堪堪月余就传出了成亲的消息,莫不是也是这桃花妖搞的鬼:“你确定你闻到的气味是桃娘的。” 方卉坚定地点了点头:“不会忘记了,我曾经和她日夜相伴,这个气味就算我化成了灰烬,也绝对不会忘。” 看来,这江府也该去一趟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是八狗,他的脚步有些急切,连声音也有些颤抖:“姑娘,不好了,出事了。” 怀夕迎了上去,只见八狗空着手回来的,他明明是去拿晚饭的,手上却什么都没有:“出了什么事?” “许家食铺里吃死了人,现下衙门已经把许姑娘抓走了,姑娘,怎么办?”浓厚的夜色中,八狗身子都有些发抖。 今日她刚在城隍山来了这么一出,许家食铺就出了这等子事,这些公子小姐还真是睚眦必报啊。 回到观里有些冷,八狗哆哆嗦嗦地去点了灯,不一会,裘安修和许孚远都来了。 裘安修立马安抚他们:“这件事情就是那几位公子小姐差人办的,那人是自己吃了毒药,去许家食铺碰瓷,你们放心,商户争斗,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衙门一定会查清楚的。” 许孚远双手垂在身侧,担忧地看向怀夕:“他们连我们都陷害,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要不你暂时离开?” “离开?”怀夕嘴角一抹冷意:“陛下留我入京为质,此时若是离开,不是正合了他们的意。” “那怎么办?”食铺吃死了人这件事不难查,许孚远现在最担心的是怀夕,就怕那些人使什么龌蹉手段:“要不,你这道观就关门算了,你别出门了,每日我来给你送吃的。” 一旁的裘安修也说:“这样一闹,食铺估计也开不下去了,要么最近避一避锋芒。” 怀夕看了一眼许孚远:“你先去和八狗去把舅父舅母接到将军府去,其他的事情不要管。” 除了担心许家的人,怀夕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然后看向裘安修:“能不能去探监?” 裘安修点了点头:“可以,我陪你去。” 许孚远见识到了这些富家公子小姐的手段,出手狠厉,不留余地,也不敢耽误,赶紧和八狗先去接人,就算那些人何等的胆大包天,也绝对不敢硬闯将军府。 怀夕趁着夜色和裘安修去了京兆府,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查清楚了就行,许疏桐只是被羁押,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她很快平静了下来,见到她时,状态还不错,竟然还冲怀夕笑:“我前脚刚进来,后脚你就来了,也太快了吧。” “今日是我连累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阿兄已经同我说了,你没有做错,是他们欺人太甚。”许疏桐透过栅栏抓着怀夕的手:“怀夕,与你无关,真的,我行得端坐得直,官老爷一定会还我清白的。” 怀夕点了点头,她也相信这件事一定会尽快查清的。 因为临近八月十五,街上满是桂花香,裘安修陪着怀夕从监牢里出来,看着远处的烟火气:“你还没吃东西吧,走,先去吃点东西,这事不难,京兆府可没有那么昏聩。” 毕竟是天子脚下,一个不慎就能闹到御前,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 怀夕的确饿了,就随着裘安修往长街走去,那里有很多食铺,他们寻了一家馄饨铺子坐了下来,叫了两碗馄饨,外加两屉包子。 凉风徐徐,热汤入了腹中,怀夕才感觉心情好了一些。 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着许疏桐的案子。 “你放心,衙门里我已经打点好了,苦是苦点,但是不会受罪。”裘安修给怀夕安心。 怀夕点了点头:“谢谢你!”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谢的。” 这时,怀夕突然感觉到一个身影往自己怀里钻,垂头一看,是阿藤,她一愣:“你干什么?” 阿藤躲在她的怀里,哆哆嗦嗦:“妖,有妖。” 一旁的魅也直接趴在怀夕的肩膀上,紧张地看着远处。 裘安修不明所以,不知道怀夕为什么突然说话,愣了一下:“啊,我没干什么啊。” 怀夕的目光,顺着阿藤的手指了过去,但是她现在是凡人,根本看不见妖,但是,她看见了一个熟人。 宋晚霁,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子,正是江小姐江绾。 两人并肩而行,宋晚霁手上拿了很多吃的喝的,正侧身同江绾说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江绾蹦蹦跳跳的,显然也十分开心。 “宋大人!”怀夕叫了一声。 宋晚霁止步,目光顺着声音看过来,但是,他的目光直接穿透了怀夕,有些莫名其妙地转回了视线,继续低声和江绾交谈,两个身影在长街上越行越远。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女妖。”阿藤如此害怕,那妖肯定比他厉害许多。 魅也十分害怕:“她刚才还看了我们一眼。” 桃娘已经缠上了宋晚霁和江绾,事情不好办啊,看情形,自己身边的这一妖一魅也帮不上忙了,怀夕若有所思,把碗里的馄饨吃完了,就起身离开了。 裘安修火急火燎地把碗里的馄饨倒进了嘴里,这才去追怀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第116章 错识? 长街热闹,摩肩接踵。 怀夕知道宋晚霁身边有妖,所以并不敢跟得太近,怕那妖对阿藤和魅动手。 远远地看见宋晚霁和江绾站在一个花灯铺子前,花灯的光芒照得他们的眼里盛满了甜蜜。 “裘安修,你过去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怀夕对着远处的两人扬了扬下巴。 裘安修是见过宋晚霁的,当初宋晚霁在郑县当县令时,前去裘府拜访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怀夕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好。” 宋晚霁和江绾一边行,一边说话,远远看去就是一位璧人,若不是阿藤和魅发现他们身边跟着妖,这本该是十分令人艳羡的一幕。 裘安修装作闲逛,在一旁偷听他们说话,但是半天两人都是在谈论花灯上的谜语,他心中抓耳挠腮,只能更进一步,他往前挤,像是不经意见撞上宋晚霁的,他忙不迭地拱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事吧。” 有人撞过来时,宋晚霁本能地要护着江绾,他眉头微蹙,面上不悦,带着江绾就要离开。 裘安修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宋大人,原来是你啊,今日真是巧了,我才来京都不久,就遇到你啦,真是缘分啊。” 宋晚霁这才看向他,仔细辨认,半晌,蹙起的眉头微微放松,抬手一礼:“裘公子。” 裘安修拉着宋晚霁的胳膊不松手,热情洋溢:“京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遇见了就是缘分,我做东,请大人去喝酒。” “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日带着未婚妻游街,实在不便,下次,下次我请公子。”宋晚霁看向一旁的江绾:“累吗?若是累了我送你回去。” 江绾摇了摇头,笑得一脸羞涩,婚期已定,两人本该是不能见面的,但是难忍相思之苦,见了面就愈发不愿意分开了。 裘安修之前见宋晚霁时还被裘克己训斥,说自己比不上宋晚霁的学识,看来再才高八斗的文人陷入了情爱之中就变成了痴人,看着两人眼神缠绵,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既然已经被拒绝了,也没有探听到什么,他就只能先告辞:“这次就放过大人,若是下次我再相邀,大人可莫要推辞了。” “自然。”宋晚霁不舍地把目光从江绾脸上离开,敷衍地应了裘安修一声。 裘安修甚觉无趣,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眼,与怀夕的目光相撞,抬步就要走上去,突然身后传来了惊呼声,然后是马嘶鸣的声音,虽然没有回头,他还是敏锐地退开了,可是,他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第80章 “怀夕!” 裘安修猛然转身,就见宋晚霁一脸惊慌地护住江绾,因为路上的马惊了,人群慌乱,江绾不慎被挤倒了。 宋晚霁竟然本能地护着她一起倒下了,他的胳膊护在江绾的身后,另外一只手阻挡着挤过来的人群:“怀夕,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这么一会功夫,那匹受惊的马已经被安抚了,长街又恢复了宁静,依旧人来人往,裘安修却站在原地,遍体生寒。 “怀夕!”东西散落一地,宋晚霁顾不得其他,只稳稳地把江绾扶了起来,抬起她的胳膊瞧了瞧,一脸担忧:“有没有受伤?” 江绾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抚上他的胳膊,撸起袖子:“你的胳膊方才护着我,你看,都破皮了,走,去找医官。” 宋晚霁脸颊通红,赶紧放下了袖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走,这里人太多了,我送你回将军府。” “好。”江绾含羞带怯地跟在宋晚霁的身后。 两人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裘安修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僵硬了。 此时,宋晚霁和江绾已经离开了,怀夕却见裘安修迟迟不来找自己,只能自己寻了过来。 一只手轻轻地拍在裘安修的肩膀上。 裘安修瞬间如踩到了炮仗一样,直接跳了起来,紧缩着身子:“鬼啊,有鬼啊。” “裘安修!”怀夕一把抓住他,面色凝重:“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听到怀夕的声音,裘安修心中的恐惧才消散了一些,一想起自己的胳膊上还有她之前画的符咒,他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复:“寻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好!” 两人只能顺着人流往前走,直到出了长街,也没有再见到宋晚霁和江绾。 裘安修站在灯笼下,声音微微有些发紧,神色复杂地看着怀夕:“方才,我听到宋大人喊那位小姐,怀夕。” “嗯?”怀夕一头雾水,一瞬间似乎觉得自己的耳朵有问题,竟然有些不明白裘安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裘安修感觉自己的脊背升腾起一股寒气:“我可以肯定,宋大人叫的就是怀夕,不止叫了一声,还说送那位小姐回将军府,怀夕,宋大人把那位小姐当成了你,莫不是他眼瞎。” 怀夕无比震惊,但是想到宋晚霁当初拿出的那份婚书,瞬间就明白了,难怪这才短短月余,就传出了他的婚讯,把江绾当成了自己,是那个桃花妖搞的鬼吧。 这样想着,怀夕面色一沉,看了裘安修一眼:“今日辛苦你了,你回家去吧,我先回观里了。” “这大晚上的,我送你。”裘安修不知道是自己害怕,还是担心怀夕害怕,此时,他不愿意离她左右。 “行吧,那先回观里。” 两人赶回了观里,怀夕想从何卉那里再询问一些桃花妖的事情,可是,当两人赶到观里时,在门口看到三个身影。 “婶子,您进去等吧,姑娘差不多要回来了。”八狗立在一旁。 “是啊,有什么话进去说。”许孚远也有些着急。 “我就在这里等。”老妇人的声音满是焦急:“不碍事的,就在这里等。” 怀夕立即快走了几步,近些,就看清了立在灯笼下的人,有些惊讶:“伯母,您怎么来了?” 看到怀夕,许孚远松了一口气,赶紧迎了上去:“我送爹娘去将军府,发现这婶子在门口说要找你,八狗认识,我们就把人带来了,她非要在外面等。” 此时,董氏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抓住怀夕的手:“姑娘,晚霁出事了!” 第117章 迷惑 院中灯笼,廊下清风。 董氏端着一杯热茶还是浑身发抖,八狗只能去拿了一张毯子给她披上。 怀夕瞟了一眼立在董氏身边的方卉,眼神里满是警告之意。 方卉胆怯地垂下了眼睑,退到了一边去。 “不知道晚霁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住了,他明明是和江绾订了婚,每日却叫着你的名字,日日去的都是江府,却整日念叨将军府,眼见着婚期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忧虑,平常同他说两句话,他就发火。”董氏是宋晚霁的母亲,一个母亲最了解自己的孩子:“今日,江绾来寻他,他见到人就喊你的名字,那江绾竟然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任凭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是恐惧、担忧。 董氏实在受不住了,就去将军府寻怀夕,哪里知道她不在府里,幸好遇到了八狗和许孚远。 “宋大人的确有可能是被脏东西缠身了,方才,我在街市上遇到了他,他却像没有看到我似的。”怀夕微微垂目,半晌才抬起眼:“三日之后就是宋大人的婚期,届时,我先入府。” 董氏放下茶杯,一把抓住她:“真的有用吗?” “试一试吧。”怀夕也不敢保证,毕竟阿藤和魅看到桃花妖吓得都不敢动弹了,看来只有自己出马了,奈何现在自己是凡人之躯,她的目光突然瞟向方卉,自己是凡人之躯,为何能看到这只鬼呢,她的目光透过黑暗,看向供奉在大殿之中的神像,若有所思:“您先不要着急,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现,也暂时不要和他起冲突。” 董氏还是忧心不已:“要不要去法身寺请大和尚去驱祟?” 怀夕的这南山观在京都没有名声,董氏的忧虑之心也是正常的,不过,若是法身寺的大和尚真的有本事,就不必自己冒险了,她点了点头:“也可以,那你明天先请大和尚入府驱祟。” 董氏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有些哀伤:“若是晚霁发现了真相,他还有何脸面面对你。” 上次怀夕过府,宋晚霁是难得的殷情,董氏是他的母亲,又是如何看不明白了,他从未对任何女子如此过,只是,那日回来后,情绪就十分低沉,直到后来和江府定了亲。 “我与宋大人是好友,他助我良多,此番只是被妖物迷惑罢了。” 董氏拍了拍怀夕的手:“你是个好姑娘!” 裘安修本来就是要回家的,就顺便送董氏回去了,许孚远把他们送到了门口,一脸担忧地折返:“怀夕,你真的要去收妖啊......” 不是许孚远不信任她,这道观才刚起,连香客也没有,他也没见识到她有捉鬼收妖的本事。 “行了,此事不用你担心,你回将军府吧,照顾好舅父舅母。” 许孚远没有办法,知道怀夕的主意大,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要说啊。” 怀夕摆了摆手:“走吧,知道了,知道了。” 直到人都走了,观里就安静了下来,八狗有些担忧地送了干果出来,放在怀夕的面前:“姑娘,上次受的雷击,你好了吗?” 怀夕知道他问的是,天凝山的南山观被夷为平地,东樵子他们也命丧雷击的那一次。 那一次,她没有受雷击,却自剔了神骨,她现在的确与凡人无异,但是她的血...... 怀夕抬起自己的手指,即便阿藤和魅帮不了忙,自己的血加上莲花化生镜,说不定能收伏这只桃花妖:“无碍的,我心里有数。” “那这观不会再被雷劈吧。”八狗实在是太担心了,天凝山上的南山观被劈了两次,这座南山观可是耗费了他不少心力的,若是又被劈成废墟,他会心疼得哭的。 怀夕看向大殿之中的神像,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不会的,不会被劈的。” 夜深人静,八狗去睡了,怀夕这才好好同方卉说话。 “当初你没有发现颜文卿有什么不一样?”怀夕问道,桃娘能让宋晚霁错认江绾,也能让颜文卿错认方卉。 方卉突然神情一紧,似是有口难言。 “若是你不说,我不一定能帮你报仇哦。”怀夕的手指轻点着桌面。 半晌,方卉才有些羞愧地说:“颜郎同我说的第一句是‘真的是你?’当时我没有明白,但是我可以确定,我以前和他并没有交集,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他是天上的云彩,我是地底的泥,如何会有交集呢,只是,当时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夜风中,方卉的声音徐徐:“还有一件事,那时,颜郎教我读书作画,替我们画了很多画,后来他死了,连魂魄都没有了,我遍寻不着桃娘,只能拿出那些画,睹物思人,可是,那时我才发现,那些画上的女子竟然都不是我。相依在颜郎身侧的女子根本不是我。” “其实,这三十年我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颜文卿所爱之人根本不是我,只是桃娘使了幻术,让他把我错认为他的爱人。” 三十年她如野鬼一般,除了心中有对桃娘的恨意,也想清楚了当初做过的,短暂的、璀璨的美梦。 “看来,宋晚霁和江绾身边的妖就是桃娘了。”怀夕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声叹息,眼神十分复杂,宋晚霁把江绾当成了自己,所以,今日她看到他眼中的情意实则都是对着自己。 哎! 第81章 方卉没有做声,她立在廊下,一身喜服却弥漫着深深的哀伤 ,是在为颜文卿哀伤,还是三十年前的她而哀伤? “若是你真的抓到她了,能不能替我问一句话。”半晌,方卉的声音传来。 “什么话?” “她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我那么信任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好。” 夜凉如水,方卉轻车熟路地回了银杏树,也像阿藤和魅一样寻了一片叶子容身,月光照在院子中的银杏树上,给整棵银杏树笼罩了一层银光。 夜深几许,起风了,亘古不变的,只有天上这轮明月。 第118章 热闹 昨日的北风吹了一夜,只吹得窗棱作响。 八狗起床后,一拉开门,冷风直往他衣裳里灌,他赶紧关了门抓了一件厚衣裳裹在身上,然后去开门。 虽然这南山观与法身寺只隔着一条街,但是与对面的香火繁盛相比,观里也太过冷清了。 这才卯时,东檀巷就排满了长队,都是抢着每日要去上头香的香客。 八狗看着那蜿蜒的长队,很多人都拎着灯笼,远远看去,就像是星河落入凡间一般,他瘪了瘪嘴,有些不开心,明明那些大和尚都没有怀夕姑娘厉害,哼! 他转身进了后院,刚走进来,就听到了怀夕卧房里传来了声音,他赶紧跑了过去:“姑娘,你已经醒了吗?我现在就去买早食。” “嗯,去吧。”怀夕的声音传来。 八狗十分惊讶,姑娘难得早起啊,一定要多买些早食让姑娘好好尝一尝。 此时,卧房之中,怀夕看着桌子陶碗里已经干掉的血迹,冲着一旁的阿藤和魅扬了扬下巴:“来,你们试一试,看这干了血有没有效果。” 阿藤之前被怀夕的血伤过,虽然净化了一些妖的戾气,但也使得他损失了一些修为,更主要的是太疼了,他步步后退,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泫然欲泣。 这次,魅没有退缩,竟然还上前了一步:“上次阿藤已经被您的血伤到了,这次,我来试。” 怀夕赞赏地冲魅点了点头:“好。”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一想到方卉和阿藤曾经露出的痛苦神情,魅还是有些害怕,但是,再疼,有当初被疏山寺的大和尚关在坛子里炼化疼吗? 魅一咬牙,一跺脚,朝着那陶碗中的发黑的血迹伸出了手指,指尖一阵发麻,但是没有想象中的疼,她眼睛亮亮的:“像针扎一样疼,但是没有折损太多修为。” 阿藤听说不疼,也上前试了试,的确只是有点发麻,赶紧说道:“是的,没有上次疼。” 怀夕现在是凡人之躯,并不想和桃娘正面交锋,若是能事先准备好血自然是最好,但是这成效却大打折扣,看来只能自己以身侍虎了,她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 此时,八狗拎着食盒去街上买早食,本来好好的,却看到不少人结伴往善寿坊去,众人交头接耳,兴奋不已。 “这些人都是去干什么?”八狗正站在一食铺前买油果,看着成群结队的人,便问那摊主。 “都是去看热闹的。”那摊主天不亮就出来摆摊,知道的更多:“善寿坊的宋大人不是要成亲了吗,今日,那家的老太太请了法身寺的大和尚入府,不知道的怎么和宋大人起了冲突,吵得厉害,那大和尚的佛珠都被扯掉了。” 一听到宋府的事情,八狗一个激灵,从摊主手上接过油果,塞到食盒里也往善寿坊跑去。 此时,善寿坊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宋晚霁一身白色的亵衣光脚踩在地上,他头发披散,声色俱厉地指着门口的大和尚:“我乃祠祭司郎中,是你们的上官,我婚期将近,谁给你们的胆子上门叨唠。” 两个大和尚无奈地俯身去拾佛珠。 一旁的董氏痛哭流涕,上前要去扯他:“儿啊,大和尚是我请来的,儿啊,你听娘讲啊,和你定亲的不是将军府的夏姑娘,是江府的小姐,儿啊,你醒一醒啊。” 宋晚霁一把甩开董氏,脸上扬起怒火:“娘,您胡说什么?若是让怀夕知道了,她会生气的。” 围观的人群很多,宋府和江府订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两日后就是婚期了,现在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自然是议论纷纷。 八狗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位宋大人真的是被妖怪迷惑了,到底是什么妖啊,这些大和尚都没有用,他转身就要走,突然胳膊被人抓住。 “八狗,你告诉他们,和我定亲的是不是你家姑娘?”宋晚霁一把抓住八狗的胳膊。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落在八狗的身上,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知道宋晚霁现在不是正常人,感觉他的手指都要捏碎自己的骨头了,这才慌乱地答道:“嗯,嗯嗯,宋大人说的是。” 宋晚霁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缓缓地松开了八狗:“我就知道不会弄错的,昨日我还和怀夕一起游街了。” 八狗心惊胆战的,这妖真的太厉害了,姑娘到底能不能收了这妖啊,他扬了扬手上的食盒:“我出来给姑娘买早食的,先回去了,免得姑娘等急了。” 宋晚霁微微颔首,神情温和:“好,去吧!”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两个大和尚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宋晚霁也重新回了屋,看热闹的人都散了。 只余董氏一个人在门口哭。 半晌宋晚霁重新折返,看着董氏:“娘,我知道你喜欢江绾,但是,以后别这样了,怀夕会伤心的,还有两日就是我大婚的日子,你莫要胡闹了。” 董氏一脸哀伤地看着宋晚霁,到底是什么脏东西缠住了自己的孩子,连法身寺的大和尚都无能为力,她又伤心又难过,突然想起怀夕的话,暂时不要和他起冲突,两日后,怀夕自会登门的。 心中有了支撑,董氏抹掉了眼泪,温和地看着宋晚霁:“好,都是娘不好,娘不闹了,降温了,你赶紧回屋加衣裳,鞋子也要穿上,还有两日就是婚期了,若是着凉了,就耽误迎亲了。” 眼看着娘亲想明白了,宋晚霁脸上也有了笑意,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娘,怀夕是一位顶顶好的姑娘,嫁入我们府中,我们就是一家人。” 董氏点了点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声音哽咽:“好。” 宋晚霁回屋穿好衣裳,又去新房瞧了瞧,新房早就布置好了,但是他每日还是要去看看需要添置什么,总觉得不甚满意,看着妆台上的妆粉有些少:“娘,我去一趟脂粉铺啊。” “好!”现在董氏只能什么都由着他。 宋晚霁就径直出了门。 第119章 不开堂 北风呼啸,吹得天阴沉沉的,眼见着要下大雨了,八狗拎着食盒一路狂奔。 刚到门口,大雨哗啦啦地下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沿着长廊往后院而去。 怀夕卧房的门已经开了,她正站在门口观雨,就见八狗拎着食盒过来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方才去了善寿坊,宋家伯母请了法身寺的大和尚,好像没用。”进了屋,八狗把食盒里的早食拿了出来:“您是没瞧见,宋大人抓着我的手质问我,是不是和你定的亲。我当时吓死了,只能胡乱应下了,若是不应,我感觉宋大人都能掐死我了。” 怀夕在桌边坐下,食盒下面放了炭火,早食还是热的,她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八狗在旁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又有些愤愤不平:“姑娘,你之前明明是除恶,那天雷却追着你劈,可是这妖怪如何作恶,雷怎么不劈她啊。” 怀夕吃了一个油果,喝了一杯茶:“人和人是不同的,人和妖也是不同的。” 之前她身有神骨,天道对神的束缚更苛刻。 八狗瘪了瘪嘴,有些不开心,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食:“姑娘,我看法身寺的大和尚都拿这妖没办法,哎哎哎,早知道就带些后山的土来,万一你又被雷劈了呢?” 八狗一直记得,上次怀夕被雷劈了,东樵子把她埋在土里,她才活的。 怀夕哭笑不得,往前院指了指:“那银杏树下的土也行。” 八狗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待会去把那土松一松,万一急着用呢。” 怀夕轻笑出声,埋头吃饭:“待会我先去衙门里瞧一瞧,看看许疏桐的案子今日审不审。” 八狗吃完了早食,感觉手脚还是冷的:“姑娘先别出门,外面冷得很,我回府去替你拿厚衣裳过来,这天气变得实在是太厉害了。” 话音落,外面就传来了动静,许孚远拎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这观里的门大开着,也没人守着,你们不怕有小偷啊。” “前院就是一些神像,若是小偷能搬走就搬走吧。你吃了早饭没?”怀夕问道。 “吃了。”许孚远应道:“今日一早变天了,娘亲让我给你送厚衣裳过来。” “嗯,你来的正好,待会我要去京兆府,去看看今日是不是开堂,我们一起去。” 第82章 “好。”许疏桐被下了大狱,许孚远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早早地就醒了。 待怀夕换好衣裳,两人一起出门了,没想到在京兆府门口遇到了裘安修,大雨之下,他撑着伞与门口的衙役说着什么。 “裘安修!”怀夕远远地就喊了一声。 裘安修回身,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在看到怀夕时,赶紧跑了过来,眉头紧皱:“我刚才问了,今日许家食铺的案子不开堂。” 怀夕面色微沉:“为什么?” 一般这种人命关天的案子都会尽快开堂的。 裘安修忧心忡忡:“还不是那些公子小姐搞得鬼,现在连探监都不行了。” 怀夕眸深似海,隐隐有怒气在翻滚,豆大的雨滴打在伞上,就这么一会功夫,几人的鞋子都已经湿了:“先回去吧。” 许孚远嘴唇动了动,只能跟着怀夕往回走,若是衙门一直不审理这个案子,许疏桐就会一直被羁押。 “两日,最多两日,她就能出狱。”怀夕的声音十分冷静,这话似对自己说的,也似对许孚远和裘安修说的。 “会让你为难吗?”许孚远还是十分担心:“娘亲说,要不你也回将军府住,若是那些人心狠手辣又找你麻烦怎么办?” “我这两日不回去,你同舅父舅母说一声,你们就安心住在将军府,等这边事情了了,我再回去看他们。”行到十字路口,三人分道扬镳。 许孚远回将军府,裘安修跟着怀夕去了南山观,一路上都十分的挫败:“对不起,我没帮上忙。”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怀夕问道:“你如今高升到何处了?” “上次忘了跟你说了,我现在进了禁军,任校尉,要过两日才当值。” 怀夕微微颔首:“不耽误你就行了,对了,颜府有颜文卿这个人吗?” 这个名字裘安修有些熟悉,但是不确定:“你要打听这个人吗?若是京都人,应该就是颜府的,回头我去问问。” 这时,几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那马车上都插着桃花。 大雨滂沱,马车上的桃花开得愈发的艳丽,没有丝毫败落之相。 裘安修啧啧称奇:“都八月来,哪里来的桃花,这桃花还不怕雨。” 怀夕微微抬眉,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看去,抬步走了过去:“去看看!” “看什么?”裘安修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怀夕去了。 因为雨大,马车行得不快,当他们赶到时,发现马车停在了江府门口,几位小姐从马车上下来,怀夕一眼就看到了李柔贞,不仅仅有她,还有那日在城隍山看到的几位贵女,她有些印象。 江家算不上高门大户,能引得这些小姐亲自登门,看来与那桃花膏不无关系。 昨日见到江绾,的确比之前姿容更甚,方卉所言非虚,若是这些贵女门也擦了桃花膏,自然能感觉到惊人的变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以桃花膏结交贵女,这也的确算得上是一种手段,只是,这桃花膏是用带着妖气的桃花制成,是会被反噬的。 江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红绸布和红灯笼,但是突如其来的这场大雨让仆人们手忙脚乱,急着收红绸布和红灯笼,江小姐十分看重这么婚事,大婚之日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他们这些下人都没有好下场,更何况,如今江小姐结交了不少贵女,老爷夫人也越发地看重她,她说的话也越有分量。 怀夕站在门口看了一会,眼见着仆人把红绸布和红灯笼都收了起来,她转身离开,就算她现在登门表明来意,她们也不会信的,凡人从来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是等到两日后再说吧。 第120章 废物 八月十二日,大吉。 连续下了两日的雨终于停了,一大早,不少人都涌进了善寿坊,今日宋府办喜事,少不得能抢到一些喜钱和喜糖。 东西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沾沾喜气,宋府门口已经围满了人,不少孩童来来回回地跑,喜气洋洋。 接亲的队伍已经出去了,宋府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此时董氏领着怀夕在新房里转,怀夕四处看了看,最后取来了板凳,把莲花化生镜挂在了里面的门框上,倘若挂在外面,那桃花妖肯定能发现,若是让她逃了,日后就不好抓了,只能先诱她入内。 关门打狗。 董氏看着那镜子,巴掌大小,边框上有繁复的花纹,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有用吗?” 怀夕也没有确切的把握,调整了一下妆台上的镜子,保证光可以折射到莲花化生镜上,又安排阿藤和魅守在窗牖处:“若是能挡就挡,挡不住就让她走。” 董氏不知道怀夕在同谁说话,但是也知道她在着手安排,那脏东西肯定十分难缠,她赶紧说道:“只要她不伤吾儿性命,她要跑就跑。” 怀夕点了点头,这时,外面传来了唢呐声,只听见似乎就能感觉到新人的喜悦,怀夕赶紧出了屋子。 董氏也有些紧张:“合卺酒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也要注意安全,不要硬来。” 怀夕点了点头,喜乐声已经进了屋,喜婆赶紧来请董氏:“老夫人啊,新娘子已经进门了,等着给您敬茶呢。” 董氏跟着喜婆离开之前,捏了捏怀夕的手:“拜托你了。” 到了前厅,董氏坐在上座,周围的宾客挤得满满当当的,一对新人跪在自己的面前,如果没有那个脏东西作乱,本该是十分喜庆的日子。她神色复杂地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新人,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从他们手中接过茶,轻轻地喝了一口:“祝你们夫妻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多谢母亲!”宋晚霁冲董氏磕了三个头。 “多谢母亲!”红盖头下的江绾声音欢快,她嫁给了自己最爱的人,桃娘说的果然没有错。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宋晚霁心疼新娘子,一早就同宾客们说了,不允许闹洞房,所以,送入洞房这条路并不喧嚣,他在前面牵着红绸布,不时看向身后的新娘子,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得偿所愿,没想到真的心想事成了。 新房的一桌一椅都是宋晚霁安排的,他领着江绾跨过了高高的门坎,轻声提醒:“小心门坎。” 江绾轻笑出声,她从未如此幸福过,嫁给心爱之人,又结交了不少贵女,以后他们夫妇齐心,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宋晚霁扶江绾在喜床上坐下,柔软的褥子美得触目惊心。 这时喜娘端着合卺酒进来了,怀夕一直低着头。 等到宋晚霁和江绾喝了合卺酒,怀夕收拾托盘往门外走,不过,她没有出去,不仅没有出去,反而把门关上了,大喝一声:“化生镜!” 宋晚霁大怒,赶紧护着江绾:“你干什么?” 随着怀夕的声音落下,屋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芒,桃娘的身影渐渐显现,她长得真的很好看,粉面桃花,一袭长裙拖地,上面开满了桃花,满室芬芳。 宋晚霁一惊,看着桃娘:“你是谁?” 此时,桃娘就坐在江绾的身边,江绾也被吓了一跳。 桃娘手指轻捻,一朵桃花带着凌厉的杀气朝着怀夕而去,阿藤赶紧去挡,可是,那藤蔓在碰到桃花时,直接断了,疼得他脸色惨白。 “一群废物!”桃娘满眼的不屑。 看来只能自己上了,怀夕脚尖轻点,直接朝桃娘扑去,桃娘却一扬袖子,无数的桃花花瓣直接朝怀夕袭来,明明是柔软的花瓣,却犹如利剑一般,她瞬间倒地,冲一旁的魅和阿藤喊道:“窗户打开!” 咚!窗户被推开,一束阳光照进来,被桌上的镜子反射到莲花化生镜上。 莲花化生镜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光芒,那光直直地朝桃娘射去。 桃娘却反应迅速,一把扯过宋晚霁,直接往窗户那里冲。 魅和阿藤牢记怀夕的话,守住窗户。 怀夕忍着疼痛起身,就要去抓桃娘,可是,她身姿轻盈,漫天的桃花花瓣杀得阿藤和魅嚎叫不已,他们根本就拦不住她。 桃娘已经扯着宋晚霁飞出了窗户,她嘴边一抹冷笑,回头看了一眼怀夕:“废物!” 说完这两个字,竟然略带挑衅地朝宋晚霁的脖子咬去。 怀夕眼睛睁得大大的,大喝道:“停下!” 想起方卉说的话,桃娘不仅杀死了颜文卿,更是吃了他的魂魄。 可是桃娘怎么会听她的呢,她的嘴唇埋在宋晚霁的脖颈间,半晌抬起头,嘴上满是血迹,她张了张嘴,一脸的得意:“一群废物......” 可是,就在物这个字音落下时,她突然脸色大变,身子无法控制地下坠,扑通摔在地上,漫天的桃花纷纷落下,她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体成扭曲的姿势,一脸的狰狞,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美艳。 怀夕赶紧拖着疼痛的身子跳了窗,朝宋晚霁奔去:“宋大人,宋大人!” 第83章 宋晚霁却像猛然惊醒一般,看向怀夕,眼神里是翻腾而来的恐惧:“怀夕!” 他看了一眼怀夕,又朝屋子里看去,此时,江绾一身喜服,一脸紧张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幕,因为宋晚霁不允许闹洞房,所以,现在宾客们都在前厅,后院静悄悄的。 桃娘的身子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她衣裙上的桃花都谢了,她整个人的皮肤也变得如桃花枝一般,布满了皱纹,她瞟向自己的手背,想大声嚎叫,却发现自己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怀夕看到她嘴上的血迹,想起了当初宋晚霁都死了,就是受了自己一滴血才活的,或许就是因为这滴血才导致桃娘如此,眼见着桃娘已经像一块破布一般,她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宋晚霁脖颈处的伤口:“宋大人,你没事吧?” 伤口并不深,已经不流血了,可是宋晚霁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可是这些纷沓而来的记忆却让他恐惧不已,他看到了他和怀夕之中巨大的鸿沟,她将是他永远无法摘取的明月。 他成亲了,娶了江绾,他将永远失去了她。 第121章 色香味俱全 一袭喜服,满脸忧虑。 江绾看着院中的两人,妖气散去,她就像局外人看着那些回忆。 原来自始至终,宋晚霁都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夏怀夕,心中的酸涩涌了上来,眼角湿润,但是今日她是新娘子,不能哭,她抬起手背去抹泪,却被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惊呆了,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她缓缓地移到了妆台旁,清晰可见的铜镜里出现了一位满脸皱痕的老妇人,显得身上的喜服格外的诡异。 江绾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里面的恐惧都要溢出来了,终于,她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 啊!!! 啊!!! 啊!!! 江绾的声音太大了,恐惊动前院的客人,怀夕看着宋晚霁,又看了一眼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桃花妖:“宋大人,这桃花妖我先带到观里去。” 宋晚霁跪坐在地上,一身喜服沾上了尘埃,他似乎没听见江绾的叫声,也没有听见怀夕的说话声,巨大的悲伤将他裹挟,他双目通红,恍若石像一般。 或许是前院的宾客被惊动了,垂花门处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怀夕也顾不得宋晚霁应不应了,转身一把扯起桃花妖,就要从后门离开,起身时,目光扫到了江绾,只见她满脸皱纹,正发疯似的抓着自己的脸。 哎! 怀夕叹了一口气,拎着桃花妖从后门离开了。八狗正驾着马车等在后门,眼见着怀夕手里拎着一根桃花枝,有些惊讶:“这就是桃花妖?” 怀夕点了点头,上了马车:“走吧!” 径直回到了观里,怀夕把那根桃花枝放在银杏树下,八狗就继续去忙了,怀夕坐在廊下喝茶,听着方卉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那么信任你。” 此时,如老妪一般的桃娘盘腿坐在树下,连身上的衣裙也变得暗淡无光了,她抬起一双浑浊的双眼看着方卉,满是嘲讽:“信任我?只是因为我能满足你的贪欲而已,而且,我不是让你达成所愿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若不是我,你觉得,你这一生能和他有任何交集吗?方卉,醒醒吧。” 方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要吃掉他,你是妖,若是你想吃,早就吃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桃娘笑了:“你们凡人吃饭都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我吃饭自然也是比较讲究的,用你的愤怒、痛苦、怨恨佐餐,倒是下饭得很。” 方卉忍无可忍,直接扑了上去,用力地扯桃娘的头发,大叫道:“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有病,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啊。” 原来自己承受了三十年无法消散的痛苦只是桃娘用来佐餐的调味料,这让方卉无法接受,她恨不得把桃枝都折断,桃娘现在只能生生忍下她的怒火。 “方卉!”怀夕在一旁喊了一声:“不可再作孽了。” 方卉双目通红,满脸泪水,突然一把丢开手上的桃枝,扑通地跪在怀夕的身前:“怀夕君,你救救颜郎,救救他。” 这时桃娘才抬起头看向怀夕,耷拉的眼皮用力地睁着:“原来你就是怀夕君?” 方卉虽然跪在阴影处,但是她的裙摆出了阴影,被阳光灼烧了一个大洞。 怀夕眉头一皱:“回去!” 方卉无法,只能重新回到银杏树下,依旧席地而跪,还冲怀夕磕了三个头:“怀夕君,求求你了,救救他吧。” 怀夕这才看向桃娘:“颜文卿的魂魄呢?能交出来吗?” 桃娘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原本是可以的,但是,现在不行了。” 怀夕微眯着双眼:“什么意思?” “我之前遇到其他的妖,被打伤了,吞入腹中的魂魄被抢了。”桃娘恶趣味地冲方卉张了张嘴,露出森然的牙齿:“哈哈哈,再也找不到你的颜郎了。” 方卉本来还有一丝希望,现在只能颓然地坐在地上,她甚至已经没有怨恨桃娘的力气了,双眼黯淡无光。 “什么妖?” “不知道,没有看清。”想起这个,桃娘就有些愤怒:“若不是被那妖伤了,抢走了魂魄,我又何必铤而走险找下一个魂魄,没想到着了道。” “你着了道是因为你太矫情了。” “嗯?” “谁让你一个妖吃人还要讲究色香味俱全的。”怀夕起身,走到银杏树下,手指在树干上轻轻一划,一个泛着金光的洞出现了,她看着方卉:“行了,你赶紧去地府的,若是有机缘,我寻到你的颜郎,也会送他去地府的,今生事今生了,去轮回吧。” 方卉却无动于衷,目光恨恨地看向桃娘:“我不去,若是你不找到颜郎,我和你没完。” “哦。”桃娘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突然感觉头上一阵簌簌声,她抬头看去,只见魅和阿藤趴在树枝上往下看。 魅张着血盆大口:“废物,你才是废物。” 阿藤也在一旁小声地附和着:“嗯,你是废物,我们不是废物。” 怀夕哑然失笑。 桃娘突然一笑,整个身子直接化成桃花朝他们袭去,阿藤和魅吓得四下逃窜,可是,等他们跑得远远的,发现桃娘没有追来,再回头一看,只见那朵桃花落在一片银杏树叶上,然后是桃娘的声音传来:“小鬼,不要打扰我睡觉,否则饶不了你们。” “哼!”魅躲到怀夕的身后,这才有了一些底气:“你能把我们怎么样,这里可是有莲花化生镜的,你不能作恶。” “嘿嘿,以后你就知道啦,睡了,不要吵。” 方卉尤不解恨,又拿桃娘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寻了一片挨着桃娘的银杏树叶:“桃娘,我会盯着你的。” 没有人回答,方卉也不在乎,她是鬼,白日里总不会有太多的精力,也渐渐睡去了。 日头渐渐高升,但是已经没有前几日的炎热,微风也已经有了一丝凉意,秋天真的来了,东檀巷依旧热闹非凡,来来往往都是拜佛的香客。 第122章 砸掉 善寿坊,宋府,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却成为了一场怪谈。 宾客们竟然连喜宴都没有吃,就纷纷离开了,府中的怪事这下子再也瞒不住了。 宋大人娶的新娘竟然是一位七老八十的老妪,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这位江小姐明明大家都见过,况且刚才拜堂时,虽然没有露出脸,但是那手那身段,也绝对不可能是老妪。 可是,宾客们在听到尖叫声时,都看到了江绾的容貌,做不得假,所以,现在大家唯一怀疑的就是,宋晚霁被江府坑了,这江小姐肯定是得了什么急症,或者是被替换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宋大人这次是吃了大亏了。 宋府大门紧闭,但是不时有人听到传闻之后,到门口指指点点。 正房之中,董氏满脸忧伤地看着儿子,只见宋晚霁坐在罗汉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江绾。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仅是容貌,就连声音也变得衰老,江绾痛哭流涕:“她说她是桃花仙,能让我得偿所愿,她让我用桃花沐浴,给我做桃花膏,我越变越漂亮,你也对我另眼相待,能嫁给你,是让我最欢喜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妖,也没有想到会闹成这副局面,这桩婚事可以不作数的,我这就回江府。”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江绾变成了这样,江府又怎会接纳她,即便她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但是婚事不解除,自己的儿子这一生就毁了,董氏狠了狠心:“好,你现在就回去,把嫁妆都带走。” 江绾跪在地上,双手渐渐收拢,抬头看向宋晚霁:“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宋晚霁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她:“不然呢?” 江绾颓然倒地,默默垂泪,半晌缓缓起身:“我这就去收拾嫁妆。” 第84章 她这个样子,活着已经是无用了,可是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宋府,她的身子太老了,老到起身这样的动作也觉得艰难,原来人老了是这样的。 董氏侧过脸没有去看她,但是也已经双眼通红了。 突然门口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纷扰的怒骂声,宋晚霁冷着脸起身,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群人手持棍棒冲了进来,他们身后是几位带着帷帽的贵女们,怒气冲冲。 自从桃花妖被怀夕制伏之后,修为散去了大半,连她自己的容貌都维持不了,更不要说这些贵女了,只是她们没有江绾受的荼毒深,但是用了桃花膏的贵女现在瞬间就老了一二十岁,二八芳华的女子们又如何受得住,也顾不得江绾今日成亲了,只能裹挟着满腔的怒火打上门来。 可是,在她们看到江绾的容貌时,惊呆了,她看起来七老八十,像是一只脚迈进了棺材里似的。 李柔贞一双眼睛冷若冰霜,几乎咬牙切齿地看着江绾,恨恨地说:“江绾,你真是害人害己啊,说,有什么方法能恢复容貌?” 江绾摇了摇头:“我也是被那桃花妖蛊惑了,我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桃花妖被夏怀夕捉走了。” 李柔贞眉尾一扬:“夏怀夕?” “是的,夏怀夕捉住了桃花妖。”江绾声音沙哑,冲着所有的贵女一礼:“此事是我之过,若是有任何方法能恢复诸位的容貌,我万死不辞。 “江绾你的确该死,不仅害了我们,害了自己,更是害了宋大人。”帷帽之下的贵女看了一眼宋晚霁:“真是一个害人精。” 江绾垂头,身子摇摇欲坠:“是,我是一个害人精。” 李柔贞见她这样,心中有气又撒不了,这样的江绾,一棍子就能被打死:“走吧,去找夏怀夕。” 宋晚霁却直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一张脸如千年的寒冰一样:“桃花妖已伏诛,你们不要去扰她清净。” 李柔贞本来就满腔的怒火无处释放,既然宋晚霁要撞到跟前来,那就不能怪自己了,她斜睨着他:“对了,我倒是忘了之前的传言了,宋大人同江绾成亲,是因为把江绾错认成夏怀夕了,也是好笑,人真的连自己喜爱之人都能认错吗?” 宋晚霁脸上乌云密布:“诸位请回吧。” “回?”李柔贞抬头看了看这精心装扮的宅子,一想到自己瞬间老了二十岁,自己原本要去寻夏怀夕,看能不能从她嘴里问出恢复容貌的法子,毕竟桃花妖是她抓的,但是这个宋晚霁却阻拦自己,她双眼微冷:“把这里都给我砸了。” 李家小姐平常和颜悦色,但不代表她是一个和颜悦色的人,话音一落,身后的家丁就手持棍棒四处砸了起来。 红灯笼和红绸布被扯到地上,踩在脚下,桌椅板凳、鲜花盆栽全部被砸得四分五裂。 宋晚霁无动于衷地立在院子里,看着一切都被毁坏,他没有愤怒和难过,反而酣畅淋漓,是的,就该这样,把一切都毁掉、毁掉、毁掉...... 董氏跟在那群人身后哭哭啼啼,喊他们住手,可是没有人理她。 这时,一个家丁从新房里拿出一个花灯,本来只是坐在地上哭的江绾直接冲了上去,几乎是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抓得那家丁的脸满是血迹,或许受不了他的疯癫,家丁用力地推了江绾。 江绾的身子直接飞了出去,撞在了柱子上,身子一软,直接倒下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就是李柔贞也不如方才跋扈,声音都有些颤抖:“都是你害了我们,一个破花灯值得你拼命吗?” 家丁小心翼翼地上前探了探鼻息,半晌松了一口气:“小姐,人还活着。” 这下李柔贞也放心了,冷冷地看了江绾一眼:“走!” 人群乌泱泱地来,乌泱泱地就要走。 “怎么,这样就走了?”宋晚霁双眼冒光,脸上竟然洋溢着笑容:“应该把这座宅子都砸掉的,怎么,是你们的力气不够吗?” 宋晚霁俯身拾起地上的棍子朝着廊柱砸去,一下一下,他越来越兴奋,似乎觉得不趁手,转身看向董氏:“母亲,有斧头吗?” 第123章 遮掩 一场喜事变成一场闹剧,满目荒唐。 李柔贞丢下一句疯子就带着人离开了,董氏哭肿了眼站在宋晚霁的跟前,轻声劝说:“儿啊,挺住啊,当初你父亲去世,我们母子俩被逐出家门时,我们都没有倒下,现在更不能倒下了,儿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怎么办啊,造孽啊,造孽!” 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抽离了宋晚霁,他扔掉了手上的棍子,转身把江绾抱了上床:“我去请大夫!” 董氏却一把拉住他:“你现在不要出门,让吴婶子去。” 宋晚霁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江绾,从柜子里拿了一套衣裳去了另外一间厢房,换下了身上的喜服之后,就开始收拾满院的狼籍,董氏也一起帮忙。 等到吴婶子把大夫请回来的时候,诊治之后开了药,只说脑后有淤血,血散了人就会醒。 吴婶子去煎药,董氏和宋晚霁好不容易把家里收拾好,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东厢房:“要不,我去江府一趟,让他们把人领回去。” 宋晚霁却摇了摇头:“不必了,就这样吧。” 董氏一怔:“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让她留在我们家里,儿啊,你想清楚啊,若是这样,你一生都毁了。” “母亲。”宋晚霁看着她:“我的一生已经毁了。” 董氏心中一酸,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宋晚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我与江绾的婚书已经在衙门盖了章,我们也拜堂了,先不说江府会不会把人领回去,若是此时,我赶她走,日后就会被人戳脊梁骨。” 董氏十分不甘心:“难不成只能留她在府里?” “先留着吧,至少等她醒了,去衙门办了和离再说。”宋晚霁一脸疲惫,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污垢:“我去换身衣裳,出门一趟。” “你要去哪里?”董氏十分担心:“现在最好不要出门。” “我去见老师。”宋晚霁的情绪已经平复,转身去了西厢房,换了一件石青色杭绸直裰,似乎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 他要去见陆大人,董氏自然不会阻拦。 宋晚霁成亲,陆九渊本来是要来吃喜酒的,半路上就知道宋家出了事,他就打道回府了,果然,没过多久,宋晚霁就登门了。 眼见着宋晚霁并无多少消沉,陆九渊十分满意,让他落座,亲自给他斟茶:“外间传得十分邪乎,到底是真的有妖,还是那江小姐染病了?” 宋晚霁笑了笑,手指轻抚茶杯:“哪里是有妖啊,老师还相信这个啊,江小姐和那些贵女们喜欢置办一些雪花膏什么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让人迅速地衰老,可见,就算女子爱美也不能胡来。” “你不记得兴元府的裴大人递上来的札子,兴元府也是出了一个什么妖,满城都长满了藤蔓,死了好多人。”陆九渊看着自己唯一一位关门弟子,说道:“听说夏怀夕手腕上也有一根藤蔓,莫不是这事同她有关吧,这次,又出现了妖,也同她扯上了关系。” 陆九渊被祝允明称为狐狸,三言两语就已经明白宋晚霁的来意,这是来替夏怀夕遮掩了:“这事,你也别想遮掩了京都出现了妖,连你都迷惑了,想遮也遮不过去,夏怀夕的事情,看陛下是什么意思,这事可大可小。” “我并不是要替夏怀夕遮掩,只是现在最紧要的是前线,朝中此时向夏怀夕出手,若是被夏云霞知晓了,后果不敢设想。”宋晚霁一脸凝重:“陛下留夏怀夕留京为质,是为了牵制夏云霞,而不是惹怒她。” 陆九渊没有接宋晚霁的话:“之前因为和祝允明斗法,让你背锅,想着让你去祠祭司避避风头,现在新帝已经登基,我想着找机会把你调进户部,你怎么想的?” “全凭老师安排。”宋晚霁躬身一揖。 陆九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以为这几次挫败让去失了雄心壮志了,不愧是我陆九渊的徒弟,朝堂之上,生活之中,越挫才能越勇,只要不认输,走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谨遵老师教诲。” “好,中秋宫宴,你随我一起入宫。” “是!” 出了陆府,宋晚霁脚步一顿,望着东边,夏怀夕的南山观在那里,他面无表情,双眼中却情绪翻涌,最后,他往西边而去,他已经没有脸面再见她了,他犹如一个猥琐的小人,躲在暗处窥伺她,竟然还妄图拥有她,若不是他拥有这样龌龊的心思,又怎会被江绾迷惑? ...... 一早闹哄哄的,怀夕受了伤,涂完药之后吃了饭,就睡下了。 别看观里没人,但是每日的杂事却不少,八狗不仅要扫院子,大殿之中的神像也要擦干净,虽然没有香客,他每日也要负责供奉香火。 第85章 突然门口涌进来很多人,八狗一喜,终于有香客了,他赶紧迎了出去:“诸位是来上香的吗?” 话还没说完,待看清眼前气势汹汹的人,八狗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没有了:“你们是?” 李柔贞瞟了他一眼,四处看了看:“没想到夏怀夕真的起了这么一间道观,行了,赶紧让她出来见我。” 李柔贞先是带着人去了将军府一趟,因为将军府有护卫,她并不能硬闯,寻不到夏怀夕就四处打听,没想到真的让她打听到了。 夏怀夕竟然起了一间道观,难怪要去捉妖呢,不过,她既然能捉住妖,显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说不定真的能让她恢复容貌。 八狗一怔,忙躬着身子说:“我们姑娘刚睡下,要不你们等一等,先逛一逛。” 一个破道观有什么好逛的,李柔贞面色有些不悦,不过今日是要来求人的,也不能太过跋扈,她立马扬起一丝笑容,冲身后其他的贵女说:“既然已经来了此处,就去给天尊上一炷香。” 八狗激动极了,他们道观终于有香火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此时,院子之中的银杏树簌簌作响,秋日越发深了。 第124章 碎裂 南山观中也就供奉了五尊神仙,除了三清老祖,就是太阴星君和东君。 怀夕供奉东君,是因为曾经制伏鬼王得益于那一粒日盈珠,日盈珠本应该在东君的头冠之上,吸收太阳阳气,不知为何落日凡间。 东君神像,手执弓矢,青衣白裳,竟然显得十分温润,不像武神,倒像文神。 李柔贞同贵女们看了这几尊神像,最后停在太阴星君的神像前。 太阴星君一身白衣飘飘欲仙,怀中抱着玉兔,双眼满含慈悲。 “咦,我怎么感觉太阴星君在哭?”其中一个贵女指着神像:“莫不是我看错了?” 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朝太阴星君的神像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不仅神像在哭,突然,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好好的神像竟然开始有裂缝了,紧接着,哗啦一声,七尺来高的神像就在众人的眼前碎了一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好好地来大殿之中拜神,竟然碰到神像碎裂了,不论怎样,这绝对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在一旁领着他们拜神的八狗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上前拾起地上的碎片,天啊,这神像可是花了好多钱的,怎么就这样碎了,肯定是遇到了偷奸耍滑的匠人,气死了,气死了,一定要去找他们算账。 神像碎裂的声音很大,怀夕本来已经睡着了,突然睁开了眼睛,随手披了一件素袍就来了大殿之中。 李柔贞看到她,面上一喜,随即一脸阴沉,这个夏怀夕,只是穿一件素袍,披着头发就如此美丽,再想想自己本来是青春正艾的年纪,却被江绾害成了这样,她紧紧地抓着帏帽:“夏怀夕......” 怀夕却没有理她,脚步匆忙地进入殿中,朝那满地的碎片走去。 看到她来了,八狗差点哭了:“姑娘,不知道太阴星君的神仙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怀夕俯身拾起地上的碎片看了看,这碎片界面十分平滑,每一块大小都相当,若是人为的,绝对不可能这样,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看向八狗:“你现在去找匠人,重新塑一尊太阴星君的神像。” “是。”八狗赶紧往外面跑,他们的观里才刚刚有了香客,神像就碎了,这绝对不是好事。 怀夕这才起身看向李柔贞:“跟我来!” 说完之后直接抬步出了大殿,往廊下去。 廊庑下摆了桌椅,怀夕神色有些不好,桌子上面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白瓷瓶,她坐下之后纤细的手指放在罐子上:“我能让你们恢复以往的容貌。” 这个夏怀夕还真是识趣,自己还没有问她就说了,李柔贞的确松了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抬手就要去拿那个白瓷瓶:“这个是药吗?” 怀夕把白瓷瓶往自己面前一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许疏桐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再来取药。” 本来的喜悦瞬间支离破碎,李柔贞双目一沉,一个字都说不出。 “李柔贞,即使不用你们,我也能救出许疏桐,只是要多费些功夫罢了,我这是给你机会,这个机会你要不要?”怀夕眉间多有不耐烦,太阴星君的神像裂了,多少影响到她了。 “好!”李柔贞缓缓起身:“今日太阳落山之前,我让人来取药。” “嗯。”怀夕应了一声,然后摆手:“你们可以走了。” 李柔贞脸色十分不好,这个夏怀夕也太过张狂了,只是现在自己有求于人,即便有气,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腹中吞。 李柔贞带着所有人离开了,整个南山观又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八狗就会来了,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姑娘,我刚刚去了工坊,发现,里面有好几尊太阴星君的神像都碎了,我已经同那工匠说了,他试着再塑一尊神像,若是好了,就送过来。” “工坊之中太阴星君神像也碎了?” “是的,最近各处都有道观兴起,工坊里塑了好些神像,只有太阴星君的神像碎了。”八狗也觉得这事情太过诡异了:“方才我可以肯定,没人任何人碰到神像,只是......” “只是什么?” “有一位贵女指着太阴星君的神像,说祂在哭。” “哭?” “是的。” 怀夕一脸凝重,抬头看了看天:“等等吧,等到晚上就知晓了。你现在去将军府一趟,跟许孚远说,让他待会来接许疏桐。” 八狗一惊:“许姑娘要被放出来了。” 怀夕点了点头。 八狗一脸喜悦地就要出门了,虽然太阴星君的神像碎了,让人十分不开心,但是许姑娘要回来了,这又让人十分开心,这一消一涨算是抵消了。 怀夕在院子里转了转,不时抬头看了看天,不一会,院子里出现了脚步声,她转身看去,是裘安修和颜延之。 颜延之本不欲与夏怀夕有过多的来往,但是受不住裘安修的软磨硬泡,更何况,今日全城都在传宋家的事情,而,这件事似乎与夏怀夕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就来了。 “怀夕姑娘,你上次问我颜府之中有没有一位叫颜文卿的公子,我直接把我阿兄带来了,有什么你直接问他。”裘安修心情好了一些,大剌剌地在椅子上坐下:“怀夕姑娘,马上中秋了,我娘说请你过府赏月。” “嗯。”怀夕应了一声,走向颜延之,面色温和:“不知颜公子可否替我解惑?” “这件事安修的确向我提过,但是在我的印象中没有这号人,为此,我问了我的父亲,但是他们都闭口不谈,我就去查了族谱。”颜延之想起他看到族谱上红色的痕迹:“族谱上没有颜文卿这个名字,但是,三十年前有一处红色的痕迹,应该是被除族了,但是因为痕迹太深,我辨认不出来。” 怀夕本来想是通过颜家人寻到颜文卿的坟墓,至少应该让方卉去祭拜一番,也算了了她的遗憾,希望之后她能去往地府。 没有寻到,有些遗憾,她冲颜延之一礼:“辛苦颜公子了。” 第125章 暗淡的月亮 秋风簌簌,吹得院中的银杏树叶沙沙作响。 三人坐在廊下饮茶,裘安修忙前忙后的,不一会,八狗和许孚远也来人。 看到怀夕,许孚远难免担忧今日听到的闲言碎语:“怀夕,今日宋家出事了,我听到别人的议论,怎么会牵扯到你呢?” 一旁本来在喝茶的颜延之立马竖起了耳朵,他等的八卦终于来了。 毕竟是宋晚霁的私事,怀夕不好开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必挂怀。” 听说不要紧,许孚远才松了一口气,目光一直往门口看,有些紧张:“疏桐真的马上就回来吗?” 听说许疏桐要回,裘安修煮茶的手一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怀夕:“食铺的案子解决了?” 怀夕点了点头。 夕阳西落,院子里都是茶香,当门口传来声音的时候,八狗和许孚远立马迎了出去。 “许孚娘,稍等稍等!”八狗赶紧又跑了进来,喊了一声:“姑娘,你真是料事如神啊,许姑娘真的回来了,火盆,火盆,我去拿火盆。” 八狗就像一阵风一样,吹过去,又吹过来。 许疏桐身上还算干净,精神头也不错,只是瘦了一些,跨过了火盆之后,双眼通红,连声音也有些哽咽:“怀夕,我回来了。” 此时,怀夕手上拿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白瓷瓶,冲她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仆人,应该是李府的家丁。 见怀夕看向自己,那家丁躬身一礼:“许姑娘已经安然无恙地送到了,我家小姐让我带着东西回去。” “嗯。”怀夕递过白瓷瓶,同那家丁说:“这是药,不能贪多,薄薄地涂一层就够了。” 家丁双手接过白瓷瓶,道谢之后就离开了。 第86章 许疏桐回来了,院子里就越发热闹了,她看到这么多人,便张罗着要下厨,还是怀夕把她按了下来:“行了,你就歇一歇吧,待会我们出去吃。” 许疏桐搓了搓手,她想说外面吃太贵了,但也知道此时不便开口,否则太落怀夕的面子了,她咬了咬牙:“好,出去吃,我做东。” 怀夕笑了笑,眼见着太阳已经落山了,她抬头往天上去看,只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 许疏桐有些担心,怕自己说错了话:“怀夕?” 怀夕扬起一抹笑容,拉起她的手:“好不容易洗脱了冤屈,也受了这几日的苦,我做东,好好吃一顿,再回去好好睡一觉。” 怀夕一锤定音,带着众人往高阳楼去。 高阳楼是京都十分有名气的一座酒楼,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檐角交错,富丽堂皇。 许家十年前也是富贵人家,只是这十年的贫苦日子让他们有些畏手畏脚,许疏桐和许孚远知道不能堕了怀夕的面子,只跟在她的身后,并不显寒酸。 此时正是饭点,整个高阳楼芳香四溢,引得人饥肠辘辘。 几人被小儿热情地请到了楼上的雅间,楼下丝竹声声,有衣着妖娆的女子在跳舞,身姿轻盈,翩翩若仙。 清幽安静,女侍已经候在雅间之中,一切都十分的周到。 窗牖大开,美酒佳肴,怀夕却有些心不在焉,幸好裘安修在,席间倒是十分热闹。 “怀夕姑娘,你怎么一直看外面,看什么呢?”裘安修见怀夕一直透过窗牖往外面看,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怀夕这才收回了目光,笑着举杯:“随便看看。” 等到三巡酒过,怀夕看到夜空中那个淡淡的月亮,心便沉到了谷底,马上就八月十五了,按说这月光会十分的亮眼,甚至连灯都可以不点,但是,今日的月光淡地连一旁的星辰都比不上,莫不是和天阴星君的神像碎裂有关? 怀夕心不在焉,许疏桐也十分疲惫,吃完饭之后,各自就散了。 许疏桐跟着许孚远去了将军府。 回到南山观,八狗已经困得打瞌睡了:“姑娘,没事就早些睡下吧。” 怀夕一直站在院子里盯着天上的月亮瞧,那月亮依旧黯淡无光,甚至越来越淡,她叹了一口气,回身喊了一句:“方卉。” 今日见到了颜家人,方卉知道了怀夕的用意,是愿意承她的情的:“怀夕君!” “你看看天上月亮,是不是十分暗淡呢,你呢,感觉如何?”月光是至阴之物,鬼怪和妖怪都十分喜爱,吸收至阴之气能增加修为。 方卉有些蔫蔫的,也同怀夕一起看向天上的月亮:“月光不似往日充足。” “今日太阴星君的神像碎了,不知道同这月光暗淡有没有关系。”怀夕问道:“这些年,你有可听说关于太阴星君的事情?” 方卉摇了摇头,她有些难受,因为自己,颜文卿被颜家除名了,现在连他的坟墓在哪里,她都不知道,也害得他的魂魄不知去向,就连今日的月光也不能缓解她的痛苦。 看着她,怀夕叹了一口气,轻声劝慰道:“我劝你还是早些去地府,白日你虽然躲在阴处,但是多少会承受一些阳气,若是夜晚又吸收不了足够的阴气,长此以往,说不定会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方卉知道怀夕是好意,但是不找到颜文卿她根本无法安心去轮回:“无碍的,白日里我躲在银杏叶里睡觉会好一些。” 怀夕能引她入黄泉,却无法逼着她去地府,毕竟,她现在只是凡人之躯,人各有命,不能强求:“好,你决定就好。” 不仅是方卉,就是阿藤和魅也都十分难受,就像凡人受了风寒一样,蔫头耷脑地趴在银杏树上。 怀夕有些担忧:“你们都很难受吗?” 阿藤慢吞吞地爬到怀夕的身上,变成了一个手环,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怀夕君,挨着你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魅也飘过来了,直接抱着怀夕的腿蹭了蹭:“好像真的没有那么难受了,今日的月亮到底怎么了?” 世间鬼怪和妖怪能通过吸收日月精华来修炼,可是,若是没有了月精华,他们想精进修为就只能作恶,就像桃娘一样吸食凡人的魂魄,月亮暗淡,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第126章 神识 秋空明月悬,满城暗淡无光。 看着天上不似往年明亮的月光,大家也只是随口嘟囔几句,月光不够亮,但是花灯足够亮,还有那不停歇的烟火,照得全城似白日一般。 怀夕今日受邀前往裘府,颜美云的伤势已经痊愈,但是因为裘克己身死,她大病一场,又要承受丧夫之痛,整个人形销骨立,却还是含笑拉着怀夕的手:“家中有孝,本不该办宴的,但是,你是我和安修的救命恩人,我总记挂着该当面向你道谢。” 怀夕由她牵着往水榭边去,今日是八月十五,水榭里已经摆好了月饼和桂花酿,天上的明月与水中的明月交相呼应。 看着那轮明月,颜美云轻轻一笑:“之前陪着克己在边关之时,每到十五,天上的月亮就像落在地上一样,又大又圆,或许是太久没有回京都了,这月亮都显得小气了一些。” 怀夕和赖美云不熟,只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终于,远远地就听到了裘安修的声音:“娘,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随着裘安修走进了院子里,这一方天地都被照亮了,只见他手上拎着一盏花灯,小小的一团,竟然如此亮。 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花灯是圆形的纯色琉璃,里面镶嵌着一块瓷片状的东西,那东西绽放出巨大的光芒。 裘安修把那花灯放在桌子上,献宝一样地看向怀夕和颜美云:“今日高阳楼有义卖,这花灯一出现,我就瞧中了,说是这灯不需要灯油,也不需要蜡烛,只要白日里被太阳晒过,夜晚就能发亮,比那夜明珠还要神奇。” 确实很亮,有了这一盏花灯,真的是连灯烛都可以不要。 赖美云兴致勃勃地摸了摸琉璃灯,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笑着说:“还真的好似天上的月亮掉落了凡间,这花灯似乎比月亮还要亮。” “这花灯能送给我吗?你花了多少银子,我补给你。”怀夕的神情有些凝重。 裘安修一怔,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就难有笑颜,这盏花灯是他买回来给母亲的,没想到怀夕姑娘会直接开口要,他不好拒绝,但是又不愿母亲不开心,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这并不是灯!”怀夕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开口索要东西非常的无礼,但是她不会认为这琉璃灯里发亮的东西是一块瓷片,知道也无法隐瞒他们:“这琉璃灯里的瓷片是神识,若是我猜的没有错,这应该是太阴星君的神识,这也是为什么最近月亮都暗淡无光的原因。” 怀夕透过这些日子暗淡的月光已经猜到了太阴星君肯定出了事,只是没有想到在凡间能看到了神识,隐隐泛着七彩光芒的神识。 这下颜美云和裘安修都惊住了,神情也是一变。 “怀夕姑娘,我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人,如果不是你,我和安修也都活不了。”颜美云把面前的琉璃灯往怀夕面前一送:“这灯就给姑娘。” 怀夕的手按在琉璃灯上,触手冰凉,她看向裘安修:“你花了多少银子,明日我让八狗给你送来。” 裘安修一脸郑重地摇了摇头:“若这神识真的是太阴星君的,除了天上的月亮无光以外,还会怎么样?” “妖魔鬼怪可是靠吸食月精华修炼的,若是没有月精华,它们只能铤而走险,人间就会越发乱了。”怀夕叹了一口气:“还要麻烦你前往高阳楼跑一趟,问问还有没有这琉璃灯,若是有,一并买回来,这神识还缺五片。” “好!”裘安修不敢耽搁,就要前往高阳楼,突然门外出现了一阵喧闹,紧接着是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和仆妇们惊恐的声音。 这下,不仅仅是裘安修,就是颜美云和怀夕也一起往院子外走去。 暗淡的月光之下,只见一只巨大的硕鼠,那硕鼠竟然足足有一条大黄狗那么大,此时正撕扯着一个仆人的胳膊,一瞬间,看得所有人头皮发麻,还是裘安修反应迅速,抽出手中的佩剑直接砍了下去,连着那仆人的手臂一起砍掉了。 那硕鼠却丝毫不怕,叼着那条断臂看了裘安修一眼,双眼竟然红彤彤的,只看得裘安修心里发毛,他欲再挥剑,那硕鼠已经窜进了草木之中,一阵簌簌,眨眼就不见了。 仆妇们被这一幕吓得惊叫不止,即使现在那硕鼠离开了,她们的叫声还是没有停止。 颜美云拉着怀夕的手冰凉,转头看向她:“这是老鼠还是妖?” “应该是有几十年修为的老鼠了,还不能化形。”怀夕双眸幽深:“若是没有了月精华,这些本来能安心修炼的妖魔鬼怪只会铤而走险,就像是饿极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第87章 裘安修已经让人把那仆人送下去了,也安排人去请大夫了,此时收了剑,心有余悸地走过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鼠,眼睛像兔子一样红,真吓人又恶心。” 一想起刚才的情景,裘安修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府宅里有门神镇宅都能出现这种事,外面只怕会更乱。”怀夕看向裘安修:“我和你一起去高阳楼吧,路上也能有一个照应。” 裘安修点了点头,刚才真的被那只老鼠恶心到了。 待两人出了门,往长街上去的时候,竟然远远地就看到远处黑烟弥漫,等他们走到长街的入口处时,市井监的差役已经把路拦起来了:“几个老鼠在长街上乱窜,打翻了灯油,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着火了,自然是不让人进的。 “高阳楼没被殃及吧。”裘安修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有。”差役摇了摇头:“可是也不能放你们进去了,高阳楼的宾客也都离开了。” 裘安修这才看向怀夕。 “先回去吧,明日再来。”怀夕站在这里就能看到飞檐翘角的高阳楼,心中忧虑,不知道明日能不能找到剩下的神识。 只有太阴星君的神识归位,这人间才能太平下来。 第127章 猫奴 京都出现了鼠患,衙门下了公文,让百姓家中养猫,用来克制鼠患。 一时之间,猫价大涨,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猫。 城中多猫,鼠患的确有所缓解。 自从许疏桐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李柔贞她们从怀夕这里得了药,脸上的衰老之症缓解了,那些个贵女就整日往南山观跑。 中秋之后,下了几场秋雨,天气就有些冷了,大早上的,怀夕就不愿意起床,正在酣睡,八狗就来敲门:“姑娘,李小姐她们又来了。” 托了这几位小姐的福,这些日子,南山观的香火就没有断,怀夕本来不想起床,想起这几日和裘安修前往高阳楼都无功而返,或许能问问这些贵女。 等怀夕起了床,李柔贞已经带着几个贵女去上了香,见怀夕就穿了一件素袍出来,眼角还有眼屎,脸上便是毫不遮掩的嫌弃:“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这道观的东家,不说要你仙风道骨,至少要干干净净的吧。” 怀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把眼角的眼屎搓掉:“我还不是怕自己的姿容太过出尘,把你们的光芒给遮掩了。” 李柔贞轻叱一声,在廊下坐下,只是现在天气冷了,这廊下的穿堂风吹得骨头都是冷的,她有些不悦,冲一旁的仆人说:“来,把猫奴抱来。” 仆人赶紧就要把放在笼子里的猫奴抱出来,今日的猫奴却不似往日那样趾高气昂,反倒是格外的温顺。 李柔贞把猫奴抱在怀里,也有些意外,轻轻地摸着猫的脊背:“还是这南山观有天尊压着,连这猫奴都不敢放肆了。” 这时八狗送了热水过来,赶紧先给怀夕倒上:“灶里有羊杂汤,一直热着,您现在要不要吃?” 怀夕刚睡醒,人还是懵懵的,喝了一口热水,人才缓过来:“待会再吃。” 李柔贞发现怀里的猫奴只往自己的衣裳里钻,且浑身发抖,不禁觉得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怕成这样?” 怀夕一边喝着热水,一边哈哈大笑,目光扫向八狗:“莫不是因为八狗名字里有个狗字,你这猫奴就怕成这样吧。” 李柔贞的脸瞬间就黑了,她是李家的贵女,连天子都不怕,自己养的猫却因为别人的名字里有个狗字就怕成这样,真是丢人,当初她养这只猫,就是看在它性子高傲,烈性,没想到是个软骨头,一下子就没了兴致,随手抓起它的脊背丢给一旁的仆妇:“别放在我跟前,丢人现眼。” 仆妇赶紧把猫奴抱走了。 这时,廊下站着的其他贵女也都抱着猫,也发现怀中猫的不正常。 “柔贞,我们的猫也在发抖,不会都是因为八狗吧?” 听说其他的猫都这样,李柔贞的表情好了一些,也不愿意管这些猫是因为什么,随意摆了摆手:“随它们。” 此时八狗已经离开了,怀夕却不动声色地扫了他的背影一眼,把杯中的热水饮尽,这才看向李柔贞:“你每日往南山观跑,有意思吗?” 李柔贞冷哼一声:“你管得着吗?你这道观开门迎客,管我有没有意思?” 怀夕微微颔首:“言之有理。” 李柔贞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半天没好气地说:“听说你已经往高阳楼跑了好几日了,怎么,高阳楼的义卖有你需要的东西?” 怀夕原本是再从义卖中买到太阴星君的神识的,哪里知道接下来几日的义卖再也没有出现那样的琉璃灯了,没想到李柔贞自己提起来了,她便从屋里拿出了那盏琉璃灯,白日里,这琉璃灯看起来平平无奇,倒是没有特别之处:“我想要这样的琉璃灯,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里面的碎片,你看,就是这种镶嵌在里面的碎片。” “咦!”看到这碎片,李柔贞一脸思索:“这碎片我见过。” “几片?” 李柔贞伸出两根手指:“十月初一是万寿节,各家各府都在给陛下准备寿礼,这可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寿诞,大家可都是卯足了劲,这碎片被装在一盏莲花灯上,转动的莲花灯流光溢彩,分外好看。” “莲花灯在哪里?”怀夕一脸凝重。 李柔贞的目光在院子里找了找,指着远处一个贵女,那贵女穿着一身紫绡翠纹裙,娇俏可人,正站在廊下安抚怀里的猫奴:“同你也算是熟人,是颜府的四小姐。” 颜府? 怀夕一怔。 李柔贞喊了一声:“颜小姐,过来一下。” 京都贵女以李柔贞马首是瞻,她身边每日都围着形形色色的贵女,这颜四小姐怀夕似乎见过。 当颜四小姐走过来的时候,满脸通红,怀里的猫奴已经递给一旁的婢女,只余衣袖上几根白色的猫毛,她胆子似乎格外的小,过来冲李柔贞和怀夕一礼:“见过两位姑娘。” 李柔贞冲怀夕扬了扬下巴:“上次你不是邀请我们去家里看那盏莲花灯吗,你跟怀夕姑娘说一说。” 颜四小姐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一脸懊恼:“那莲花灯本来是要送到宫里作为陛下的寿礼的,哪里知道府中的猫奴打翻了莲花灯,害得爹爹心疼不已。” 颜四小姐出自三房,她的父亲只谋了一个闲职,与其他的兄弟相比就显得暗淡了一些,只盼着这盏莲花灯能得陛下青睐,然后青云直上的,没想到猫奴惹了祸:“若是再做一盏,日子短了一些,只怕做不好,我爹爹每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想办法。” “是不是像这样的瓷片?”怀夕指着琉璃灯里的瓷片,如白骨一般的瓷片却泛着七彩的光。 颜四小姐探身看了看,忙点头:“对,就是这样的瓷片,我爹还说,幸好这瓷片没有碎,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知颜小姐能否转告令尊,这两个瓷片我都要了,令尊愿意开什么价钱都可以。” 颜四小姐睁大了眼睛:“真的开什么价格都可以?” 怀夕点了点头。 一旁的李柔贞不赞同地瘪了瘪嘴:“就是两个瓷片,虽然也能发光,我倒觉得比不上夜明珠好看,你这样让别人随便开价,不就是等着被宰吗?你若是很喜欢一个东西,就要表现得不喜欢。” 怀夕哭笑不得:“这瓷片我势在必得。” 第128章 求药 秋风秋雨,寒意渐起。 颜四小姐第二日让人送了口信过来,说是家父不愿意卖,已经重新做好了寿礼要给陛下贺寿。 为了这两个瓷片,不仅裘安修亲自上门游说,就是颜延之也去问了。 但是颜三爷却十分坚决,他不要钱,与他的仕途相比,钱财简直就是粪土。 魅有些愤怒:“怀夕君收集太阴星君的神识是为大家好,这些凡人简直不知好歹,到时候等到妖鬼肆虐,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就连阿藤也在一旁嘟囔:“怀夕君,要不,我们去把太阴星君的神识偷回来吧。” 这时,八狗从院子里经过,他已经关了门,拢着衣裳:“姑娘,别在院子里坐着了,赶紧回屋睡觉吧,看这天,估计要下雨了。” 怀夕点了点头:“马上睡。” 黑暗中,莲花化生镜中幽幽地泛着光芒,一束光落在八狗的身后。 八狗赶紧往后院跑,到了拱门处还不忘叮嘱:“姑娘早些睡。” “好!” 不一会,寂寥的夜晚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整个院子又陷入了沉寂,半晌怀夕才问:“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奇怪,什么也看不出来。”莲花化生镜十分疑惑:“这八狗的身份莫不是有隐情?” “若是能看出来,倒不必奇怪了,若是看不到,就更会让人怀疑了。天上人间,猫最怕的是什么?” 第88章 “狗。” “你当初说子虚元君养的狸将被啸天犬追得跳下了诛仙台,那有没有可能啸天犬也到了下界呢?” “那我也应该能看到吧?” “你不是说你入了诛仙台,修为大减,能看到凡人,但是不一定能看见仙宠。”怀夕伸了一个懒腰:“先不要管这件事了,最近怎么还没有道人上门啊?” 怀夕等着从他们手中获得修仙之法,等此间事了就去好好修炼,凡人到底该怎么修炼啊? “是啊,凡间事,千头万绪,理不清的。” 怀夕叹了一口气:“理不清也要理啊,先睡了,辛苦你了。” “睡去吧。” 怀夕刚要往后院去,院子里响起扑通一声,她回头看去,就见桃娘从银杏树上下来了,这些日子的修炼,她恢复成了往日的容貌,桃花容貌,纤纤身段,不似妖更似仙:“怀夕君,我要走了。” “不行!”方卉赶紧也下了银杏树,一把抓住桃娘粉色的衣袖:“你说了要帮我找颜郎的。” 桃娘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方卉惨白的手指:“我没有说过。” 一妖一鬼对峙起来,怀夕越发头疼,有些不耐烦:“若是要吵都滚出去,别影响我睡觉。” 桃娘看了她一眼,抬步就往外走去,方卉亦步亦趋:“怀夕君,我跟着她走了,我一定要找到颜郎。” “好。”怀夕应了一声就往后院去,桃娘走了,阿藤和魅感觉轻松多了,这桃娘之前修为尽散,这才几日就恢复了许多,真是让人嫉妒啊。 “那个!”走到门口的桃娘突然止步,方卉就像一个包袱一样挂在她的身上:“我觉得你们最近要多注意一些猫,当时我被一妖攻击,虽然没有看清容貌,但是身上落了几根猫毛。” 怀夕已经走到了拱门处,听了桃娘的话,微微颔首:“就算是猫妖,有莲花化生镜在,量它也不敢轻易踏足。” 桃娘点了点头,带着方卉离开了。 ...... 翌日天气阴沉,秋风猎猎。 八狗哆哆嗦嗦开门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吓了一跳,待透过摇晃的灯笼看清来人时,他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宋大人,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为什么不敲门?” 宋晚霁立在秋风之中,他穿一件靓蓝色杭绸袍子,风吹得他衣角翻飞,越发显得袍子宽大,身子消瘦,灯笼幽黄的灯光下,他的五官更显坚毅,缓缓开口:“不知怀夕姑娘醒了没?” 天还没有亮,怀夕姑娘无事才不会起这么早,八狗赶紧把人请到屋里来,寒暄道:“听说大人进了户部,算是高升了,还未祝贺大人呢。” 宋晚霁面无表情。 八狗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把他请到大殿旁边的耳房,现在天气冷了,院子里坐不得人了。 炭火烧着通红的炉子,上面是冒着热气的茶壶,八狗见宋晚霁穿得单薄,赶紧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有些犹豫地在一旁搓着手:“大人要不再坐一会,我家姑娘脾气大,若是这个时辰把她叫起来,只怕要发怒的。” 宋晚霁点了点头,只盯着那冒热气的茶壶看。 八狗手足无措:“那您喝茶。” 宋晚霁没有做声。 八狗只能轻手轻脚地出了耳房。 过了一个时辰,天渐渐亮了,八狗把院子都打扫干净了,这才瞅准机会去敲怀夕的门。 半晌里面传来一个沙哑且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事?” “姑娘,宋大人来了,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了。” 卧房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就见怀夕裹着一件宝蓝色鼠灰袄出来了:“宋晚霁来了?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宋大人没有说。”八狗边说边领着怀夕往耳房走去。 当耳房的门被推开时,暖气扑面而来,本来垂目坐着的宋晚霁腾地站起身。 怀夕进了耳房,搓了搓手,赶紧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看见宋晚霁面前的杯子是满的:“宋大人大清早地登门,可是有事?” 宋晚霁双唇紧抿,犹豫了半晌才开口:“我是来向姑娘求药的。” 怀夕捧着茶杯,才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小口小口地喝着:“什么药?” “江绾的衰老之症,最近,我听说,那些贵女的衰老之症都好了,是多亏了姑娘。” 怀夕一口喝掉杯里的茶,突然一把扯起宋晚霁的手,拿起桌上的茶刀,在他手指上一戳,一个大洞顿时往外冒血,她把他的手指置于杯子之上,血落在茶杯之中,不一会就集了一浅底的血:“你的血可以治江绾的衰老之症,但是,她的症状比较严重,妖气已入骨血,你这点血也是杯水车薪,就算放光了你的血,也救不了她的衰老之症。” 第129章 圣旨 乌云翻滚,眨眼豆大的雨水砸了下来。 宋晚霁点了点头,只是漆黑的眸子里情绪翻涌,良久,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样直接冲进了大雨了。 八狗慌慌忙忙地取了伞过来,追着宋晚霁:“宋大人,伞,伞!” 哪里知道宋晚霁走得如此的快,雨越下越大,连天都下黑了,怀夕坐了下来,也盯着那炉子瞧。 不一会,八狗就回来了,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宋大人有急事吗,走得那样急,连伞都不打。” 怀夕微微颔首:“或许是真的有急事吧。” “怀夕!”这时外面传来声音,紧接着就见许孚远撑着一把大黑伞走了进来:“这雨下得也太大了吧。” 八狗赶紧站在屋檐下迎接:“许公子,幸好你带了伞?” 许孚远面上带着笑意:“出门就觉得天气不好,带了伞,没想到刚到东檀街人就下雨了。” 怀夕起身倚靠在门口:“就算淋了也无妨,道观里有你的衣裳。” 许孚远笑着点头,收了伞,进了屋:“我过来是要同你说,待会宫里有人来传旨,方才已经有个小公公去了将军府。” “传旨?什么旨?” “那小公公说是万寿节的旨意。” “万寿节?”怀夕想起了颜三爷手上的那两块瓷片,既然是送给圣上的寿礼,那日肯定也是要送入宫的,只是不知道摒尘法师当上皇帝之后有没有变,好不好说话,毕竟自己曾经拿了他的莲花化生镜,这次开口问他要寿礼,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给。 果然没一会,外面就传来了动静,那些公公们忙着满城传圣旨,今日又是大雨,很多礼节都省了,传了旨就乌泱泱地离开了。 参加万寿节的旨意都是中书省统一拟好的。 送走了那群忙得团团转的公公,怀夕随手把圣旨递给了八狗,八狗吓得手足无措:“姑娘,这圣旨要不要供起来?” 怀夕呲了一声:“没有必要,随便放着吧,许孚远,走,先去许疏桐那里吃饭。” 现在天气冷了,大早上的也该吃点热乎的,让八狗带来带去的,汤汤水水也不方便。 八狗一早就吃过了,正好留在道观里看家,虽然没有什么东西,但也不能任由人进进出出。 雨下小了一些,许孚远和怀夕撑着伞往外走,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父亲和娘亲的意思的,现在既然已经没有事了,我们就搬回良渚巷,将军府虽好,但是总归不是自己的地方。”许孚远同怀夕商议着。 怀夕点了点头:“好,李柔贞她们应该不会再找麻烦了。” 她们也算是冰释前嫌了。 “嗯。”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们走到食铺时,雨已经停了,太阳竟然出来了,只是地上湿漉漉的,走了这么一路,鞋尖都已经湿了。 许疏桐的食铺重新开张,生意比以往更好了,眼见着他们到了,就准备给他们先安排一张桌子。 怀夕却摆了摆手:“没事,你忙你的,我们排队。” 食铺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因为人太多了,许疏桐还请了几个小工,一间小小的食铺从早忙到晚,其中不乏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们。 许疏桐忙活了一阵,就让小工们忙,自己搓干净满是油污的手走到怀夕跟前,往前瞧了瞧,喜气洋洋:“马上就轮到你们了,最近,李家、陈家、颜家都派人来买过早食。” 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很少在外面吃早食,但是许疏桐做的吃食不仅味道好,而且干净,一间食铺,锅碗瓢盆,就连灶台都是干干净净的,来来往往都能瞧见,上次食铺吃死人,她安然无恙地出狱就是最好的解释,更何况那些贵女们都派人来买过早食,百姓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生意红红火火,人也神清气爽,怀夕盯着她红彤彤的脸:“你每日起早贪黑的,怎么还这么漂亮?” 许疏桐却捏了捏怀夕的脸:“我日日烟熏火燎的,哪里有你漂亮,行了,你就别埋汰我了。” “疏桐!”两人说着话,突然一个着长衫的公子走了过来,手上抱着一个妆盒,面带微笑。 第89章 看到他,许疏桐本能地皱眉:“你又来干什么?” 施襄夏把怀里的妆盒往她跟前送了送:“昨日卖出去一幅画,瞧着这妆盒很配你。” 许疏桐一脸厌恶地避开了:“我说过,当初免了公子的饭资,完全是见公子困顿,如今公子既然手头宽裕了一些,就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而不是在这里浪费功夫。” 施襄夏面上有些尴尬,却还是上前了一步,要去扯她:“疏桐,你相信我,只要你愿意嫁给我为妻,我一定好好待你。” 许疏桐没想到他会动手,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突然感觉身后一个力道。 怀夕一把拉住许疏桐的衣裳,把她往后面一带,一脚踢在施襄夏的腹部,冷冷地说:“你没听见她说不要吗?” 施襄夏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脸上泛起薄怒,眉头紧皱地看着怀夕:“她说不要,谁知道是不是欲拒还迎,她的身子都被人看去了,满京都谁会看上她,我也是看在她勤快的份上,不计较那些过往,我可告诉你们,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怀夕简直要被这男人气死了,转身操起桌上的碗碟就朝施襄夏砸去:“说什么看在她勤快的份上,不就是见我阿姐食铺生意好,会赚钱,又能任你拿捏,怎么,拿着这十个铜板都不要的妆盒,就想拐个媳妇回去,你要不要脸啊,想吃软饭,也不看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一旁的许孚远也十分生气,直接从铺子里取出了火钳就要朝施襄夏砸去:“真是枉为读书人。” 施襄夏本欲争辩,见到许孚远手中的火钳,吓得一溜烟地跑了。 食客们笑嘻嘻地看了好大一场戏,只觉得今日是来值了,有那认出怀夕的,便躲在一旁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夏怀夕吧。” “是啊是啊,还真是京都第一泼妇啊,惹不得,惹不得。” “也不知道宋大人的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这样的泼妇。” 突然一盆潲水兜头朝他们淋过去:“怎么,戳到你们男人的肺管子了,滚滚滚!” 第130章 亲征 大早上闹了这么一场,食客们纷纷离开了。 许疏桐给怀夕和许孚远送来吃食,笑着说:“托你们的福,今早能够歇息了。” 怀夕吃了一碗汤面,额头沁出薄薄的汗水,四下看了看,开在街边的食铺,每日接待的都是三教九流的,许疏桐又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多有不便,她几乎没有犹豫:“这食铺就直接关门,待会去寻铺子,开一间正经的酒楼。” 那样,许疏桐就能专门负责后厨,不必受这些闲气。 开食铺本金少,就算亏也亏不了多少,若是酒楼,做亏了,那就是倾家荡产了。 许疏桐本能地拒绝:“不成,不成,我没问题的,只是被说几句浑话罢了,女子出来做生意,难免的。” “你不要担心银子,开酒楼的银子我来出。” 许疏桐摇了摇头,抓着怀夕的手:“怀夕,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现在的能力不足以撑起一间酒楼,就算是你出银子,我也不能随意糟蹋,你说是不是?若是日后我有能力了,一定去开一间酒楼,但不是现在。女子做生意本就不易,若是这都承受不了,那就不如早些嫁人算了。” 许疏桐比自己想象的坚强,怀夕点了点头:“好。”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食铺前,窗牖帘子被掀开,露出谢予羡那张出尘的脸,他一脸惊喜地看着怀夕:“怀夕,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不待怀夕答应,谢予羡就下了车,在怀夕身边坐定:“早就听说许家在这边开了食铺,一直都没有找到,没想到遇到了你,这就是许家的食铺吧?” 许疏桐在一旁冷哼道:“谢公子没有认出我们的食铺,我倒是每天见到谢公子来给夫人买早食,这长街上谁不知道谢公子疼爱夫人,是位好夫君。” 最后三个字,许疏桐说得格外重。 谢予羡却丝毫不在乎,反而冲怀夕笑了笑:“若是怀夕嫁给我,我也这样对你,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男人,果然都一个样。 怀夕利落地端起桌上的面汤直接扣在了谢予羡的头上:“不怎么样!” 谢予羡一怔,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面汤,依旧笑着同怀夕说:“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放心,我娶你为平妻,到时候你和吴氏平起平坐,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这才怀夕真的是被气笑了,这个谢予羡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她含笑看着他:“谢予羡。” “嗯?”谢予羡一双眼睛含情脉脉。 怀夕咬牙切齿,迅速地起身,一脚踢在他的肩膀上:“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谢予羡一个不稳,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四周瞬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咦咦咦,又是这个夏怀夕。” “是啊,就说她是泼妇了。” “对啊,以后看到她就要绕道走了。” 许疏桐一盆潲水朝他们泼过去:“谁啊,嘴巴这么臭!” 有被潲水溅到的人破口大骂:“你这臭婆娘,我看你的食铺开不开得下去。” “干什么,干什么?”眼见着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市井监的差役赶紧挤了进来,大声呵斥道:“再闹事,把你们都下大狱。” 果然,听说要下大狱,所有人都散了。 谢予羡狼狈地起身,满身污泥,却依旧神情温和:“怀夕,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但是,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铁杵成针、愚公移山。” 怀夕已经不愿意同他多说一句话了,拉着许疏桐:“走,回家!” 许还山和苏元青今日要回良渚巷,正好他们一起去帮忙,剩下的就留给小工们收拾。 ...... 垂拱殿的早朝散了之后,赵溪亭又在选德殿接见了朝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从赵溪亭登上皇位之后,东西两府竟然握手言和了,早朝之中的各种政务推行的十分顺利。 赵溪亭召见宰相陆九渊和枢相祝允明,是有要事交代:“朕准备亲征!” 短短五个字,让陆九渊和祝允明吓得灵魂都出窍了,现在,皇家本就人丁单薄,圣上还未成亲,诞下子嗣,若是此时亲征出现了问题,江山危矣。 “虽然夏云霞携圣旨前往北境,但是焦守节在北境经营了十年,夏云霞要收拢镇北军,为己所用,难也。” “陛下,既然夏将军已经签下了军令状,她就该为此件事负责。”陆九渊实在不赞同赵溪亭亲征。 祝允明也不赞同,党争的前提是江山在,朝廷在,若是陛下出事,江山飘摇,那有什么好争的:“陛下,收复幽蓟十六州本就是一场豪赌,若是焦守节可以牵制夏云霞,如果,如果有个万一,也不会致使朝廷毫无退路。” 夏云霞这一招诱敌深入、关门打狗的确是险招,更何况,此人身份存疑,以整个国家的存亡来赌幽蓟十六州,这不是豪赌又是什么,若是再让陛下亲征,那就真的是豪赌中的豪赌了。 “朕意已决!”赵溪亭一锤定音,他不似赵知许会顾及朝堂的权利之争,往往要保持两党的平衡,他不这样,他从来目标明确:“朕在位期间,一定收复幽蓟十六州,若是此战朕亡,诸位大人可以在宗室之中挑选合适的人继任皇位。” 皇位从来不是赵溪亭的目标,他的目标是收复曾经从他手中丢失的国土,即使自己身死也在所不惜。 “陛下!”陆九渊和祝允明径直跪下:“不可,收复幽蓟十六州可以从长计议,更何况夏将军已经立了军令状了,陛下不可再涉险了。” 赵溪亭扬手:“要说的话,朕已经同你们说得很清楚了,万寿节之后朕就要启程。” 这个对陆九渊和祝允明来说,简直是五雷轰顶,新帝才登基不到三个月,屁股都没有坐热就要亲征,若是有个万一,江山要乱的啊,就算要收复幽蓟十六州也不能拿整个国家来赌啊。 两人痛哭流涕。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溪亭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两位大人退下吧。” 第131章 斗猫会 选德殿的偏殿,茶香袅袅。 赵溪亭在用早膳,或许是因为在寺庙里待了十来年,他的饮食十分清淡,也并不铺张浪费,洁净的手腕上是缠绕了好几圈的佛珠,他身边站着一个内侍,正在小心地向他禀告事情。 “那施襄夏是太学的学子,岭南人,是州府推荐入太学的,只是能入太学的学子,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入了太学就显不出他的才能了,京都富庶,他从岭南来,必然会被富贵迷了眼,整日大手大脚,很快就花光了钱财......” 施襄夏在许家食铺上吃早食,却拿不出银钱,许疏桐见他是学子打扮,想到家中兄长也是如此拮据,就免了他的饭资,没想到他却以为许疏桐倾慕自己,每日来送些花,送些草的,想把她娶回家,真正是异想天开。 第90章 赵溪亭神情淡漠地听着内侍的话,持筷的手停在空中:“年纪轻轻,不思进取,尽想一些歪门邪道。让市井监派人多去巡查,若是再有这等事,不管那人是不是学子,直接下大狱,下了大狱的学子,太学可以直接除名。” “是!”内侍应了是之后就去传赵溪亭的口谕了,过了一会才折返,小心地觑他的脸色,一边给他布菜一边说:“还是怀夕姑娘出手利落,谢予羡直接被怀夕姑娘一脚踢到地上去了。” 赵溪亭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没有说话,送了一筷子菜入了口中,慢慢咀嚼。 内侍心中一松,继续说道:“谢公子也太柔弱了一些,连怀夕姑娘的一脚都受不住,还妄想享齐人之福。” 赵溪亭吃完饭放下了筷子:“人之欲,无穷无尽。” 不欲多说,他准备换身骑服去选德殿后面的马场跑马,若是要亲征,他的骑射还需要精进,突然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烟火声,白日里炸得空中一阵一阵白烟,他抬眼看去:“今日是什么大日子吗?” “不是。”内侍恭敬地上前:“是几个贵女牵头办的斗猫会,说是这次筹集的银钱都作为前线的军费,户部还派了官员前去。” 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户部还为此上了札子,赵溪亭点了点头,直接去了马场。 ...... 大雨初霁,朝阳热烈,整个南山观犹如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见怀夕他们回来了,八狗赶紧迎了上来,笑着冲许疏桐说:“许姑娘难得清闲啊。” 许疏桐斜睨了怀夕和许孚远一眼:“托他们的福。” 许孚远便洋洋洒洒把食铺里的事情说了,八狗越听越来气:“许姑娘,要我说,我们姑娘和许公子没有错,若是我在那里,一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许疏桐笑着说:“我哪里是怪他们,知道他们是心疼我,哎,但是没有办法,女子做生意就是如此......” 几个人坐在院子里的闲聊,这时,一个人一身劲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哎哎哎,我也听说了早市的事情了,与其坐在这里唉声叹气,走,带你们去找乐子。” 八狗马上身长了耳朵:“什么乐子?” 来人正是裘安修,今日难得休沐,端起桌上的茶就给自己灌了一口:“你们怎么就像住在深山老林的,明明在京都,却连京都的大事都不知道。” 听说是大事,不仅是怀夕,就是许孚远也有了兴趣:“又出了什么大事?” “今日是斗猫会啊,我之前看李柔贞她们不是总往观里跑吗,没同你们说?” 怀夕一扬眉:“好像说了,但是我没有在意,李柔贞她们每日里不是这个会就是那个会的,若是都放在心上,人都要变成陀螺了。” 裘安修想想也是这样的,上次因为自己拉她去参加诗会,还惹了祸事,平白无故让许疏桐受了牢狱之灾,这次他拍了拍胸脯:“对了,前些日子鼠患,你们观里养猫了没?” “满京都都有鼠患,但是我们观里却静悄悄的,并未发现老鼠。”八狗每日里四下打扫,别说老鼠,就连老鼠屎都没有发现。 裘安修啧啧称奇:“看来这里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啊,走,这次的斗猫会朝廷还派了大人物前去,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南山观清净,日常也没有人前来,难得许疏桐能休息,去看看斗猫会也无妨。 因为鼠患,京都猫价大涨,即便如此,各家各户也都养了猫。 贵女们就顺势举办了这场斗猫会,可以斗马、斗狗、斗蛐蛐,当然也能斗猫。 京都人就爱凑热闹,因为早上下了雨,斗猫会就移到了下午,可是这才辰时刚过,翠芳园里里外外都已经围满了人。 这翠芳园是一座巨大的园林,是户部的产业,只要有猫的百姓都能参加斗猫会。 待怀夕他们赶到时,翠芳园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不仅人叫,还有猫的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这时一个仆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冲他们挥了挥手:“夏姑娘,夏姑娘!” 怀夕抬目看去,只见那仆人有些眼熟。 等仆人好不容易挤到跟前,已经气喘吁吁:“夏姑娘,我们小姐让我在门口守着,接您进去。” 裘安修看着人群多如蝗虫,头皮发麻:“像你刚才挤出来那样再挤进去吗?” 仆人连忙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说:“我在门口等着,就是怕错过了你们,走,现在随我从去窄门。” 这仆人是李柔贞安排的,骄傲的李家大小姐处事却十分细致。 果然,他们绕过了喧嚣的大门,进了旁边的巷子,耳朵都清净了不少。 裘安修四处看了看:“八狗待会来不知道能不能寻到地方,我派人去观里接他。” “他不一定会来,整日就害怕南山观被人偷了,顾家得很。”本来大家约着一起来看斗猫会,八狗却百般推辞,说是要看家,晚点来,怀夕却知道这只是他的托词。 跟随李府的仆人入了翠芳园,入目花团锦簇,不愧是户部的产业,就是显得雍容华贵。 第132章 狸花猫 秋高气爽,菊花飘香。 翠芳园里小桥流水,草木葳蕤,小径清幽,一步一景。 待怀夕他们到了会场,简直被眼前的盛景惊呆了,偌大的校场被分成一块一块的,都竖起了高高的栅栏。 一块里面容纳了上百只神色各异的猫,各种颜色都有,此时,已经打得满地都是猫毛了。 怀夕只看了一会就没有了兴趣,这样的游戏与凡人的战争有何区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兴致缺缺,准备随便在园子里逛一逛就回去。 许疏桐看到很多猫都被打得鲜血淋漓的,也有些不忍心:“还以为是点到为止呢,打得这么狠?” 裘安修也没有料到会这么样,以为是贵女们举办的斗猫会,顶多就比一比猫的容貌,或者身段,没想到打得这么惨:“要不,去那边的湖边走一走,如今正是看残荷的好时节。” 怀夕刚点了点头,突然听到一声洪亮的猫叫,这一声之后,整个校场都安静下来了,所有的人都朝校场看过去,待看清校场里的情景,大家惊得瞳孔放大,许孚远在一旁惊叹道:“这,太不可思议了。” 只见高台之上,一只狸花猫高昂着头颅,它双眼冒着寒光,皮毛油光发亮,身段纤细却不显柔弱,它只是叫了一声,校场上所有的猫都伏下身子,没有争斗,没有叫喊,只有臣服。 宋晚霁坐在一众官员之中,他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向了怀夕。 “宋大人!”一个官员倾身上前,笑嘻嘻地说:“这还比得下去吗?这狸猫是哪家的?” 宋晚霁这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在眼前的册子上扫了一眼:“一百五十六号,是丁府的。” “丁府?哪个丁府?” 满场寂静,那只狸花猫立在高台之上,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良久才转身跳下了高台,脚步轻盈地落入一个貌美的妇人怀里,因为这一只猫,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位貌美的妇人。不仅猫的气度不凡,就是那妇人,丰腴妖娆,不似凡品。 丁琏何时受过如此多的目光,一时又兴奋,又胆怯,往周嫱身边靠了靠:“夫人,没想到你这狸花猫看起来平平无奇,竟然如此威风啊。” 只是叫了一声,就让全场的猫伏地,现在,那些猫还是不敢起身。 周嫱双眼亮晶晶的,这只猫突然出现在丁府,腻在自己身边,乖巧又懂事,还能听得懂人话,今日的斗猫会原本只是来凑个趣,来了京都之后,丁琏虽然入了太学读书,但是,他们是从穷乡僻壤的地方来的,很难融入京都的富贵圈子,没想到自家的狸花猫一鸣惊人。 果然,马上就贵人来同他们说话,夫妻两人第一次有了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 怀夕也看到了周嫱,她眉头紧皱。 裘安修看到了丁琏,虽然两人不熟,但是同在兴元府,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一时有些跃跃欲试:“是丁琏啊,再怎么说也是老乡,我去问问,能不能让我家的猫借个种,这狸花猫也太威风了。” 这场斗猫会接下来的一切都只是变成了一场过场,观坐席上的李柔贞简直气得鼻子都要喷火了,不仅是她,就是其他的贵女们也都黑着脸,她们大张旗鼓,费心费力地办斗猫会不是为了替她人做嫁衣的,力都是她们出的,风头却被别人占了,满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她们今日筹措的善款都要以获胜者的名义捐赠给朝廷作为军费,这些善款大部分都是她们的体积银子,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气死了,简直要气死了。 多事之地,怀夕不欲久留,突然感觉到空中一物袭来,她手腕上的藤蔓突然化成了利刃,直接朝那一物插去,然后是凄厉的一声叫声。 这一幕来得实在太快了,周嫱看着自己的怀里突然变得空空的,突然脸色大变,朝旁边跑去,只见狸花猫躺在地上,腹部一个洞,汩汩地往外流着血,血已经染了一地。 第91章 怀夕垂目看去,这只狸花猫能让在场的所有猫臣服,又突然来攻击自己,莫不是就是那个被啸天犬追得无路可逃,只能跳诛仙台的狸将?不过,若真的是狸将,为什么要攻击她呢? 这狸将是子虚元君的爱宠,她与子虚元君自从出了大荒,已经几千年未见了,这狸将却要攻击自己,怀夕不禁想起当初鬼王说的那句话,终于等到她了,到底谁在等她。 怀夕看向周嫱,只见她把狸毛抱入怀中,满脸哀戚,裙摆上满是血迹。 美人落泪总是会引得人心疼不已,更何况这只猫前一刻还威风凌凌,让人喜爱不已,下一刻就已经命丧夏怀夕的手下。 丁琏一脸怒容地走过来,直接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就朝怀夕劈去:“你伤了我夫人的猫,就要一命还一命。” 突然一只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地插入丁琏的手臂之中,他受不住疼,手中的剑落地,愤恨地回头看去。 只见宋晚霁手持长弓而来,眉目冷肃:“丁琏,朝廷官员在此,哪里容得了你放肆。” 一看到宋晚霁的官服,丁琏英雄气短,赶紧开始诉苦:“大人,方才你也看见了,若是我家的狸猫不死,这次,肯定是它拔得头筹,都是这个女子,害了我家的狸猫,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啊。” 周嫱声音双眼通红,声音哽咽:“夏怀夕,在兴元府,你就害得我家破人亡,到了京都,你还不放过我吗?我求求你,放过我吧,若是你不让我留在京都,你告诉我,我能去哪里,我这就去。” 话说完,周嫱缓缓跪下,满身污垢,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充斥着委屈,她跪在地上,满身的血迹和尘埃,让人心疼不已。 “夏怀夕,你别仗着夏将军是你姑姑就在京都作威作福,每日不是打这个,就是打那个,你就是一个泼妇。” “是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出门,你在哪里出现,哪里就有纷争。” “是啊,夏将军还未打胜仗了,你现在是质子,既然是质子,就不要如此嚣张。” ...... 第133章 有仇当场就报 满场喧嚣痛斥,怀夕似成了众矢之的。 宋晚霁手持长弓,一身墨绿色的官袍挡在她的身前,一身威严地看着众人:“怎么,你们难道没有看到是这只猫妖攻击夏小姐的吗?” “这狸花猫这么小,顶多被挠一下,被咬一口,有必要害其性命吗?” “是啊是啊,难道猫猫的命就不是命了?” 宋晚霁知道和这群人说不通,转身看向怀夕:“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宋大人,现在满京都都知道你爱慕夏怀夕,怎么,你这是要包庇她吗?” “是啊,宋大人,你莫要忘了,你家中可是有妻子的。” “宋大人,你再这样,我爹爹可是言官,定要在陛下跟前参你一本。” 宋晚霁冷哼一声,毫不退缩:“宋某人行得端、坐得直,就算是依照大雍律例,也没有人给猫偿命的,今日的斗猫会继续,若是胆敢有人闹事,京兆府直接抓人。” 果然抓人二字就能让人胆怯,但是那些人还是为周嫱愤愤不平,甚至有的人把路都拦住了,就是怕怀夕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荒唐!”怀夕没有走,反而走向了观坐席,声音朗朗:“希望诸位待会被猫攻击了,也能如方才所说的这样,不要戕害猫的性命。” 见她没有逃走,众人还是盯着她,怀夕却无动于衷,入了观坐席。 “夏怀夕,过来!”李柔贞喜笑颜开,方才还在为那只大出风头的狸猫生气,眨眼,狸猫就被夏怀夕杀死了,她如何能不高兴,不仅是她,其他的贵女也十分开心,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围着怀夕,对她嘘寒问暖,一会端茶,一会端点心。 “怀夕姑娘,你别听那些男子胡说,都是被周嫱那张狐狸脸给迷惑了。” “是啊是啊,男子遇到美色,那脑子就变成了猪脑子。” “真是的,好像个个都是瞎的一样,难不成任由那只猫把人的脸抓花。” “他们呀,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怀夕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点心,突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去吧!” 李柔贞没有听明白,问道:“怀夕姑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怀夕透过人群往校场中看去,因为狸猫死了,所有伏地的猫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或许是方才被吓到了,很多猫都开始叫了起来,更有甚者,直接跳出了栅栏,四处逃窜。 观坐席的贵女们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简直被吓得灵魂出窍了,纷纷去拿帏帽。 只见那些黑的、黄的、白的猫四处攻击人,叫声、喊声凄厉又恐怖。 有的人一个不慎被抓得鲜血淋漓,有的人被抓得破了相,本来这些人还四处躲避,后来,没有办法,只能提着弓箭斩杀现场的猫。 猫动作轻盈,并不会随意被他们伤到,场面一时之间又血腥又滑稽。 本来的斗猫会,竟然变成了人猫斗。 观坐席中,一个贵女小心翼翼地撩开了帏帽,冲李柔贞说:“李小姐,那些猫竟然都不来观坐席,方才还把我吓了一跳。” 贵女们这才发现,那些猫四处逃窜,连官员都不放过,却没有一只踏足观坐席。 “你们看?”一个贵女突然指着远处。 只见丁琏护着周嫱往这边来,她的胳膊上已经出现了几个口子,而丁琏的剑上满是血迹,不知道已经杀了几只猫了。 “哟,丁公子,你方才不说,顶多也就被猫咬一下,挠一下,怎么杀了猫了,刚才吵着让夏姑娘抵命,不知道,现在你要抵几条命?” “是啊,丁公子,你和你夫人的命恐怕都不够啊。” “夫妻的命不够还有父母的命吗?凑一凑总是够的。” 这些贵女们的确是刻薄,今日这斗猫会明明是她们又出钱又出力,却让周嫱出尽了风头,本来就有气,现在看到她们夫妻两如此狼狈,自然是大快人心。 已经到了观坐席前了,被这些贵女一奚落,夫妻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些发怒的猫简直杀红了眼一般,直到半个时辰之后,这场荒唐的闹剧才停歇。 朝廷的官员直接宣布取消斗猫会,所有人都被清出了翠芳园。 怀夕一行人刚走到门口,李柔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夏姑娘,下午我们要去游船,你去不去?” 怀夕摇了摇头:“不去了,折腾了一上午有些疲惫了,回去歇一歇。” “也好。”李柔贞很高兴,虽然斗猫会取消了,但是捐入朝廷的银子可是以她们这些贵女的名义捐的,也不算一无所获,所以贵女们就相约着去游船:“那下次我们再一起玩。” 怀夕点了点头。 许疏桐和许孚远回了良渚巷,裘安修跟着怀夕去了南山观。 八狗正在擦长廊,看到他们回来,有些惊讶:“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裘安修想起方才翠芳园发生的事情,哭笑不得地说:“那些猫突然都发疯了,到处攻击人,幸好我跟着怀夕姑娘去了观坐席,否则也带着一身伤回来,对了,怀夕姑娘,我怎么听丁琏夫人的话,你们在兴元府时还起了龌龊?” 一听到裘安修的话,八狗顿时怒气冲冲:“怎么,丁琏的夫人,周家的那个大小姐,姑娘,她欺负你了?” 怀夕还没有回答,八狗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周家人害人,串掇陈老爷给陈小姐结阴亲,若不是我们小姐,陈小姐早早就活不成了,虽然后面也出了意外,反正,周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丁家人也不是。” 虽然同在兴元府,裘安修却不知道这件事,当时他被魅纠缠,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其他:“幸好今日那狸猫死了,否则,他们夫妻今日就一步登天了。” 不说多少人会求着用狸猫配种,就是用他们的名义捐赠军费,这都是会落到府志上的功绩,若是如此,他们胡说八道,更是会败坏怀夕姑娘的名声。 怀夕喝了一口茶:“不必介怀,反正仇已经报了。” 魅这时喜气洋洋地围着怀夕转:“怀夕君,我厉害吧!” 怀夕笑着点头:“厉害,厉害!” 第134章 猫妖 入夜之后,月亮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怀夕的错觉,她感觉天上的月亮似要碎掉似的,拼凑太阴星君的神识就越发的紧迫。 可是离十月初一还有一个月。 天气冷,外面待不了,怀夕他们在耳房里吃晚饭,她看了裘安修一眼:“都待了大半日了,还不回去?你明日不是要当值?” 裘安修吃着碗里的饭,点了点头:“吃完饭就走。” 八狗在一旁笑了笑:“裘公子,你现在还真是把南山观当成自己的家了啊。” “怎么,不行吗?怀夕姑娘是我家的大恩人,南山观就是我的家。” 第92章 “行吧,行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人吃着饭,外面风声渐起,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八狗赶紧放下碗去开门,待看到门口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把人迎了进来:“裘公子,禁卫军派人来了。” 裘安修赶紧放下碗,抹了一把嘴,出了耳房,见的确是禁卫军的同僚,他神情凝重:“出了什么事?” “贵女们下午在钱塘江游船,船翻了,死了好几个,枢相着所有休假的禁军归队。” 裘安修大惊,那些游船的贵女家中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不仅翻了船,还死了好几个,这的确是大事,难怪要出动禁军:“容我回去换身衣裳,是直接去军营还是?” “直接去钱塘江,江上还在打捞。” 还在打捞,那就证明不仅仅死了几个,裘安修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回头向怀夕告辞:“姑娘,我先走了。” 怀夕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的内容,走到了门边:“好,去吧,当心。” 夜越来越深了,裘安修跟着那禁军离开之后,八狗心里就有些不得劲,那些贵女们虽然高傲又瞧不起人,还矫揉造作难伺候,但是她们常常来观里供奉香火,也谈不上有多坏,也与姑娘冰释前嫌了,没想到这才一下午就死了这么些个,明明都是大好的年纪。 “不对啊,这京都不比我们兴元府,遍地都是河流湖泊,不是说京都的稚子三岁就会凫水吗?她们日日都在江里玩,就算船翻了,也不会死这么多啊。” “谁知道呢,或许是天气变冷了,水也凉了,行了,睡吧。” 夜晚无事,自然是要早早地睡觉的,可是怀夕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等到半夜,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怀夕君,你醒醒,怀夕君!” 怀夕睁开了眼睛,就出现了方卉那张惨白的脸,只是她身上布满了伤痕,就连那件喜服也被撕碎了几块,她赶紧起身,眼神清明:“怎么了?” 方卉双眼通红,浑身发抖:“怀夕君,你救救桃娘吧,刚刚她被一只猫妖抓走了,都是我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她为了让我能逃走,奋力牵制猫妖,可是那猫妖太厉害了。” 猫妖、狸猫,今日怀夕杀了那只狸猫,可是,猫是有九条命的,如果那猫是天上的狸将,那就更不得了了,她起身,披上了一件外袍:“走!” 夜黑风高,月光暗淡,伸手不见五指。 怀夕一路跟着方卉往山上去,一看那路径,说道:“城隍山?” “是的。”方卉的声音都跟着哆嗦:“最近,我缠着桃娘替我找颜郎的魂魄,她被我缠得没有办法,只能带我四处找,上次,她就是在城隍山被妖抢去了颜郎的魂魄,本来是想来碰碰运气的,没想到,没想到竟然遇到了猫妖。” 自从先帝灭道,城隍山上的城隍庙早就废弃了,怀夕上了山,耳边只有风声。 现在天气冷了,也没有人愿意登山受冻了,山上的宅子都显得格外的安静。 “先去城隍庙里看一看。”这漫山遍野的,若是要寻一个妖,就犹如大海捞针,更何况怀夕现在只是凡人之身。 方卉点了点头。 城隍庙已经荒废了十年,但是曾经毕竟是皇家建造,除了草木丛生之外,主体并未坍塌,只是当怀夕一把推开城隍庙的门时,竟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在这样的黑夜,只叫得人头皮发麻,她止住脚步,突然吩咐魅:“你现在回去,赶紧把八狗带来。” 不管八狗是不是啸天犬,但是猫都怕他,说不定能牵制这猫妖,狸将怎么说也是子虚元君的爱宠,怎么下了凡间就变成了妖呢。 方卉紧紧地跟着怀夕,方才被那猫妖尖利的爪子抓得满身伤痕,这么多猫叫声,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猫。 未知的才是恐惧的。 阿藤飘在空中,藤蔓的尖刺已经散开。 夜色中的城隍庙就像张着血盆大口一样,怀夕迟迟没有迈入一步,甚至有些想后退。 方卉紧紧地贴着她:“怎么办?” “来得太急了,没有带莲花化生镜。”怀夕后退了一步:“要不,我们先回去,等重新带了莲花化生镜再来。” 方卉也有些害怕,她已经见识过那只猫妖的狠戾,若是贸然前往,说不定她们也会折在这里,更不要说救颜郎和桃娘了,她点了点头:“好!” 两人步步后退,突然一阵风吹来,满是腥臭味,接着是一个尖利的声音:“来了,就休想走了。” 漆黑的城隍庙突然亮如白昼,怀夕的双眼一亮,这种亮,就像是太阴星君的神识散发的光芒。 现在她手上有一片太阴星君的神识,颜三爷那里有两片,还差三片,都是全部集齐了,拼凑全太阴星君的神识,天上的月亮就会恢复如初。 “这位猫仙,我们不是故意闯入您的宝殿的。”怀夕看向远处一团的白色,围墙之上是密密麻麻的猫,那些猫颜色各异,神态各异,但是每只猫都眼神冰冷:“那梅妖是我们的朋友,只要您能放了她,什么金银珠宝我都愿意奉上。” “金银珠宝?你也太小瞧本大仙了。”尖利的声音盘旋在空中,就像一只利爪刮得人脑仁疼:“本大仙说话算话,来了,就不要走,既然你们同那桃妖是朋友,那本大仙就送你们团聚!” 第135章 狸将神像 乌云遮挡了月亮,突然飘起了小雨。 凄风冷雨之中,上千只猫把她们一人一妖一鬼团团围住,虽然那猫妖还未露面,就是这些眸子里泛着冷光的猫也能把人吓死。 阿藤用藤蔓把怀夕裹了起来,就算那猫妖袭来,也不能一时半会伤到她。 “嘻嘻,竟然还有一只藤蔓妖,今日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当猫妖如一阵风一样出现在她们面前时,饶是怀夕已经有所准备,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只七尺高,直立行走的白猫,壮硕的身躯,猩红的双眼。 阿藤已经迫不及待地攻了上去,这猫妖已经要致她们于死地了,自己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 藤蔓如游蛇一般攻了上去,那猫妖不屑一顾,眼里满是嘲讽,抬手就抓起了阿藤:“你这不足百岁的小妖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自量力。” 阿藤连桃妖都打不赢,更何况是猫妖,但是,他却在尽力地保护怀夕。 方卉眼见着阿藤被抓,手中的鬼气化刀,朝着猫妖劈了过去,但是她太弱了,之前修为就散了大半,这些日子月光不强,修为无法精进,这一招竟然被猫妖硬生生接住了,然后胸口直接挨了一掌,她后退了好几步,脸上黑气蔓延。 怀夕抓起一节藤蔓直接朝猫妖刺去,可是在快要碰到猫妖的时候,她竟然直接收了藤蔓。 猫妖一头雾水,但还是本能地去抓她,可是,当它的爪子直接刺入怀夕的臂膀时,整个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着,瞬间倒地不起,简直比受了雷劫还痛苦,它不可置信地看着怀夕,身上白色的毛发迅速变成了灰色,庞大的身躯也逐渐缩小,竟然同一般的猫别无二样。 怀夕居高临下地看着猫妖:“说,桃娘和颜文卿在哪里?” 猫妖缓了很久才能说话,但还是躺在地上不能动,胸口虚弱地起伏着:“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桃娘和颜文卿在哪里?” 猫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怀夕把流血的胳膊放置在猫妖的身体上,一滴血落在它的身上,它恍若被灼烧一般,疼得在地上翻滚,四周本来虎视眈眈的猫步步后退,都不敢上前了。 “我说,我说!”猫妖实在受不住疼:“我每日抓了魂魄都放在神像前,很快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那些魂魄去了哪里。” “神像,什么神像?” “狸将的神像,我们全天下的猫妖都要拜狸将。”白色的猫妖被疼得气若游丝:“求求你,放过我吧。” “神像在哪里?” “大殿之中!” 怀夕看了一眼猫妖,抬步进了大殿,只见大殿之中荒凉一片,不少天尊的神像都已经倒塌碎裂,只有一尊狸将神像,被擦得干干净净,神像前还供奉了不少鱼干。 怀夕看着那尊狸将神像,子虚元君的爱宠到了下界竟然成了神,她冷笑一声,她看见神像前的那一片太阴星君的神识:“这瓷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狸将送的,祂说这是月亮的一角。”白色猫妖缓缓走进了大殿之中。 怀夕收了瓷片:“这我就拿走了,还有这神像。” 猫妖吓了一跳:“瓷片您可以拿走,但是这神像能不能留下,若是被狸将祂老人家知晓了,我无法交代。” “那我就管不了了。”怀夕说道,已经抬手把那三尺来高的神像抱在怀里了。 “您,您,您......”猫妖赶紧追着她们往外面走。 怀夕看了它一眼,又扫了满院的猫:“你们若是要得道,就好好修炼,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受了雷劫,也是得不偿失。” 第93章 猫妖垂下了头,不再说什么了。 “这狸将是逃下凡间的,天道自会清算它的。”怀夕转身往山下去。 今日得了这神像就能寻到狸将了,若这瓷片是狸将给猫妖的,那么太阴星君的神识碎裂的事情肯定和狸将脱不了干系,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拼凑起太阴星君的神识。 也不知道太阴星君为何如此惨,到了下界,连神识都碎了。 方卉看着怀夕胳膊上的伤,有些后怕:“你现在每次都用自己的血来制伏妖,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当然不是办法,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现在是凡人之躯,用凡人之躯修炼得道哪有那么容易,我起了这座南山观,也是希望道人能够上门,哪里知道道人没有,每日就与你们这些妖鬼为伴了。”怀夕也不想每次都这么痛苦啊,她现在是凡人之躯,受伤了也是会疼的。 她们走到半山腰,遇到魅了八狗,八狗已经失去了神智,只知道跟着魅往山上走。 魅见到她们,一惊:“已经结束了?” 怀夕扬了扬自己的胳膊:“结束了,回去。” 说完就把狸将的神像塞给八狗,这才继续下山,只是魅却突然止住了脚步,往身后看去,大喝一声:“出来!” 只见一只白猫从草丛中走了出来:“能不能让我跟你们下山,我修为尽失,若是留在城隍庙,那些猫也不会放过我。” 自然界中,强者为尊。 怀夕看了一眼它白色的毛上满是血迹,估计他们刚刚离开,这白猫就和那些猫打了一架了:“跟上吧。” 白猫脚步轻盈,跟在他们的身后,虚弱的身子也有了一些劲了。 一路上都是毛毛细雨,阿藤变成了雨伞的模样给怀夕和八狗遮雨,等回到南山观时,雨已经停了。 怀夕把狸将的神像放在银杏树下,任由妖、鬼、魅自己安置自己,她洗漱之后就直接睡下了,此时,天边已经泛白。 八狗早早就醒了,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甚是奔波,全身都疼,却还是忍着酸疼早早地起床扫地,只是发现银杏树下的一尊狸猫像有些奇怪:“什么时候多了这一尊狸猫像啊?” 没有人回答他,整个南山观里静悄悄的,只能待会等姑娘醒了再问,不知道昨日的那些小姐们还好吗,看地上湿漉漉的,夜晚肯定下雨了,哎! 第136章 结丹 怀夕这一觉睡得格外充沛,她闭着眼睛转了一个身,竟然不似往日那般觉得寒冷,舒适地伸了一个懒腰,把脚伸出了被窝。 突然脚上一凉,她猛然睁开眼睛,腾地坐起身,待发现脚上的鞋子,她睁大了眼睛,瞬间,眼里就扬起了笑意,一抬手,只见桌上的水杯直接飞进了她的手里。 隔空取物! 她立刻放下茶杯、褪下鞋子,坐在床榻上打坐,双手交握在腹部,一粒泛着白光的珠子缓缓升起。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用凡人之躯结丹了。 “姑娘!”这时八狗立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看见门边睡着一只白色的猫,眼睛里又是惊奇、又是疑惑:“姑娘,您赶紧出来瞧一瞧。” 怀夕睁开眼睛,面上带笑,原来并不需要凡间的道法就能修炼,只是不知道这结丹的缘由是什么,应该不是简单的吸收日月之精华吧。 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拉开了门,本来躺在地上的白猫站了起来,一双如碧湖一般的眼睛看着怀夕。 怀夕扫了一眼,看向八狗:“怎么了,你让我看什么?” 八狗赶紧拉着怀夕往银杏树下走,到了跟前,仰着头看向郁郁葱葱的银杏树叶,伸出食指指了指:“姑娘,你看,那几片叶子是不是在发光啊。” 八狗每日要扫树叶,眼见着秋天已经到了,若是别处的银杏树早就开始泛黄了,但是,院子里的这棵银杏树依旧是绿色的,他今日随便瞟了一眼,就发现树冠里面有几片叶子在发光,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怀夕也仰头看去,的确看到那发光的叶子,若是仔细看,夹杂在树叶中发光的叶子十分显眼。 这时方卉出现在怀夕身侧:“昨晚我待在树上,也看到了这叶子发光,试探地去摸了摸,顿感舒适,只一晚上,我的修为就精进了不少。” 怀夕眉头微挑:“有几片发光的叶子?” “五片!” “五片!” 怀夕和方卉异口同声地说。 方卉一惊:“你怎么知道?” 怀夕突然回头往这院子里看了看,她大概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开始结丹了。 阿藤、魅、桃娘、方卉、猫妖 。 刚好是五片树叶。 原来如此,难怪她的血液能净化鬼气和妖气。 修炼一途终于有了进展,不必每日守株待兔,等着道人上门了,怀夕心情轻松。 “姑娘,这树下怎么有一尊狸猫像啊,要不要放到大殿之中去?”八狗看着那尊狸猫像已经倒在了地上。 怀夕垂目看了一眼,嘴角是冷漠的笑意:“它也配?”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喧嚣,八狗赶紧出去看,只见一队禁军拥着几个大和尚从法身寺中走了出来,俱是一脸凝重。 沿路的百姓都驻足看,八狗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裘安修。 禁卫军和那些大和尚都骑着马离开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刚才也没有和裘安修说上话,八狗赶紧窜进人群中打听:“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是禁卫军来请大和尚。” “天啊,你们还不知道吧,昨天下午几位贵女在钱塘江游船,船翻了,京兆府和禁军都去捞人了,死了好几个,哎呀呀。”其中一个男子吓得直摆手:“你们是不知道啊,我昨天就在钱塘江,那救起来的女郎都疯了,死了的,竟然从嘴里窜出好多老鼠。怪我怪我昨天非要去看热闹,一夜未睡,就想着今日来法身寺烧香拜佛,佛祖保佑。” 一想到那场面,所有人都头皮发麻,从嘴里跑出一堆老鼠,真是想想都能吓死人。 八狗再也听不下去了,赶紧回了观里。 怀夕立在门口,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转身进了观里,走到银杏树下,把那狸将的神像放置在廊下的桌子上:“八狗,送把刀过来。” 八狗不明所以,转身去拿了一把匕首:“姑娘,你要匕首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八狗发现那狸猫像似乎在发抖。 怀夕喊了一声:“莲花化生镜!” 突然一束光照在狸将神像上,竟然显得还有些圣洁。 怀夕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匕首漫不经心地在神像上划着。 那神像竟然在发抖,八狗看着震惊不已。 “怎么?还不出现吗?”怀夕的声音裹着冷意,紧紧地盯着神像。 那神像只是发抖,却是什么都没有出现。 怀夕没有了耐心,手持刀柄直接刺了下去,突然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回荡在院子里,刀口处竟然沁出了血迹。 八狗吓了一跳,脸色惨白:“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畜生不听话罢了。”怀夕抽出匕首,又刺了一刀:“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更能忍。” 又是一声叫声。 这叫声吓得阿藤白猫妖他们都往银杏树里钻,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狸将神像上已经出现了十来个窟窿,但是它依旧没有现身,怀夕觉得无趣,丢了匕首起身:“莲花化生镜,看住它。” “是!” 怀夕抬步往外走,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八狗:“你随我走一趟!” 八狗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还是随着怀夕往外走,只是到了门口转身就要锁门。 “不用锁了,有人看门。”怀夕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观里要么是妖,要么是鬼,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偷的,她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八狗:“往里面吐口水。” 八狗接过瓷瓶:“吐,吐口水?” “是,现在吐,越多越好。” 八狗无奈,只能一边走一边吐口水,只吐得自己口干舌燥的。 等怀夕和八狗赶到李府的门口时,正见到裘安修带着一个大和尚从府里出来,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好。 裘安修看到了怀夕,双手合十向大和尚行礼,待大和尚骑马离开,才迎了上去:“你们怎么来了?” “李小姐的情况怎么样?” 裘安修看了一眼门口的禁军,把他们往旁边引:“一共有二十来位贵女去游船,死了十一个,活着的都神智不清了,喊着猫、妖怪,刚大和尚来了,驱了半天也没用,只能用药先让她睡了,不知道醒来后会不会好。” 话音刚落,屋子里跑出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婢子:“大和尚,大和尚,快点,小姐醒了!” 第137章 作画 乌云密布,秋风簌簌。 那婢子一路朝着裘安修跑来,面上惊慌不定:“裘校尉,小姐又醒了,大和尚的那香没用啊。” 第94章 安神香,安不了神。 裘安修只能转身去牵马,方才就不该让大和尚走的,就该让他待在李府。看来法身寺的大和尚也是沽名钓誉,这才几息功夫人就醒了。 “裘安修!”怀夕喊了一声:“先等一等!” 那婢子一听怀夕说要冷,立刻横眉冷对:“等什么,等我们小姐拿着剪子自伤吗?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就在这里胡说八道,一边去!” 怀夕看着裘安修:“你忘了当初在兴元府吗?” 裘安修这才恍然大悟,或许是自从来了京都之后,怀夕姑娘从未展现过自己的本事,他都有些忘了,她能驱祟。 “姑娘,随我来!”裘安修赶紧迎着怀夕往李府去,门口的婢子想拦又不敢,只气鼓鼓地跟在身后。 八狗在一旁瞪了她一眼:“你生什么气,我们姑娘好心好意来救人,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婢子越发生气了,冲八狗呵斥道:“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八狗撸起袖子准备再战,身前的怀夕只回头浅浅地看了一眼,他就气弱了,不敢再说话。 等来到李柔贞的院子,不愧是百年世家的李府,无一不精美,只是此时的院子混乱一排。 李柔贞披头散发,着一身黑色的亵衣,手上拿着一把剪刀,满脸恐惧:“猫,猫,好多猫,去死,去死,去死!” 院子里围了一堆婢子,都不敢上前,这时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我们领了老夫人的令,送小姐去郊外的庄子。” 李柔贞疯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便留在府中。 婢子们面面相觑,若是李柔贞这个样子被送到庄子里去,人就废了,大家族没有太多的温情,只有利益的捆绑,疯了的李柔贞几乎没有利用的价值,而且会影响到李家的名声,最好的是降低风声,让这件事情悄无声息地过去。 几个仆妇不似年轻的婢子没有力气,感觉她们一拳头能把人捶死,抓李柔贞就像抓小鸡似的。 裘安修赶紧上前拦:“我已经请了人来替李小姐去祟。” 那仆妇抬起高傲地下巴看着裘安修:“我们是领的老夫人的令。” 裘安修简直要被气笑了:“怎么,你们老夫人的令竟然比皇令还重要,若是你敢应承,我现在就回京复命。” 那仆妇倔强地扬着下巴,却咬紧牙关,任凭他们李家何等的位高权重,也不敢公然和皇权叫板。 “行了,很快的,就这样控制住李柔贞。”怀夕轻柔的声音响起,看向一旁的婢子:“去取一支香来。” 方才大和尚来,就送来了很多香,那小婢子赶紧去取香,走到门口:“只要一支香。” 怀夕微微颔首:“只要一支香。” 小婢子不仅取了香,连香炉都抱了出来,怀夕却没有看那香炉,也没有点香,看了八狗一眼。 八狗立即反应过来了,从袖子里拿出那个瓷瓶,打开,递到怀夕跟前。 怀夕用那香在瓷瓶里蘸一蘸,带出一丝透明的液体,轻轻摁在了李柔贞的眉心。 仆妇的力气很大,李柔贞根本挣扎不脱,只能面色狰狞地大喊大叫:“猫,滚开,滚开!” 怀夕不紧不慢,手中的香顺着她的眉心到了颧骨,下巴,不时用香在瓷瓶里蘸一蘸,似乎是在李柔贞的脸上作画。 一旁的八狗露出嫌弃的模样,没有想到姑娘让自己吐口水是做此用的,就算是自己的口水,他也嫌弃得很。 半晌,李柔贞突然双眼一阖,身子一软。 仆妇们赶紧捞起她安置到床上,怀夕看了看一旁的沙漏,寻了个椅子坐下。 旁边站着的仆妇欲言又止,明明今日大和尚来了都没用,这年轻的姑娘能有什么用,还不如让她们赶紧把小姐送到庄子里去,她们也能早些复命,但是那个裘校尉凶神恶煞的,她们根本就不敢动。 天气阴沉,屋子里点了灯,里面乱成了一片,婢子们已经在轻手轻脚地打扫了。 所有人都没有做声,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黄平家的,老夫人不是让你们把小姐送到庄子里面去吗,马车都在外面等了好久了,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一仆妇立马一脸慌乱地迎了出去,压低声音:“姑姑,不是我们不送啊,那个裘校尉不让我们送。” 被仆妇称作姑姑的人是老夫人的陪嫁,今年已经五十来岁,李府上上下下都很尊重她:“就算是朝廷的官员,也管不着李府的私事吧,你们赶紧的,把人送走。” 屋里的裘安修愤怒不已,正准备出门,就见床榻上的李柔贞醒了,如一阵风一样走了出去:“我们看在祖母的份上,把你当人看,难不成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主子了,这李府何时由得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既然你那么喜欢去庄子,来人,送王姑姑去庄子。” 四周无人敢动,不仅是仆妇和婢子。 李柔贞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怒火:“你们是没有听到我的话吗?现在把王姑姑送到庄子里去,若是祖母那里询问,此事自有我会负责,你们都是我院子里的人,若是连我的话都不听......” 这院子里的人的确都是李柔贞的人,她能决定他们的身死,见此,婢子们一拥而上,就要去绑王姑姑。 王姑姑没有想到她们真的敢动手,立刻喊道:“黄平家的,赶紧去给老夫人报信。” 那仆妇就要往外走,李柔贞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我倒要看看谁敢去通风报信。” 果然,没有人敢动。 李柔贞说的没有错,就算阖府再怎么尊重王姑姑,她也只是一个下人,既然是下人,就要有下人的自觉。 婢子人多,三下两下就把王姑姑绑了送出了门。 李柔贞这才冷着脸回屋,撩开衣摆跪在怀夕跟前:“今日若不是姑娘赶来,我这一生就废了。” 第138章 四片神识 秋风席卷着满地的沙石,一辆精美的马车从李府驶出。 马车之中,李柔贞拉着怀夕的手,满心满眼都是感激之情:“多谢我就不再说了,以后我李柔贞的命都是你的。” 怀夕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举手之劳,小姐不必挂怀,现在要去哪一家?” “颜家。”李柔贞解释道:“颜姑娘也活着,只是若真是染上了这种疯症,就算是世家贵女又如何,还不是如弃子一般。” 钱塘江游船是李柔贞提起的,不仅死了十来个,活着的也同自己一样染上了疯症,她自然不能只顾自己。 果然,颜家也是一团乱糟糟的,不过当李柔贞领着怀夕进入颜府时,并没有被阻拦。 颜四小姐的疯症似乎轻一些。 怀夕依葫芦画瓢,治好了颜四小姐。 刚准备离开的时候,颜三爷手上拿着一幅卷轴追了出来:“夏姑娘!” 怀夕止步,就见颜三爷一身长衫,面容憔悴。 到了跟前,颜三爷恭敬地一揖:“多谢姑娘救了小女,我曾以为平步青云,高官厚禄就能使妻女荣耀加身,如今看来,没有什么比平安康健更重要,之前姑娘求了这两块瓷片,我已经用此入画,还请姑娘笑纳。” 卷轴打开,是一幅夜月图,天上月和水中月。 两块神识,一片在上,一片在下,交相呼应,在这阴暗的天气里,兀一打开卷轴,这一方天地都更亮一些。 怀夕自然没有推辞,她手上已经有两片神识了,加上这两片就是四片,只要再寻到剩下的两片,就能拼凑出太阴星君的神识,她接过画轴:“多谢三爷割爱。” 颜三爷摆了摆手:“你救了小姐的命,就是救了我们夫妻的命。” 待出了颜府,李柔贞打趣道:“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心想事成了。” 怀夕拿着卷轴,心中也十分开心,点了点头。 “好啦,那辛苦你再去下一家了。” “好。” ...... 钱塘江翻船的事情传得很快,很多老百姓都知道了,更何况连法身寺的大和尚都惊动了,不过这次好像大和尚都没有用,竟然是夏怀夕驱祟成功了。 “喂,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夏怀夕起了一座道观,就在法身寺对面。” “是吗?我们怎么没有注意,那门头门脸也太不显眼了。” “这次要不是她,那几个染了疯症的贵女只怕好不了,你们是不知道,连法身寺的大和尚都束手无策。” “那你们的意思是,夏怀夕比法身寺的大和尚更有本事吧。” “应该是的,否则那些贵女们怎么现在都不去法身寺了,天天往夏怀夕的那个道观跑。” “你们应该有些事不知道,我听从郑县来的朋友提起过,夏怀夕在郑县原本也有一座道观,那道观里的香灰是灵丹妙药,就算是痴傻之症,吃了那香灰也能痊愈。” “不会吧,真的有这么神?” “神不神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有那脑子灵活的已经往南山观去了:“不论怎样,先去求一包香灰。” 第95章 八狗没有想到局面变得这么快,一转眼门可罗雀的道观门口,排起了长队。 这下,不仅仅是许孚远,就是许疏桐也不得不来道观里帮忙。 即便是如此人手也是捉襟见肘,三人忙得脚不沾地,比食铺还要忙。 此时,怀夕正在卧房里,桌子上放着狸将神像已经满是窟窿,它却始终一个字都不说。 怀夕看着桌上拼凑的神识,还缺两块,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狸将的神像刺去:“若是此事传回上界,你有没有想过子虚元君该如何面对诸天神佛?” 狸将还是默不作声。 怀夕冷笑一声,拍了拍手:“莫不是需要我把周嫱拎到你的跟前?你一个字都不说,是在保护你的主子,周嫱吧,她是不是子虚元君的转世,她也来了凡间?” “怀夕君!”狸将终于开口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说吧。” “太阴星君同东君的感情纠葛已经上万年了,我初入凡间,兴奋不已,又得了凡间猫众的叩拜,一时之间找不着北了,没想到太阴星君和东君会下凡渡劫,那一次,我是要和一个黑熊精决斗,没有想到太阴星君以凡人之躯误入了阵法。” 太阴星君入了阵法,神识碎裂。 “就算太阴星君勿入了阵法,神识碎裂,你拼凑好不就行了,为何要将她的神识散落各地。” “我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当然不想那么快回去,就想着让太阴星君晚些归位。” “哼,晚些归位,你没有看到这些日子的月亮吗?月亮无光,天下大乱,你不懂?剩下的两片神识呢,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只留了一片,赏给了白猫妖,就是怕自己心软,其他的神识就随意丢弃了。” 怀夕简直被气笑了:“好好好,这可是神识,你竟然随意丢弃。我现在也不同你多说了,就去杀了周嫱,我倒要问问子虚元君,到底是怎么教导爱宠的,不对,她从来都是任性妄为的,你果然是她养的爱宠,这都几百年了,你的主子为何不入地府?” 狸将急得声音都要哭了:“您误会子虚元君了,祂莫名其妙入了轮回,要经历十世之劫难,这几百年,她都在凡间历劫。” 怀夕盯着狸将:“周嫱真的是子虚元君的转世?” “是的是的,我说的话绝对半个字都不假。” “那你抓桃妖和颜文卿的魂魄做甚?” “为了修炼。”狸将有些气弱:“我来凡间,自然要入乡随俗,这里的妖怪都是这样修炼的。” “好,好好。”怀夕简直无语:“我也不同你多说了,也不管你的主子是不是历劫,现在,你把桃妖和颜的魂魄还回来。” 狸将突然有些犹豫:“那个,可以还给你,但是颜文卿......” “颜文卿怎么了?” “颜文卿就是东君,若是他清醒了,知道我害了太阴星君......”狸将吓得越发发抖了。 第139章 东君归位 东君和太阴星君万年前就是夫妻,如今各有神位,隔阂却未消散。 没想到两人竟然都入了凡间,颜文卿受桃娘之诱惑,是把方卉认成了太阴星君吗? “若颜文卿是东君,你就更该放了他,就算你要隐瞒,又能隐瞒到何时?” 狸将知道怀夕说的有道理,空中突然一阵白烟,除了浑身是伤的桃娘,就是被缚神锁绑成粽子的东君。 怀夕一扬手,解开了缚神锁,只见一脸茫然的颜文卿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扫到怀夕有一丝的疑惑:“你是?” “东君!”怀夕手指朝他的眉心点去,语气十分不赞同:“凡间危险重重,你和太阴星君竟然同时入凡间,若是你们都出了意外怎么办?” 东君的眼神这才渐渐清明,身上日光大盛,双目有神:“怀夕君,太阴星君怎么样了?” “不论你和太阴星君有什么龌蹉,既然你们已经成神,就应该以守护三界的生灵为己任,而不是私自下界再续前缘。”怀夕简直要被气死了,东君和太阴星君是日神和月神,看来,地府没有了生死簿,连这些神明也都不规矩了。 东君被怀夕说得满脸愧色,的确是因为凡间没有生死薄的桎梏,他与太阴星君心中有憾,才决定下凡再续前缘的:“怀夕君,我知道此事是吾之过,但是现在太阴星君神识碎裂,请容我拼凑了她的神识再回上界。” 怀夕摇了摇头:“你现在必须回上界,太阴星君的神识交给我。” 神佛下界,受天道的禁锢,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否则,太阴星君也不会因为误入阵法而神识碎裂,所以东君一直待在凡间也十分安全,比如他的魂魄先是被桃娘吞噬,又是被白猫妖抢夺,缚神锁也让他失去了意识,若是他有个万一,太阳出事,比月亮出事造成的恐慌会更甚。 东君知道怀夕说的没有错,但是此番下界,他想有始有终,能和太阴星君一同归位:“还请怀夕君成全。” 怀夕被气得龇牙咧嘴的:“成全?方卉,出来!” 本来藏身银杏树的方卉一身喜服,缓缓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男人,她明白了一切。 他只是受了桃娘的魅惑才娶的自己,而他不仅是天上的神,更已经有了心上人。 一看到方卉,东君身子一颤,眼里流露出愧疚。 怀夕面有怒色:“你同太阴星君有情感纠葛,三界都管不着,但是,你不应该伤害到别人。方卉为了你,一生都毁了,等了你足足三十年,这三十年,她受尽了苦楚,原本,她是可以转世投胎的,就是因为放不下你。天神私自下凡,伤害的却是普通的凡人,你要歌颂你们的爱情,却让其他人成为祭品,东君,我私以为,这样是不对的。” 东君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没有想到耽误了方卉三十年。 “你现在立刻归位,太阴星君的神识交给我,我势必也会让她归神位。”怀夕摁了摁眉心:“地府没有生死簿,单靠地藏王菩萨的一双眼睛,肯定多有遗漏,凡间危险重重,东君不可在此涉险。” 东君叹了一口气,恭敬地冲怀夕一揖:“吾知晓了,太阴星君的神识就拜托怀夕君了。” 怀夕点了点头。 东君的神识化成一抹巨大的亮光钻进了大殿之中的神像之中,此时,乌云散去,阳光挥洒如金,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金色。 金色的阳光灼烧了方卉,她急急退到银杏树下,悄悄抹泪。 怀夕走了出来,看向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下该去转世投胎了吧。” 方卉眼睛通红,抬眼看着怀夕,点了点头,顿时泣不成声:“怀夕君,为何他一句话都不同我说,难道,他真的对我没有一丝情分吗?” “若是他对你有一丝情分,你又会怎样?没有情分又能怎样?”怀夕无奈地看着她:“情爱虚无缥缈,就算东君和太阴星君已是天神,也受情爱禁锢,你这凡人又怎能窥破呢,我私以为,世间的情爱只是一个骗局。” 方卉抬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怀夕:“骗局?” 怀夕点了点头:“骗你们这些傻女人的,行了,去投胎吧,下辈子不要受情爱之苦的,我一向不解,难道没有了情爱就真的活不下去了,这人间万千河山,就真的比不上那么一个男人?” 三十年的寻找和奔波,到后来只是变成了执念,今日见到了东君,那人的身份比颜家的公子更让自己难以高攀,方卉点了点头,似是下定决心:“借您吉言,下辈子不再受情爱之苦。” 银杏树干上出现了一个光圈,这一次,方卉没有任何迟疑地进了光圈:“怀夕君,保重!” “你也保重!” 结界散去,南山观中的喧嚣和热闹直接撞入自己的眼里,耳里。 香客们看见站在银杏树前的怀夕,一拥而上。 “怀夕姑娘,我家里小儿啼哭不止,是不是看到什么脏东西,您可否登门一趟?” “怀夕姑娘,我整日腰酸背痛,城门口的瞎子说我背上有只鬼,您替我瞧一瞧啊。” “让开,让开,怀夕姑娘,您看看我脸上突然长的一块斑,能不能给一包香灰啊。” ...... 场面一时混乱不已,若不是八狗眼疾手快,和许孚远护着怀夕出了人群,怀夕就要被这些香客撕碎了。 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了后院,八狗心有余悸:“姑娘,你还是不要随意出门的好,太吓人了。” 许孚远的袖子都被扯烂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这样下去怎么好啊,门都关不上了,也没有那么多香灰。” 怀夕也有些无语,见他们形容枯槁:“从明日开始,观里每日只开门一个时辰。” 怀夕起这么一座道观,本来就不是为了香火,如今,她也有了修炼之法,这道观就更不重要的,若是每日都这么疲累,倒不如关门算了。 八狗和许孚远还没有反应过来,许疏桐突然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奇怪:“怀夕,法身寺的大和尚来了。” 第96章 第140章 辨经法会 钱塘江翻船,贵女们患疯症,法身寺的大和尚束手无策。 南山观的夏怀夕能驱鬼祟,比法身寺的大和尚更厉害,风向瞬间就变了,香客们自然是谁厉害就信奉谁,反正信谁不是信。 东檀巷依旧车水马龙,但是法身寺与南山观异身而处。 一个身着姜黄色法衣的大和尚随着许疏桐进了后院,他双手合十冲怀夕一礼,手中拿出一个帖子:“九月初九邀怀夕姑娘前往城隍山辩经。” 看着那张许疏桐递上来的帖子,她翻了翻,微微挑眉:“怎么,法身寺这是在向我们南山观下战书吗?” 那大和尚倒是不倨傲,反而十分温和:“并没有姑娘说的那么严重,只是当今圣上并未抑道,我佛门与道门多年未交流切磋了,恰逢九月九是登高之日,届时全当是为民寻乐。” 怀夕轻笑出声:“前些日子技不如人,这是想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那大和尚也不说话,又是一礼:“九月初九,我佛门弟子恭候姑娘大驾。” 说完这句话,大和尚就离开了。 许疏桐看着那帖子,觉得烫手得很,又有些生气:“没想到佛门也如此争强好胜,不就是看到最近香客都来我们南山观吗,说什么辩经,经书有什么好辩的,还不如好好保佑百姓。” 怀夕深以为然,这些秃驴们,哪里愿意落人下乘,若是九月初九不赴这场辩经法会,那就是认输了,百姓才不会深究,只会人云亦云。 后日就是九月初九了。 怀夕并不在乎南山观的香火是不是鼎盛,但是向秃驴认输,怎么可能? “去就去,辩经嘛,你们赶紧去书坊买些道家经书回来,我好好研读研读,看我九月初九不把那群秃驴杀得片甲不留。”怀夕倒是豪情壮志的。 许孚远担忧不已:“这些日子我从未见过你看过一本经书,现在临时抱佛脚......” “错!”怀夕扬起手:“就算我要抱大腿,也该是抱三清老祖的大腿,为什么要去抱秃驴的大腿,错错错。” 许孚远见她这样子,与许疏桐对视了一眼,脸上的忧虑更甚:“要不你就别去了,认输了认输了,他们驱鬼祟不行,但是嘴皮子厉害得很,到时候万一你说不过他们。” “放心,我不是和他们吵架的,只是去赢的。”怀夕倒是胸有成竹:“算了,不指望你们了,我自己去书坊。” 许孚远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去书坊,赶紧跟上,两人从后门出了南山观。 一出了南山观,这才发现九月初九城隍山法身寺与南山观辩经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 怀夕轻哼一声:“这群秃驴,这是先斩后奏啊,看来是下定了决心给我好看啊。” 许孚远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压低声音说:“要不还是认输的好,佛门有陛下这么大的靠山,惹怒了他们不好。” “切!有什么不好的,陛下是他们的靠山,我还是陛下的恩公呢。”怀夕温和地看了许孚远一眼:“行了,你也别担心了,那群秃驴就是虚张声势。” “法身寺是皇家寺院。”许孚远又怎么会不担心呢,现在夏云霞还在前线,夏家的案子还未完全了结,若是再生事端,陛下想起夏家的事情,要置怀夕于死地怎么办,他认为,现在就应该低调地过日子,不该弄得如此大张旗鼓地。 “皇家寺院又如何?”怀夕讨厌秃驴:“到时候看我不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许孚远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办法,只能随着怀夕往书坊去,各种道家经书买了一大篓子。 谁知道他们刚出了书坊,就见一手持拂尘的落魄道士拦住了怀夕的路,目光上下打量她,似是不赞同:“九月初九你要单刀赴会?” 嘿!等了多日,连道士的一根头发都没有见到,这辩经会的告示才一刚出,道士就上门了,怀夕也看向他:“怎么,不行?” 冲合子目光扫向那装满道家经书的篓子,眉头紧皱:“你这是要临阵磨枪?”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怀夕浅浅一笑:“这位道长,难道不可以吗?” 冲合子脸色十分复杂,脑中天人交战,半晌才开口:“虽然我道门并未承认你这座南山观,但是,若你输了,也是丢我们道门的脸。” “我丢我自己的脸,关你们道门什么事?” 冲合子看着那一篓子道门经书,十分痛苦:“你看看这些经书,九月初九你要拿道门的经书同佛门辩经?不是丢我道门的脸是什么。” 怀夕面上不悦,突然一松手,那装书的篓子直接被摔在地上,经书散落一地:“好,九月初九,我绝对不用一句道家经文,这样可以了吧。” 许孚远一惊,这些经书可是贵得很,但是见怀夕这样,他也不能去捡。 冲合子满脸风霜沟壑,看着散落的经书,心疼无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怀夕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斜睨着他,这些人想来拿捏自己,休想。 冲合子知道眼前的女子的确不好拿捏,这才放低了身段:“我道门同门有才之士遍地开花,你不必单刀赴会,届时,我们一同助你。” 佛门与道门辩经,这将是一场盛会,而朝廷虽然没有延用先帝灭道之法,但是道门萧条了这些年,还未有一个重新扬名的机会,而这次的辩经法会,将会是他们重新出现在百姓面前的机会,道众们自然不会错过。 怀夕看着眼前落魄的道士,道门被抑这些年,这些道众们也的确不容易,就算是看在东樵子的面子上,这次,她也该帮帮道门:“行,九月初九,我允你们随我上山,但是,你们要搞清楚,谁是老大。” 冲合子大惊失色:“你要做道尊?” “鬼才要做你们的道尊呢。”怀夕才不想招惹一堆麻烦,她现在已经有修炼之法了,没有必要和道众纠缠在一起:“我的意思是,不要像刚才那样同我说话。” 冲合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冲怀夕一礼:“无量天尊!” 第141章 太极令 临安府,远离皇城的一条小巷子里,这条巷子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冲合子抬着一篓子书,在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即便是艳阳高照,这巷子里终日也是污水横流,湿漉漉的。 他刚走到巷子口,就见两个清瘦的小道童迎了出来,因为太瘦了,显得眼睛格外的大。 “师叔,你终于回来了?”两个小道童七八岁的模样,赶紧上前去接那装书的篓子:“师叔,你怎么买了这么些经书?花了不少银子吧。” “没有花钱。”冲合子松了手,任由清风明月把书篓子接了过去,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神色有些复杂:“这书是捡的,没有花银子,不仅没花银子,还用其中一本经书给你师父换了药,你师父今天怎么样了?” 冲合子虽然一副落魄道人的打扮,但其实他才二十出头,只是这些年东躲西藏,看起来憔悴苍老不已。 清风和明月抬著书篓子往巷子里走去,回头同冲合子说话:“师父今日好了一些,我们还煮了半块饼子给她吃。” 冲合子心中稍稍放心,脚步就快了一些,三人在如枝蔓一样的逼仄的小巷中穿梭,终于在一间连门都没有的院子前停下,待他们进了院子,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都说京都富庶,遍地黄金,可是,这里却有一群人,如老鼠一般生活在阴沟里。 “道长回来了?”小小的院子里住了一二十人,男女老少都有,屋子破得四面透风,马上入冬了,也不知道大家熬不熬得过去。 冲合子冲他们一礼:“无量天尊!” 穿过院子,一脚迈进了一间破败的屋子,里面很暗,阴风阵阵,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虽然破败,但是收拾得十分干净,连尘土也扫得干干净净。 一张用门板搭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影。 冲合子快走两步:“师姐!” 本来躺在床榻上,裹着一床破被子的云中子动了动。 清风明月赶紧去扶她,微弱的光线下,只能看到她衰败的面容。 冲合子不禁心中一酸,赶紧去寻了炉子过来煎药,柴火点起来的时候,屋子里满是浓烟,熏得人想落泪。 云中子今年也才三十来岁,看起来却像五六十岁的人,身子瘦弱得就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看到地上放着一篓子道门的经书,她精神好了一些,要起身去翻阅。 清风力气大,赶紧把书篓子拖到了床榻边:“师父,这些经书都是师叔捡的,难怪别人都说京都遍地是黄金,还能捡到这么多书啊。” 云中子拿经书的手一滞,这才看向冲合子:“怎么回事?” 柴火已经点起来了,烟雾散去了一些,冲合子这才看向云中子:“我方才去找了夏怀夕,她允我们九月初九随她上山,这些经书是她不要的。” 第97章 云中子的目光有些锐利地看着他:“你做什么了?” 冲合子这才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我原本想唬住她的,没想到她吃软不吃硬,连这些经书都不要了。” 云中子这才叹了一口气:“依我的意思,也不必与佛门起这样的冲突,虽说当今圣上并不如先帝那般抑道,但是你莫要忘了,陛下可是在佛门待了十年的,不要意气用事。” 冲合子眼眶泛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但是我道门这些年死伤惨重,若是此时再不冒头,只怕会被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畜生败坏了名声,不说其他,就是那个道玄子,打着道门的旗号做着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情,长此以往,我们如何证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我道门何时在乎过这些虚名,万事由心即可,若是要证道,难道一定要天下知晓?心中有道,即便是在乡野深山中也能证道。京都我们已经来看过,如此看来,道众也能正常行走,这样就不错了。”云中子低头轻咳了几声:“我想回青城山了。” 先帝灭道,所有的道观都被毁了,道众四处飘零逃散,当今圣上即位,他们来京都看一眼就放心了,这样,就能安心回青城观了,即使青城山的上清宫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冲合子知道师姐这十年有多不容易,十年前,自己才十岁,厄运降临,惊慌不定。当时是师姐带着同门四处逃窜,但是这些年,死的死,伤的伤,上清宫如今也就剩下他们四人了,他知道师姐大限将至,想回上清宫,但是,他们好不容易到了京都,他不想就这样放弃。 “师姐,我知道你不欲再与皇家有任何牵扯,但是如今京都,也就南山观展露头脚,若是九月初九,落了下乘,对其他道众也是不小的打击。再说,我看那夏怀夕,虽然性子倨傲,但观她在京都的所作所为,也有侠义之心,更何况,她在郑县时,身边还跟着我们道门的道士,师姐也不忍心看着她受辱吧。” 说起在郑县时跟在夏怀夕身边的那个道人,云中子又咳嗽了几声:“似乎是叫东樵子。” “正是。”冲合子脸上有了一丝希望,犹豫了一会,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他四处看了看,这才凑近云中子:“更何况如今道众齐聚京都,此时正是选出新任道尊的好时机。道尊当初启程入京,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灾祸有所觉,所以才留下了太极令。” 太极令乃道门圣物,道门的历任道尊都是由太极令选出来的。 云中子从怀里取出一块古朴的玄铁令牌,那令牌巴掌大小,看起来平平无奇,丢在地上就如一块铁坨坨一般,乌漆麻黑的,上书‘太极’二字,遒劲有力。 冲合子看着那块铁坨坨,有些不解:“这黑黢黢的东西真的会发光,还漫天霞光,能看到九重天?” 这铁坨坨跟着他们已经十年了,在逃难的过程中,不少道众都摸过,但是从未有过经书中记载着的异象发生。 云中子却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先道尊就是由太极令选出来的,只是我当时太小了,记得不是很清楚。” 第142章 跑了 太阳时隐时现,天气是难得的好。 怀夕和许孚远回来时,道观已经关门了,但是前门还是有不少香客逗留,两人从后门进的,远远的就听到了谈话声。 “你们听说了没,宋大人和江绾和离了。” “虽说合情合理,但是宋大人这也算是背上了污名。” “怎么,难不成还要可怜那个江绾,当初我瞬间衰老了二十岁,吓死了,幸好柔贞从怀夕姑娘这里求到了药,否则我就只能死了算了。” “是啊,怀夕可是救了我们两次,这次的辩经,我们一定不能让她输了。” 香客们都离开了,这些贵女们却还没有离开。 “对了,十月初一是万寿节,我听我爹说,礼部已经着手在给陛下选妃了,拟定在万寿节那天确定,最近,礼部的官员都要上门了。” “要我说,还是宫外活得自在,以后就算成亲了,往后我们也能时常聚一聚。” “是啊是啊,一入宫门深似海啊,要想再出来,那就只能等死了。” 贵女们的话题总是变来变去的,这时,颜四小姐一眼扫到了走过来的怀夕,笑着起身:“怀夕姑娘!” 颜四小姐是一位非常温和的姑娘,她长得小家碧玉,人畜无害的模样,京都的贵女们都喜欢同她玩。 “颜小姐!”怀夕笑着颔首。 听到动静,本来聚在一起说话的贵女们都起身了,笑盈盈地看着怀夕:“怀夕姑娘方才去哪里了,害我们好等!” “对不住,对不住,去了书坊一趟,准备买些道家的经书,可是哪里知道我看见书就头疼。”怀夕笑着调侃自己。 李柔贞上前拉着她的手:“你不要担心,我家里有一位门客,也是道人,到时候我让他助你。” “是呢,是呢,我也认识厉害的道人。” 这一下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贵女们七嘴八舌地围着怀夕,都想给她推荐厉害的道人。如今朝廷的政策不比先帝时期,以前还藏在暗处的道众们渐渐开始崭露头角,不管是真的有本事,还是挂羊头卖狗肉,总归不再像以前那样躲躲藏藏了。 李柔贞眼见着大家你来我往,怀夕都被围得动弹不得,便朗声说道:“正好今天都在,后日就是九月初九了,我们也该好好合计,这样,与其在这里争论不休,我做东,去高阳楼摆一桌席面,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若是府中有得力的人,就让仆从领过来给怀夕掌掌眼。” “好,好好,去高阳楼。” “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一群如翩飞的蝴蝶般的贵女们拉着怀夕往外走,南山观门前都是逗留的香客,她们从后门散去,热闹的南山观一下子安静下来。 八狗和许孚远、许疏桐站在廊下呼出一口气。 今日太学里休沐,许孚远才能来帮忙,心口被这些贵女们吵得砰砰直跳,半天才缓过来,看向许疏桐:“我今日就不回家了,过几日要大考,这些日子我就待在太学了。” 许疏桐点了点头:“好,这些日子你好好读书,爹娘就交给我。” 兄妹俩离开之后,八狗又开始扫院子,眼见着扫把就要扫到那只在银杏树下睡觉的白猫,那白猫却如炸毛一样,满眼惊恐地爬上了树。 八狗叉着腰仰头望树上看:“怎么,这么怕我?我又没有惹你!” 白猫隐在银杏树叶中,一个字都不敢叫。 八狗笑了笑,扫完了前院,就去了后院。 白猫还是不敢从树上下来,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等到八狗扫完了院子,天也暗了下来,他关了门去街上吃饭,南山观才完全安静下来。 “白猫妖,过来!” 天色暗了,寒气上涌,百猫妖越发不愿意下树了,隐在银杏树里也格外的暖和,它本来昏昏欲睡的,突然一个声音钻进了耳里,它立刻起身,浑身的毛炸起。 “快点,莫要惹怒本将。”狸将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白猫妖犹豫再三还是跳下了树,往后院而去。 狸将的神像就随意被安置在廊下,那神像上十来个窟窿,流出来的血迹已经泛黑了:“现在,把你的身体给吾,吾要离开!” 因为夏怀夕,狸将的神识被困在这座神像之中,挣脱不得,若是和这白猫交换,自己就能脱身,而现在,它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白猫妖不愿意,但是出于对狸将的惧怕,它没有拒绝,却说道:“这院子里有莲花化生镜!” “一个破镜子有什么好怕的,若不是我,它还在多宝阁睡大觉呢。”狸将心中焦急,语气就越发不客气了:“快点!” 白猫妖慑于其危,只能恭敬地伏下身子,灵魂从身体里飘出,当那个灵魂挤进神像时,狸将的神识顺势就出来了,落在白猫的身子里。 半晌,那伏地的白猫高昂着脑袋站了起来,看了满是窟窿的神像一眼,脚步轻盈地几个跳跃,眨眼就消失在层层迭迭的房屋之中。 这时莲花化生镜开口了:“你为什么要换?若是你不换,它是没有办法的。” 白猫有些委屈:“这许多年,我们拜的都是狸将神像,祂的话我不敢不听。” 莲花化生镜叹了一口气:“这狸将,就和它的主子一样,说是七窍玲珑心,实则阴险狡诈,它这急急忙忙的出去要做甚?” 白猫自然是不知道的:“我不知。” 莲花化生镜便没有说话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只有银杏树叶在黑暗中隐隐泛着光。 入夜之后,京都变得妩媚多情,满街的灯笼如星辰坠落凡间。 车水马龙,酒香四溢,夏日炎热,冬日寒冷,唯独这秋日,不冷不热,男女老少都愿意出门,街市上就格外的热闹。 人多,车多,贵女们的马车行进起来就有些困难,已经在马车里待了一刻钟了,却一步都未行进,李柔贞有些不悦地瞧了瞧窗棱:“怎么了,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98章 一个仆人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江府的车辕断了,就堵在高阳楼门口,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此地离高阳楼也不远了,李柔贞也不想再等了,同怀夕说:“那我们走过去吧,免得在这里枯等。” “好。” 第143章 逼迫 恰逢晚市,正是高阳楼生意最好的时辰,江府的马车却坏在此地,高阳楼的伙计急得火急火燎的,恨不得直接把那马车抬走。 李柔贞带着一众贵女进了高阳楼,伙计赶紧把人往里面请,明明已经入了秋,那伙计却满头大汗,知道她们是走过来,更是感激:“我们东家已经开口了,凡是今日入店的客官,都赠送一碟岭南的荔枝。” 李柔贞笑了笑:“荔枝?这都秋日了,还有荔枝?” 伙计笑着把她们往里面领:“夏日里我们东家收了好些荔枝,都放在冰窖里,现在拿出来,吃个新鲜味罢了。” 李柔贞感叹道:“活该你们东家赚钱,这用冰窖存储的荔枝可金贵得很,就这样送人,真是大方。” “小姐们赏脸,我们东家脸上有光,莫说这荔枝了,再金贵的东西,诸位小姐也配得上。” 李柔贞笑声连连:“你是个会说话的。” 怀夕不是第一次来高阳楼,就算外面堵成了这样,也不妨碍里面的热闹,她就要拾阶而上,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苍老无力。 “怀夕姑娘!”只见一个老者,佝偻着身子,却戴着帷帽。 这下,不仅怀夕止步转身望去,其他的贵女也都停下了脚步,连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一些。 明明是一位老妪,却戴着帷帽,显得十分的诡异。 只有年轻的女子或者妇人才会戴帷帽,这老者看身段已经七老八十了,已经是不用戴帷帽的年纪了。 “江绾!”怀夕透过帷帽看向里面的人。 江绾却扑通一声跪在怀夕的面前:“怀夕姑娘,求求你同宋大人说一声,不要赶我走,他可以娶你,我也愿意自降为妾,请你们,不要赶我走,他要和离,我答应了,但是我娘家不接受我,要把我送到庄子里自生自灭,怀夕姑娘,我别无所求,只求你们给我一个容身之所。”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本来就堵得厉害,江绾来这么一出,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哎呀,这江姑娘也是可怜,明明大好的年纪就得了这么一个病。” “那是别人愿意得病的吗?若是夫妻二人因为得病就把对方弃之如履,那为何会称为夫妻。夫妻不就是不离不弃,相互扶持吗?” “宋大人还是状元呢,现在看来,还不是一个负心汉!” 众人叽叽喳喳,怀夕却觉得这样的局面有些好笑:“江姑娘,我倒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同我说这样,我与宋大人并无多少交情,坊间传言不可信,若是你要求,也应该求宋大人日后的妻子。倘若你以为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要挟我,你就错了,我夏怀夕,何曾在乎过别人的目光?” 江绾只跪在地上,把自己的身段放得极低:“怀夕姑娘,我知道宋大人倾慕与你,但是他既然娶了我,就是我的丈夫,我知道自己得了急症,配不上他,他却急着要同我和离,我同意了,但是,我已无处可去了,求求你们,给我一条生路。” 怀夕的脸色顿时一沉,江绾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已经同宋晚霁暗通款曲了:“江绾,你这是心生怨怼要毁了宋晚霁,是吗?” 江绾只是跪在地上哭:“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让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否则,我就只能去死了。” “那你就去死吧。”怀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宋大人为着你的脸面,才对外说你是得了急症,你是真的得了急症吗?明明是你因为心中的欲望,和桃花妖做交易,魅惑宋大人,自己被妖气反噬,亏得宋大人前些日子还来南山观替你求药,真的是好心好意喂了狗了。” 江绾有一瞬间的怔忪。 怀夕却没有放过她:“你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多少贵女们,若不是她们受的妖气比较少,此时也同你一般了。江绾,你害人害己,又有何脸面让别人放你一条生路。江府没有给你生路吗?难道庄子里不能活吗?就算在庄子里也有吃有喝的,你要知道,这满天下,多少人为了那一口吃的,风吹日晒、低三下四。有吃有喝,怎么就不是生路了?说到底,你只是放不下京都的繁华罢了,却还要在这里博取他人同情。宋晚霁没有对不起你,我夏怀夕,更没有对不起你。” 江绾垂头不语,围观的百姓震惊了。 虽然以前都有些杂七杂八的传言,但是这次夏怀夕竟然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原来真的有妖啊,而且听她的意思是,她能捉妖,对啊,前些日子她不是还驱祟了吗?连法身寺的和尚都没有办法,夏怀夕却做到了。 “江绾!”此时从楼梯处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十分温润:“你离府之时,所有的嫁妆和聘礼我都允你带走了,就是那些,也够你这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来人正是宋晚霁,此时,他穿一件青色的袍服,脸颊消瘦,气质卓越,走到怀夕跟前,冲她一揖:“因我之故,给姑娘带来了这等子麻烦,实在抱歉。” 怀夕笑着说:“与宋大人无关。我对大人,如清风明月,只是世人眼中多污秽。” 宋晚霁避开了她的视线,她对自己如清风明月,可是自己呢,又如何能骗得过自己。 这时,李柔贞直接上前挽住怀夕的胳膊:“行了,既然正主已经来了,你就别跟着掺合了,走,我们去喝酒,小二,赶紧的,把那荔枝煮酒。” 贵女们拥着怀夕上了楼,把楼下的混账事抛诸脑后,这个江绾差点害死她们了,她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宋晚霁立在楼下,眼神哀伤,大庭广众之下,他甚至都不敢看她一眼,江绾被欲望裹挟,他何尝也不是被欲望裹挟,只是,他一身污垢,又如何敢去亵渎她。 此时,江府的马车已经修好了,仆人们上前扶着江绾上了马车。 这时楼下蹬蹬蹬下来一个小厮:“宋大人,我们大人说您忙完了没,楼上的酒还没有喝完呢。” “嗯!”宋晚霁抬步同小厮上了楼。 楼下的热闹散去了,长街上又恢复了车水马龙的热闹。 第144章 鬼市 荔枝煮酒,酒香四溢。 厢房之中,觥筹交错,贵女们已经喝得微醺,话就越发的多了起来。 怀夕手持酒杯立在窗前,看着那轮越来越淡的明月,想着剩下的两片神识在哪里,天下之大,要去哪里寻找呢。 “怀夕姑娘!”颜四娘端了一碟点心过来:“这绿豆糕很好吃,您尝尝,少喝点酒,她们都醉成这样了,估计其他的事情就办不成了。” 其他的事情就是请那些道人来给怀夕过目。 怀夕拿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甜而不腻:“好吃,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对了,有个十分重要的事情问姑娘。” 颜四娘睁着一双澄净的眼睛:”您问。“ ”您可知道令尊的入画的那两块瓷片是从哪里寻来的?“若是月光越来越淡,妖魔鬼怪就会越发的失控,人间就会霍乱频发。 “我父亲闲来无事都会去鬼市淘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莲花灯就是从鬼市淘的。”颜四娘说道:“只是后来碎了,我父亲才用那瓷片入画的。” “鬼市?” 颜四娘点了点头。 “好,多谢姑娘。” 眼见着喝醉酒的贵女们开始胡闹,竟然吵着要去香象馆,怀夕和颜四娘便赶紧安排各府的仆人把她们送回去,好不容易送完了,怀夕准备趁着夜晚去鬼市一趟,说不定也能有所收获。 夜深了,天气越发冷了,长街上也没有多少人。 “怀夕姑娘!”此时,宋晚霁一人从楼上下来,方才,他在楼上就看见她在下面忙着送人:“你要回去吗?我送你。” 怀夕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宋晚霁一怔:“那你要去哪里?” 话说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妥:“现在京都不太平,你一个人,有些不安全。” “我要去鬼市一趟。”怀夕冲宋晚霁一拱手:“宋大人,告辞!” 宋晚霁却直接追上她:“你现在去鬼市吗?鬼市鱼龙混杂,连官府都管不了,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别人伤不到我的,别人不知道,大人还不知道吗?”怀夕的脸上是浅浅的笑意,长街上的灯笼被风吹得东摇西摆的,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你知道鬼市在哪里吗?” 怀夕脚步一顿。 宋晚霁赶紧走到她的身侧:“我去过鬼市,知道入口在哪里,而且,有熟悉的人,鬼市里就是怕被人坑。” 怀夕若是想要找到鬼市的入口,并不难,但是她是生面孔,能不能有所获就不一定了,如果宋晚霁在里面有熟人,能更便利一些:“好,那就劳烦大人了。” 第99章 鬼市不是幽冥,而在人间。 凡人无从得知,在鬼市同自己擦肩而过的是人还是其他的妖魔鬼怪。 果然,有了宋晚霁带路,很快就寻到了鬼市的入口,与已经沉寂的京都相比,这鬼市却恍若在另一个世界,喧嚣且热闹。 鬼市之中,什么都可以找到,刚入土被挖出来的棺材,连尸体还是软乎的,各种骨头獠牙,以及带土的古玩,玲琅满目,只是,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斗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宋晚霁和怀夕也穿着黑色的斗篷,并排而行,压低声音说:“鬼市之中,藏污纳垢,就算有人逛鬼市,也不会暴露容貌。” 怀夕点了点头,沿街看去,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直接带我去你认识的人那里。” “好!”这样闲逛也不是办法,而且还可能给自己招来祸端。 怀夕跟着宋晚霁穿过如羊肠般的小巷,这巷子七弯八扭的,仅仅能容一人通过。 终于,宋晚霁停在了一间铺子门口,那牌匾也小的很,上书多宝阁三字。 看到这三个字,怀夕就想起天界的多宝阁,脸上不禁扬起了一抹笑意。 宋晚霁敲了敲门,半晌门开了,露出一张八字胡的脸。 “公子,你来了。”虽然宋晚霁没有以面示人,但是能在鬼市开铺子的都是人精,只凭借眼睛和身段就能认出人来,更何况还有声音。 宋晚霁站在门口,让怀夕进:“今日带了一位朋友来。” “请进,请进!”东家赶紧把人请进来:“不知道姑娘要买什么?” 怀夕也不磨蹭,从手里拿出一块瓷片:“这个东西鬼市有得卖吗?” “有的,有的!”东家看了一眼,直接回答道:“刚进的货,但是不在店里,若是你们要,就随我走一趟。” 宋晚霁眉头微皱:“不在店里?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在店里等。” “那就卖不了。”东家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那就去!”怀夕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就那样盯着东家。 东家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佯装忙碌地整理着多宝阁:“若是你们真的愿意去,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去,为什么不去?”怀夕上前一步:“现在就去。” 在怀夕这样的目光之中,东家带着他们两人从铺子的后门而出,后面的巷子也十分逼仄,只能容一人经过,良久,穿过了巷子,他们竟然直接到了城外,外面,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宋晚霁眉头紧皱:“还要走多久?” “快了!”东家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山:“就在那里了?” “天珺山?”宋晚霁看着那山在黑暗中的剪影。 “公子好眼力。”那东家脚步轻盈:“也就一刻钟就能到了。” 山中风大,当上了天珺山,怀夕觉得此处的气息有些熟悉,不仅是气息,还有布局,竟然都同疏山的苍梧峰有些相似。 苍梧峰上面有什么,怀夕还未忘呢。 三更半夜,被一个鬼市的东家带来了天珺山,倒是有人让人意外,怀夕默不作声,跟在那东家的身后,她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怀夕看到那个浑然天成的两层小塔时,当初她和摒尘和尚可是完全把这小塔没有办法的。 那东家不知道做了什么,小塔的塔身上竟然出现了一扇门。 东家弯腰进了小塔,笑着说:“进来吧,瓷片就在里面。” 能看到璀璨的光芒从小塔里透出来,里面明亮干净,若是不明所以的人真的会跟着进去。 但是疏山寺的老和尚算不得什么好人,这塔也透着诡异,怀夕手中的藤蔓突然飞出,一把把站在门口的东家扯了出来。 门突然关上了,东家拼命地挣扎:“你干什么?” 第145章 老鼠精 山风阵阵,影影绰绰。 藤蔓的尖刺直接扎进了那东家的皮肉里,疼得他哇哇直叫。 怀夕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你问我干什么,若是不抓住你,此时,我们就被关在这塔里了吧,你说,这到底是什么塔,不仅仅这天珺山,就是疏山上也有,说,这是什么塔?” 那东家满头大汗,一脸惨白:“这是先帝命人做的镇龙塔,只是,这塔现在荒废了,我用来存些宝贝,有何不可?” “是吗?”怀夕的脚尖在他的脑袋上碾了碾。 “是的,我绝无半点虚言,姑娘相信我。”东家一边挣扎一边叫着,突然怀夕脚下一空,只见一只老鼠从衣裳里钻了出去,就要跑,却被隐在一旁的魅抓住了。 魅哈哈大笑,拎着老鼠尾巴:“阿藤,你的道行还是浅了一些,差点被这老鼠精蒙混过关了。” 一旁的宋晚霁惊呆了,他之前见过桃花精,今日又见到了老鼠精,还有这藤蔓精和魅,看来这京都比自己想象的要乱,没想到多宝阁的东家是老鼠精,若不是怀夕姑娘警醒,他们今日就要折在这里了,他一脸愧疚:“没想到我帮了倒忙。” 一截藤蔓紧紧地裹着老鼠,魅一松手,那老鼠在地上翻滚,但是藤蔓扎入了地里,它怎么翻滚都动弹不了。 怀夕蹲身看着老鼠精:“让我猜一猜,这镇龙塔与谁有关?你们老鼠最怕谁,当然是猫了,是不是狸将指使的?前些日子京都的鼠患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老鼠只哀嚎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却不回答怀夕半个字。 怀夕冷笑一声:“怎么,是在给你同伴通风报信吗?是不是狸将让你们这样做的,这塔里到底是什么?” 老鼠越挣扎,藤蔓越紧,它却一点都不停歇,反而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了,眼见着藤蔓已经扎进了肉里,鲜血淋漓,它竟然嘶叫而死。 阿藤吓了一大跳:“怀夕君,我不是故意的。” 怀夕没有想到这只老鼠竟然有如此心志,如何逼迫都不说,虽然它不说,她却知道,这一切都同狸将脱不了干系,但是狸将真的不怕凡间事了被天庭清算吗?除非是子虚元君授意的,可是,真的如狸将所说,周嫱就是子虚元君的转世吗? 怀夕看着地上那只死掉的老鼠,狸将说的一个字她都不相信,如果能找到子虚元君,这件事情自然能水落石出,但是子虚元君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就是莲花化生镜也找不到她。 月光如萤火虫一般,若是再这样下去,太阴星君的神识消散,这人间大祸将至。 难道漫天的神佛都这样任由太阴星君的神识消散吗? 怀夕叹了一口气,不论漫天的神佛怎么想的,她自己答应过东君的,那么就一定要做到。 眼前的镇龙塔恢复了宁静,它立在茂密的山林之中,漆黑一片,一束光落在上面,纹丝不动。 怀夕收了手,这镇龙塔就像一个怪物一样,无论你使什么手段,它自巍然不动,难怪都不需要重兵把守。 “宋大人!”怀夕这才看向宋晚霁:“我们不是同路人。” 怀夕身侧一妖一魅,宋晚霁却丝毫不害怕:“非也,姑娘莫不是忘记了,那日桃妖咬我即死,我倒觉得同姑娘是同路人。” 宋晚霁本来早就死了,他受了怀夕一滴血才得以活命。 “大人一生前程在朝堂,而我今生唯愿得到飞升。”怀夕说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并肩下山,阿藤重新变成了手镯,魅隐了身形。 怀夕和宋晚霁往山下而去,没有再说同路人的话题了。 “这塔的事情朝廷可知晓?” “知晓的,但是朝廷也把这些塔没有办法,我之前听说陛下派了工匠要拆掉这些塔,但是工匠们都束手无策。这些塔是屠门氏做的,自从屠门棂死了,屠门氏就下了大狱。陛下本来是想让屠门氏的人来拆掉塔,为此还准备让他们将功补过的。”宋晚霁声音微顿:“但是屠门氏一家三十二口,都在牢中自缢而亡。” 这件事是朝廷的辛秘,这些塔也是朝廷的心患,但是无人能把这些塔有办法,这些塔就像是从地底长出来一样。 两人下了山,怀夕把宋晚霁送回了家,自己也回了道观。 “怀夕君,狸将抢了白猫妖的身子跑了。”莲花化生镜看到怀夕,十分激动:“你说,它跑什么啊?” 怀夕倒是不在意,就算把狸将拘在这里,也是半个字都问不出来的:“跑着去做坏事,只是不知道,这些事是它自己要做的,还是有人指使的。” “您是说子虚元君?” 怀夕点了点头,嘴角一抹冷笑:“若是子虚元君早些去地府,还有这些事情发生吗?当初,大荒主让我们交替入地府,一千年一换,但是子虚元君何时守诺过,仗着大荒主的喜爱,整日惹事生非,就连她的爱宠也是一个惹祸精,若不是它,我有必要到处找天阴星君的神识吗?” “要我说,你就不该答应东君,你简直是在给自己找事做。”莲花化生镜说:“天上的神佛都是自扫门前雪,你却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天下这么大,去哪里找那两片神识,要我说,太阴星君的神识散了就散了,天庭总会选出新的月神的,人间要乱就乱,毕竟,混乱才是人间的常态。” 第100章 怀夕想了想莲花化生镜的话,的确,若是天上人间真的有了祸事,神佛们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用不着自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想通了这些,她回屋蒙头大睡:“也对,就算狸将闯了多大的祸事,自有子虚元君替它擦屁股,就算子虚元君把天都捅破了,大荒主也只会说她顽皮,是啊,与我何干!” 莲花化生镜十分欣慰:“您想通了就行,如今您失了神骨,只是一个凡间的修道士,实在不必管得太多。” “言之有理,睡觉!” 第146章 一统天下 九月初八,秋高气爽。 一大清早,圣驾就到了法身寺,整个法身寺被禁卫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法身寺本就是皇家寺院,此时关门谢客,一众僧侣都恭敬地立在门口。 赵溪亭穿一件素色的常服,头上戴着软脚幞头帽子,神情冷肃,身后跟着一众官员,乌泱泱地进了法身寺。 眼见着圣上的脸色不好,所有的人都有些胆战心惊。 赵溪亭没有去祭拜先祖,也没有去大殿之中拜见佛祖,径直去了释迦塔。 除了随行的几位重要官员,只有如今新任的住持释清泉,不仅仅是赵溪亭,其他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待一行人上了释迦塔,登高远眺,能看到整个京都的全貌,今日风轻云淡,的确是好时节。 “沈度,你来说一说,近日钦天监夜观天象,有何异相?”赵溪亭在首位坐下,眉间紧皱,他刚准备要御驾亲征,钦天监就说即将大祸临头,如何让人不恼怒,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陆九渊和祝允明的合谋,就是为了阻止他亲征。 沈度是钦天监的监正,此时恭敬地走了出来:“整个钦天监历时一月有余,发现月亮越来越暗淡,即便是八月十五,那月亮也如萤火一般,此番星象记载中从未有过,近日城中妖祟作乱,恐与此星象有关。” 赵溪亭看向释清泉:“沈监正所言,是否属实?” 他今日出宫,就是为了求证。 月亮的异相,法身寺自然也发现了,释清泉双手合十一礼:“沈大人说的没有错,城中妖祟渐起,非人力可以控制。” 赵溪亭莫名心中十分烦躁,他总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在被禁锢,即使是成为了九五至尊,他依旧挣脱不了无形之中的绳索:“从南至北的那九座塔,现在还是没有办法拆除吗?” 提起这个,释清泉十分尴尬,这些塔是先帝命令屠门氏建造而成,当初佛门也参与过,只是建造之法掌握在屠门氏手中,如今屠门氏阖族自缢,已经寻不到解决之法了。 “大雍境内的屠门氏只是分支,本家在大景,这些塔的确显得十分怪异。”陆九渊上前一步:“若是真的要寻得解决之法,可以派人与大景的屠门氏接触,看能不能解决这些塔。” 赵溪亭点了点头:“让大景的探子先去接触,小心行事。” “是。”陆九渊应是。 赵溪亭眉心紧皱,目光扫向沈度和释清泉:“若是朕此番御驾亲征,有几成胜算。” “一成!”对于赵溪亭要御驾亲征这个事情,钦天监早就算过,胜算并不大,这也是为什么朝廷上下都反对他亲征的原因,如今最重要的是稳,沈度说道:“陛下不必急于亲征,夏将军此战有五成的胜算。” “若是陛下要亲征,胜算微乎其微。”释清泉说道。 赵溪亭的目光扫向所有的人,他们这些人都反对自己的亲征,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登上了皇位,就能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地收复失地,如今,却觉得步步维艰,半晌,他点了点头:“好。”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要陛下不闹着御驾亲征,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礼部已经在着手安排选妃了,陛下看定在哪一日比较好。”祝允明寻到机会赶紧上前,现在的紧要任务是赶紧让赵溪亭成亲生子,这样江山才能稳固,此一战说不定就是灭国之战。 “万寿节,宗室子弟将会入京,届时,朕会从宗亲之中确定太子的人选。”赵溪亭对选妃没有兴趣,也没有兴趣生下一个孩子安这些大臣的心,若是他们需要一个太子,给他们一个就行了:“日后,太子镇守京都,朕要亲征!” 众人哗然,方才赵溪亭只说了一个好字,他们以为他已经放弃了亲征的念头,原来根本就没有放下。 陆九渊和祝允明简直要急死了,两人连忙说道:“陛下,就算拟定了太子的人选,您也不能贸然亲征啊,沈大人已经说了,恐有大祸将至,不可鲁莽啊。” 赵溪亭眉目微冷:“星象之说,不可尽信,说不定朕此番亲征就能解此危。” “陛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陆九渊辅佐了三位帝王,这位新帝着实和前两位不同,他不念权,不贪权,这才刚即位,就要亲征,竟然连后妃也不选,直接从宗亲中挑选太子。 赵溪亭目光悠远:“朕不仅要收复失地,还要把大景纳入我大雍的版图。”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这愿景实在是太过远大了,收复失地已经是所有人都不敢想的美梦了,他竟然还要把大景纳入大雍的版图,原来,这位陛下远比所有人都贪婪,他贪的是一统天下的功劳。 “朕意已决。”赵溪亭声音清冷:“幽蓟十六州是从朕的手中丢的,朕要亲手拿回来。” 这下,所有人都见到了赵溪亭的决心,他登上了皇位,不在乎权势美色,只一心想着收复失地,一统天下。 有如此雄心壮志的陛下,对朝臣来说,既是欢喜又是忧愁。 “至于妖祟作乱。”赵溪亭的目光瞟了一眼释清泉:“朕可是听说了,法身寺竟然被南山观给比下去了。” 释清泉躬身一礼:“南山观的怀夕姑娘的确有些本事,明日,我们与怀夕姑娘在城隍山切磋,或许能有些收获。” 赵溪亭嘴角一抹冷笑:“要朕说,若是学艺不精,就该沉下心来好好研习,而不是大张旗鼓地去辩经,就算辩经赢了又如何?赢了就能斩妖除魔了?” 赵溪亭在佛门待了十年,所有人都默认他是佛门的靠山,就是法身寺的大和尚也是这样的想的。 可是,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释清泉也十分尴尬:“辩经法会历来都有,正可谓是不辩不明.....” 赵溪亭直接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若是明日你们输了呢?” 释清泉一怔,他没有想过这个结果。 “法身寺若是输了,那还担得起皇家寺院吗?”赵溪亭眼角眉梢都是凉薄之意,缓缓起身:“回宫!” 第147章 山鬼 天高云淡,秋风过耳。 怀夕还未起床,八狗就在她的门口抓耳挠腮,一想到门口那些衣衫破烂的人,他就心里打鼓,终于鼓起勇气敲门:“姑娘,出,出事了?” “什么事?”卧房里传出怀夕略带沙哑的声音。 “来了一堆道人,把门都挡了,香客们进不了门,已经在吵了几架了。”一堆道人,八狗都不敢开门,小心翼翼地问:“放他们进来吗?” “放吧。”怀夕披了一件袍服就起了身,拉开门:“估计是明日辩经之事。” 怀夕不在乎明日的辩经,但是道家的人在乎,所以这才都涌来了,就像昨日自己去买书时遇到的道人一般。 八狗只能去开门,那些道人不吵不闹进了门,先去大殿去拜了拜,然后四处逛了逛,接着一溜地坐在廊下,安安静静地,饿了就吃东西,渴了就喝水。 怀夕出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幅景象,八狗赶紧凑到她身边:“姑娘,就让他们这样待着吗?” “嗯,待着吧。”怀夕却不想待在这里:“我出去一趟,你忙不过来就早早关门。” “好,知道了。” 怀夕出了门,先去街市吃了早食,这才往丁府而去,虽然昨夜决定不再管太阴星君的神识,但是心中难免还是记挂,走到一旁的小巷子,隐了身行,穿墙而入。 知道狸将口中没有一句实话,但是她还是要探一探,这个周嫱到底是不是子虚元君。 怀夕进了丁府,京城居大不易,丁府在兴元府已是豪富之家,但是在京都就算不得什么。 丁府的宅院不算宽阔,家中的仆人也没有几个,怀夕没有花太多的功夫就寻到了周嫱,此时,她正哈欠连天地坐在妆镜前,一个婢子正在给她拆头上的珠翠,犹豫了一会才说:“夫人,少爷又是一夜未归。” 周嫱并不在乎:“既然来了京都,就不能死读书,应酬是难免的,我这整宿整宿地跑,不也是要替少爷寻些新奇玩意,上次得的那只猫被夏怀夕杀死了,我心中一直记挂,想着再去夜市寻一只猫,哪成想再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怀夕靠在妆台前,盯着周嫱看,她们曾经一起在大荒待过上万年,若真的是子虚元君,既是成为了凡人,也该有相似之处。 第101章 周嫱突然伸出手扬了扬:“怎么,还有蝇子吗?天气都这样冷了。” 怀夕的瞳孔一缩,周嫱这么漫不经心地一扬手的确和子虚元君很相像。 子虚元君很得大荒主的喜爱,自从化成了人形之后,所用都是极好的,就养成了她慵懒骄纵的样子,若是遇到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这样一扬手,她食指修长,即使只是这么一扬手,手指也是一朵花的模样。 周嫱真的是子虚元君吗? 或许狸将知道自己不信,故意说的? 怀夕拿起桌上的金钗,那金钗直逼周嫱的眼睛,一旁的婢子吓了一跳,金钗为什么会自己飞起来。 突然,周嫱却身姿轻盈地往后翻滚,眨眼人就到了床榻边,她一张脸惨白:“何人在此?” 怀夕没有显身,她要试一试周嫱,身子一跃,手中的金钗就直接朝周嫱刺去。 周嫱竟然不似闺中女子,突然周身鬼气森森,露出尖利的牙齿和手指,一旁的婢子早已吓得晕倒过去了。 怀夕这才缓缓现出身形:“山鬼?” 周嫱乌黑的头发变成了灰色,此时用泛灰的指甲拢了拢头发:“怀夕君,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来找我的麻烦?” “你什么时候占了周嫱的身子?” “嘿嘿,我们山鬼长相粗鄙,我早就看中了周嫱的这副身子,可是山鬼又不能凭白占了身子,没想到她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这可是大恶之人,就算我占了她的身子又如何?” 怀夕才不管这些,问到:“那你占她身子的时候,是否有发现她的灵魂?狸将说,周嫱是子虚元君在凡间的化身。” 山鬼一惊:“子虚元君?我不记得了,当时我得了她的身体,只觉得有趣,没有注意她的灵魂去了何处。” 这下怀夕就有些懊恼,气不打一处来,看到山鬼就来气:“你个山鬼,待在山里不行吗?” “怀夕君,你这话好没道理啊,你不也是占了凡人的身子才能在凡间行走的吗?那你待在地府不行吗?若是你在地府,我们能随便占凡人的身子吗?还不是都知道地藏王的一双眼睛看过不过来,都在钻空子?”山鬼也有些不开心,他们在山中忍受了那么多年的孤寂,向往美貌,向往热闹,有何不对,这怀夕君,自己不愿意待在地府,却还要指责他们。 怀夕听了他的话,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也对,我不想待在地府,你不想待在山中,我们都是一样的。但是......” 山鬼本来有些高兴,听到她话锋一转,赶紧脸色一沉。 “你莫要作恶,若是被我发现你作恶,你休怪我不客气了。” 山鬼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吧,如今我的愿景是做宰相夫人,势必要象话本子里那样,扶我夫君上青云。” 怀夕简直要被他给逗笑了:“行了,既然如此,那你也要说话算话,若是遇到了狸将,不必惊扰,到南山观同我说一声。” 山鬼立马高兴了:“行,你放心,果然大家说的没错,接下来都是好日子喽。” “什么意思?”怀夕眉头微挑。 山鬼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着嘴巴,睁着一双灰色瞳仁:“啊,我什么都没有说。” 怀夕手上拿着金钗,冷冷地看着山鬼:“怎么,非要逼着我动手?” 山鬼这才缓缓地拿开了手:“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我听黄鼠狼说,接下来的两百年天上的神佛都不过问凡间事。” “不过问凡间事?”怀夕眉头微皱,难怪最近妖魔鬼怪都如此猖獗,就连太阴星君的神识碎了,都没有神佛来管。 “是啊,是啊,没神佛来管啦,我们这些山精水怪就都来凡间了。” “为什么神佛不管?” “不知道,反正就是这两百年都不管。” 第148章 急症而亡 京都繁华,人流如织。 怀夕走在长街之上,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漫天神佛两百年都不管人间事,所以,这些妖魔鬼怪才敢冒头。 那是不是连太阴星君的神识碎裂了也不管?难道自己错了吗?那时就应该跟着阎君回地府的,有生死簿,凡间的妖魔鬼怪也不敢太过猖獗。 现在神佛不管,自己也在凡间,子虚元君也不见踪迹,连太阴星君...... 怀夕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要想办法找到太阴星君剩下的两片神识,即使是要把凡间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来。 等回到了南山观,八狗已经关了门,虽然关上了门,里面却一堆人。 是那些坐在廊下的道士们,怀夕也没有管,明日他们要跟着去城隍山就去城隍山。 想到城隍山,怀夕突然灵机一动,赶紧就要出门。 八狗刚送了热茶出来,见她才回来,又要走,马上追上去:“您又要去哪里?顷刻就要吃午饭了。” 怀夕端起热茶一饮而尽:“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吃饭了。” 城隍山有土地,虽然土地大部分光景都在睡觉,但是说不定能叫醒呢,那她就能问一问,为什么漫天神佛接下来两百年间不管人间了。 这边刚要出门,突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敲开了门:“夏怀夕是不是在这里?” 八狗往后看了一眼,怀夕走上前,见这小厮十分陌生,便问道:“找我什么事?” 那小厮看到她,恭敬地一礼:“姑娘节哀顺变,许公子今日一早在太学因急病而去世,祭酒命我前来报丧。” 怀夕一怔:“许公子,哪个许公子?” “许孚远,他是太学的学生。” 怀夕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你是骗人的吧,他身体康健,哪里有什么急病?” “我真的不是骗人的。”那小厮叹了一口气:“若是不相信,你自己去太学瞧一眼吧,许家我们也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怀夕垂在身侧的五指收成了拳头,脸色阴沉地厉害:“我自己会去看的。” 那小厮摇了摇头离开了。 八狗一脸惨白,抓着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姑娘!” 怀夕稳了稳心神:“走,去看看!” 八狗忙不迭地点头,也顾不得院子里有一堆道士,跟着怀夕就往太学去。 一路上,怀夕感觉自己就像踩在云朵之上,深一脚浅一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太学的。 刚刚到了太学门口,就听到了哭声,她疾行几步,差点被绊倒,还是八狗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担忧地说:“姑娘!” 怀夕上前几步,一把扶住苏元青:“舅母!” 许疏桐、苏元青、许还山都来了,泣不成声。 苏元青抓着怀夕的手,浑身发抖:“怀夕,你看看,你兄长真的死了吗?他身体一向好得很,怎么会得急症呢?” 一旁的许疏桐突然给了自己几个耳光:“阿兄说要来太学好好读书,我就该拦着,哪有日夜都读书的,身子肯定受不住。” 许孚远的尸体已经装殓了,怀夕看着棺材里的人面容平和,根本不像一个得了急症的人,周围围满了太学的学生和老师,她缓缓地俯身,手放在许孚远的心口处,眼前是他倒地的画面。 是在课堂上,没有人伤害他,老师还在讲课,他突然倒地不起。 怀夕缓缓吐出一口气,亲自替他盖上了棺材,转身就要扶起苏元青他们,突然目光扫到了一个人,那人嘴角扬起的微笑在看到她时,赶紧敛去。 “你笑什么?”怀夕走向施襄夏,一脸冷意。 施襄夏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怎么,我不能笑吗?” 怀夕却直接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不能!” 施襄夏捂着脸颊怒叫:“夏怀夕,我是学子,你竟然敢打我。” 怀夕的一双眼冷若寒冰:“打了又如何?” 施襄夏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怀夕转身离开,四个汉子抬起棺材跟着他们往良渚巷走去。 要在家里停灵七日再下葬,许家在京都没有什么亲友,又落魄了这些年,前来吊唁的只有街坊邻居,以及太学的学子。 许疏桐负责煮羹饭,怀夕帮忙给前来吊唁的宾客端羹饭。 吊唁的学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羹饭,边吃边说话,只是他们眉间似乎萦绕着散不去的忧愁。 “怎么办?这太学我们还去不去啊,我听别人说太学里有脏东西。” “是啊,算上许兄,这三日都死了三人了,我家里忌讳,让我暂时不要去太学。” “那大考怎么办?” “反正在家里也能学。” 这时,许疏桐走到怀夕的身边,把她拉到一边,眼睛泛红:“莫不是真的如这些学子所说,太学里有脏东西吧,这才三日,就死了三位学子,我就不信大家都有急症。” 怀夕揽过她的肩膀:“没事,我待会去太学看一看。” “怀夕,阿兄头七那日会回吗?” 第102章 怀夕微微颔首:“会的。” 安抚完许疏桐,怀夕就出了良渚巷往太学而去,太学和国子监隔得不远。 远远地就看到国子监门口围了一圈大和尚,太学出了这等子事,反倒把国子监吓到了。 这些大和尚在国子监敲敲打打一圈,又去了太学,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便国子监和太学是大雍的高等学府,也会被这等情形吓破胆。 怀夕站在街角处,准备等天色暗些再进去,可是,没过多久,竟然听到一阵喧闹,只见,那群大和尚的缚妖绳绑着一只六条腿的狗走了出来。 从未有人见过六条腿的狗,这次法身寺的大和尚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不少学子都跟在身后,神情激动。 “妖,就是这只狗妖惹的祸!” “天啊,我们从未见过妖,真的有妖啊,看来法身寺的和尚还是厉害一些。” 因为赵溪亭那日在法身寺说的话,以及许孚远之死,怀夕无暇他顾,九月初九的辩经法会就不了了之了。 法身寺的和尚这些日子不是在城中接诊,就是赠药赠粮食,就是驱祟也是连香火钱都不收的,眼见这名声又起来了。 第149章 不要脸 日出杲杲,日落杳杳。 夕阳把整个天边都染红了,一抹残阳落在六足犬身上,那六足犬似有所觉,挣扎着转过脑袋朝怀夕这边看来。 那是一双圆圆的,懵懂的眼睛,看到怀夕时,那双眼睛一亮,摇摆着长长的尾巴。 从从。 从从是大荒里的灵兽,状如犬,六足。 怀夕心里咯噔一下,大荒之中的灵草灵兽是不能随意出大荒的,除非有大荒主的授意,但是从从生性愚笨,喜食有学问之人,大荒主是绝对不会放它出大荒的,可是,现在,它出现在了凡间,不仅出现在凡间,而且已经吃了三个太学生,还被法身寺的大和尚当成妖抓了起来。 因为怀夕的身份特殊,她没有跟着大和尚去法身寺,反而回了南山观一趟,寻到莲花化生镜:“我神识消散的这几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漫天神佛不管人间,为什么从从能出大荒?” 莲花化生镜大部分光景都在多宝阁里睡觉,其实对于上界之事也知晓得不多,面对怀夕的询问,它只能拼命地想,但是因为跳了诛仙台,很多记忆也有所缺失,细细思索之下,它记起了一件事:“我有一日在多宝阁睡觉,听多宝阁的仙子说子虚元君和广力菩萨发生了争执,大荒主为此训斥了广力菩萨。” 怀夕听着莲花化生镜的话,一头雾水:“广力菩萨?白龙马?子虚元君为什么和白龙马发生争执。” “因为你。”莲花化生镜说道:“因为几百年前斗战胜佛在地府打得你神识皆散,阎君又寻不到子虚元君,只能去斗战胜佛座前哭诉,斗战神佛没有办法,便让白龙马去寻子虚元君,也确实被白龙马寻到了,但是子虚元君有大荒主做靠山,就怎会听白龙马的,听说,两人大打出手,南天门都缺了一块。” 前往西天取经时,斗战胜佛与白龙马有师兄弟情谊,斗战胜佛让白龙马帮着寻子虚元君也说得过去。 怀夕细细思索:“但是这和漫天神佛不管凡间有什么关系?还有从从都能出大荒了,大荒主也不在乎吗?大荒的灵兽很多都是上古凶兽,这次幸好只是从从,若是其他的凶兽,这人间顷刻就会变成炼狱。” “这个我就无从知晓了。”莲花化生镜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或许你可以去城隍山问问土地。” 怀夕之前本就要去城隍山的,方才看见从从,心中的那块石头越发地沉重了:“嗯,你睡吧,我去城隍山一趟!” 等怀夕上了城隍山,天已经黑了,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明明快十五了,这月亮就是没有丁点光。 远远地竟然能看到城隍庙里有亮光,上一次,她还是来城隍庙抓那只白猫妖,这次,只看到烛火和人影。 经过城隍庙时,她往里面看了一眼,竟然同一个人视线相撞。 “夏怀夕!”冲合子本来出来倒水的,谁知水刚泼出去就和一个人面面相觑。 怀夕止住了脚步,指了指城隍庙:“你们现在住这里?” 冲合子赶紧放下盆子迎了上去:“九月初八我们就上山了,却一直没有等到大和尚和你,又怕错过了,就不敢下山。” 怀夕点了点头:“家里出了点事情,大和尚也没有来找过我了。” 冲合子有些失望,他一直劝师姐留在京都,想着这一场辩经能让道门重新扬名天下,没想到这样的机会竟然没有了,他叹了一口气,那就只能按照师姐说的,回青城观了。 怀夕还要去找土地,不愿多耽误功夫,就要告辞,这时清风从城隍庙里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师叔,师叔,师父吐血了,怎么办,怎么办?” 冲合子赶紧转身进了城隍庙。 紧接着里面传来低沉的哭声:“师姐,师姐,你醒醒,我错了,我不该让你留在京都的,现在,我现在就带你回上清宫,现在就回。” 怀夕立在破败的城隍庙前,想抬步离开,却寸步都动不了,心里似乎有微微的叹息,她进了城隍庙。 与上次见的城隍庙有些不同,虽然依旧破败,但是青石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是那些干枯的草也被清理干净了,墙头的猫也不见了踪迹。 大殿之中的空地上安置了一张门板,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褥子上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女道,此时,她半边身子躺在一个道童的怀里,胸前是大片的血迹。 城隍神的神像已经破败,门口一暗,所有人都朝她看过去。 怀夕立在门口,抬步进了大殿:“是什么病?” 冲合子一愣,随即双眼通红地起身:“看过大夫,说是痨症......” 肺痨是一个富贵病,不能累,不能寒,要精心养护。 可是这城隍庙四面透风,山中的夜晚又格外的凉,那一小丛火堆根本就无法抵御这种寒冷,怀夕心有不忍:“等一下!” 其他的人还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就见她转身离开了,冲合子眼神一暗,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一听说师姐得了肺痨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过了病气。 清风明月也更加难过了,他们道门曾经是何等的风光,道尊是圣上的座上宾,他们道家子弟出门,从来受尽追捧,现在却落魄得连一个肺痨都无钱医治,幸好前些天师叔拿了一些道家经书回来,这些日子师父能有药材可用,也是因为这些经书能换钱,可是吃了药,却没有任何的效果,吐了这么多血,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他们是道家子弟,信奉三清老祖,但是,神却渡不了他们。 当怀夕拿着一捧土回来的时候,就见大殿之中的人哭成一团,她径直走到火堆旁,把那捧土直接扔到了破陶罐里。 热气翻滚,尘土沉沉浮浮。 不仅是冲合子,就是清风明月也已经看呆了。 热气迷了怀夕的脸,她透过水汽看向他们:“哭什么哭,遇到我,你们算是遇到神仙了!” 冲合子他们瞠目结舌,这个夏怀夕,自比神仙,不要脸! 第150章 夏观主 山风呼啸,犹如呜咽声。 城隍庙中的一丛火堆给这凄冷的夜色染上了一抹暖色。 当怀夕端着煮好的药走到云中子跟前时,清风明月都不敢说话,冲合子立在一旁,欲言又止,憋得满脸通红:“你这药是土,会不会有问题?” 怀夕把那碗已经沉淀过的,显得十分清澈的,就像水的药往冲合子面前一递:“反正你师姐已经是将死之相了,若是没有这碗药,说不定连今晚都熬不过,你在犹豫什么?” 云中子吐了很多血,人已经昏过去了,满脸惨白,的确是将死之相。 清风明月拉着她的手,只感觉一双手像冰块一样,听了怀夕的话,吓得直哭。 冲合子知道怀夕说的话在理,立了一会俯身,轻声地喊道:“师姐,师姐!” 云中子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黯淡无光。 冲合子赶紧扶起她:“师姐,喝药了。” 云中子叹了一口气:“不喝了,这药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还不如把那些经书留着,到时候你带清风明月回了上清宫,记得好好教导他们。” 清风明月已经泣不成声。 冲合子也是泪如雨下:“师姐!” “行了!”怀夕抱臂立在一旁:“上清宫是道门的正统,如今看,倒是比不上我的南山观,赶紧把药喝了,我还有事。” 云中子这才看到怀夕,一脸茫然:“姑娘是?” 冲合子赶紧说道:“师姐,这就是夏怀夕。” 云中子立即挣扎着要起身,面色好了一些:“你就是南山观的观主?” 怀夕点了点头,见她消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走:“行了,你别起来了,赶紧把药喝了。” 第103章 云中子看向冲合子,冲合子立马解释道:“这药是夏观主带来的......” 虽然只是一捧不知道从哪里挖的土。 冲合子后面半句还没有说,云中子就拿过碗一饮而尽。 怀夕这才放心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云中子却扶着冲合子去追她:“夏观主!” 怀夕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动静止步转身。 云中子面上扯出一抹笑容:“贫道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必说了。”怀夕就要离开。 “夏观主!”云中子急走几步,传来几声咳嗽,却还是说道:“夏观主,如今道门凋敝,您身份高贵,又有名声,我不求您什么,只希望若有道门子弟落难,您遇见了,可以帮一把。” 怀夕眉头微皱地看着她:“我又不是道门中人,道门子弟落难与我何干?” 云中子却笑了,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南山观供奉三清老祖,听说之前你身侧有位道人叫东樵子,那是我师兄的徒孙,您与我道门渊源如此深厚,又怎会不是道门中人呢?” “我不接你这个烂摊子啊,把剩下的药喝完,你就能痊愈了,还是你们上清宫比较有名,我看你还能活个一二十年,这事你就自己做吧。”怀夕抬步就出了城隍庙。 这时冲合子突然看着云中子:“师姐,你刚刚说了那么长的话都没有咳嗽了。” 清风明月也涌了上来,抓着云中子的手:“师父,你的手是暖的人。” 四人朝着怀夕离开的背影看去。 清风喃喃道:“莫不是这夏观主真的是神仙?” 云中子吃了那么多药都不见成效,方才只喝了夏怀夕的一碗清水,就好了许多,除了神仙,还有谁能做到。 当他们行到门口时,外面漆黑一片,已经没有了夏怀夕的踪迹。 ...... 山中冷寂,一只萤火虫在冷风中跌跌撞撞地在前面带路。 虽然只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却能照亮怀夕脚下的路,山中难行,她手上拿着一个木棍四处敲敲打打:“土地,土地,土地公!” 冷风之中,她满头大汗,遍布灌木的山林之中,怀夕小心地寻找。 大部分神仙都会用睡觉来打发无穷无尽的寿命,譬如怀夕,譬如土地。 怀夕现在却觉得这着实不是一个好习惯,害得她现在寻人都寻不到。 “怀夕君,要不还是我来寻吧。”阿藤出声,他是藤蔓,可以钻入地里。 “算了吧,这山里谁知道藏了什么,你修为浅。”怀夕看了一眼前面的萤火虫:“再往前找一找,或许这个土地不愿意被人打扰呢。” 没有人喜欢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 终于爬到了背山处,怀夕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若不是我现在修为不够,定然要把这城隍山翻个底朝天。” 她手上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一直戳,骂骂咧咧:“这土地每日睡觉,连山上有猫妖都不管,这神仙当得也太轻松了,哪像我,在地府几千年,一个时辰都没有休息过。” 越想就越来气,怀夕戳得更厉害了。 突然眼前一阵火光,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的暴躁年轻人气势汹汹地瞪着怀夕:“你干什么,干什么,扰人清梦,我在休假,休假你知道吗?” 怀夕坐在地上,听到这土地在休假,越发嫉妒又气愤,她在地府兢兢业业几千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休假,手中的棍子就朝土地扔过去:“顾闳中,你还有脸休假,你这城隍山上都有猫妖了,都快住到你家里去了,你怎么睡得着的?” 城隍山土地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清醒了一些,朝着怀夕看去,半晌,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怀夕君?” 怀夕没好气地嗯了一声:“顾闳中,你可是前朝的名将,功德圆满成为这城隍山的土地,哦,你就是这样庇护一方的?” 顾闳中有些心虚,但是一想到他从天界收到的文书,他立即有了底气:“我收到了天界的文书,让我休假啊,我才休了几十年罢了。” “已经休了几十年了?”怀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吧,天界给你批了多久的假期?” “两百年!”顾闳中竖起两根手指,然后掰着手指算了算:“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六年,还有一百七十四年!” 怀夕的面色越发阴沉,两百年,山鬼也说过,现在顾闳中被仙界批了两百年的假期:“为什么给你假?” “不仅是我,凡间所有的地神都休假了啊。” 怀夕抬头看了看天,漫天神佛这是真的对凡间不管不顾了吗? 顾闳中无奈地摆了摆手:“人间这些年都打来打去的,没个消停,估计神佛也懒得管了?” 真的是因为这就不管吗? 第151章 杀人诛心 山风凄冷山木悲。 顾闳中是前朝名将,如今当了神仙,也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问三不知。 神仙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自然无法对人间的悲苦感同身受。 怀夕一无所获地下了山,等回到南山观,她站在门口朝不远处的法身寺瞧去,原本,她还想着问一问从从,但是从从生性愚笨,连话都不会说,除了会叫、会摇尾巴,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卧房里,怀夕蒙头就睡,翌日一早,天气阴沉沉的,不一会就下起了小雨。 南方的雨总是下得缠绵悱恻,看起来细如牛毛,但顷刻就能让人湿了衣裳,怀夕立在廊下看雨。 自从九月初九的辩经取消之后,在南山观静坐的道士就都离开了。 八狗沿着廊庑走了过来,衣角处有点点雨渍:“姑娘,法身寺出事了?” “什么事?” “听说昨日法身寺的大和尚在太学里抓了一只六足犬,半夜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释迦塔着火了,整个塔都被烧了,那六足犬跑了。”八狗出去买早饭,一大早,消息就疯传开来。 昨日法身寺的和尚抓住了六足犬,大家那时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担忧。 一个连法身寺的和尚都控制不住的妖,而且那妖说不定就在大家的身边,想想就无比的恐惧。 怀夕到了门口,果然见今日东檀巷都没有什么人,若是以往,即便是在下雨,这巷子里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从从因为生性愚钝,所以喜食有学问之人,以为这样自己就能变聪明,它又是灵兽,一般的术法很难控制。 不过,从从除了喜食有学问之人,还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阴沉沉的天气,有什么是亮晶晶的? 这时,法身寺的大门打开了,二十来个大和尚穿着蓑衣出了东檀巷,步履匆匆,六足犬不见了,不仅是全城百姓惊慌,估计皇城里的人也害怕得紧,更何况马上就是万寿节了。 一个大和尚瞟了一眼南山观的牌匾,突然止步,此时,雨下大了,拍打着他的蓑衣,他指着牌匾下的莲花化生镜:“夏怀夕,我佛门的圣物为什么在你南山观?” 怀夕眉头微挑,她敢把这莲花化生镜挂出来,就不怕这群秃驴看到,嘴角一抹冷意:“你凭什么说这是你佛门之物,怎么,你们佛门现在是连一只狗妖都捉不住了,就想来碰瓷我?” 那大和尚不依,上前一步:“这就是我佛门的圣物,莲花化生镜,我在疏山寺见过。” “笑话,既然你说它是你佛门圣物,那你叫一声,看它答不答应你。” 大和尚气得脸色难看极了。 怀夕双臂抱胸,慵懒地靠在门柱上,轻飘飘地喊了一句:“莲花化生镜!” 突然镜面折射出一束光落在那大和尚跟前,大和尚顿时脸色通红,又气又急,扯着嗓子喊:“莲花化生镜。” 那束光咻地一下消失了。 怀夕差点笑出了声:“行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去抓六足犬吧,若说道门凋敝,倒也说得通,你佛门弟子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的,香火银子赚得盆满钵满的,也是技不如人,连我小小的南山观都比不上,也不知道丢人,若是佛祖它老人家知道了会作何而想,也不知道旃檀功德佛那些年大张旗鼓取了哪些真经,你们佛门也不见得有丝毫长进。” 怀夕这轻飘飘的样子,杀人诛心,气得那大和尚鼻子都要喷火了,最后还是被同伴拉走了。 八狗走到怀夕跟前,竖起大拇指:“九月初九的辩经取消了,法身寺的大和尚真是逃过了一劫,我看啊,即使姑娘对道家经书一窍不通,也能气死他们。” 怀夕微微颔首:“正是,算他们运气好。” “姑娘待会还要去许府吗?” 怀夕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 “好!”今日下雨,又因为从从失踪了,东檀巷鲜有人烟,正好不用开门了,八狗也准备跟着怀夕往许府去。 许孚远的灵还停在家里。 两人撑着伞往良渚巷去,怀夕感觉身后有人,缓缓地回身看去,长街上空无一人。 第104章 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上门吊唁的人也已经不多了,下了雨,院子里全部是泥水,虽然垫了几块砖,但也不好走路。 怀夕和八狗到时,许疏桐正扛着一块木板要放在地上,八狗赶紧撑着伞走了过去:“许姑娘!” 许疏桐看着怀夕:“下雨,这会也没有人来了,来,进屋坐一会。” 许家逼仄,许孚远的棺椁就摆在堂屋之中,此时,许还山和苏元青目光呆滞地坐在杌子上,看到怀夕来了,赶紧把她往屋里领。 “天气不好,你用不着两边跑。”许还山拿了一个杌子给怀夕坐,他的病好了许多,只是丧子之痛还是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好多时候他都在想,为什么好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 苏元青的眼睛已经能看到了一些,这些日子,怀夕给她送了一些药,她吃着有些效果,但哭得太多了,眼睛还是疼:“昨日听那些人说,太学里抓到了妖,你阿兄是被妖吃了,他们说,若是人被妖吃了,死了就入不了轮回,怀夕,是不是?” 是的。怀夕却不能这样回答苏元青。 “你别听外面的人胡说。”怀夕只能安抚:“你先别担心,若真的是妖,那倒是撞到我手里了,放心,抓妖,我是拿手的。” 苏元青却摇了摇头,抓着她的手:“你别去抓妖了,你阿兄已经死了,人死了就算了,不能再牵连活人,算了,算了。” 怀夕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雨下了一天,灵堂的蜡烛不能灭,到了傍晚,许疏桐让许还山和苏元青去睡觉了,又催促怀夕:“要不,你回观里睡吧,我们这屋子的地基低,都进了水了。” “没事,我不困!” 八狗坐在一旁昏昏欲睡,突然猛然惊醒,突然看到门口的东西,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口:“妖怪,妖怪!” 第152章 争论 阴雨绵绵,天黑得越发早,这样的天气,连灯笼都点不了。 此时,只有堂屋里的烛火落在门前,能看清站在大门口的影子,一条狗,有六条腿的狗。 六足犬。怀夕没有想到,明明已经从法身寺逃跑了六足犬,竟然找到了这里。 大荒之中,鸟兽众多,很多都是凶兽,被困在大荒之中就是封禁,怀夕是灵石,每日醒的时辰都不多,只是有一日从从把尿撒到了她的身上,她愤而起身,把它揍了一顿,若说情谊,那是没有的,况且从从愚笨得很,在大荒之中也受尽了欺凌。 此时,从从站在门口,雨水落在它的身上,打湿了皮毛,越发显得瘦了,它在大荒中受尽了欺凌,那是因为大荒之中都不是善类,但这里是人间,从从若是要吞噬有学问的人,易如反掌,只要他愿意。 怀夕有些紧张,自己和从从相比,也是聪明得很,现在自己的修为微弱,若是它要吞噬自己,那也是易如反掌。 虽然没有见过六足犬,但是听过,许疏桐顺着八狗的手指朝从从看去,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怀夕身前:“你带着爹娘赶紧从后门离开!” 怀夕心里有些打鼓,夜色有些暗,看不清从从的眼睛,但是昨日,它看到自己时摆了尾巴,应该是认出了自己,可是从从生性愚钝,脑子不好,她不确定它是否认出了自己,但是一想到自己曾经在大荒里暴揍了它一顿,被它认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管如何,那就一战吧。 狂风骤雨,风吹得怀夕衣角翻飞,她挡在门口,手边的风化成了一把剑,如墨一样的长发在身后飞扬:“八狗、疏桐,你们带着舅父舅母离开,去南山观。” 许疏桐就要上前,八狗一把抓住她:“听姑娘的!” 眼见着夜越来越黑,雨越来越急,怀夕紧紧地抓着剑柄,眼见着从从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她手中的剑直接挥了过去,剑气似乎要将直接天地劈成两半,连雨珠似乎都停下了。 突然一个呜咽声传来,只见从从哆嗦着身子趴在地上,满身污水。 怀夕却不敢上前,怕是从从的什么计谋,从从虽然不聪明,但是有着生存的本能,若是靠得太近,说不定就被吞噬了。 这时,三缕魂魄从从从的体内飘了出来,怀夕瞳孔瞪得大大的:“许孚远!” 许疏桐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一怔,赶紧上前一把抓住怀夕:“阿兄回来了吗?” 怀夕抬手在她的眼睛上一抹,她真的看到了许孚远,顿时泪如雨下:“阿兄!” 许孚远正在同另外两个魂魄说着什么话,那两个灵魂眨眼就消失了,他转身看到他们,笑了笑,竟然还俯身摸了摸从从,这才飘了进来:“怀夕、疏桐!” 从从趴在雨中,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怀夕。 许孚远这才解释道:“你们误会它了,若不是它吃了我们,我们就真的永世不得超生了。” 怀夕这才又看向从从:“出了什么事?” “施襄夏在养小鬼,行巫蛊之事,就是怕即将的大考他居末位!”许孚远真是要被气死了:“那小鬼勾了我们的魂魄,就要送到一个罐子里烧掉,幸好这六足犬出现了。” 从从吞噬了他们的灵魂,只是为了保护他们,却被法身寺的大和尚当成妖怪抓了起来。 灵堂之下摆着棺椁,许孚远同他们说着:“虽然这六足犬不聪明,倒是听话得很,释迦塔里,那群大和尚刚刚解开缚妖绳,我就让它撞倒香炉,它十分听话,即便那香炉十分的烫,它还是去撞,炭火四飞,不一会,释迦塔就着火了,它也顺利逃脱了。” 许疏桐只一直抹泪:“阿兄,我去叫娘亲和爹爹,让他们也见一见你。” 许孚远摇了摇头:“我已是亡魂,阴气重,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见也好。” 这时,黑暗中响起了一阵铃声,许孚远就钻入了棺椁之中。 许疏桐捂着嘴巴痛哭不止,怀夕抚上她的眼睛。 突然,灵堂之上出现两个鬼差,那鬼差在看到怀夕的时候吓了一跳,又惊又喜:“怀夕君,没想到你在这里啊,你跟不跟我们回地府啊,你可知道,我们想死你了。” 怀夕松开了许疏桐,许疏桐什么也看不见。 怀夕引着两位鬼差往外走去,只站到屋檐下,便问道:“我昨日见了城隍山的土地,他说天界给它批了两百年的假,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谢鬼差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多少?两百年的假?为什么?气死了,气死了,我们怎么没有休假,每日都忙死了,不是去地藏王菩萨的府邸,就是往人间来勾魂,凭什么啊。” 怀夕有些失望,看来他们也不知道天界为什么要发这样的文书。 范鬼差向来沉稳一些,沉吟了半晌说道:“我也是听说的,因为怀夕君不在地府,不仅地府乱了,就是人间也乱了。天界的意思是让子虚元君入地府,子虚元君不愿意,说是地藏王菩萨也能看命格,这地府一直是三清门下在看顾,佛祖门下每日高谈阔论,从未出力,三界之中,佛门出力甚少,享受的香火却不少。佛祖门下的菩萨说是三清门下占了神位仙位,使得佛祖门下的弟子无用武之地......” 谢鬼差惊呆了:“老范,我每日都和你在一起,怎么从未听说上界的这些事情,你嘴巴可真严实啊。” 范鬼差瞟了他一眼:“因为你是一个大嘴巴,若是被你知晓了,用不着半日,整个地府都知晓了。” “老范,你是不是勾结了上界的仙子?否则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怀夕夜看向他。 范鬼差一下子就脸红了:“才不是呢,什么勾搭上界的仙子,那就是我凡间的妻子,只是后来去了天庭罢了。” 怀夕这才收回了目光,实在难以理解:“怎么,因为这样的争论,神佛就都不管人间了,连大荒里的灵兽都能随便出大荒了?” “或许是的吧,我们是蝼蚁,哪里知道大人物是怎么想的?” 第153章 闭门谢客 凄风冷雨,烛火重重。 有了怀夕的面子,两位鬼差客气地带着许孚远的鬼魂离开了。 许疏桐在一旁一直流泪,八狗胆怯地不敢动,虽然看不见,他却知道这屋子里刚才有鬼。 怀夕冲着院子里的从从招了招手,从从这才呜咽地起身,到了门前,甩了甩身上的雨水,摇着尾巴围着怀夕的脚转。 它的脊背处掉了一处毛,应该是被香炉烫伤的,怀夕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从从真聪明。” 似乎是明白怀夕在表扬自己,从从的尾巴摇得越发欢了。 四条腿的狗常见,这六条腿的狗,看着着实有些诡异。 怀夕向许疏桐说道:“我趁着夜晚先带从从回观里,若是白日里它这样在街上乱晃,被大和尚抓住就糟糕了。” 许疏桐知道这个六足犬是自己阿兄的救命恩人,红着眼睛点头:“好,好好,你们现在就回观里,莫要被人瞧见了。” 怀夕和八狗披着风雨回了南山观,一路上从从都十分高兴,直围着怀夕转。 第105章 怀夕倒是有些奇怪了:“怎么,你倒是不记仇啊,忘记我当初打你了,看来,笨也有笨的好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名字里也有一个狗字,八狗格外喜欢六足犬,不仅拿帕子给它擦干了身子,而且给它专门做了一个狗窝,怕它在外面冷,就放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可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看到从从就要睡在怀夕的卧房前,八狗感觉自己的一腔真心付诸东流了,后来没有办法,只能把狗窝移到怀夕的门前。 安置好从从,怀夕看向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同八狗站在廊下说话:“以后南山观就闭门谢客!” 八狗一怔:“为什么?” “不能让从从去外面,但是,我现在又没有办法送它回去,只能留在观里,若是让香客们见到了,又有波折。”怀夕说道,从从笨,这次如果不是许孚远,那些大和尚不知道会怎么对付它,它也只能像在大荒里被人欺负那样忍受着,况且,这观里又是妖、又是鬼魅、现在还有大荒的灵兽,若是冲撞了凡人,便成了因果。 八狗知道现在法身寺的大和尚满城在抓六足犬,若是真的被人发现了,也确实是麻烦,便点了点头:“好!但是,若是那些贵女要来呢。” “一视同仁!” “好!”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直到许孚远下葬那日天才晴,但是因为雨下得太久了,一踩一脚的泥。 当他们从山上回来时,身上满是污泥,却看到邻居喜笑颜开地冲了过来,拉着许疏桐:“快点,法身寺的大和尚抓到六足犬了,现下正准备用火烧呢。” 怀夕吓了一跳,因为怕从从被发现,南山观就没有开过门了,就算是李柔贞她们寻来也只安排在外面见,今日许孚远下葬,她也没有让八狗来,只让他守在家里。 许疏桐脸庞紧张地看着怀夕,她知道六足犬救了自己的阿兄,但是其他的人不知道啊。 怀夕拍了拍她的胳膊:“我先回去一趟。” 许疏桐点了点头。 怀夕顾不得脚上都是泥,匆匆地回了道观,当看到院子里的一人一狗,她才松了一口气:“刚下山,就听说法身寺的和尚抓到了六足犬,吓我一大跳。” 八狗摸了摸从从的脑袋:“我听到了,刚才法身寺敲锣打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抓到了妖呢,我趴在院墙上往外看了,他们还真是运气好,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了一只六条腿的狗,那狗已经死了。” 这时从从又凑到怀夕的跟前,怀夕就俯身和他玩,八狗就忙去了。 这时,桃娘突然现身了,有些嫌弃地看着从从:“为了这狗,你连道观的门都关了,真是闷死我了,以前还能听些八卦。” 怀夕拍了拍从从的脑袋,让他去别处玩,挑眉看着她:“怎么,你这是呆得不想走了?” 这些日子桃娘都隐在银杏树叶上,修为倒是恢复了不少,闲来就喜欢听香客门闲聊,也算是寻乐子:“不想走了,外面乱得很,我如花似玉的,可和那些凶神恶煞的鬼怪不一样,对了,不知为何,这银杏树不仅让我修为大增,而且......” “而且什么?” “我竟然生出了良心。”桃娘实在太惊讶了:“是不是日日听那些香客的祷告,我把自己当成了神?” 怀夕轻笑出声:“神仙和妖魔只是一线之隔,天界之中,也有很多是妖得道成仙的,你怎地就不能是仙是神呢?” 桃娘顿时欢欣不已,她现在附着在银杏树上,也不必四处躲藏:“好,那就借你吉言,我好好修炼了。” 说完,桃娘又重新隐入了银杏树中。 后院里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猫叫,只见附着在狸猫神像里的白猫妖大喊道:“怀夕君,救命,救命啊!” 自从狸将抢了白猫妖的身子跑了之后,白猫妖就被困在神像之中,本来安身地待在院子的一角,没想到被从从发现了。 从从把它当成一个玩意,又是挠,又是咬的。 猫最怕狗了,六足犬也是狗。 怀夕没有办法,只能把白猫妖的魂引去了银杏树叶,那狸将的神像就给从从玩,院子里这才安静了下来。 白猫妖隐在银杏树上,心有余悸,不过,有了新的地方,它也开心了不少,总好过在院子里风吹日晒,它诚心诚意地向怀夕道谢:“多谢怀夕君!” 怀夕冷哼一声:“就不该心软,让你继续被困在神像里,要不是你,狸将能跑吗?说不定又在外面作恶多端呢。” 白猫妖心虚地不敢再说话了,只见一片银杏叶藏得更深了,放走狸将的确是它的错,可是,天性使然,它怕狸将啊,狸将就是它们的神。 不一会,门突然被敲响了,怀夕打开门,是许疏桐,她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没事吧。” “没事!”怀夕往里面喊了一声:“八狗,我出去一趟,你把门关好。” “好嘞!” 第154章 好与不好 东檀巷,法身寺。 法身寺的大和尚抓到了六足犬,京都百姓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终于看到妖怪被抓住了,架在火上烤,心中的担忧散去,喜笑颜开。 怀夕和许疏桐站在角落里,看着腾腾的大火中的那条早就已经死了的狗,的确有六条腿。 许疏桐脸色有些不好,却强迫自己去看那条狗,压低声音说:“多余的那两只脚竟然长在肚子上,大家却像没有看到似的。” 怀夕点了点头,肚子哪里哪里有骨骼可以支撑两条腿,这些大和尚真是为了名声,什么都做得出来:“行了,事情了了也好。” 既然大和尚已经抓住了六足犬,大家就不会再把视线放在从从身上了,从从也就相对安全。 许疏桐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她在找一个人,但是今日的人太多了,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心中有些郁结难消:“真的就这样任由施襄夏养小鬼害人?”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凡间事繁杂如牛毛一般,怀夕不愿意事事插手,但是施襄夏害了许孚远,她就不能袖手旁观:“明日高阳楼对学子免资,请他们为万寿节作诗,施襄夏肯定会去......” 怀夕倾身在许疏桐耳边说道。 许疏桐点了点头:“明白!” 若告到官府,说施襄夏养小鬼害人,这是无论如何都定不了他的罪了,既然如此,那就想其他的办法。 “夏姑娘!”李柔贞她们原本也是跟着过来凑热闹的,好不容易抓着怀夕,便问道:“上次你说南山观闭门,是因为你阿兄去世了,那现在呢,你阿兄都已经下葬了,怎么南山观还关着?” 怀夕看着李柔贞带着一堆贵女,有些头疼:“以后南山观都不会开门了。” “为什么?”李柔贞个子很高,斜睨着怀夕。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开门了。”怀夕拉着许疏桐就要往外走。 李柔贞赶紧追了上来:“喂,你别生气啊,我不是要质问你,只是南山观不开门,我们不能找你去玩了。” 怀夕止步,面容温和:“我没有生气,若是要寻我玩,给我送帖子,我有空会去的。” 李柔贞跟着她往外走:“那明日高阳楼免资请学子们为万寿节作诗,你去不去?” “去啊。” “好,那明日我在高阳楼定席面,你一定要来。” 怀夕点了点头,京都的贵女每日都在寻乐事,高阳楼有这等子乐事,她们又怎会错过。 一行人到了法身寺门口,就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谢予羡一身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下了马车,他的容颜实在太过出色,即便知道他已经娶了妻子,贵女们脸上还是露出了痴笑。 李柔贞却在一旁冷笑:“人人都知道吴雪见倾慕陛下,他每日却依旧对吴雪见宠爱不已,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演戏。” 吴雪见之前在法身寺与宁安伯夫人起了争执,闹了笑话,京都人最爱八卦了,这可不会忘记的。 “就算是演戏,我也乐意啊。”其中一个贵女说道:“就算是每日只是看着他,也心满意足了。” 李柔贞嗤笑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这时,谢予羡向马车里伸出了手,只见吴雪见钻出了马车,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或许是因为孕期,整个人胖了很多,自从上次法身寺的事情后,没有人再见过吴雪见,没想到这么胖了,胖得整个脸都挤了起来,挤得眼睛都没有了。 姑娘们倒吸一口凉气,就是李柔贞也收敛了脸上的不屑之色,她们不是没有见过有身子的妇人,长得胖的也有,但是,像吴雪见胖成这样的,的确少见。 谢予羡含情脉脉地扶着吴雪见下了马车,轻声细语地说:“当心脚下!” 吴雪见肥硕的身子如一座大山一般,吓得姑娘们小心避让。 怀夕不欲与他们有太多的牵扯,自从上次在许家食铺打了谢予羡一顿,他也的确不上门纠缠了,只是,她刚刚转身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抓住了,转过身的时候,就看到谢予羡一把拉过吴雪见的手,笑着冲怀夕说道:“姑娘勿怪,我夫人的手不小心勾到你的衣袖了。” 第106章 怀夕垂目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再抬眼看去,谢予羡已经扶着吴雪见离开了。 众人站在门口,看着夫妻俩恩爱的背影,嘀嘀咕咕。 “哎呀,吴雪见怎么怀了孩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过,谢公子看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柔情似水。” 李柔贞在一旁说道:“放心,那双眼睛,就是看狗子也是一脸深情的,你们可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吴家果真还是上不得台面,京都的贵女,成亲之前,谁不是被母亲叮嘱过,就算是有了身子,也不能任由自己长胖。” “是啊是啊,吴雪见长成这样,她娘家人不管吗?” “管什么?谢予羡把人照顾得这么好,难道不是吴雪见的福气?” “算了,这福气给你吧。”李柔贞冷笑地扬了扬帕子,一回头,发现怀夕已经没有了踪迹。 此时,怀夕已经和许疏桐回到了南山观,两人也说起了吴雪见的事情,毕竟几个月之前她们还在法身寺见过,这才多久,吴雪见就胖成了这样。 许疏桐从厨房里拿了菜出来摘:“外面的人都说谢予羡对吴雪见好,我倒是不觉得,这哪里是好,这是害人,我可听娘亲说过,若是妇人太过肥胖,生产时说不定会一尸两命。” “你别做饭了,待会让八狗去外面买。”怀夕说道:“管他好不好呢,反正我知道谢予羡不是好人,随便他吧。” 许疏桐点了点头:“幸好你当初没有死脑筋。” 怀夕嗯了一声,突然门口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八狗就推门而入:“姑娘,外面有四个道士,说是要见你。” “四个道士?” “嗯,两个大道士,两个小道士。” 怀夕点了点头,大概知道是谁了,果然,出了门,发现冲合子和云中子立在门口,清风明月站在他们身后,身上挂着包袱。 第155章 靠山 东檀巷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街上人来人往。 冲合子和云中子躬身一揖:“多谢夏观主,我师姐已经痊愈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云中子的面色好了许多,脸上也长了一些肉了:“我们要回青城山了,特来过来向您辞行。” 怀夕微微颔首:“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们是道门的正统,道门还是需要你们正名。” 冲合子往街上瞧了瞧:“我怎么听说南山观已经闭门多日了?” “是的,日后南山观都不开门了。” “为何?” “不为何!”怀夕笑着说:“道家说无为而治,虽我不是道门中人,倒也十分赞同,顺心而为。” 冲合子恍然大悟:“夏观主所言极是。” “夏观主若是有空,也可以去青城山转一转。” “好。” 站在门口闲话了几句,冲合子和云中子就带着清风明月离开了,他们背着大大的包袱要往西去。 许疏桐做了一顿饭,大家吃完饭,她就回家去了。 怀夕在房间整理月神的神识碎片,现在只有四片,实在是不知道去哪里寻剩下的两片,既然漫天神佛真的不管凡间了,就不能指望他们了。看来不能一直留在京都了,还是要多出去走一走,现在把南山观闭门也好,也能减少各方的窥视。 翌日一早,高阳楼门前就排起了长队,京都有国子监和太学,还有好些书院,高阳楼为学子免资,这等好事谁愿意错过。 所以,当怀夕和许疏桐赶到高阳楼时,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怀夕姑娘,上楼,上楼!” 李柔贞在楼上喊着,这时一个小二挤出来,请怀夕她们上楼。 自然有排队的学子十分不满:“为什么她们不用排队啊?” 小二立马解释道:“这是楼上雅间的客人!” 雅间是要付银子的,高阳楼今日对学子们免资,但是没有说可以让他们用雅间,免资的学子只能在大堂。 问话的学子哑口无言,他们也不能阻拦别人做生意。 当怀夕和许疏桐上了二楼的雅间,见里面坐了一些贵女,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没有想到她们来得这样早,笑道:“你们还真是来赶热闹的啊!” 李柔贞赶紧拉她到自己身边坐下,笑得意味深长:“难不成你以为我们真的是来凑热闹的?” “不是凑热闹是干什么?” 李柔贞纤细洁白的手指指了指在坐的姑娘们,笑着说:“我们是来找夫婿的!” 怀夕哑然失笑,今日高阳楼聚集了这么些学子,这些学子大多都是有才之人,若是平常,闺阁之女哪里能见到这么多青年才俊:“看来,高阳楼的东家的确十分会做生意啊。” 虽然为学子们免资了,但是楼上的雅间才是大头,愿意花银子的贵女那是大把,这不,高阳楼还未开门迎客,雅间已经全部被预定出去了。 小二上了茶水点心,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这时,一个贵女刚刚从净房回来,面色不虞:“你们是想不到我遇到了谁?” 众人问道:“谁?” “丁家的那个媳妇,叫什么来着,周嫱!” 上次的斗猫会,让这个周嫱出尽了风头,幸好那只猫被怀夕杀了,否则,贵女们就要吃哑巴亏了。 那贵女嘟囔道:“她的雅间就在我们隔壁,晦气!” 听到周嫱在,怀夕眼睛一亮,既然施襄夏爱养小鬼,今日就送他一只山鬼,也算是礼尚往来。 陪着贵女们说了一会话,怀夕就借着要去净房出了门,敲响了隔壁的雅间。 当婢子打开门,看到怀夕站在门口时,山鬼的脸色并不好,她本来好好地在过贵妇人的日子,一看到怀夕,就觉得自己还是那只山鬼。 自从娶了周嫱之后,丁琏被拿捏得死死的,看到怀夕,满脸怒色:“你还敢来?” 若不是怀夕杀死了他们的猫,他们早就和京都的贵人们攀上了关系,哪里需要这样汲汲营营。 怀夕却坦然地迈进了雅间,在周嫱身旁坐下:“我有事同你说。” 山鬼没得选择,只能看向丁琏:“夫君,你先出去一下,我同怀夕姑娘说几句话。” 丁琏如今最听周嫱的话,自然是她说什么,他就怎么做,只是,走到门口时,他还是指了指怀夕:“你别欺负我夫人,否则我饶不了你。” 怀夕没有理她,山鬼也让屋里伺候的婢子都离开了,这才瘪了瘪嘴:“我可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别找我麻烦啊。” “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是来请你帮忙的。”怀夕倒是表现得十分诚恳:“待会出现的学子之中,有一个人在养小鬼害人,这样,你待会帮我......” 山鬼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为什么要帮你?” 怀夕脸上的笑意一敛,今日她是来求人的,自然和颜悦色一些,但是这山鬼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她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怎么,需要我会一会你吗?你这么聪明,我想从从应该很喜欢。” 山鬼一惊:“从从在你哪里?” 自从听说京都有一只六足犬,山鬼就怀疑是从从从大荒跑了出来,一时有些心慌,从从是大荒的灵兽,它的恐怖之处在于十分愚钝,无法沟通,喜欢吞噬聪明的灵魂,不管是人,还是妖魔鬼怪,大荒中的灵兽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怀夕扬了扬下巴:“你帮还是不帮?” 山鬼的眼珠子转了转:“你是怀夕君,你有所求,我自然相帮,但是,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别说了。” 山鬼简直要气死了,这个怀夕君,在凡间这么久了,凡人的虚伪怎么半点都没有学会呢:“我只是这样说,但是,这个请求你绝对能办到。” 怀夕浅笑出声:“行吧,那你说吧。” 山鬼捏着帕子扭捏了半晌,这才开口:“如今月精华不足,京都的妖魔鬼怪都开始冒头了,暗地里已经打了好几场了,但是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就决定选出一个临安之主。” 白天的临安府属于百姓,但是夜晚的临安府属于妖魔鬼怪。 百姓有皇帝,妖魔鬼怪也该有个主君。 “哦?你们要选临安之主啊,难道不是应该选我吗?” 山鬼震惊无比:“怀夕君,你太不要脸了,你是神,妖魔鬼怪,你说,你属于哪一挂的?” “的确,道不同不相为谋。好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靠山!”山鬼掩面而笑。 第156章 大火 高阳楼占地极广,除了主楼,廊庑连起后面大片的院子。 今日也算是文坛盛事,别说年轻的学子,就是朝堂之中的肱骨之臣也跟着来凑热闹。 一个独门独院,里面亭台楼阁,有山有水,此时,远远地透过大开的窗牖能看到屋子里坐了好些人。 新皇登基,且是这么一个执拗的性子,这使得陆九渊和祝允明这对政敌也不得不暂时化敌为友。 第107章 除了两位肱骨之臣,还有各自门下的亲信、弟子。 宋晚霁正坐在窗牖边和一位同科在下棋,两人都是少言的性子,这棋下得也沉闷。 这时陆九渊喊了他一声,指了指祝允明身边站着的年轻男子:“晚霁,你来见见颜公子,他可是祝相的得意门生,来年春闱,一定拔得头筹。” 宋晚霁只能起身,和颜延之互相见礼。 “行了,你们年轻人出去转一转,待会前面楼里的诗文送来,你们自行定夺。”陆九渊正在和祝允明商议陛下亲征之事,眼见着这位圣上主意实在太大了,就连他们这些老狐狸都没有办法,果然是无欲则刚啊。 颜延之冲着宋晚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双眼含笑:“早就听闻宋大人,今日总算得得以一见,真是久仰久仰。” 宋晚霁少时显名,官场沉浮这几载,见过东西府争得你死我活,如今又握手言和,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如今,他从里到外生出了浓浓的疲惫,听了颜延之的话,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听到的不是什么好词吧?” 两人走到湖边,仆人送来了两罐鱼食,宋晚霁倚靠着栏杆,慵懒地撒着鱼食。 一把鱼食撒下去,鲜艳的鲤鱼一拥而上,张大了嘴巴,惊得湖水漾起层层波纹。 “风流韵事于男子是锦上添花,也算是好事吧。”颜延之笑着说道:“宋大人如今入了户部,也算是高升了,前程似锦啊。” 宋晚霁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做声,只看着湖里的鱼争食。 颜延之也没有再说话了,这时,接二连三的有官员被请进了院子,高阳楼今日的热闹连宫里的陛下都知道的,更何况陆相和祝相都在此,大家自然趋之若鹜,不一会,清幽的院子里满是人。 颜延之撒掉最后一把鱼食,转身往屋里看了看,只见陆相和祝相身边已经围满了人,他冲宋晚霁一拱手:“宋大人,我去前面楼里看看热闹。” 宋晚霁只微微颔首,继续看湖里的鱼。 外面楼里的厢房里,怀夕已经回来了,贵女们七七八八地围在一起说话,不时往楼下看一看,若是看到了容貌俊俏的公子,少不得要说上两句,这时,一位贵女突然指着楼下旁边的巷子:“高阳楼准备了这么多烟花啊,看来,今天的热闹不止这些啊。” 只见高阳楼旁边的巷子里堆满了烟花,伙计们正忙着把烟花从车上搬下来,这么多烟花,只怕能把整个临安府都点亮吧,大家越发期待起来了。 一个婢子突然走到颜四娘身边,顿身一礼:“小姐,大公子在楼下,说是太夫人有些不好,让你同他一起回去。” 颜四娘腾地站起身,一脸担忧:“祖母怎么样了?” “大公子只说有些不好。” 颜四娘这才脸色惨白地冲贵女们告罪:“今日是我的不是,这席面就挂在我的账上,权当我给各位姐姐赔罪了。” “行了,去吧。”李柔贞一摆手:“你又不是故意的,今日说了我请客就我请客。” “李小姐!”颜四娘眉头微蹙:“是我扫了各位姐姐的兴,还是挂我账上吧。” 其他的贵女们也七嘴八舌地说。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兄长等急了,这席面,小事,去吧。” “是啊,是啊,去吧。” 颜四娘在贵女之中算不得亮眼,但是她性子温和,又有才情,倒是很得其他贵女的喜欢。 “那下次,下次我一定好好宴请诸位姐姐。”颜四娘再三告罪之后就离开了。 怀夕正靠着窗牖边,往楼下看,此时,已经有不少学子入了大堂,今日的大堂十分空旷明亮,摆满了桌案。 每个桌案上放置了笔墨纸砚,一旁的小几上还有茶水点心。 高阳楼还真是用心,活该他们能赚到钱。 学子们洋洋洒洒,成摞成摞的诗文被送到各个厢房、以及后面的院子里。 贵女们兴奋不已,从诗文里寻找出金子。 随着络绎不绝的学子进入,整个高阳楼都被挤得密不透风,从楼上往下面看去,人多的犹如密密麻麻的蚂蚁。 李柔贞看了一会诗文,觉得有些没意思,有些担忧地走向怀夕:“今日人太多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诗文也看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怀夕刚准备说等一等,楼下突然传来了喧嚣声,只见浓雾渐起,周围的学子竟然惊慌地往外跑去。 “鬼啊,有鬼!” 此时,只见施襄夏正拿着自己刚作的诗文向旁边的同窗炫耀,不知道是不是大堂之中的香太浓了,竟然让人觉得升腾起了雾气,而在这浓浓的雾气之中,所有的学子们都发现施襄夏的背后背着一只灰头发的鬼。 “施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排在你前面的人都吃掉,这样,你就能拔得今日的头筹了。”山鬼笑嘻嘻地舔了舔自己尖利的指甲。 听到这样骇然的话,学子们哪里还敢再呆,纷纷往外跑去。 “施公子,那位白面公子的诗文看起来比你好,我去吃了他......” 学子们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诗文,吓得灵魂都要出窍了,都急急忙忙地往外逃。 眼见着大堂里的学子跑了大半,突然响起了烟火的声音,青天白日的,烟火在空中炸裂,只留下一缕白烟。 外面的人不明所以,只见学子们惊慌失措地往外面跑。 这时,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桐油的味道,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高阳楼突然扬起一阵大火,大火冲天,惊得人四处逃窜。 第157章 灭火救人 大火升腾,铺天盖地。 伴随着大火的还有轰隆隆的爆炸声,炸裂声似乎就在自己的耳边。 因为施襄夏之故,大堂之中的学子早就跑出去了大半,但是还有小部分滞留,而且楼上厢房里的人都没有走。 此时听到爆炸声,大家都涌了出来,怀夕一脸凝重地拉着许疏桐的手出了厢房,在走廊上遇到了已经变成了周嫱的山鬼,她正和丁琏要往楼下去。 可是,众人刚走到楼梯口,就发现楼下的火已经烧了起来了,不少学子已经在大火中翻滚了。 眼见着火已经开始往上蔓延了,山鬼靠近怀夕,压低声音问:“怎么办?” “救人!”怀夕把许疏桐往身后一推,冲着李柔贞说:“火太大了,现在不能下楼,你们先回房间!” 在往前走就是死路一条,李柔贞虽然脸色惨白,却还是镇定地带着贵女们回了厢房,她站在门口看着怀夕:“你呢,你不进来吗?” 怀夕摇了摇头:“我不进去,没事的。” 许疏桐却直接拉着她:“怀夕,你要干什么?” “赶紧进去,这里交给我,不会有事的,快点!” 整个后院也被大火包裹,宋晚霁扶着陆九渊匆匆往外走,却发现院门已经被锁了起来。 陆九渊看着满院的重臣,心惊胆战,拉着祝允明的手:“怎么办?看来今日我们是着了别人的道了,若是今日我们都命丧此地,朝廷危矣。” 高阳楼举办这次文会是为了替万寿节献诗文,本来是一桩风雅的盛事,没想到却是一场瓮中捉鳖的阴谋。 前线战事一触即发,若是朝堂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后方乱了,也会影响前线。 宋晚霁突然扫到院子里的湖:“要不先去湖里藏身?” 话音落,无数的天雷火从天而降,那些烟火里藏的哪里是烟火,是天雷火。 官员们这些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奋不顾身地往湖里跳,不管会不会凫水,现在只有湖里是最安全的。 官员们像下饺子一样往湖里跳,可是,还是有不少天雷火落进了湖里,虽然威力没有在岸上大,还是有不少大人被炸伤了,还因为不少大人慌乱间跳入了湖里,但是并不会凫水,在里面扑腾着喊救命,一时之间兵荒马乱。 宋晚霁扶着陆九渊立在水中,抬头看向已经烧得冒烟的主楼:“那些学子们......” 陆九渊悲痛不已,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是一场预谋,不仅要使大雍朝堂折损过半,还要斩断大雍的文脉,今日,这么多学子聚在高阳楼,简直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啊,他不敢想象,这一场大火会使大雍朝堂断层多少年! 火势越来越大,高阳楼中比盛夏还要炎热,浓烟滚滚,已经看不清人了。 这时山鬼凑到怀夕的身边,有些着急:“若是水鬼在就好了。” 怀夕稳住心神,手指翻飞:“没事,先召一片云雨来,你来助我!” “好!” 她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云,那云越来越大,越升越高! “水雷大将,策空驾云!”怀夕衣角翻飞,仰头看着那云越来越沉,大喊一声:“山鬼!” 山鬼双手虚张,无数的修为聚集在掌心,似要拼命托举那一团巨大的云雨,眼见着她就要力竭了。 第108章 怀夕大喝一声:“破!” 突然一声天雷巨响,整个高阳楼似乎都要被震塌,然后是泼天的大雨降了下来,雨实在太大了,只一刻钟,整个高阳楼就变成了泥潭,别说火了,就是人也点不着了。 山鬼松了一口气:“怀夕君,火灭了!” 火是灭了,怀夕却不敢松懈,眼见着厢房里的人听到动静就要开门,她大喝一声:“不许开门!” 果然,不一会就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一群黑衣人窜出,怀夕以风化剑,冲身旁的山鬼喊了一声:“山鬼,你的功德来了!” 山鬼已经跃跃欲试了:“怀夕君,这可是你允许我杀人的啊,不能怨我啊!” “不怨你,杀吧!” “是!” 走廊之中传来了杀声,那些人就更加不敢开门了,凡人哪是她们的对手,顷刻就已经将人全部了结,这时,后院传来了叫声。 怀夕看了一眼山鬼:“你守在这里!” “是!” 怀夕直接撞破了长廊上的窗户,身姿如蝴蝶一样翩然而至,只见一群黑夜人已经把这片湖围了起来,他们步步逼近,手中的刀就像收割人命的镰刀一般,湖水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宋晚霁护着陆九渊,十分后悔今日段无洛不在,他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被黑衣人逼得步步后退,只能往湖心去,但是陆九渊年纪大了,又不会凫水,若是再往湖心去,他们两人都危矣。 此时,一阵白光袭来,他手上只有一截飘在湖面的棍子,但还是本人地抬手一挡,甚至闭上了眼睛。 如果今日他注定命丧此地,那就这样吧,即便这样,他也要死在老师的前面。 可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见一女子,一身素袍,脚尖在湖面轻点,手中的长剑如疾风如骤雨,逼退了眼前的黑衣人。 那一瞬间,宋晚霁双目通红,他紧紧地抓着陆九渊的手腕,声音哽咽:“老师,她又救了我一次。” 这一刻,陆九渊才体会到自己的这位得意门生为什么会倾慕夏怀夕,即便他位高权重,已是这大雍朝权利的顶峰了,但,也会有无能为力之时,他以为今日自己就要死了,但是,一女子从天而降,恍若天神,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别说宋晚霁这样年轻的后生,就是自己一大把年纪了,也是心绪波动。 怀夕身姿灵敏,手中的剑更是如游龙一般,顷刻间,三十来个黑衣人无一存活,她身上却未沾染半滴血,翩翩若仙,她立在岸边,却没有放松,手中的剑依旧保持着攻击的姿势。 突然,后门被一人踢开了,她一人一剑就要飞出去。 “夏姑娘,手下留情!”宋晚霁立即喊了一声:“我们的人!” 段无洛带着人匆匆来援,堂堂七尺大汉却手脚发软:“先生,先生!” 第158章 临安之主 堂堂临安府,天子脚下,竟然发生了如此惨案。 差一点,朝堂肱骨就折损一半,差点,大雍的文脉都要被人斩断了。 当日临时开了晚朝,赵溪亭震怒,他们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前线,却没有想到是灯下黑:“现在,把整个高阳楼查个底朝天,牵扯的人全部下大狱。” 差点命悬一线,陆九渊和祝允明瞬间像老了好几岁,得了赵溪亭的指令,自然是磨刀霍霍。 一时之间,整个临安府人心惶惶,抓的人连京都的牢狱都装不下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高阳楼已经在京都经营了这么些年,盘根错节,牵连甚广,粗略算下来,牵扯出来将近八千人,很多人还是朝廷命官。 赵溪亭丝毫不手软,这位新帝向来十分温和,但是这一次,却展示出了他的雷霆手段,这八千人,全部处以斩刑! 听说这半个月,菜市口的血就没有停过。 而这场事情之中,当之无愧的有功之臣就是夏怀夕,听说,她不仅招来了雨,还亲自斩杀了不少奸细杀手。 一时之间,护国大将军府的门坎都已经被踩烂了,但是她谁都不见。 此时,南山观,怀夕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山鬼坐在旁边摆弄着一片银杏树叶,抬头看向隐在树冠中的亮晶晶的叶子:“这银杏树什么来头啊,我才在这里呆了一个时辰,倒是觉得以后我能成山神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性?” 怀夕的眼睛上搭着一片巨大的银杏叶,几乎遮挡了她的半张脸,她扑哧笑出了声:“你这次可是救了很多人啊,功德无量啊,山神大人。” 山鬼嘿嘿直笑,转而又有些忧心:“可是我也杀了人啊,万一到时候天道清算......” “杀人是为了救人,除非天道是个胡涂东西。”怀夕晃着脚尖,摇椅一摇一晃的:“不过,它好像的确是个老糊涂,这人间都乱成这样了,它也不劈,敢情专门紧着我劈呗。” 怀夕心中一声冷笑,非要自己把那截神骨还给它了才消停。 山鬼叹了一口气:“反正杀也杀了,算了,算了,不过,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哈哈哈,怀夕君,我可是听妖魔鬼怪私下里说,他们因为我的这次善举,准备选我当临安之主。” “啊?真的吗?看来你们妖魔鬼怪也是有道德标准的啊。”怀夕有些怀疑:“竟然因为你的善举就选你?” “嘿嘿嘿!”山鬼又猥琐地笑了笑,她顶着周嫱那么一张美艳的脸,却笑得如此猥琐:“其实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了,你是我的靠山,哈哈哈哈!” 怀夕无语了,不过,这次山鬼的确是帮了自己:“行吧,你当临安之主也不错,不要太过火就行!” “行行行,您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成,我一定好好约束他们。”山鬼转而有些忧心:“不过若是没有月精华,妖魔鬼怪恐在失智,万一,万一我也控制不住怎么办?” 日月之精华是妖魔鬼怪修炼的正途,大部分妖魔鬼怪更依赖月精华,若是没有月精华,他们就会入邪道走歧途。 “正好,你到时候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其他太阴星君神识的下落。” “好。过几日就是大选了,到时候我一定问一问。” “嗯。” “明日你就要入宫参加万寿节了?”山鬼问道,有些不满:“这次明明我也立了大功,赵溪亭那小儿为什么不召见我?” 怀夕拿开眼睛上的银杏树叶:“皇宫可是有龙气镇守,让你去,你敢去吗?” 山鬼期期艾艾地吞了吞口水:“他召不召见我,是他的事,我去不去,是我的事。” “若是他召见了你,你敢不去吗?” 山鬼缩了缩脖子:“不敢!” 怀夕简直没眼看:“你现在是人,而且是个大美人,能不能不要那么猥琐?” 山鬼立刻梗着脖子:“我在别人面前可不这样,就在你面前才这样的,你应该感到荣幸!” “扑哧!”银杏树上突然传来了笑声,桃娘说道:“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 山鬼简直气死了,叉着腰站起身,指着桃娘说道:“你这桃花妖,有本事下来和我过过招。” “粗俗!” “桃花妖,你说谁粗俗,你说,你说谁粗俗!”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了,怀夕突然咳嗽了一声:“有人来了!” 山鬼赶紧收敛了一下脸上的怒气,就看见八狗领着许疏桐走了进来。 许疏桐的脸色有些复杂,看到怀夕,便说道:“施襄夏死了!” 那日大庭广众之下,不少人都看到他背上背着鬼,还指使鬼伤人,不禁就让人联想到许孚远几人死亡的真相。 为了平息太学子的怒火,太学请了疏山寺的和尚前去,果真在施襄夏的屋舍中发现了养小鬼的器皿,自然是人神共愤。 养小鬼伤人,倒是无法用律法惩戒他,太学也只能把人除名,驱逐出太学。 施襄夏却不走,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若不是那日他养的鬼惊吓到诸位学子,死在高阳楼的学子更多。 虽然他说的没有错,但是没人愿意领他的情,毕竟对于这种行巫蛊之术的人,大家都是敬而远之,谁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就会被报复,甚至连京都的客栈都不让他住了。 施襄夏的尸体是在一座荒废的宅子里被发现的,自缢而亡,至于是不是自缢而亡,无人深究。 “也算是给阿兄报仇了。”一想到这次高阳楼之难死了这么多学子,许疏桐就十分难过:“若是阿兄还活着,肯定也会来,而我们就不一定会来了。” 怀夕和许疏桐是为了替许孚远报仇才来的高阳楼,因此救了很多人,但是,若是许孚远还活着,那么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或许冥冥之中就是许孚远在保佑自己的同窗。”怀夕笑了笑,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 许疏桐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山鬼,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怀夕应该和这位周小姐十分不对付的,现在,却变成了相知好友一般,或许是那日,她们连手击退了那些黑衣人吧。 第109章 微风吹来,银杏树叶沙沙作响! 第159章 八卦 十月初一,万寿节。 这是赵溪亭登基之后的第一个万寿节,百官对于这位新帝十分的小心谨慎,所以,礼部对于这次的万寿节也格外的上心。 整个临安府都是张灯结彩的,一大早,大臣命妇就入了宫。 因为李柔贞也要入宫,所以就直接接了怀夕同去,到了宫门口,一群命妇下了马车,大家三三两两地随着宫婢入宫。 若是以往,宫中有这样节日,命妇们都是要去直接拜见太后或者皇后的,如今,宫里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 先帝薨逝之后,赵溪亭登基,李皇后如今被封为琅琊王妃,移居宫外,今日万寿节,也应该是要入宫的。 这时,一个命妇靠近李柔贞:“琅琊王妃如今身子重,也快要生了吧。” 曾经的李皇后,如今的琅琊王妃是李柔贞的姑姑,但是因为琅琊王妃怀着先帝的遗腹子,这就导致他们的身份十分敏感,特别是赵溪亭在万寿节前就下旨让宗亲入京。 当今圣上要从宗亲中选出太子,这对所有的宗亲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即使有人担忧这是新帝的阴谋,但是,更多的人还是愿意一搏,万一是真的呢?那就赚大发了。 按说这种关头,若是琅琊王妃诞生出了一位皇子,那就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了,细细算来,琅琊王妃腹中的胎儿也应该有七个月了。 李柔贞从小在世家大族长大,这些人的小心试探,她哪里不知道,只笑了笑:“王妃一直在王府里养胎,因着事关皇嗣,已谢绝了所有探访。” 李柔贞话里话外是自己也不知道,也把李家摘出来了,这个时候,李家再往琅琊王妃身边凑,那就真是其心可诛了,还不如按兵不动。 那要探口风的贵妇人本来想着李柔贞年轻,没想到却精得像猴一样,觉得没趣就走远了。 因为宫中没有太后,也没有妃嫔,所以招待外命妇的全部是女官,命妇们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女官们着绯色的官服,穿梭在园子之中,今日阳光甚好,院子里摆放了各种各样的花朵,颜色绚丽,命妇们在此休息,等着待会一起参加万寿节大典。 今日入宫的贵女不多,李柔贞就拉着怀夕说话。 怀夕入宫本来是想寻颜三爷的那两片月神神识的,可是那两片神识已经在自己手上了,便没有太多的兴致,也就是替夏云霞点个卯罢了。 李柔贞凑到怀夕的耳边说:“我跟你说一说刚听来的八卦。” 怀夕正在吃果子,要说不说,还是皇宫里的东西好吃,这果子吃得满口清香,她一边吃一边点头:“说!” 李柔贞眼里竟然浮起了一层恐惧之色:“听说吴雪见生了,但是因为胎儿太大,她下面被剪子剪烂了,好不容易把孩子生出来,那孩子死了。” “死了?”怀夕停止了咀嚼:“不会吧......” “真的,不过因为孩子还小,不能立坟,谢家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这吴雪见算是废了。”或许是同为女子,李柔贞有一丝怜悯:“太可怜了。” 怀夕点了点头:“嗯,太可怜了。” 这时,突然见着一个宫女匆匆出了园子,然后就看到各家的婢女在人群中穿梭,虽然是入宫,但是每位外命妇还是能带一个婢女进宫。 李柔贞自然也带了婢女来了,婢女进宫除了伺候主子,更多的是打探消息。 当婢女一脸凝重地走到李柔贞的跟前时,怀夕倾身去听,如果不是有大事发生,大家不会如此慌乱,虽然只是婢女在人群中穿梭,但是如此频繁,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了。 婢女用手挡面,在李柔贞耳边说:“吴雪见如今跪在宫门外,下身全部是血。” 谢家的事情,再怎么隐瞒也隐瞒不住的,吴雪见敢在万寿节跪在宫门前,肯定是有所倚仗的。 果然,各家的命妇显然也听到了消息,只是大家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些意味深长。 怀夕微微挑眉:“吴雪见这是要告御状?” 李柔贞扑哧笑出了声,赶紧止住了笑声,抓住了怀夕的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单纯?” 怀夕眉头微蹙:“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李柔贞看到她这个样子,就想笑,怀夕这样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她的里子:“你记不记得之前吴雪见和宁安伯夫人在法身寺打起来了?” 怀夕点了点头,那天她正好在法身寺。 “记得是为谁吗?” 怀夕一挑眉:“废话!” 李柔贞笑了笑,继续说下去:“十年前,吴雪见就和当今圣上是好友,京都总是一个又一个圈子,吴雪见有才名,胆子也大,还真的让她入了当今圣上的眼,我也是听说啊,听说当今圣上当时已经向陛下请旨求娶吴雪见了。” 说到一半,李柔贞突然看了怀夕一眼。 看得怀夕一脸莫名其妙。 “那我继续说了,你别生气啊。”李柔贞说道:“当时你父亲不是战败了吗?武帝不是给你父亲定罪了吗?也让你成了官奴。当今圣上少年意气,在私底下说武帝寒了将士的心,战败之人连女儿都护不住,反正,就是痛斥了很多武帝的不是......” “听说,当时当今圣上只同吴雪见一人说了,但是,后来这话就传到了武帝的耳朵里。” “武帝震怒,就让当今圣上去疏山寺落发为僧,这一待就是十年。” 说完这些往事辛秘,李柔贞像一位高人一样,身子后仰:“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怀夕问道:“你还没说明完呢?” 李柔贞用看傻子的眼光看向怀夕,然后看向一旁的婢子:“来,你继续说!” 眼见着周围都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命妇们,她们这样也显得没那么猥琐了。 婢子蹲在她们两人中间:“外面都在传,当今圣上不愿意选妃,是因为忘不掉吴雪见,可是当时他是僧人,只能看见自己心爱之人嫁人,如今,看到吴雪见被谢家人伤成这样,不知道会多么的痛心。” 怀夕睁大了眼睛:“真的吗?摒尘心悦吴雪见?” 那婢子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否则吴雪见哪里敢在万寿节浑身是血的跪在宫门口,如今看来,陛下的爱才是她的倚仗。” 怀夕惊叹一声:“好一段荡气回肠的感情啊,我们现在能去宫门前看热闹吗?” 第160章 妖精 园子里花香阵阵,五彩斑斓。 但是命妇们没有任何的心思欣赏这些花匠们培育出来的珍品,她们聚在一起,双眼明亮,脸颊通红,听着婢子们的禀告,更是抓耳挠腮。 不仅是怀夕想去看热闹,就是李柔贞也有些按耐不住了,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直催促自己的婢女去打探消息,园子里婢女们、女官们进进出出,忙碌得就像采蜜的蜜蜂一般。 这时婢女又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带着李柔贞和怀夕期盼的八卦。 果然,不需要李柔贞问,婢女就赶紧说道:“我们猜的果真没有错,陛下让人把吴雪见抬进宫了。” 这个消息简直如晴天的惊雷一样,大家都知道吴雪见在赌,虽然知道当今圣上或许对她旧情难忘,但是,她已是有夫之妇了,即便当今圣上真的有那样的心思,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如此行事。 不知道为何,从方才的同情,变得现在又有些嫉妒了。 如此强势霸道的爱意,哪个女子不愿意,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九五之尊,不仅为了她守身如玉,如今,在她遇到困境,被婆家欺辱之时,又义无反顾地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嫌弃她是否嫁了人,不嫌弃她是否生过孩子。 呜呜呜,怎么回事,有些羡慕吴雪见了。 不仅是未婚的小姐,就是已经成为妇人的夫人们,此时也有些百感交集。 本来是想看吴雪见的笑话的,现在看来,她们才是笑话。 这皇宫进了,就不会那么容易出了,说不定吴雪见就成了当今陛下的第一人呢,如何能让人不嫉妒呢。 李柔贞瘪了瘪嘴,也知道只要吴雪见今日进了这宫门,往后就是飞黄腾达了,她嘟囔了一句:“果然,这吴雪见的胆子就是大。” 怀夕拍了拍手:“这是不是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柔贞有些意兴阑珊:“算是吧,哎呀,这大典什么时候开始啊?” 今日进宫若能见到圣上,也算是不枉此行。 这时,门口一阵骚乱,就听到女官喊道:“琅琊王妃到!” 这么一叫,所有人都是一惊,赶忙去迎。 果然,琅琊王妃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花信之年,今日穿了礼服,端庄大方,目光扫过跪地的命妇们:“起来吧。” 两位女官扶着琅琊王妃进了园子,自然是坐在首座的,只是,除了进门的一礼,无人再往跟前凑。 第110章 如今琅琊王妃的身份着实特殊了一些。 人走茶凉。 别人不往跟前凑,李柔贞却不愿意自己姑妈被冷落,上前一礼:“王妃,您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琅琊王妃笑着向她伸手:“你最近还好吗?前些日子听说你落水了......” “我没事,多亏夏怀夕救了我。”李柔贞把怀夕介绍给琅琊王妃。 琅琊王妃很温柔,也拉过怀夕的手:“怀夕姑娘大名,如雷贯耳,和你姑姑一样,为我们女子争光。” 怀夕笑着一礼却在抓着琅琊王妃的手时一怔,竟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抬目看向她的肚子,莫名地就湿了眼眶:“见过王妃!” 琅琊王妃见她瞬间眼眶泛红,笑着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了这是?” “王妃和腹中的孩儿一定会平安健康的。”怀夕敛去了眼中的泪意,扬起了一抹笑容。 “借你吉言啊。”琅琊王妃笑了笑。 不一会,女官请所有命妇前往大庆殿。 今日的万寿节大典就在大庆殿举办,等命妇们到时,百官已经先到了,还有很多年轻的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应该就是宗亲的孩子了。 大庆殿很宽阔,密密麻麻的摆了上千张桌案。 怀夕因为是以护国将军府的名义出席的,所以位置很靠前,正好和李柔贞挨在一起。 因为有言官在此,李柔贞也不敢放肆,人前,都是知礼识礼的贵女,一言一行都不能辱没家族的荣耀。 半个时辰之后,大殿才陆陆续续坐满,一声:“陛下到!” 所有人都跪地叩首:“拜见陛下,祝陛下福寿安康!” 待一声平身,所有人重新坐好,怀夕不自觉地朝皇位上的人看去,毕竟刚刚才听了他的八卦,只是,不知道看到自己的心爱之人被伤成那样,他会何等的伤心,不仅仅是怀夕,就是其他的命妇也小心翼翼地去看赵溪亭。 歌舞表演开始了,丝竹声中,不少大臣举杯向赵溪亭祝贺,大殿之中开始热闹起来了,也没有方才那么多规矩。 李柔贞端着酒杯又凑到她跟前了,和她挤一张长椅:“啧啧啧,不愧是当皇帝的人,真正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即便再伤心,人前也是不能表现出半分的。” 怀夕也仔细看了看,的确没有从赵溪亭的脸上看到一丝伤心,他正倾身同前来敬酒的大臣说话,露出手腕上的那串古朴的佛珠,不知为何,看到那串佛珠,她就生出一股将那人拉下神坛的冲动,只是,他如今已经不是大和尚了啊,为什么还要戴着佛珠? 今日万寿节,赵溪亭穿一件紫色的朝服,戴着黑色的软翅帽,皮肤白皙,或许因为饮酒的关系,他脖颈处一片一片地泛红,手腕处的佛珠若隐若现,竟然看得怀夕口干舌燥的,就在她要收回目光时,突然,一束略带淡漠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只是今日这目光除了往日的清冷意外,竟然带着一丝酒色。 赵溪亭坐在皇位上,身姿慵懒地举杯同一旁的大臣说着话,间隙间,视线突然越过人群看向了她。 怀夕吓了一跳,却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反而坦然地一举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看到他笑了。 再定睛看去,只见赵溪亭已经收回了目光,继续在和大臣说话。 怀夕莫名就想起了旃檀功德佛西天取经时,那些妖精都想吃他的肉,现在,她感觉自己就像那些妖精一般,有些馋了...... 第161章 惶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新帝的第一个万寿节,各家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吟诗作赋、琴棋书画、舞刀弄枪。 这个万寿节真正是让人眼花缭乱。 李柔贞半靠在怀夕的肩膀上,目光却一直盯着琅琊王妃。 琅琊王妃坐得很靠前,但是她的桌案旁没有人去敬酒,她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而且怀有皇嗣,更是要小心谨慎。 刚才在园子里,李柔贞还能上前打招呼,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李家,若是太过殷勤,不仅朝臣会多想,就是皇位上的那一位,说不定也会多想,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以前小时候就羡慕姑姑,姑姑比我大不了几岁,入宫当了皇后,是大雍最尊贵的女人,没想到......” 没想到先帝被那屠门氏魅惑,竟然要废后,虽然废后一事最后没成,但是先帝死了,姑姑也从皇后变成了琅琊王妃,往日的簇拥,如今变成了冷眼旁观。 怀夕动了动肩膀,端起酒杯:“起开!” 李柔贞立即摁住她:“你干什么,这里是大庆殿,大家都看着呢。” 怀夕已经起身,笑着说:“我去给琅琊王妃敬酒,我对她一见如故,不行吗?” 李柔贞感动得眼眶泛红,却紧紧地拉着她:“我知道你是看在与我的情谊上,才对我姑姑这样,但是,不可以,你姑母正在前线,若是此时惹怒了陛下......” 李柔贞摇了摇头。 怀夕轻笑出声,拍了拍她的手:“你啊,就是想得太多,我只是去敬一杯酒,你搞得我像是要反叛一样。” “怀夕,不能不多想啊。”李柔贞还要再说话,但是怀夕已经挣脱了她往琅琊王妃走去。 琅琊王妃身子重,正在专心地看公子小姐的们的表演,身旁有婢子伺候着,天气冷,她吃不了冷食,桌案上的食物都有炭火温着,即便没有人来敬酒,她也安之若素。 怀夕笑吟吟地走到她面前:“王妃,我来给您敬酒,祝您百福具臻、福寿康宁。” 琅琊王妃有些惊讶,她已经坐了快一个时辰了,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上前,她笑着举杯,即便是当过皇后的人,但也仅仅只是花信之年,被人冷落,还能勉强支持,若是有人雪中送炭,难免会有些动容,她举杯:“多谢姑娘,也祝姑娘吉星高照,美意延年。” 眼见着琅琊王妃就要把酒杯送到嘴边,怀夕立马说:“王妃有孕在身,这酒可以不饮。” 琅琊王妃却一笑,把手中的酒杯往她跟前送了送:“你闻闻?” 怀夕真的就倾身一闻,眼角扬起一抹笑意:“酸浆啊!” 琅琊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把一杯酸浆一饮而尽,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怀夕本突然感觉大殿之中的丝竹声停歇了,就连笑谈声也没有了,就在她转身要看时,感觉身边一抹紫色,然后就是一个略显温和的声音:“嫂嫂!” 赵溪亭竟然亲自来给琅琊王妃敬酒,所有人都忍不住投去了目光。 本来夏怀夕不知死活地上前敬酒,众人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现在见圣上下了皇座。 琅琊王妃立即就要起身,两边的婢子赶紧去扶。 赵溪亭却抬手在空中虚虚一压:“嫂嫂身子重,不必起身!” 他的这个动作,两位婢子就不敢去扶了,琅琊王妃要自己起身。 “嫂嫂!”赵溪亭却手持酒杯躬身一揖:“祝嫂嫂母子平安!” 琅琊王妃一怔,撑着椅子的手一顿,她抬头看向赵溪亭的目光,想要从他的眼睛看到阴谋诡计,但是什么也没有,那双眼睛如平静的湖面一样澄净,如今,母子平安这四个字应该是对她最重要的祝福,她缓缓起身,跪在地上:“谢陛下隆恩!” 赵溪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上前虚扶,两侧的婢子赶紧扶起了琅琊王妃。 “嫂嫂安心养胎,朕一定会护佑这孩子长大的。”赵溪亭是皇帝,这句话就是对琅琊王妃母子的保证。 怀夕也替琅琊王妃高兴,冲赵溪亭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怀夕姑娘!”赵溪亭却叫住了她,一伸手,旁边的内侍赶紧送过来一杯酒:“多日不见,今日见到姑娘,也该敬姑娘一杯。” 赵溪亭抬手拿酒杯时,手腕处的佛珠轻轻碰了碰托盘,那清脆的声音使得怀夕的心灵一震,她赶紧垂目:“民女惶恐!” 耳边似有轻笑声,然后是赵溪亭的声音:“我倒看不出来姑娘哪里惶恐了。” 怀夕的确不惶恐,只是有些馋罢了,自己嘴馋,但是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来:“陛下莫不是最近眼睛有些不适?” “你是说我眼瞎吗?”赵溪亭的声音微微有些冷。 怀夕也不装了,抬头看向他,眼角是微微的笑意:“是啊!” 大殿之中其他的人只看到他们两人站在一起说话,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是琅琊王妃却听到了,特别是听到怀夕的那句‘是啊’,更是吓得心惊胆战的。 赵溪亭手持酒杯,眼中的冷意缓缓融化:“祝姑娘这一生无忧无惧,自在欢喜。” “借您吉言!”怀夕从琅琊王妃的桌案上倒了一杯酸浆,一饮而尽。 只是,在她以为自己会洒脱自然时,五官都被酸得皱起来了,忍不住抱怨道:“王妃,这也太酸了。” 一旁的赵溪亭饮尽了杯中酒,忍不住笑出了声。 琅琊王妃被这一幕搅得有些不明白了,赶紧倒了一杯温水给怀夕递过去。 第111章 温水入口,酸味被冲散了一些,她这才缓过来,微微冲赵溪亭行了礼就退了下去。 赵溪亭没有回皇座,反而走向几位大臣,与他们就立在殿中说话,丝竹声起,大殿之中又恢复了热闹。 怀夕一回到自己的桌案,李柔贞就一把抓住她,吓得小脸惨白:“你干什么啊,刚刚吓死我了。” “李家的姑娘,就这么一点胆识?”怀夕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刚去敬酒,陛下就跟着去了,我还以为他要杀你呢。”李柔贞心有余悸:“以后不要这样了。” 怀夕坐定之后,微微垂眉:“嗯,知道了!” 第162章 一波三折 风轻云淡,阳光可爱。 这时,一声哨声传来,只见铺天盖地的鸟聚集在大庆殿外。 一位身穿红色骑服的年轻公子,挥动着手中的一条彩带:“这是我们宗亲后辈送给陛下的寿礼,彩凤送寿图。” 只见无数的鸟飞在半空中,它们都拖着长长的尾巴,身上的羽毛是彩色的,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芒,这些鸟的确很像是凤凰。 “请陛下移步至殿外。” 赵溪亭看向空中的凤尾绿咬鹃,这种鸟的确与传说中的凤凰很相似,这些宗亲之子的确用了心了,他抬步往殿外而去,所有的大臣、命妇自然要紧随其后。 大庆殿外十分空阔,除了赵溪亭站在台阶处,大家都散落到了各处。 琅琊王妃身子重,本来不想出来凑热闹的,但是连赵溪亭都出来了,她若是坐着不动,少不得又要被言官训斥,便由着两位婢子扶着出了大庆殿,只是,台阶处已经站满了人,她只能往旁边的廊庑走去。 怀夕一直盯着琅琊王妃看,见她站在角落了,就想领她到自己身边,却被李柔贞一把拉住了:“行了,你消停一会吧,知道你对我姑姑一见如故,但是,你们两人的身份都太过特殊了,大庭广众之下最好不要有太多接触的好。” 怀夕想想也是,人心最是深不可测,谁知道赵溪亭是怎么想的,自己自然是不怕这些,但是琅琊王妃只是一个凡人,况且她肚子里的孩子...... “好!”怀夕点了点头,抬头看漫天的彩凤。 这些凤尾绿咬鹃姿态优美,把这凡间映衬得犹如在天界一般,只见这些鸟悠闲地在空中挥舞着翅膀。 人群中有孩子惊讶地指着空中:“哇,是一个寿字!” 只见空中,一群凤尾绿咬鹃摆出了一个寿字,实在是让人惊叹不已,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以及朝臣们的祝贺声让这个万寿节的氛围到达了高潮。 此乃祥瑞啊! 李柔贞仰头看着天空,笑道:“看来宗亲之子这次真的是下了大功夫啊,东宫的诱惑确实大。” 怀夕笑而不语,天上的寿字没有维持太久,但是已然让人惊叹了,随着那些凤尾绿咬鹃四散而去,赵溪亭面带微笑地返回大殿之中,正在和那红衣少年说话,大家三三两两地跟着他往回走,不时回头看那些就要离去的凤尾绿咬鹃。 突然间,却传来了一阵惊呼。 怀夕本来和李柔贞手挽手一起走,听到叫声,她突然抽出了自己的手往声音处跑去。 李柔贞这才回神看去,这一看,灵魂出窍,身子一晃,大叫道:“姑姑!” 只见三只凤尾绿咬鹃不知为何突然朝琅琊王妃袭去,虽然这些凤尾绿咬鹃有着优美的身段,但是也有着锋利的爪子。 琅琊王妃也没有想到三只鸟会直接朝自己袭来,但是她知道要保持镇静,现在最重要的是腹中的胎儿,她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抬起袖子遮挡自己的脸,尽量使自己靠墙站好。 不慌不乱,才不会让人浑水摸鱼。 可是琅琊王妃还是小瞧了那些人,随着身边婢子的慌乱的尖叫声,身边的人群一下子就乱了,饶是她站在原地没有动,还是被人撞得东倒西歪,她没有办法,只能紧紧地用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突然脸上一疼,额头的血液流进了眼睛里,她不敢用手去擦,只用手护着肚子,冲婢子喊道:“不要慌,不要慌!” 突然,琅琊王妃的肩膀被人用力地一撞,她如今身子重,不灵活,一下子没有支撑住,只能任由身子往下倒去,看来,终究是逃不过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倒地时,感觉腰间一紧,就见一圈藤蔓缠绕着自己的腰腹,只轻轻一带,她就站稳了,她这才看向来人:“夏姑娘!” 怀夕惨白着一张脸赶紧迎了上来,扶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琅琊王妃看到腰腹间的藤蔓缓缓松开,那藤蔓的尾尖竟然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她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直跳:“多谢姑娘救了我。” 怀夕心有余悸,喉头哽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时禁卫军赶来了,那几只凤尾绿咬鹃很快就被射杀了,裘安修穿着甲衣走了过来,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怀夕扶着琅琊王妃:“没事!” 这时,赵溪亭沉着一张脸越过人群走了过来,见着琅琊王妃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冷肃的目光在那些年轻的宗室子身上扫去:“今日幸得王妃无事,若是有事,尔等都要被问罪!” 十来位宗室子立即跪地:“请陛下恕罪!” 琅琊王妃正要上前说情,突然感觉身下一阵暖流,她心里咯噔一下,紧紧地抓着怀夕的手:“夏姑娘,我要生了!” 怀夕面色大变,也顾不得赵溪亭怎么训斥那些宗室子了,惊慌地大喊:“赵溪亭,快点,王妃要生了!” 王妃要生了,这一句话再次让人群变得喧闹起来了,更让人喧闹的是夏怀夕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喊陛下的名讳。 赵溪亭立马下令:“把王妃送入偏殿,让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来,女官们在偏殿待命。” 今日的万寿节,过得那真的是一个一波三折,琅琊王妃要生了,宴席就潦草地散掉了,朝臣和命妇们都出了宫。 就连李柔贞也被依依不舍的请出了宫,除了此时蹲在偏殿床榻边的夏怀夕。 宫缩一阵一阵地传来,巨大的疼痛使得琅琊王妃犹如一叶大海中的扁舟般,她抓着怀夕,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夏姑娘,夏姑娘,胎儿才七个月......” 不足月生产的胎儿死亡率极大。 怀夕用力地抓着她的手:“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恍若晴天霹雳一般,琅琊王妃如丧考妣,似是不相信一般:“公子?是公子?” 这样的局面,这样的身份,若是一位小姐,说不定能富贵荣华一生,若是公子,那他这一生将是,九死一生! 第163章 故人归来 大庆殿偏殿,此时,窗幔已经被拉上了,屋里点了灯。 医女们进进出出,太医正守在外面。 怀夕瞬间就明白了琅琊王妃王妃的担忧,她单膝跪在床榻边:“王妃放心,不管是公子,还是小姐,我都保他一生无虞,一世无忧。” 琅琊王妃头上的珠钗都已经拿掉了,此时,头发披散,额头满是汗珠,她就这样盯着怀夕看,慢慢的,眼里满是泪水。 被凤尾绿咬鹃袭击时,她没有哭,被人撞得差点倒地,她没有哭,突然要生了,她也没有哭。 她少时入宫,知道这深宫之中最无用的就是哭,哭只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弱者,从而招来更猛烈的攻击。 可是现在,在这深宫之中,一位初次见面的姑娘不仅救了自己,更向自己保证护佑腹中孩儿一生,这样的承诺是何等的沉重与珍贵,就是自己的母族也办不到,她喉头有些哽咽,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回握着她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松开:“他这一生,落在我的肚子里,就是他的命,你不一样,天高海阔,不应该被任何人禁锢,赶紧,出去吧,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自从她嫁入皇家的那一刻,就身不由己,她的孩子也是。 怀夕没有走,反而转身从旁边的铜盆里取出了一块帕子,拧干,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汗:“我从不打诳语,王妃安心,小公子不仅会平安康健,而且一生无忧无虑。” 琅琊王妃拼命地眨着眼睛,但还是控制不住眼泪,声音沙哑:“你是个傻子,就是个傻子。” 怀夕笑了笑,顺便替她擦了擦眼泪:“王妃说我是傻子就是傻子吧,只要王妃高兴就行!” 琅琊王妃还要说什么,但是如潮水一般地疼痛将她吞没,她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没有大喊大叫,只有隐忍,忍得满头大汗,忍得脸颊通红。 此时,大殿之外,除了太医们在等待,还有赵溪亭,他轻捻指尖的佛珠,面色微冷:“为什么没有动静?” 郑医正上前一礼:“生产之时若是大喊大叫,产妇会力竭,王妃这样很对,蓄力才是最重要的。” 赵溪亭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声,赵溪亭手中的佛珠一滞,随即松了一口气。 第112章 门开了,女官走了出来:“陛下,王妃诞下了一位公子。” 偏殿门口的太医们顿时神情复杂,俱是垂头不语。 “好,朕知道了!”赵溪亭冷冷地应了一声,就要离开。 郑医正赶紧追了几步:“陛下,是否要把王妃移出宫?” 琅琊王妃毕竟不是皇帝的妃子,住在宫中于礼不合,赵溪亭沉吟半晌:“小公子移去东宫,送王妃出宫。” 不仅是郑医正,就是其他的太医也跟着一怔。 今日的万寿节,原本说是要确定太子的人选,毕竟这位新帝完全没有选妃的心思,不过,今日不是刚把吴雪见抬进了宫里吗?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段佳话,日后若是诞下皇子,江山稳固,朝臣们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现在陛下却要把琅琊王妃生的小公子移居东宫,这一招着实让人忐忑啊。 等郑医正反应过来的时候,赵溪亭已经离开了,他慌忙一礼:“是!” 偏殿之中,烛火燃烧,医女替琅琊王妃清理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亵衣,连头发也重新梳好了。 琅琊王妃靠在大迎枕上,见怀夕抱着孩子双眼通红,有些无奈地笑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情人转世呢,看得那样深情。” 怀夕的确泪目了,待看清楚怀中婴孩额头那淡淡的花钿时,更是差点落泪,指腹轻轻地抚摸着那花钿,那是自己曾经画的。 琅琊王妃看着那淡淡的花钿印记,笑道:“莫不是前世是位爱俏的小娘子?这花钿都带到今生了。” 怀夕双眼含泪:“是呢,前世是一位爱俏的小娘子。” 陈欣蕊啊,又见面了。 这时一个医女走了进来,冲琅琊王妃一礼:“王妃,刚刚陛下下旨,请小公子移居东宫!” 琅琊王妃一愣,脸色惨白,看了怀夕一眼,声音发紧:“不让小公子跟着我出宫吗?” 医女俯身:“陛下命我等即刻送王妃出宫!” 怀夕上前拍了拍琅琊王妃的胳膊,看向那女官:“陛下可有说让我出宫?” 医女摇了摇头。 怀夕点了点头,安抚琅琊王妃:“放心,我陪小公子去东宫。” 这下,琅琊王妃真的忍不住了,泪流满面,她知道生了一位小公子,前途会十分艰难,只是没有想到,从这一刻就变得艰难起来,第一难就是母子分离,她接过孩子,努力地想记住他的容貌:“这一别,再见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下来,深宫之中空阔得一棵树都没有,狂风在里面长驱直入,犹如呜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即便琅琊王妃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看着怀夕抱着他进了外面的轿子。 以后他们母子之间就算是隔着银河了。 琅琊王妃是趁着夜色被送出宫的。 东宫之中,上上下下的宫婢、内侍都惶恐不安。 知道陛下要在万寿节这一日立太子,所以东宫早就打扫出来了,只是,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会迎接一位才刚出生的婴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从入了东宫,怀夕就一直抱着孩子,目光扫向呆呆若鸡的宫婢和内侍:“愣着干嘛,赶紧把奶娘送进来,准备炭火、热水!” 东宫里的宫婢和内侍不知道怀夕的底细,但是,能跟着小公子入主东宫的人,肯定是得陛下首肯的,东宫里有了主事之人,立刻忙碌起来,忙而不乱。 小公子很乖,一直在怀夕怀里安静的睡觉,等奶娘来时,吃了奶之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日,惊惶不定,到这一刻,才全然安静下来,怀夕看着床榻上的婴孩,像一只红红的猴子,只是那额头的花钿印记昭示着故人归来。 好久不见! 第164章 忧心 夜晚狂风肆虐,等到下半夜竟然下雪了,翌日一早,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街道司安排差役在扫雪,各家各户也在扫雪,这雪虽然早上就停了,却十分厚实。 这时,皇城中传来一声钟声,紧接着城门开了,一禁军手持黄色的公文而出,匆匆忙忙。 不消片刻,在街上扫雪的百姓就明白了,因为那公文直接被贴在了城墙旁的告示架上。 陛下立太子了。 是先皇的遗腹子。 赵宴礼。 这是陛下给太子赐的名。 琅琊王府,关门谢客,上上下下的婢子仆人都小心谨慎,除了采买的仆妇会出门,谁都不允许出门,即便出门,也不允许胡说八道。 琅琊王妃正在家里坐月子,伺候她坐月子的都是宫里的女官,说是照顾,实则监视。 这时,竟然有仆人来通传,说是李家小姐来了。 琅琊王妃着实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李柔贞这个时候一定要来,是嫌脑袋太结实了吗?眼见着女官们各忙各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请小姐先回去,就说我在月子里不便见客。” 赵溪亭立了刚出生的赵宴礼为太子,外人只看到了表面上的风光,但是隐在暗处的波涛汹涌才是最为致命,不要说,这才刚出生的婴孩能否受得住太子的封号,就是寻常百姓家,也不会立马给出生的孩子取名字,就是怕取了名字之后,名字落在生死簿上,生死难料。一般都会等孩子大些再取名字,幼时一般以小名称呼,有的等到七八岁才会取名字。 琅琊王妃不知道赵溪亭是何意,可是皇家人最厉害的手段就是把人捧得高高的,再重重摔下,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是不能行差踏错,若是让人抓到了把柄,自己死了,孩子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婢子出去传了话,不一会又折返,脸色复杂:“王妃,李小姐一定要见你,说见不到你的人就不走。” 琅琊王妃又急又怒,往日那么伶俐的人,今日怎地就如此胡涂,别看在屋里忙碌的女官没有说什么,也没什么神色,但是这些话可是都落入了她们的耳朵里,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调整好情绪,笑了笑:“也罢,请她进来吧,越是大了,越是没规矩,让她规矩一些,女官在这里,若是没规矩,就送她去宫里学规矩。” 琅琊王妃的这句话十分绕口,但是那婢子是何等伶俐之人,出去接了李柔贞就反复叮嘱道:“王妃屋里有女官在,姑娘莫要想到什么都说。” 李柔贞的脸色十分好,脸上只敷了一层薄薄的粉,连口脂都没有涂,听了婢子的话点了点头:“王妃还好吧?” “还好,没有受罪。” 太子是七月早产,胎儿不算大,所以王妃没有受罪。 李柔贞自然知道琅琊王妃母子平安,否则刚刚也不会有册封太子的公文传出来,她担心的是夏怀夕,昨日,混乱之中,夏怀夕没有跟着大家出宫,她在宫门口等了好久都没有见到她的人,后来没有办法去了南山观,还是没有寻到人,一大早,又去了一趟,还是不见人影,所以,她只能来求见琅琊王妃。 夏怀夕在京中只有舅父一家,若是人不见了,那舅父一家也是求告无门。 “王妃!”进了卧房,李柔贞跪在琅琊王妃跟前:“谢天谢地,王妃和殿下母子平安。” 琅琊王妃靠在大迎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屋子里是浓厚的中药味,她面带微笑地拉李柔贞在旁边的绣凳上坐下:“这天寒地冻的,你不好好待在家里,到处跑做甚。” 不愧有宫中的女官伺候,琅琊王妃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红润,并没有其他产妇产后的虚弱,李柔贞的确是松了一口气:“见到您没事就好了,昨天真是吓死我了。” 琅琊王妃抓着她的手:“陛下一直安排女官伺候,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反倒是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看着站在一旁的女官,李柔贞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开口道:“不知道王妃昨日在宫里是否见过夏怀夕,昨天太乱了,我在宫门处等了好久,也不见她的踪迹,今日去了将军府和南山观,都没有见到她。” 琅琊王妃哑然失笑,难怪一直要见自己,她拍了拍李柔贞的手:“你放心,怀夕姑娘陪着太子在东宫。” 李柔贞一怔,随即问道:“她留在了东宫,那以后还能出来吗?” 以后自己就少了一个玩伴了。 琅琊王妃没有说话,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有人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怀夕陪着太子,她的心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焦灼,或许是因为她向自己保证的时候,太过真诚。 知道了怀夕的去处,李柔贞安心了一点,但是一想到她一个女子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待在吃人的皇宫里,就更担心了,但是那里是皇宫,就算自己担心得百爪挠心,也不是随便能够进去的。 李柔贞又陪琅琊王妃说了一会话,不一会女官就上前,好言送客。 等到出了琅琊王府,街上的雪已经扫得差不多了,她这一夜都睡得不安稳,赶着回去补觉,就见马车行了一段就停了,便掀开窗牖帘子往外看:“怎么停了?” 第113章 这时一个婢女走到窗牖边:“前面谢府在搬家,箱笼散落在地上,待装好了路就通了。” “哪个谢府?” “吴雪见的夫家。” “哦,谢府要搬家,搬去哪里?” 婢子已经打探了一圈了,忙说道:“说是谢予羡已经辞了官,说是要带着家人们回郑县。” 李柔贞轻笑出声,抬头看去,只见前面的路已经通了:“看来,谢家人这是被吓坏了,趁着陛下还未反应过来逃命呢。” “是呢,是呢,那吴雪见都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吴雪见现在入了宫,碾死他们还不是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婢子说道:“他们做的最错的就是,让她逃了出来。” 马车动了,李柔贞的脸色却有些不好,如今,吴雪见在宫里,怀夕也在宫里,这吴雪见不会欺负怀夕吧? 真真是,让人太忧心了。 第165章 痴儿 大雪初霁,阳光暖暖地照在屋顶上,到处都在化雪,滴滴答答的。 李柔贞扶着婢子的手下了马车,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迫不及待地想睡觉。 “李小姐!”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李柔贞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宋晚霁站在石狮旁边,着一件浅色的袍服,脸颊和双手冻得通红,她有些惊讶:“宋大人,您这是?” 宋晚霁十分后悔昨日在宫宴上没有同怀夕说上话,那时他坐在很靠后的位置,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等到出宫门时,他一直在宫门口等,足足等了一夜都没有看到她的人,只能来找李柔贞:“不知道小姐可见过怀夕姑娘?” 李柔贞一怔,转而明白宋晚霁为何这样了,毕竟外面有那样的传闻,现在看来,传闻也不假,也是一个痴心人,心有不忍,便移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怀夕现在没事,不过暂时出不了宫。” “为什么?”宋晚霁消瘦了些许,脸庞更显凌厉。 “这我不能说。”李柔贞毕竟是世家子弟,就算往常比较娇纵,却也知道祸从口出,特别是与宫里有关的任何事情都要慎之又慎。 宋晚霁稍稍一想也就明白,冲她一揖:“多谢小姐了。” 李柔贞看着宋晚霁转身离开了,阳光温柔,沿街的屋檐却在往下滴水,路上湿答答的,他一身素袍单薄孤寂,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也是个可怜人啊。” 宋晚霁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陆府。 陆九渊刚刚下了朝,轿子刚到门口,宋晚霁就迎了上去:“老师!” 赵溪亭的确言而有信,立了太子,但是陆九渊却高兴不起来,这个太子太小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长大,一想到赵溪亭即将要亲征,他就觉得心焦,看到宋晚霁,扶着他的手下了轿子:“怎么了?” 宋晚霁一夜未睡,满脸憔悴:“我想问一下怀夕......” 他的话还未说完,陆九渊就是冷哼一声:“没出息!” 宋晚霁心中一松,老师这样,肯定是有怀夕的消息,忙随着老师往里走。 早朝要站几个时辰,等下了朝已是满身疲惫,饥肠辘辘。 宋晚霁在一旁伺候陆九渊洗脸、更衣,直到坐到餐桌旁,才有机会说话。 陆九渊端起碗,用筷子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行了,你也吃点东西,担心了一夜吧,你啊,痴儿啊。” 宋晚霁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并不端碗,也不拿筷子。 陆九渊简直要被气死了:“吃你的饭,夏姑娘在高阳楼救了我等,朝堂之中三成的官员都受了她的恩情,虽然大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宫中各种势力交织,你觉得,我们会让她在宫里出事吗?” 宋晚霁还是担心:“她一个外命妇,又是未出阁的姑娘,留在宫中于礼不合啊。” 陆九渊斜睨他一眼:“个憨货,那你想干什么?” 宋晚霁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心意无法对外人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对她的亵渎。 陆九渊喝了一口粥:“陛下封夏姑娘为东宫少师,负责教养太子,夏姑娘留在宫中,名正言顺。” 夏怀夕被封为太子少师啊,宋晚霁还是十分忧心,因为在昨日的宴席上,他看到了赵溪亭看夏怀夕的眼神,那眼神绝对算不上清白,况且,赵溪亭又不选妃,宫里只有昨日匆忙抬进宫的吴雪见。 夏怀夕又不是寻常女子,就是清心寡欲的神佛见了这等女子,也会起妄念的:“老师,能不能把我调去东宫?” 陆九渊差点一碗粥砸到宋晚霁的脸上:“你有没有出息啊,现在待在户部不好吗?平步青云,以后接我的位置也不是不行。东宫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太子是一个刚出生的娃娃,谁知道十年二十年之后会怎么样?怎么,你是要在东宫混上十年二十年吗?那你的人生就完了,你可对得起这些年我的悉心栽培?” 宋晚霁起身,撩开衣摆跪在陆九渊的身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是我有负老师的栽培之恩,可是,我真的无暇官场名利。” 陆九渊神情阴沉地看着他:“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是不是?为了她,你连前程都不要了?” 宋晚霁伏地不起,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求老师成全,我已满身污垢,不敢奢望太多。” 年过半百的陆九渊真是感觉自己要碎了,新帝吵着要亲征,徒弟吵着要去东宫,东宫的太子还只是一个出生一天的小娃娃,这样的朝堂,摇摇欲坠,再这样下去,不用景国出兵,他们就自掘坟墓了,他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随你,都随你!” ...... 东宫之中,一场大雪,院子里的梅花开得越发的鲜艳。 怀夕接了受封的旨意便起了身,前来传旨的内侍和颜悦色的说道:“陛下说太子太过年幼,母亲又不在身旁,日后就劳烦少师了。” 怀夕点了点头,自从知道太子就是陈欣蕊的转世,她就没有想过独自把他扔在深宫,让其自生自灭:“这是我应该做的。” “对了。”那内侍继续说道:“陛下十分关怀太子,但是每日公务堆积如山,也无法前来探望,还请少师每日得空了去见见陛下,说一说太子的情况。” “好。”赵溪亭此举是为了让人知道他看重太子,对太子的处境来说的确是好事。 内侍也十分高兴,倾身上前:“陛下一早已经下旨让宗亲之子都回了封地,陛下没有罚他们,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这时一个内侍带了两位太医过来,先是冲怀夕一礼:“少师,陛下说太子太过年幼,每日着两位太医在东宫值守。” “好!”怀夕看向身边的宫娥:“带两位太医去旁边的偏殿休息。” “是!” 如今东宫上下,最大的官衔就是怀夕的少师了,自然,所有的问题都来问她,一天忙得脚不沾地,总算把一切都理顺了,等到天黑了,好不容易歇下来了,赵溪亭身边的内侍来请了。 “少师,陛下有请!” 第166章 养着 勤政殿,灯火通明。 宫娥内侍侍立在两侧,寂静无声,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 赵溪亭正在批阅札子,自从登上了这皇位,就没有一刻是空闲的,满身疲惫。 这时,殿外传来了声音,他立刻抬头看去,眼睛亮晶晶的,却只看到一个内侍领着一个宫娥走了进来:“陛下,仁明殿的宫女求见。” 吴雪见被抬进了皇宫之后就住进了仁明殿,仁明殿是皇帝后妃的寝殿,只要有些脑子的人都能明白圣上此举的深意。 所以,当仁明殿的宫女前来时,没有人敢阻拦,说不定吴雪见就是陛下唯一的妃子。 赵溪亭眉头紧皱地看着那宫女,问道:“什么事?” 宫女双眼泛红,一脸悲戚地跪下:“吴小姐悲痛欲绝,只想见陛下最后一面。” “因何悲痛?”赵溪亭一脸疑惑。 宫女却说不下去了,悲痛是假,但是想见陛下是真,只是后宫女子争宠的手段罢了。 赵溪亭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看向如墨色的一样的黑夜,手指轻捻佛珠:“吴小姐遭逢磨难,只是难以消解,耿耿于怀,你去告诉她,且让她安心在宫里住下。” 宫女心惊胆战地跪下领命,明白了陛下是不会去见吴小姐的,但是安心让吴小姐住下,也别有深意,至少证明了陛下是对吴小姐不一样的。 宫女心情雀跃地出了勤政殿,远远地就看见卫都知领着一女子前来,昏黄的灯光下,那女子身段窈窕,气度非凡,她心里咯噔一下,眼见着两人已经走到跟前了,赶紧蹲身一礼:“见过卫都知。” 卫都知只随意摆了摆手,恭敬地对一旁的怀夕说:“马上就到勤政殿了。” 怀夕应了一声。 直到两人离开了,宫女看着他们进了勤政殿,这才有些忧心地回了仁明殿。 吴雪见如今身子肥硕,被谢予羡搓磨了这些日子,满身伤痕,终于进了宫,第一件事就是试探赵溪亭的心意,见被差去勤政殿的宫女回来了,她赶紧起身,往宫女的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那个人,她眼色一暗:“青琼,陛下没有来?” 第114章 青琼上前一礼,重新扶她躺下,替她理了理被子:“陛下在批札子呢,那札子堆起来都有半人高了。虽然陛下没有来,但是陛下说了,让你安心在宫里住下。” 吴雪见这才心下一松,抓着青琼的手:“辛苦你了!” 青琼看着吴雪见,欲言又止。 吴雪见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吴雪见脸色一变:“你说!” “我认为陛下现在不来见姑娘,其实是好事。”青琼毕竟在宫中好些年了,先帝宫里的妃子也是不少的,只是后来独宠屠门氏罢了:“姑娘现在应该调理好身子,减重,好好护养肌肤、头发,男人只会心疼貌美的女子,就算陛下与姑娘有少时的情分,那情分又能支撑多久呢?” 吴雪见看着自己宛若猪蹄一般的手,现在,她已经不敢照镜子了,连自己都嫌弃的人,就怎么会指望赵溪亭对自己还有多少情分呢,她抓着床褥,点了点头:“对,你说的没有错!” 青琼十分欣慰,这吴小姐是个聪明的,只有聪明人才能在这宫里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勤政殿中,赵溪亭终于等来了怀夕。 赵溪亭走到一旁的罗汉床,示意怀夕坐下。 侍人们送来了茶水点心,外加一些晚食,清汤寡水的。 怀夕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如今陛下已经贵为一国之君,还是茹素?” 赵溪亭在她旁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长长的桌几:“少师要吃什么,吩咐卫都知即可。” 卫都知是赵溪亭身边的大太监,笑着上前:“少师喜爱哪些菜品,老奴一定好生记下。” “我倒是不挑食,今日就先尝尝蜀菜,看看宫里的御厨与外面相比如何。” “好!少师稍等!” 卫都知离开了,赵溪亭就开始吃饭,今日忙忙叨叨的,总是会忘记吃饭,一碗热汤下肚,他才感觉浑身舒畅:“之前在郑县,就听说你办了慈幼堂,想必是很喜欢稚童的,怎么样,太子还好吗?” 怀夕拿了一块点心吃:“太子挺乖的,吃了睡,睡了吃,醒来就玩一会,宫女内侍们都很上心。” 赵溪亭点了点头:“有你看顾,自然是万事大吉的。” 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窗外淡淡的月光落在桌案上,显得十分清冷。 这时,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一股辛辣的气氛直冲鼻腔,赵溪亭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就见内侍端着两个托盘进来,上面是铜制的罩子,罩子被打开,整个勤政殿都充斥着辛辣的香味。 怀夕忍不住惊叹道:“真香啊。” 两盘油光水亮的菜被放在怀夕身前,上面覆盖着厚重的辣椒,让人食欲大动。 小小的桌案上面,泾渭分明。 怀夕的菜重油重辣,赵溪亭的菜清汤寡水。 打了几个喷嚏之后,赵溪亭已面颊通红,瞠目结舌地看着怀夕大快朵颐:“少师好胃口啊!” “御厨果然名不虚传。”怀夕人菜瘾大,被辣得双唇都已经红了。 卫都知在一旁斟茶倒水,笑着说:“宫里的蜀菜厨子今日可算是有无用之地了。” 赵溪亭一直吃得清淡,的确用不着这蜀菜厨子。 等到吃完饭,天色愈发暗了,卫都知亲自送怀夕回了东宫。 东宫里静悄悄的,有宫女迎了出来:“太子已经睡了,吃了两个奶娘的奶,还是太医说不能吃太多,才让奶娘离开了。” 怀夕点了点头:“是不能吃得太多,辛苦你们了,安排好值夜的人,就都去睡吧。” “是,少师也早些歇息。” 赵溪亭洗漱完毕之后,卫都知就要熄灯,听到他说:“从明日开始,每一餐都添一份蜀菜。” 卫都知含笑垂目:“是。陛下,仁明殿的那一位怎么安排?” “先好好养着。” “是!” 第167章 太子詹事 东宫,吾阳居。 吾阳居是怀夕的居所,从这里可以看到太子殿。东宫除了有内侍、宫女、太医以外,还有禁军巡查。 夜深人静,怀夕打开一个匣子,里面是四块月神神识,屋里子立刻亮如白昼,阿藤突然现身,有些不开心:“怀夕君,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这次入宫,怀夕只带了阿藤,一来阿藤年岁小,二来曾经被自己的血净化了妖气,即便入了皇城也不会惊动龙气。 以往阿藤都是和魅在一起的,这才两日未见,就有些不高兴了,还真是欢喜冤家。 怀夕也想出宫,尽快去寻找月神剩下的两块神识,但是又放不下太子,还要安抚阿藤:“太子是陈欣蕊的转世,我不放心他一人留在宫中,暂时不会出宫的。” 听说太子是陈欣蕊的转世,阿藤有些开心,但是又听说暂时都不会出宫,就变得有些焦躁:“怀夕君,我不想待在宫里,我难受。” 皇宫有龙气镇守,阿藤只是一个小小的藤蔓妖,肯定是受不住的。 “好,那你先忍一忍,若是受不住就挨着我睡觉吧,等有机会就送你出宫。”怀夕不会强留阿藤在宫里,这样对他也没有好处。 “嗯!”阿藤又变成藤蔓的手镯缠在怀夕的手腕之上。 怀夕关上了匣子,躺到床上,夜已经这么深了,却看不到月光了,只是不知道这月亮能支撑到何时。 翌日一早,天气阴沉沉的,若是不出太阳,冬日里就冷得厉害。 所幸太子乖觉,每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倒是不怎么让人操心,太医一早就请了平安脉,虽说太子早产,但是身子康健,只需要好生养着就行,这才三日,已经看着同刚出生有所不同了,太医说,只要能吃,肉都能长回来的。 这时外面有内侍禀告,说是卫都知来了。 不仅卫都知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人来,是一位熟人,宋晚霁。 怀夕有些惊讶:“宋大人怎么来了?” 卫都知笑着介绍:“少师,以后宋大人就调入东宫,任太子詹事。” 怀夕简直哭笑不得:“宋大人的调令着实勤了一些。” 宋晚霁才刚从礼部调到户部,现在又调到了东宫。 “往后就同少师共事了,还请少师多多关照。”宋晚霁神情温和。 “我什么都不会,日后还要仰仗宋大人了。” 东宫正殿明德殿,是太子处理政务的地方,但是如今的太子还太小的,暂时并未启用明德殿,怀夕和宋晚霁的官廨就安排在明德殿的偏殿。 东宫太子虽小,但是事务繁杂,大大小小也着实让人头疼,所幸宋晚霁是正经的文官,又在各个衙门都任过职,可谓是经验丰富,怀夕倒是能当甩手掌柜了。 正午,怀夕去太子殿,见太子吃了奶就睡觉了,回到官廨和宋晚霁一起吃午饭。 如今官廨中也就他们两人,依着她的口味,御膳房今日送的是蜀菜,前来的送菜的内侍笑着说:“昨日御膳房的蜀菜师傅哭了半宿,说少师是他的伯乐。” 怀夕看着桌子上通红的蜀菜,笑着说:“师傅能入御膳房,就已经证明了有本事在身了。” 内侍笑着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幸而御膳房并未只顾怀夕,也送了些清淡的餐食来。 宋晚霁并不忌讳辣食,偶尔也会伸两筷子,倒是面色不改,让怀夕刮目相看。 像宋晚霁这样的读书人,好体面,不会常吃辛辣之物让自己又是咳嗽、又是流汗的。 本来还想着该寻一个什么机会送阿藤出宫,这不,宋晚霁就来了宫里,吃完饭之后,怀夕拿出一个匣子放到他面前:“这段日子,我恐怕暂时出不了宫了,这藤蔓还请宋大人替我送到南山观去。” 宋晚霁听说了不少这藤蔓的传言,那日在大庆殿,怀夕也是用这藤蔓救下了琅琊王妃,他收了匣子:“好,一定送到。” 现在还未到下职的时辰,两个人就说起东宫里的事情,如今也就他们两人商量。 “陛下要亲征之事你听说了吗?”宋晚霁问道,虽然现在宫外还没有消息,但是宫内消息已经在游走了。 怀夕点了点头,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一些,毕竟皇帝亲征是大事,各个衙门都要忙起来,想瞒也很难瞒住。 “陛下亲征,考验的是东宫,可是太子这么小,那日万寿节,若不是你......”宋晚霁的言外之意是东宫之位本就危机重重,皇帝在京都,还能威慑那些宵小,若是皇帝亲征,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主要还是太子太小了。 怀夕点了点头,与景国这一战,等于是灭国之战,赵溪亭不愿意龟缩,也可以理解:“没事,到时候再想办法。” 宋晚霁眉间松开,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和她共同面对,就算要死,也要一起死,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为什么桃妖会怕我的血,你为什么说我的血能治江绾的衰老之症?” 第115章 怀夕看着宋晚霁,不欲隐瞒:“其实对抗吐蕃那一战,你已经死了,是我救活了你,自然是用了一些手段的。” 宋晚霁没有追问她用了什么手段,不论她用了什么手段,他都相信她。 先帝去世,妃子都遣散出宫了,如今宫里倒是冷清得很。 等到宫里要下匙前,宋晚霁出了宫,待出了御街,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让他四肢百骸都舒适了,他径直往南山观而去,脚步轻快,如今和怀夕共事,两人不仅每天都能见面,还能说话,东宫之事有商有量。 这时一匹马突然停在他身前,来人是京兆府的差役:“宋大人,您赶紧随我去钱塘江一趟。” 宋晚霁一愣:“出了什么事?” “江家的那位姑娘挟持了一条楼船,船上摆满了桐油,她要见你,否则就火烧楼船。”京兆府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派了差役来堵宋晚霁。 宋晚霁脸色一沉:“楼船上有多少人?” “那是一条游江的楼船,上上下下有上百人,谁都没有想到船舱里堆满了桐油。”差役赶紧冲宋晚霁伸手。 宋晚霁借着他的力道上了马,事关上百条人命,不容有失:“走!” 第168章 玉石俱焚 宽阔的江面冷风呼啸,两岸人影憧憧。 远远的就能看到江心一座三层楼高的楼船,檐下的灯笼被江上的寒风吹得东摇西摆,船上还有不少手拿大刀的蒙面汉子。 几条官船呈包围之势,却不敢轻举妄动。 宋晚霁站在船头,他还穿着官袍,看着远处楼船上的蒙面汉子,心中的震惊无比,声音就愈发冷了:“江绾这是联络了匪徒吗?” 一个差役上前:“宋大人,那些匪徒都是杀活帮的人,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只要买主出得起银子。” 宋晚霁点了点头,脸颊被江风吹得有些僵硬:“那送我上楼船吧。” 那差役赶紧请宋晚霁入了船舱,只见桌案上放着金丝软甲,两名差役赶紧替他更衣。 这时,京兆府尹匆匆登上了船,焦头烂额:“宋大人,宋大人......” 江绾如此做派,明摆着是要玉石俱焚的,宋晚霁若是登了楼船,那就是凶多吉少。可是上百条人命与一条人命,更何况船上是民,宋晚霁是官。 官为民死,也是死得其所。 宋晚霁穿上了金丝软甲之后,外面再穿上官袍,冲京兆府尹一礼:“大人不必忧心,我乃寿昌人,从小在江里长大,就算是跳江也能逃过一劫。” 听说宋晚霁擅水,京兆府尹总算松了一口气,拉着他的手:“我看那江小姐是疯了,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你先答应她。” 宋晚霁点了点头。 这时,差役们已经准备了一条小舟,宋晚霁要坐这小舟登大船。 京兆府尹立在船头忧心忡忡,从一旁差役的手中接过铜角,喊道:“江小姐,宋大人的小舟已经出发了,你也要言而有信放过船上的无辜之人。” 声音在江面上飘荡,楼船之上无人应答,甚至看不到江绾的身影。 小舟很快到了楼船下面,宋晚霁爬着藤梯上了楼船,两个差役还要抬头去看,突然两支箭直直射入他们的眉心。 宋晚霁脸色大变,呵斥道:“你们干什么?” 一个蒙面黑衣人一把把他扯上船,冷冷地看了一眼散落在四周的官船:“走!” 从杀活帮接下这一桩生意时,他们就没有想过放人,劫了这么些人,那就是金山银山,自然是要带回寨子里让他们家里人交赎金。 杀活帮里人才济济,一艘三层楼的楼船如离弦的箭一样在江面上飞驰,四周的官船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立即紧追不舍。 摇摇晃晃的船舱之中,宋晚霁见到了江绾。 她穿一件黑色的罩衣,恨不得从头到脚都罩起来了,只露出一双眼睛,眼角是深陷的皱纹,以及浑浊的双瞳,她轻笑两声,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宋晚霁,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江绾,你勾结杀活帮,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 江绾的声音里满是冷意和不屑:“想他们?为什么要为他们着想,他们何时为我想过?除了把我扔进庄子里自生自灭,只认为我是江家的耻辱。” 楼船一晃,宋晚霁赶紧抓住一旁的桌角,听到江面上传来的声音,他急切地说道:“江绾,你让他们停下来,只要停下来,我会替你向朝廷求情的,你说,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要你娶我,永远不和我分开。” “好!”宋晚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要你让他们停下来,我就娶你,只娶你一人。” 江绾的眼睛里有笑意,只是那笑意越来越大,眼眶里竟然盛满了泪意,她的脸颊埋进了手心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宋晚霁脸色大变:“江绾,来得及的,只要你现在悬崖勒马,一切都来得及。” 江绾猛然抬头看着他,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罩子,她脸上满是怒火:“宋晚霁,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一脚踏进了深渊,悬崖勒马也不行了。” 明明应该是十五六岁的女子,却衰老得犹如七老八十,不仅仅是容貌,就连精神气都是。 江绾起身:“宋晚霁,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相信你会娶我这个老婆子,和我共度一生?我已经不是三岁的稚童了。” 宋晚霁却一脸凝重、认真:“江绾,我说话算话,只要你让他们停下,不伤害船上的人,我一定重新娶你。” 江绾突然笑了起来,就像听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她弯了腰,笑得她的眼泪都出来了,她突然伸出手:“宋晚霁,那你再抱抱我吧!” 宋晚霁伸出了手,抱住了她,突然感觉腰间一紧,他垂头看去,只见一条绳索出现在腰间,把他和江绾绑在了一起。 江绾仰头看着他:“宋晚霁,只有这样,你才永远不会和我分开。” 突然咔嚓一声,地板的一块空了,宋晚霁抱着江绾直直地下坠,紧接着,他看到头顶的油灯坠落,鼻尖是浓厚的桐油的味道。 江绾把脸埋在宋晚霁的胸口:“宋晚霁,这样,我们谁都逃不掉了。” 江绾和宋晚霁是同乡,她当然知道他有多么地会凫水,而这一次,她不会让他有机会再从自己的身边逃走,或许,死亡才是终点。 宋晚霁重重地摔在地上,地上全部是桐油,他甚至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火落在桐油上,火势瞬间就起来了...... 杀活帮的人兴奋地在江面上行驶着,那些官船已经被他们甩到了身后,只要入了前面的白骨浪,官船们就绝对追不上了。 白骨浪是钱塘江的一处险要,很少有人能够穿过,当然,不包括他们杀活帮。 一船上百人,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如何能让人不兴奋。 突然砰的一声,巨大的火势瞬间就把楼船吞噬了,哭声、喊声混成一片。 杀活帮的人没想到会这样,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船行不了,他们就会被抓,只能纷纷跳船寻得一线生机。 突然而来的变故让身后的官船加快了速度,楼船已经着火了,救人要紧,火势很大,眨眼就被烧成了一个架子沉入了水底。 此时,京兆府尹立在船头,头上的官帽都已经掉了,他冲水里的差役喊道:“宋大人,找到宋大人没有?” “没有!” 第169章 出宫 寒风凛冽,天寒地冻。 吾阳居的门在深夜被敲响了。 怀夕本来睡得半梦半醒的,突然听到了敲门声:“什么事?” 宫女的声音在夜晚的寒风中似乎有些不真切:“少师,宋大人出事了。” 怀夕赶紧起身,披了一件袍子就拉开了门,神色凝重:“你说什么?” 宋晚霁是东宫太子詹事,这才上任第一日就出了事,实在让人忧心,宫女冷得上下牙齿打颤:“裘校尉求见,宋大人的事情他亲自跟您说。” 钱塘江上的事情还是惊动了皇帝,毕竟事关东宫,裘安修亲自来向怀夕禀告:“江绾疯了,她联络杀活帮劫持了游船,就没有想过要放人,却佯装要见宋大人,竟然是要带着宋大人一起死。” 怀夕只穿了一件外袍,听着裘安修的话觉得有些恍惚,明明白日里她还和宋晚霁在一起,现在却告诉她,他死了。 宫女拿过来一件斗篷替她穿上,又拿了暖炉过来,屋子里暖和一些,怀夕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缓和:“确定已经死了?” “幸存者只有四十五人,没有找到宋大人,船底都已经烧穿了,有些尸体还未辨认出来,船体打捞的难度比较大,宋大人凶多吉少。”裘安修以前在兴元府时,总是羡慕京都这处江南水乡,如今来了这里,钱塘江上已经出了两次大事了,水多了也不好。 怀夕面色沉重,嘱托裘安修:“你派人守好东宫,若是太子受到丁点伤害,唯你是问!” 第116章 裘安修抱拳灵命:“少师放心,我以我的项上人头保证,绝对不会让太子受到任何伤害。” 怀夕这才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冲一旁的宫女说道:“取我的令牌来,我要出宫一趟!” “是!” 若不是特殊原因,怀夕是绝对不会出宫的,她知道宋晚霁是在宫门口就被差役请走了,除了担心宋晚霁,她还担心阿藤。因为阿藤在皇宫中被龙气压制得十分难受,就一直在匣子里睡觉,不知道大火发生时,它怎么样了,藤蔓也是怕火的。 径直出了皇宫,她在夜深人静之时敲开了南山观的门。 见到怀夕,八狗又惊又喜:“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怀夕进了南山观,四处看了看:“宋大人有没有让人把我的藤蔓镯子送回来?” 八狗拎着灯笼一怔:“没有啊,就是你一直戴在手上的藤蔓镯子吗?” 怀夕点了点头。 “没有。” 怀夕的面色一沉:“关好门,我出去一趟!” 八狗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怀夕深夜归来,脸色不好,竟然趁着夜色还要出门,他追了两步:“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怀夕出了南山观,走在空寂的东檀,突然看了一眼身旁:“你怎么跟来了?” 魅有些紧张地问:“是阿藤出事了吗?” “若是没有出事,他肯定会回来的,没有回来,肯定是出事了。”怀夕脚下一团风,她御风而行,衣摆翻飞。 魅跟在她的身侧:“他在哪里出事了,我们现在去找他。” “钱塘江那么大,要找到一个人一个妖,就算是耗费我们的修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找到的,先去丁府吧。”怀夕手上捏了一个诀,速度就越发快了,顷刻间就到了丁府的门口,她衣摆一挥,同魅穿门而入,停在了后宅。 不待怀夕有动作,山鬼就出来了,一脸不耐烦:“怀夕君,大晚上的,你让不让人睡觉啊,擅闯家宅!” “有急事,你认不认识钱塘江里的水鬼。” 山鬼水鬼不分家。 山鬼不知道怀夕有什么事,便问道:“您就直说吧,让我干什么?” “今日钱塘江出事了,宋晚霁和阿藤有可能落入了江里,你让水鬼帮我寻一寻他们,越快越好。” “寻人啊,这事简单。” “那你现在就跟我走!”怀夕一把扯着山鬼就往外走。 “喂,怀夕君,你慢点啊,慢点!”山鬼被扯得一个踉跄:“优雅,优雅一点!” 怀夕扯着她直接出了丁府,回头看着红漆大门上的两幅门神画,眉头紧皱:“连门神也休假了?” “您不会还不知道吧。”山鬼哈哈大笑:“若是门神他老人家在,我还敢这样进进出出吗?” “走了!”怀夕没有再说话,扯着她往钱塘江去。 江面上漆黑一片,但是有点点火光,还有官船在打捞,岸上也有衙门的人,怀夕没有靠近,扯着山鬼到了一处寂静之地:“快点,寻几个水鬼来!” 好不容易停下来,山鬼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白了怀夕一眼:“我们山鬼见水鬼,是不能被他们压一头的,慌什么慌!” “快点,人命关天!” 山鬼这才优雅地俯身捡了一块石头,噗通一声扔进了江里。 怀夕眉头紧皱:“你干什么啊?” “召唤水鬼啊。”山鬼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说,要不说这山鬼的品味还是不错的,挑了周嫱这么一副好皮囊。 怀夕不语凝噎,魅就乖巧地站在她的身边。 眼见着那石头落入水中,竟然冒出了淡淡的绿光,半晌那缕光就湮灭不见了。 山鬼蹙眉,嘟囔道:“真是见鬼了,水鬼呢?”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一个水鬼出来。 山鬼不信邪,俯身又捡了几个石头扔进水里,那水中的绿光忽闪又忽没。 “水鬼,给我出来,出来!”山鬼要气死了,又扔了几块石头,叉腰在岸边怒吼:“出来啊!” 魅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这召唤之术是不是显得太过潦草了,要不,还是我来吧。” 怀夕点了点头,本来让山鬼过来,是因为山鬼与水鬼相熟,还以为有着熟人好办事呢,总好比自己随便召唤出一个水鬼,不听使唤得好。 还真正是求人不如求己呢。 怀夕双手交握,胸前一团蓝色的光,那光照进了她的眼里:“路过宝地,召见水君,若应所求,必然重谢!” 魅也在一旁喃喃自语。 半晌,那团蓝色的光芒消失了,依旧不见任何水鬼,只有茫茫的江面,漆黑一片。 第170章 借内丹 江风阵阵,寒气刺骨。 就连远处的点点火光也消失了,如此寒冷的江面,衙役官兵们搜救了如此之久已是不易了。 山鬼神情疑惑:“难不成真的出鬼了?江面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些水鬼闻着血腥味也应该凑过来啊。” 水鬼遇到落水的人就像老鼠见到了大米,没有视之不见的道理。 怀夕指尖微冷:“这个钱塘江不对劲!” 山鬼面色也变得凝重:“是啊,这么大一个钱塘江,水鬼应该很多,不过,就算召不出水鬼,召一两个虾兵蟹将也不是问题的,现在看来,这钱塘江怎么像是死了一样。” 钱塘江里的水鬼和小妖们都依靠江水而活,但是现在这江里却什么都没有,这事,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怀夕往前一步,鞋尖已经碰到了江水。 山鬼一把抓住她:“怀夕君,莫要轻举妄动啊,如今漫天神佛都不管人间的,谁知道这水里藏了什么,您现在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 怀夕现在以凡人之躯修炼,虽已得其法,但是修为有限,若是这江里藏着一个大家伙,那就真的是羊入虎口了:“宋晚霁受了我一滴血,阿藤是藤蔓妖,虽然怕火,但也不会烟消云散,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但,还是要尽快找到他们。” 若是在这江里待的日子越久,危险就越大。 魅在一旁都急死了:“那就不管他们了吗?要不,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山鬼说道:“你是魅,又不擅水,你的修为能支撑到何时?” “那怎么办?”魅直跺脚:“怀夕君,不能不管阿藤啊,他还那么小。” 怀夕侧目看了山鬼一眼:“城中可有水族?” 山鬼舔了舔嘴巴:“你要干什么?” “水族的内丹可为避水珠。”怀夕心有不忍,若是连自己都放弃了,就真的没有人能救宋晚霁和阿藤了。 山鬼身子一抖:“那可是内丹啊,没有水族愿意借出自己的内丹的。” “不管他们借不借,总要试一试。”怀夕转身往岸上走,江风越发大了,似要把她们吹到天上去一样。 山鬼知道怀夕这是势必要拿到内丹的架势,以免她在城中生乱,让众人质疑自己这个未来的临安之主,还不如好声好气地把她领过去:“内丹之事,有借有还啊,一定!” 山鬼是要做临安之主的,不能现在就败坏自己的名声。 怀夕点了点头:“一定有借有还。” 山鬼这才松了一口气:“石青巷里住了一只乌龟精,不过,他从来不作恶啊,只喜欢趴在石头上晒太阳罢了。” “嗯。” 很快就到了石青巷,山鬼领着怀夕和魅穿梭在小巷之中,在一口水井旁找到了那只乌龟精。 天气冷,乌龟精已经沉到了井底。 山鬼站在井边丢了一块石头下去,不一会,一只乌龟就浮了上来,十分不满:“山鬼,若是你再这样用石头砸我,我就不选你当临安之主了。” 山鬼忙躬着身子道歉:“抱歉啊,抱歉,刚刚砸到你哪里了,我帮你吹一吹。” “幸好只是砸到了我的龟背,若是砸到了我的脑袋,我和你没完。”这乌龟已经很大年纪了,却依旧中气十足,伸出脑袋看着山鬼:“找我什么事?” 一来就要别人的内丹,饶是山鬼一向没脸没皮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搓了搓手:“怀夕君,怀夕君要见你!” 乌龟的视线不好,伸长脖子看了看:“怀夕君不是早就被孙大圣打得元神都散了吗?嘻嘻嘻,怀夕君死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哦。” 山鬼吓得咳嗽了好几声:“别胡说,别胡说,怀夕君就站在你的面前!” 乌龟精游到岸边,仰头朝怀夕看去,眯着眼睛:“哟,怀夕君,你真的还活着啊,哎呀呀,我老龟还年轻着呢,你别索我的命啊。” 怀夕冷笑一声:“本君现在要借你的内丹一用,若是不给,即刻就送你上西天!” 山鬼惊得花容失色,不愧是怀夕君啊,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毫无负担地说出来。 乌龟精咻得一下就沉到了井底。 山鬼无奈地看着怀夕:“怀夕君,有话好好说嘛。喂,老乌龟,你赶紧出来,我们只是要借你的内丹去钱塘江一趟,用完就还给你,我以未来临安之主的名头发誓,一定会安全把你的内丹还回来的。” 第117章 突然,一簇水喷到山鬼的脸上。 山鬼无奈地抹了一把脸:“老乌龟,有话好好说,不要吐口水啊,太失礼了。” 这时,一个深沉的声音从井底传出:“你们好有礼哦,开口就要我的内丹。” “老乌龟,只是借你的内丹,是借,我们绝对有借有还,你不相信怀夕君,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乌龟精却再也不回应了。 山鬼垂头丧气:“怀夕君,怎么办?” 黑暗中,怀夕指尖轻捻,一簇蓝色的火落入水面,渐渐覆盖了整个井口。 山鬼大惊:“怀夕君,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喝乌龟汤了?”怀夕坐在井边,看着那蓝色的火渐渐向下蔓延:“这可是地狱之火,遇水不灭。” “怀夕君,怀夕君,赶紧收了这地狱之火,有话好好说嘛。”乌龟精的声音传了出来。 “哦,你同意借内丹给我了?” “不是,怀夕君,你听我说,先收了地狱之火。” 怀夕打了一个响指,地狱之火灭了,乌龟浮了上来:“若是你们借我的内丹去别处,有怀夕君作保,我倒是愿意借,但是钱塘江,不行!” “为何?” “山鬼,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能去钱塘江,为何要龟缩在这口小井里?” “为何?” 乌龟精叹了一口气:“因为只要去了钱塘江,就是死路一条,无数水族、水鬼都命丧钱塘江,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否则也不会跑出来。” “钱塘江的江神呢?也不管吗?” “还江神呢,我们十来年都没有见过江神了,所以,我劝你们也别去了,真的就是有去无回。”乌龟精苦口婆心地说道:“怀夕君,你不是有地狱之火,要不,你把钱塘江烧干了,看看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老乌龟,你真的是疯了吧,钱塘江可是连接着入海口呢,不知有多少生灵?你是想让怀夕君被天道劈死吧。” “嘻嘻嘻!”乌龟君不说话了,他就是希望怀夕君被劈死,那样,就没有谁来索命了,天天快快乐乐地晒太阳。 第171章 贪嗔 福宁殿,一盏夜灯孤零零地立在殿中。 偌大的寝殿寂静无声,赵溪亭在睡觉,宫人们都守在殿外。 这时,卫都知双手托着一份札子脚步匆匆地到了寝殿门口,扫了一眼殿旁的沙漏。 机灵的小黄门立即搬来了一张椅子:“都知稍坐,还有半个时辰陛下就要醒了。” 其实赵溪亭并没有睡多久,可是不管他睡得多晚,也要在卯时起床。 卫都知把札子收到袖子里,在椅子上坐下,稍稍定神,见这小黄门十分有眼力见,多看了两眼,但是因为担心吵到赵溪亭睡觉,便什么都没有说。 天寒地冻的,坐在外面也是冷,小黄门送了一个汤婆子过来。 卫都知接过,冲他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孟舟从。”孟舟从长得倒是白净,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似乎随时都带着笑意。 卫都知微微颔首:“你不错,这次陛下亲征,你随侍。” 孟舟从欢喜地跪地道谢:“多谢都知提携!” 卫都知面色微凝:“这算不得提携,陛下要亲征,那是要上战场的,只要上了战场,那就有死有活。” 孟舟从忙不迭地磕头:“小的知道,小的不怕死,只怕不能建功立业。” 卫都知脸上扬起欣慰的笑容:“你一个小小的黄门尚且有建功立业之心,此番陛下亲征,一定会凯旋而归。” 小黄门越发有劲了,忙前忙后的,的确很机灵。 不知过了多久,寝殿之中的铜铃响了,女官打开了门,宫女、小黄门鱼贯而入。 卫都知紧随其后。 赵溪亭已经起身了,宫女们正在替他更衣,他扫了一眼卫都知手上的札子,声音里有些沙哑:“什么事?” 卫都知赶紧上前,恭敬地递上了札子:“陛下,昨日夜里,高阳楼的东家受不住刑,已经死了。” 高阳楼之惨案,虽然牵连了八千人,但是高阳楼的东家却一直被羁押着,就是为了从他口中撬出事情,但是这东家口中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定,如今终于受不住刑,死了。 赵溪亭接过札子看了一眼,随手扔在一旁的桌子上:“死了就死了,反正这一次就要与景国决一死战,就算景国埋再多的钉子又怎样?景国皇宫是否一切如常?” 卫都知上前:“一切如常,不过和往常一样,景帝早朝都捂得严严实实,听说命不久矣了。” 赵溪亭一声冷笑:“这些年,花了多少银子,花了多少人力,竟然连景帝的容貌都打探不出,我都要怀疑,那些探子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办事了。哼,命不久矣,这景帝十几年前只是一个小娃娃就听说活不长,他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把大雍压得动弹不得。” 自从十一年前的那场大战,大雍丢了幽蓟十六州,景国的皇帝因为呕心沥血病故了,当时是只有六岁的小皇帝的即位的,那时,就说这小皇帝不行了,但是小皇帝不仅活了这十来年,景国也并未因为幼主登基就生乱,反而国力更加强盛,着实让人盛怒。 卫都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屏气凝神立在一旁。 赵溪亭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等洗簌之后,吩咐卫都知:“你让人去请夏少师来。” 赵溪亭亲征在即,诸事繁杂,昨日也并未召见怀夕,今日恐怕又是忙忙碌碌一天,也就吃早膳有点功夫。 卫都知的身子弓得越发低了:“陛下,夏少师昨夜出宫,还未归。” 赵溪亭眉目微冷:“出宫,未归,为何?” “就是昨日钱塘江上的事,京兆府一直没有找到宋大人,宋大人是东宫的詹事,夏少师只怕是不放心。”卫都知小心谨慎地解释着。 “还没找到人?”赵溪亭一身朱色朝服,眉头微蹙。 卫都知轻声说道:“恐怕凶多吉少。” 赵溪亭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立在铜镜前,看向铜镜中的人,那人眸中竟然升腾起一丝贪嗔之欲。 指尖轻捻佛珠,他的眼眸这才恢复了平静:“今日就不召见夏少师了。” 卫都知十分忐忑:“是。” 这时,宫人们还是摆早膳了,卫都知总算松了一口气。 赵溪亭习惯了吃得清淡,但是在一众清淡的饮食之中,有一晚红油汤面,他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滞,一旁的宫人赶紧上前,他却摆了摆手,自己挑了一筷子面。 卫都知在一旁有些担忧,却又不敢劝阻,早膳不应吃得太辛辣,若是坏了肚子,会在群臣面前失仪。 赵溪亭倒是没有放纵,只吃了一筷子。 这时孟舟从出现在门口,朝卫都知使了使眼色。 卫都知看了一眼默默用膳的赵溪亭,出了门,问孟舟从:“什么事?” 孟舟从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宫女:“仁明殿的,说是给陛下送吴小姐亲手做的糕点。” 青琼赶紧向卫都知行礼:“见过卫都知。” 卫都知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半晌:“你随我进来吧。” 殿中,赵溪亭已经放下了筷子,早朝之前一般不会吃太多,就见卫都知领着青琼走了进来。 卫都知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说是吴小姐一大早亲自做的糕点,陛下要不要尝一尝?” 赵溪亭擦了擦嘴,起身:“不用了,走吧。” 福宁殿的宫人乌泱泱拥着赵溪亭离开了,青琼也被请出了大殿,天边已经泛白,她拎着食盒的手被冻得发白,这时,她目光突然一转,落到了孟舟从身上,赶紧把食盒往他手里一塞:“孟公公,那这点心就送给您吃吧。” 孟舟从本来也有些同情她,看到她塞过来的食盒,吓了一跳,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吴雪见怎么着也是主子,而且说不定会是赵溪亭唯一的嫔妃。 “孟公公,无妨的,我们姑娘手巧得很,还做了很多了,吃不完的也赏给我们这些宫人。”青琼笑容明媚:“公公若是得空了,去仁明殿玩,我们姑娘人很好的。” 在宫中,很少能感觉到别人的善意,孟舟从拿着食盒,看着青琼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感觉这皇宫的风并不冷得刺骨了。 第172章 珠子 天边的第一抹朝阳把皇宫的屋脊,照得流光溢彩。 御街之上,山鬼站在怀夕身侧,不敢再上前一步:“怀夕君,接下来的事我就无能为力了,你要自己去拿避水珠。” 怀夕要去钱塘江救人,但是钱塘江深不可测,水族根本不愿意借内丹,而拥有避水珠的除了水族,皇城之中的蹲兽行龙嘴里也有一粒。 皇宫的垂脊之上,有一个仙人骑凤,后面是一众蹲兽,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行龙,行龙嘴里有一粒珠子,就是避水珠。 皇宫有这些神兽镇守,山鬼进不去,也替怀夕忧心:“这是凡间,就是仙神下界,也会身受掣肘,听说那行龙凶得很,您当心。” 第118章 怀夕点了点头:“嗯,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好!” 怀夕迎着朝阳回到了东宫,眼见着她回来了,裘安修这才松了一口气:“太子平安无虞,卯时醒了,太医已经请了平安脉。” “嗯,辛苦你了!”怀夕说道:“你赶紧下值吧。” 裘安修打了一个哈欠:“那我换防了,你也休息一下吧,奔波了一夜。” 怀夕应了一声,待裘安修离开之后,她去太子殿看了一下太子,见他睡得安稳,问询了一下奶娘,沐浴更衣之后就去了福宁殿。 孟舟从赶紧迎了上来:“少师,陛下还未下朝。” 怀夕站在大殿外,看着垂脊上的蹲兽,一团风缓缓聚集,抬手就要去取行龙嘴里的避水珠,突然一声闷雷,电闪雷鸣,瞬间哗啦啦的,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怀夕赶紧收了手,跑到屋檐下,眼眸深邃,十分懊恼,这些镇守皇宫的神兽,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伴随着雷声进入了怀夕的耳朵里:“怀夕君,皇宫可不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不要逼吾等出手。” 怀夕眉头紧皱:“我只是要借你的避水珠一用,又不是不还,那么小气做甚?” “不可放肆!”突然一阵惊雷犹如怒吼一般,雨越下越大的。 怀夕简直要被这些迂腐的神兽气死了:“你们天天蹲在垂脊上,还不如让从从来蹲着,我看啊,他都比你们聪明一些。” “放肆!”行龙大喝一声。 怀夕君站在廊下,仰着头:“干什么,干什么,钱塘江有古怪,那么大一个江,水鬼、水族都没有,我只是要去救人,顺便看看江神是不是出事了,借你的避水珠一用,有何不可?我放肆?你才放肆,你们这些蹲兽,以为蹲在这里就相安无事了,是的,妖魔鬼怪是进了不了皇宫,但是人心比妖魔鬼怪可怕多了,有什么用?皇宫里的龌蹉事还少吗?” 行龙没有再说话了,这个怀夕君实在善辩。 孟舟从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不知道夏少师为什么站在廊下不说话,脸色还十分不好,他又忙着去端椅子过来。 怀夕面有薄怒,赵溪亭还没有下朝,她只能在这里等,行龙不让自己取避水珠,那就只能想其他的办法,简直太气人了。 雨越下越大,怀夕竟然靠着椅子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孟舟从赶紧让人拿了毯子过来,又拎了火炉过来。 等到赵溪亭下朝回福宁殿时,就见怀夕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张朱红色的毯子,旁边还放着暖炉,只是冷风冷雨的,这廊下怎么着也不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 “少师!”赵溪亭俯身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少师,醒一醒。” 怀夕猛然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一张脸,突然一笑,伸手在那人的脸上一摸:“摒尘法师,你长得真好看。” 四周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宫人们赶紧垂目,胆战心惊。 他们方才看到了什么,看到夏少师竟然摸了陛下的脸,陛下好像,好像并不生气。 赵溪亭的确没有生气,只是慌乱地后退了几步,脸颊瞬间通红,手腕处垂下来的佛珠被他紧紧地捏在手心,他眸中情绪翻涌,半晌:“夏少师寻朕有何事?” 怀夕的眼神逐渐清明,知道自己有要事在身,起身冲赵溪亭一礼:“微臣要求陛下一件事。” 孟舟从赶紧从怀夕手中接过毯子,又退到了一边。 “何事?”赵溪亭拢在袖子里的手恨不得要将那佛珠捏碎了,才勉强稳住心神。 怀夕指了指天:“我想要那行龙口中的珠子,他不给,只能劳烦陛下帮忙取下来了。” 皇宫的垂脊之上有蹲兽,用来镇守皇宫,妖魔鬼怪怕这些蹲兽,但是赵溪亭是真龙天子,自然是不怕的。 雨下得遮天蔽日的,赵溪亭眉头微皱:“现在?” 怀夕点了点头,睁着一双明媚的眼睛:“现在!” 一旁的卫都知简直要吓死了,这个夏少师是发什么病了吗?雷雨天竟然让陛下去取什么珠子,万一从屋顶上摔下来怎么办,就算不摔下来,若是被雷电击中了又如何是好,他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上前:“我让人取梯子过来,禁军的身手好,让禁军上去取珠子。” 怀夕微微沉吟,自然知道卫都知的意思,赵溪亭是天子之躯,矜贵得很:“若不是陛下,其他的人估计取不下来。” “那珠子是活动的,取得下来的。”卫都知见怀夕松了口,赶紧去叫禁军。 赵溪亭立在怀夕身侧:“你要那珠子做甚?” 怀夕看着廊下的雨帘:“钱塘江有异样,我要去看一看。” 赵溪亭面色一沉:“为了救宋晚霁?” 怀夕侧头看向赵溪亭:“不该救吗?宋晚霁是朝廷命官,东宫詹事,为了救满船的百姓,只身前往,如今生死不知,陛下,难道不该救吗?” 赵溪亭神色复杂,他知道怀夕说的没有错,宋晚霁是为了救人而生死不知的,官兵差役们已经尽力搜救了,只是没有寻到罢了,但是心中莫名有些焦躁,或许是因为坊间的那些传闻:“该救!” 此时,卫都知已经让人送了梯子过来,寻了几个身手好的禁军去屋顶取珠子。 但是,雨越下越大,行龙口中的珠子却怎么也取不下来,试了一个又一个人都没用。 赵溪亭看着怀夕微冷的脸,上前一步:“朕来!” 第173章 疼吗 狂风暴雨,乌云密布。 皇宫的琉璃瓦也被衬得黯淡无光。 卫都知站在雨中,看着那个一身朱袍的身影登上了梯子,爬上了屋顶,他急得团团转,冲怀夕说:“夏少师,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您让陛下下来啊,若是有个万一 ,奴婢该受千刀万剐之刑啊。” 怀夕站在廊下,看着赵溪亭冒雨上了屋顶,那群蹲兽可恶得很,若不是没有办法,她又何必让他上去,而自己都不能靠得太近。 赵溪亭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十一年前就上过战场,在雨中要取垂脊上行龙嘴里的珠子,虽然有难度,但并不是非常难,他的身手算得上矫捷,好几个禁军都无法从行龙嘴里取出那粒珠子,他只是轻轻地探手,那珠子就进了自己的手心,霎时,云开雨停,阳光落在湿漉漉的屋顶上,格外的璀璨。 赵溪亭手中捏着那颗略显粗糙的珠子,转身看向站在廊下的怀夕,脸上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抬步就要往下走。 突然脚底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像破包袱一样被甩了下去。 卫都知吓得大叫:“陛下!” 赵溪亭在那一刻感觉到深深的绝望,没想到会以此种姿势死在她的面前。 突然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如利箭一样飞驰而过,怀夕一把扯过赵溪亭的手腕,带着他翩然落到地上,也是心有余悸,若是凡间的皇帝因为替自己拿珠子摔死了,那自己真的就是罪孽深重了。 赵溪亭只感觉自己的手腕处被捏得生疼,那串佛珠恨不得要被怀夕捏到骨头里去了,他抬起右手:“珠子!” 怀夕这才感觉手心一阵异样,没有去接珠子,反而直接撸起赵溪亭的袖子,只见一串佛珠就在手腕处,因为自己太过用力,手腕处已经有不少印记:“疼吗?” 赵溪亭心尖一颤,本来还有些无以名状的怒气,在这一刻似乎如刚才的大雨一般,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不疼。” 怀夕点了点头,接过避水珠,扬起一抹笑意:“你如今都还俗了,为什么还戴着佛珠?” “习惯了。” 怀夕扬了扬手上的珠子:“我去钱塘江一趟。” “好。” 怀夕匆匆离去,徒留赵溪亭站在原地。 卫都知担忧地上前:“陛下,您衣裳都湿了,如今天寒地冻。” 赵溪亭收回了目光,这才感觉浑身刺骨地冷:“备热汤水!” 福宁殿上上下下的宫人又开始忙碌起来,赵溪亭沐浴之后换了干净的衣裳,吃了点东西之后又往选德殿去,在那里,他还要开小朝会。 关于赵溪亭亲征的小朝会。 眼见着离赵溪亭亲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陆九渊和祝允明都十分焦虑。 选德殿里安排了茶水点心,两人却无心吃一口,眼见着赵溪亭过来,陆九渊说道:“高阳楼之事还未摸到根,陛下此番亲征一定要当心。” 赵溪亭点了点头,亲征已成定局,如今商议的是如何安排此次的亲征:“景帝此人深不可测,派了那么多探子,竟然连他的容貌都没有探到,若是再给他几年,只怕更加难以对付。” 大雍想一统天下,景帝又何尝不想一统天下。 赵溪亭当然可以安安稳稳地在京都做一个富贵皇帝,但是这一仗总归是要打的,大雍已经错过了十年了,不能再错下去。 祝允明却上前说道:“按说帝王的容貌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景帝为何如此警惕自己的容貌,就算是上朝也捂得严严实实,难道朝中上下无人言明吗?” 第119章 陆九渊也是觉得有些诡异:“除非,景帝不能暴露自己的容貌,或许他的容貌里藏着巨大的秘密。” 大雍安排的探子着实无用了一些,以至于他们在这里也猜不出一个所以然。 赵溪亭嘴角一抹冷意:“既然如此,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陛下何意?”陆九渊躬身询问。 “从明日开始,安排暗卫代替朕上朝,朕,今日就要前往北境。”赵溪亭的话音一落。 陆九渊和祝允明就吓得差点腿软给跪了。 “陛下,为何要如此匆忙?即便要亲征,也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赵溪亭眸中如寒冰一样:“你们已经从长计议十年了,可有收回方寸故土?” 陆九渊和祝允明瞬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的确,这十来年,几乎是未立寸功。 “朕就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赵溪亭指尖佛珠轻捻:“如今已经立了太子,若是朕有个万一,诸位大人一定要好好扶持太子。” 陆九渊眼眶泛红:“陛下......” “十年了,大雍将士的骨头都软了,夏云霞、焦守节,各怀心思,唯有朕,才能振奋气势,就算朕以身殉国,也要重新把将士们的脊骨给立起来。” 陆九渊、祝允明泪眼汪汪。 明君啊,这是明君啊。 亲征之事已经迫在眉睫,但是为了迷惑景国的探子,一切还要如常,这一日,传出了赵溪亭病重的消息。 赵溪亭因为淋雨染疾了。 ...... 孟舟从本来在睡觉,突然被人叫醒了:“快点,卫都知叫你。” 孟舟从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卫都知,赶紧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匆匆跑去了福宁殿。 卫都知通常都在福宁殿。 到了福宁殿,眼见着太医们进进出出的,孟舟从有些担忧,今天他们都看到陛下淋雨了,还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 卫都知从大殿中出来,径直走向孟舟从,脸色有些不好:“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待会有人带你出宫。” 孟舟从一惊,吓得脸色惨白,扑通跪在地上:“都知,我可是犯了什么错,您这是要赶我出宫吗?” 卫都知一脸冷笑:“自己犯了什么错还不知道吗?别在这里哭哭啼啼扰了陛下清静了,赶紧收拾东西去。” 孟舟从简直太难受了,自己好不容易和卫都知说上了话,在宫里还交上了朋友,现在,就要被赶出宫了,他是被阉割之人,出了宫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他人微言轻,有办法吗? 没有办法,孟舟从只能难过地去收拾东西,等着被人赶出宫。 第174章 河蚌 江水寒冷,漆黑一片。 宋晚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桐油燃烧起来的那一刻,紧接着什么都记不得了。他睁开眼睛,四周很黑,什么也看不见,突然感觉手腕处一疼,他用手摸了摸。 “宋大人,我怕!”阿藤紧紧地缠着宋晚霁,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他尝试逃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也不知道往哪里跑,只能愈发紧地缠着宋晚霁。 宋晚霁心里一怔,怀夕手腕上就经常戴着这个藤蔓,所以,即便知道这藤蔓能说话,他心中也无任何惧怕,他摸着藤蔓:“你是妖?” “是的,我是藤蔓妖,我叫阿藤,我不害人的。”阿藤小声说道,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他从出生起遇到最大的困境,就算是父亲身死时也没有如此可怕。 不伤人的妖,宋晚霁十分欣慰,听他的声音还是个孩子,不禁放缓了声音:“那你能不能把这里弄亮一点?” “不行,我已经试了,不行的。”阿藤都要哭了:“我想怀夕君了,怀夕君最有本事了。” 感受到阿藤因为害怕越缠越紧,宋晚霁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他:“不要害怕,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阿藤这才慢慢地放松:“对哦,对哦,怀夕君说你受了她一滴血,你肯定也很厉害。” 黑暗中,宋晚霁眸中情绪翻滚:“我受了她一滴血?” “是啊,要不然桃娘为什么咬了你之后就变成了那样?妖魔鬼怪都怕怀夕君的血。” 宋晚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用手探了一探,四周湿漉冰冷:“你为什么喊怀夕姑娘怀夕君?” “她就是怀夕君啊,掌三界生死的怀夕君。” 宋晚霁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掌三界生死?” “是的呢!”好像和宋晚霁说了一会话,提到怀夕君,阿藤就没有那么恐惧了,只是在他还要继续说的时候,突然身下传来了动静。 宋晚霁感觉到身子一晃,赶紧捂着手腕上的阿藤,身子开始颠簸,突然一团冰凉的水迎面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挣扎着要探出水面,那水瞬间又退去了。 阿藤吓得大叫:“我们在哪里啊,这里是哪里?” 接着又是一团水,水又散去,如此反复,不仅是阿藤,宋晚霁都要崩溃了,他浑身已经湿透了,大半都泡在水里,什么都看不见的恐惧裹挟着他。 突然一个东西撞到了他的怀里,他本能地去一拉,感觉是一个人,能摸到衣服上的纹路,可是,随着水一涨一退,那个人也突然不见了。 阿藤紧张得恨不得镶嵌进宋晚霁的骨头里,疼得宋晚霁灵魂出窍。 就在此时,宋晚霁突然顺着水流下滑,完全不受控制,耳边是阿藤的惊呼声,他伸手要去抓,却抓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滑不溜秋的,根本抓不住,他只能任由自己的身子下滑,还要一边安抚阿藤:“别害怕!” 阿藤感觉害怕极了,宋晚霁的话根本安抚不了他。 终于不再下滑了,宋晚霁感觉一大片柔软滑腻的东西压下来,他的背部也是那种蠕动的东西,他感觉到恶心恐惧,动弹不得:“这是什么东西?” 突然是阿藤惊惧的叫声:“宋大人!” 宋晚霁吓了一跳,抬手就要去抚摸阿藤,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没有了,是的,没有了,就像盐进入水中化掉了一般,他想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喊不了,他清醒地感觉到自己化了,自己的四肢,自己的身体,化在了水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晚霁感觉大地都在颤抖,紧接着,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个漂亮的珠子,只是那珠子透着诡异的红光,四周一片狼藉,不仅有尸体,还有舢板,人、鱼的残尸。 “阿藤!”宋晚霁这才发现自己是在水里,他惊慌地寻找那根藤蔓,怀夕让自己把他送去南山观,自己没有办到,也没有保护好他:“阿藤!” 没有响应,他感觉自己浑身颤抖,突然看见了一截手,上面的藤蔓已经枯萎,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恍若惊醒一般,他的手在那里,那么自己现在的手又是什么,他上前一捞:“阿藤!” 却扑了一个空,宋晚霁只感觉自己太冷了,现在,自己是什么,是怪物,还是鬼魂? 他靠近了那粒红色的珠子,想透过珠子的折射看到自己的容貌,可是,就在他靠近珠子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被珠子吸了进去。 霎那间,地动山摇,宋晚霁陷入了昏睡之中,良久,他是被叫醒的。 “宋大人,宋大人!” 这次,宋晚霁睁开了眼睛,能看到周围的一切,没有珠子,他也能看得清,四周有很多鱼、水藻,各种沙石,而自己似乎飘在水中,四周的鱼虾看到自己都拼命地躲藏。 “阿藤,你没事吗?” “呜呜呜,有事,宋大人,你把我给吃了。”阿藤轻轻地哭着。 宋晚霁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宋大人,你现在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河蚌精,我被你吃到肚子里了。”阿藤简直要哭死了:“怎么办?” 宋晚霁哪里知道怎么办,他还没有接受自己变成了一只河蚌精:“为什么我会变成河蚌精。” “刚才你看到的那粒红色的珠子就是这河蚌的内丹,你被内丹吞噬,也可以说是你吞噬了内丹,现在你就是河蚌精了。”阿藤觉得自己要疯了:“估计是那河蚌精吃了你的肉,瞬间就自爆了,连内丹都吐了出来。” 宋晚霁也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宁愿死,也不要成为什么河蚌精:“那现在怎么办?” “若是成了精,那就只能修炼了,等到时候能幻化出人形就可以了。” “怎么修炼?” 阿藤无奈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河蚌怎么修炼啊, 要不,我们去找怀夕君,怀夕君肯定不会不救我们的,对,去找怀夕君。” 宋晚霁却犹豫了:“我不想以这样的面貌见她。” 本来就已经要仰视她了,现在,竟然变成了河蚌,他更加自卑了:“那就先找个地方修炼吧。” “为什么?” “难道你不想我好好修炼,放你出来?” “想想想。” “那就容我好好修炼。” “好。” 第120章 第175章 身死 钱塘江,寂静无人。 天寒地冻,又加上江上刚出了事,江上的游船就都停了,放眼望去,江面上空空荡荡的。 阳光浅浅地洒在水面上,透着一股死气。 见着怀夕真的拿到了行龙嘴里的珠子,山鬼惊讶极了,不禁伸出了大拇指:“不愧是怀夕君,有排面!” 怀夕拿出那粒古朴粗糙的珠子,珠子飘在空中空中,钱塘江江水翻腾,那浪似乎要将天地淹没一样,片刻钱塘江江水如被一柄长剑分开了一般似的,一分为二,露出湿漉漉的地面,两侧的江水如两堵墙一样,能看到游走的鱼虾。 山鬼在一旁惊叹地说道:“天啊,还是行龙的避水珠厉害啊,估计连海水都能分开。” 怀夕下了钱塘江,脚底一团水汽支撑着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行走,可是钱塘江底下没有丝毫的异样,除了一些散落的对象和各种各样的鱼,还有一些舢板,乱糟糟的一片,没有寻到宋晚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整整一天一夜,怀夕几乎将整个钱塘江都寻遍了,没有找到宋晚霁,也没有寻到阿藤,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魅却突然叫了一声:“怀夕君,你看!” 天上的月光淡淡的照在钱塘江里,怀夕看见了一截手腕躺在淤泥之中,手腕之上是一根枯萎掉的藤蔓,那一刻,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她俯身拾起那一截手腕,面色凝重。 一旁的魅已经哭了起来:“怀夕君,这就是阿藤啊,阿藤死了!” 怀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啊,都死了!” 阿藤是妖,尚且活不了,更不要说宋晚霁了。 怀夕转身往岸上走,身后的江水如透明的纱幔一样重新盖上,她每走一步,江水就收拢一寸。当她站到岸边时,整个江面恢复了平静。 魅失魂落魄地在一旁抹泪:“这江里到底有什么嘛,也没有找到啊。” 怀夕面色微沉,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把那一截手腕包了起来:“先回观里吧。” 山鬼也十分沉重:“我就不跟着你们回观里了,我要去丁府了,今日李柔贞约了我去玩。” 因为上次在高阳楼,山鬼和怀夕一起救了那些贵女们,那之后,李柔贞就把山鬼纳入了贵女圈,若是有什么文会诗会的,也都会寻她一起玩。 怀夕点了点头,和魅回了南山观。 八狗开门时,见到她时,有些担忧:“我听说宋大人出事了......” 怀夕点了点头,径直往银杏树那里去,从墙角拿了一个铲子,在树下挖了一个洞,正要准备把那截手腕埋进去,接着又犹豫了,站起身。 一旁的魅一直哭:“阿藤,你真的太没本事了,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八狗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也晓得是出了大事了。 怀夕沉默不语地把那半截手腕收了起来,这时,从从凑了过来,在怀夕的小腿上蹭了蹭。 怀夕摸了摸它的脑袋,吩咐八狗:“一定不能让它出去,若是要买什么,尽量让许疏桐送来。” 八狗点了点头,见怀夕就要往外面走,赶紧追了上去:“姑娘要回宫里吗?” “我去一趟善寿坊再回宫里。”怀夕应道,走到门口止步吩咐他:“尽量不要出门,若是迫不得已要出门,一定把门关好。” 八狗郑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出了东檀巷,怀夕在街边买了一匣子点心就往善寿坊去,宋家就住在善寿坊。 宋晚霁死了,家中只剩下寡母了。 当怀夕到了宋家的宅院门口,见门口站着两个差役,看到怀夕来了,忙是一礼:“少师。” 怀夕立在门口问道:“董老太太还好吗?” 差役十分担忧:“昨日屋里的灯点了一夜,一夜未睡,过一会就出来瞧一瞧。” “衙门今日是怎么安排的?” “今日衙门请了采珠人下江里搜救,再怎么着也要寻到宋大人的尸体,让他入土为安。”这次宋晚霁死了,京兆府上上下下都愧疚不已,所以一直尽心尽力地搜救。 “你去衙门一趟,同府尹说,暂时不要让人下水里了,我待会去同他禀明缘由。”钱塘江已经被她翻了一个底朝天,除了一截手腕,什么尸体都没有,如此诡异,让再多的人下水也没有用,而且恐怕会遭受危险。 “是。”那差役虽然惊讶,但还是听命行事。 这时,门突然被人拉开了,董氏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拳头直接打在怀夕的身上:“你凭什么不让搜救,凭什么,若不是你,我儿的婚事哪里会有那么多波折,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害人精!” 两个差役赶紧过来拉董氏,安抚她的情绪。 怀夕怀里的匣子也被扒拉到地上了,点心散了一地。 “江水寒冷,若是让采珠人下水,恐会遭难。宋大人遇难,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不能再让其他的人丧命。”怀夕看着董氏:“宋大人如此爱民如子,定然不忍心看着其他的人为了他奔波。况且寻了这么久都寻不到,说不定宋大人是被江水冲到别处去了,与其就在江里寻,还不如沿岸去找找。” 董氏的双眼顿时有了光彩:“你是说晚霁还活着?” “一日没有找到尸体,就证明宋大人还活着。” 董氏突然掩面跪地痛哭:“当初就不该允了他们和离,或许不和离就不会出事了。” 怀夕俯身捏着她的手,什么也没有说,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十分单薄。 董氏只是哭,她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实在是凄惨。 怀夕看向一旁的差役:“我自己去衙门,你们照顾好老夫人。” “是!”宋大人出事,家中只有寡母,衙门里也不放心,就安排了差役守着,就怕老人家受不住。 怀夕出了善寿坊往京兆府去,路上却遇到了许疏桐。 “我刚到观里,八狗就说你前脚离开,我着急忙慌地就来了。”许疏桐塞给她一包吃食:“八狗说你还要回宫里,我就来见见你。” 怀夕收了吃食:“无妨的,我也不是出不了宫,舅父舅母还好吗?” “两人吃了你送来的药,身子都好起来了,想起兄长难免会难过,我就干脆让他们来食铺里帮忙了,倒是少见的开朗了一些。” 怀夕点了点头:“我要去京兆府一趟,你不忙的话,就陪我走一路。” “不忙,走,我陪你去。” 第176章 指责 钱塘江的一场事故,引得京兆府上上下下几日不曾闭眼。 怀夕是太子少师,京兆府尹亲自前来迎接,请她入了衙房。 京兆府尹面色憔悴,眼下乌青,显然都没有好好休息,面对怀夕,十分愧疚:“宋大人才堪堪入了东宫就出了这样的事,若是知道那江绾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我就不该让人去寻宋大人的,如今,宋大人尸骨无存,我对不起宋老夫人,也对不起您,更对不起太子。” 怀夕沉默地拿出这一截手腕,手腕用帕子包着,上面枯萎的藤蔓已经落了一些,变成碎末沾在帕子上:“我寻到了一截手腕,这藤蔓是宋大人出宫时,我让他带出宫的。” 京兆府尹面色大变,虽然知道宋晚霁肯定是凶多吉少,待真的看到这截手腕时,还是觉得十分震惊,连声音都有些哆嗦:“少师的意思的......” 怀夕点了点头:“宋大人恐已遭受不测,但是此时还需要大人隐瞒下来为好,宋老夫人年纪大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京兆府尹叹了一口气:“原本还想着请采珠人今日下水一趟呢。” 怀夕没有做声,看着桌子上的那截手腕:“这手腕我想带回观里,也算是让宋大人入土为安了。” 京兆府尹点了点头:“好。” 这时一个差役匆匆而来:“大人,刚刚不少捞尸人冲卡入了钱塘江,都是得了遭难者亲眷的银钱,十来位老者拦着我们。” 京兆府尹叹了一口气:“不救也是不行啊,至少要让人入土为安。” 衙门若是不安排人下去打捞尸体,那些遭了难的亲眷就会自己下水,只怕又会引来祸端,如今天寒地冻,入水之后就是生死难料:“行了,安排采珠人下水吧。” 怀夕面色凝重,方才在善寿坊,她只说了一句不要让人下水,董氏就大动干戈,现在,面对那么多遭难者的亲眷,若是自己再不让人下水,只怕会被人撕成碎片:“不要让采珠人去太深的地方。” 京兆府尹坐不坐了:“我还是亲自去盯着好。” 怀夕也不欲久留,她昨夜不在宫中,实在有些记挂太子。 许疏桐陪着她先回了观里,埋了那一截手腕,叹了一口气:“难不成以后你一直就待在宫里了?太子这么小。” 怀夕笑着安抚她:“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也没说不能出宫,我这不就出来了吗?” 许疏桐还是有些担忧,拉着她的手:“我听从北境来的人说,夏将军和焦将军已经打了好几架了,还未与景国开战,自己人就打了起来,而且,这都十月了,离十二月只有个把月了。” 第121章 夏云霞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若是到时候收复不了幽蓟十六州,那可是要被问罪的,而且会牵连到怀夕。 “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担心了,好了,你回去忙吧,我回宫里了。” 许疏桐只能点了点头,看着她往皇宫而去。 怀夕刚回到东宫,就听宫人们说赵溪亭生了重病,心中生出一丝愧疚,莫不是昨日替自己拿避水珠淋了雨才生病的? 避水珠在指尖游走,本来就要去还珠子的,顺便去探望他。 怀夕先去了太子殿,太子现在很小,又是早产,每日除了吃就是睡,看着他的睡颜,她轻抚他的眉心,眉间的花钿印记闪着金光,她不能无时无刻待在他的身边,这花钿就是他的护身符。 奶娘们很细心,太医们也很上心,怀夕看了脉案,悬了一夜的心这才安定下来,往福宁殿去。 只见郑医正拎着药箱走了出来,脸上神色有些不好。 卫都知亲自把郑医正送到门口,这才冲怀夕一礼:“少师!” 怀夕看着他:“陛下怎么样了?” “染了风寒,暂时见了不了人。” 听话听音,怀夕明白了他的意思:“好,我知道了。” 卫都知匆匆返回福宁殿,怀夕立在廊下,看着垂脊上的蹲兽,扬起手中的珠子:“谢了啊,这避水珠给你送来了,有借有还。” 珠子被怀夕往空中一扔,那珠子直接被一阵风席卷着入了行龙的嘴里,接着又是那个威严的声音:“怀夕君,因你之故,使得妖魔鬼怪没有掣肘,为祸人间,你莫要执迷不悟了。” 怀夕心中一丝恼怒:“是我之故吗?四百年前我就已经被打的元神俱灭了,这四百年,漫天的神佛都无动于衷,怎么,现在就开始怪我了?我是三清老祖,我是佛陀吗?他们都不管,我管得过来吗?你们连这小小的皇宫都管不好,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行龙被说得偃旗息鼓,这个怀夕君,能言善辩。 怀夕怒气冲冲地回了东宫,心中烦闷,难以消解,身上就像背了一口黑锅。 这时,有禁军过来巡逻,她立在窗前看了一眼,眉头微皱:“今日应该是裘校尉当值的,怎么换人了?” 一位禁军上前,恭敬地一礼:“裘校尉得了新的差事,最近两个月都没有排他的班。” 怀夕面露沉思:“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禁军们继续巡逻,怀夕就在屋里摆弄那四片月神的神识,现在自己离不得皇宫,就无法出去寻找另外两片月神的神识。 这时,宫门外一阵喧嚣,就见两位禁军押着一位宫女走了进来:“少师,这个人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是仁明殿的宫人。” 吴雪见住在仁明殿,怀夕看着青琼:“有什么事吗?” 青琼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慌乱地摆了摆手:“宫中冷清,吴小姐只是觉得有些无趣,想着寻个玩伴,差我来寻少师,要不要去御花园里坐一坐?”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吴小姐应该还在坐月子吧,身子要紧,还是莫要乱跑了。东宫重地,关系到太子安危,这次算你运气好,禁军手下留情,若是下次再如此鬼祟,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怀夕并没有好脸色给她:“退下吧。” “是!”青琼难堪至极,只能落荒而逃。 第177章 开战 皇宫之中,前所未有的宁静。 赵溪亭在福宁殿中养病,吴雪见在仁明殿里坐月子,太子在东宫吃了就睡。 怀夕日日待在东宫,日子如流水一般,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了,赵溪亭的病似乎还没有好,甚至连早朝都停了。 又是一场大雪之后,整个东宫银装素裹,一个宫人领着穿着白色狐裘的李柔贞走了进来。 远远的,透过窗牖看到怀夕,李柔贞声音就有些发酸:“少师可真是大忙人啊,如今这才有功夫召见我。” 怀夕正在屋子里煮茶,天寒地冻的,身边除了宫女就是内侍,每日自己就如定海神针一样守着东宫,整个东宫平静得就像一潭湖水一般,直到李柔贞来了,就似往这湖水里扔了一块石子:“到年底了,东宫事忙,我原本是寻着机会出去一趟的,哪里知道一直没有机会。” 其实李柔贞是感激怀夕的,这次求见,除了是想见见她,主要是想知道一下太子的情况,琅琊王妃已经催促了她好几次了。 李柔贞在怀夕的对面坐下,解下了狐裘,一旁的宫人赶紧接了去,她瘪了瘪嘴:“如今你那南山观也关了门,颜四娘也嫁人了,其他的姑娘们都忙着说亲,今年的暖冬宴都没有人了。” 怀夕给她斟茶,热腾腾的雾气迷蒙了眼睛,她微微挑眉:“颜四小姐嫁人了?” “是啊,你如今待在东宫,就像天上的神仙,不问凡间事了。”李柔贞十分不开心,感觉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怀夕轻笑出声:“是呢,我就是天上的神仙,不过,神仙可是听说了你也在议亲啊。” 说起这个,李柔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怀夕,要不你让我去你那道观住吧,我真的不想成亲。” “为什么?” “没意思!”李柔贞懒懒地靠在大迎枕上,妆容精致,脸上却满是愁绪:“成亲生子,主掌中馈,一眼都望不到头了,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每日吃吃喝喝,无忧无虑难道不好?” “嗯,也是。”怀夕十分赞同:“不过,就算嫁人了,大家也能常聚,颜四小姐的夫家可是在京都?” “不在呢!”李柔贞叹了一口气:“上次高阳楼之难,颜四娘逃过了一劫,我还说她好运气,没想到眨眼就被嫁去了北境,真可怜,北境可是要打仗了,谁知道是生是死啊。” “北境?”怀夕有些惊讶:“我看那颜三爷很心疼颜四小姐啊,为什么让她嫁去北境?” “好像是从小就定的娃娃亲。”李柔贞真是觉得反思了:“盲婚哑嫁真的没意思。” 两个人说了一会少女的烦心事,眼见着屋里伺候的宫人还不离开,李柔贞也顾不得其他了:“不知太子这些日子如何,琅琊王妃记挂得很。” “挺好的。”怀夕没有细说:“奶娘和太医们都尽职尽责,你让王妃莫要担忧了,好好坐月子。” 就这么一句话就够了,说得太多了对彼此都不好,李柔贞看了看一旁的沙漏,缓缓起身:“那我就先出宫了,若是再待下去,就于礼不合了。” 怀夕起身相送:“嗯,雪天路滑,你路上当心。” 一路出了东宫,李柔贞拉着怀夕的手,压低声音说:“北境有可能已经打了起来,只是消息还未传开。” 怀夕点了点头,她如今待在东宫,只关心太子的安危,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李柔贞被宫人领着出宫了,怀夕返回东宫,北境已经打了起来,宫里却一点风声都没有,赵溪亭还能安安稳稳地养病,着实太过平静了一些。 ...... 北境,均州。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营地的军帐不知道被压塌了多少。 此时,一张不起眼的营账,四周却守卫森严,裘安修一身银色盔甲匆匆行来,到了跟前,躬身一礼:“大人,卫州来的军报。” 营账之中,一个略显冷清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裘安修撩开帘子进了营账,只感觉营账之中比外面还要冷,他看向一旁冰冷的炉子:“我让人送炭过来!” 赵溪亭接过军报,摇了摇头,他打开军报,一目十行,心中十分宽慰:“焦将军已经拿下了卫州,所过之处百姓夹道相迎。” “收复幽蓟十六州,民心所向。” 赵溪亭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夏将军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还没有。” 赵溪亭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用夏云霞是一步险棋,但是为了收复幽蓟十六州,他不得不兵行险招。 现在焦守节已经势如破竹一般攻入了卫州,他与夏云霞左右夹击,形成一个口袋,若是景国向南出兵,就会落入口袋之中,到时候就是关门打狗,这一仗,胜算有七成。 若是夏云霞叛变,赵溪亭就要升起王驾,死守北境。 裘安修出了营账,看到孟舟从拎着一篓子炭走了过来,这次陛下亲征,一路上小心谨慎,就是内侍也就带了这一个。 “裘校尉。”孟舟从停下打了一个招呼。 裘安修点了点头就往外面走,营地的雪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一踩一脚的泥。 这时,一个小兵匆匆跑了过来:“裘校尉,营地外有人找您!” 裘安修本能地眉头一皱:“谁?” 那小兵递出一块玉佩,裘安修接过之后,眉间的褶皱放松:“人在哪里?” “在外门口!” 裘安修赶紧去往营地的门口,就见那里停了一辆马车,马车车壁都裂开了,一向十分得体的颜延之头发散乱,衣衫上满是污垢,一看到他,赶紧迎了上来:“安修,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雪崩,送嫁的人死伤过半。” 第122章 裘安修一把抓住他:“四娘怎么样了?” “她没事。”颜延之往马车里看了一眼:“只是有些受惊了,因为雪崩,我们只能绕道均州,此去襄阳府还需要一些时日。” 裘安修知道颜四娘是要嫁去襄阳府的,颜延之送嫁,没想到因为雪崩,他们在均州见到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本来是想寻你父亲的旧部的,如今均州城都空了,我们也没有落脚的地方,没想到打听到你在这里。” 裘安修点头:“前线已经打了起来,均州百姓都已经迁走了,这样,我给你们寻一处地方,暂时住着,等雪化了,你们再往襄阳府去。” 颜延之十分感激:“那再好不过了。” 第178章 洪水 均州城跑马不停,军报来往频繁。 裘安修领着他们穿过街巷,到了一处还算齐整的宅院:“这家人已经南迁了,你们先在此处住着,我不能离军营太久。” 颜延之似乎现在才缓过来:“你是禁军,不是应该待在皇城里吗?怎么跑到均州来了?” 裘安修不欲多说:“听取调令罢了,对了,现在城中炭火紧缺,你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无妨,你去忙你的。”颜延之由衷地感谢他:“若不是你,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了。” 这时,颜四娘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她脸色苍白,更显消瘦,看到裘安修,差点哭了出来:“表兄!” 裘安修与这位表妹接触并不多,或许是他乡相遇,又或许是为他们的遭遇而担忧,他也眼眶泛红,看着她:“平安无事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余生都是福泽深厚。” 颜四娘含泪点了点头:“借阿兄吉言。” “我不能出来太久,你们先在此地住下,若是有事就派人来营地寻我。” 颜四娘点了点头,和颜延之亲自把他送出了门。 待裘安修走远了,颜延之关上门,微微屈身,看向颜四娘:“裘安修在营地,很有可能赵溪亭也在营地。” 颜四娘目光微冷,与方才的柔弱判若两人,连脊背都愈发笔直,她眸中生出一丝怒意:“西施效颦,邯郸学步,幸好我们警醒,否则,就要被京都的那个假货给骗了。” 颜延之陪着她往里走:“这个赵溪亭狡诈得很,实在难杀。” “难杀吗?是他们太蠢了。”颜四娘恼怒不已:“想办法进入营地,看我亲手取了他的头颅!” “不可!”颜延之吓了一跳:“君子不立危墙,您不能涉险。” “我不涉险,等着那些蠢货打草惊蛇吗?你说,这些年我们想了多少办法要让赵溪亭死,却从未成事过。”颜四娘满腔怒火:“上次高阳楼,你们的动作实在太慢了,否则......” 高阳楼那一计本就是要斩掉大雍的文脉,没想到却有那么多漏网之鱼:“都是那个夏怀夕坏了事。” 颜四娘的脸上满是杀意:“夏云霞和夏怀夕已经不可信,既然她们要用计,我们就将计就计,传信下去,让我们的人入均州,直捣黄龙。” 不管夏云霞用什么计谋,只要他们杀了赵溪亭,大雍就不足为惧,东宫的那个奶娃娃还在喝奶呢,即便这次无功而返,只要大雍乱了起来,他们就还有机会。 “是!”两国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当天夜里,就在赵溪亭寝食难安之时,夏云霞的军报终于送来了,她已经攻入了平阳府,也已经和夏贺良接洽上了,只待夏贺良带兵南下,护国军、镇北军左右夹击,必然使景国大伤元气,近十年无再战之力。 赵溪亭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却不敢让自己松懈,大雪已经停了,他出了营账,原本要看看天上的月亮,确定明日是否还有雪,却发现,漆黑的天空中遍寻不着月亮,四周安静得可怕。 这时孟舟从拎着一壶水走了过来,赵溪亭叫住他,指着天空问:“你看看,天上是不是没有月亮?” 孟舟从止住脚步抬头往天上看,的确看不到月亮:“是不是被云挡住了?” 赵溪亭面色微沉,轻捻佛珠,心中犹如压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四周有禁军在巡逻,他转身进了营账,泡了脚之后就上了榻,盖着被子睡着了。 睡到下半夜,突然感觉大地都在颤抖,赵溪亭猛然睁开眼睛,裘安修已经掀开了营账,声音发抖:“陛下,恐有敌袭。” 赵溪亭已经穿好了外袍,待他出了营账,禁军们已经拥了过来,上百禁军拥着他往外走,这时,身后传来了惊呼声,所有人回头看去,直觉黑压压一片,就像天塌了一样。 裘安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赵溪亭:“大人,是洪水!” 洪水铺天盖地而来,眨眼,整个营地都被覆盖了,天寒地冻的,幸好赵溪亭会凫水,他看到裘安修喝了一肚子水,赶紧伸手捞起他:“裘校尉不会水?” “兴元府没有这么多水。”裘安修终于能探出水面呼吸了,整个人也松弛了下来,有些愧疚,他本来是要救赵溪亭的,现在却被他救:“冬日里竟然发洪水,实在太诡异了。” 赵溪亭带着裘安修在水里游,想寻个落脚的地方,抬头看了看天,漆黑一片,天上只有星辰,没有月亮,他忧心忡忡:“或许是要变天了。” 天寒地冻的,衣裳都湿了,不过幸好这场洪水竟然退得很快,等他们站在湿漉漉的地面时,好似刚才的那场洪水不存在似的,只有满地的鱼虾昭示着刚才的一切不是梦境。 不仅是营地,就是整个均州都铺天盖地的水给淹了,这些水好像是从天上落下来一样,眨眼又退去。 营地里肯定是不能住人了。 这时,幸存的禁军已经收拢了,活着的也就四五十人,拥着赵溪亭往城中去。 城里也淹了,随处可见都是尸体,赵溪亭他们只能先去寻一个高地,所幸城中有一座山,山上的宅子倒是没有被淹到,也算是有落脚的地方。 生了火,有了热水,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所有人才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这时,不少人都往山上来,城中全部被淹了,连柴火都没有,天寒地冻的,若是不换掉湿衣裳,根本就挺不了多久。 因为城中的人都搬走了,山上的宅子都空了出来,不一会就都住满了,整个山间都弥漫着柴火味。 这次突如其来的洪水,死伤惨重,军营里折损了大半,赵溪亭站在窗边看着天空,还是寻不到月亮的踪迹。 等到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深切地感觉到了,什么是劫后重生。 军营重新收拢的兵士,但是均州却像一座孤岛一样,前线始终没有军报传来,没有人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就像瞎子聋子一般,接下来,这仗要如何打? 第179章 瞒不住了 昨夜临安府地动,房屋倒塌无数,幸好皇宫有蹲兽镇守,暂时无碍。 突逢变故,怀夕寸步不离太子身边,东宫里的女官进进出出,面色凝重。 皇帝病重,临安府地动,恰逢大战在即,人心惶惶。 女官锦绣匆匆而来:“少师,卫都知传了陛下口谕,东宫上下暂时不要出宫门。” 怀夕点了点头:“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城中房屋倒塌,因为是夜里发生的地动,死伤无数,衙门和卫兵都已经出动,城中的主路会尽快清理出来。”锦绣宽慰怀夕:“将军府已经派人来通传了,说是许府和南山观都无虞。”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怀夕的神色却无一丝放松,昨夜月亮暗淡无光,甚至遍寻不着,不仅如此,自己手上的那四块月神神识也没有了任何光亮,此番变故或许与月亮有关:“其他各地有消息传来吗?” 锦绣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了,就算有消息传来,也是报给前朝的大臣们,陛下今日也未上朝,还是在选德殿开的小朝会。” 怀夕心中焦虑,她必须尽快找到月神剩下的两片神识,不知道还能不能补救,但是太子这里又放不下心,良久,她起身吩咐锦绣:“照看好太子,我去福宁殿一趟。” 福宁殿是赵溪亭的寝殿,怀夕也顾不得他现在得了什么疾病了,等赶到福宁殿的时候,卫都知赶紧来拦:“少师,陛下在休息。” 怀夕眉目微冷,斜睨他一眼:“就算陛下病得下不来床了,也该爬起来处理政务。” “今日陛下已经开了小朝会了。”卫都知寸步不让。 怀夕心烦意乱地很,广袖一扬,卫都知就被扫到十步开外,她就要上前一步,突然一阵疾风如刀剑一样朝她射来,然后是一个威严的声音:“放肆!” 垂脊上的蹲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怀夕面上恼怒,看着自己面前的地砖四分五裂:“我要出宫去找月神神识,你若是再阻拦,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直接利落地抽出一旁禁卫的刀,持刀往福宁殿而去。 第123章 四周的禁军一下子就乱了,大喝道:“少师,放下刀械!” 怀夕充耳不闻,迈进了高高的门坎。 卫都知赶紧冲了上来,向周围的禁军挥手:“退下,退下,少师,有话好好说。” 卫都知摔得半边身子发麻,强忍着疼痛去阻止怀夕,却又不敢伸手去拦:“少师,您等等,等陆大人和祝大人前来,可好?” 怀夕已经顾不得其他的,手中的刀泛着寒光,一把劈开了层层的布幔:“赵溪亭,出来!” 卫都知吓得已经灵魂出窍了,让要往里面冲的内侍和禁军后退,又忙着去安抚怀夕。 怀夕看到大殿之中一个身影要去躲,她疾行几步,一把抓住那人:“赵溪亭,你在干什么?” 是一张陌生的脸,身型与赵溪亭相似,穿着他的衣裳,但,这个人,怀夕不认识,她回头看向卫都知,满脸震惊。 卫都知着急地上前:“少师,您听我讲,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陌生的暗卫一个转身,逃脱了怀夕的手,就掩进了一旁的卧房之中。 怀夕立在原处,目光如刀剑一样看着卫都知:“你最好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下是真的瞒不住了,卫都知一面安抚怀夕,一面让人去请陆九渊和祝允明。 “少师,您听我讲。陛下已经去了前线,如今宫中的替身是暗卫扮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卫都知和盘托出:“这事陆大人和祝大人都知晓的,若是您信不过我,等两位大人来了,再向您解释。” 怀夕持刀而立,沉默不语。 陆九渊和祝允明来得很快,得知怀夕手持长刀闯入了福宁殿,他们吓的简直灵魂出窍,就算福宁殿中是皇帝的替身,怀夕此举也能让她千刀万剐了,他们只能迅速地把这件事压下来。 “少师,少师!”陆九渊这些日子苍老了许多,连身子都佝偻了,先是自己的得意弟子命丧钱塘江,又是陛下要亲征,现在又发生了地动,更可怕的是,他们现在联系不上赵溪亭,连前线的消息也断了,不知道前线是否一切安好:“有话好好说,你找陛下有何事?” 怀夕看着陆九渊和祝允明,他们可是朝中肱骨,但是人心难测,谁知道他们有什么心思。 眼见着怀夕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们,陆九渊拿出了圣旨,是让他们监国的圣旨。 怀夕认真地看了看圣旨,也不确定这圣旨是真是假,直到祝允明拿出这些日子和赵溪亭往来的信件,她才相信,赵溪亭真的去了前线,这才开口:“我要出宫一趟,归期未定,但是我不放心太子,要接琅琊王妃入宫!” 太子交到谁的手上她都不放心,除了琅琊王妃。 以为陆九渊和祝允明会反对,没想到他们竟然一致同意了。 “现在京都发生了地动,还不知道别的地方怎么样了,更是和前线断了联系,现在,太子的安危最重要,的确该接琅琊王妃入宫。” “是的,也不知道陛下是否无虞。”祝允明附和道,他们是朝中重臣,维持朝中的稳定是重中之重,即便赵溪亭真的出事了,只要太子无虞,即便他只是一个奶娃娃,他们也能保证朝堂不乱。 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顺利,怀夕重新返回东宫,等着人去把琅琊王妃接进宫。 她不知道月神的剩下两片神识在哪里,但是不论用什么法子,也要寻到,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那个狸将,当初就该把他千刀万剐。 琅琊王妃是在宫门就要落匙之前入了宫,她还在月子里,人消瘦了一些,不过能够来东宫陪孩子,也算得上一件好事,她拉着怀夕的手:“你要去哪里?” 怀夕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太子:“无论如何,照顾好他。” 琅琊王妃点了点头,还要再说什么,只见怀夕已经如一只翩然的蝴蝶飘走了,此时,夕阳落在她的背影之上。 第180章 沧海桑田 夕阳下的皇城,威严庄重,而皇城外,一片狼藉。 怀夕站在御街上,能看到这次地动带来的伤害,各家各户都挂起了白幡。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如钟鼓一般的声音:“怀夕君,吾来助你!” 只见天地突然变色,一阵狂风袭来,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人的眼睛。 半晌,怀夕看到一匹天马在狂风中款款而行。 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而飞,天马是也。 天马停在怀夕面前,周身的狂风都已经停了,他声如钟鼓:“我带你去寻月神的神识。” 怀夕十分惊讶,这些蹲兽的职责是镇守皇宫,一般是不会管其他的俗事的,这天马竟然会帮着找月神神识:“当真?” 天马点了点头:“当真!怀夕君,上马。” 怀夕自然也不客气,这些蹲兽,一向高傲地很,就看行龙那副倨傲的模样就知道了。 飞身上马,无鞍无缰,怀夕说道:“先去南山观。” 怀夕要回去看一看,从从在观里,她始终不放心,若是让它出去生乱,那真的就是大麻烦了。 南山观有莲花化生镜,还有桃娘和白猫妖,倒是没有被波及,八狗不知情,只觉得是运气好,见怀夕回来了,看了一眼门口白色的身子、黑色脑袋的马:“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怀夕点了点头,八狗赶紧去给她收拾包袱,她进了观里四处看了看,见从从乖乖地在银杏树下睡觉,她才松了一口气,喊了一句莲花化生镜:“结界一定要牢固,不能让从从出门。” “你放心,我一定不让它出门。”莲花化生镜十分忧虑:“昨晚的地动是否与月神有关?” 怀夕点了点头:“天马带我去寻月神的神识,希望能够寻到,如今京都生乱,朝廷很快会安抚好的,只是暗处的妖魔鬼怪,你们要小心一些,魅,桃娘,你们最近都不要出门了。” 银杏树的叶子动了动,怀夕就要往外走,八狗拿着包袱冲了出来:“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还有一包银子,路上若是缺了什么,去买就是了。” 怀夕点了点头,接过包袱就往外走,上了马:“去一趟丁府。” 临走之前,她还要见一见山鬼。 丁府有山鬼庇护,自然是无虞的,只是她在见到怀夕时,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 怀夕立即眼神凌厉地看着她,呵斥道:“你做了什么?” 山鬼瑟缩着身子,顶着一张容色无双的脸,动作却十分猥琐,慢慢地挪到她身边:“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 “说!”怀夕一脸严厉。 “那个,那个,昨日地动,不是死了很多人吗?” 怀夕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即便她现在是凡人之躯,但是怀夕君的威名还是能震慑妖魔鬼怪的。 山鬼吓的差点跪下了:“昨天,昨天我没忍住,吃了几个亡灵,不过我是被逼的。” 怀夕脸上涌起怒火。 山鬼一下子扑通跪在地上:“昨日恰逢我们妖魔鬼怪开朝会,出了这等子事,大家头脑一热,您知道的,月神没有了,我们这些妖魔鬼怪大部分都需要吸收月精华,大家的修为退步了很多,大家都吃,我不吃的话不合群,怎么能让他们选我为临安之主呢。” 怀夕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她知道,如果月神的神识无法拼凑起来,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她稳住心神:“我只警告你一句,漫天神佛只这两百年不管人间事,两百年之后,若是要清算,你以为你们逃得脱?凡人区区不过百年寿命,你们呢,几百年,几千年,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误入歧途,到底值不值?” 山鬼哭丧着脸没有做声。 怀夕继续说道:“这件事我暂时不追究,现在,我要离开临安府一趟,临安府的妖魔鬼怪你能约束尽量约束,不要惹出大乱子。” “是是是,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惹出大乱子的。”听说怀夕君暂时不追究这件事,山鬼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怀夕面色凝重:“从从在观里,虽然已经让莲花化生镜布好了结界,你也要时常去加固一下,莫要让它跑出来了。” 从从愚笨,若是从南山观里逃了出来,难免伤人伤己。 “好好好,你放心去,有我在,一定不让南山观出事。” 即便心中担忧的事情千头万绪,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找到月神神识,只有月亮重新发光,人间才能恢复平静:“好,那我走了。” 怀夕飞身上马,天马如生了两翅一般,疾驰而去。 “怀夕君,保重啊。”山鬼缓缓起身,自己这是逃过了一劫,可喜可贺。 ...... 连日的休整,均州城快速地恢复如初,赵溪亭重新回到了营地。 此时无数的消息在此汇总,裘安修拿着一迭文书匆匆而来,眼中是骇然之色:“大人,这是四处送来的军报。” 赵溪亭已经好些天不曾闭眼了,就算闭眼也睡不着,一场洪水,切断了所有的消息,他们与前线已经断了联系,等了好些天,终于有消息传来了,他打开那些皱巴巴的文书,一目十行。 第124章 燕京成菏泽! 庆阳成菏泽! 汴京成菏泽! ...... 每一份文书都触目惊心,从天而降的洪水几乎淹没了整个幽蓟十六州,幽蓟十六州成了一大片菏泽。 赵溪亭几乎站立不住,他还未收回故土,故土就变成了菏泽,偌大的故土全部变成了菏泽,不用想,就知道死伤会多么惨烈,他的声音微微发抖:“夏将军和焦将军可有消息传回来?” 裘安修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没有!” 凶多吉少。 赵溪亭望了一眼营账外的夕阳:“京都可有消息传来?” “京都离均州太远,就算有消息也不会这么快,也许路上也有变故。” 赵溪亭出了营账,夕阳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看向北境,难以想象曾经的幽蓟十六州竟然变成了菏泽,难道,这就是沧海桑田:“回京!” 第181章 不甘 均州城。 这场洪水来得急,退得也快,均州城很快恢复了秩序。 长街上的宅院大多都空着,只有一座宅院里面传来了动静。 颜四娘看着院子里身着短打,看起来是庄家户,但是肌肉虬实秘密潜入大雍的刺客,她眉头微皱,面色微冷:“才二十来人?” 颜延之躬身上前,奉上一张窄条:“情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峻。” 颜四娘已经让颜延之召人前来,这一次,务必要把赵溪亭斩杀在此地,但是这二十人,连塞牙缝都不够,她如何能不恼怒,接过窄条,细细看来,她的脸色越来越沉,甚至蒙上了一层不可置信:“什么?” 这窄条是信鸽送来的,景国的人都过来不了,这二十来人还是秘密潜伏在大雍的细作得到消息赶来的。 幽蓟十六州变成了大片的菏泽,甚至波及到了上京, 颜四娘用力地捏着窄条,转身进了屋子,只见桌案上放着一张舆图,她拿起朱笔把幽蓟十六州圈了起来,盯着舆图看了良久脸色越来越厉害,最后把笔一掷,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颜延之谨慎地上前:“这场洪水来得太过诡异,而且还伴随着地动。现在雍国和我们之间隔着十六州那么大的菏泽,因为这次洪水,我们也是损失惨重,臣恳请陛下归国,他日再做图谋!” 颜四娘的双眼里升腾起一团火:“他日再做图谋?我在雍国呕心沥血十年,不是为了这样灰溜溜地回去的。如此大片的难以跨越的菏泽,要图谋到何时才能向雍国发兵。” 颜延之垂首不敢再说了,景国贫瘠,蜗居极寒之地。颜四娘少年早慧,三岁就跟着先帝上朝,六岁继承大统,亲自在雍国潜伏,就是为了给雍国致命一击,但是前些日子的高阳楼之难,因为夏怀夕而事败,如今对赵溪亭的斩杀之行又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而中道崩殂。 如何能不恼怒? 软弱的雍国却占据了大片肥沃的疆土,他们景国的将士勇猛,百姓勤劳,却世代只能蜗居在极寒、贫瘠的土地上,拿下幽蓟十六州只是第一步而已,他们要吞下的是整个雍国的疆土。 颜四娘看着院子里的二十来位刺客,凭这些人要想杀掉赵溪亭,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些年,对于赵溪亭的刺杀从来没有停过,但是他就如天选之子一般,怎么杀都杀不掉。 可是,如今这种情况,就算杀了赵溪亭又怎么样,雍国已经有了太子,而且两国之间有如何难以跨越的菏泽,发兵征战都显得格外的难。 但是,自己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国,颜四娘做不到,她毕生所愿,就是一统景国和雍国,为此,不惜蛰伏了十年,现在看来,自己的这十年就像一个笑话一般。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样回国。 颜四娘眉头紧皱,她穿一件桃红蹙金琵琶衣裙,不加掩饰身上的威仪,明明站在阴暗的宅院之中,却犹如站在皇庭之中。 这时,门突然响了,一个人闪身入了院子,颜延之赶紧迎了上去,与那人交谈了几句,然后疾步到颜四娘身侧:“赵溪亭出了均州城,南下!” “他要回京?” 颜延之微微颔首:“恐怕是的,估计是也知道了菏泽之事,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从天而降的洪水使得幽蓟十六州变成了大片的难以跨越的菏泽,对双方来说都是损失惨重,但也说明了现在没有开战的条件。 留在此处的确没有用。 颜四娘此次北上,表面上是要嫁人的,实则是要督战,现在赵溪亭杀不了,仗也打不起来了,这样回归她接受不了,若是回临安府,她的处境会愈发艰难,这一次,她本来就是打算此战大胜,她就归国的。 进退两难。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颜四娘少时早慧,否则也不会以女子之身,六岁之龄就继承大统,她是整个景国的希望,不仅是先帝,就是满朝文武都对她寄予了厚望。 她不怕遇到困境,她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绝路,即便是绝路,她也要绝处逢生。 她的腰间坠着一块牡丹花纹样的玉佩,她用力地捏在手心,疼痛,能让她的脑子运转得更快。 半晌,她松开了玉佩,走出了屋子,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二十来位刺客:“刺杀赵溪亭的行动不变,但是,这次,你们要杀的人是我。” 众人大惊,就是颜延之也是脸上大变:“陛下!” 颜四娘恢复了冷静、睿智,以及不容人质疑的威仪:“一切按照我说的做。” ...... 赵溪亭突然要回京,走得十分急。 裘安修还没有来得及向颜延之和颜四娘道别,一路上都有些忧心忡忡的。 随着他们南下,一路上都有消息传来,他们前进的速度就愈发地急促了。但是天不遂人愿,出了均州没多久,就遇到山体滑坡,前路被阻断了,只能绕路,行了半个月入了池州,眼看着就要入临安府了,他们寻了一个破庙短暂地休息。 一路的奔波,赵溪亭也消瘦了不少,此时一身黑色的骑服坐在破败的庙宇之中,指尖轻捻佛珠。 庙宇外面,亲卫正在埋锅造饭,不一会,就有烟火气升腾起来,接连几日的冷水冷食,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了。 “裘校尉,这多少天都没有洗澡了,你身上怎么还有香味?”亲卫们在外面说笑。 裘安修正忙着烧热水,听了同僚的话,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一脸疑惑:“有香味吗?我怎么闻不到。” 有人打趣他:“莫不是趁着我们不注意,偷香窃玉去了吧。” 裘安修脸色一变,急忙小心翼翼地往庙宇中看去:“胡说,我一路上都和你们吃住都在一起,哪里有功夫去偷香窃玉。” 行路难,难得能找一些乐子,大家七嘴八舌地调笑,转眼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热茶热饭都煮好了,也驱散了冬日里的寒冷,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亲卫们立刻抽出刀剑:“止步!” 第182章 授受不亲 乌云密布,似有大雨倾盆。 马车停在百步开外,只有一个看起来十分温和的车夫,只见马车帘子掀了起来,颜延之站在车上一脸惊喜地看着裘安修:“安修,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裘安修一怔:“你们不是要去襄阳府吗,怎么回来了?” 说起这个,颜延之一脸愁绪,跳下马车:“此事说来话长,安修,眼看着就要下雨了,我们能不能入这庙宇中避雨?” 裘安修有些手足无措,想往身后看一看,又不敢,只觉得颜延之这么聪明的人,自己作为禁军出城,护卫的谁不言而喻,这个时候就应该有眼色地避开,竟然还往跟前凑,若是有个万一,家族不存了。 这时,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出来:“既然是颜府的人,那就是自己人,进来吧。” 裘安修面上一喜,赶紧向马车里伸出了手:“四娘,来,下车,贵人允许我们在此处避雨了。” 马车里传出几声轻咳声,接着,马车帘子被掀开,里面一女子,如扶风弱柳一般,扶着颜延之的手臂下了马车,冲着亲卫们盈盈一拜:“叨扰诸位了。” 能做赵溪亭的亲卫,那都是见过世面的,或许这些日子只顾着赶路,神经紧绷,现在快入临安府了,大家都放松了一些,又是赵溪亭允许的,大家就放松了一些。 这些人中也有认识颜延之的,不一会,众人就打成了一片。 因为颜四娘是女子,就被安置在庙宇里面,亲卫们除了藏身暗处的,大多都在外面忙活。 谈笑风生。 颜四娘身子弱,偶尔传出几声咳嗽声,裘安修亲自给她端了一碗热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四娘,多谢你送我的匕首,这一路上可真是派上了大用处。” 匕首削铁如泥,又方便携带。 颜四娘接过粥,小口小口地喝着:“表兄喜欢就好。” 裘安修又把匕首插回到腰间:“你放心,这次回京之后什么都不要担心,你夫家遭了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是有人欺负你,我肯定要为你撑腰的。” 第125章 颜四娘感激涕零:“多谢表兄。” 这时颜延之走了进来,有些吃味地说:“怎么,只多谢表兄,我这个正经的堂兄就不值得感谢了?” “若非这一路有兄长庇护,我早就活不了了。”说及此,颜四娘泪盈于睫:“只是,从我出京那一刻,就已经是他人妇了,现在又灰溜溜地回来,实在是没脸见人,那些人要说就说罢,两位哥哥也不要因为我而与人冲突。我已经想好了,等回了京都就去家庙里修行,绝对不让家族蒙羞。” 颜延之一脸心疼:“那怎么行?你还年轻,你夫家遭难又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就安心在家里住着,兄长到时候一定给你寻觅一个如意郎君。” 裘安修也在一旁说道:“是啊,你这样的女子,多少京都男子向往不得,你还年轻,往后再莫要说去家庙修行这种话了。” 颜四娘一脸动容,以袖遮面,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外面豆大的雨滴打了下来,火堆被移到了屋子里,屋子里瞬间亮堂了起来。 裘安修上前搭了床铺,走到赵溪亭身边:“大人先睡吧。” 赵溪亭点了点头,和衣而睡。 夜越来越深,雨越来越大,除了职守的人,其他的人都自己寻了一个地方或靠或坐地睡着了,片刻后就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来。 大雨助眠。 夜深人静之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哨声,本来闭目的亲卫训练有素地起身,抽出了腰间的武器。 裘安修冲颜延之喊了一声:“带着四娘躲到后面去。” 颜延之和颜四娘已经醒了,赶紧拉着她往后面躲去。 赵溪亭也已经起身了,在哨声响的那一刻,屋里的火堆就直接被灭了,此时,大雨之中的破庙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不一会,刀剑声响起,有兵器相碰的声音,还有刀剑入体的声音,血腥味在小小的庙宇中蔓延开来。 赵溪亭立在暗处。 颜延之拉着颜四娘的手腕安抚道:“四娘,不要害怕。” 颜四娘惨白着脸点了点头。 片刻后,打斗的动静停歇了,火折子被点燃,屋里又亮了起来。 赵溪亭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到满地狼藉。 裘安修上前禀告:“大人,所有歹人已经击毙!” 赵溪亭点了点头,亲卫们开始收拾地上的尸体,把尸体拖到外面去。 亲卫也有人受伤,此时在一旁整理伤口。 突然,一个躺在地上的尸体突然暴起,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手中的短刀直接朝赵溪亭刺去。 赵溪亭瞳孔剧烈地收缩,身子往后退的同时,看到一个身影朝自己扑来。 紧接着是颜延之惊恐的大叫声:“四娘!” 裘安修手中的剑已经刺了过去,刺穿了刺客的心脏,惊慌大叫:“陛下!” 一脚把刺客踢到一边,就见刺客的那把短刀插在颜四娘的蝴蝶骨处。 赵溪亭本能地把人抱在了怀里:“颜小姐,颜小姐!” 颜四娘抬头看了赵溪亭一眼,惨白的一张小脸毫无血色,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溪亭抱起颜四娘,急匆匆就往外走:“入城!” 他们一路疾驰到池州,本不欲入城的,现在颜四娘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不快些救治,只怕就活不了了。 一群人拥着赵溪亭上了马车,大家穿着蓑衣继续赶路,三更天敲开了池州的城门。 雨下得很大,即便有蓑衣,身上难免会淋湿,此时,颜延之骑着马跑到裘安修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那位真的是陛下吗?” 裘安修现在懊恼极了,方才他太紧张了,才暴露了陛下,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发怒,虽然颜延之是他的表兄,他还是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 颜延之却忧心忡忡地看着马车,众目睽睽之下,赵溪亭抱着颜四娘上了马车:“虽然他是陛下,但是四娘还是未嫁之身,男女授受不亲啊。” 第183章 月神 池州城,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护城河的水都要漫到城中了。 此时,一间客栈里,里面点了暖炉,驱散了一些冬日里的寒冷和湿气。 赵溪亭坐在窗牖边,听着窗外的雨声,不时有公文被送到自己的桌案上,待看到一份公文时,他面上不悦,眸中似有怒火。 少师出宫离京。 这时一个亲卫叩开了门:“大人,池州知府送了拜帖过来。” 赵溪亭没有接那封拜帖:“颜小姐怎么样了?” “大夫说已经渡过了危险,需要静养,估计一时半会走不了。” 赵溪亭点了点头:“给池州知府去一封公函,差他派人守卫颜小姐,我们即刻入临安府,回京。” “是!” 等到亲卫拥着赵溪亭离开客栈的时候,雨已经下小了一些,南方的雨,就是下得如此丝丝绕绕,缠绵悱恻。 颜延之站在窗边,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些失望:“这个赵溪亭,难不成是一块石头,你舍命救了他,他甚至都没有来看一眼。” 这时,本来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颜四娘出声了:“他一路上送我来了客栈,又为了我在此处盘桓了三日,足矣。” 颜延之却十分不满意:“救命之恩,应涌泉相报,他应该现在就把您请入宫。” “我十年都忍了,这才几天?我也劝颜大人,百忍可成金。”层层纱幔之中,是一个窈窕的身影,那声音更是一如既往地笃定,缓缓说道:“把此间的消息传出去。” 颜四娘救驾受伤,若是其他的人不知晓,那不就是锦衣夜行? “是!”看到那个窈窕的身影,颜延之内心激荡,急忙垂目,转身出了屋子。 ...... 天边的太阳探出了半个脑袋,怀夕站在岸边,看着一望无际的菏泽,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北地向来少雨,这水真的就像是从天上流下来的一样。” 天马站在她的身侧:“抱歉,还是没有帮你找到月神的神识。” “我们已经尽力而为了。”怀夕心中感叹,因为有了天马,日行万里,短短几日,就将整个凡间都找了一个遍,可是,就是没有找到月神的神识,以后,就没有了月亮,像这样的洪水还不知道会不会有,若是有,又是生灵涂炭。 这大片的菏泽之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亡魂。 突然,听到了一个叫声,怀夕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的菏泽之中,一个身影越陷越深,岸边,有人往菏泽之中抛绳子,那绳子却差一截,急得岸上的人大叫。 怀夕抬步走过去,她走在菏泽之上,犹如踏在平地之上,走到跟前,看到陷进菏泽的人,她微微挑眉,还是伸出了手。 王全浑身狼狈,看到来人,满眼震惊,不敢去看怀夕的眼睛,勉强朝她伸出了手。 怀夕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把他扯了出来,直接扔到了岸边。 岸边站着的人也是熟人。 余良赶紧去扶王全,抬目看着怀夕,一脸憔悴:“姑娘!” 怀夕转身看向他们:“王权、余良,后会有期!” 余良往前走了几步,他的脚立即陷入了菏泽之中:“姑娘!” 怀夕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她走在一望无际的菏泽之中,身后跟着一匹白身黑头的马,一人一马如履平地。 眼见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菏泽的尽头,余良深感愧疚:“王全,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王全看着怀夕离开的方向,咬紧后槽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对又怎么样,错又怎么样,怀夕姑娘不会原谅他们了。 余良叹了一口气:“怎么办?我们穿不过这片菏泽的。” 广阔无边的菏泽,人力是无法跨越了,他们这一路就九死一生,方才若不是怀夕,王全就已经死了,他看向西夏的方向:“只能从西夏绕道了。” 余良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 王权和余良放弃了穿越菏泽的念头,转道西夏。 怀夕带着天马穿越大片的菏泽,一路上也救了不少人,可是却还是寻不到月神的神识。 远处,是一片湖。 自从洪水之后,幽蓟十六州变成菏泽连着各种湖泊。 只见一个渔人正在岸边打鱼,整个人突然滑进了湖里,他竟然不舍得松开渔网,就那样在湖里扑腾着。 天马在一旁冷哼道:“凡人就是如此贪心不足,他只要扔掉了渔网,自然能够爬上岸。” “欲望哪里只是凡人有?”怀夕行到岸边,手中的丝带迅速飞出,缠着那汉子就从湖里带了出来。 连带着汉子,还带出了一渔网的鱼。 汉子趴在地上咳嗽,看到渔网里的鱼,似是松了一口气。 怀夕转身就要离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如若不嫌弃,可否到寒舍饮一杯茶?” 怀夕本欲挥手告别,可是听到这个声音,她瞳孔大震,和天马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喜和不可置信,她急忙转身朝那汉子走去,越近,越能感受到仙气,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眼睛上一抹,就能看到了这汉子体内有一块月神神识。 第126章 抬手就要了结了这个汉子的命,只有这个汉子死了,她才能取出神识。 “怀夕君!”突然,不远处的茅草屋中走出来一个女子,那女子肌肤如雪,长发如墨,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裙,却依旧难掩其风采。 蒋贲赶紧一脸欣喜地迎了上去:“月娘,这人你认识吗?” 月娘点了点头,冲他一笑:“是熟人,你去多做几个菜,要留客吃饭。” “好,好,好。”蒋贲赶紧点头,拎着一网鱼往茅草屋走去,走到半道,叮嘱道:“湖边冷,莫要久留。” 月娘应道:“好。” 怀夕和天马都震惊了,他们以为月神出事了,没想到月神却在这里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那个汉子身体里还有一片月神神识。 月娘瞟了天马一眼:“没想到还劳动了天马的大驾。” 怀夕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不让我取神识?” 月娘突然胸口一亮,那里也有一片神识忽闪忽闪的:“取一片也没有用,你还需要取我这里的这一片,可是,我宁愿神识消散,也不会让你取走的。” 怀夕大惊:“为何,你不是误入狸将的阵法才神识碎裂的吗,现在,我拼凑好你的神识,你就能重返神位了,为何不愿?” “误入阵法?”月娘突然轻笑出声:“是我故意的。” 第184章 竞技场 冷风吹得湖面水波荡漾。 或许是月神久居月宫,月神的声音比广寒宫的风还要冷:“世人都言我是毒妇,我居月宫,与东君井水不犯河水,他却日日来纠缠。自从你被孙大圣打得神识俱灭之后,三界不受生死簿掣肘,东君就要拉我入凡间再续前缘。前缘?我与他哪里有什么前缘,他是人人钦佩的大英雄,我只是他身上的一抹污点罢了。” 怀夕和天马都静静地听着。 曾经的后羿和嫦娥,如今的东君和太阴星君,也就是日神和月神。 即便他们都已经成为了神,也有难以放下的过往和执念。 “以前在凡间,我于他只是锦上添花,后来位列仙班,我就是他的污点,因此,我的月宫,谁都能吐一个唾沫。”月神的声音里满是不屑:“我现在无比的后悔当日误食了仙丹,就算成仙成佛又怎样的,那从来不是我期盼的日子。” 怀夕看着她的脸,听说,月宫里的月神从来不笑,但是,方才她似乎笑了:“所以,你故意答应东君下凡?” 月娘浅浅一笑,微微颔首:“是呢,他以为我下凡是要和他再续前缘,殊不知,我就是要离开他,即便神识俱灭也在所不惜。” 曾经的夫妻,变成了仇人,恨意如此深刻。 “可是你入了凡间,怎么会记得天上的事情呢?” “是玉兔,玉兔跟着我一起下凡了,她凡人之躯死了之后就恢复了记忆,唤醒了我。”月娘解释道:“清醒之后,我故意踏进了狸将的阵法。” 怀夕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辽阔的,没有边际的菏泽:“这突然而至的水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吧?因为没有了月亮,天河倾倒?” 月神没有做声。 “你是月神,有神的使命,若是强留人间......” 怀夕的话还未说完,月神转过一张出尘的脸看向怀夕:“那怀夕君呢,若是有你镇守地府,三界又如何会乱。你之前神识俱灭,我无话可说,可是现在呢,现在你已经重新凝聚了神识,为何还要逗留人间?” 怀夕被她的话一噎,良久才说:“我现在已经是凡人之躯,并无神骨。” 月神漂亮的眼睛瞪着,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这时,身上突然一暖,她回头温柔地看着蒋贲:“我不冷。” 蒋贲给她披上了一件斗篷,还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个汤婆子:“不要待太久!” 月神点了点头,就见蒋贲转身回了茅草屋,不一会烟囱里就升起了炊烟。 怀夕收回了目光:“你为了他逗留人间?” 月神轻轻一笑:“神识碎裂之后,我就转世投胎。我与他从小定亲,青梅竹马。我及笄那年,家中遭遇变故,家道中落,与他的婚事自然作不得数了,也不被蒋家所容。那时,我得了重病,他却日日来照顾,即便家中来来寻,也不归家。后来,我身子还是太弱了,药石不医。我死之后,他就在我的床榻边殉情了。” 即便是现在讲起往事,月神还是觉得自己的血液是沸腾的:“我只在话本子听说过殉情,没想到有一个人爱我如命。我死之后,就恢复了记忆,玉兔寻了两片神识给我,我一片,他一片,我们得以重活,再续前缘。未免熟人窥视,我们搬到了人迹罕至之地。” 怀夕沉默,月神和这个凡人的感情越深,自己越拿不到神识,况且,月神并不想重返神位,真正是难办得很:“有了这片神识,他能以凡人之躯活上百年,你真的要这人间上百年都没有月亮吗?” 月神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一般:“一百年?你可知道神佛立下什么约定吗?” 怀夕知道漫天的神佛不管人间两百年,却不知道为何如此。 “子虚元君与广力菩萨发生了争执,两人打得南天门都缺了一角。当时你神魂俱灭,广力菩萨请子虚元君去地府,子虚元君不愿意,只说地藏王菩萨就在地府,为何地府劳累的都是三清门下弟子,佛祖门下的弟子整日躲清闲。”月神说着天上神佛的争执:“广力菩萨说,那是因为三清门下的弟子占了太多的神位仙位,让他们难以施展。” 怀夕看了一眼天马:“我就说吧,欲望哪里只有凡人有,就是漫天的神佛,还不是会争争抢抢的。” 天马没有做声,月神继续说道:“此事竟然连三清老祖和佛祖都惊动了,才有了接下来的约定。” “什么约定?” “玉帝挂印离去,前往了虚空之境。如今上届帝位空虚,因为三清门下与佛祖门下的争执,这帝君的选择就慎之又慎了,最后,定下两百年之期,两百年之后,以功德定帝位。未免不公平,漫天神佛两百年不插手人间事。” 怀夕面色一沉,觉得十分无语:“那这两百年凡人的生死就无所谓了?” “凡人不过百年寿命,两百年,弹指之间罢了。” 是啊,漫天的神佛高高在上,又怎会在乎如蝼蚁一般的凡人,凡间只是神佛的竞技场罢了。 月神这是实实在在替怀夕解惑了,月神不愿意交出神识,甚至以神识俱灭为要挟,怀夕也无力扭转她的想法:“如今的凡间就是一个竞技场?” 月神点了点头:“不仅仅是我,估计也有不少人趁机下了凡间,不管是不是为了那个帝位,总归会闹出不少动静的。我劝你,若是以凡人之躯修炼,就择一僻静的地方修炼,不要管凡间事,再说,你也管不过来吧。” “月娘,吃饭了!”蒋贲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月神转身应了一声,同怀夕说:“天寒地冻,吃点热食吧。” 怀夕看向月神:“听说广寒宫里全部都是冷食,你下了凡间,倒是开始吃热食了?” “入乡随俗吧。”月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怀夕随她一起往茅草屋走去。 虽然只是一间茅草屋,但是地砖铺得干干净净,墙面整齐,屋里的一桌一椅都彰显着主人的用心。 第185章 选择 冬日里草木萧条,桌子上的细嘴瓶里却放了一朵黄色的花。 月神见怀夕的目光落在那朵花上,笑着说:“这里原本是一座矮山,洪水之后,倒变成了平地,连湖水都涨了不少。” 前面是湖,后面是山,的确是一处隐居的好地方。 蒋贲端出了四碗菜,碗筷干干净净,里面就有刚才他打的鱼。 这些鱼,除了日常吃以外,蒋贲都会拿到集市里去卖,但是因为十六州都变成了菏泽,连城池都没有了,他们也准备移居到别处去。 蒋贲的手艺不错,吃完饭之后,他忙着收拾桌子。 月神和怀夕一边饮茶,一边说着以后的打算:“我们准备移居到西夏去,这四周都变成了菏泽,生活不便。” 怀夕点了点头:“要不,你们跟着我去京都,也好有个照应。” 月神摇了摇头:“我曾经在京都待过一辈子,这一生,只想再去别处看一看。” 怀夕当然是存有私心,若是月神就生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如果有天她改变了想法,自己能快速的拼凑神识,让她归神位,不管人间会多乱,有了月亮就能安抚那些妖魔鬼怪,不过,她也不能强人所难:“好吧,我在京都南山观,若是需要帮助,你差人来寻。” 月神点了点头,现在虽然她用神识续了命,也是凡人之躯。 怀夕没有久留,稍坐一会就离开了,她和天马走在广袤的菏泽之上,回头见着茅草屋前相依的两人,挥了挥手。 “天马,月神会幸福的吧?” “不管幸不幸福,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第127章 怀夕叹了一口气,看着脚底的菏泽,生出深深的无奈:“若是那日我不剔掉神骨,跟着阎君回地府,人间是不是不会变成这样?” “你没听月神说吗?如今的凡间就是竞技场,除了妖魔鬼怪,还有神佛仙,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动静,你就别管了。”天马四蹄轻点,轻盈地飞了起来:“走吧,回京,出来得也太久了。” 怀夕点了点头,飞身上马,一人一马凌空而飞:“回京!” 出来一趟,以为会一无所获,没想到寻到了月神,但是寻到了却和没有寻到一样。 进入了临安府,天马就先回了皇城,怀夕想去南山观里看一眼,就随着人流进城。 只见今日的城门口十分热闹,街市上因为地动产生的废墟已经修葺好了,长街干干净净。 身边一辆马车经过,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少师?” 怀夕止步,朝一旁的马车看去,只见颜延之掀开了窗牖帘子,有些惊讶:“少师,您出城了?” 颜四娘也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少师,你要进城吗?我们捎你一段。” 怀夕轻轻一笑:“好啊。” 马车停下之后,怀夕轻轻一跃就上了马车。 颜四娘还是如往常一般内敛,只是今日红光满面的,双眼冒光。 怀夕细细思索,眉头微皱,双唇轻启:“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要问一句。” 颜四娘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少师请问。” “我似乎听说你嫁到北境去了,莫不是听错了?”怀夕的确是听李柔贞说过,能在这里遇到颜四娘也的确让人惊讶。 颜四娘还未开口,颜延之就叹了一口气:“我原本是要送四娘去襄阳府的,哪里知道一场洪水,四娘的夫家都遭了难了,没有办法,我也不能把她一个小姑娘留在那里。” 怀夕微微点头:“的确。” “大公子,四小姐!”马车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颜延之探头看去:“是府里来人接了。” “颜四娘!”竟然是李柔贞的声音。 不仅颜府派人来接了,就是李柔贞他们这些贵女也跟着来凑热闹了,除了要凑热闹,还因为最近坊间流传的那些消息,但是因为颜四娘这个正主不在,姑娘们可谓是抓耳挠腮的,这不,今日知道颜府派人来接,她们寻着腥味就来了。 李柔贞更是急得不行,跳下马车,直接掀开了颜府的马车,没想到,车帘子一掀开,就看到了里面的怀夕,大惊:“少师,您也在?” 怀夕一头雾水,不知道李柔贞这样火急火燎是干什么。 李柔贞脸上洋溢着笑容,伸手去抓怀夕的胳膊:“少师在正好,走走走,颜四娘,我已经在翠芳园布好了席面,为你接风洗尘,你可不能驳了我的面子。” 李柔贞都这样说了,颜四娘自然只能从善如流,便同颜延之说:“还请阿兄向祖父祖母解释,我会早些回府的。” 颜延之点了点头:“你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放心,我们全家都会庇护你的。” 颜四娘和怀夕下了马车,坐李府的马车往翠芳园去。 上次来翠芳园还是因为斗猫会,怀夕原本是不愿意来的,但是拗不过李柔贞的坚持:“你在宫外多待一会,琅琊王妃就能在宫里多待一会,还是你有本事啊,自己出京了,竟然把琅琊王妃接入宫里了,陛下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赵溪亭当然什么都不说啊,因为他就不在京都。 为了给颜四娘接风洗尘,更是为了听八卦,这一桌席面安排得十分丰盛,完全是要不醉不归的架势。 果然,一到了厢房里,姑娘们就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颜四娘瞬间就被姑娘们围了起来。 “颜四娘,听说你救了陛下,还为陛下挡了一刀,是不是?”姑娘们单刀直入,双眼冒光。 颜四娘羞涩一笑,拿帕子微微挡脸:“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想,也不知道怎么就什么都不怕了。” 姑娘们惊叹一声。 “听说陛下一路抱着你进了池州府,是不是,还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好几日?” 颜四娘但笑不语,更引得姑娘们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你救了陛下,看样子陛下也是对你有情的,什么时候接你入宫?” “不过四娘你可小心了,吴雪见还在宫里呢。”姑娘们有些担忧:“听说吴雪见已经出了月子,她也是有决心,瘦了好多,四娘,若是你进了宫,可要当心她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怀夕很快就拼凑出了这桩艳事,却并不怎么感兴趣,问一旁的李柔贞:“我出京这段日子,东宫一切可好?” 李柔贞十分感激地看着她:“多亏了你接琅琊王妃入宫,一切都安好。” 第186章 一个道士 冬日暖阳,街上已经挂起了红灯笼,一转眼又要过春节了。 怀夕没有在翠芳园待太久,出来时,竟然在门口看到了山鬼,只见她一身锦服,头上缠着纱布。 “怀夕君!”一看到怀夕,山鬼就冲了上来:“不好了,出事了。” 怀夕心里咯噔一下,盯着她脑袋上的伤:“你怎么了,这是见红了?” 说起这个,山鬼就来气,她这一生有两愿,第一,是自己的夫君能封侯拜相,第二是自己能成为临安之主。 如今看来,丁琏是个不争气的,但是,她已经有了临安之主的气质了,临安府的不少妖魔鬼怪都说要选她为临安之主。可是,没有想到地动之后,临安府来了一个非常厉害的道士,这些日子,把他们这些妖魔鬼怪打得抱头鼠窜,这不,就连山鬼也被打了,害得她这些日子都拒了贵女们的诗会。 今日一听说怀夕回来了,着急忙慌打听了她的去处,就往翠芳园待,看见她,山鬼眼泪汪汪:“您是不知道那道士有多么凶残,被他抓住的妖魔鬼怪都会灰飞烟灭,害得我这些日子都不敢出门。怀夕君,你救救我们吧。” 怀夕斜睨她一眼:“怎么,你们当初吃亡灵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有这样的下场。” 山鬼有一瞬间的心虚,突然挺着胸膛说:“那道士才不管你有没有吃亡灵呢,那个石青巷乌龟精,活了几千年了,整日龟缩在井里,也被那道士抓去了,它可没有吃亡灵啊,怀夕君,那道士是真的非常凶残啊,我们好害怕啊。” “乌龟精?”怀夕当然记得那个乌龟精,上次问它借内丹,它没有借,没想到被道士抓走了。 “是啊,是啊。”山鬼简直要急死了,乌龟精可是答应要选她为临安之主的,现在被抓走了,就少一个精怪选她,况且,自己作为临安之主的候选人,竟然拿这个道士没有办法,实在有些落她的面子,所以听到怀夕回来了,赶紧来寻,虽然她很菜,但是她有靠山啊:“怀夕君,乌龟精可是一向都正正经经地通过吸收日月精华来修炼啊,绝对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一定要救它啊,给那个道士一点眼色看一看。” 怀夕点了点头:“容我先回一趟南山观。” 山鬼急得抓耳挠腮的:“我怕那老龟坚持不住啊。” “那你知道道士在哪里吗?” 山鬼摇了摇头:“那道士是有些修为在身上的,神出鬼没的。” 若是其他的精怪,怀夕倒是没有脸面让那道士手下留情,但是乌龟精修的乃是正途,那道士没有道理伤害它。 怀夕乘着山鬼的马车回了南山观,八狗见她回来,又惊又喜:“姑娘,你回来了!” 在观里转了一圈,幸好魅他们都比较听话,没有出去乱跑,怀夕安心了一些,出门时叮嘱八狗还是闭门谢客。 怀夕准备随着山鬼去寻一寻那个厉害的道士,哪里知道刚到门口,就看到两骑急匆匆地停在自己的面前。 卫都知翻身下马,拦住了怀夕的去处,一脸焦急:“少师,您赶紧回宫吧。” 怀夕神情一凝:“可是太子出事了?” “呸呸呸!”卫都知吐了两口口水,这才急忙说道:“今日午间,陛下就知道你回京了,太阳都快下山了,还不见你的人影,脸色难看得紧。” 怀夕往卫都知的身后看去,坐在马上的是赵溪亭的暗卫,之前赵溪亭出宫,就是他假扮赵溪亭高坐皇座,她看了一眼山鬼,有些犹豫:“按理说,我既然回京了,该立时回宫里复命,但是现在手头上有点事情。” “我的好大人啊。”如果不是于礼不合,卫都知都要直接拉着怀夕回宫了:“就算您手头上有事,也该先去面见陛下,放心,耽搁不了多少功夫的,再说,陛下已经下令让琅琊王妃出宫,您总要去瞧瞧太子吧。” 卫都知可算是知道了怀夕的软肋。 怀夕没有办法,这才走到山鬼身边,稍稍压低了声音:“这样,你先去寻那道士的下落,若是寻到了,你就去找李柔贞,让她给我递信。” 山鬼有些怕宫里的人,身子瑟缩:“好,那您先回宫。” 第128章 怀夕跟着卫都知回了宫,都没有更衣,径直被领去了福宁殿。 赵溪亭一身玄色暗纹的家常袍子,正在批改札子,听到动静也没有抬头。 卫都知根本不敢做声,悄无声息地就退了出去。 怀夕不知道赵溪亭为什么着急忙慌地把自己叫进宫里,却又什么都不说,咳嗽了两声,寻了个位置坐下:“怎么,难不成还要我给你行叩拜大礼。” 赵溪亭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双手拢进袖子里,抬起一双略带冷漠的双眼:“你出宫做甚?” 怀夕眉头微皱:“有事!” “你去了郑县?”当赵溪亭得到怀夕前往郑县的消息时,一团火就憋在自己心中,散不掉。 怀夕一怔,为了寻找月神的神识,天马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也回了郑县,但是只停留了片刻而已:“嗯,回去了一趟。” 赵溪亭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就是因为谢予羡回了郑县,你就追到郑县去了吗?还是旧情难忘?” 谢予羡回了郑县? 怀夕记起来了,吴雪见被赵溪亭接进了宫里,谢家就合家离京了,原来是回了郑县,不过,她回郑县的时候没有见过他们,赵溪亭这么一副质问的姿态,倒是让她有些不悦:“我对他是不是旧情难忘,与陛下没有干系吧。” 赵溪亭拢在袖子里的手轻捻佛珠,在听到这句话时,腾地站起身,手腕上的佛珠撞击在桌沿上,他的双眸染上了一层委屈:“可是......” 怀夕坐在椅子上,轻轻抬眸。 赵溪亭看着那样一双眸子,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腕上的佛珠,那佛珠就像是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圈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见他不发一言的模样,怀夕瞬间心软了,她移开了目光:“天上无月,临安府发生地动,我怀疑两者有关联,就出去了一趟。” 第187章 委屈 啪!一个烛火爆了,宫女小心翼翼地上前剪烛,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退下。 赵溪亭立在桌案前,听到了她的解释,莫名有些难过。 他差点死在了均州,在池州时得知她出了宫,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不见她的踪迹,又得知她回了郑县,那一刻,他是恼怒了,曾经她说过倾慕自己,还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却依旧对谢予羡旧情难忘。 赵溪亭不得不承认,谢予羡的确长得姿容无双,更重要的是,还青春年少。 怀夕见他就那样站着,眼神哀伤委屈,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那个,因为天上无月,京都会有些乱,我时常要出宫,要不,陛下就留琅琊王妃在宫里吧。” 赵溪亭敛去了情绪,重新落座,连声音也变得温和:“我知你是担忧太子的安危,但是琅琊王妃留在宫里,于礼不合,若是你担忧太子,那就莫要时常出宫。” 怀夕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人捏住了软肋,她犹豫了一会,突然瞟向门外的卫都知:“既然陛下说琅琊王妃留在宫里于礼不合,我又要时常出宫,这样,若是我出宫,陛下能不能把卫都知借给我,让他去东宫坐镇?” 听到怀夕的话,福宁殿所有的宫女内侍都垂下了脑袋,这个太子少师简直太胆大了,卫都知那可是有品级的内侍,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竟然被太师借去东宫坐镇。 赵溪亭没有做声,他知道怀夕很看重太子,虽然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若是他让琅琊王妃留在宫中,她肯定时常就不会待在宫里了。 “若是陛下连这都不同意的话,我只能想办法带太子出宫了。”怀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天上无月,的确是麻烦多多,那个老乌龟虽然嘴巴毒,性子也不好,但是的确命不该亡。 “可以!”赵溪亭很快就答应了,比起她带着太子出宫,还不如让她记挂太子,时常能回来:“若是你要出宫,就让人来差卫都知。” 这下,怀夕总算能寻到两全其美的法子了,立即起身:“那卫都知现在就随我去东宫吧。” 站在门口的卫都知身子一抖,赵溪亭的脸色瞬间就僵硬了:“你才刚回宫,又要出去?” 怀夕点了点头:“嗯,外面有个大麻烦要解决一下,若是解决了,会尽快回来的。” 赵溪亭的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又不能收回来,只能任由怀夕欢欢喜喜地带着卫都知去了东宫。 东宫里,女官已经把琅琊王妃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琅琊王妃坐在太子殿中,盯着摇篮里的太子瞧。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这次能够进东宫,也是托了怀夕的福,让他们母子有了这一段能够相处的日子。 所以,一看到怀夕来了,她就起身迎了上去,抓着她的手,双眼泛泪:“少师!” 怀夕瞧了瞧琅琊王妃:“你身子怎么样?月子里出宫又进宫,这些日子又照料太子。” 琅琊王妃声音哽咽,回头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太子:“也不知道他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有你如此庇佑他。若不是你,我们母子根本就不可能相处这些日子,他早产,身子弱,你选的奶娘都很好,眼见着就长胖了。” “我看您瘦了些许,一定要好好养好身子,来日方长,好日子在后头呢。”怀夕拍了拍琅琊王妃的手,这才给她介绍卫都知:“我已经同陛下说了,若是日后我需要出宫,就由卫都知来镇守东宫,你知道的,卫都知是陛下身边的人,可信。” 琅琊王妃抬手抹泪,冲着卫都知盈盈一拜:“以后太子就有劳卫都知了。” 卫都知赶紧避开:“王妃客气了,老奴以自己的性命起誓,一定会照看好太子的。” 趁着宫门落匙之前,琅琊王妃出宫了,怀夕因为记挂乌龟精的事情,也随王妃一起出了宫。 琅琊王妃自是回了王府,怀夕就去找山鬼,可是去了丁府,又去了南山观,甚至还去了李府,都没有寻到山鬼。眼见着夜色越来越黑了,怀夕又回到了南山观,却看到门口一个东西鬼鬼祟祟,她呵斥了一声:“谁在哪里?” 只见一只兔子慌张地沿着院墙就要跑,跑出一截之后,又哆哆嗦嗦地回来了,看到怀夕,吓得一双红红的眼睛湿漉漉的,声音颤抖:“怀夕君,山鬼,山鬼在城隍山被那凶残的道士抓了,让我来给你报信。” 怀夕见这兔子能口吐人言,却不能幻化出人形,恐怕是刚修出灵智不久,兔子胆子一向很小,能从城隍山跑到南山观来送信,那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你怎么敢跑这么远的?” 兔子突然就哭了起来:“山鬼是被我害的,那道士本来是要抓我的,她救了我,自己却被道士抓住了,怀夕君,你救救她吧。” 怀夕美目一冷,这兔子精一看就是刚开了灵智,就像人间的婴孩一样,根本就不可能作恶,那道士抓它做甚,她俯身抱起兔子:“那道士在城隍山吗?” 入了怀夕的怀抱,兔子越发害怕了,点了点头:“嗯,在城隍山。怀夕君,我能自己跑的,我跑得很快的。” 怀夕脚底生风,一团风化成云带着她往城隍山去。 本来还想跑的兔子震惊不已:“怀夕君,你真厉害啊!” 怀夕摸了摸它的脑袋:“是啊,我也觉得怀夕君很厉害。” 入了城隍山,怀夕让小兔子先回家了,自己一根棍子直接把城隍山的土地神顾闳中戳了出来。 顾闳中正在睡觉,披头散发地冲怀夕喊:“怀夕君,你是不是闲得慌!” 怀夕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我闲得慌,我看你这日子太过清闲了,这满山的山灵,你是完全不庇护了?” 顾闳中没有躲过她的一脚,被踢得摔倒在地:“怀夕君,你好没道理,天庭都给我批假了,我现在在休假,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休假!” “是,我不知道。”怀夕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现在,告诉我,那个道士在哪里?” “什么道士?” 怀夕指尖轻捻,一团蓝色的火落在顾闳中的头发上:“自己想!” 地狱之火落在头发上,顾闳中痛苦地大叫:“我知道他在哪里,怀夕君饶命,怀夕君饶命!” 第188章 广宁子 城隍山背阴之处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此时,有明明灭灭的亮光从山洞里传出来。 远远的就能听到声音,在阴冷的山风中越发显得阴寒。 广宁子声如洪钟:“树就该是树,龟就该是龟,你们这些草木畜生竟然妄图成仙,为祸人间,还有你这只山鬼,就该都入我的炼丹炉。” 山鬼简直被气死了:“你这个臭道士,是不是有病啊,若是你说,树就该是树,那人就该是人,你一凡人,为何还要修仙?” 广宁子冷哼一声:“人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主宰,自然可以成为任何他愿意成为的。” “呸!谬论。”山鬼知道这人已经说不通了,眼见着乌龟精已经被贴了符咒扔进了炼丹炉,她大喊道:“老龟,你没事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还要选我为临安之主呢。” 第129章 “临安之主?”广宁子往炼丹炉里扔进去一块玉石,炼丹炉里的火越发大了:“我把你们这些妖魔鬼怪都杀尽,看你们怎么选临安之主。” “你这个臭道士,我们这些妖魔鬼怪也是顺应天道而生的,若是我们德行有亏,天道自会惩罚,你凭什么杀我们。”山鬼大喊道。 广宁子觉得这山鬼实在聒噪,直接扯过她,连着缚鬼绳就扔进了炼丹炉:“对付你们,就不要劳烦天道了。” 山鬼在炼丹炉里疼得大叫:“你这个臭道士,不得好死,你给我等着,怀夕君一定会给我报仇的。呜呜呜,我还没有当上临安之主,怀夕君,快点来救我啊,怀夕君,我就要死了!” 突然啪的一声,火花四溅,广宁子一身道袍,手中拂尘扬起,阻挡了火花,只见炼丹炉倒在地上,里面的火花散落一地,他抬目朝门口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人,他怒喝道:“来者何人!” “怀夕君!”怀夕手心的风凝结成剑:“你这道士,为什么要杀他们,连刚刚开启灵智的兔子精也不放过。” “原来你就是怀夕君。”广宁子手持拂尘,一手扬起法铃:“若不是你庇佑这些妖魔鬼怪,他们怎会如此猖狂,今日,就让老道除了你这个大祸害。” 怀夕简直要被这老道笑死了:“你自己滥杀无辜,还说我是祸害。” “我滥杀无辜?他们这些乌龟、兔子就该好好的做乌龟兔子,但凡开启灵智,开始修道之路,必然会走上歧途,我只是把他们的邪恶斩杀在摇篮里,有何不妥?”广宁子话音落,手中的法铃带着凌厉之姿朝着怀夕袭去。 怀夕手中的剑稍稍一挡,那法铃后退了一尺,又不依不饶地进攻,她不堪其扰,手中长剑朝着法铃直直刺了下去,直接把法铃钉在地上。 广宁子受此重创,后退几步,吐出一口血,却犹不死心,直接掏出一把黄铜制成的短剑,竟然不管不顾地朝怀夕刺去:“你虽是修道之人,却庇佑妖魔鬼怪,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这老道的确有几分修为,若是被这把黄铜短剑刺中,怀夕不死也残,也不顾念情分了,手中的剑落在他的脖颈处,却稍稍一偏,砍断了他一条胳膊:“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莫用你的道犯了我的道!” 鲜血喷涌而出,老道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胳膊落在地上,五指还捏着一把黄铜短剑。 这时乌龟精匆忙爬到怀夕的脚边。 看着乌龟精极速的动作,怀夕踢了踢它被烧黑的龟壳,轻笑道:“我倒不知道乌龟能跑这么快!” “怀夕君。”乌龟精从龟壳里探出脑袋:“我要向你道歉。” “哦?”怀夕洗耳恭听。 “我之前想着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无生死簿掣肘三界,我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乌龟精没有想到自己被一个老道士抓了,甚至差点变成了烤乌龟:“现在想来,你还是活着好,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啊。” 怀夕简直要被气笑了:“之前怕我取你的性命,就盼着我死,现在我救了你,你就要我多活,你这老龟,倒是精明地很。” 这时山鬼也惊魂未定地走了过来,她这副凡人的躯壳都被烧得千疮百孔了,她简直是太心疼了,摸了自己的脸:“怀夕君,我的脸怎么办啊,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老道的炼丹炉着实厉害,这才这么一会,凡人的身体就已经受不住了,怀夕瞧了瞧:“没办法了,让她早些入土为安啊。” 一旁的老道跌落在地上,左手拿着自己的手臂,听着他们的谈话,不可置信地看着怀夕君:“你是掌管三界生死的生死簿?” 怀夕这才看向他:“曾经是!” 除了乌龟精和山鬼,从炼丹炉里还被倒出来一些灵草和灵树,只是他们被烧得太久了,修为散去了很多。 怀夕带着那些灵草灵树,把他们重新埋进了土里,只要他们好好修炼,来年一定会重新开启灵智的。 山鬼也把周嫱的身体埋在了灵草灵树旁边,遗憾道:“周嫱心思狠毒,但是这容貌我还是很满意的。” 怀夕起身看向她:“既然你想当临安之主,脱离了这副躯壳也好。如今天上无月,城中不太平,你持我的手令规训城中妖魔鬼怪,若是有不服管教的,直接报给我。” 山鬼大喜,围着怀夕转:“真的吗,怀夕君,你愿意给我你的令牌吗,那样就太好了,以后看谁敢不听我的话。” 怀夕在虚空中一画,凭空出现了一块带有怀夕二字的令牌,她递给山鬼:“让你规训城中妖魔鬼怪,不是让你欺凌弱小,这次,你救老龟,救兔子精,非常好,以后也要这样,若是让我知道你恃强凌弱......” “不敢不敢!”山鬼捧着令牌直作揖:“我一定听您的话,规训他们,不让他们作恶。” 这时身后的灌木丛一动,山鬼神情一凛:“谁!” 只见广宁子抱着自己的胳膊和拂尘从灌木丛中出来了,他五十来岁的年纪,胡须花白,立在原处,佝偻着身子:“怀夕君,是我有眼无珠!” 看着他,怀夕莫名想起了东樵子,叹了一口气:“来,我帮你把胳膊重新接上。” 第189章 凡人之躯 夜色如墨,只有漫天的星辰。 因为太晚了,怀夕就没有回宫,直接回了南山观,刚踏进院子里,就听到莲花化生镜的声音:“怀夕君,你的修为可是又精进了?” 怀夕一愣,站在夜色中,微微抬手,手心聚起一团火,那火越来越亮。 莲花化生镜欢欣鼓舞,此时一阵风吹来:“怀夕君,快看银杏树。” 怀夕立在风中朝院子里的银杏树看去,风中有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那些隐在树叶中的零星发光的树叶,在风中明明灭灭。 莲花化生镜说道:“这次,你又修了不少功德吧。你不在的日子,这院子里的树叶偶尔也会亮。” 怀夕带着天马去找月神神识,路上遇到了需要帮助的人,随手就救了,今日更是救了不少灵草妖,灵树妖,她五指收拢,手心的那团火灭掉了,脸上扬起笑意,盯着院子里的银杏树:“不知道何时才能得道!” “怀夕君快些得道,带我回上界。” “好。” 怀夕看着院子里的从从,十分忧心,把它困在院子里非她所愿,但是它生活在大荒,不知道因何缘由入了凡间,它愚钝不堪教化,若是放任它出门,则会惹来祸端,但是每日将它困在院子里,她也不忍心,蹲着身子摸着它的脑袋:“莲花化生镜,你说,我现在有些修为了,若是送从从回大荒......” “不可以的。”莲花化生镜赶紧阻止:“您的修为虽然精进了不少,但始终是凡人之躯,大荒之中多少上古凶兽,您又无神骨庇身,若是大荒主不在,无人能镇住大荒里的凶兽。” 从从这样的威力,在大荒中已经显得十分温驯了。 怀夕不忍整日困着他。 莲花化生镜说道:“您现在修为提高,可以为从从幻化出一个凡人的身躯出来,也可让他时常在外走动。” 对哦,如果让从从变成人,再用法器压制它身上的妖气,就能时常往外,即便被人发现了也不会带来祸事。 怀夕说干就干,大半夜里就开始给从从捏脸,这个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莲花化生镜在一旁看得都瞌睡连天:“若是女娲娘娘当初像你这样,哪里会有这样繁盛的人间?” 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脸,怀夕神情落寞,东樵子、陈欣蕊、秋水、春月、豆子...... 怀夕突然大手一挥,眼前的从从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肌肤白皙,面容精致,只是,那双眼睛里透露着清澈的愚蠢,他立在怀夕的面前,摆着脑袋,不会说话。 莲花化生镜笑道:“你给它这么一张好看的脸,不知道会偷去多少女郎的心。” 怀夕摸了摸他的脑袋,撸起他的袖子,在他的手臂上画了一张符咒:“既然来了世间,那就多些人喜欢他。” 符咒能镇压从从的妖气,让他伤不了人。 整理出隔壁的一间房教从从在床榻上睡觉,安置好他,怀夕就要回自己的房间,在走廊上遇到了桃娘,她有些惊讶:“有什么事吗?” 桃娘的桃色长裙逶迤在地,上面点缀着朵朵桃花,这些日子,她在银杏树上修炼,修为增长了不少,面容更加美丽:“马上是花神的寿诞,我要赶去不周山,特来向你辞行。” 怀夕掐指一算:“现在离花神的寿诞还有好些日子呢,你确定现在就要去?” 桃娘灿然一笑:“我还想着给花神寻一件上好的寿礼,到时候能多受一些甘露,与我修道一途有用。” 花神住在王母娘娘的百花园里,到了花朝节这一日就会下凡为百花受甘露,所以,百花小妖都会赶去不周山。 怀夕点了点头:“行,那你路上小心,如今天上无月,人间也不太平。” 第130章 桃娘伸手,一朵开得灿烂的桃花落在怀夕的发间:“这桃花永不衰败,多谢怀夕君这段日子的照顾。” “好,去吧。”怀夕伸手摸了摸发间的桃花,花香似萦绕在鼻尖:“保重!” 桃娘出了南山观,留下了浓郁的桃香。 怀夕面上带笑地进推开的卧房,就见魅坐在椅子上落泪:“你怎么了?” 魅抽抽嗒嗒的:“怀夕君,我想阿藤了,现在每日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桃娘他们只顾着修炼,我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怀夕叹了一口气,自己现在在皇宫里,皇宫有龙气和蹲兽镇守,魅也进不去:“要不,这段日子你也好好修炼,到时候我也替你幻化出一个凡人身躯出来,你也能时常出去走动?” 魅不开心地摇了摇头,趴在桌子上:“我想阿藤了。” “这样......”怀夕看魅这样愁眉不展的模样,只能说道:“你知道从从身份,现在我给他塑了一个凡人的身子,但是,他生性愚钝,日后,你就负责教化他,若是他出门,你就跟着,莫要让人欺了他去。” 怀夕俯身在墙根处折了一片叶子,摁入魅的眉心:“日后你若跟着从从出门,也能隐藏自己的鬼气,一般的和尚道士伤不了你。你身上有我的印记,临安府的妖魔鬼怪也不会动你。” 魅的情绪总归好了一些:“真的让我教化从从?” “是啊,若是你能教化他,你就是四海八荒第一人了,可是体面得很呢。” “若是教化不了呢。” “那也是常情。” 魅有了怀夕安排的任务,果然整个人的精神气就好了不少:“行,那我回银杏树上了,晚上也能好好修炼。” “去吧!” 这下,怀夕终于能安安稳稳睡觉了,发间的桃花开得热烈。 翌日一早,太阳还未出来,怀夕就被惊恐的叫声惊醒了,就见八狗四处寻找:“从从,从从,从从出来!” 从从不见了,八狗觉得自己辜负了怀夕的嘱托,他简直要死了。 就在他一脸惊慌的时候,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人,看到变成人的从从,他吓得倒地。 从从蹲在地上,用鼻子拱了拱八狗。 八狗惊恐地后退:“你,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第190章 庾郎 天边泛白,院子里的草木上满是露水。 怀夕拉开门,睡眼惺忪地倚靠在门框上:“八狗,他就是从从,以后让他跟着你,观里若是有洒扫的活,你教他做。” 八狗被吓得一口气差点上来不了,听到怀夕说眼前漂亮的少年是从从,他又惊讶又羡慕,伸出自己黝黑的手瞧了瞧:“怀夕君,你这么厉害,能不能把我也变成一个美男子?” 怀夕简直要气笑了:“你好生生的一个人,变什么变,好了,我再睡一会。” 门关上了,怀夕又去睡觉了,八狗看着从从用双脚双手走路,一脸痴呆的模样,瞬间又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赶紧把他的身子扯直,教他走路:“看好了,站直了,用脚走路,左脚,右脚,左脚右脚......” 从从原本走得好好的,突然就开始躺在地上打滚,紧接着就继续在地上爬。 八狗无语了,是个没长脑子的,他拿了扫帚去了前院,开始洒扫。 等忙活得差不多了,院子也清扫干净了,姑娘既然回来了,肯定是要吃早饭的,他打开门准备去买早食回来,突然被坐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听到有人出来,广宁子赶紧站起身,他身上道袍脏兮兮的,发髻也有些乱了,束手束脚地站在门口。 八狗眉头微皱,转身把门锁了起来:“你有事吗?” 广宁子赶紧说:“我想见怀夕君。” 八狗恍然大悟,原来是来找姑娘的:“姑娘还在睡觉,待会醒了我问问她见不见你。” 广宁子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好嘞,好嘞,多谢您了。” 被一个和东樵子差不多大的人称为您,八狗有些不好意思,冷着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就去了早市。 谁知道刚进了早市,就看到许疏桐拎着一个食盒走了出来,见到八狗,她有些惊讶:“你今日怎么自己来了?” 怀夕离开京都的时候叮嘱许疏桐给南山观送饭,所以,每日许疏桐要么自己去,要么让铺子里的帮工去。 “姑娘昨夜回来了,我怕她待会要吃东西,就来早市上看一看。” 许疏桐点了点头:“那我送的东西的确不够,来,看看,再买一些。” 两人又多买了一些吃食,就一起往南山观里。 许疏桐在路上说道:“我是听说她回来了,想着今日去看一看,能不能撞见,有事要同她说。” 八狗在一旁笑了:“是不是你要成亲的事情?” 说起这个,许疏桐的脸瞬间就红了:“你每日在观里,耳朵倒是灵得很。” “我偶尔也会出门的好吧。”八狗得意洋洋地说:“到时候有喜酒喝了哦。” 许疏桐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他这样没名没份地住在家里,爹娘怕我名声不好,问了他的意见,这婚事也不会这么急。” 说起许疏桐的这桩婚事,那真是从天而降。 那一日她从食铺回来时,看到一男子光着身子躺在自家门口,天寒地冻的,身上的肌肤都被冻得发青,当时只想着救人,就赶紧喊父母出来把人弄了进去,又是请大夫,又是煎药的,把人救了回来。 许疏桐毕竟是未嫁之女,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年轻的男子,难免引起一些流言蜚语。 许还山就问那男子姓甚名谁,想着给家里人递一封信,让人来接,那男子却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有办法,只能在许家住了下来。 但是这样没名没份的也不是个办法,自从许孚远死了之后,两老大受打击,这男子文文静静的,平常也会帮忙做些事,时常都会坐在院子里读书,让他们看见他就像许孚远还活着一样。 许疏桐因为袁家的事情,已经失了名声和清白,好人家也不会娶她,婚事就这样耽搁了。 许还山便寻了那男子说起许疏桐的事情,只要他不嫌弃,同她成亲之后,就算是许家的人了。 没想到那男子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倒是让他们十分惊喜。 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许家也不准备大操大办,低调行事,到时候请相熟的人来喝几杯就行了。 八狗也替许疏桐高兴:“到时候我一定要去喝喜酒。” “你肯定是要来的。”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南山观去,到了门口,发现广宁子果然还在。 八狗向许疏桐解释道:“这老道要见姑娘,姑娘还在睡觉。” 许疏桐点了点头,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油饼递给广宁子:“热的,您趁热吃。” “多谢!”广宁子接过油饼的手一滞,看着许疏桐进了南山观,盯着她的背影瞧了瞧,若有所思。 等许疏桐和八狗去了后院,只见怀夕的卧房门已经开了,她正在和人说话:“我在睡觉,你为什么一直抓门,不能抓门知道吗?还有,不许在地上爬,站起来走路。” 八狗一听这动静,忙道一声完了,赶紧跑了进去:“从从,走,跟我出去。” 果然就见从从在地上打滚。 怀夕没有办法,冲着魅喊了一声:“想办法带他出去。” 魅突然朝着从从吐了一口气,从从就乖乖地跟着她出去了。 怀夕没有睡好,脸色有些不好。 许疏桐拎着食盒走了进来:“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带了你爱吃的甜豆花。” 见到许疏桐,怀夕的脸色也好了一些:“舅父舅母都还好吧?” 许疏桐一边把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一边说道:“挺好的,他们有些想你,说是等你有空了,回去一趟。” 怀夕本来准备伸手拿汤匙吃豆花,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抓过许疏桐的手腕,目光沉沉:“你身上怎么有妖气?” 许疏桐吓了一跳,脸色惨白:“妖气?” 怀夕手指点上许疏桐的眉心,她身上的妖气这才散掉,若是凡人沾上了妖气,身上的阳气会被压制,要么霉运缠身,要么身体变差:“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陌生人?” “陌生人?”许疏桐神色复杂,身子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太冷了,还是因为害怕:“庾郎。” 第191章 蛇鹫 良渚巷里依旧逼仄,时常有热闹可以看。 今日,所有看热闹的人又涌进了许家门口,原本许家已经给街坊邻里散了喜糖,家门口的红灯笼都挂了起来,没想到方才一大早,一个老道冲了过来,一脚踢开了许家的门,里面又是火又是烟的。 许家大门大开,大家探头探脑,就见浓烈的烟雾之后走出来一位老道,那老道一手持钟,一手拿着拂尘,只见拂尘之上挂着一条三尺来长的青蛇,那蛇有稚子手臂那么粗。 第131章 许还山和苏元青吓得不轻,原来,他们正在和庾郎商议婚事,知道怀夕回来了,还想着去寻一寻,哪里知道老道会突然闯进来,一阵烟熏火燎,本来好生生的庾郎竟然变成了一条青蛇,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广宁子用拂尘挑着青蛇就往外走,还不忘向看热闹的百姓展示自己的实力:“如今天上无月,凡间妖魔鬼怪探头,若是诸位家中有异样,可以来寻老道,老道分文不收。” 围观的人一头雾水,忙问道:“你这老道,只是抓了一条蛇就得意洋洋,抓蛇谁不会,蛇打七寸。” 广宁子扬起下巴:“非也,非也,你们是凡夫俗子,看到的只是表像,其实这条蛇......” “广宁子!”怀夕和许疏桐挤了进来。 看到怀夕,广宁子急忙收了拂尘,把那条小青蛇放进了缚妖袋中,躬身一礼:“怀夕君!” 怀夕看了他一眼,往门里走:“进来说话。” 广宁子忙跟着怀夕又进了许家,许疏桐脸色惨白地关上了门,门一关上,强忍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庾郎白净,又长得俊俏,爹娘也很喜欢,她以为成亲之后就能一扫阿兄去世的悲伤,没想到庾郎竟然是一个蛇妖。 紧闭的木门阻挡了门外想要一探究竟的眼神。 入了院子,怀夕这才同广宁子说:“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您尽管麻烦。”广宁子躬身。 怀夕看了一眼许疏桐:“我阿姐无意救了这妖,没想到这妖恩将仇报,你降服了它也是好事,但是事关我阿姐的清白名声,若是传出同她定亲之人是妖,难免又要引来流言蜚语。” 广宁子正色道:“怀夕君,你放心,此事我绝对不外传,就当我在许家抓了一条蛇。” “多谢!”怀夕抬手一礼。 许疏桐就要去安抚许还山和苏元青,估计两人被吓得不轻,许疏桐抹了一把眼泪,送广宁子出门。 家里这些日子真的是一波三折,祸事不断。 “怀夕君!” 缚妖袋绑在广宁子腰间,他往外走时,里面突然传出一个怯弱的声音。 怀夕站在屋檐下,回身朝着那缚妖袋看了一眼:“既然敢作恶,就要承担后果。” 广宁子既然抓了这作恶的妖,倒是能光明正大地炼化他了,拂尘轻轻地在缚妖袋上一敲:“行了,能够成为老道我的功德,也是你的造化,走了。” 小青蛇突然哭了起来:“怀夕君,我真的不是有意伤人的,即翼山的长老都死了,没人教我如何控制妖力,怀夕君,我好害怕啊,我好笨,找不到上天庭的路,不能为长老们求得公道。我对天发誓,我从未有害人之心。” 怀夕指尖微抬,那缚妖袋腾空而起,里面的小青蛇变成了一位着青袍的俊朗少年,只是,他嘴角一抹血迹,眼泪汪汪地跪在地上:“怀夕君,我真的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怀夕垂目看着他:“即翼山的长老虽然是妖,但也是一只脚踏进了上界,十二长老都死了?何人有如此大的本事?” 庾郎身姿单薄地跪在地上,一双丹凤眼已经哭肿了:“我们蛇的克星就是蛇鹫,十来年前,突然从天而降一只巨大的蛇鹫,十二长老甚至还来不及求救,就被那蛇鹫吃了。那蛇鹫就常年在即翼山作威作福,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想去天庭状告那只蛇鹫,但是我修为浅薄,寻不到上天之道,只能滞留人间,无处可去。” 能够让即翼山的十二长老毫无招架之力,这蛇鹫肯定来历不凡,怀夕看了庾郎一眼:“起来吧。” 庾郎缓缓起身,满脸哀伤。 怀夕进了屋子,同许还山和苏元青说了一会话,安抚了他们的情绪,这才出来,看着庾郎:“你跟着我回南山观吧。” 庾郎点了点头,经过许疏桐时止步,双眼愈发红了,连鼻尖也是红的,一脸愧疚:“我寻不到上天之道,也回不去即翼山,你救了我,我想报答你,没想到却伤害了你,对不起。” 许疏桐已经泣不成声,她转过身子不去看庾郎。 庾郎也是双眼含泪,冲她深深一揖:“抱歉!” 回到了南山观,怀夕让八狗取了一袋银子给广宁子,毕竟庾郎已经入了广宁子的缚妖袋,那就是他的东西了,却被她半道截了。 广宁子没有要银子,反而说是想留在南山观里帮忙。 如今南山观上上下下有好些妖,广宁子是凡人,又是修道之人,留下来不便,怀夕拒绝了:“不是不愿留你,实在是有缘由的。” 广宁子也十分谅解,并未强求:“那以后怀夕君可否容我时常拜访。” 这并不是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怀夕点头应允了,广宁子这才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怀夕带着庾郎进了院子,走到银杏树下,随手指了指树上的叶子:“人妖殊途,随便寻一片叶子容身,好好修炼吧,若是有朝一日得道升仙,自然能寻到上天之道。” 庾郎冲怀夕躬身一礼:“多谢怀夕君收留我。” 怀夕颔首,微微叹气:“我能做的只能有这些了,好了,安心修炼吧。” 庾郎身子一闪,落在一片树叶上,那树叶闪闪发亮。 八狗走到怀夕身边,担忧地问道:“许姑娘没事吧。” “没事!” “您还没吃东西吧,不急着回宫吧,若是不急着回宫就再睡一会,我会带着从从的,保证不会打扰到你。” 怀夕点了点头,吃了饭就睡觉,哪里知道睡到半途,门就被敲响了。 第192章 联姻 寒风凛冽,乌云密布。 八狗小心地把女官领进了前厅,仔细地奉了茶,这才小心翼翼地去敲怀夕的门:“姑娘,东宫的女官来了,估计是有要事。” 怀夕腾地就起身了,若不是太子出了问题,东宫是不会派女官出来的,她随意披了一件外袍就去了前厅。 女官一看到怀夕,赶紧起身一礼:“少师!” “可是太子有何不适?”怀夕面色微凛。 “或许是昨日琅琊王妃出了宫,少师也不在,太子哭了半宿,今日上午,任凭奶娘如何哄劝,连奶都不吃了。”女官说道:“卫都知就让我来寻少师,若是少师得空,先回东宫看看太子。” 不仅哭了半宿,更是连奶都不吃了,怀夕瞬间心急如焚,随意把头发一拢就往外走:“回宫!” 女官立马喜笑颜开,跟着她的步子:“少师一回宫,太子肯定就好了。” 一路上怀夕忧心忡忡,等回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已经睡着了,只是眼角还挂着泪珠,她顿时心疼不已,询问了奶娘,又询问了太医,得知或许是因为琅琊王妃突然离开了,一时有些不适,这才放心了。 怀夕回了东宫,卫都知也能回去赵溪亭身边了,向怀夕告辞时,目光扫到了她发间的桃花,笑着说道:“少师发间的桃花开得倒是艳丽,这屋里都是桃花香。” 怀夕都忘了桃花的事情了,伸手一摸,的确开得热烈。 卫都知辞别的怀夕,得知赵溪亭已经从选德殿回了福宁殿,就径直往福宁殿去。 刚到门口,就见陆相和祝大人从大殿中走出来,两人神情古怪,只敷衍地和卫都知打了一个招呼就离开了。 十六州变成了菏泽,大雍和景国之间隔着如此大的难以跨越的菏泽,这仗暂时打不起来了。 夏云霞和焦守节都没有消息,赵溪亭只能安排其他的人去守边防,如今,北境倒是不必花太多的精力,但是,西夏却有些蠢蠢欲动了。 听说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之后,西夏的荒漠竟然变成了良田,一跃成为了大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不得不防啊。 与吐蕃一战,吐蕃损失五万骑兵,五年之内没有再战之力,大雍与景国又隔着难以跨越的菏泽,现在,唯一与大雍接壤的西夏,喜获大片良田,用不了几年就能与大雍实力相当了。 其实现在应该是攻打西夏最好的时机,但是大雍损失了两员大将,十万将士葬身菏泽,已经无力在短时间发动战争了,大雍需要时间休养生息。 而西夏似乎也认识到了这一点,竟然派了使臣前往大雍纳贡,还提出了要联姻。 使臣已经在路上了,连同使臣来的,还有西夏三公主的送嫁队伍。 赵溪亭看着桌案上的文书,脸色并不好,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去,见是卫都知,便往他身后看,眼见着他身后空无一人,脸色越发阴沉了:“少师倒是矜贵地不踏入我这福宁殿一步?” 卫都知吓了一跳,赶紧躬身一礼:“太子闹了半宿,才刚睡下,少师怕太子睡得不安稳,一直守着太子。” 赵溪亭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起身往外走:“朕也该去看看太子了。” 卫都知又赶紧去追赵溪亭,他好不容易从东宫走回来,现在又要走回去,今日这天气阴沉沉的,冷风往人的骨头缝了钻,真是受罪啊。 第132章 太子睡着了,屋里放了暖炉,熏得人昏昏欲睡。 怀夕靠着大迎枕,闭目休息,修为大涨,这副凡人之躯受不住,她只能靠睡觉来压制在体内乱窜的修为,整个人疲惫至极。 赵溪亭进来的脚步声很轻,怀夕却还是醒了,她靠在大迎枕上没有动,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连声音都有些嘶哑:“你来了!” 赵溪亭见她的脸色不好,亲自从一旁的炉子上拎了热水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你脸色不好,待会让御膳房送些养生的汤水来。” 怀夕没有动桌子上那杯冒着热气的水,蔫蔫地点了点头:“要不,还是让琅琊王妃来东宫带太子吧,太子太小了,离不得母亲。” 赵溪亭在她对面坐下,广阔的袖子里,指尖轻捻佛珠:“并不是我狠心,不让他们母子团聚。李家已是几百年的世家门阀,若是让王妃来带太子,太子难免不会沦为李家的傀儡,到时候外戚干政,祸患无穷。” 怀夕自然知道赵溪亭的考虑,人心易变,站在权力顶峰的人很大程度上也已经摒弃了人的情感,她无力地点了点头,没有再提让琅琊王妃进宫的事情了。 室内安静,只有太子平稳的呼吸声,或许因为之前哭过,呼吸声有些重。 赵溪亭看着面前杯子里散发的热气,犹豫了半晌说道:“西夏的使臣已经入了大雍的地界,除了纳贡,还送了一位公主前来和亲,这和亲的人选,少师有没有想法?” 怀夕懒洋洋地抬头:“西夏送公主来和亲,自然是要嫁给陛下的,难不成还有其他的人选。” “对于西夏,不能太过宽宥。”赵溪亭自然知道西夏什么意思,但是若是这样就遂了西夏的愿,那大雍就落了下乘。 怀夕打了一个哈欠:“既然如此,满朝文武,陛下愿意选谁就选谁,而且还有宗室子呢。” 赵溪亭看了一眼怀夕的脸色:“你这是整晚都没有睡?” “算是吧,若是陛下没有什么事,就让我休息一会。” 这是下了逐客令,赵溪亭却没有丝毫的不悦:“我没有什么事,你睡你的,太医说太子睡得不安神,我在此处,也能镇一镇邪祟之气。” 赵溪亭是天子,有真龙之气护体,况且如今太子弱小无依,若是他表现得关照爱护太子,也能镇住那些别有心思的小人,怀夕自然不拒绝,既然有人看孩子,她就越发能心安理得地睡觉了,不一会,就传出了细细的鼾声。 卫都知很有眼色地差内侍去福宁殿把札子都搬了过来,赵溪亭就在太子殿批阅札子。 等到日落西山时,一个窈窕的身影被拦在了东宫外面,紧接着是一个略带委屈的声音:“奴家求见陛下!” 第193章 名分 夕阳冲破了乌云,给阴沉沉的天气增添了一抹亮光。 吴雪见一身素绒绣花小袄,略施粉黛,看起来娇俏美丽,她的确对自己狠得下心,这才短短月余,就已经瘦了大半了,她立在东宫前,泫然欲泣:“裘校尉,我听闻太子夜里不安,今日做了安神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裘安修本来想拒绝,但是一想到这位吴小姐是陛下唯一接进宫的女子,只能硬着头皮进去通传:“陛下,吴小姐来给太子送安神香了。” 赵溪亭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怀夕和太子,起身到了东宫的门口,脸色微冷地看着吴雪见:“太子年幼,即便要用安神香,也不需要你送。若是要在宫中安安稳稳地活着,就要少说少做。” 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了,吴雪见双眼含泪,缓缓地跪在赵溪亭的身前:“得陛下怜惜,能够入宫避难,可是奴家日日忆起往昔,挣脱不了。奴家也曾想过,当初,若不是我做错了事,如今,我们是不是膝下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夫妻和睦,孩子伶俐可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便都在这深宫之中,却犹如咫尺天涯一般。” 赵溪亭垂目看着吴雪见:“朕早就同你说过,忘记过去,你却执迷不悔。” 吴雪见膝行几步,去扯赵溪亭的衣摆,仰着头,一张脸梨花带雨:“若陛下真的已经忘记了过往,为何要接我入宫,既然已经接我入宫了,又为何对我置之不理。我的心犹如每日被放在火上煎烤一般,陛下却对我置之不理,我在这深宫之中,无名无份,很是艰难。” 吴雪见原本还可以安然度日,但是一听到西夏的三公主已经在路上了,两国势必要联姻的,到时候,三公主名正言顺地入了宫,自己的身份就着实尴尬了,所以,她等不了了,只能现在就来逼赵溪亭给自己一个名分。 赵溪亭看着吴雪见,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眼睛,良久才开口:“你先回去,你的受封文书即刻就会送到。” 吴雪见喜极而泣:“多谢陛下!” 吴雪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赵溪亭重新进了太子殿,怀夕已经醒了,正在喝茶,她的精神头似乎好了一些,见她脑袋上的那朵桃花开得艳丽,他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怎么想起在发间插一朵桃花的?” “我可不像陛下,命里犯桃花,插朵桃花,多多招揽一些桃花运,否则,这日子过得也太清汤寡水了。”怀夕伸了一个懒腰:“锦绣,摆膳!” 御膳房的膳食早就送过来了,一直用炭火温着,怀夕这么一吆喝,女官宫女们开始忙碌起来。 有了赵溪亭的叮嘱,送过来的晚膳清淡了不少,两人沉默不语地吃饭。 等他们吃完饭之后,太子醒了,倒是真的没有再哭再闹,吃了奶之后甚至和怀夕、赵溪亭玩了一会才睡。 等到夜深了,赵溪亭要回自己寝宫之前,他突然看向怀夕:“你真的没有桃花吗?莫不是在南山观金屋藏娇吧,这才满身疲惫。” 怀夕脑子发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赵溪亭已经离了东宫,她只犯困,打了好几个哈欠,也懒得想这些,径直就去睡觉了。 接下来一个月,怀夕都在调整体内的修为,每日昏昏欲睡,疲惫不堪,太子也在茁壮的成长,赵溪亭偶尔过来看望,也算是稳住了朝中上下的心。 一转眼,西夏的使臣已经入了京都,连年都这样无声无息地过了,春风吹向怀夕时,她才全然清醒的模样,已经能完全控制体内乱窜的修为了,也该出去走一走了。 西夏使臣入了京都,朝中上下都十分忙碌,怀夕让锦绣去请卫都知过来的时候,卫都知满头大汗:“少师,您找我什么事?” 怀夕已经换好了衣裳,精神奕奕:“我要出去一趟,你在东宫看好太子。” 卫都知抹了一把汗:“您现在就要出宫?” 怀夕点了点头,抬步就往外走,突然,一片花瓣落在自己的眼前,她脚步一顿,紧接着是两片花瓣。 卫都知一愣,朝怀夕的头上看去,只见那朵一向开得艳丽的桃花竟然衰败了,不仅花瓣落光了,就连花蕊也枯了:“少师,您头上的桃花......” 怀夕一抬手,枯萎的花蕊和花瓣,她面色微沉,这桃花是桃娘送给自己的,用她的修为所灌溉,只要桃娘不死,这桃花就永远不会衰败,可是,现在,桃花竟然枯萎了,人生人死,妖生妖灭,都有定数。 怀夕叹了一口气,叮嘱卫都知:“看好太子。” 卫都知不敢阻拦,只能看着她出了东宫。 已经入了春,马上又是花神的寿诞,加上西夏的使臣入了京都,整个京都上下喜气洋洋,街市上花香四溢。 怀夕带着满身的花香回了南山观,只见门口竟然堆满了鲜花,八狗急忙来开门,见到她就开始抱怨:“自从前些日子带从从出门了,被街上的小娘子们看见了,这门口的花就没有断过。” 怀夕哈哈大笑,从从听到动静已经跑过来了,弯着身子拿头蹭她的手。 怀夕摸了摸他的头:“从从最近乖不乖?” 从从点了点头,赶忙从墙角拿扫帚,有模有样地开始扫地,引得怀夕欣慰地点头。 八狗却在一旁瘪嘴:“别看有模有样的,他扫过的院子比没有扫过的更脏更乱。” “要求不要那么高,从从已经很厉害了。”怀夕轻轻笑着:“不过八狗更厉害,把从从照顾得很好。” 这下八狗也高兴起来了,却想起什么,突然面色一沉:“姑娘,我前日在街市上遇到了王全和余良。” 怀夕微微挑眉:“哦?” “王全开了一个卤货铺子,余良在铺子里帮忙。”八狗说道:“他们是跟着西夏的使臣回来的,去了兵部一趟,取回了兵籍。” 取回了兵籍,那就是以后不必入伍了,安心做小买卖也可以。 怀夕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我就是回来看看,待会还要回宫,我现在去良渚巷一趟。” “怀夕君!”突然传来庾郎的声音。 第194章 辞行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怀夕让八狗领着从从去别处玩,庾郎这才现身,他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太多,身姿挺拔,一身青色的袍子愈发明亮,她看着他:“看来修为精进了不少。” 第133章 庾郎恭敬地朝着怀夕一礼:“多谢怀夕君的收留,这月余,我修为大涨,只是担忧即翼山的同族,虽然我还是无力对抗那只蛇鹫,但是若能凭己之力救出同族,也不枉费当初族人拼命掩护我逃脱。” 人这一生有人的使命,妖也有妖的使命。 怀夕点了点头:“难得你不忘同族,去吧。” 庾郎却没有即刻就走,反而欲言又止地看着怀夕。 怀夕见他那副模样,叹了一口气:“我要前往良渚巷,同去?” 庾郎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此去即翼山不知何时能归,许家与我有恩,理应前去辞行。” “算你有心了。”怀夕抬步出了南山观,庾郎紧跟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往良渚巷去,到了巷子口,看见好些人围着一棵树,指指点点,两人没有理睬,径直走了过去,但是零星的话语还是钻进了耳里。 “这桃树已经上百年了,怎么突然就死了。” “是啊,按说已经开春了,马上就该开花结果了,真是太可惜了。” “哎,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怀夕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就想起自己头上的那朵桃花枯萎了,心中就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 不一会,他们就到了许家门口,庾郎却没有进去,就在门口磕了三个头,向怀夕解释:“我怕吓到他们了,就不去见他们了,劳烦怀夕君替我说一声。” 人妖殊途,怀夕点了点头。 这时许疏桐胳膊上挂着一个篮子从巷子口走来,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扫:“怎么不进去?” 庾郎吓得就要躲,许疏桐嗤笑一声:“该躲的是我吧,难不成我长得凶神恶煞,让你害怕?” 庾郎的脸瞬间就红了,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怕,我怕吓到你。” 许疏桐眼睛发酸,立马垂下眼睑:“有什么事吗?” 庾郎冲她一礼:“我要回即翼山了,特来向你们辞行。” 许疏桐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急忙转身,背对着庾郎:“要走就走吧。” “疏桐!”庾郎上前一步,喊了一声,声音哽咽:“对不住!” 许疏桐抬步进了院子,没有做声。 庾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这才冲怀夕一礼:“怀夕君,我走了,保重!” “保重!” 眨眼,庾郎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怀夕也跟着进了院子。 听到动静的许还山和苏元青已经迎了出来,目光往怀夕的身后看了看:“庾郎呢,刚刚听到他的声音了。” “他来辞行的,怕吓到你们,在门口磕了头就走了。” 苏元青抹了一把泪,看向在厨房里忙碌的许疏桐:“真是作孽啊。” 许疏桐眼眶发红地忙碌着,透过窗牖跟怀夕说:“你难得回来,我多做几个菜,陪爹娘喝一杯。” “好!”怀夕拎了两把椅子出来,与许还山、苏元青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春光正好,庾郎再好也是妖,该翻过去的也要翻过去。 许疏桐平息了情绪之后,与怀夕说起今日在集市上听到的闲话:“今日城外的果农跑到京兆府告状,说是有人害了他一山的桃树,真是惨。” 怀夕心里咯噔一下:“桃树?一山的桃树?” “嗯,我听铺子里的食客说的。”许疏桐一边忙着炒菜,一边说:“听说那桃树就像被吸干了一样,一山的桃树都倒了,真是要人命了。” 果树是果农的命,一山的桃树都死了,那真的是要人命了。 “不过也奇怪,方才我回来,发现巷子口的那棵桃树也死了,莫不是今年染上了什么害虫,专门祸害桃树?”许疏桐随口说了一句。 怀夕微微凝眉,是意外还是巧合? “哎呀,桃树都死了,今年的花朝节就没有桃花了。”许疏桐有些遗憾。 许疏桐拿回来的菜都是在铺子里做好的,回来只需要回锅就行,很快就置办了一桌子的菜。 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起了这样的波折,许疏桐即便装得再若无其事,心中也是难过的,况且庾郎回了即翼山,以后,也许就再无交集了,说不难过是假的。 黄酒入肚,许疏桐又是哭又是笑,怀夕陪着饮了几杯,就听她在旁边哭诉。 许还山喝了酒之后也开始哭,哭许孚远、哭许疏桐、哭怀夕的娘亲,似乎这人间,每个人都是来受苦受难的,难得善终。 反倒是苏元青,神情温和,同怀夕安静地说话:“孚远那孩子争气,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了,说不定就投在京都。疏桐啊,一辈子都是为了这个家,苦了她了,庾郎那孩子,我们是真的喜欢,看着也是一个忠厚的,即便是妖,也不是不可以啊。” 怀夕很惊讶,没想到苏元青这么想得开:“人妖是禁忌,当然能在一起,但是,人通常都会早夭。或许疏桐的正缘还未到,不要着急。” 苏元青却拉着怀夕的手:“你呢,你姑姑如今生死不知,也没人为你操心婚事,我与你舅父认识的人都配不上你,哎,若是宋大人活着,我听说那宋大人......” “舅母就不必为我操心了,我如今是太子少师,也不想其他了,只希望能把太子抚养长大。” “那怎么行?”苏元青脸色一变:“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即便成了太子少师,也不该不顾自己的前程,女子成婚生子才是正道。” 怀夕但笑不语,知道苏元青是为了她着想,便没有辩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 眼见着天色暗了,怀夕扶许疏桐上床睡觉之后就离开了,经过巷子口的那棵桃树时,看见那枯萎的桃枝已经被砍掉了,徒留树根真的就像被吸干了一样,天上无月,压得她心口沉沉的。 “青天大老爷啊,求你为我主持公道啊,哪个杀千刀的害人啊。”京兆府前,一果农失声痛哭,满山的桃树都死了,这真是绝人后路啊。 第195章 花神 京兆府的大门打开了,两个差役挂着大刀出来了。 这果农今日已经在这里闹了一天了,京兆府每日忙得很,吵得府尹实在没有办法,就差了差役陪果农去山上看看情况。 眼见着差役出来了,那果农喜极而泣:“两位青天大老爷,一定要找到害人之人。” 差役们一脸疲惫,从旁边牵了马就要往城外去,这大晚上的,若是不处理好这桩事,这果农估计会扰得所有人都睡不着,还不如早些去看一看。 怀夕隐去身影,稳稳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路出城,就往山上跑,天上无月,差役拎着灯笼,看着漫山遍野的桃树都已经枯萎了,枝干无法支撑,全部倒地,着实有些惨,这一山的桃树,足足有上千棵,也看不出来是人使坏,其中一个差役说:“莫不是染上了什么虫疫吧,这也看不出来是被人砍的,也不像下毒,你看,旁边的草不是长得好好的吗?” 满山的桃树与良渚巷的那棵桃树一样,就像被吸干了血的人皮一样,松松地倒在地上。 怀夕冷着脸,看向漆黑一片的天空,似乎连天上的星辰都暗淡了许多。 或许该去不周山看一看情况,若是百花出了问题,凡间粮食欠收,那真的就是人间炼狱了。 大荒之隅,有不周山。 不周山位于大荒的边缘,相较于大荒里的危险重重,不周山倒是安全许多,否则那些花妖也不会每年都千里迢迢赶去不周山,就是为了受花神的甘露。 怀夕如今的修为倒是可以支撑自己进入不周山,但是,桃树枯死,是因为什么呢?难不成是桃妖惹怒了花神?可是,不管怎么样,也该去看一看,即便只是替桃娘收尸。 怀夕脚底生风,往不周山去,一路过山过水,穿过大片的海域,就能看见不周山。 花神的寿诞将至,远远看去,整个不周山花团锦簇,芳香四溢。 就连地上,也都是厚厚的花瓣,当怀夕进入不周山时,就有小花妖迎了过来,一脸惊喜地看着她:“是怀夕君吗?” 怀夕点了点头。 那小花妖赶紧给怀夕头上插了一支牡丹花:“多谢怀夕君来参加花神的寿诞。” 不周山上全部是花妖和花仙子,着实让人赏心悦目,杏花、梨花、牡丹、桂花...... 让人眼花缭乱,怀夕任由小花妖把自己往里面带,不周山上有花神的行宫,此时,行宫内外围满了争奇斗艳的花朵,让人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 进了行宫,穿过一条花路,怀夕被领去了一间厢房,厢房内外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花朵,那小花妖娇俏可爱:“怀夕君就在此间下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 怀夕四处看了看:“花神在行宫吗?” 小花妖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能见她吗?有点事情要问她。” 小花妖忙不迭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花神心情不好,谁都不见,只等二月十二受了甘露就回天庭了。” 第134章 “哦,花神为什么心情不好?我从凡间而来,看到许多桃树都莫名枯萎了,可与花神生怒有关?” 小花妖的脸色突然一变,赶紧去关窗,压低声音跟怀夕君说:“怀夕君还是莫要提那桃花妖了。” “出了什么事?” 小花妖鬼鬼祟祟地关窗关门,这才跟怀夕说:“您知道的,我们花神一向仰慕东君,这次花神寿诞本来也邀请了东君,但是花神送出去的帖子不仅被东君送了回来,还受了东君的训斥,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花神来不周山时就不开心,一个桃花妖献的贺礼竟然是一颗日盈珠,花神不小心被烫伤了,手上留了疤,本来就心烦,发现那花妖是桃花妖,不知为何,震怒不已,直接在花名册上把桃花除名了。” 花神的花名册同生死簿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若是把花名册上的桃花除名,凡间将再无桃花。 东君、桃娘!怀夕大概能猜出是因为什么了,看吧,即便是神也无法摆脱七情六欲,也会迁怒,就算桃娘有罪,也不该让全天下的桃树都被殃及:“你去通传一下,就说我要见花神。” 怀夕君威名赫赫,小花妖哪里敢忤逆,只能去花神宫禀告。 花神还沉浸在东君的训斥之中,她衣裙上的鲜花都黯淡失色了不少,听到小花妖的禀告,她面露不屑:“已经失了神骨的怀夕君也想在我面前摆谱,不见!” 小花妖瑟瑟发抖,只能退下。 怀夕听了小花妖的禀告,简直要被气笑了,这花神,虽然端了一个神位,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仙,在上界连仙府都没有,只能住在王母娘娘的百花园,如今到了下界,就如此苍狂了。 怀夕盛怒,不顾小花妖的规劝,径直闯入了花神的寝殿。 可是刚迈进了门坎,无数的花瓣如刀剑已经射向怀夕,她脚底生风,迅速后退,指尖一捻,大片的地狱之火见风高涨,眨眼就将整个花海吞噬,然后是花神的求饶声:“怀夕君饶命!” 怀夕收了地狱之火,花最是怕火,这才被地狱之火一燎,花神身上的衣裙就已经黑了。 怀夕进了寝殿,眸中微冷:“即便东君因为桃娘之事训斥了你,你也不该迁怒凡间万千桃树,你是花神,司百花,却因为一己之怒,把桃树都除名了,怎么,仗着漫天神佛如今不管人间事,你就敢如此放肆吗?” 花神害怕怀夕的地狱之火,有些瑟缩:“那桃花已经被除名了,怀夕君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怀夕摊开手,上面是桃娘送给自己的那朵花,花瓣和花蕊都已经枯萎了,她眼神微冷地看着花神:“你最好能救活她,否则,我就烧得你面目全非,看你有何脸面入王母娘娘的百花园。” 王母娘娘的百花园里有各种各样的花朵,每一朵都能成为新的花神,若是自己太过丑陋,百花园里绝对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花神只能从怀夕的手中接过那朵四分五裂的桃花:“是!” 第196章 花神被抓 山中的日子如流水一般,花神在不周山逗留了两个月,这才终于把那朵桃花救活了。 怀夕看着花盆里的嫩芽,即便桃娘被救活了,它也不是曾经的桃娘了,只是一棵新发芽的桃苗,要先长成树,若是有机缘,开了灵智,日后修炼,能幻化成人形,少说也要两百年。 花神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原本以为怀夕君没有了神骨,只是凡人之躯,没想到修为不减,她小心翼翼地说:“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救活了它,我在凡间逗留太久了,若是回去晚了,王母娘娘喜欢上其他的花......” 花神之位,全凭王母娘娘的喜好,怀夕自然也不会耽误别人的前程:“既然这多桃花能活,凡间的桃花自然也能活,你现在重新把桃花添入花名册。” 花神哪里敢不从,让人取了花名册来,添上了桃花:“即便添上了,今年桃树也是没有收成的。” 怀夕微微颔首:“明年能开花结果就行。” 花神突然一伸手,手心是一个匣子,里面装着那粒日盈珠:“这个是桃娘送给我的贺礼,东君不要,那就物归原主,劳烦怀夕君替她收下。” 怀夕没有想到这日盈珠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便收下了。 花神冲她盈盈一拜:“怀夕君,告辞!” 怀夕在不周山也待了这些日子,是时候回去了,目送花神腾云驾雾去了天庭,漫天花瓣如雨一般,引得小妖们惊叹不已。 怀夕没有急着回去,拿着小花盆在不周山转了转,寻了一块风景秀丽的宝地,把桃苗移栽在地里,这才拍了拍手:“桃娘,好好长大啊。” 安置好桃娘,怀夕返回了花神宫,准备带一些花回去插枝,花神宫的花比凡间的更好,她拿了剪刀正在院子里剪枝,旁边的小花妖拿着一个大肚瓶,接过她剪下的花枝放进瓶子里:“花神宫里的花入了凡间,插进土里就能活,也不需要花费什么心思。” 怀夕挑了好些花枝:“花神不在行宫了,其他的花妖都离开了,你们呢?” “我们哪里都不去,若是花神回了上界,我们就在这里好好修炼。”小花妖是紫色的牵牛花,娇俏可人:“我们这些花妖,修为太低了,只能日复一日地修炼,若是有朝一日能入王母娘娘的百花园,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外面危险重重,还不如待在行宫,我可听说了,漫天神佛这两百年都不管人间事,我们这些小花妖就是被吃了,也没处说理去。” 怀夕微微颔首:“你倒是想得明白。” 小花妖抱着大肚瓶,舔了舔嘴巴,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怀夕君,你为什么要剃掉神骨啊,您天生神骨,不知道我们有多么羡慕。” 怀夕剪下了最后一根花枝:“没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倒觉得现在的凡人之躯很不错。” 眼见着怀夕剪完了花枝,小花妖知道她马上就要离开了,有些不舍的:“可是凡人要经历生老病死,要不,您就留在花神宫,想来花神也不会说什么的。” 怀夕从她的怀里接过大肚瓶,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的脑袋:“我喜欢凡间的热闹,你啊,好好修炼,希望能早日入王母娘娘的百花园。” 小花妖却有些难过:“我只是世间最寻常的牵牛花,连名字也不好听,王母娘娘不会喜欢我的。” 怀夕摸了摸她头上的牵牛花:“我倒觉得你比这瓶子里的花更好看。” 小花妖顿时喜笑颜开:“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怀夕脚底生风,风凝结成一团云,就要腾云而去,突然,远远的,看到无数的花瓣飘来,再定睛一看,只见四五个小花妖花容失色地跑了过来。 “怀夕君,不好了,花神被蛇鹫抓走了。”杏花妖脸色惨白。 “我们本来是要送花神到天宫门口的,哪里知道,还未到南天门,花神就被一只蛇鹫抓走了。” “我认得那蛇鹫,如今就在即翼山,听说即翼山的蛇妖都被它吃得精光。”梅花妖简直要气死了,那蛇鹫长得阴沉,行事粗鄙,花神被抓去了还不知道会受多少折磨了,她们是妖,出了这等子事也不能上天庭告状。 即翼山的事情怀夕原本不想插手的,但是蛇鹫抓走了花神,若是花神蒙难,凡间的花草都要受影响。 怀夕把怀里的大肚瓶递给小花妖,冲所有的花妖说:“你们不要出行宫,我现在往即翼山一趟,看那蛇鹫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怀夕君,我们陪你一起去吧,你现在没有神骨,我们也能帮你。” 怀夕摇了摇头:“那蛇鹫能在即翼山作威作福,想来就不简单,我并不是寻人打架的,若是能谈,自然是好好谈,若真的打起来了,你们可不经打。” 小花妖们顿时十分惭愧,她们花妖的修为一向排在末位,的确上不得台面,去了,说不定还会成为怀夕君的拖累。 怀夕单刀赴会,前往即翼山 即翼山的草木比别处更繁盛一些,高耸入云的大树遮天蔽日,满地一人高的灌木丛,潮湿、阴暗,是蛇最喜欢的环境。 怀夕脚底生云,缓缓地山间转悠,按说她已经进了即翼山,蛇鹫怎么着也该有反应的,却无动于衷。 这时,脚下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了哭声。 “姐姐,我好害怕啊,为什么就是我抽到了呢,姐姐,我怕。”一条小黑蛇蜷缩在灌木丛里哭泣。 一条小花蛇突然幻化成人形,夺走了小黑蛇怀里的那根黑色的树枝:“不用害怕,姐姐替你去。” 小黑蛇幻化成一个小男孩的模样,伸手就要去抢那根黑色的树枝,用力地抹了一把眼泪:“姐姐,让我去,你修为高,想办法能逃出去,我不行,即便这次我不去,下次也会轮到我的。” 小花蛇把小黑蛇抱在怀里,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等入了夜,你就往西北角跑,你知道庾哥哥吗?他会在那里接应你的。” “庾哥哥回来了?” 第135章 “是的,不要怕,往西北角跑,不要回头。” 小黑蛇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姐姐,不要,明明是我抽到的,该死的是我,既然庾哥哥回来了,你就跟着庾哥哥走。” 小花蛇还要说什么,突然手上一空,那根黑色的树枝不见了,她抬眼看去。 “你是何人?” 第197章 万古灵石 山中寂静,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怀夕立在云上,手上拿着那根一寸来长的黑色树枝:“为什么抽到这根树枝就会死?” 小花蛇把小黑蛇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怀夕,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怀夕垂目看去:“我是怀夕君。” 小花蛇身子一震,一脸怒容:“你胡说,怀夕君几百年前就被孙大圣打得神魂俱灭,你说,你到底是谁?” 怀夕捏着黑色的树枝微微沉吟:“嗯,那,我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位庾哥哥的救命恩人吧。” “你认识庾哥哥?” “我们叫他庾郎,一条小青蛇。” 小黑蛇挂着眼泪的脸突然一笑:“姐姐,真的是庾哥哥,庾哥哥就是小青蛇。” 小花蛇却不敢放松警惕:“你真的救了庾哥哥?” 怀夕点了点头:“他被道士抓住了,若不是我救了他,他就被丢到炼丹炉炼化了。” 小花蛇便不说话了,但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怀夕。 怀夕也不在意,举着那根小树枝:“你们知道蛇鹫在哪里吗,我要见它。” 小花蛇立刻炸毛了,信子都吐了出来,凶神恶煞:“你是蛇鹫的朋友?” “不是,蛇鹫抓到花神,我是过来让它放人的。”怀夕扬了扬手中的小树枝:“你们告诉我蛇鹫在哪里,这树枝我就带走了,你们都不必死了。” 听说怀夕要带走小树枝,小花蛇这才有几分确定她是好人,却还是不忍心隐瞒:“若是你拿了这根树枝去找蛇鹫,他会吃了你了,他每餐都要吃十条蛇,我们抽签,抽到黑色的树枝,就要去让它吃。” 怀夕冷冷一笑:“还真是作威作福啊,行了,你们告诉我位置,我自己去。” 见怀夕丝毫不害怕蛇鹫的样子,小花蛇指着即翼山的山峰:“蛇鹫的行宫就在最高峰上,它修为很深的,你要当心。” 怀夕点了点头:“好!” 径直往山峰而去,能看到行宫里有很多人,原来这蛇鹫不仅抓了花神,还有水族、鸟族、兽族...... 蛇族只能作为食物进入行宫,行宫内外已经布了结界,这些被抓来的小妖根本就出不了行宫。 怀夕的到来,使得结界微微颤抖,紧接着,就看见一只蛇鹫从行宫里飞了出来,头顶羽冠,似鹰似鹤,一脸凶相。 蛇鹫一眼就看到她手中的黑色树枝,有些生气:“既然是食物,那就要变成食物的模样,怎么这么没规矩。” 怀夕倒是不生气,冲它一礼:“我乃怀夕君,特来拜会大仙。” “怀夕君?”蛇鹫飘在空中,灰白黑相间的羽毛随风而动:“我不认识你,你走吧。” “你要我走可以,但是要放了花神。花神司百花,你可知道,你若是伤害了她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什么后果?”蛇鹫大怒:“你是谁啊,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不论什么后果都与你无关。” 说完这句话,蛇鹫转身就要回行宫,怀夕手心的风凝结成剑,径直朝结界劈去。 结界却纹丝不动,蛇鹫回头,一脸嘲讽地看向她:“不自量力!” 怀夕微微挑眉,看来这个蛇鹫还真是有点本事,她从怀里掏出日盈珠。其实,这粒珠子是怀夕当初用来对付鬼王的,后来,嫌弃这珠子太脏了,就没有收回来,没想到被桃娘作为贺礼送给了花神,现在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怀夕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手指捏诀,日盈珠漂浮在她的身前,突然,耀眼的日光被日盈珠吸收,整个天地似乎都暗了。 “火铃火铃,千里流金!” 突然,日盈珠变成了一个金色的铃铛,铃铛撞向结界,金光大盛,整个结界像瓷瓶一样碎掉了,霎那间,整个天地都被金光染成了金色。 整个即翼山巍巍颤抖,蛇鹫幻化成人样,一身银色的盔甲,手持长枪,愤怒不已:“怀夕君,你已经失了神骨,几百年前能被孙大圣打得神魂俱灭,今日,我就再让你感受一次,什么是魂飞魄散。” 怀夕冷笑:“对付你,何需神骨!” 她随手捞起散落的金光,那金光在她的手中变成了弓箭,直指蛇鹫:“原本要同你好好说话,既然不听,那就不要怪我了。” 因为结界碎了,被捉来的小妖四处逃窜,蛇鹫气得跳脚,手持长枪不管不顾朝怀夕袭来:“你一个凡人之躯,就算有了些修为又算得了什么,正好,我这银枪好久未曾饮血了。” 两人如两团云,直冲云霄,兀一交手,怀夕就发觉蛇鹫果然没有说大话,她的弓箭根本射不中他,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手中的长枪如游龙一般,怀夕把手中的弓箭一甩,变成了一把金色的剑,可是,那剑与长枪相碰,瞬间就变成了齑粉,漫天的金粉落下。 蛇鹫得意洋洋地看着怀夕:“我这杆长枪可是化身佛用月光炼化而成了,就算你以日光为剑,又如何?” 怀夕腾云立在空中,刚刚的一番缠斗耗损了太多的修为,这个蛇鹫还真是难以对付,她是凡人之躯,受不得如此耗损,若不是自己强装镇定,手都要发抖了,听了蛇鹫的话,她的心几乎沉入了谷底:“化身佛?” “是啊!”蛇鹫笑嘻嘻:“我是化身佛最喜爱的神兽,化身佛允我下凡间历练,谁让你不长眼的。看在大荒主的面子上,只要你跪地喊我爷爷,我就放了你。” 怀夕冷笑一声,双手交握,一团地狱之火腾空而起,直扑蛇鹫。 蛇鹫手中的银枪朝着那团地狱之火用力地一击,地狱之火顿时散去,怀夕身子直接从云头坠下,嘴角一抹血迹。 蛇鹫俯冲直下,手中长枪直指怀夕:“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受死吧。” 怀夕抬手想挡,却根本挡不住银枪的一击,直接被蛇鹫打回了原形,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 蛇鹫用手中的银枪挑了挑石头:“原来这就是万古灵石啊,就算是万古灵石又如何,没有了神骨还不是不堪一击。” 蛇鹫说完,又是一变,变成了头顶羽冠,似鹰似鹤的鸟,他的喙直接叼起了万古灵石吞入腹中:“既然是万古灵石,那就不要浪费了,嘿嘿,吞了这万古灵石,我的修为又会更上一层楼了,嘿嘿,开心!” 第198章 两不相欠 风云变幻,雷电交加。 蛇鹫吃了万古灵石,眼见着天色不好了,见着那些小妖都跑了,也不着急去追,重新加固了结界,就入了行宫。 入了行宫就变成了人的模样,只见花神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床榻之上,此时,正红着眼睛看着自己。 蛇鹫一下子就有些心软了,赶紧上前替她解绑:“要我说啊,你就从了我,方才那怀夕君已经被我打得现出了原形,三界之中,无人来救你,你放心,只要你从了我,我一定让你过无上荣耀的日子,绝对不会比给王母娘娘当差差,那天宫有什么好回去的,你在天上连行宫都没有,和那么多花挤在百花园里,有什么意思,来,吃东西?” 蛇鹫替花神解了绳子,还细心地揉了揉她的手腕,牵她到桌子旁:“来,吃饭!” 花神本来就受了惊,莫名其妙被抓到这里来,本来还以为怀夕君能救自己,没想到她这么不经打,被蛇鹫按到桌边,看着满桌的吃食,她胃里一阵翻滚,竟然直接吐了出来。 蛇鹫顿时就黑脸了:“你什么意思,我拿最好的东西招待你,你竟然吐。” 花神知道这蛇鹫喜怒无常,可是,呕吐是控制不住的,特别是看到桌上是各种各样的蛇,谁看到能不吐,她只能勉强说道:“我们花仙是不食荤的,只需要喝花露就行了。” 蛇鹫十分嫌弃:“不食荤,只喝花露,如何能有强壮的体魄?难怪你们花仙的修为排在末位,哎,不过没事,谁让你长得好看呢,来人,给花神送花露来。” “是!”一个鱼妖胆怯地应了一声。 不一会,花露就被送过来了,花神虽然没胃口,但是怕激怒蛇鹫,就小口小口地喝着花露。 蛇鹫在一旁大快朵颐。 桌子上的蛇虽然被雕成了各种好看的样子,但是毕竟是蛇,花神尽量不去看,忧心忡忡,自己被抓了,若是回不了百花园,王母娘娘很快就会把自己忘了,会钦点新的花神,漫天神佛又不管下界的事情,真正是求告无门。 蛇鹫直接吞了一个蛇胆入了腹中,见花神漂亮乖巧地坐在一边,面色缓和了一些,竟然亲自给她倒花露:“行了,你多吃一点,不过,只喝花露也不行,待会,我让厨子给你做些素食。” 第136章 花神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蛇鹫本来还在笑,突然脸色一变,随手就把桌上的碗盘扫到了地上,捂着肚子大喝道:“今日是谁做的饭,给我滚出来。” 只见一个小木妖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跪在地上:“拜见大仙!” 蛇鹫的肚子越来越疼,右手一抬,那杆长枪就出现在他的手心,他抬手就要砸向那个小木妖,可是,肚子越来越疼,他连枪都拿不住。 长枪咚地摔在地上,他也疼得倒地,满头大汗,冲小木妖大喝道:“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蛇鹫感觉到穿肠烂肚的痛苦,他伸手紧紧地摁着自己的肚子,他们蛇鹫一族,有强大的胃,就算是吞掉一整条蛇也无事,现在却疼得他恨不得把五脏六腑掏出来。 此时,空中突然一暗,虚空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影子,那影子似乎遮挡了一半的天空,声音来自荒野,似有叹息:“怀夕,住手!” 蛇鹫看着空中的那个影子,又听到怀夕二字,立刻明白自己怎么回事了,怀夕君被他打出了原形,他把万古灵石吞入了腹中,现在自己肚子疼,都是怀夕君搞的鬼。 怀夕没有回答,万古灵石坚不可摧,哪里就是区区蛇鹫能够消化的,坚硬的万古灵石能让蛇鹫穿肠烂肚。 “怀夕,住手!”这声音来自荒野,是大荒主的声音。 “不是说漫天神佛不管人间事了吗?您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怀夕的声音从蛇鹫的腹中传出。 “这蛇鹫是化身佛养的神兽,若是你伤了他,日后若飞升,会受不住天雷的。”大荒主劝慰道:“怀夕,收手!” “飞升?”怀夕冷笑连连:“剔了神骨,我原本想凭己身飞升,就是为了向你证明,即便,没有你的点化,我也能得道。但是,现在我改变了想法,我不要飞升,不要得道,天道不公,神佛不慈,这样的得道又有什么意义。蛇鹫滥杀无辜,我今日就要让他穿肠烂肚而死,这就是我道!” 乍然见到大荒主,花神吓得跪地不起,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蛇鹫疼得在地上打滚:“怀夕君,你莫要执迷不悟,若是我死了,化身佛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不管祂放不放过我,你死了就行。” “怀夕,如今三清门下和佛祖门下,已有诸多隔阂,你这样,只能让怨怼更深。” 怀夕简直要被气死了:“漫天神佛不是早就摒弃了七情六欲吗?那你们得的道,到底是什么道?两百年不管人间事,把人间变成神佛的竞技场,这就是你们的慈悲吗?呸!我管你们是三清门下,还是佛祖门下,我谁都不是,我就是我!” 花神在一旁瑟瑟发抖,怀夕君真是太猛了。 大荒主还要说话,怀夕却直接吼了出来:“子虚元君每每惹了祸事,你都替她撑腰。她同广力菩萨打架,你训斥广力菩萨之时,为何不考虑三清门下与佛祖门下是否会加深隔阂?为什么到了我的这里,你就只会训斥我?难道蛇鹫不该死?难道我不是替天行道? 我不如她机灵惹你疼爱,你的公平从未落到我的身上,你曾经说过,我和她轮流在地府当值,一千年一更换,可是,几千年了,我在地府待了几千年,她呢?即便我被孙悟空打得神魂俱灭,三界没有生死薄镇守,你也舍不得让她入地府,你的心已经偏了几万年了,你给我的神骨,我已经还给你了,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终于,这些年压在心中的不满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怀夕咬紧牙关,洞穿了蛇鹫的腹脏,带着满身的污垢出来了,她幻化成人形,看着奄奄一息的蛇鹫,手心的风化成剑,狠狠地刺进蛇鹫的心脏,她满身污垢,仰头看着大荒主的虚影,面色冷漠:“互不相干,两不相欠!” 第199章 善待 大荒主的虚影缓缓散去,徒留一声叹息似被风吹散了。 阳光重新照耀着整个山巅,怀夕垂头看着地上已经恢复成鸟状的蛇鹫,穿肠烂肚而死,心口处一个大洞。 花神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怀夕君,要不换身衣裳吧?” 怀夕已经力竭,感觉自己丹田干涸,她已经无法用修为来清理满身的污垢,点了点头。 蛇鹫死了,他重新布置的结界碎了,除了之前跑走的小妖,这行宫之中只有几个呆头呆脑的小妖,茫然无措。 若不是怀夕君,今日自己无法死里逃生,花神若是受尽凌辱,又有何脸面入百花园,她忙招来一个鱼妖:“这行宫里可有汤池?” 小鱼妖穿着灰扑扑的衣裳,呆呆的点了点头,往前面指了指。 花神说道:“你在前面带路。” 小鱼妖就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带路。 怀夕和花神穿过廊庑,进了一间院子,院子里竟然有一个露天的汤池,汩汩地冒着热气。 这蛇鹫倒是会享受得很,天然的汤泉池子。 花神取了一套百花裙放在一旁的椸枷上,一回头,怀夕已经褪下了所有的衣衫入了汤泉池子,便面带微笑地说:“我知道怀夕君一向穿素袍,但是我们花仙的衣裳都是这样,您要不要试一下?” 怀夕正靠在池子边闭目养神,闻言微微颔首:“花神莫要在此处耽搁太久,已经耽误了回上界的时辰了,当心神位不保。” 花神却有些犹豫:“我见您此番修为损耗,怕有人趁机伤害你,不若,我送您回凡间?” 怀夕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赶紧回上界了,即便我损耗了修为,这即翼山也无人能够伤我。” 花神见她如此自信,只能放下担忧,她的确不得不前往上界了,回去晚了,变数就太大了,她蹲身冲怀夕一礼:“今日您的救命之恩,我定然铭记在心,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怀夕微微颔首:“去吧!” 花神又是一礼,身姿轻盈,腾云驾雾般去了上界,天上突然下起了花瓣雨,落满了整个汤泉池子。 怀夕闭目,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水里,突然,她感觉腹部一阵翻腾,灵气在体内乱窜,本来干涸的丹田瞬间变得充盈,她的皮肤因为如此充盈的灵气而变得发红,本来平缓的池水沸腾起来,她急忙打坐,用来消化这些突然而至的灵气。 突然莲花化生镜的声音传到了耳里:“怀夕君,院子里的银杏树叶亮了好多,你是不是修为又大涨了。” 怀夕脸色发红,满头大汗,用心传音:“是的!” 莲花化生镜继续说道:“这银杏树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你现在还好吗?” “还好!” 说完这句话,一道灵力直冲怀夕脑门,幸好她反应迅速,压制了下来,否则,被这股凌厉乱窜,自己的这副凡人之躯就要四分五裂了。 一个时辰之后,沸腾的池水才再次平静下来,怀夕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肌肤上的红色缓缓褪去,却和一双黄豆大的眼睛对视上了。 此时,一个小鱼妖正蹲在池子边,手上拿着怀夕的袍子,似乎在清洗袍子。 怀夕眉头一挑:“我在这里沐浴,你就在这里洗袍子?” 那袍子上又是血,又是各种粘液。 小鱼妖呆呆地转了转眼睛,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只见她的手已经被烫掉了皮,她不知道,为什么池水突然这么滚烫。 怀夕叹了一口气,游到小鱼妖身边,十分无语:“水烫的话,不知道把手收回来吗?” “要洗衣服。”小鱼妖说话很慢,一双小眼睛转得也很慢,呆头呆脑的。 怀夕的手轻轻抚过她的手面,那些烫伤瞬间就好了,她起身,百花裙子上身:“你们鱼妖受不了热水的,以后当心一些。” 小鱼妖呆呆地点了点头,继续蹲在池子边洗衣裳。 怀夕出了院子,在行宫里转了转,大部分的妖都跑了,只有一些修为灵智比较的低的妖还在,他们在行宫里乱转,无所事事。 这时,一团云朵缓缓而来,只见云层上站着几个人,当先那个人还是熟人。 云朵在行宫处散掉,云朵上的人跳了下来,庾郎带着众妖冲怀夕一礼,神色十分激动:“怀夕君,山下蛇鹫布置的结界散了,他,他是不是死了?” 即翼山的蛇妖们苦蛇鹫久矣,坚固的结界困住了他们,就算想逃,也不是那么容易逃的,可是,这些结界却突然没有了,庾郎这才带着几个大妖一起来查看情况,远远地就看到了怀夕。 怀夕回身往大殿中一指:“是呢,已经死了。” 众位蛇妖又惊又喜,一窝蜂地涌进了大殿,看到蛇鹫的尸体,抱头痛哭,那哭声又悲又喜。 良久,庾郎红着眼睛出了大殿,蛇鹫为祸即翼山,这是他们蛇族的事情,他没有任何理由向怀夕君求助,可是,怀夕君却帮他们除掉了蛇鹫。 庾郎缓缓跪在怀夕的面前,额头抵地:“怀夕君对我整个蛇族的恩情,我阖族没齿难忘,我愿对天起誓,有朝一日,只要怀夕君需要,我阖族愿意为您肝脑涂地!” 第137章 怀夕浅浅一笑:“起来吧,我用不着你阖族为我肝脑涂地。既然蛇鹫已经死了,你们就能安心修炼了,我这次已经出来太久了,现在就回去了。对了,这行宫里还有不少小妖,都是被蛇鹫抓过来的,灵智低微,你们莫要欺辱他们,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就行了。” 庾郎起身,忙不迭地点头:“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对待他们。”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怀夕和庾郎脸色一变,往后院跑去。 只见一条小黑蛇咬住了那个小鱼妖,小鱼妖的叫声实在太大了。 是怀夕见过的那条小黑蛇。 庾郎脸色难看极了,大喝一声:“小黑,住口!” 方才才答应怀夕君要善待这些小妖,自己的族人就要吃了小鱼妖,庾郎感觉自己的脸都没地方放了。 第200章 回京都 漫天晚霞照在汤池之中,层层迭迭,流光溢彩。 别看小黑蛇很小,那血盆大口真的就要把小鱼妖吞下去了,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小鱼妖的叫声这么大,甚至吓得他不敢下嘴了。 面对庾郎的呵斥,小黑蛇把小鱼妖吐了出来,有些委屈地蜷缩着身子,他只是觉得这小鱼妖很好吃的样子,他的肚子饿了,饿了当然要吃东西了。 小鱼妖虽然被吐出来,却还是惊慌不定地大叫着,怀夕看着她紧紧的抱着自己那件素色的袍子,有些无奈地上前一把把小鱼妖抱了起来:“行了,这么喜欢洗衣服,那就回去替我洗衣服吧,在这里,只怕不被吃掉,都要被吓死了。” 小鱼妖的胆子实在太小了,在怀里半晌才被安抚,睁着一双呆呆的眼睛:“我要洗衣服。” 怀夕都要被气笑了:“行了,回去洗。” 庾郎十分不好意思地摁着小黑蛇的脑袋:“快点,向怀夕君道歉。” 怀夕笑着说:“不用向我道歉,向小鱼妖道歉。” 小黑蛇委委屈屈地道了歉:“小鱼妖,对不起。” 小鱼妖本来已经被安抚了情绪,一下子看到小黑蛇,又吓得尖叫起来,整个身子都变僵硬了。 怀夕无奈极了,看向庾郎:“行了,我先走了,别被你们吓死了。对了,剩下的小妖,你们给他们一块容身之所就行了,莫要欺辱他们,与你们得道没有好处。” “是,是是。” 怀夕脚底的风凝结成云,带着她离开了即翼山,一上空,百花裙散落了无数的花瓣,随风飘落,她顿感羞耻,花神的这件的百花裙也太张扬了。 一路往东,先到了不周山。 小花妖们直接迎了出来,瞬间就把怀夕围了起来。 “怀夕君,谢谢你救了花神,花神已经给我们传信了。” “怀夕君,你真是太厉害了。” “怀夕君,怀夕君......” 怀夕被这群花妖熏得脑袋发晕,冲着远处那个紫色的身影喊道:“牵牛花,我的花瓶呢。” 牵牛花妖本来站得远远的,怀夕喊她,她才抱着大肚瓶跑了过来:“怀夕君,你折的花枝,我好好养着呢。” 怀夕伸手接过大肚瓶:“你们花神没事了,你们也好生修炼吧,我走了。” 牵牛花看着怀夕身上的百花裙:“怀夕君,你穿百花裙真好看。” “是啊,是啊,真好看!” 又来,这些小花妖真是又热情,又可爱,但是太香的,怀夕也是无福消受,赶紧抱着大肚瓶跑了。 一别数月,待怀夕重回京都时,恰逢端午。 当八狗来开门时,被眼前的人惊住了,这人,又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那张脸,陌生是因为那件华丽的百花裙,他说话都有些结巴:“怀,怀夕君,你身上怎么有鱼腥味?” 怀夕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还以为八狗会夸自己的这件百花裙漂亮了,她从身后牵出小鱼妖:“以后她就交给你照顾了,她喜欢洗衣服,以后洗衣服的活就交给她。” 八狗现在已经习惯了观里莫名其妙就多出来的人啊,动物啊,忙点了点头:“姑娘,我有件事同你说。” 怀夕迈进了门坎,正要洗耳恭听,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八狗脸色一变,语速极快:“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每日都来人,我这门都不敢出。” 来人是裘安修,怀夕止步,等他到了跟前,问道:“怎么了?” 看到怀夕在,裘安修总算松了一口气,翻身下马:“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您赶紧随我回宫吧,您可不知道我这些天过的什么日子。” 怀夕微微皱眉,她可没有感应到太子出了什么事,否则也不会在不周山和即翼山耽误这么久:“到底什么事?” “陛下每日都问你有没有回来,我看那样子,若不是京都走不开,都要亲自去寻你了,满京都,只要与你相熟的人,他都去问了,还去了许家。”裘安修心有余悸:“您不在,卫都知就要待在东宫,陛下估计是因为这生气了,每日脸色都不好,再加上那个西夏的三公主,闹腾得很。” “哦,三公主怎么了?” “明明是西夏送三公主来联姻的,那三公主在驿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搞得是我们陛下强人所难一般,真是丢尽了脸面。”说起这个裘安修就来气,这个三公主简直是不顾两国的体面,宛若泼妇一般。 怀夕微微点头,没有放在心上,随手从大肚瓶里取出了几根花枝递给八狗:“这花插在院子里就能活,你寻好地方插上就行,还有,小鱼你好生照料,她除了胆子有些小,十分听话的。” “好!”八狗接过花枝,怀夕回来了,他也不用每日面对宫里来的人了。 怀夕跟着裘安修入了宫,此时,刚刚散了早朝,赵溪亭回了福宁殿,面对满桌的札子,他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这时一个禁卫军入了大殿:“陛下,裘校尉让人传信,少师已经回京,正往皇宫而来。” 赵溪亭低垂的眉眼舒展开来,虽然脸上还是没有笑意,但眼神温和了些许:“知道了!” 待那禁卫退下了,赵溪亭突然起身:“司衣局送来的衣裳拿出来。” 司衣局早就送了新衣来,赵溪亭都顾不上看,每日除了朝服,就是那几件家常袍子。 内侍们赶紧把箱笼抬了出来,把做好的衣裳一件一件地摆了出来。 赵溪亭一一看过去,挑了一件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是这些衣裳里面最亮眼的一件:“就这一件吧。” 内侍们又忙着替他更衣,当他从内室出来时,就看见怀夕身穿百花裙,怀里抱着一个大肚瓶,花瓶里插着五颜六色的花枝,款款而来。 那一瞬间,整个福宁殿都变得明媚起来,即便是换了新衣的他在她的面前也黯然失色。 怀夕亭亭玉立,笑盈盈地看着他:“对不住了,耽误了这些时日,我现在就回东宫,换卫都知回来。” “不急!”赵溪亭上前一步,耳尖发红:“你正好留下来用午膳,御膳房的蜀厨做了新的菜色,你要不要尝一尝!” “当然!”怀夕这些日子待在花神宫,每日都是跟着那些花妖们喝花露,嘴巴里都能淡出鸟了,在即翼山忙活了一场也没有吃东西,又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虽然现在自己的修为已经可以不用吃饭了,但是嘴馋,没有办法。 第201章 嵬名昊的好主意 恰逢端午,御膳房今日准备了粽子和雄黄酒。 蜀菜香辣扑鼻,怀夕吃得鼻尖冒汗,赵溪亭在一旁偶尔也吃一筷子,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怀夕虽然嘴馋,但是记挂太子,这顿饭也没有吃太久就起身要离开,行到福宁殿外,抽出两根花枝递给一旁的内侍,叮嘱道:“寻个地方,插土里就能活。” 那内侍接过花枝,十分惶恐:“是!” 怀夕抱着大肚瓶离开了,留下满地的花瓣,赵溪亭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廊庑的尽头,这才收回了目光,看向一旁的内侍,竟然一边挽袖子,一边说道:“去寻两个花盆来,装上黑土。” 小内侍赶紧去忙了,不一会就送了两个花盆来,赵溪亭亲自插了花,两株叫不上名字的花,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时,裘安修匆匆而来,一脸焦急:“陛下,寿安郡主和三公主在望月楼打起来了,三公主伤了脑袋,说是命悬一线了。” 赵溪亭面色淡漠,抬手轻轻地一抚花枝上的花朵,指尖触觉冰凉柔软,他没有做声,只盯着花盆里的花看。 裘安修立在一旁不敢说话了,良久才听到赵溪亭的声音。 “嵬名昊这哪里是想结两姓之好,分明是要结仇的。”对于这位送上门的三公主,赵溪亭冷眼旁观,这三公主才来京都两个月,就闹出了不要么蛾子,如今又是命悬一线,若是西夏的三公主死在了大雍的京都,两国还有交好的可能吗? 裘安修十分担忧,虽然这次西夏不仅纳贡,还送了三公主过来和亲,但是这位三公主不仅跋扈无礼,更是表现出对陛下的不敬,送这样一个人过来,于两国的关系无益。 第138章 这时,一个内侍走了进来,恭敬一礼:“陛下,寿安郡主跪在宫门外,要求见陛下。” 寿安郡主是吴雪见的封号,当初,吴雪见明里暗里需要一个名分,赵溪亭就给了她一个郡主的名号,而且在宫外赐了府邸,把她迁出了宫,没想到竟然在宫外和三公主打起来了,只怕是因为事情闹大了,有些害怕特来请罪的。 赵溪亭恋恋不舍地从花枝上收回了手:“着寿安郡主在府中禁足一月。” “是。”内侍不敢抬头看赵溪亭,直接退了出去。 赵溪亭问裘安修:“太医过去了吗?” “郑医正带着几位太医已经去了驿馆。” “好,退下吧。” 待裘安修退下之后,赵溪亭一扬手,屋里伺候的内侍也都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两盆花枝格外的醒目,赵溪亭站在花盆前,一位暗卫突然而至:“陛下!” “嗯。” “探子传消息回来,在西夏发现了夏将军和焦将军的踪迹。” “什么情况?”赵溪亭转身,眉间微皱,自从那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之后,他已经派人去寻找夏云霞和焦守节,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我们安插在西夏天牢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夏将军和焦将军现在被羁押在天牢里。” 赵溪亭眼神微微发冷:“西夏羁押了夏将军和焦将军,这次使臣来访,却未提及一个字,送一个骄横的公主过来,还要让公主死在大雍的国土上,西夏这是要和大雍开战吗?” “陛下,嵬名昊的确是送三公主来死的。”暗卫说起西夏探子传回来的关于三公主的消息:“三公主要招一个马夫为驸马,为了那个马夫要死要活,在西夏国内就掀起了轩然大波,嵬名昊干脆把这尊大佛送到大雍来,即便三公主死了,也能全了体面,而且因为三公主的死,西夏可以停止纳贡。” 赵溪亭冷笑出声:“停止纳贡?这是想上桌吃饭了?” 大雍和大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损失惨重,西夏又抓了大雍的两员大将,不仅是作为要挟,或者是策反,的确可以威胁到大雍,难怪,这次西夏纳贡如此痛快,还送来了一位跋扈无礼的三公主,这是要拿三公主做筏子,停止纳贡呢。 第一步是停止纳贡,第二步就是要和大雍平起平坐了。 嵬名昊打的好主意。 “吴雪见本来留着还有用的,既然这个祸事是她闯下的,那就送她前往西夏和亲。来而不往非礼也,西夏既然送了三公主过来,那就把吴雪见送到西夏去。送亲的队伍一定要谨慎安排,这次表面是送亲,实则是要营救两位将军。” “西夏守卫森严,若是营救失败呢。” “那就让两位将军殉国。”赵溪亭面色冷漠。 “是!” 东宫,满园的艾草香。 怀夕回来了,卫都知就能回到赵溪亭身边了。 “少师,老奴不辱使命,太子平平安安。” “辛苦卫都知了。” “那老奴告退了。” 卫都知匆匆离去之后,怀夕换下了百花裙,穿了一件素袍就去看望太子。 这才两个月不见,感觉太子不仅长高了,还长胖了,奶妈正在逗弄他玩,不时传来咯咯声。 他躺在摇篮里,又白又胖,看到怀夕,眼神里有一瞬间的疑惑,片刻后朝怀夕伸出了手。 怀夕伸出食指,一下子被他抓住,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手心柔软,让她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陪太子玩了一会,他毕竟小,不一会就睡着了。 等怀夕从太子殿出来时,看见锦绣已经安排宫人在院子里把花插好了,有些不确定:“少师,真的这样随便插枝就能活吗?” 怀夕笑着点头,廊下已经摆好了桌椅,桌子上放着茶水点心果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锦绣笑着走了过来,脸上笑意连连:“不仅不辛苦,反而觉得舒心得很呢。” “哦?”怀夕眉头微挑:“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那真是天大的好事。”锦绣搬了一个杌子坐在怀夕身边:“吴雪见被陛下封为寿安郡主,且在宫外赐了宅院,已经迁出宫去了。” 怀夕也有些意外,不仅是她,就是全京城的百姓都认为,赵溪亭把吴雪见接进宫,一定会封她为妃子的,没想到封了郡主,还迁出了宫,倒是让人捉摸不透赵溪亭是什么意思了。 “有的人说,这是陛下给吴雪见体面,到时候会凤冠霞帔接进宫里。”锦绣瘪了瘪嘴:“我才不相信呢,她进宫这些日子,陛下都没有召见过她,反而是她四处围追堵截陛下,上次还追到东宫里来。” 第202章 太子的一魂一魄 廊下清风徐徐,怀夕昏昏欲睡。 锦绣把吴雪见出宫这件事从头到尾分析了一个遍:“少师,之前吴雪见在宫里,我担心极了,若是陛下封她为妃子,让她掌后宫,到时候我们东宫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若是她生下了陛下的孩子,我们的太子......” 后面的话,锦绣没有说出口。 如今他们这些人的前程全部寄于太子一身,待太子长大成人之后,他们就是太子身边的老人了。可是,太子终究比不上陛下的亲生孩子,其中的变故实在是难以控制。他们这些东宫的人,出于个人的私心,自然是希望陛下不要娶妻生子的好。 怀夕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脚尖轻点,轻轻一笑:“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不过你们都放心,只要我活着,太子之位必然坚如盘石,无人能够动他。” 其实怀夕也想过,让太子远离权力的中心,做一个闲散的富家翁,可是,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这一辈子都无法远离风波,既然如此,那就站在最高位,直面风波。 现在怀夕最担心的就是太子破碎的灵魂,上辈子的陈欣蕊因为缺了一魂一魄,灵魂是残缺的,即便是转世投胎,这一辈子也会有残缺,残缺之人若是登上帝位,不仅是对自己,对整个天下来说也都是灾难,她要想办法修补太子的灵魂:“你对屠门氏了解多少?” 听到屠门氏三个字,锦绣身子紧绷,脸色惨白:“当时屠门氏刺杀陛下,整个贞一殿上上下下都被血洗了,那位屠门氏在宫里当了十年的透明人,见过她的人都不多,后来,先帝为了她竟然要废后,那时,她就住进了贞一殿,我们这样的女官更是见不着她了。” 这个屠门氏,为先帝建了那些塔,可见是会一些禁术的,陈欣蕊失去了一魂一魄似乎就是屠门氏的手笔,或许多了解一些有好处:“这宫里就完全没有了解屠门氏的宫人?” 锦绣细细思索:“好像有一个人。” “谁?” “崔公公之前在贞一殿当值,当时一直不受宠,后来为了巴结屠门氏,从上驷院抱回来一只拂菻狗,那拂菻狗珍贵得很,但是屠门氏却吓得惊叫连连,还直接把崔公公贬去了上驷院。” 怀夕脑袋里突然灵光一现:“屠门氏怕狗?” 锦绣点了点头:“应该是的,当时这事闹得挺大的,我们这些宫人为了活命,要格外记住主子的避讳,那之后,听说贞一殿的宫人连‘狗’字都不能提。” 怕狗,还会禁术,弄出的塔连怀夕都破不了。 怀夕不得不怀疑那个屠门氏就是狸将,若真的是狸将,它弄出那些塔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镇压赵溪亭的龙气? 现在那些塔还未找到打开的方法,陈欣蕊的一魂一魄被人抽出,是不是也同狸将有关? 太子现在虽然看不出来异样,但是越长大,缺失一魂一魄的影响就会越大,世间艰难,即便是健全的凡人也是如深陷泥沼一般,更何况缺失了一魂一魄的太子,不仅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这天下,怀夕都必须想办法修补他残缺的灵魂,那就要先找到那一魂一魄。 “你去差人把那位崔公公请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是。”锦绣立马起身让人去请崔公公。 很快,崔公公就跪在了怀夕的面前,他如今在上驷院当值,即便已经更衣了,身上难免会沾上畜生的味道,以至于他有些畏手畏脚。 怀夕倒是丝毫不在意,笑着说:“崔公公起来说话。” 崔公公不敢起身:“奴才跪着就行。” 怀夕也没有强求:“听说你曾经在贞一殿当值,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崔公公身子一颤,声音发抖,都快哭出来了:“我早就离开了贞一殿,屠门棂刺杀先帝的事情真的与我无关。” 因为屠门氏刺杀了先帝,整个贞一殿上上下下无一活口,这位从贞一殿出来的公公,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我不是来问你罪的。”怀夕看了一眼锦绣:“扶公公起来,看座!” 锦绣忙上前把崔公公扶起来,其他的宫人端了一把椅子过来,崔公公几乎是被按在椅子上,他却不敢做,屁股只是微微挨着椅子,怀夕的这种礼遇,让他更是惶恐:“少师......” 第139章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怀夕不欲让他备受折磨:“我就是想问你,屠门棂有没有提及过什么人,或者与哪个人比较交好。” 崔公公哆哆嗦嗦的,脑袋似乎变成了一团浆糊,他本来就不聪明,否则也不会得罪屠门氏,但是现在看来,也是因祸得福,半晌,他想到了一件事:“以前,屠门棂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信,宫中进出信件十分严格的,但是,她能经常收到信,有时候高兴,有时候生气......” “谁写的信?” “应该是族人写的信,我有一次听到屠门棂大骂蠢货,说是他们连个东西都找不到。”崔公公现在冷静了不少,细细思索往事:“还有,屠门氏在前朝就是反臣,都要受墨刑,后来竟然变成了家族的一个传统,凡是屠门氏族的人,都会在身体上刺伤屠门二字,因为此事,屠门棂与族人也有过争执。” 墨刑! 怀夕微微挑眉,屠门棂一脉只是屠门氏的分支,前朝,屠门氏阖族被流放宁古塔,如今是大景的国土。 屠门氏的本家在景国,屠门棂一脉就是景国安排的奸细,现在大雍的屠门氏都已经死了,只在大雍留下了九尊巨塔,而唯一能找到太子一魂一魄的切入口应该就是景国的屠门氏,看来自己必须去一趟景国了,怀夕垂目凝思,半晌看向崔公公:“辛苦崔公公了,锦绣,御膳房送过来的果子给崔公公拿一筐过来。” 崔公公千恩万谢,抱着一筐果子离开了,怀夕想着去景国的事情,她才刚回来,立马就离开肯定不合适,再等一等吧,反正太子还小。 第203章 公主与侍卫 端午之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怀夕也疲懒得不想动,每日除了陪太子玩一会,就是睡觉。 这一日,李柔贞前来拜访,等她走到吾阳居时已经满头大汗,女官立即给她端了一碗冰酪过来。 李柔贞见怀夕穿一件素纱禅衣,再看一眼自己身上层层迭迭的礼衣,有些气恼:“你不知道我进宫一趟有多么麻烦,你倒是好,回京了连宫门都不出,真正是一步都不走。” 怀夕倚靠着大迎枕,轻轻地给自己打着扇子:“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是太子少师,虽然太子现在年幼,我也不能动不动扔下他就出去玩。” 李柔贞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太子好歹也是自己的表弟,姑姑每日都惦记不已,要不是有怀夕在,他们不知道有多担忧,怀夕也的确尽职尽责。 怀夕扬了扬下巴:“那你就把外边的礼衣脱掉,我屋里没有那么多讲究。” 就有宫女上来替李柔贞褪下了礼衣,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坐着同怀夕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帖子:“明日琅琊王妃要办流水宴,你可一定要去啊。” 入了夏日之后,这流水宴就大受欢迎,琅琊王妃给怀夕下这个帖子,一来是感谢怀夕对太子的照顾,二来也是想见见怀夕,从她嘴里知道更多的太子的事情。 怀夕接过典雅的帖子瞧了瞧:“行,在宫里待了这些日子,人越发疲懒了,也该出去走一走了。” 李柔贞立刻露出了笑意:“那姑姑交给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怀夕收了帖子,端起凉茶喝。 李柔贞小口小口地吃着冰酪:“对了,你知道西夏的那位三公主吗?” 怀夕这些日子在宫里无所事事,也听锦绣说了不少闲话,她点了点头:“三公主不是在养伤吗?” “切。”李柔贞不屑地瘪了瘪嘴:“养伤?我都在街上看见她几回了,这西夏人真是无耻至极。之前说是被吴雪见打得命悬一线,郑医正带着太医前去,竟然被拒之门外,只用他们带过来的大夫,后来又说命抢回来了,在一直养病。 可是,我都看见过她几次了,虽然穿着男服,但那就是自欺欺人。不过她和吴雪见狗咬狗,陛下为了安抚西夏国君,让吴雪见去西夏联姻,高啊,真是高啊,这个吴雪见就是一个狠角色,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陛下真的对她没有意思啊?” 这些事情,怀夕在宫里都听过。 “不过,我有一次看到那个三公主和旁边的一个侍卫很亲密,半边身子都要倚靠在那护卫的怀里了。”李柔贞瘪了瘪嘴:“陛下不会真的要娶这个三公主吧。” 还有这种风流韵事?怀夕倒是对这位三公主愈发感兴趣了,自从她来了大雍,真是给大家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话题:“公主和侍卫?话本子上有哦。” 李柔贞的脸都被气得阴沉了下来:“什么话本子啊,国体,国体,那三公主如此行事,不就是告诉世人,咱们的陛下还比不上一个侍卫吗?” 怀夕抬手摸了摸下巴:“说不定咱们陛下真的比不上那侍卫啊,既然那侍卫能得三公主的喜爱,定然有过人之处,哎呀,这个好,要不我按照这个情节写个话本子,你替我送到书局去,说不定能大卖,到时候大赚一笔,我们五五分成。” 李柔贞惊得眼睛都睁得大大的,还没有说话,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哦?不知道少师认为那护卫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听到这个声音,李柔贞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宫人们赶紧替她们更衣。 等她们穿好了衣裳出了门,李柔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民女拜见陛下!” 赵溪亭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夏袍,整个人显得温和了些许,他微微垂眉:“起来吧。” 怀夕套了一件外袍,缓缓地走了出来:“没想到陛下喜欢听墙根啊。” 李柔贞听到怀夕这样跟赵溪亭说话,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跑出来了,却一动不敢动。 卫都知赶紧拎着一个食盒上前:“陛下过来看望太子,今日中午吃了凉糕,觉得不错,也给少师带了一份。” 怀夕看向那食盒:“多谢陛下了,陛下看望太子,可要我作陪?” 赵溪亭见她身上的袍子松松垮垮的,又看了一眼李柔贞:“不必了!” 说完话,转身就往太子殿去,卫都知把食盒递给锦绣,忙去追赵溪亭。 眼见着赵溪亭的背影消失在廊庑,李柔贞这才缓缓起身,她真是要吓死了,一巴掌拍在怀夕的胳膊上:“你怎么这样同陛下说话,当下陛下砍你的头。” 两人又折返到屋内,怀夕脱了外袍,露出那件素纱禅衣:“陛下可没有你这么嗜杀。” 李柔贞压低声音说:“咱们的这个陛下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现在朝中上下,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就是高阳楼之事,杀了几千人,还不嗜杀啊?你可长点心,当心点吧。” “是是是,多谢你的提点。” 李柔贞没有再坐下,她的这身礼衣不论穿或者脱都十分麻烦:“你知道就行,好了,我也不久留了,现在就出宫,要我说,还是宫外自在,我走了,明日记得来啊。” “知道了,知道了!” 李柔贞如兔子一样跑了,怀夕就靠在大迎枕上睡着了,天色将暗时被锦绣叫醒。 “少师,陛下晚膳留在这里吃?” 怀夕一惊,坐了起身:“陛下还没有走?” “没有,陛下陪太子玩了一会,后来太子累了睡着了,陛下就让卫都知把札子都搬过来了。” 怀夕又靠了回去,懒洋洋地说:“他没有说让我一起用膳吧。” 锦绣手上拿着夏裙,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您赶紧起身吧,已经躺了一天了。” 怀夕这才起身,换了一件素色的夏裙,倒是清凉:“还不是你能干,也用不着我操心。” 锦绣也笑了:“行行行,每日您就躺着吧,不过,现在需要您拨冗前往太子殿,同陛下用晚膳。” 第204章 承诺 太子殿,远远的就能听到稚童咿咿呀呀的笑声。 怀夕穿过拱门,就看见赵溪亭抱着太子在院子里赏花,那些被插在院子里的花枝长得很快,每日花开不败。 此时太子的小手正抓着一片花瓣往赵溪亭的嘴巴里送,他倒是实在,还张开了嘴。 “陛下好兴致!”怀夕走到跟前,从赵溪亭怀里接过太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小手:“不可对陛下无礼。” 太子如今八个月了,整日精力充沛,吃得胖胖的,他听不懂怀夕的话,只知道她打自己,嘴巴一瘪就要哭。 一旁的奶娘赶紧把太子接了过去:“太子估计是饿了。” 太子的哭声远去,卫都知过来问晚膳摆在哪里。 赵溪亭看了看这院子里的繁花,太阳已经西落,院子里撒了水,倒是凉快:“就摆在院子里吧。” 怀夕无所谓,她躺了一天了,在院子里吃饭也能透透气。 一桌菜,之前是平分秋色,如今蜀菜愈发霸道了,只一桌蜀菜之中点缀了两三盘清淡的菜色。 怀夕冲着赵溪亭竖起大拇指:“陛下太关照我了,这大热天里,就要吃蜀菜,流流汗身子才爽利。” 赵溪亭也夹了几筷子蜀菜吃,这些日子他有意训练自己,但是,那突然而至的辛辣还是让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咳嗽,虽然他极力压制,还是轻咳出声。 第140章 怀夕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果子酒,转过身叮嘱卫都知:“以后我和陛下的饭菜分开来摆,否则总是让陛下迁就我。” 卫都知恭敬地立在一旁,抬眼去看赵溪亭淡漠的眼神,忙垂下头不敢应。 怀夕也没有在意,见赵溪亭正就着自己的手在喝酒,一怔,随即笑了:“陛下果真是被人伺候惯了。” 赵溪亭顺手从她的手中接过杯子,指尖摩挲着杯壁,耳尖红了:“少师见笑了。”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倒是显得十分和谐。 等吃完饭,喝茶的时候,怀夕看向卫都知:“明日还要麻烦卫都知再来东宫坐镇了,我要去赴琅琊王妃的流水宴。” 赵溪亭面容清癯,一件月白色的夏袍,整个人就像是出尘的仙人一般,只是此时仙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少师还是少同琅琊王妃接触的好。” 怀夕依旧笑盈盈的:“我为太子少师,琅琊王妃是太子生母,我们是这世间唯二愿意太子好的人,陛下不论是出于何种考虑立了他为太子,那也应该是盼着太子的好。至于陛下担忧外戚干政,现在还早着呢,再说,太子的这太子之位如那空中楼阁一般,说不定就是一场繁花如梦,倒也不必太较真,陛下,您说是不是?” 一旁的卫都知,以及其他的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赵溪亭把手里的茶杯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太子之位如何就是空中楼阁了?” “太子毕竟是先帝的遗腹子,若是有朝一日陛下娶妻生子,到时候这侄子和亲儿总归是有区别的。”怀夕灿若星辰的双眼里竟然泛着一丝冷意。 不知道为何,赵溪亭看到那一抹冷意,有一丝心慌,竟然脱口而出:“一日无法一统天下,我一日不会娶妻生子。” 怀夕眉头微挑,露出惊讶的神色,四周的宫人脑袋垂得更低了。 东宫的宫人们暗自欣喜,陛下有宏愿就行,只是这一统天下的愿景连武帝都办不到,不说别的,如今大雍和大景之间就隔着巨大的菏泽难以跨越,想要一统天下难上加难。 不过,只要陛下无法一统天下,就不会娶妻生子,太子之位就会坚如盘石,对于东宫的宫人来说,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一旁的卫都知战战兢兢。 怀夕看着赵溪亭那双眼睛,确定他不是笑谈,心中倒是有些佩服,举起了茶杯:“陛下有此鸿鹄之志,臣祝陛下得偿所愿。” 饮尽杯中茶,赵溪亭离了东宫往福宁殿去。 天上无月,宫里的灯笼就点得更多了,灯笼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本意是不愿意她出宫,好像每次出宫,她都要过好久才能回来,他更怕她一去不复返,没想到找了那样一个不合时宜的话,而且自己竟然还说了那样的承诺。 一统天下。 赵溪亭沉默地走在廊庑下,手拢在袖子里轻捻佛珠,如今他已经还俗,娶妻生子倒也寻常,只是心中思绪万千,有无数的机会同她说这件事,每次都开不了口,或许,只是肖想她,就显得自己卑劣轻贱。 不过,若是这一生她都在宫里,娶不娶她又有何干系? 等到太子长大,江山承继,她还在自己身边,这样的一生似乎也不错。 想通这些,赵溪亭的脚步轻盈了些许,连灯下的影子都变得雀跃了一些。 ...... 翌日一早,热气翻涌,一大早就让人汗如雨下。 当怀夕回到南山观时,正见着许疏桐在敲门,她叫了一声:“疏桐!” 许疏桐一脸惊喜地回头:“昨日李小姐让人给我递信,说你今日出宫,我早早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碰到你了。” 这一晃又是几个月没见了,八狗来开门,把她们都迎了进来。 院子里倒是热闹,从从在扫地,小鱼在洗衣服,那两株花枝迎风招展。 两人在院子里坐下,许疏桐说了怀夕不在京都的时候,宫里的人还去了许家,又说了董氏的事情。 “京兆府已经找了这些日子了,还是没有找到宋大人,那日,我在铺子里,就看见宋老太太穿一身亵衣就跑了出来,疯言疯语,连鞋袜都没有穿,最后还是京兆府的差役把人找到,送了回去。”想起宋老太太的模样,许疏桐心里不好受:“宋大人真是受了无妄之灾,丧子之痛,简直是要人命啊。” 怀夕看向银杏树下,那里埋着宋晚霁的一截手腕:“你那里得空就给宋宅送些吃的,宋老太太并不想见到我,我就不去看她了。” 许疏桐点了点头。 第205章 月娘呢 琅琊王府,宾客盈门。 怀夕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了很多女宾,很多都与怀夕相熟,一见到她来了,大家一拥而上。 李柔贞反应迅速,直接挽着怀夕的胳膊去见琅琊王妃,躲开了其他的莺莺燕燕。 “西夏三公主待会要来。”李柔贞有些不高兴,她可不喜欢这个嚣张跋扈的西夏三公主,但是琅琊王妃身份高贵,若是这流水宴不请三公主,也说不过去,难免落下一个待客不周的话柄。 陛下宫中没有后妃,只召见过一次这位三公主,还是和使臣一起召见了,接下来就留这位三公主在京都上蹿下跳。 怀夕倒是有些兴趣:“她的侍卫跟着来吗?我倒要好好瞧一瞧,是不是郎才女貌。” 李柔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三公主这是把陛下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赵溪亭都不在乎,我们在乎什么。” 李柔贞听见她直呼陛下名讳,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扬了扬手:“行了,行了,你收敛一点吧,那个三公主可不是好对付的主。” 怀夕笑了笑:“行,听你的。” 两个人刚走到琅琊王妃的院子,只见一个仆人匆匆跑了进来,直接进了屋子,紧接着就有声音传出来:“宋老夫人冲撞了三公主的车驾,三公主大怒,让人绑了宋老夫人,说是要当街鞭笞。” 怀夕和李柔贞进去的时候,就见琅琊王妃眉头紧皱:“是在王府门口吗?” 那仆人点了点头,若是三公主在王府门口鞭笞宋老夫人,那简直就是在打王府的脸,琅琊王妃毕竟是李家的姑娘,又是当过皇后的人,行事丝毫不拖泥带水:“不管用何法子,把宋老夫人接到府里,就说老夫人是我府里的贵客,若是冲撞了三公主,我替老夫人向三公主赔不是。” “是!”那仆人领了命令就出去了。 琅琊王妃屋里有几位夫人,她见到怀夕来了,竟然亲自去迎,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笑着说:“你终于来了!” 其他几位夫人见到怀夕,都是笑盈盈的,十分和善。 “我家大人一直想找机会向少师道谢,那日在高阳楼,若不是少师,我家大人危矣。” “是啊,是啊,我家岳儿差点就回来不了了。”一个夫人直接从手上褪下一枚玉镯,就要往怀夕手腕上套:“不知道少师今日要来,否则怎么着也要准备谢礼,好好谢谢您的救命之恩,这个镯子,您先拿着。” 怀夕忙推辞,按住了那位夫人的手:“我不喜金银玉器这些,夫人也不必客气,高阳楼之难,我想不论是谁遇到,都不会袖手旁观。那日楼中都是朝堂上的肱骨之臣,若是他们有失,也是大雍的损失,夫人们不要挂怀。” 这位夫人的镯子送不出去,其他夫人也不好拿东西去送,这救命之恩算是还不了了。 救命之恩大过天,这恩情用金银玉器还不了,那就要从别处还。 几位夫人彼此使了一个眼色。 琅琊王妃突然起身,牵着怀夕的手:“我这衣裳污了一块,少师去帮我参谋参谋,看换哪一件好。” 夫人们含笑目送她们入了内室。 琅琊王妃这才一脸担忧地看着怀夕:“陈夫人送你镯子,你就收下,也算是平了救命之恩,否则,这恩情到后来说不定会变成仇怨。” 怀夕见琅琊王妃身上的衣裳干干净净的,知道她这是要特意提点自己:“那日救了许多人,我今日接了陈夫人的镯子,那些人蜂拥而至,礼还收不完了。” “收礼总好过收其他的,你收了礼,说不定陛下就放心了。”琅琊王妃是当过皇后的人,思虑得更长远。 “没事的。”怀夕轻轻拍了拍琅琊王妃的手背:“既然说了换衣裳,王妃还是换一件吧,至于所谓的恩情,我并未放在心上,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变成了仇怨,那也无妨。” 琅琊王妃知道她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就像那一日她说要留在宫里一样。 这时婢女进来通报:“王妃,宋老太太来了。” 宋老太太经历了丧子之痛,每日都要到处找儿子,如今连脑子都不清醒了,今日不知道怎么跑到琅琊王府门前,还冲撞了西夏三公主,不过她被琅琊王妃的仆人救了下来,还换了一身衣裳。 怀夕和琅琊王妃出来的时候,就见宋老夫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其他的夫人都没有上前,只有一个婢子在旁边伺候茶水。 第141章 琅琊王妃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的呵斥声:“狗奴才,敢挡我的路!” 紧接着就看到了一根马鞭直接掀开了门口的帘子,热气扑面而来,那三公主一脸怒容地走了进来,径直扫向宋老夫人:“怎么,琅琊王妃竟然为了一个疯妇拂了本宫的面子。” 琅琊王妃上前牵起宋老夫人的手:“宋老夫人的儿子为了救楼船上的百姓,不知所踪,她深受丧子之痛,就算是冲撞了公主的车驾,也不该受辱,公主若是有任何不满,我向公主赔罪。” 此时,帘子又是一动,只见一个穿着侍卫服饰的人走了进来,轻声喊了一声:“公主!” 三公主的盛怒似乎在听到那个声音之后散了大半,转头冲着那人一笑,还要去拉他的手:“你来得真慢。” 那侍卫原本要躲,却还是被三公主拉住了手,寻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看到那个人,怀夕眼神一凛,见到三公主竟然和那个男人眉来眼去,她突然大步流星地上前:“蒋贲,你怎么在这里?” 蒋贲听到声音,一脸惊慌地抬起了头,从三公主手里抽回了手,他叫不出怀夕的名字。 三公主如同炸毛的猫一样挡在蒋贲的身前,手中的马鞭已经朝怀夕甩了过来:“放肆!” 怀夕一把扯过马鞭,一鞭子甩在三公主的脸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蒋贲:“月娘呢?” 蒋贲眼神闪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立马去看三公主。 三公主何曾受此大辱,朝着怀夕扑过去:“你这个狗奴才,你想死!” 第206章 刺杀 夏日炎炎,屋子里却混乱一片。 怀夕一脚踢在三公主的腹部,只见三公主远远地就飞了过去,直接撞在一旁的花几上,上面的花盆坠落,一地的泥。 三公主疼得直不起身子,大喝一声:“来人!” 十来个西夏的侍卫冲了进来。 琅琊王妃自然不会让这些西夏人伤到怀夕,王府也不是吃素了,只见二三十个王府护卫把那些西夏侍卫团团围住,她脸色有些冷:“三公主这是要和我们王府刀剑相向吗?” 三公主被一个侍卫扶了起来,怀夕的那一脚让她的五脏六腑都要碎掉一样,疼得她龇牙咧嘴的,指着怀夕:“我被这人踢了,难道王妃的眼睛瞎了吗?” “我没瞎,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是你先向少师挥马鞭的。三公主或许在西夏跋扈惯了,但是我大雍没有随意向别人挥鞭子的规矩。”琅琊王妃挡在怀夕的身前。 “明明是她先质问我的侍卫的。”三公主简直要气死了。 “我再问你一遍。”怀夕的声音如寒冬腊月的寒冰一样,阴沉地看着蒋贲:“月娘呢?” 蒋贲额头沁出了汗珠,赶紧垂头:“月娘在家里,入了西夏之后,我在公主府寻了一个活计。” 怀夕冷笑一声,之前听到的那些笑谈此刻跃然眼前:“你就是传言中的马夫,现在的侍卫,对吗?” 蒋贲慌乱不已,手放在刀柄之上,他没有想到会在大雍遇到这个神秘的女子,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子竟然是大雍的少师,一个少师连三公主都敢打,还有琅琊王妃做她的靠山,他突然双眼含泪,声音哽咽:“前往西夏的路上,我遇到了逃难的家人,月娘与他们不和,我又寻不到什么赚钱的活计,只能去当马夫,后来,月娘跟着一个客商跑了......” 三言两语就把月娘置于死地,怀夕看着眼前的男子,十分陌生,他就是月娘口中,能为她殉情的男子? 如果这都是假的,那她曾经见过他们二人的恩爱也是假的吗? 短短几个月而已。 果然情爱之事最是变幻莫测。 如果不是怀夕知道月娘是月神,恐怕也会被眼前的男子骗了,她一把扯着蒋贲就往外走,三公主要拦,却根本拦不住:“你要带他去哪里?” 月神如今是凡人之躯,恐怕已经深陷囹圄。 径直出了琅琊王府,怀夕一掌劈在蒋贲的脖子上,他身子一软,晕过去了。 怀夕直接把他扔进了马车,驾着马车就往城门外去。 等到三公主他们跑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影子。 “追!”三公主不知道这个少师到底发了什么疯,上前就要牵马。 面前却突然立着几个手拿刀剑的护卫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转身,对琅琊王妃横眉冷对:“王妃这是何意?” 琅琊王妃款款而来:“今日的流水宴,陛下可是下了口谕,令我好好招待公主的,现在宴席还未开,公主就离席,若是陛下知道了,只怕会怪罪下来。” 三公主捏着马鞭:“你瞎吗?没看到你们的少师绑走了我的侍卫啊。” “许是你那护卫冲撞了少师,不过公主放心,我们少师脾气一向很好的,若真的是误会,定然会把人放回来的。”琅琊王妃态度强硬,不管怀夕为什么会这样,她都要把三公主拘在府中。 三公主此番出来只带了十来个侍卫,看着琅琊王府把他们团团围住的护卫,她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妄动。 琅琊王府流水宴起的波折就这样被平息了,夫人小姐们就像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似得,纳凉、消暑,一派祥和。 此时,颜四娘坐在阴凉处,看着这一番闹剧,她嘴角是玩味的笑意,起身同丫鬟说道:“你在此处把位置占好,我去一趟净房!” 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颜四娘看着前面的身影,这个三公主似乎不喜欢用婢女,只留了护卫守在门口。 琅琊王府给女宾们准备更衣休憩的屋子,三公主刚才摔倒在地,衣裳脏了,自己回屋换衣裳,竟然把琅琊王府安排的婢子都赶了出去。 颜四娘沿着长长的廊庑走到了尽头,那里有一间厢房,是王府给她安排的厢房,她推门而入,利落地转身栓上了门,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双黑色的鞋换上,装上了袖箭,径直往窗牖处走去,翻窗而出,小心清扫一路的痕迹。 窗子后面是一排灌木,颜四娘沿着墙根,寻到了三公主的厢房。 天气炎热,窗户开着,只有一层纱幔阻挡,透过纱幔,能看到三公主正骂骂咧咧地换衣裳。 颜四娘抬起手腕,那里藏了一根袖箭,此时,一阵风吹过,箭随着风朝着三公主射去,然后是扑通一声。 命中! 颜四娘立即转身回了自己了屋子,换下了黑色的鞋,这鞋一看就是男子的款式,又取下了袖箭,装进包袱里,她拿着包袱出了门,佯装难受地摁着自己的胸口,一路去找自己的丫鬟。 沿路的小姐看到她的样子,都有些担心。 “四娘,你的旧疾犯了吗?”有小姐上前关心地问道,每个人都知道颜四娘是因为救陛下而受伤的。 颜四娘惨白着脸点了点头:“方才被那三公主吓到了,又吃了些冷食,有些受不住了,我就不久留了,先回去了。” “好好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一路上颜四娘都和小姐们打招呼,直到寻到自己的丫鬟:“走吧,回去,我有些不舒服。” 丫鬟赶紧来扶:“旧伤犯了吗?” 颜四娘点了点头,任由丫鬟接过包袱,扶着她出了王府。 上了马车,颜四娘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若是要做戏,也要做全了。今日本来就是要来刺杀三公主的,没想到夏怀夕和三公主还来了这么一出,倒是让自己寻到了好机会,她嘴角一抹笑意,这个赵溪亭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以对付,他似乎是铁石心肠一般,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没有任何的感激之言,不过,看到他能把吴雪见送到西夏去联姻,想必也是一个铁石心肠之人,那自己之前想的挟恩图报就行不通了。 但是,大雍和西夏要联姻,休想! 第207章 香妃玉 院子里贵女们进进出出,偶有谈笑声传来。 三公主门口的侍卫久不见她出来,又不敢贸然打扰,这位公主性子骄纵惯了,如今只喜欢蒋贲贴身伺候。 今日蒋贲不在,公主又受了气,侍卫们都不敢当出头鸟,只能等着,可是等了半个时辰了,只等到琅琊王妃派人来请,不管今日发生了什么,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的。 “公主若是实在身子不适,王妃请公主过去饮一杯清茶,再送公主回驿馆。”婢子们同三公主的侍卫说道。 的确,今日过来赴宴,就算不悦,也该全了面子,其中一个侍卫上前敲了敲门:“公主,琅琊王妃派人来请了。” 里面没有动静,即便是呵斥声都没有。 “公主!”侍卫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动静,他立刻和其他的侍卫对视了一眼,大家不自觉地围了上来。 “公主!”侍卫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公主,你再不开门,我们就要破门了!” 还是没有动静,两个侍卫踢开了门,冲了进去。 待看到屋里的情况,大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三公主的脖子上插着一支小箭,只穿了亵衣躺在地上,身下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 第142章 “公主!” 三公主死在了琅琊王府,京兆府和大理寺的上官来得很快,两个衙门联合办理,将整个琅琊王府团团围住。 大理寺卿黄大人和京兆府尹亲自去见了琅琊王妃。 “麻烦两位大人了。”琅琊王妃的脸色有些不好,西夏的三公主死在了琅琊王府,不论这件事是不是她干的,她都脱不了干系,往小了说是杀人,往大了说是动摇两国的关系:“发现三公主死后,我立即下令封门,今日赴宴的小姐夫人们都在,除了中途有事离开的几位。” 大理寺和京兆府已经审理了府中的所有人。 黄大人手持卷宗:“王妃做得很好,不过从地上的血迹来判断,三公主死亡超过半个时辰才被发现,这半个时辰,凶手早就离开了。这些离开的宾客,我们也会上门提审,不过,我倒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听说今日在席间太子少师与三公主发生了冲突,还踢了三公主一脚?” “是三公主先向少师挥鞭子的,少师出于自保才踢了三公主一脚。” 黄大人点了点头:“三公主之死,关系重大,今日就要辛苦王妃了!” “希望大人们能找出真凶,还我们王府的清白。” “一定!” 琅琊王府赴宴的夫人小姐们都被留了下来,连夜审问,就算是中途离席的那些人也重新被带回了王府。 当然,颜四娘也被带回来了,此时,她轻轻地捂着胸口,面对差役的审问,泪盈于睫:“你问我为什么要中途离席?我旧疾在身,受不得惊讶,三公主和少师闹了一场,我吓到了,又吃了冷食,有些不舒服,就回去吃药。” 说完这句话,颜四娘咳嗽了两声。 颜四娘因为救陛下而受伤,整个临安府都知道,那差役也为自己刚才生硬的语气有些惭愧:“那姑娘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颜四娘摇了摇头:“今日前来赴宴的夫人小姐很多大家都认识,不过,这些日子三公主在京都嚣张跋扈,说不定得罪了谁也不知道。” 颜四娘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感觉整个人都要断气了,那差役也不好再审,只能放了她:“姑娘去休息吧,今日肯定是回不去的,那就在王府好好休息。” 颜四娘起身,捂着胸口,扶风弱柳的模样,行了一礼:“多谢官爷了。” 琅琊王妃的灯亮了一夜,差役们整整一夜都没有睡,卷宗连夜被送到了赵溪亭的案头。 赵溪亭眉头紧皱,目光在卷宗上的名单上停留,这时,裘安修走了进来,带来了一阵香味。 “你带了香囊?”自从屋里种了怀夕送的花枝,为免香味相撞,赵溪亭已经不让进出福宁殿的人戴香囊了。 裘安修最近的确听到同僚说自己身上很香,只是他自己闻不到,听到赵溪亭问,他一怔:“没有,我没有戴香囊。” 裘安修已经下职了,他换好了衣裳,刚准备出宫,被公公们又叫到了福宁殿,说陛下找他有事,为了让赵溪亭信服自己,他在身上摸了摸,只摸出一把匕首:“我身上连钱袋子都没有,只有这一把匕首。” 那匕首拿出来,果然香味更浓了,看到那匕首上镶嵌的玉石,赵溪亭恍然大悟:“是香妃玉啊,对了,找你过来,是要安排你做一件事。” “臣领命!” “少师今日挟持了一个人出了临安府,你想办法追上她,问清楚是什么原因,传信回来。” “是!” 赵溪亭的目光从裘安修的匕首上收回了目光,视线落在卷宗上的一个名字。 颜四娘。 “你的这个表妹也真是好运气,上次高阳楼就被她躲过了一劫,这次琅琊王妃,她又提前离席。”赵溪亭的目光落在裘安修腰间的匕首上:“你这匕首从哪里来的?” “这是我入禁军时,我表妹赠送的。” “颜四娘?” “是!” 赵溪亭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这样,你这匕首先留下来。” 裘安修不明所以,还是留下了匕首,离开了福宁殿。 赵溪亭盯着桌子上的匕首,吩咐一旁的内侍:“请工部的肖大人过来一趟。” “是!” 天色快亮了,大人们都已经等在宫门外等着入宫上朝。 肖大人被单独请去了福宁殿,见着赵溪亭就要行礼。 “肖大人,不必多礼,你来看看这把匕首。” 肖大人还是行了礼,恭敬地上前,拿起桌案上的匕首瞧了瞧:“上好的工艺,应该出自名家之手。” 赵溪亭点了点头:“你再闻一闻!” 肖大人没有闻,就已经看出了匕首上镶嵌的是香妃玉:“这玉倒是难得的很。” “若是带着这匕首,会不会暴露行踪?” “有一种鸽子很喜欢香妃玉,那鸽子一直寻着香妃玉飞。”肖大人不知道赵溪亭为什么要问这个,还是如实回答。 赵溪亭双眸一沉。 第208章 斩草除根 琅琊王府的大门在清晨的第一缕晨光中被打开了。 京兆府和大理寺把这些贵妇小姐审讯了一夜,各府都差人来问,若是再强留下去,就不合适了。 这时,有内侍从远处骑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径直走到颜四娘跟前,轻声说道:“陛下说姑娘受苦了,派老奴接姑娘入宫。” 颜四娘的夫家遭难,身份着实尴尬了一些,又因为与陛下之间的那些流言,京都的媒婆都不敢登门。 救命之恩,满京都都知道,但是皇宫里的那一位却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封赏都没有。 这时几个贵女笑嘻嘻地立在一旁:“前脚吴雪见刚走,陛下这就接颜四娘入宫,哎呀,看来陛下最心仪的还是四娘啊,四娘这次真的是因祸得福啊。” “是啊是啊,救命之恩肯定与别的恩情不同。” 李柔贞这些贵女也替颜四娘开心,她如今的身份待在府里也十分尴尬,若是能入宫得一份荣华富贵也不错:“估计是心疼她被审了一夜,陛下这是要给她当靠山呢。” “是啊,大理寺的那些差役真是凶神恶煞的,我被问的都怀疑自己是凶手了,太过分了,我回去定要让我爹爹参大理寺一本。” “正是正是,还问我是不是少师杀的三公主,真是笑话,少师都不在府里,怎么杀?隔空取命吗?” “不过少师同那个侍卫怎么回事?” “你没听到他们说起月娘吗?应该是故人,没事,等到时候少师回来了,李小姐去问,少师肯定会说的。” “是啊,李小姐同少师最好。” 李柔贞面上带着笑意,但是因为一夜未睡,精神不济,见颜四娘上了马车,跟着宫里的内侍离开之后,大家就都散了。 ...... 西夏都城,兴庆府。 当蒋贲睁开眼睛看到兴庆府三个大字时,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怀夕。 一夜奔袭,从南到西北,几千里路,凡人又如何能做到? 怀夕坐在车辕上,扯着蒋贲:“月娘在哪里?” 那声音竟然显得无比的平和,蒋贲却浑身颤抖:“我说了,月娘跟着客商离开了。” 怀夕笑了笑,没有说话,催动马车到了一座宅院门口,或许是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一个小女孩打开了门,一脸笑容:“阿兄,你回来了?” 可是,待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她吓了一跳,指着怀夕骂道:“你是谁,你知道我阿兄是谁吗?你竟然敢这样对我阿兄,当心三公主要了你的狗命。” 怀夕真的是被气笑了,扯着蒋贲朝那丫头砸去,只见两人倒地,嘴角出现了血迹,她才缓缓入了院子。 这一方院子倒是清幽,又从屋子里出来几个人,看到院子里的一幕,哭天喊地的。 怀夕立在院子之中,问道:“我再问一遍,月娘呢?” 本来哭天喊地的妇人突然止住了泪水,有些恐惧地看向怀夕,蒋老爷过惯了富贵日子,即便如今落魄了,也放不下架子:“你是月娘的什么人,她不敬婆母,欺辱姑子,嫌贫爱富,跟着客商跑了,你问我们要人,我还要问你要人呢。” 怀夕看着他们的嘴脸,一步一步上前,盯着蒋贲:“我最后问你一遍,月娘在哪里?” 蒋贲垂下头,这时一个小男孩突然就要从后门跑出去,怀夕一抬手,那小男孩就直接飞了过来,摔倒在她的脚边,她叹了一口气:“派人去报信?我已经给了你机会,是你们不珍惜,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怀夕抬起双手,院子里突然卷起狂风,狂风吹起地上的尘土和树叶,树叶悬停在空中,突然如刀如箭地朝院子里的人射去,有的伤了眼睛,有的断了胳膊,别看只是小小的树叶,竟然比刀剑还要锋利。 “我说,我说!”蒋贲不知道怀夕是个什么怪物,他的眼睛被树叶划伤,血流成河。 第143章 “不用了!”怀夕抬手,一片树叶抹掉了他的脖子,他瞬间断气,一片月神神识缓缓地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怀夕抬手抓住那片神识,转身往院子外面走去。 “你是何人,以为杀了人就能这样离开?” 怀夕止步,转身看着院子里抱在一起的人,嘴角一抹冷笑:“对哦,凡人最喜欢的是斩草除根!” 突然,漫天的树叶又飞了起来,如一张网罩了下来,那些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已经变成了亡魂。 怀夕一步一步出了院子,身后的树叶缓缓落在地上,沾满了血迹。 出了院子,她站在巷子里,风卷起她的衣摆,一束光从她的体内射出,一束光变成两束,两束便成四束,四束便成八束....... 如今的兴庆府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的网,怀夕不愿意在蒋家人这里浪费功夫,即便他们说了,也只是迷惑自己的手段,现在,她要快些找到月神。 修为化成光束,变成一个一个的点,如此,要耗费巨大的修为才能找到月神。 怀夕根本不相信蒋家人的鬼话。 整个兴庆府都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下,恍若天降祥瑞,怀夕站在巷子里闭目,时间越长,修为的耗损越多,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海丹田慢慢变得空虚,突然,她吐出了一口血,猛然睁开了眼睛。 怀夕驾着马车往绛帐楼去,绛帐楼是兴庆府最有名的青楼,一路行去,她心如滴血。 到了绛帐楼门口,怀夕径直往里走,遇到前来阻拦的龟公,她一挥手,那些龟公直接被拍飞,她不顾阻拦,上了二楼,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只见月神穿一件薄纱,浓妆艳抹地给一位肥头大耳的恩客斟酒,那男人的手在她的胸口游走。 听到动静,月神斟酒的动作一滞,抬眼冲怀夕一笑:“怀夕君来了,这梨花白清香甘甜,来,喝一杯!” “你是谁,敢扰了爷的清净,月娘今日被爷包下了。”肥头大耳的恩客就要起身,却迎面受了一记耳光,只被打得口鼻流血,眼冒金光。 月神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声音娇俏:“石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怀夕走到她的面前,摊开手心,里面是一片神识:“为什么不让人给我送信?” 第209章 沉湎 绛帐楼,春宵暖。 楼下的龟公们冲了上来,声势浩大。 月神看着那一片神识,眼眸微动,片刻移开了视线:“你赶紧走吧!” 怀夕一动不动,突然吐出一口血,全城搜寻月神,她耗费了太多的修为,血落在了那片神识之上,她摇摇欲坠地上前,抓着月神的手腕:“难道现在还不想回去吗?” 月神冷漠地看着她:“回去干什么?终日自言自语?还是这凡间好,美酒佳酿,风流公子。” 这时那些龟公已经手拿棍棒冲了进来,赶紧扶起在一旁痛哭流涕的石老爷,就要去抓怀夕。 “你为什么不走?”眼见着龟公们已经上来了,月神扶住了怀夕。 怀夕一咧嘴,满嘴的血迹:“为了找到你,耗尽了修为,我如今也是凡人之躯。” 眼见着那龟公的棍棒就要落在怀夕的身上,月神起身,把怀夕护在怀里,一双漂亮的远山眉瞪着龟公们:“你们要做甚?” 那龟公被吓了一跳,若是自己这一棍子打在月娘身上,他就完了,忙哆哆嗦嗦地说:“妈妈让我们来抓这个擅闯绛帐楼的狂徒!” 这时一旁石老爷捂着脸喊道:“抓住她去报官,没想到这娘们下手这么狠,报官,就要报官!” 怀夕已经撑不住了,倒在月神的怀里。 月神护着她,冲龟公说:“你去跟妈妈说一声,这是我的朋友,让酒坊送酒来,算是我今日给大家赔罪了。” 那些凶神恶煞的龟公气焰一下子就灭了,就是一旁的石老爷有些不满。 月神伸出一只如玉般的手指,笑得眼神流波:“今日不收您的银子,下次您来,不论花销多少,都记我的账。” 本来愤愤不平的石老爷顿时一个大变脸:“既然月娘都这样说了,我就给你这个面子,这次就算了,只是你这朋友,有这么大的力气,送到前线杀敌多好。” 龟公们扶着石老爷出去了,还细心地关上了门,怀夕这才完全忍不住,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很安静,没有点灯,能看到窗外天上的孔明灯。 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醒了?” 这时房间里一亮,桌上摆着饭食,都用小炉子温着,其实这种天气,吃冷食也是可以的。 月娘点了灯,就去床榻边扶怀夕起来吃饭:“已经请大夫给你瞧过了,说是劳累过度,休息些时日就能好。” 睡了一觉,怀夕感觉好多了,但还是手脚无力,连筷子都拿不住。 月娘没有办法,只能端了碗筷喂她吃。 可是怀夕吃得很慢,似乎每一次咀嚼都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月娘突然生气地把碗筷往桌上重重地一放:“你为什么要这样?” 怀夕脸色惨白,身子虚弱,看向月娘:“什么?” “我何德何能需要你耗费所有的修为来寻?你已经没了神骨,还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怀夕浅浅地一笑:“您又何尝爱惜过自己?” 月娘双眼含泪,一脸凄凉地看着窗外:“怀夕君,我又输了一次,蒋贲负了我。” “男子负心才是常态,凡间的这些事,您看得还少吗?” “我受够了东君的惺惺作态,受够了天宫中那些对我垂涎的天兵天将,我渴望有人爱,好不容易遇到了蒋贲,他已经可以为了我而殉情,难道这不是爱吗?可是,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他能为你殉情,或许曾经的确爱过你,但是爱如流水一般,永远都是流动的,永远不可能留在那一刻的。”怀夕看着月神:“你莫要如那刻舟求剑的呆子一样。” “凡人说我自私自利,天宫的仙人表面笑盈盈,背地里不知道吐了多少唾沫,谁让东君会惺惺作态,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就入轮回,做一个无知无觉的凡人罢了。” “可是凡人也拜你啊,不仅凡人,妖魔鬼怪都拜你,爱有很多种,不只有男女之情。若是,你只沉湎于这些不好,那就永远看不到好的一面。”怀夕自己拿起了碗筷吃饭,一口一口吃得很认真。 月神一脸冷漠:“因为他们有求于我,月光能增加他们的修为,能安抚他们修炼产生的魔气。” 怀夕无语了,她无法说服月神,只能任由她钻牛角尖。 良久,月神问:“他死得痛快吗?” “痛快,一招毙命。” 这时,窗外漫天都是孔明灯,天上没有月亮,百姓们就要把凡间的月亮放到天上去,犹如一条天河。 怀夕吃完了饭,月神看向她:“等你伤好了就离开吧,我如今在这绛帐楼一切都好,男子们的虚情假意让我更加的清醒。” “好!”怀夕点了点头,只希望月娘早些清醒,她是神,她可以选择她想要的生活,绝对不是在凡间自暴自弃。 夜色中的绛帐楼愈发的热闹了,不一会,外面传来了一个敲门声,妈妈轻声说:“月娘,康王来了,要见你。” 月神起身,褪掉了身上的一件纱裙,从椸枷上取了一件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笑道:“这康王明明是来寻欢作乐的,却不喜欢姑娘们一副浪荡的做派,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进这绛帐楼?可见男子都是如此虚伪。妈妈,我稍后就来。” “好,你动作快些。” 怀夕沉默不语地看着月神梳妆打扮。 浓厚的妆容遮去了月神的情绪,无人能从这张脸上看到什么,她起身往外走:“你好好休息吧,会有人给你送吃的送喝的,莫要出门。” 怀夕轻轻地点了点头,若是月神觉得这样的日子能减少自己的痛苦,那就随她去吧,缓缓地移到窗边,她抬头看向漫天的孔明灯,如星辰在飞翔,一身白衣,长发如墨,那星辰如掉进她的眼眸一般。凡人妄想成仙成神,而真正的神却甘愿沉溺在这一滩污水之中。 此时,楼下一红衣公子勒马抬头,看向怀夕。 第210章 逼她 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被漫天的孔明灯冲破了,满城灯火辉煌。 怀夕受损严重,即便方才已经睡了这么久,在窗边坐了一会,也有些疲乏了,她正准备去往榻上再睡一觉,门突然开了。 只见妈妈领着一个红衣公子走了进来,那红色的披风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的红,就像喜服一样。 屋子里突然涌进许多人,婢子们忙着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仆妇们拿了帕子恨不得把地砖都擦一遍,无人敢做声。 不一会,屋子里一尘不染,甚至点了熏香。 怀夕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撑着矮几,看着这些人忙忙碌碌,直到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了。 第144章 永安王嵬名安走到窗边,他一脸阴郁,一身红衣在这夜色中显得十分诡异:“你刚才在看什么?” 待嵬名安在怀夕身边坐定,她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她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也知道他位高权重,应道:“在看天上的灯。” 嵬名安也抬头看天,有的孔明灯已经飞得很远的,又有新的孔明灯飞上空,这时,一个刚升起的孔明灯跌跌撞撞地落下,一旁守着的差役一盆水泼了下去,有惊无险。 “好看吗?” “好看。”怀夕简直感觉此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自己现在不堪一击,还是多多忍耐为好:“我......” 话还没说出口,嵬名安一把把她扯进了怀里,她吓了一跳,眉头微皱:“这位大人,我不是这楼里的姑娘。” 粗糙的手背轻轻拂过怀夕的脸颊,嵬名安一双阴郁的双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手背缓缓往下,到了怀夕的脖颈,五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肌肤:“是不是这楼里的姑娘,又有何关系,随孤回府。” 怀夕还未拒绝,就直接被嵬名安抱了起来,她挣扎着就要下来,可是,没有修为,这凡人之躯哪里挣脱得了男人的桎梏。 嵬名安抱着怀夕出了绛帐楼,先把她放在马上,然后翻身上马,拥着怀夕打马而行,只是看到他,沿路的百姓纷纷避让,眼中充满了恐惧。 或许是身子太过虚弱了,怀夕坐在马背上有些发抖,一双粗粝的大手抚在她的肩膀上,沉默无言。 一匹马,两个人,就这样慢悠悠地回了府,怀夕被嵬名安抱着去了内院,他换掉了身上的红衣,穿一件黑色的亵衣,就那样抱着怀夕坐在窗边看天上的孔明灯。 刚刚进府之时,看到门匾,永安王府。 看来这人是西夏的永安王,只是行事莫名其妙,莫不是被伤了脑袋。 怀夕太过疲累,看孔明灯太久了有些乏味,竟然不知不觉在嵬名安怀里睡着了。 这时一个仆人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一个食盒:“这是醉宵楼送过来的,说是皇后娘娘让人定的,皇后娘娘还留了一句话,嗜酒伤身。” 嵬名安看着那个食盒,听到怀里平稳的呼吸声,垂头一看,有些哑然失笑,待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神冷漠了一些:“多谢娘娘好意,今日的宫宴,孤已经吃饱了。” “是!”那仆人拎着食盒退了出去。 嵬名安把怀夕抱上了床榻,小心翼翼地替她盖上了被子,他以为今日会是十分难熬的一夜,没想到自己竟然比想象中的要平静,有的人选择了自己的前程,有的人留在了原地,即便留在原地,也要迈步往前走。 翌日一早,仆人来敲门,嵬名安从罗汉床上起身,见床榻上的怀夕翻了个身继续睡,莫名有些好笑。 很少有人能在人人惧怕的永安王面前睡得如此安稳,嵬名安起身打开了门,有些不悦地看着仆人:“什么事?” 仆人立马躬下身子:“绛帐楼的姑娘拿了康王的帖子,要见王爷。” 嵬名安眉头一皱:“拿着康王的帖子?” “是!” 嵬名安转身取了一件袍子披上,边系带子,边往前厅走去:“那姑娘没说什么事?” “没有,只说见到王爷才说。” 嵬名安径直到了前厅,只见那里坐着一位美艳的女子,这样的容色,天下万中无一,难怪能拿到康王的帖子:“姑娘有何事?” 嵬名安走到首座坐下,婢子们赶紧上了茶水,他饮了一杯茶,目光这才看向月神。 月神心中焦急,面上却十分冷静:“听闻王爷昨日从我房中带走了一位姑娘?” 嵬名安大概明白这位姑娘的来意了:“孤昨夜的确从绛帐楼带回来了一位姑娘。” 这下月神就忍不住了,腾地起身,往前一步:“那姑娘是我的故旧,并不是楼里的姑娘。” 嵬名安一想,似乎那位姑娘的确这样说过,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呢,他看向月神:“然后呢?” “您可以把她还给我吗?她受了伤,身子不好,也不是伺候人的性子,若是惹怒了王爷......” 嵬名安一扬手:“如今她进了我府里,自然是好吃好喝,好好养病,姑娘到底在担心什么,已经沦落到要去绛帐楼养伤了,难不成我永安王府还比不上绛帐楼。” 月神隐忍不出声:“我这旧友容貌一般,比不得楼里的姑娘,若是王爷喜欢,可以把我留在府中,让她离去。” 嵬名安简直要被气笑了:“孤倒觉得她长得比你秀美一些,行了,今日你拿了康王的帖子登门,孤暂且不为难你,速速离去。” 不论是谁,对于美人的容忍度都要强一些,毕竟月神的确是好容貌。 月神肯定不愿意走,但是现在是凡人之躯,无力救怀夕君,只能退一步:“那王爷能否让我见她一面,我同她说两句话。” “她还在睡觉!”嵬名安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起身就往外走:“送客!” 此时,后院之中,躺在床上的怀夕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听到刚刚仆人的话,她可以肯定那位绛帐楼的姑娘是月神,她已经感觉到丹田渐渐充盈起来了,但却捏了一个诀,如今月神还不愿意归神位,那就只能逼一逼她了。 怀夕又重新睡着了,睡梦中听到了脚步声,还有一只粗糙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第211章 一出戏 七月流火,暑气渐沉。 永安王府,花团锦簇,一早就搭了唱戏的台子,有伶人咿咿呀呀练嗓的声音。 这些日子,怀夕都留在王府里养伤,倒是再也没有见过嵬名安,只是每日有婢子在她耳旁说,王爷又出门了,王爷又回来了。 这些日子,月神往王府递了无数的帖子,都被拒了。 怀夕心中忍俊不禁,到底是神,还是心软了一些。月神不知道她伤得如何,只知道她凡人之躯不得不委身永安王。可是,她们现在都是凡人,如蜉蝣一般无法撼动权贵这棵大树,除非月神愿意归神位。 大清早地被扰了清净,怀夕也不恼,心情愉悦地侍弄了花朵,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今日府里有喜事?” 本来在一旁忙活的婢子脸色一变,佯装镇定地说:“今日王爷宴客,府里会喧闹一些,若是姑娘嫌吵,我找棉花团来给姑娘塞耳朵。” 怀夕剪下一片已经枯萎的叶子:“不必了,既然府里请了戏班子,我待会也去凑凑热闹。” 婢子吓得上前一步,一不小心带翻了一旁的花几,花几上的花盆摔落在地,她跪地不起:“姑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怀夕瞠目结舌,今日到底是什么事,让这婢子如此心惊胆战,看来要诈一诈她了。 怀夕冷着脸放下了剪刀,在椅子上坐下:“说,今日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婢子匍匐在地,一句话都不说。 怀夕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终于,那婢子受不了如此的压力,这才哆哆嗦嗦地说:“我说了,姑娘不要生气。” “哦,你说,我不生气。” “王爷,王爷今日大婚。”婢子有些同情怀夕,明明是王爷带回来的姑娘,这些日子却都没有来过,只留姑娘一个人在院子了,若是姑娘知道王爷要大婚了,该多伤心啊。 怀夕还未说话,那婢子急忙开口:“不过姑娘您放心,王爷娶的是大雍的寿安郡主,是圣上赐婚的,王爷肯定不喜欢她,姑娘,您如此貌美,等病养好了,假以时日一定能求得王爷的宠爱的。” 寿安郡主?吴雪见已经到了西夏了? 怀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好,借你吉言。” 婢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的确见她没有生气的模样,心中大定,爬起来:“姑娘,今日厨房有好多好吃的,我给姑娘去拿。” 怀夕点了点头,就见婢子跑了出去。今日永安王大婚,月神肯定会寻着机会来找自己的,既然如此,就该让她看一场好戏,人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等到婢子从厨房拿了饭菜回来时,竟然看到怀夕坐在窗前垂泪,她一下子就担心地手足无措,她胡涂啊,姑娘没有生气,自己就真的以为不难过了,没想到姑娘就这样暗自垂泪,真的太可怜了,本来王爷就不来这里,娶了新妇就要更加冷落姑娘了,她忙拿了帕子替怀夕擦泪:“姑娘,您别伤心了......” 劝慰的话显得十分的苍白,婢子也不知道怎么办,可是,怀夕只是哭,无声的落泪,就是她也有些心疼了,索性一咬牙一跺脚:“姑娘,你且等着,我去找王爷,让她来看你。” 怀夕住的这院子,就配了翠墨这一个婢子,她是府里的三等婢子。 “真的吗?那谢谢你了。”怀夕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我很想王爷,但是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叨扰,今日新妇进门,我在这里也是碍了新人的眼,王爷本就瞧不上我,还不如放我就此离去,即便如浮萍一样飘零不定,也好过日日要忍受锥心之痛。” 第145章 翠墨看到她的眼泪,心都碎了,本来还有些忐忑的,此时,油然而生无尽的勇气,她抬头挺胸,拍了拍怀夕的手:“姑娘你且放心,就算是拉,我也要把王爷拉过来。” 怀夕感激地点了点头。 翠墨如英雄就义一般出了院子,雄赳赳气昂昂,可是走到半道上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边怜惜怀夕,一边又惧怕王爷,她是三等婢子,平常见到王爷的机会都不多,现在要去找王爷,还夸下了海口把王爷拉过来,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双腿打颤。 “翠墨,不要再往前走了,王爷在那里议事!”一个圆脸的婢子一把拉住翠墨:“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忘记规矩了,这府里可不能乱走。” 翠墨是府里的家生子,所以有很多从小长到大的伙伴,她抓着冬菊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王爷在里面?” 前面是一个亭子,掩隐在花草灌木之中,看不清人影。 冬菊正在扫地,拉着她往旁边走了走:“有护卫守着,你就莫要在往前走了,刀剑无眼。” 嵬名安身边的护卫神出鬼没,就如鬼怪一般,府里的婢子仆人都是不能乱走的,若是犯了忌讳,身首异处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翠墨紧张得手脚冰凉,突然一把拿过冬菊手上的扫把:“我今日院子里没有事,这地我就帮你扫了,你休息一会。” 冬菊顿时大喜:“哎哎哎,今日王爷大婚,我娘一早就去厨房忙了,说是让我没事过去转一转,你放心,得了好吃的我一定不忘记你。” 翠墨点了点头:“好,一定给我带些好吃的。” 冬菊这才急匆匆地往厨房去了,就怕去晚了就赶不上好吃的了。 翠墨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像个傀儡人一样扫着落叶,目光却一直往那凉亭看去,犹豫不决,她是决计不敢闯进去的,那样还没有见到王爷,自己的脑袋就没有了,那在这里等着吗?如果王爷从前面的路出了凉亭呢,她找不到王爷的话,怎么跟姑娘交代呢? 就在她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串脚步声,那声音沉稳有力,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赶紧拿着扫把垂头站在小径旁,眼见着那群人就要离开了,她内心焦急,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求求你去见见姑娘吧!” 第212章 疯了 永安王大婚,早有宾客盈门。 嵬名安一身喜服正在与同僚议事,突然被这婢子阻了去路,他眉头微皱:“什么姑娘?” “墨涟居的姑娘。”话已经说出口了,翠墨索性心一横,抬头看着嵬名安:“姑娘本来身子就弱,今日听闻王爷大婚,悲痛欲绝,姑娘自知身份卑微,不敢生出妄念,是奴婢不忍心见姑娘垂泪,还请王爷移步,去看一看姑娘。” 嵬名安自然想起了墨涟居的那位自己从绛帐楼抱回来的姑娘,只是朝中这些日子事情纷杂,倒是顾不上她了,不过听属下说她每日怡然自得的,悲痛欲绝?他怎么有些不相信呢。 翠墨见嵬名安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愤恨不已,男子自古薄幸,果真没一个好东西,姑娘真的是真心错付了,她难过得双眼通红:“姑娘难受极了,求求王爷去看看姑娘吧。” “好。”嵬名安莫名想起了那一夜,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一夜,可是有她的相伴,也让自己捱过去了,也算是受了她的恩情,既然如此,就去看看吧。 翠墨立即喜笑颜开,赶紧爬起来在前面带路:“姑娘若是见到了王爷,肯定会开心的。” 嵬名安嘴角莫名也有了一丝笑意,他一向阴郁,很少笑。 “七弟,你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康王携着女伴前来:“让为兄好找啊。” 嵬名安扫向康王身边的女伴,俯身冲康王一礼:“皇兄!” 康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刚刚大婚完,参加完你的昏礼,我也要回封地了。” 嵬名安点了点头:“那就祝皇兄一路顺风。” 康王笑了笑,他年近四十,拉着嵬名安的胳膊,指了指一旁的月娘:“月娘性子好,即便沦落风尘,也有侠义之心,我知道七弟的为人,自然不会苛待女子,今日给皇兄一个面子,让她见见那姑娘?” 嵬名安当然知道月娘要见谁,她递了那么多帖子,今日竟然直接让康王开口了,让他拒绝不了:“我正要去墨涟居,皇兄随我一起去吧,正好让月娘和那姑娘见一见。” 康王大喜,看向月娘:“你焦急了这些日子,总算能放心了吧,我就说了,我这七弟为人正直,你那好友入了永安王府,就是入了富贵窝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月娘这才心中稍定,赶紧冲嵬名安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嵬名安带着他们一起往墨涟居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一女子坐在窗前抹泪,真正是我见犹怜。 康王大笑一声:“难怪能让七弟从绛帐楼抢人,这姑娘的确是少有的姿容,虽然比不上月娘,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看着这样的怀夕,月娘心中一沉,若不是为了自己,怀夕君就怎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翠墨赶紧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就见一个轻盈的身影如一只翩然的蝴蝶一样飞了出来,直接扑进了嵬名安的怀里,纤细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襟:“王爷,您终于来了,这些日子,我十分思念你。” 嵬名安心中一震,温软在怀,自己的心尖似乎都已经被她攥在了手心,他呼吸一滞,缓缓地抬手揽过她的肩膀,不自觉地连声音也放轻了不少:“没事,我这不是来了吗?” 康王胖胖的,笑起来像一只猫:“如此美人,七弟竟然还忍心冷落,真是石头心肠啊。” 怀夕的脸颊埋进嵬名安的怀里,声音黏黏糊糊:“王爷,我知道王爷今日大婚,不该如此放纵任性,可是我忍不住,一想到新人进门,我就心如刀割......” 一旁的月娘脸色阴沉的可怕,莫不是怀夕君已经对这永安王芳心暗许了吧,还身份卑微,这凡间的凡夫俗子,哪一个能配得上大名鼎鼎的怀夕君,果真,女子坠入了爱河就没有了脑子。 嵬名安的心莫名化成了一滩水,这一生,从来没有人如此坚定地选择自己,如此热烈地向自己表达爱意,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是沸腾的,轻轻抚摸着怀夕的脊背:“你看,月娘来看你了,你们说说话?” 怀夕摇了摇头,紧紧地抓着嵬名安的胸襟:“不要,我一松手,王爷就要走了,又要好久好久才能来看我。” 嵬名安心软得一塌糊涂:“不会,我不会走的,你们说话,我就在院子里等着,可好?” 怀夕这才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嵬名安,不情不愿地松开他,看向月娘,勉强一笑:“你来了?” 月娘简直要被气死了,这个怀夕君脑子里是不是装的大粪,她一把扯过怀夕进了屋子,用力地关上了门。 怀夕一个踉跄,惊呼一声。 月娘震惊不已,捏着她的手腕,压低声音说:“你的修为还未恢复?” 怀夕甩开她的手,娇柔地坐到椅子上:“你不知道凡人之躯修炼的苦,不过,如今我入了永安王府,珍馐佳肴,绫罗绸缎,我也想通了,你说的对。凡间有凡间的热闹,修道之路太苦了,为何不及时享乐,现在,我也有了所爱之人,更能与你感同身受,若是能同所爱之人同生共死,定然是这世间最浪漫的事情。” 月娘简直感觉自己像是被天雷击中了一般:“你疯了吧?所爱之人?他都要娶妻了。” “就算娶妻又怎么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这世间像他这样英武尊贵的男子,三妻四妾又如何,只要他爱我就足以。” 月娘气得脑袋疼:“英武尊贵?他算什么英武尊贵,一个普通的凡人又怎么配得上你,你是怀夕君,掌管三界生死,为了一个男人自甘堕落,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活了几万年,在地府呆了几千年,一直超脱三界之外,如今才发现,如蝼蚁一般的凡人也有如此多的美好,所爱之人,所爱之事皆在身边,我从未如此开心过。”怀夕露出一脸的幸福,拉着月娘的手:“你看,以后你就跟着康王,我就跟着永安王,我们都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何必要修仙,何必要回上界?” “怀夕君,你疯了!” 第213章 他不同 墨涟居,草木葳蕤。 月娘看着眼前的怀夕,陌生无比,只见她的目光透过窗牖看向院子里的嵬名安,柔情似水,她只能耐下性子劝她:“若是其他人就罢了,这个永安王哪里是什么良人,马上新人进门,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吗?没有修为,没有权势,还不是任人拿捏。” 怀夕收回了目光,有些不悦:“王爷和别人不一样,一定会对我好的,他答应过的,对我好。” 月娘生气了,却依旧压着声音:“男人的话哪里能当真,蒋贲当初都能为我殉情,后来能攀上高枝了,还不是弃我于不顾?” 第146章 “那是蒋贲,王爷肯定和蒋贲不同。” “我告诉你,世间的男子大抵是一样的。” “我不相信,王爷就是和别的男子不同,你别劝我了,如果凡间这么不好,你为什么不愿回上界?” “我!”月娘被她的话一梗:“我和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我们都喜欢凡间的热闹,都在凡间找到了所爱之人。”怀夕脸上扬起一抹笑意:“这样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了?”月娘紧抿双唇,竟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驳斥怀夕。 嵬名安和康王正在院子里饮茶。 不一会,门开了,怀夕直接扑进嵬名安的怀里,扬起一张笑脸:“我不想一直待在墨涟居,翠墨说今日外面有戏班子来,我去要看戏,王爷陪我去看戏可好?” “好!”嵬名安揽过她的腰肢,一脸宠溺。 怀夕愈发开心了,回头看了一眼月娘:“月娘,走,一起去看戏。” 月娘阴沉着脸,心情十分复杂,现在怀夕君的确不吵着让自己归神位了,因为她已经被凡间虚妄的情爱迷了眼睛,什么三界,什么天下,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渣男。 康王过来拉月娘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走,我们也去看戏。” 月娘有些烦躁,挣脱了康王的手走在前面,她想再劝一下怀夕君,却见她和嵬名安腻腻歪歪,让人作呕,怀夕君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呢? 康王不介意月娘使性子,美人的脾气总是大一些的,到时候回了封地,就不适合带她回去了,这些日子就尽量宠着吧。 戏台子搭在后花园里,已经有不少宾客在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饮茶,看到康王和嵬名安来了,忙起身行礼。 嵬名安心情不错,轻轻地抬了手:“诸位不必拘礼!” 众人大惊,今日的永安王着实和煦了不少,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连脾性也好了不少,只是,他竟然牵着一个女子,大家的目光都往怀夕身上看去。 今日永安王大婚,即便身边有什么莺莺燕燕,也不便带到身边,那不是当众打新妇的脸,就算只是两国联姻,这寿安郡主也不清不白,面上的体统还是要的。 嵬名安带着怀夕在前面落座,康王和月娘坐在旁边,班主赶紧递了戏折子来,让贵人们点戏。 此时,周围各种议论声纷纷入耳。 “你们恐怕不知道吧,那寿安郡主之前嫁过人,后来还被大雍的皇帝接到了宫里,不明不白的,竟然又送到我们西夏来和亲。” “这门亲事可是陛下亲自点的。”说话的人声音压得很低,神色玩味。 众人意会,无声地笑了笑。嵬名安倾慕甄菲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两人青梅竹马,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想到甄霏嫁给了陛下,成了皇后。 果然,皇家的八卦最是让人上头。 皇后与永安王有旧情,陛下给永安王指了这么一门亲事,实在让人无法不深思,只是其他的话大家也不会说出口。 所以永安王心中有气,带着宠妾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也说的过去。 戏看了一场又一场,怀夕吃着嵬名安送过来的点心瓜果,笑嘻嘻地道谢,声音软软糯糯的,再坚硬的心也要化成一腔柔情。 一旁的月娘看得牙根都疼,毫无半点胃口。 终有,有傧相来请嵬名安,新娘子已经到了门口了,戏台子上的戏也停了,所有人都跟着出去瞧热闹。 怀夕泫然欲泣,拉着嵬名安的衣袖:“我也想去看,虽然这一辈子我都穿不了那样的喜服,权当,我就嫁给你了。” 嵬名安心疼不已,拉着她的手:“好,我带你去!” 众人哗然,这个嵬名安还真是不给新娘子半分脸面啊。 月娘看着他们牵着的手,眉目微沉,这个怀夕君到底吃了什么迷魂药啊。 虽然是两国联姻,但是大家都知道西夏送过去的三公主是什么德性,所以,这寿安郡主不清不白,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成亲大礼声势浩大,当嵬名安牵着新娘子从舆车中下来时,目光却一直看向人群中的怀夕。 怀夕满脸哀戚,却要露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人群拥挤,突然,怀夕被挤得身子往前,差点就要摔倒。 嵬名安动作倒是很快,直接松开了吴雪见的手,一把抱住怀夕,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怀夕忍着哭意摇了摇头:“没事,王爷,莫要耽误了吉时!” 嵬名安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怀夕,回到了吴雪见身边,这一次,他没有牵她的手,只抬步往前走。 吴雪见盖着红盖头,只能失落地跟上,心中无奈又难过,她这一生命途多舛,以为有了郡主的封号,远离了大雍,她就有全新的人生,可是,似乎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昏礼进行得十分顺利,嵬名安也非常的配合,只是等到送入洞房的时候,他并未随着新娘入喜房,反而带着怀夕去向宾客们敬酒。 怀夕得意地看着月娘,在她耳畔说道:“看吧,我就说他和别的男子不一样吧,他对我最好了。” 月娘看着怀夕,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样,深陷于男人的好,无法自拔,可是殊不知,男人能对你好,也能对别人好,这好是世间最恶毒的毒药,让人失了骨头,失了自己。 第214章 忍一忍 永安王的偏爱,怀夕的骄纵,为这场昏礼增添了笑谈。 此时,前院的宾客推杯换盏,喜房里,吴雪见一把扯掉了喜帕。 千云吓了一跳,赶紧去拦:“郡主,于礼不合。” 吴雪见浓妆艳抹,似撕掉了她的一层皮:“连洞房都不入的人,还要讲什么礼?我就是太讲礼了,才让赵溪亭将我当废物一样送到这西夏来。说,方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一直带着喜帕,她并未看见发生了什么。 说起刚才的事情,千云神情一凝,但又有些不确定:“王爷似乎对一个女子很上心,那女子......” “那女子怎么?”吴雪见亲自卸掉头上的珠钗。 “那女子好像是夏怀夕。”千云是见过夏怀夕的,但是今日看到的人与往日不一样,娇娇弱弱的,那身子就像没有长骨头似的,一直倚靠着永安王。 吴雪见眉头一皱:“怎么哪里都有她?你确定是她?” “性子不像,长得倒是一模一样。” “大雍的太子少师藏到永安王府来,有意思,有意思。”吴雪见突然起身,张开手臂:“替我更衣。” 千云更是吓了一跳:“郡主,你要做甚,不论如何,还是要等王爷来了房中再更衣。” “等他来?”吴雪见横眉冷对:“他已经把我大雍的脸面踩在脚下了,我又何需给他脸面,替我更衣,我要去前厅。” 刚成亲的新娘子要去前厅,这事传出去,怎么都是不对。 千云着急地劝慰道:“郡主,初来乍到,还是忍一忍吧。” “忍?”吴雪见神情有些疯癫:“忍到他像谢予羡一样?我就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我是大雍的郡主,他能把我怎么样?” 千云没有办法,招来了两个婢子替吴雪见换下了身上的喜服,穿了一件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重新换了发髻发饰,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威严,不像露怯的新娘子,的确是郡主的凤仪。 前厅里高朋满座,美酒佳肴,好不热闹。 嵬名安坐在主桌,怀夕坐在他的身侧,乖巧地吃着东西,不时有人过来敬酒,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意味不明。 月娘见怀夕一副儿女情长的模样,气得脑袋疼,但是又说不得,若是她能听进去自己何苦苦口婆心。 这时康王拉着月娘的手,他有些醉了,满嘴的酒气:“月娘啊,本王不日就要回封地了,你放心,王府你就安心住着。” 月娘冷漠地抽回了自己手:“不必了,王爷回了封地,我也该回绛帐楼了。” 这人间凡尘,哪有什么真情真意,不过是男女的逢场作戏罢了,月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王妃到!”这时门口传来傧相的唱声,本来都在吃席的宾客不禁都朝门口看去,只见一凤仪端庄的女子缓缓而来,她身前身后都是婢子护卫,来者不善。 怀夕往嵬名安怀夕一缩,有些担忧:“王爷!” 嵬名安护着她,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别害怕,本王会护着你的。” 吴雪见缓缓走到跟前,目光落在身穿喜服的嵬名安身上,眼神玩味,然后落在怀夕的身上:“夏怀夕,别来无恙!” 这三个字出口,嵬名安瞳孔震动,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松了松。 在场的宾客也是交头接耳,夏怀夕的名字早就连同着夏云霞传到了西夏,更不要说,夏怀夕还成了大雍的太子少师,大雍的官场,西夏了如指掌。 第147章 嵬名安松开了怀夕,对于她的出现,心中闪现了一丝疑惑,此时夏云霞和焦守节正被关在天牢里,自己的人全部都盯着吴雪见带来的人,倒没有查一查身边人的身份,她真的是夏怀夕? 怀夕一脸惶恐地抓着嵬名安的袖子:“王爷,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我的父亲是叛将,我的姑姑立了军令状却没有办到,我被赵溪亭当人质拘在宫里,好不容易逃到了西夏,王爷,我原本是要走的,可是我舍不得王爷,我知道瞒不住的,是死是活,全凭王爷做主。” 吴雪见上前一步:“王爷,这夏怀夕狡诈得很,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您都该审一审她。” 嵬名安上前一步,挡在怀夕的身前,与吴雪见对视:“夏姑娘与郡主都来自大雍,郡主却丝毫不念及同乡之谊,实在让人齿寒。” 吴雪见当仁不让,直直地看向嵬名安:“夏怀夕身份存疑,谁知道她是我的同乡,还是我的敌人,要知道,夏贺良现在还在景国呼风唤雨呢,说不定她早就改弦易张了。夏家人,最是两面三刀,墙头草。” 怀夕一身素裙,垂着头,捏着嵬名安的衣角,泫然欲泣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嵬名安扯回了自己的衣摆。 一旁的月娘实在看不下去了:“怀夕,既然如此,你跟我回绛帐楼,楼里总归有你的容身之所。” 怀夕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望向嵬名安:“你不相信我吗?” 嵬名安的喜服印在眼睛里,又恢复了往日的阴郁,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命,怎会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自己,一切都是有所图谋罢了。 月娘赶紧去拉怀夕:“走吧,这府里已经容不下你了,我就跟你说了,哪里会有什么真情实意。” 怀夕却挣脱了月娘,只看着嵬名安:“你真的让我走吗?” “走?”吴雪见冷笑一声:“夏怀夕,你想的也太美了,如今你身份存疑,哪里都去不了。” “凭什么?”月娘护着怀夕。 吴雪见抬手就是一耳光,扇得月娘半张脸都红了,她眼底露出嘲讽:“一个绛帐楼的妓子也敢同本宫这样说话。” 康王原本要说话的,只是这吴雪见太过疯癫,为一个妓子与永安王名正言顺的王妃起争执,不好看。 月娘睁着漂亮的眼睛,见康王缓缓退了一步,她转头地看向怀夕,竟然露出一个笑容:“怀夕君,这人间真的好没意思。” 怀夕一怔,拉着她的手:“月娘,忍一忍就过去了,我们这样的身份,忍一忍。” 第215章 神归 狂风突至,乌云罩顶。 天地变色,瞬间暗了下来,众人不明所以。 漆黑之中,突然五片亮晶晶的神识飘在空中,把这一片天地都照得璀璨明亮。 怀夕立在原处,看着月神:“你真的决定了?” 风吹动着她的衣摆,她点了点头:“怀夕君,以后莫要傻了,你看,男人爱就是如此浅薄,你答应我好好修炼,好吗?” “好!”怀夕答道:“以后,我一定好好修炼,不被情爱所困。” 月神微笑的点了点头,她衣角翻飞,突然双手捏诀,那五片神识进入了她的身体,霎时间,飞沙走石,狂风似乎要将整个屋顶都掀开,待所有人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月娘和怀夕已经凭空消失了。 兴庆城外,月神已经归了神位,用月光织就的衣裙,流光溢彩,衬得她愈发清冷,此时,她与怀夕站在一具尸体之前,地上躺着的是月娘:“在月宫待久了,就向往凡间的热闹,可是我忘了,曾经,我就是厌倦了凡间的喧嚣,才误食了东君的仙丹。怀夕君,你莫要再执迷不悔了。” 怀夕捏了一个诀,丹田之气犹如开闸放水一般,她朝月神伸出了手。 月神抬手放在她的手腕之上,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你骗了我?” “我不知道如何劝解你,那些大道理其实你都明白,妖魔鬼怪、凡夫俗子都妄图成仙,可是仙佛寿数漫长,久了也会疲乏,日后,你也可以来凡间走一走,但是就莫要白龙鱼服了,若是披上了人皮,那就有万千身不由己。”怀夕指尖轻捻,一团地狱之火落在月娘的尸身上,瞬间吞噬了尸身,眨眼灰飞烟灭。 天边,落日西垂,整个天地似乎都变成了金色。 月神腾云而去:“怀夕君,保重!” “月神,保重!” 眼见着月神消失在天际,天愈发的暗了,怀夕立在原处没有动,旷野之中,空无一人,她仰头看着天际。 终于,当夜幕降临时,她看到了满天星辰,以及那久违的月亮。 空无一人的旷野中,传来各种声音,鸟叫虫鸣。 月亮,好久不见。 就在月亮显现的那一刻,怀夕感觉到蓬勃的修为涌入了自己的丹田,她单薄的凡人之躯根本受不住这样的修为,只能跌跌撞撞地入了城,勉强寻了一间客栈,倒头就睡。 月神归位,千妖百鬼得以被安抚,这功德化作修为几乎将怀夕吞没,她必须用这汹涌的修为锻造自己的凡人之躯。 这一睡就是三日,当她神清气爽地清醒之后,自己的凡人之躯,已有了仙人之姿,可飞天遁地,亦可劈山跨海,周身笼罩在金光之中,那金光渐渐隐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这时,楼下传来的喧嚣。 只见一群差役围着一个铺子,铺子里的东西全部被丢了出来,沿街都是看热闹的人。 “咦,听说这里是大雍细作的据点,没想到啊,我还来买过几次东西呢。” “是啊,是啊,他家的糕点还挺好吃的,我看那东家断了一臂,怪可怜的,没想到是个细作。” “真是没有想到啊。” 这时,两个差役绑着一个人出来了,那人断了一臂,有些不满地挣扎了一下,一抬头,竟然和怀夕的视线在空中撞上了,彼此都怔住了。 曹司狱,曹昌熙。 没想到他在西夏。 曹昌熙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收回了目光,被那群人抓走了。 夜深人静之时,监牢之中的曹昌熙浑身是伤,恍惚中,他睁开了肿胀的眼睛,现在,他的眼睛上都糊着一层血,目光落在一双淡雅的绣花鞋上,缓缓抬眼:“姑娘!” 怀夕俯身,手心朝下,在曹昌熙身上虚空一抚。 曹昌熙感觉身上的疼痛减少了几分:“姑娘,夏将军和焦将军在天牢里,我们的营救计划失败了,城中的据点被拔出了好多。” 怀夕眉头一挑:“夏将军在西夏?” 曹昌熙吞了一口唾沫,口腔里全部是血腥味,他强忍着疼痛:“是的,西夏的三公主死在了琅琊王府,消息已经传到西夏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尽快营救两位将军,没想到嵬名安那么难对付。” 三公主死了? 怀夕起身,在墙根一阵搜摸,不知道怎么被她弄出一个黑乎乎的药丸,她递给了曹昌熙:“先把药吃了,待会,这牢狱会起火,你想办法逃出去,记得我今日待的那个客栈吗?潜进去。” 曹昌熙把药吃了,点了点头:“我记得,您要干什么?” “我要去救夏将军。” “姑娘!”曹昌熙有些焦急地说:“嵬名安身边有高手,您不要贸然出手,或许先等一等,等朝廷那边派援手前来。” “不用。今日就是好时机,嵬名安以为拔出了钉子,此时是最懈怠的时候。” 曹昌熙却还是十分担忧:“我们的人已经潜入了天牢,可是却像进了迷宫一般,那天牢竟然与我们得到的图纸不一样,姑娘......” 怀夕一抬手:“你不要再说话,吃了这药,你的身体会好许多,记住了,待会若是这里起火了,想办法逃出去。” “是!” 怀夕身子一闪,出了监牢,门上的锁已经悄无声息地开了。 西夏的天牢毗邻皇城,怀夕的脚刚踏上皇城的地界,突然风卷残云,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来者何人!” “怀夕君!” “此乃皇城重地,没有皇命,不允踏足!” 历来皇城都有灵兽镇守,大雍的皇城有蹲兽镇守。 此时,一只麒麟,四足踏火,缓缓而来,吞金吐火,威严无比:“怀夕君,别来无恙。” “今日我要入天牢救两个人,还请神君放行。” “吾的命数与这皇城休戚相关,若是任你救走了那两人,这皇城的气数也就尽了,吾又如何回上界复命?” 人有人的立场,神也有神的立场,否则三清门下和佛祖门下也不会有争执。 风吹起怀夕的衣摆,她仰头看着眼前的巨兽,火麒麟。 既然立场不同,今日她就要会一会这火麒麟了,手心的风凝结成一杆银枪,银色的月光照在银枪之上,泛着寒光:“如此,那我就向神君讨教讨教了。” 说完,怀夕的身子如一滴水迅速地朝火麒麟袭去。 第148章 第216章 西海五公子 红色的火,银色的冰。 怀夕手中的长枪似用月光练就而成,带着寒光劈开了面前的一团火, 四散的火光如同坠落的星辰一般,火麒麟那双如铜铃一般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怀夕君?” 怀夕君作为地府的生死簿,掌三界生死,说来也是声名显赫,只是她天生神骨,本体是万古灵石,但是战力却十分低微,否则也不会被孙大圣打得魂飞魄散。 如今,怀夕君重新凝聚了神识,却因为拒绝前往地府而自剔了神骨,现在,虽然她还有怀夕君的名头,却与凡夫俗子没有区别,即便有些修为,又能高到哪里去? 火麒麟原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她一枪就劈散了自己的麒麟火,祂的麒麟火就是孙大圣也要稍稍避让的,祂看着手持长枪,一身素袍立在云头的怀夕,声音低沉:“看来是吾小瞧了你。” 月光照在怀夕的身上,犹如为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铠甲,她满目寒光,手中的长枪如游龙一样飞了出去,一人一枪混为一体:“少废话!” 漆黑的夜空之中,一红一银两个身影在半空中缠斗,难分胜负,雷电在远处炸裂,只使得山河变色,风卷云涌。 怀夕手中的长枪径直朝着火麒麟的眼睛刺去,突然,面前火麒麟暴涨至十倍大,瞬间犹如一座高山矗立在眼前,衬得她渺小如蝼蚁,那一瞬间,她迅速转身,手中的长枪朝前劈去,突然,一个金圈阻住了去路,手中的长枪竟然劈不开,此时头顶一座大山突然压了下来,她避无可避,只能捏了一个诀。 暴涨十倍的火麒麟抬脚朝怀夕踩去,这一脚能把怀夕踩成肉泥,过了良久,祂才抬起脚,却发现脚底什么都没有,祂不自觉地低头看去,突然,怀夕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杆长枪已经贴着祂的眼珠了。 怀夕嘴角一抹浅笑,手中长枪如利箭一样朝火麒麟的眼睛飞去:“神君,得罪了!” 因为距离太近了,火麒麟根本没有反应的空隙,只感觉眼睛一疼,用修为维持的庞大体态瞬间就散了,变成了寻常大小,祂疼得四足打颤,就连脚底的火光也已经灭了,变得暗淡无光,即便如此,祂依旧保持着神君的骄傲:“吾败了!” 怀夕立在云头一礼:“承让了!” 火麒麟没有往皇城而去,脚底生风,去了上界,祂败了,这座皇城的命数也尽了。 风停云散,月亮和星辰交相辉映。 没有神兽的阻拦,这皇城,怀夕如入无人之境。 当怀夕立在天牢的门口时,嵬名安一身红衣,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遮去了面容。 看到怀夕,嵬名安眼神复杂,手持八棱锏,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夏怀夕,你竟然还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怀夕眼角一抹冷意:“别磨蹭了,一起上吧。” 嵬名安简直要被气死了,明明他已经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一定好好对她,就算娶了妻子又如何,只当寿安郡主是个吉祥物就成了,没想到这个女人欺骗了自己,以少师的身份潜入王府,她要干什么,如果不是寿安郡主揭露了她,她是不是就长久的潜伏了下来,瞬间,他遍体生寒,几乎恨得牙痒痒,这个恶毒的女人:“那就让我会一会你。” 嵬名安的母亲是采珠女,向先帝上供明珠,被先帝收入了宫中,但是因为她身份卑微,早早就去世了,独留他一人在这吃人的皇宫无依无靠地活着,十二岁,他就自请入伍,一刀一枪拼杀出了自己的前程,本来以为功成名就之时能迎娶甄菲,没想到甄菲选择了新帝。 遇到怀夕的那一夜,正是皇帝与甄菲的大婚之日,看到心爱之人为他人妇,他心如刀割。 怀夕的出现,缓解了他的痛苦,而,他这一生都不曾被人偏爱过,他以为怀夕会是那个人,没想到是个骗子。 嵬名安怒火中烧,手中的八棱锏带着满腔的委屈和怒火朝怀夕袭去,可是,即便他已经成了战绩斐然的将军,八棱锏在面对长枪时,竟然断成了好几节。 怀夕的目光越过黑夜,看着那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看来阁下就是王爷身边的那位高手,会一会?” 嵬名安拿着八棱锏的手柄,不可置信地看着怀夕,他从未输得这样快,输得这样彻底,而她甚至没有再看自己一眼。 那黑衣人缓缓上前两步,风吹动了他的斗篷,帽落,露出一张布满黑鳞的脸,以及那两个黑色的龙角。 怀夕眼神微眯:“西海五公子?” 敖辰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亮光,眨眼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不愧是怀夕君,掌管三界生死多年,连我这样的人物都能记得?” “三界之中,唯有一条黑龙,西海五公子敖辰。”怀夕嘴角是浅浅的笑意:“只是五公子不待在西海龙宫,跑到这凡间所为何事?” 敖辰身上的斗篷被吹落,一抬手,无数黑色的鳞片聚集成一条长鞭,那长鞭像长了眼睛一样朝怀夕袭来,他声音冷漠:“倒是要多谢你帮我赶走了那个老东西。” 敖辰口中的老东西就是火麒麟。 怀夕速速后退:“既然我帮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恩将仇报,该感谢我才是。” 敖辰周身黑气暴涨,怀夕大惊:“你入魔了?” “入魔又如何,只要这天下无人敢欺我就行!”敖辰的黑鳞长鞭所过之处,墙体坍塌,地砖飞起。 那长鞭足足有百尺长,怀夕竟然近不了他的身:“喂喂喂,我可没有欺负你啊,你小时候在浅滩搁浅,我还派了一个采珠女去救你,你这小黑龙,这是要杀自己的恩人?” 果然,听了怀夕的话,敖辰手上的动作停止了,只是天牢前面的长街已经成了废墟,他看着怀夕,有些怀疑:“渔娘是你派去的?” “当然,你因为出生通体黑色,被西海龙王不喜,也并未传授你修炼之法,你只能自己琢磨,不小心在浅滩搁浅,采珠女那日原本是不会经过那里的,你看。”怀夕突然伸出了手:“这里有那日浅滩的珠子,你看一看,能看到那采珠女。” 第217章 教训 星空之下,满地废墟。 敖辰虽然心中狐疑,但还是忍不住要去看看渔娘,若是自己早日得道,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在这深宫之中了。 敖辰收了黑鳞长鞭,缓缓地朝怀夕走去。 怀夕握紧的拳头在敖辰靠近之时,缓缓的打开。 敖辰垂目看去,一怔:“血珠?” 怀夕笑了笑:“是呢,你再看一看,能看到渔娘。” 敖辰个子高,果真就俯下身子去仔细看,突然,怀夕的手心卷起一团风,那风裹挟着血珠直逼敖辰的眉心,他躲避不及,突然倒地无声地翻滚着,痛苦不已。 一旁的嵬名安赶紧跑上前,却根本无法靠近,担忧地喊道:“敖辰,你怎么了?” 怀夕眼中泛着冷意地看着敖辰,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他的脊背上,瞬间,敖辰就动弹不得:“还真是出息了,好的不学,学坏的,竟然敢入魔,今日就让你尝一尝这噬骨之痛,幸好你年纪小,这魔气还不够深,否则,有你好受的。” 敖辰感觉身上黑色的鳞片都在剥落,露出一张清秀却凶狠的脸:“这天上人间,无人爱我,除了渔娘,可是我修为浅薄,救不了她,只能让她惨死深宫,我要这座皇宫给她陪葬。” 敖辰势弱之时,渔娘被迫入宫惨死,等他匆匆赶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渔娘留下的孩子,那时十二岁的嵬名安刚刚上了战场,差点战死沙场,如果不是他来的及时,他也死了。 这些年,他护在嵬名安身侧,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 “这也不是你入魔的理由。”怀夕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清了你身上的魔气,放过你一次,若是他日再误入歧途,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我何时让你留情面了,你那么有本事就杀了我。”敖辰身上的鳞片片片剥落,可是这种疼痛与噬骨之痛相比,微不足道。 怀夕手中的长枪抵着敖辰的下巴:“杀了你?如今龙族耽于享乐,后生都不好好修炼,大部分连行云布雨都不会,你有如此好的觉悟,好好走正途,未必不能继承龙王之位,杀了你,于这天下有何益,还不如让你好好活着,日后造福天下百姓。” “你不在三界之中,这天下与你何干,要你做好人。” “是啊,我就要做一个好人。”怀夕手中的长枪突然化成了一条银色的绳子把敖辰捆了一个结结实实:“东海龙王为人宽厚,你也算是他的后辈子侄,日后就跟着东海龙王好生修炼。” 怀夕抬手,虚空中留了一封拜帖,那拜帖泛着金光落在敖辰的身上。 敖辰不仅动弹不得,还浑身疼,眼见着自己就要被打包送去东海了,他有些着急:“你莫要欺负嵬名安。” 怀夕一脸嘲讽地看着嵬名安:“我若是他,就杀进这皇城,登上皇位,把自己的女人抢回来,替别人卖命,还不如替自己卖命。” 第149章 “你胡说,火麒麟都走了,这皇宫气数尽了。” “就算气数尽了,也能苟延残喘几年,总好过终日屈居人之下,被人欺辱的强。”怀夕抬起脚,脚尖轻轻点了点敖辰的肩膀:“你好生修炼吧,若是连行云布雨都不会,可别怪我手段残忍。” 敖辰梗着脖子,如今自己为鱼肉,半点挣扎不了,谁让这个怀夕君狡诈诡谲,自己这是上当了。 “行了!”怀夕一抬手,敖辰腾空而起。 “等等!”敖辰突然喊道:“我可以去东海,但是,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说!” “我担心九妹,那时她刚出生不久,她的母亲是一条鲤鱼,那样的出生,肯定也不受宠,当时我太过年幼,带不走她,后来入了魔也入了不了龙宫,您去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不好,只是希望她不要步我的后尘。”这些年,敖辰急于求成,入了魔,即便如此,也入不了龙宫,但是却十分担忧自己的九妹,龙宫那种地方,捧高踩低,她肯定过得也很难吧,自己这次入了东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好。”怀夕叹了一口气:“西海龙王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裤裆,行了,你赶紧去吧。” 眨眼那银色的绳子就带着敖辰往东海而去,老远都能听到敖辰不甘的怒吼声,他已经入了魔,此生的愿景就是成为魔君,没想到一朝被打回原形,气死了,真是气死了。 眼见着敖辰消失在黑暗中,怀夕抬步就往天牢里去,嵬名安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怀夕微微抬眼:“怎么?你要阻我?” 嵬名安的眼里竟然一片澄净:“我不想要皇位。” “嗯?”怀夕甚是不解。 “我也不想把她抢回来,她不是一个对象,既然她决定了,那我就尊重她的选择。”嵬名安神色有些落寞:“我差点就相信了。” “相信什么?” “相信有人爱我!”嵬名安颓败地转身,寂寥的背影渐行渐远,行走在废墟之中,让人觉得苍凉无比。 怀夕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这个,这个,竟然莫名有些惭愧啊,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该死啊,自己真该死啊。 “嵬名安。”怀夕忍不住喊了一声。 嵬名安止步看着她。 怀夕声音温和:“你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子,若是她看到现在你,一定也会无比欣慰,你很好。我知道你征战沙场,保护了很多百姓。西夏的百姓怕你,也敬你。你如今已经娶了妻子,日后夫妻和美,一定会越过越好的,你值得世人爱你。” 嵬名安猛然转身,已经泪流满面,他挥了挥手,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牢之中,夏云霞和焦守节虽然被拘禁,但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当怀夕进来时,他们竟然在下棋,倒是有几分悠然自得。 夏云霞只瞟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专注面前的棋盘:“你来了?等会,等我下完这一局。” 怀夕抱臂靠在柱子上,这屋子里连窗子都没有,她应了一声:“好!” 第218章 要求 一只萤火虫穿过了东城门,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怀夕看着众人,指着前方的萤火虫:“你们跟着萤虫走,能避开追兵,疾行一夜就能入兴元府。” 兴庆府和兴元府只隔着一夜的路程。 怀夕不仅救出了夏云霞和焦守节,还有一些幸存的探子,比如曹昌熙。 “你不跟我们走吗?”夏云霞问道。 “我还有事,暂时不跟你们走,行了,别磨蹭了,赶紧走,免得追兵来了。”怀夕摆了摆手,转身就要进城门。 曹昌熙有些担忧:“姑娘!” “行了,走吧。”怀夕进了城门,城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夏云霞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萤虫逃命,怀夕则是闲庭信步入了永安王府,行到后院,就听到黑暗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 “千云,多带些银子,其他的那些大对象就不要了,逃命要紧。”吴雪见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三公主死在了大雍,那么自己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她只能趁夜准备逃跑。 千云都快被吓哭了,突然一锭银子掉在了地上,她更是吓得几乎灵魂出窍:“郡主,不喊其他的人吗?” “不用喊了,免得惊动太多人,我们谁也走不了。”吴雪见忙着装东西:“兴庆府离兴元府很近,我们买一辆马车,半日就能回到大雍,不要怕,不要怕!” 吴雪见似乎是在安抚千云,又似乎是在安抚自己。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静静地照了下来,片刻后,门开了,两个身影钻了出来,她们背着大大的包袱,蹑手蹑脚的。 “你们要去哪里?”怀夕轻轻捻指,头顶的灯笼亮了起来。 吴雪见被这突如其来亮光刺得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脸惊慌地看着怀夕,哆哆嗦嗦地说:“夏,夏怀夕!” 前几日,吴雪见在宴席上揭露了怀夕,此时黑灯瞎火的,以为她是来报复的,吓得就要往千云的身后躲。 怀夕抬步入了屋子,不一会屋子里的灯也亮了,她寻了一个椅子坐下:“进来说话!” 吴雪见和千云抱在一起不敢动。 “想活命就进来。”怀夕的声音里有了冷意。 吴雪见手脚冰凉,松开了千云,进了屋子,有些怀疑:“你,你能让我活命?” 怀夕的目光扫了扫她,或许是要逃命,她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就连脸上也涂黑了:“你不要走,就留在永安王府。” 吴雪见还以为怀夕有什么办法呢,听她说完,有些急切:“三公主已经死在了大雍,西夏人肯定不会放过的,更何况我曾经还和三公主交过手。” “西夏人不敢动你。”怀夕打断了她尖利的声音:“我向你保证,西夏人不敢动你,明日,我们就陈兵边境,若是他们敢动,我们就直接发兵。” “可是,若是他们不管不顾呢。”吴雪见现在只考虑自己。 “那就是你的命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大雍将士绝对不会让你白死的。” 吴雪见绝望了,她抓着身上的包袱:“不行,我不答应,我现在就要走。” 永远不要把自己的性命系于别人的身上。 怀夕手心翻转,指尖夹着一把匕首,那匕首泛着寒光:“若是你现在就逃,信不信,我能让你命丧当场,杀你,我可是没有任何负担的。” 吴雪见知道自己揭露了夏怀夕的身份,两人已经结仇了,她杀自己的确没有负担,她脸色惨白:“我是寿安郡主,你 ,你不能杀我。” 怀夕突然起身,直接到了吴雪见跟前,手中的匕首已经抵着她的脖子了:“那,郡主要试一试吗?” 吴雪见瞬间睁大了眼睛:“你,你是人是鬼?” 怀夕轻轻一笑:“你觉得我是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能好好听话了吗?” 吴雪见身子一动不敢动,就怕那匕首不小心伤了自己,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怀夕这才收了匕首,回到了椅子上:“你留在永安王府,不仅西夏人不敢动你,而且你也有富贵荣华的日子可以过。” 吴雪见根本就不相信,但是她别无选择,这个夏怀夕可不是好相与的,她可是真的会杀人的。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怀夕抬眼看着她,烛火倒映在她的眼眸里。 吴雪见的心漏跳了一拍:“什么要求?” “爱嵬名安。”怀夕靠在椅背上,摆弄着匕首:“不管你是真情实意,或者装模作样,爱他,这是交给你的任务。” 这对于吴雪见来说并不是一个很难的任务,她定了定心神:“那要到什么时候?” “一辈子。” 吴雪见神情震惊,无言以对。 怀夕起身往外走:“朝廷捉拿你的兵马已经来了,现在,只有嵬名安能护着你,你去找他。” 果然外面已经传来了马蹄声,吴雪见抬手抓住怀夕的袖子:“我能信你吗?” 怀夕冷笑一声,抽回自己的袖子:“爱信不信。” 听着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怀夕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吴雪见当机立断,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只露出白色的亵衣,她随手从床头拿过一件外袍披上,打散了头发,拿帕子擦掉自己脸上黑色的妆容,露出一张清丽的脸颊,抬步就出了院子:“千云,放下包袱,去找嵬名安。” 夏怀夕说只有嵬名安能护住自己,吴雪见现在肯定是跑不了的,姑且信她一回。 七月的夜晚还是十分燥热,跑了一路一身的汗,好不容易看到了嵬名安的院子,身后身穿甲胄的兵士已经追了下来。 吴雪见脚步匆忙,回头一看,惊慌不定,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地摔了出去。 千云赶紧去扶:“郡主!” 这时,兵士已经赶到:“寿安郡主,我们乃陛下身边的禁军,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第150章 吴雪见绝望了,早知道这样就不在院子里耽误太久了,不过,她谨记怀夕的话,心中下定决心,暂且相信她吧,她突然大声喊道:“王爷,救命!” 眼见着兵士已经上前,这时门开了。 “放肆!” 第219章 话不投机 西海之辽阔,望不到边际。 怀夕的脚刚刚踏入西海的地界,还未踩到水里,一巡海夜叉踏水而来,凶神恶煞:“止步,止步!” 怀夕立在沙滩上,海浪扑来,不沾半分鞋袜,她看向那夜叉,笑着说:“吾乃怀夕君,特来拜见西海龙王。” 巡海夜叉长相丑陋,为了震慑那些擅闯禁地的妖魔鬼怪,他会把自己变得丑陋吓人一些,听到怀夕君的名号,他突然横眉冷对,那双眼珠子恨不得掉了出来,张口獠牙,嘴里满是腥臭味:“怎么,子虚元君在上界与我家三太子打架,你这是要替子虚元君找回场子,我可告诉你,休想打扰龙王,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怀夕和子虚云君同在大荒主身边长大,两块万古灵石,一阴一阳,外人不知晓内情,只当他们姐妹情深。 “哼,找场子?”怀夕突然从袖子里取出一片黑色的龙鳞扔给那夜叉:“西海的五公子入魔,我是来问罪龙王的,生而不养,是为何意?” 巡海夜叉连忙去接那龙鳞,却被那龙鳞里的魔气所伤,露出了本体,原来这夜叉竟然是一只好看的红珊瑚,三界之中只出了一条黑龙,就是西海的五公子。 黑龙被视为不祥,所以这五公子自从出生之后,就无人看管照应,任其自生自灭。 但是西海休戚相关,即便龙王不管这五公子,五公子在外惹了事,龙王也脱不了责。 巡海夜叉心中有些害怕,拿着龙鳞的手有些发抖,目光一转:“五公子若是入魔,自有天上神佛问责,我听闻如今怀夕君已剔了神骨,是凡人之躯,既然是凡人,就莫要管上界的事情了。” 怀夕突然伸手,一把抓住红珊瑚,玩味地说道:“你这夜叉,倒是能言善辩的很,今日,我就要让你看一看,这事,我管不管得了。” 抬步入海,所过之处,海水被一分为二,海水滔天,似乎要扑到天上去,面前是一座用海水搭成的桥,直通龙宫。 怀夕沿着水桥缓缓步行,忽然前方虾兵蟹将铺天盖地而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蟹将手持三叉戟大喝道:“何人毁我西海,报上名来。” 不待怀夕开口,她手上的巡海夜叉就大喊道:“蟹将军,快救救我,这是怀夕君,快快快!” 一听是怀夕君,那蟹将突然收了兵器,恭敬地冲怀夕一礼:“怀夕君助月神归位,救万万小妖于水火之中,修百世功德,方才龙王还在说,若不是月神归位,九公主不能这么快鲤鱼化龙。既然怀夕君大驾光临,请!” 巡海夜叉一惊:“九公主已经化龙了?” 蟹将笑着点头:“就在怀夕君踏入西海的那一刻,九公主化龙,掀起滔天的海浪。” 怀夕一松手,手中的巡海夜叉落到了水里,眨眼消失不见,她抬步往龙宫而去。 九公主鲤鱼化龙,这对整个西海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如今龙族后辈,耽于享乐,受不了修炼的苦,除了吃喝玩乐,哪里会半点行云布雨,就算学了几分,也是半吊子,实在难堪重任。 除了这些龙子龙女不争气,龙王的孩子也很少能够化龙的,像五公子那样出生即是龙的毕竟少,但是因为他是黑龙,被龙族视为不祥,龙王也未用心栽培。 敖辰还担心九公主,没想到九公主倒是比他出息,鲤鱼化龙,这上千年之间都未有一二,对于西海来说,的确是一桩大喜事。 整个龙宫张灯结彩,各种水母、发光的鱼,还有那些璀璨的明珠,妆点得整个龙宫珠光宝气的。 许是得到了消息,西海龙王迎了出来,他生性风流,龙宫之中有不少孩子,最让他骄傲的就是玉龙三太子,就是曾经跟着孙悟空西行的白龙马,如今的八部天龙广力菩萨。 “怀夕君!”西海龙王已经老了,胡须都白了,他笑盈盈地拉着怀夕的胳膊:“贵人登门,我西海蓬荜生辉,这次小女能够化龙,多亏了怀夕君相助月神归位,怀夕君来得巧,一定要喝杯喜酒。” 怀夕本来就是得了敖辰的嘱托来看望九公主的,听说九公主鲤鱼化龙,西海龙王又是这一副欢喜的模样,想来这九公主不仅修炼刻苦,也很得龙王的宠爱:“今日前来,一是要同龙王说说五公子的事,二是要见见九公主。” 听怀夕说起五公子,龙王脸上的笑意敛去了不少:“我已经听夜叉禀告了,没想到那孽子不学好,您放心,待我寻到他,一定送到您洞府前去赔罪。” “非也非也!”怀夕欲哭无泪:“我已经清除了五公子身上的魔气,送他入东海,跟着东海龙王学行云布雨,日后造福百姓,你毕竟是他的父亲,这些年因为他的出生而不管不顾。我不懂你们龙族的禁忌,但是凡间有一句话,人不可貌相,还请龙王好生想一想,这些年是否与他有亏欠,若是得空,可以前往东海看望。” 西海龙王有些不高兴了:“怀夕君这说的什么话,我生了他,就已经对他是天大的恩情了,何来亏欠之说。” 怀夕都要被气笑了:“生而不养,致使他坠入魔道,龙王就没有丝毫的亏欠?这次是遇到我,若是天君在位,你看他会不会问罪西海。” 西海龙王眼神里满是倨傲:“就算天君要问罪,上界也有广力菩萨担着,用不着怀夕君费心。” 西海的玉龙三太子,如今的广力菩萨,成为了西海龙王在上界的靠山,难怪有恃无恐。 怀夕立在龙宫前,没有再往前一步:“既然龙王如此想,我也就不叨扰了,只是得了五公子的嘱托,来见九公主一面,只要见她平安无虞,我也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话不投机半句多,西海龙王已经不喜怀夕君了,但是她背后是大荒主,也得罪不起,便差了一个虾兵去请九公主:“小女近来苦修,好不容易鲤鱼化龙,这日子哪里会有不好的,怀夕君倒是白操心了。” 怀夕没有做声,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半晌那虾兵跑了过来,向龙王禀告:“九公主说今日化龙耗费太多,现下十分疲累,就不见客了。” 西海龙王这下是连面子都不愿意做了:“小女今日实在是太累了,还请怀夕君下次再来。” “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别人已经在逐客了,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怀夕告辞离开。 第220章 不可信 海浪声声,月光静静地照在海面之上。 怀夕踏水而来,只见那巡海夜叉远远地跟着她,似乎怕她要闹事一般。 怀夕突然一伸手,那巡海夜叉就被她抓在了手里:“我现在问你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否则,我就带你出西海,送到即翼山喂蛇。” 巡海夜叉吓得身子一抖,他很怕蛇的,平常在海里遇到长得像蛇的鱼都会害怕:“怀夕君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九公主在西海过得好吗?” “好!”巡海夜叉回答得斩钉截铁,又犹豫了一下:“不过以前好不好我不知道,九公主以前很少露面,也就这几个月,修为突然大涨,很得龙王喜爱,今日又化龙,我听虾兵蟹将说,日后,说不定九公主就是西海新的龙王了。” 怀夕也算松了一口气,九公主这些年不冒头,是聪明之人,懂得厚积薄发,她松开了巡海夜叉:“多谢!” 巡海夜叉站在水里,有些无措,怀夕君竟然向自己道谢。 怀夕摆了摆手:“回去吧,我走了。” 月光之下,怀夕一身素袍独行于海面之上,孤独且强大。 ...... 大雍,临安府,南山观。 八狗一早就推开了怀夕的卧房,虽然她不在,每日他还是会好好打扫,哪里知道一推开,吓得他手上的扫帚都掉了,稳定了心神,看到床上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姑娘,你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要不要吃早食,我这就去买。” “不必了。”怀夕抱着被子睡得安稳:“不必打扫了,把门关上吧。” 八狗自然知道她的秉性,拿起扫把就出去了。 怀夕继续睡,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觉到床头一阵窸窣,她猛然睁开眼睛,就见小鱼立在床头扯自己的外袍,嘴里嘟囔着:“洗衣服,我要洗衣服。” 怀夕叹了一口气,南山观是修炼的好地方,这些日子,小鱼却丝毫没有长进,还是呆呆的,她抬了抬胳膊,任由她扯出了外袍去院子里洗衣服,要洗就洗吧。 睡到日上三竿,眼前突然一阵白光,传来莲花化生镜的声音:“怀夕君,山鬼来了!” 怀夕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让她进来吧。” 自从上次被那广宁子伤了身子,山鬼如今没有回丁府了,整日在城中游荡,也听怀夕的话,帮扶弱小,这不,一得道她回来的消息,赶紧就来了:“怀夕君,你还是去看看青石巷的老龟吧,上次他被广宁子伤了,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是不是要死了?” 第151章 怀夕无语了:“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死了他都不会死,又出了什么事?” 山鬼犹豫了一会才说道:“老龟要回西海,说是得到消息,西海的九公主鲤鱼化龙了,他要回去喝喜酒。” “咦,那老龟之前不是在钱塘江生活吗,怎么要回西海了?” “说来话长!”山鬼拉了个椅子坐在怀夕的床榻边:“之前老龟是生活在西海的,他的寿命比龙王都长。有一次打盹,翻了肚子,一条小鲤鱼以为它死了,一直哭了好久,后来,他才知道她是西海的九公主。要说那九公主是真的惨,西海龙王是出了名的风流,膝下孩子众多,这九公主只是一条鲤鱼精,不得半分喜爱,后来老龟就一直把九公主带在身边教养,但是难保那些人不会捧高踩低,有一次,老龟发现九公主被兄弟姊妹欺辱,寒冬腊月,让她在岸边洗衣服,那衣服堆积如山。后来,老龟实在忍不住,就去骂了龙王,尔后就被赶出了西海。” 怀夕坐起身:“不过也算这九公主有造化,隐忍这些年,鲤鱼化龙,其中艰辛自不必说,只愿以后一路坦途。” 山鬼却哭哭唧唧的:“九公主是挺可怜的,可是老龟若是回了西海,明日选临安之主,我就差一票,要不,您去劝一劝他,让他迟些再回西海?” 怀夕无语:“别人赶着回去喝喜酒,再说那老龟的速度也慢,你就别耽误他了,是要选票,是吧,这样,魅,明日选举临安之主,你去,选山鬼。” 魅正坐在房梁上,点了点头。 山鬼顿时喜笑颜开:“多谢怀夕君,你这院子里还有白猫妖、从从,对了,还有外面那个小鱼妖,要不,明日都去给我投票吧。” “你得了吧,魅算是修为比较高的。”怀夕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件干净的外袍穿上:“明日你带魅出去,就安全地把她送回来,若是受到半点伤害,惟你是问,其他的妖就安稳地待在观里吧,你别打鬼主意。” “行行行,既然有魅的这一票,我就放老龟回去了,这次九公主鲤鱼化龙,老龟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怀夕穿好了衣裳:“苦尽甘来。好了,我要入宫了,等得闲了再出来,预祝你这次当选临安之主。” “借您的吉言。”山鬼和怀夕出门,出门时冲魅挥了挥手:“魅,我明日来接你啊。” 到了门口,山鬼拉着怀夕说:“虽然我没有再回丁府了,但是京都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赵溪亭把颜四娘接到宫里去了,皇城内外都在传,要封颜四娘为皇后呢,那么太子的位置就危险了。” 怀夕现在是太子少师,自然是和太子是一体的,山鬼格外关注。 “不可能!”怀夕说了一句,没有再解释:“我先回宫。” 之前赵溪亭可是保证过,一日不一统天下,一日不娶妻生子,如今的局面离一统天下还远着呢,不过,男人的话当不得真,只是若他真的娶了颜四娘,太子之位的确十分危险。 怀夕回到东宫之事,卫都知真是谢天谢地,恨不得抱着她哭一场。 “您出一趟宫,怎么去了那么久,明明只是去参加琅琊王妃的流水宴。”卫都知抹着眼泪:“不过您放心,这些日子太子很好。” “辛苦你了。”怀夕让卫都知回去了,这才招来了锦绣:“陛下接颜四娘入宫了?” 东宫上下一体,自然是对于宫里的事情格外关注,锦绣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陛下直接把颜四娘接进了福宁殿,大家都在传,陛下要立颜四娘为后。” 福宁殿是赵溪亭的寝殿,怀夕的面色沉了下来,当初就算是接吴雪见入宫,也没有让她入福宁殿。 看来这个颜四娘对赵溪亭来说,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第221章 傀儡术 福宁殿,满室异香。 颜四娘坐在窗下,手上拿着一个做工精巧的小人,她神态慵懒,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 这时一个内侍走了进来,恭敬地冲她一礼:“颜小姐,颜公子来了。” 颜四娘微微抬眼:“请进来吧。” 那内侍小心翼翼地往内室看去,透过层层迭迭的纱幔,只能看到一个人影,陛下正在批札子。 此时,颜四娘的嘴巴无声地动了动,纱幔后面的人影就开口了:“愣着做甚?” 是赵溪亭的声音,那内侍赶紧垂头应是,去请颜延之进来。 颜延之进来之后,赵溪亭再次开口:“朕要同颜公子议事,你们离远些,不要让人靠近!” 角落里传来一声应是声,紧接着是窸窣离开的声音,整个福宁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颜延之这才冲着颜四娘一礼,又惊又喜:“陛下,成了?” 颜四娘微微点头,巴掌大的小人突然被她往桌上一掷,内室就传来扑通的坠地声。 颜延之赶紧看去,就见赵溪亭摔倒在地,他心中激荡不已:“这傀儡术已经失传了,没想到陛下竟擅此术。” 颜四娘又把手上的小人扶了起来,冲着内室说了一句:“出来吧。” 就见赵溪亭一脸带笑地走了出来:“颜公子,你来了?” 颜延之太震惊了,竟然丝毫看不出赵溪亭是被傀儡人操作的。 赵溪亭刚刚摔了一跤,头上的帽子掉了,露出一指长的头发,看到他,颜四娘一脸嫌弃,从桌案上拿出圣旨:“明日早朝,这圣旨就会在朝堂上宣读,你想办法让萧颍川送个孩子过来。” 颜延之有些犹豫:“既然您已经入了宫,掌控了赵溪亭,为何不自己诞下孩儿。如今王爷整日在朝堂扮成您的模样,十年了,难免人心易变,您让王爷送自己的孩子过来,这孩子日后是要继承景国和大雍,陛下深思啊。” 颜四娘眸色微沉,目光扫向立在一旁傻笑的赵溪亭:“你的意思是让我生下他的孩子?那这孩子也是他的种,到时候是大雍吞并了景国,还是景国吞并了大雍?” 的确有些难以界定,颜延之还是有些担忧:“我只是担心陛下是为他人做嫁衣。” 颜四娘冷哼一声:“我若是连萧颍川和一个稚童都控制不了,还不如早些死了去见父皇。” 颜延之便没有再说话了,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颜四娘起身,走到赵溪亭的身前,眼神里有一抹张扬之色:“幸好我随身带了虞木香,否则就要被他抢了先机。” 颜延之有些震惊:“他发现了?” “我本就留下了一些破绽故意让他发现,他倒是不蠢。”若是颜四娘真的不留破绽,就该想办法收回赠给裘安修的匕首,还每日让他大剌剌地带在身上:“不过也真是蠢,想亲自审我,给了我近身的机会。” 虞木香能短暂地让人失智,搭配傀儡人,就能操控傀儡术。 颜四娘如今操控了赵溪亭,就是掌握了整个大雍,她苦学傀儡术十年,终于能够一招制敌,这些年的坚持也算没有白费。 景国与大雍之间是大片的难以跨越的菏泽,因为这场洪水,景国的国土被挤压,反而是大雍没有多大的变化,颜四娘自然不愿意再回边陲之地,偏居一隅,大雍如此广袤的国土如何不让人垂涎欲滴,今日大功得成,直待自己慢慢蚕食,用不了十年,就能兵不血刃地吞并大雍。 善哉,善哉! 颜四娘满腔豪气:“一统天下,必将使朕名留青史!” “恭贺陛下!”颜延之敬仰不已,他们的这位陛下,少时早慧,即便在大雍蛰伏十年,依旧能够控制景国的朝堂。 “听说夏云霞和焦守节被营救出来了,不日就会抵达京都。” 颜四娘顿时咬牙切齿:“夏云霞!” 夏云霞彻底地背叛了景国,颜四娘眉目阴沉:“待她回了京都,就是她的死期。” 这时,殿外传来卫都知的声音:“陛下,少师已经回了东宫,可要召见?” 殿内的赵溪亭突然开口:“不必召见了,你以后就留在东宫,也能好生照应太子。” 卫都知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垂下了头,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他却不能表露半分:“是!” 打发了卫都知,颜四娘又看了赵溪亭一眼,有些嫌弃:“去把帽子戴着,继续批札子吧。” 赵溪亭双眼带笑:“是,主人!” ...... 陛下后宫空虚,如今宫里最得前程的只有东宫和福宁殿。 这次陛下接了颜四小姐入宫,不少人都想往福宁殿凑,甚至花了大价钱想去颜四娘身边伺候,直待颜四娘被封为皇后之后跟着鸡犬升天。 青琼之前在仁明殿伺候,原本是想跟着吴雪见谋一个前程的,哪里知道吴雪见被送去和亲了,她如今上蹿下跳就想寻个好点的主子,之前有一次听说颜四娘在御花园,她使了银子潜进去,原本是要献殷情的,没想到吓到了颜四娘,直接被下令打了板子,如今才刚能下床,自然是恨得牙痒痒的,这个颜四娘,若是让她当上了皇后,自己还有好日子过吗? 第152章 青琼站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之上,四周都是花木,她四处张望,突然听到了动静,赶紧上前一步:“孟公公!” 孟舟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见到青琼,疾走了几步:“我让人送给你的药收到了吗?” 青琼立刻垂泪,抓着他的胳膊:“多谢你,若不是你让人给我送药,说不定我就死了,那个颜四娘,真是太狠心了,陛下真的要立她为皇后吗?” 孟舟从担忧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陛下和颜四娘每日形影不离,就算是陛下上朝,也会带着她,让她在殿外候着。” “那怎么得了。”青琼有些着急,急得就像无头苍蝇一般:“陛下不会真的会废太子吧。” “说不定哦。”孟舟从说道:“不过就算是废太子,也是让太子出宫吧,琅琊王妃还在宫外呢,即便太子被废了,也能继承琅琊王的爵位。” 青琼突然如灵光乍现一般,若是颜四娘当上了皇后,这宫里她就待不下去,若是去了太子身边,就算太子被废了,她也能跟着出宫,倒是比宫里待着更好,她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东宫。 第222章 不见 东宫,太子殿。 怀夕正在听太医禀告太子最近的情况,只是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 “如今太子已经九个月了,虽说因为早产,比不得足月的孩子,但是再怎么也该学会翻身了,可是依旧翻不了,甚至连脖子都是无力的。”太医也是忧心忡忡,眼见着陛下接了颜四娘进宫,太子之位本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太子却还没有一般的孩子机灵,这简直是灾难。 缺了一魂一魄,的确不能同一般孩子比较,看来是时候去寻找太子的魂魄了,或许应该去景国一趟,从屠门氏下手。 怀夕示意自己明白了,让太医离开了,这时锦绣走了进来:“少师,青琼来了。” “青琼?”怀夕愣了一下。 锦绣忙解释道:“之前伺候吴雪见的一个宫女。” “哦,她来干什么?” “吴雪见去和亲了,她没有去处,若是寻不到好去处,就由内班院重新调配,说不定就会被安排到掖庭去。” 怀夕没有功夫管一个宫人的前程:“怎么,她想来东宫?去拒了她。” “是!”锦绣虽然应了,却没有离开。 怀夕微微挑眉:“怎么?” 锦绣这才压低声音说:“她说她在福宁殿有相好的,能打听到福宁殿的消息。” 怀夕简直要笑死了,她需要宫人去打听消息,若是要问什么,直接去福宁殿就行了,正准备开口,就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卫都知,陛下要召见少师吗?” 每次只要少师回来了,陛下总是要见一见的。 卫都知摇了摇头,就见锦绣已经迎了出来,笑着问:“卫都知,可是陛下要召见少师?” 只要少师能在陛下跟前多露面,陛下就能记起太子,天长日久也会有些情分。 可是锦绣在看到卫都知的脸色时,心里咯噔一下,忙请他入内:“少师请您入内说话。” 卫都知面色难过,到了怀夕跟前一礼:“少师,陛下口谕,让我以后就留在东宫。” 怀夕眉头一挑:“陛下这是何意?” 卫都知摇了摇头:“陛下都没有见我。” “莫不是因为我让你在东宫待得太久了。”怀夕起身:“也算是我耽误了你的前程,这样,我去同陛下说一说。” 卫都知还未说话,就见怀夕已经出了门,往福宁殿而去。 怀夕像往常一样进福宁殿,却被门口的禁军挡住了去路,她眉头紧皱,止步:“可否去通传一下,就说我要求见陛下。” 那禁军自然是认识怀夕的,语气倒还是缓和:“少师见谅,陛下刚刚已经传令,谁都不见。” “谁都不见?”怀夕眉毛皱得更厉害了,捏了个诀就想闪入福宁殿,突然一道雷落在自己的脚边。 “怀夕君,莫要放肆!”是行龙的声音。 怀夕赶紧后退一步:“我可没有要害皇帝的意思,我只是想见见他,有话问他。” “皇宫内院,收起你的术法,否则就不要怪吾等不客气了,你伤得了火麒麟,难不成还能伤得了我们九个。”行龙的声音威严无比,虽然知道怀夕君没有恶意,但是规矩就是规矩。 以一抵九怀夕的确没有胜算,只能咽下这口气,她却不愿意落了下乘,指着蹲兽们前面的那个仙人:“咦,这骑凤仙人手中的拂尘是被雷电劈掉了吗?” “此事与怀夕君无关。” “我看这仙人身上的金漆都掉了,要不要我让人重新刷漆?” “此事与怀夕君无关。” “我看这仙人引路,给你们引的是死路,要不,我替你们指一条明路?” “此事与怀夕君无关。” 怀夕要被行龙给气笑了:“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不会说的别的吗?” 行龙不再开口了,怀夕却知道他们这些蹲兽执拗得很,那火麒麟和自己打了一场才愿离开,福宁殿的蹲兽有九只,可不能轻易对上,她只能暂时避其锋芒,回了东宫。 锦绣见她的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怎么说?” 卫都知也在一旁竖着耳朵听。 怀夕在罗汉床坐下,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去请青琼进来。” 锦绣忙让人去追青琼,怀夕刚让她把人拒掉,她就让青琼离开了。 幸好青琼没有走得太远就被叫回来了,她跪在怀夕的面前,有些胆怯:“见过少师!” “你以后留在东宫,只要对太子殿下忠心,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让我发现你三心二意,求荣卖主,我自有千般手段对付你。”怀夕出言敲打。 青琼立刻磕了一个头:“少师放心,奴婢一定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倒是不必了。”怀夕向锦绣使了一个眼色:“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禀告给锦绣。” “是!” 锦绣带着青琼离开了,怀夕这才看向卫都知:“我离开这段日子,陛下有来看望太子吗?” 卫都知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没有!” 怀夕轻轻摩挲着手指,以往即便自己不在东宫,赵溪亭也会来看望太子的,卫都知见不到他,自己也见不到他,看来,他还真是沉溺于温柔乡了。 卫都知也忧心不已,赵溪亭越宠爱颜四娘,太子之位就越危机,现在,连少师都不见了,只怕是已经起了别的心思了。 见不到赵溪亭,怀夕微微沉吟,起身:“我去政事堂一趟。” 卫都知赶紧跟着她往外面走:“听闻陛下每日与颜四娘都形影不离,就算是上朝也会带着她。” 怀夕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世间男子不都是这样吧,麻烦卫都知守好东宫。” “是!”眼见着似乎就要变天了,此时,太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这时锦绣迎面走了进来:“少师!” 怀夕看了她一眼:“边走边说。” 锦绣已经安置好了青琼,自然也从她的口中探听到一些消息:“听说最近福宁殿要的膳食都十分清淡,陛下没有再要蜀菜了。” 怀夕与颜四娘也算是熟人,曾经还救过她,不过,皇后之位,太子之位,她们的那点情意在巨大的利益前面,不值一提。 看来,赵溪亭这是已经做出了选择了。 第223章 置喙 政事堂毗邻皇城,每日下了朝会之后,官员们会在此办公。 怀夕入了政事堂之后,径直去了中书门下,找陆九渊。 陆九渊正在忙,怀夕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等到他,衙门里已经掌灯了。 “让少师久等了。”陆九渊满身的疲惫,在看到怀夕时,露出了笑容:“高阳楼之难,我就该登门道谢的,若不是少师出手相助,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化成了灰。” 怀夕不愿说这些场面上的话,开门见山:“今日来找大人,只是为了要一句准话。” 陆九渊一愣,这夏怀夕倒是不像夏云霞是个笑面虎:“少师请讲!” “陛下是否要立皇后,废太子?” 陆九渊看着今日从福宁殿送到自己桌案上的文书,陛下的确已经交代了,明日早朝就会立后。既然立了皇后,自然是很快就会诞下子嗣,皇后诞下的孩子,肯定比如今的太子更名正言顺。 怀夕看着他的表情,甚至不用听他的回答,就明白了,她声音里有一丝恼怒:“你们需要太子时,赵溪亭给了你们一个太子,皆大欢喜,如今,你们有了更好的人选,就把太子弃之敝履了?” 陆九渊吓了一跳:“少师慎言!” 怀夕冷笑一声:“慎言?明日我就要在朝堂上问一问赵溪亭,他这样立了太子,又废掉他,是否想过以后太子要如何自处?” “少师少师!”陆九渊是真的被怀夕吓到了,不仅直呼圣上的名讳,竟然置喙陛下的决议,他想起刚才得到的消息,愈发忧心了:“少师对我有救命之恩,也知少师对太子的情意,但是我还是劝少师,这个时候莫要再惹怒了陛下,最是应该韬光养晦。” 第153章 怀夕微微抬眼看着他:“大人是何意?” 陆九渊起身去关了门,打开了桌案上的流水摆件,不小的房间里顿时流水潺潺,他这才开口:“大理寺已经接到陛下的口谕,直待夏将军和焦将军入京,就把他们下大狱。” 怀夕简直被气笑了:“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把他们救出来的,回来就下大狱,赵溪亭是什么意思?” 陆九渊立马安抚她:“两位将军毕竟是被西夏羁押了的,回来审一审倒是无妨,现在最重要的是......” 陆九渊往窗外看了看,水流压住了他的声音,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大理寺接到的消息是下死手!” 怀夕一脸嘲讽的笑意:“是对夏将军下死手,还是焦将军?” “夏将军!”陆九渊欠了怀夕的人情,今日也算是还了这份恩情了,他身居高位,最忌讳的是欠人情,朝堂局势千变万化,今日的朋友,说不定明日就是政敌,早早还了这份人情也好,总好过他日被这份人情掣肘。 怀夕起身,冲陆九渊一礼:“多谢大人的告知。” 眼见着怀夕就要离开,陆九渊追着她说:“陛下肯定不会一时半会废太子的,少师还是多为自己着想。” “多谢大人!”怀夕一脸冷意地离开了。 看来赵溪亭从未信任过自己和夏云霞,如今,夏云霞没有了用处,就被他送上了断头台。 果然帝王心幽深似海。 等回到了东宫,怀夕就让锦绣准备自己明日的朝服,既然赵溪亭对自己避之不见,明日就让他避无可避。 锦绣十分担心:“要不您再等一等,若是我们误会了陛下呢。” “就算有误会,也该当面问清楚,而不是这样不清不白地揣测。” 锦绣叹了一口气,这么小的太子,还有十几年担惊受怕的日子要过呢,真是关关难过啊。 一夜辗转反侧,因为要上朝,吾阳居里早早就点了灯。 锦绣一边替怀夕穿上红色官袍,一边说道:“要我说,陛下若是要废太子,就早早废了,免得我们跟着提心吊胆的,或许就此放太子回琅琊王府,就算是承继王府的爵位也是可以的。”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怀夕理了理官帽:“太子的身份本就特殊,不说被废之后的处境会如何,能不能承继爵位还说不定呢,一朝天子一朝臣,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好。” 怀夕自然有私心,上辈子陈欣蕊就成为了皇权的牺牲品,这一辈子,自然要弥补他,给他无上的荣耀,只要他站在最高的位置,有自己的庇护,无人再能伤他,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既然给到他了,那么谁都抢不走,包括赵溪亭。 卯时,垂拱殿。 天边微亮,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进了大殿,看到怀夕,陆九渊忧心忡忡地迎了上去:“少师,三思啊。” 怀夕神情冷漠,废了太子,即便是太子死了,也不会影响到这些权臣,他们会有皇后,会有新的太子,他们依旧屹立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没有人会管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太子能想什么,襁褓中的太子谁都能欺:“多谢大人提点。” 眼见着怀夕一意孤行的模样,陆九渊只能叹了一口气。 夏云霞此番功败,等待她的即将是极刑,原本夏怀夕是太子少师,夏家倒不必一朝倾覆,甚至还有东山再起的势头,不过,若是夏怀夕如此冥顽不灵,这次,赵溪亭恐怕就会斩草除根了。 朝臣们等了一刻钟,就听到了陛下驾到,大家不自觉地往门外看去,果真见颜四娘跟着来了,只是依旧温婉地立在殿外。 怀夕的目光看向赵溪亭,他身穿朝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被情爱滋养的模样,他走到皇位前坐下,微微抬手:“诸卿免礼。” 怀夕随着其他的朝臣们起身,就见赵溪亭的目光扫过众人:“今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这时,一旁的内侍捧过来一道圣旨。 “陛下!”不待那内侍宣读圣旨,怀夕就走了出来:“昔日,陛下曾许诺,若是不一统天下,则不娶妻生子,不知这诺言可作数?” 赵溪亭一愣,目光毫无温度地看向怀夕:“朕知少师担忧太子,但是朕是否娶妻生子,由不得少师置喙,退下!” “陛下!”怀夕鼻尖闻到一丝气味,瞳孔一缩,紧接着竟然不顾劝阻,三步就踏上了高台。 “少师!”陆九渊他们简直要吓死了,只怕怀夕会对陛下不利。 第224章 月光网 满朝震惊,群臣慌乱。 当怀夕的手就要触碰赵溪亭时,虚空中突然窜出一条白色的龙,那龙一声怒吼,她被逼退了好几步,若不是稳住了身形,恐怕就滚下了高台。 赵溪亭已经登上了皇位,有真龙护体,还真是有些难对付,她突然走向他,是因为闻到了虞木香。 虞木香最是能魅惑人,赵溪亭变化如此之大,莫不是因为这虞木香,她原本是要替他解了这虞木香的,没想到贸然出手逼出了真龙。 很快,真龙又隐进了赵溪亭的体内,这真龙凡夫俗子可看不到,此时,朝堂上的禁军手持刀剑把怀夕围了起来。 “夏怀夕!”赵溪亭震怒:“你要做甚?” 怀夕立在殿中,一身红色的官袍,如落入朝堂中的一团火,烤的所有人心焦不已,她微微抬目看向赵溪亭:“陛下病了!” 赵溪亭脸色阴沉的厉害,甚至不愿再听怀夕说,吩咐一旁的裘安修:“先收押夏怀夕,着大理寺黄大人审理。” “是!”裘安修的眼神十分复杂,就在他准备要上前时,突然感觉大殿之中凭空而起一团飓风,那飓风迷住了所有的人眼睛,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怀夕手心出现一杆银色的长枪,那长枪泛着寒光,狂风吹得她衣角翻飞,一条白色的龙盘旋在赵溪亭的头顶,一双眼睛里满是蔑视:“胆大妄为!” “我只是要替赵溪亭解毒,并不想伤他。”怀夕手中的长枪威风凌凌:“不过,若是你执意阻拦,我也是不惧的。” 真龙龙须飞扬,利爪森森:“你莫要插手凡间因果!” “我现在也是凡间人,为何不能插手凡间因果?” “你真的是凡人吗?”高高在上的真龙俯瞰着大殿之中宛若木偶的朝臣兵士:“他们才是凡人,无法得见吾的真容。你以为寄居在凡人之躯,剔了神骨就是凡人了?” 怀夕微微扬眉:“那又如何,今日我就要替赵溪亭解毒,有何不可?” “吾怎知你是真的要替他解毒,还是戕害他性命?”真龙怒吼一声,露出尖利的牙齿:“毕竟,怀夕君如今可是东宫太子的倚仗,是不是?” 飓风吹得怀夕的眼神愈发坚定:“我用怀夕君之名起誓,绝对不会戕害赵溪亭,否则......” “吾不信你!”真龙打断了她的誓言:“吾可不会忘,你与子虚元君都在大荒主膝下长大,子虚元君与我们三太子有大纠葛,若你从中作梗,阻我三太子修这一世的功德呢?” 怀夕震惊不已,看着坐在龙椅上,虽然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的赵溪亭,再看向那条盘旋在他头顶的白色的龙,她的嘴唇动了动:“玉龙三太子?广力菩萨?赵溪亭是广力菩萨的转世?” “正是!”真龙微微点头:“所以,怀夕君,请你离他远一些。” 怀夕上前一步,真龙的尾巴一摆,掀起的狂风阻拦了她的去路,她焦急地说道:“赵溪亭中了虞木香,有可能被人操控了。” “就算是被凡人操控,也比被你断了这一世的功德强。”真龙态度十分强硬,它是绝对不可能让她近身的。 怀夕无语地摇了摇头,捏紧长枪,摆起了攻击的姿势:“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吧。” 突然真龙腾空而起,白色的身体在空中就犹如白玉一般,难怪西海三太子被称为玉龙三太子,眼见着那真龙朝自己俯冲下来,怀夕咻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上空,竟然比真龙还高出几个身位,手中的长枪直接朝真龙的脊椎刺去,她并不想伤害赵溪亭,也不想伤害真龙,只想暂时制伏它。 可是,就在怀夕的长枪就要刺向真龙时,真龙一个回旋,伸出了利爪,眼见着利爪就要抓住怀夕时,怀夕在空中一个翻滚,手中的长枪向上,直接刺中了爪子。 真龙怒吼一声,卷起更多的飓风,阻拦着怀夕的去路。 风在耳边呼啸,怀夕有些厌倦这样的缠斗了,甚至有些生气:“你这真龙,又不是本体,打不过我的。” “吾的使命就是护佑三太子!”真龙的尾巴缓缓伸出,似乎要将怀夕缠住:“你有本事就杀了吾。” “杀了广力菩萨的真龙,你可真是看得起我。”怀夕觉得这真龙鬼心眼真多:“到时候你是不是就要告到佛祖跟前?” 真龙没有说话,眼中的得意之色隐藏不住。 怀夕手中的长枪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炸裂开来,炸裂的银光变成无数细密的丝线,瞬间将真龙紧紧地缠住,她一抬手,无数的丝线汇集在她手中,她就像拎着一条渔网:“我不会杀你的,行了,这可是月光织就的网,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待我给赵溪亭解了毒,就放开你!” 第154章 真龙简直要被气死了:“这月光线是月神给你的?” 怀夕粲然一笑:“正是,用来网你这条真龙还真是好用。” 真龙被月光网缠住,动弹不得,任凭它在空中掀起多大的狂风也没有用。 怀夕这才缓缓落到高台之上,走向赵溪亭,指尖在他的眉心轻轻一抚。 赵溪亭顿时灵台清明,他看向怀夕,一脸惊喜:“少师!” 这时,大殿之中的狂风歇了,被定住不动的朝臣和禁军茫然四顾。 不待怀夕说话,赵溪亭突然指着殿外的颜四娘,大喝一声:“她乃景国的奸细,抓住她!” 这下,本来有些茫然的朝臣和禁军都清醒了,颜四娘才反应过来,突然看向赵溪亭,她赶紧朝袖子中摸去,里面的小人已经四分五裂,她心中一冷,看向怀夕。 今日的朝堂真是一波三折,搅得大家都是莫名其妙的。 赵溪亭这才冲朝臣们说道:“颜四娘给朕用了毒,幸好少师替朕解了毒,现在,把颜四娘收押大理寺,好好审一审!” 急转直下,原本是要被封为皇后的颜四娘,眨眼就变成了阶下囚,饶是一向老谋深算的陆九渊和祝允明也有些看不懂了。 赵溪亭清醒了,怀夕松了一口气,她抬头往空中望去,抬手就松开了月光网,原本脸上的笑意却在看到空荡荡的月光网时,惊得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月光网渐渐消隐,而被月光网困住的真龙竟然凭空消失了。 第225章 交代 夜深人静,福宁殿。 颜四娘是景国的奸细,若是让她得逞成为皇后,后果不堪设想。 赵溪亭和朝臣们在勤政殿忙碌,禁军出出进进,不仅颜府的人都被下了大狱,就是裘安修也被牵连了。 怀夕立在廊庑下,看着屋檐上的蹲兽,忧心忡忡:“行龙,赵溪亭身上的真龙消失了。” 一声沉重的喟叹声传来,那声音恍若来自九天之外:“时也,命也,若是没有真龙,广力菩萨这两百年都不可能修得大功德。” 怀夕有些愧疚,或许今日实在太过冲动了,若是手段再柔和一些,那真龙是不是就不会出事:“赵溪亭这一世的寿数不会太长了。” “既然你没有使杀招,真龙是不会凭空消失的,除非是龙珠出现了问题。”行龙沉吟半晌:“龙族的龙珠都被小心安置在海底,就是怕被有心人寻了去,或许广力菩萨此难与龙珠有关。” 怀夕的确没有使杀招,那月光网也只是暂时困住真龙,可是现在真龙凭空消失了,没有真龙护体,赵溪亭长寿不了,说不定还会被疾病缠身,这一世也不会有大的建树,这一招釜底抽薪当真是厉害得很,即便不是自己所为,她也十分愧疚。 不一会,就有脚步声传来,一队侍人禁卫拥着赵溪亭走了过来,他眉头紧皱,可是在看到怀夕时,眉间的愁绪瞬间散去:“少师!” “陛下!”怀夕冲他一礼。 赵溪亭眉梢带笑,虚扶怀夕,说起今日朝堂上的事,心有余悸:“幸而少师替我解了毒,否则,大雍危矣。” 怀夕一想到赵溪亭命不久矣,就有些惭愧:“陛下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赵溪亭见怀夕虽然在笑,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少师不必担忧,颜家人已经下了大狱,不日就会审出颜四娘的真实身份。” 怀夕忧心的根本不是此事。 两人一起进了福宁殿,卫都知让人摆了晚食,现在,他已经回到了赵溪亭身边伺候,想起颜四娘也是心有余悸。 桌上有蜀菜,红彤彤一片,香气扑鼻,赵溪亭给怀夕夹了一筷子:“少师莫要忧虑了,这颜四娘肯定是一条大鱼。” 怀夕点了点头,垂头吃饭。 赵溪亭也尝试吃了一个蜀菜,只是当菜进入口中时,他脸色泛红,显然是太辣了。 卫都知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陛下......” 可是,话音未落,脸色突然大变,连声音也变得愈发尖利:“陛下!” 怀夕猛然抬头,突然眼前一红,就见赵溪亭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她心中震荡,似要抬手,身子却动不了。 幸好卫都知反应迅速,已经扶住了赵溪亭,大喊道:“叫太医,叫太医。” 不一会太医就来了,怀夕立在殿外,看着太医们进进出出。 这样一忙碌就是一夜,赵溪亭中途清醒了一会,让卫都知召了陆九渊和祝允明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殿中的门开了,郑医正像是老了好几岁一样:“陛下召见三位大人。” 赵溪亭醒着,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扫过怀夕时,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吓到少师了吧?” 怀夕沉默地摇了摇头。 赵溪亭喝了汤药,但是身子还是无力,靠在大迎枕上,身上盖着锦被:“召三位大人来,是有要事交代。” 其实今日在朝堂上,赵溪亭承认中了虞木香的毒时,众人就有些担心,颜四娘既然已经潜入到了赵溪亭的身边,那虞木香绝对不会只是迷惑人那么简单。 “虞木香、傀儡术只在古籍中有记载,这些日子,朕已经毒气攻心,恐无多少时日可活。”赵溪亭的精神气还好:“召你们来,就是要交代你们,若是朕不幸宾天,着太子继位,少师监国。” 话说到这里,陆九渊和祝允明深深地震惊了,他们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如此信任少师。 赵溪亭看了一眼卫都知:“人请来了吗?” 卫都知赶紧出去瞧了一瞧,不一会,领进来两个人。 夏云霞、焦守节。 赵溪亭这才面带微笑地看着大雍的肱骨之臣:“日后,太子继位,少师监国,四位大人要好好辅佐太子,朕今生不仅无法一统天下,连十六州都收不回,朕,愧对列祖列宗。” 四位文武大臣立时跪地痛哭:“陛下!” 赵溪亭却看向怀夕,眼角带笑:“大雍就交给少师了。” 怀夕感觉胸口压着沉沉的一团浊气,虽然太医都认为赵溪亭是受了虞木香的毒才变成这样,只有自己知道,他是因为没有真龙护体,她沉重地点了点头。 赵溪亭一张脸惨白,衬得眼睛格外得亮,他往殿外看去:“少师之前送给朕的那两枝花长得可还好?” 那两枝花早就被颜四娘毁了,怀夕却说道:“长得挺好,陛下好好休息,不过那花已经被搬到殿外晒太阳了,陛下待会再看。” 赵溪亭点了点头,见大家都哭丧着脸,笑着说:“行了,传位圣旨朕已经拟好了,卫都知。” 这时,卫都知捧出一个匣子,里面不仅放着传位圣旨,还放着传位玉玺,他把匣子送到怀夕的跟前:“陛下要将这传位圣旨和玉玺交给少师。” 怀夕接过匣子,因为被孙大圣打碎了神识,她十分厌恶那些圣佛和菩萨,没想到这广力菩萨的转世倒是没有那么讨厌,她的目光变得柔和:“陛下安心,我一定保护太子长大,亲自把大雍交到他的手中。” 赵溪亭微微颔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郑医正带着太医们走了进来:“诸位大人可以去外面等。” 大家只能出来,怀夕抱着匣子,旭日东升,她突然开口:“陆大人,颜四娘审出来了吗?” 说起这个,陆九渊眉头紧皱:“颜家人竟然都不承认他们是反贼,如今,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这位颜四娘被人李代桃僵。”陆九渊缓缓说来:“颜家祖籍琼州,当时琼州还有颜家的老太爷,所以,颜四娘被留在琼州承欢膝下,幼时在琼州长大......” 第226章 试探 琼州乃偏僻荒凉之地,一场飓风席卷了整个琼州,死伤无数。 十年前,颜四娘和颜延之带着信物前往京都,如今想来,彼时,颜四娘不到十岁,颜延之也才十来岁而已,两个小孩,跋涉千里,平安入京。 当时只道两人吉人天相,现在看来,这钉子早早就埋了进来,埋得如此不动声色,差点就颠覆了整个大雍。 听陆九渊徐徐道来,怀夕突然看向夏云霞,她清瘦了许多,头发更加白了:“有劳夏将军去审一审那颜四娘,或许能有一些眉目。” “是。”夏云霞一礼。 赵溪亭病重,但是国事不可耽搁,所幸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陆九渊他们都去忙了,怀夕也回了东宫,东宫的院子里有她曾经从不周山带回来的花枝,这花枝插入土里,长得枝繁叶茂,花开不败,她亲自移栽了两枝装入花盆,抱着往福宁殿去。 卫都知正在送郑医正出来,看到怀夕抱着两个花盆,忙躬身一礼:“少师!” 郑医正也走到怀夕面前一礼,叹了一口气:“少师,陛下这身子只怕撑不了多久。” 怀夕微微点头:“辛苦你了。” 郑医正佝偻着身子离开了,怀夕这才对卫都知说:“陛下要看花,我把花寻来了,就放在陛下的床头床尾,卫都知可要看好了,莫让人移动了。” 第155章 “是,我一定看好这两盆花。” 两人入了内室,怀夕果真在床头床尾摆好了花,只见赵溪亭正双眼紧闭,两位太医在一旁守着。 若不是因为自己,赵溪亭也许不会失了真龙,如今只能躺在床上,无知无觉,他竟然没有任何犹疑地把皇位传给了太子,还让自己监国,想到之前还怀疑过他,怀夕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她立在床榻边看了一会,这才出了福宁殿,卫都知跟着走了出来。 怀夕看了他一眼:“陛下这边就交给你了,好生看顾。” “少师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陛下。” 怀夕犹豫不定,赵溪亭这个样子,她势必是要前往北海一趟的。 ...... 深夜的大理寺牢狱,墙上的油灯照得这间囚牢晃眼,让魑魅魍魉无处遁形。 夏云霞一身官袍俯身进了囚牢,抬目看向四肢都在钉在柱子上的颜四娘,她仔细辨认,从漠然到震惊,最后,浑身的精神气似乎都泄掉了一般,眼神里竟然有浓烈的化不开的愧疚:“陛下!” 景国的皇帝,萧昭! 萧昭早慧,从小就是在先帝的怀里长大的,很多朝臣都见过她,彼时,夏云霞兄妹受了先帝的命令前往大雍潜伏,没想到,那时夏贺良使计收了十六州,萧昭却犹不满意,也入了大雍,隐忍十几年,若不是夏怀夕,大雍就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萧昭冷笑一声:“朕可当不得夏将军这一声‘陛下’,夏将军好生的威风啊。” 夏云霞一撩官袍,跪在地上:“陛下!” 萧昭已经受了刑,四肢被钉在墙上,伤口处汩汩地冒着血,脸颊上、身上都是鞭伤,鲜血淋漓。 当得知颜四娘就是萧昭后,夏云霞感觉整个灵魂都受到了重击,夏贺良收了十六州,她滞留大雍,除了担忧夏怀夕,更是为了建功立业,眼见着贪天大功就要被屠门棂夺去了,她心有不甘,这才有了叛变之心,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萧昭竟然在此地隐忍至今,一国之君,竟然毫不惧危险,如何能让人不震动。 “夏将军既然已经是大雍的忠臣良将,现在,就可把我的身份广而告之,到时候,景国不战而败,大片国土尽归大雍,我景国百姓将沦为鱼肉,受人欺凌。”萧昭嘴角一抹血迹:“这就是夏将军喜闻乐见的了。白行简为了不暴露你而自戕,正好,夏将军可以以怨报德,到时候白家阖族也同景国的百姓一样,沦为奴隶乞丐,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白行简有一个女儿叫白思霞,若是让他知道有一日你会成为朝景国挥刀的刽子手,会不会后悔昔日没有指认你?” 夏云霞匍匐在地,五指缓缓收拢,似有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萧昭说的那么多家国大义,都抵不上‘白思霞’三个字,即便当初白行简自戕了,自己都不曾如此难过。 她与白行简青梅竹马,后来,她受先帝的令,与夏贺良前往大雍,这一潜伏就是上十年,昔日的爱人成亲生子,她继续在大雍厮杀,头发也逐渐花白了,如今景国的皇帝沦为阶下囚,只要自己指认告发,景国将溃不成军,可是,叛国的下场她真的能够接受吗?置自己的国君于死地,她真的可以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吗? 良久,夏云霞抬起头:“待会我想办法送陛下离开。” 萧昭闭上了眼睛,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 夏云霞缓缓起身,又是冲她一礼:“陛下稍候,容臣去安排。” “哦?”这时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姑姑要送景帝前往何处?” 怀夕一袭素袍,眼神冷漠地看着夏云霞:“夏将军不会真的以为只是让你来审她吧?” 夏云霞的脸色难看极了,不动声色地挡在萧昭的身前:“怀夕,你也是景国人,赵溪亭既然已经让你监国了,这大雍就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你尽可携整个大雍归景国,陛下一定会善待你的。” 怀夕盯着夏云霞瞧了瞧,似乎要从她的脸上分辨出什么,良久问道:“你应该很痛苦吧?” 夏云霞一怔。 “不过,景帝有一句话是错的。”怀夕逼近夏云霞,看向被钉在墙上的萧昭,声音朗朗:“天下一统,景国百姓也是我大雍百姓,他们不会沦为鱼肉,更不会为奴为婢,景帝多虑了。” 这一刻,萧昭眼里的光芒瞬间湮灭了,原本,她已经说服了夏云霞,还有生的希望,现在,最后那一抹希望都被掐灭了。 “对了!”怀夕突然看向夏云霞:“月亮重现,十六州的积水已经缓缓褪去,不用三个月,大雍的将士就能北伐了。” 第227章 避难 旭日东升,满朝文武震惊。 怀夕立在台阶之上,看着朝臣们又震惊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再次重申:“颜四娘就是景帝萧昭。” 大雍曾经也是强主,自从被景国夺去了十六州,就连吐蕃和西夏都镇压不住了,之前,赵溪亭要与景国开战,也是赌上了整个国家,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使两国都损伤严重,这场大战就被搁置了。 没想到颜四娘就是萧昭,朝臣们心有余悸,若是让萧昭得手了,景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吞并大雍,现在异地而处,大雍俘虏了景地,亦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陆九渊激动地上前:“要先把消息放出去吗?” 只要这个消息放了出去,不仅能振奋大雍将士的心,也能乱了景国。 怀夕点了点头:“余下的就交给诸位大人了。” 朝臣们喜笑颜开地退朝了,怀夕也要回内宫,这时焦守节突然叫住了她:“少师!” 怀夕现在虽然只是少师的品级,但是她有监国之权,朝臣们敬她如君,她止步,看向他:“焦将军。” 焦守节上前一礼:“今日早朝为什么不见夏将军?” “夏将军在看守景帝,暂时不便露面。”怀夕面色和煦地答道。 焦守节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来,没想到他们这么容易就抓到了景国的国君:“少师,既然如此,我就不同夏将军告别了,还请少师转达。” 怀夕点头:“好!” 焦守节又是一礼:“告辞!” 十六州的积水已退,大雍又抓了景国的国君,大战一触即发,焦守节要赶往北境。 大雍抓到了景国的国君,全城欢庆,烟火连续放了三天三夜。 怀夕每日除了上朝,就是在东宫,或者在福宁殿。 赵溪亭依旧昏迷不醒,只能进少量的汤药。 太子眼看着已经快一周岁了,不仅不能翻身,也不能走,每日除了笑就是哭,不仅太医们忧心忡忡,朝臣们也有些担忧。 虽然他们抓了景帝,但是一想到若是有一日一统了天下,这偌大的江山后继无人,就让人忧愁。 为此,怀夕特意召见了陆九渊和祝允明,谈及太子的事情。 “太子的确从胎里带出了一些疾病。”怀夕要安他们的心:“但是这病并不是绝症,我已经知道如何医治,只是要寻一味药,待攻下景国,这药就能来得更容易一些。” 若是一直任由朝臣们猜测,恐怕会埋下不少隐忧,还不如坦坦荡荡地告诉他们:“这病肯定能治好,大人们放心,还有陛下,陛下那里也不是无药可救。” 听说不仅太子的病可以医治,就是赵溪亭的也是有救的,陆九渊和祝允明果真松了一口气。 这时,陆九渊拿出一份札子:“少师,这是景国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国书,说是夏贺良已经带着使团前来了。” 怀夕倒是有些意外:“看来这位景帝在景国还是十分有声望的,潜伏大雍十年,竟然还未沦为弃子。” 对于这位景帝,陆九渊也是十分钦佩的:“以女子之身、国君之躯,不顾己身安危,这景帝当得起景国上下的爱戴。” 怀夕点了点头:“景帝的确有魄力,既然夏贺良要来谈判,就让他来,但是,大雍上下要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这一战要快,直捣黄龙。” “是!” 怀夕同他们说起另外一件事:“如今太子的安危最重要,我要兼顾前朝,恐有疏漏,还是想请琅琊王妃入东宫。” 大战在即,景国的使臣也即将入京,京城恐怕太平不了,东宫就格外重要,谨防景国人狗急跳墙。 “我认为可以。”陆九渊答道:“上次琅琊王妃入宫,太子被照料得非常好。” 怀夕点头:“那就这样决定了。” 等到下午,琅琊王妃就再次被接到了宫里,东宫有了琅琊王妃坐镇,怀夕夜里就出了一趟宫。 “怀夕君,您终于回来了,自从那日山鬼把魅带走之后,就没有回来了。”莲花化生镜说道:“我可听外面的小鬼们说了,如今选出来的临安之主是一条蛟龙,山鬼她们恐招不测了。” 怀夕前脚刚踏入了南山观的门坎,就听到了莲花化生镜的话。 第156章 “还有,不仅山鬼和魅没有回来,那只白猫妖也跑出去,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若是不是我们收留它,它的修为能精进那么快吗?离开之前也不说一声。” 怀夕有些疑惑:“蛟龙?他为什么要上岸?” 蛟龙一般都生活在水里,却跑到岸上来当什么临安之主,着实有些莫名其妙,过了这么多天,山鬼和魅都没有回来,也是自己疏忽了,以为有自己的名头罩着,山鬼绝对不会出事的,没想到来了一只蛟龙。 “许是在海里待腻了吧。” 怀夕面沉如水,在院子里转了转,八狗和从从在睡觉,就是小鱼也睡着了,见他们都安然无恙的,也稍稍心安:“我去鬼市一趟,寻一寻山鬼和魅的下落。” “您当心。” “嗯!” 上次和宋晚霁来过鬼市,这一次倒是轻车熟路,这鬼市,鬼火重重,阴森可怖,但是,却还是吸引着不少人前来,这里人、鬼、妖齐聚,各有各的诉求。 怀夕兀一进入鬼市,就有一小妖迎了出来:“怀夕君,您来了?” 山鬼为了当选临安之主,扯着怀夕的大旗在临安府耀武扬威,所以知道怀夕的妖魔鬼怪也不少,今日一入鬼市,就被认了出来。 是一个黑牛妖。 “你见过山鬼和魅没?” 一听到山鬼二字,那黑牛妖就一脸生疼的模样:“山鬼与那蛟龙争临安之主的位置,被蛟龙生吞了。” 难怪不见山鬼回来:“那魅呢,有见过魅吗?” 黑牛妖摇了摇头:“不曾见过,您是没有见到那日的混乱,那蛟龙大杀四方,不少妖魔鬼怪都入了他的口,或许混乱之中,魅走失了也是可能的。” “就算当时走失了,魅也能回南山观的。”怀夕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说不定魅也已经遭遇了不测。 “怀夕君!”黑牛妖突然搓了搓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能不能让我在南山观避一避难?” 第228章 弱肉强食 鬼市人来人往,喧闹不已。 怀夕与黑牛妖立在阴影处,听他缓缓道来。 “蛟龙妖力深厚,自从当上了临安之主后,大肆收拢水妖。”黑牛妖叹了一口气:“这只蛟龙还未入海,一直生活在钱塘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上岸了。” 蛟龙若是入海,就是化龙之时,未化龙之前,蛟龙只能生活在江河之中。 “你得罪了他?”怀夕微微挑眉,就算蛟龙当上了临安之主,这黑牛妖只要没有得罪他,依旧可以像往常一样生活。 黑牛妖顿时有些气短,扭扭捏捏地说道:“我之前抢了一个田螺姑娘拘在家里当小妾,怀夕君,你说,谁不想要一个田螺姑娘,我哪里知道这田螺姑娘和蛟龙有如此渊源,不过,我对她也不薄......” 怀夕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你抢了别人回去当小妾,还说对她不薄,就算蛟龙要对付你,也是你活该。” 黑牛妖脸色涨得通红。 怀夕懒得管这个黑牛妖,大妖欺负小妖,这种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她抬步就要离开,黑牛妖却扑通跪在她的面前:“怀夕君,你救救我吧,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欺负弱小了,您是没有见过,那蛟龙有多凶残,山鬼已经算功力深厚的,直接就被他撕碎吞了,怀夕君,你救救我吧。” 怀夕看着跪地的黑牛妖,眉头微皱:“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去寻求田螺姑娘的原谅,解了和她之间的恩怨,而不是躲到南山观去。” “解不了。”黑牛妖欲哭无泪:“我也想过了结这桩恩怨,可是那田螺姑娘就是不依,非要我自废修为。” “若是想活命,那就自废修为,几百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怀夕抬步就要离开。 黑牛妖就要拦,被她一扬袖,摔出老远,她就要往别处去寻魅,前面突然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这时,从一众灰头土脸的小妖中走出来一美丽的女子,她身着一件泛着绿光的长裙,裙摆逶迤,衬得她肌肤白皙,摇曳生姿。 黑牛妖在看到那女子时,连忙爬起身躲到怀夕的身后:“怀夕君,她就是那个田螺姑娘。” 田螺姑娘已经走到了怀夕的跟前,嘴角是明媚的笑意:“没想到怀夕君倒不像那些昏了头的神佛一般,还分得清是非曲直。” “冤家宜解不宜结。”怀夕看着田螺姑娘:“这事的确是黑牛妖的过错,你想要怎样惩罚他都行,我不干涉你们妖魔鬼怪的事情,只是,我身边的一只魅失踪了,既然蛟龙现在是临安之主,只要他能找到魅,我自然认他这个临安之主,否则,就不要怪我要会一会他了。” 田螺姑娘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我们敬重你,尊你一声怀夕君,你如今已经失了神骨,就算有了一些修为,与凡人又有何异?蛟龙如今贵为临安之主,由不得你驱使,你认不认,他都是临安之主。” “是吗?”怀夕突然抬手,一把捏住了田螺姑娘的脖颈:“看来,我对你们这些小妖都太慈善,让你们以为都能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了。” 四周的小妖顿时倒吸的一口凉气,自从蛟龙当上了临安之主,这田螺姑娘可是出尽了风头,即便出入鬼市,也没有任何人敢招惹,否则黑牛妖也不会想去南山观避难,没想到怀夕君丝毫不怵。 田螺姑娘被捏住了脖子,脸涨得通红,用手去掰怀夕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怀夕君,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蛟龙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那我现在就去会会他,看他如何不放过我。”怀夕目光一扫黑牛妖:“带路!” “是!”黑牛妖立刻大喜过望,还以为怀夕君不会管自己呢,只要她和蛟龙对上了,自己就有了活路,他忙不迭地在前面带路:“蛟龙的洞府在前面。” 临安府里一座荒废的宅院,被施了结界,凡人只能看到这宅院荒芜一片,有修为的人才能看到里面的繁盛热闹。 只见这院子被各种珍珠装点,月光下,这些珍珠都散发着莹白的光芒,就连花草树木上都是珍珠,犹如一座精美的水下的宫殿,远远的就能听到丝竹声。 守在门口的虾兵蟹将,看到怀夕捏着田螺姑娘就走了进来,慌忙去报信。 “龙君,龙君,怀夕君来了。” 蛟龙此时正坐在王座上欣赏歌舞,待虾兵跑进来时,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往那虾兵的身后看去。 怀夕捏着田螺姑娘,一身素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蛟龙不期盼着早日入海,却跑到岸上作威作福了,我不掌生死簿多年,倒是让你们愈发猖狂了。” 即便知道怀夕君如今已经没有了神骨,蛟龙看到她还是不自觉地有些胆寒,不过,一想到她现在只是凡人之躯,又有了些勇气,他坐在王座上没有动,扫向田螺姑娘:“田螺姑娘一向温顺有礼,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怀夕君?” 怀夕把田螺姑娘扔到地上,伸出了两根手指:“山鬼、魅,你放了她们,我就既往不咎,否则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不少妖魔鬼怪都退到了一边,当初蛟龙和山鬼争临安之主,知道山鬼的靠山就是怀夕君,他就特意拿山鬼杀鸡儆猴,才引得一众妖魔鬼怪臣服,若是现在一遇到怀夕君就失了气度和威风,他以后如何坐稳这临安之主的位置:“山鬼技不如人,与我何干,若是要当这临安之主,只有靠山自然是不够的,莫不是怀夕君要护短?” “好,就如你所说,山鬼技不如人,那魅呢,她可不曾有当临安之主的心?” “弱肉强食就是这世间的法则,即便她没有当临安之主的心,若是遇到比她更强大的,也只能沦为鱼肉,莫非怀夕君管得过来?” 怀夕冷笑一声,身后的风吹得她衣角翻飞,她的声音里带着沁人的寒气:“这句话可是你说的,弱肉强食!” 蛟龙眼见着怀夕腾空而起,身子陡然一变,一副蛟龙铠甲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既然如此,那就一战吧。” 第229章 蚌妖 风雨雷电瞬间在这洞府的上空聚集,只搅得满城的小妖心惊胆战的。 临安之主被突然而至的蛟龙抢去了,小妖们是有苦难言,眼见着怀夕君已经出手了,大家默默地来看热闹。 黑牛妖隐在一众小妖之间,若是怀夕君败了,他只能赶紧逃命,若是怀夕君胜了,他倒是能够活命。 其他的小妖看到他,都打趣他。 “喂,大黑牛,你这次还真是赚到了,怀夕君这也算是为了你出头的。” 黑牛妖根本笑不出来,现在他可不知道怀夕君的实力,怀夕君虽然居临安府,但一向十分低调。 见黑牛妖不说话,其他的小妖们落在黑色的云头上,看着电闪雷鸣之中,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 “这蛟龙打遍临安无敌手,他身上那副蛟龙铠甲可是刀枪不入。” “是啊是啊,若是怀夕君没有剔骨之前,或许可以和他一战,现在嘛......” 第157章 “嘿嘿,我劝你们莫要小瞧了怀夕君,就算她自剔神骨又如何?若真的只是凡人之躯,能杀死即翼山上的那只蛇鹫?这才多久,就有了如此深厚的修为,你们看!”一阵雷电,小妖震惊地指着远处。 只见,电闪雷鸣之中,怀夕手持长枪立于天地之中,她身后是漆黑的天空,而,她的银枪之上,缠绕着的竟然是一道闪电,她用银枪引雷,整个天地为之变色:“刀枪不入的铠甲?那就尝一尝雷电的滋味吧。” 蛟龙想要跑,可是,他哪里跑得过雷电,一杆长枪带着劈天破海的气势而来,随之而来的是能够毁天灭地的雷电。 瞬间,蛟龙就被雷电裹挟,耳边是一道又一道雷电炸裂的声音。 怀夕立在云头,风吹起她的衣角,她站在云尖恍若天神,冷漠地降下了惩罚。 只见蛟龙在雷电之中翻滚,身上那套令他引以为傲的铠甲化成了齑粉,刚开始他还能挣扎,片刻后,已经无声无息,只能任由雷电闪击。 这一幕太过震撼,以至于之前还对怀夕有所怀疑的小妖们,无不臣服。 空中,怀夕一袭素袍,微微抬手:“枪来!” 那杆钉在空中的长枪裹挟着雷电回到了怀夕的手中,犹如雷电在手中炸裂,她宛若掌管雷电的天神一般,让人胆寒。 “散!”怀夕话音一落,银色的长枪散成点点的月光,顿时,雷电消散,乌云褪去,月亮缓缓地探出头来,天地间被月光静静地照着。 众妖大惊,怀夕君竟然能召集雷电。 怀夕在空中走向蛟龙,每一步,脚下的云朵化成一朵莲花,缓缓消散,当她走到蛟龙跟前时,发现他已经被劈出了原形,成为了一条没有鳞片的蛟龙。 “可以交出山鬼和魅了吧。”怀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他被劈出了原形,只要修炼一些时日也能恢复。 蛟龙自然不敢再惹怀夕了,现在自己只是被劈出了原形,还有活路,若真是惹怒了她,说不定今日就是死路一条,他仰头呕吐一下,吐出了几块碎片,是山鬼残破的身躯:“他已经被我吃了,就剩这几片了。” 怀夕一扬袖,山鬼残破的身躯被她收入袖中,她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魅呢?” 没有鳞片的蛟龙就像一条蛇一样,现在,他甚至没有力气蜷缩身子,光溜溜的身子有些颤抖,他一边感受着无尽的屈辱,一边又十分恐惧:“魅被我做成魅珠送给了西海的九公主。” 怀夕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西海的九公主?” “九公主鲤鱼化龙,这是西海的大喜事,我虽还不能入海,但也要为日后打算。说不定这位九公主就能继承龙王之位,我好好打点,若是日后入海之后也能有所便利。” 怀夕垂目看着他:“你为何要上岸,待在钱塘江不好吗?” “我本来是偏居一隅修炼的,但是钱塘江里有一只蚌妖,那妖竟有吞天灭海的气势,钱塘江里所有的小妖都被他吞了,我差点也着了道,耗费了大半修为才能漩涡中爬了出来,就不敢在钱塘江待了。” “蚌妖?”怀夕眉头紧锁:“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钱塘江的江神就是一只巨蚌。” “是是是。”蛟龙应道:“只是这二十来年江神都不曾露面了。” 有了河神的前车之鉴,怀夕不禁怀疑:“莫不是这些年不露面,是这江神化成了妖?” “这个我就不知了。” 钱塘江里有妖并不稀奇,但是一个吞天灭海的妖自然是容不得的,更何况是江神化成的妖,看来,必须要去看一看了,上次,她找遍了钱塘江,都没有寻到那妖,或许是当时自己修为不够。 魅被蛟龙做成了魅珠送给了九公主,暂时没有危险,而且自己现在也无法出临安府,朝中之事还绊住她的腿脚,只能先去钱塘江看一看。 怀夕看着一众立在云头看热闹的小妖们,目光扫过他们:“临安府不需要什么临安之主,你们好生修炼,好生过自己的日子,若是有妖被欺负,自可去南山观向莲花化生镜告状,我便可知晓。” “是!”众妖恭敬地一礼。 怀夕踏云前往钱塘江,指尖捻一缕月光探入江中,片刻,一泥鳅小妖顺着月光爬了上来:“怀夕君!” “我听蛟龙妖说钱塘江里有蚌妖,你在此修炼可遇到过?” “自从上次地动之后,这江里就没有遇到那蚌妖了,我之前在远水域修炼,发现江里没有蚌妖,才来了这一片,这一片的水质更好。” 怀夕却笑了:“你这小泥鳅,不是喜欢钻到泥里嘛?需要什么水质?” 泥鳅妖有些不高兴了,嘟着嘴:“怀夕君这是什么话,就算我们喜欢钻到泥里去,水质好的水域,泥也好一些,这有什么好笑的?” “抱歉,抱歉!”怀夕赶紧道歉,那一束月光缓缓分成无数条,除了探上来很多小妖,的确没有发现蚌妖的踪迹:“既然此处没有蚌妖,你们就好好修炼,莫要伤人,若是那蚌妖再来,你们可到南山观寻我。” “多谢怀夕君。” 第230章 五马分尸 八月十五,满城桂花香。 又是一年中秋节,朝堂之上,怀夕立在台阶之上,看着夏贺良带着景国的使臣前来。 除了使臣,他们还带来了十万两的黄金,用来赎景帝的。 怀夕立在高台之上,眼神冷漠:“黄金留下,人也不会让你们带走,若是你们执意要带走景帝,带走的只能是她的尸体。” “无耻!”一景国使臣破口大骂:“我们诚心来商谈,你却不留丝毫斡旋的余地,小人得志。夏将军,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女儿,明明拥有景国的血脉,却一而再再而三坏我们的好事。” 夏贺良年近五十,多年的富贵日子,让他的身上少了一些凌厉,倒是温和了一些,他看向高台之上的怀夕,眼里竟然带着一丝笑意:“没想到我的怀夕这么有出息了,父亲都不敢认了。” 怀夕垂目,眼里没有丝毫的温情:“夏将军在景国过富贵日子时,不曾想起过我这个女儿,怎么,如今成了手下败将,倒是想起来认我这个女儿了?” 夏贺良只当怀夕是在耍女儿家的脾气,女孩子,最好哄,说几句好听的话,买些首饰衣裳,自然转眼就开开心心的:“是爹爹的错,但是,大雍的皇帝留着你的性命,就是为了引我上钩,若是我上钩了,就是中计了,所以只能对你不管不问,这样,我们父女才能安全。” 大雍的朝臣都紧张地朝怀夕看去,就怕她被夏贺良的温言暖语所蛊惑,陆九渊就要上前两步说话,突然,怀夕抽出一旁禁卫的佩剑远远地掷于夏贺良的脚边:“若是夏将军今日在朝堂之上自戕,我自会留景帝一个全尸,否则,五马分尸!” 陆九渊收回了脚步,和祝允明对视了一眼,他们的这位少师,虽是女子,但是心性坚定,难怪陛下会让她监国。 景国的使臣顿时暴跳如雷:“夏怀夕,你竟然让你父亲自戕,他是你的父亲,你这样与弑父又有何区别,简直枉为人子,有违人伦。” “来人!”怀夕轻轻地喊了一声:“我看这垂拱殿前就十分空阔,为了等景国的使臣来,这些日子好吃好喝地供着景帝,这是让你们以为我很好说话?请景帝来!” 景国的探子深入大雍,就是夏云霞差点也被萧昭说服了,所以,在这个紧要关头,怀夕才不敢离京。 这次由夏贺良带领使臣队伍前往大雍,景国上下也是希望夏怀夕作为监国的少师能顾念父女之情,没想到,这少师的心比石头还要坚硬。 怀夕需要萧昭死,需要她死得明明白白,摧毁整个景国的心志。 因为这位景帝实在太过聪慧,所以,只有她死在景国人的面前,才能彻彻底底地断了他们的妄念,那样,焦将军北伐就会更顺利,这一次,不仅要快,而且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当景国的朝臣,看着他们的皇帝带着手铐脚镣前来的时候,跪地痛哭。 “陛下!” “陛下!” “陛下啊!” 自从萧昭被抓住的消息传出去,景国的探子安排了无数次的营救,但是都失败了。 虽然萧昭带着手铐脚镣,怀夕还是全了她作为一国之君的体面,并未折辱,任由他们君臣诉说衷肠。 “牵马来!”怀夕突然出声。 景国的使臣本在痛哭,听到这三个字,突然朝着怀夕跪下,悲痛不已:“我们技不如人,致使陛下被俘,我们愿意割让城池,奉上金银,只要能换回陛下,什么条件我们都愿意答应,恳求少师手下留情。” 这时,本来立在一旁的夏贺良撩开了衣摆:“怀夕,要爹爹给你跪下吗?” 怀夕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下了高台,走到夏贺良的面前:“你以为,我不敢受你这一跪吗?” 夏贺良眼底是巨大的震惊和悲伤,他缓缓地屈膝,可是,就在要弯腰之时,整个人突然暴起,一把匕首直接朝着怀夕刺去。 第158章 怀夕没有动,眼看着那匕首就要碰上她的脖颈,她以手为刀,劈断了夏贺良的一条胳膊。 胳膊坠地,那匕首还透着寒光,顿时鲜血直流。 禁军们就要一拥而上,怀夕却一抬手,制止了禁军上前,一把拎着夏贺良出了垂拱殿,看着殿外。 八月十五,风轻云淡。 怀夕一把扯住夏贺良已经散了的头发,让他注视着前方:“夏将军,我给过你机会的,既然你不珍惜,那就好好看着你们的国君如何被五马分尸。” “夏怀夕!”景国的使臣眼见着萧昭的四肢和脖子已经被缠上了锁链,知道求饶已经无用,顿时破口大骂:“你今日辱我国君,我景国上下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就算只剩下一人,也会追杀你到死。夏怀夕,你背信弃义,你无父无君,你罔顾人伦......” 眼见着马匹已经就位,那些使臣们就开始撞柱明志,还有的往禁卫的刀剑上面撞。 “我要他们活着,活着看到他们的国君是怎么被他们害得五马分尸。”怀夕扯着夏贺良的头发:“我要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不许闭眼。” 那些寻死的使臣被禁军绑了起来,不仅让他们无法寻死,还偏要他们睁眼看着萧昭如何去死。 如此处事,就连陆九渊也心生胆寒,他同祝允明对视了一眼。 祝允明摇了摇头。 夏怀夕这是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了,如此,即便能吞并景国,她自己这一生也安宁不了,景国的百姓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曾经的颜四娘,现在的萧昭,透过秋日的阳光看向了夏怀夕,曾经她们一同谈笑,一同宴饮,现在却隔着国仇家恨,生离死别。 自始至终,萧昭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她的身子腾空,她能看到天上的太阳,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却偏要睁眼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输,她实在想不通。 突然,她感觉到了疼,她感觉自己的头颅飞在空中,而她也看到了自己四散的四肢和躯干,凭什么,凭什么会输。 第231章 回去吗? 日月昭昭,故国有明。 萧昭的身子在日光中坠地,景国的使臣跪地痛哭,有那些太过哀痛的直接昏死过去了。 空中突然闪过一阵白烟,怀夕眼神一凛,松开了夏贺良,抬步出了垂拱殿。 “子虚元君!”这四个字几乎是从自己的齿缝中挤出来,怀夕仰头看着那个虚影。 子虚元君眉头紧皱地看着怀夕:“你又坏吾好事。” “你就是萧昭!”怀夕看着日光之中子虚元君,气得有些血气翻涌:“你竟然宁愿在凡间游荡,也不前往地府?” 子虚元君一脸嘲讽地看着怀夕:“既然你那么想去地府,为什么你不去?” “我元神才凝聚不久,可是地府已四百年无人掌管生死簿了,你是阳本,为何不入地府?三界......” 子虚元君一扬手:“三界与我何干,凭什么要我入地府,这地府谁要入谁入,反正我是不入的。行了,你毁我这一世的功德,我且不与你计较,下一次,就不要怪我不念情分了。” 眼前突然一阵白光,怀夕一袭素袍已经追了上前,捻一缕日光变成绳索:“你又要去哪里?” 子虚元君突然变成一团亮光,瞬间炸裂开来,无数的日光照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睛:“凡人之躯,竟然敢阻吾?” 怀夕抬手去挡,片刻后,眼前空无一物,在场的所有人这才回过神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怀夕看向地上散落的尸体,面无表情:“把景帝的遗体送去景国。” “夏怀夕,你辱我国君,你不得好死。” “夏怀夕,你狼子野心。” “夏怀夕,你背信弃义。” ...... 辱骂声不断,怀夕面沉如水,吩咐一旁的禁军:“好好伺候这些使臣,莫要让他们寻死了,我要他们活着回景国。” 吩咐完这一切,怀夕就要离开,突然身后的夏贺良说话了,他脸色惨白,一脸悲痛:“怀夕,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幼时的你不是这样的。” 怀夕转身,轻轻地笑了,看向他:“夏贺良,夏怀夕已经死了?” 夏贺良一怔。 怀夕双唇轻启:“夏怀夕已经死了,如今站在这里的是,怀夕君。” 那一瞬间,夏贺良的身子颓败了,犹如瞬间老了好几岁一样:“我能见见夏云霞吗?” “可以。”怀夕抬步离开:“我让人安排!” 夏云霞被关在天牢之中,守卫森严,在知道景帝已经被五马分尸后,她呆坐了良久,她这一生,亦正亦邪,两头不落好。 良久,监牢的门开了,她看到断了一臂的夏贺良,没有起身,眼里有抹不开的嘲讽,然后移开了视线。 夏贺良俯身进了监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有掩饰不住的责备:“这些年,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教导她,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夏云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轻蔑地看着他:“我倒是钦佩她的坚定,远胜于我,举棋不定,不如杀伐果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她比我们都强。你为国为家,抛妻弃子,何曾想过她的处境,她已经死过一回了,那么谁都无法阻挡她活着。我有什么资格教导她,毕竟,我从未坚定地站在她的那一边,甚至,就那样看着她去死。” 当初谢予羡杀夏怀夕时,夏云霞甚至都没有怪罪他。 如今,她被萧昭说服,差点就要放她离开,怀夕没有惩罚她,只是把她关在了此处。 他们是她最亲的人,却从来没有义无反顾地选择她,她从来都是被放弃的。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夏贺良说道:“是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回去干什么?被萧颍川那个废物所驱使?”夏云霞说道:“没有萧昭,景国的气数已尽。” “只要你跟着我回去,必能振奋我大景的气势,更何况,若是你我都回了景国,夏怀夕即便在大雍手眼通天,也会遭人猜忌,有时候,猜忌能杀人不见血。”夏家人都叛离了大雍,夏怀夕的身份就会在此引得大雍上下猜忌,众口铄金,夏怀夕将会在这些铺天盖地的猜忌中焦头烂额,说不定能给景国寻得一线生机。 夏云霞点了点头:“好,我跟着你回去,回去之后,只要我们大肆宣扬,夏怀夕是景国埋入大雍最深的一粒棋子,大雍必然会自乱阵脚。” 夏贺良忙不迭地点头:“对,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我来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让你跟着我们一起走。” “嗯,我也不想在这里待了,怀夕已经不信任我了。”夏云霞起身:“有个东西,你替我带给怀夕,只要她看到了这个东西,肯定会放我离开的。” 夏贺良上前一步,俯身:“什么东西?” 银光突然一闪,一条银线突然缠上了夏贺良的脖子,他大惊,就要后退,却已经逃不脱了,若是有两条手臂,他依然能够与夏云霞一战,可是现在他只有一条手臂,根本逃不脱她的桎梏,眼见着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想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银线入肉,直接切断了夏贺良的气管,良久,夏云霞才松了手,夏贺良的身体轰然倒地。 此时,怀夕在监牢里见到了裘安修,因为颜四娘的事情,不仅整个颜府都被下了大狱,就连裘安修也被牵连了。 “少师!”见到怀夕来,裘安修十分惭愧,立马行礼:“我是大雍的罪人。” “防不胜防。”怀夕扶住他:“我也曾和她一同赴宴饮酒,知人知面不知心,哪里能看懂人心。即便这件事颜家是被牵连的,但也有失察之责,合家流放岭南。你同你母亲回兴元府,任兴元府兵马都监。” “可是!”裘安修知道怀夕这是看在两人往日的情分上优待了自己,但是还是有些着急。 怀夕斜睨着他:“怎么,放不下京都的富贵?” 裘安修急得直跺脚:“你这是哪里话,此番,你杀了景帝,景国上下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身边本就没有多少人可以用,若是我都走了,谁来保护你。” 怀夕轻笑出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焦将军在前面攻城略地,你要稳固后方,到时候还要负责迁民,桩桩件件都是大事,比我的安危更重要。” “胡说,那些事谁都可以做,若是你有危险,信不信,大雍立马就能四分五裂。” 太子年幼,赵溪亭昏迷不醒,因为有怀夕监国,朝堂上下才没有乱。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回兴元府,顺便想办法把余良和王全带回去,如今大战在即,哪由得他们在此蹉跎。” 第232章 薨逝 景帝身亡的消息在秋风中传遍了九州岛。 夏贺良因为愧疚而自戕,一瞬间,景国不仅失去了国君,还失去了一员大将,顿时整个朝堂上下一片哀恫。 大雍朝堂却一派井然有序,如今东宫有琅琊王妃看顾,倒不需要怀夕费心了。 第159章 每日下了朝会去福宁殿看一看赵溪亭,即便有自己布的阵法,他的状态还是越来越差。 当冬日的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十六州的积水完全退去,菏泽被冻得坚固无比,北境响起了战鼓。 寝宫之中,怀夕正在给花浇水,卫都知走了进来:“少师,陆大人和祝大人求见。” 怀夕把水壶递给一旁的宫人,接过帕子擦了擦手,陆九渊和祝允明面有喜色,手上拿着札子:“景国上下或许是还没有从国君身亡的悲痛中缓过神来,焦将军一路挥军北上,畅通无阻,北境几个府城已经开始迁民了,若是此时去,可以分得大片的土地,且能免三年的赋税,所以,即便有人担忧景国会反扑,还是有不少百姓愿意北上。” 怀夕点了点头:“着手安排迁都吧。” “现在吗?”陆九渊有些惊讶。 “是,现在就着手。大雍失了十六州太久,以至于龟缩在南地一步都不敢上前,若是想要完全掌握北地,必须迁都,要让百姓看到我们一统南北的决心。”这些日子,怀夕越发的凌厉:“传令给焦将军,若是攻入景国都城,屠门氏留活口。” “是!” 这一战如怀夕所料,并未胶着太久,景国先是遭受了十六州的洪水,后又遭受国君身死,良将自戕,全国上下已经被断了心志,屡战屡败,很快就被攻破了都城,萧颍川投缳而死,景国,灭国。 当大雍迁都的消息传出来时,不仅北境的百姓都要北迁,就是南地的不少百姓也拖家带口北上。 又是一年端午,朝堂重回开封,举国上下欢庆,周边的小国派使臣来贺。 西夏派来的是永安王夫妇,怀夕亲自接见了他们,喝了几杯薄酒,本来要回去睡觉的,卫都知却匆匆来请,眼底又惊又喜:“少师,陛下醒了。” 怀夕一愣,抬步就往福宁殿去,虽然迁了都城,但是布局没有变,当她赶到后,陆九渊他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这大半年对大雍的朝臣来说恍若一场梦,没想到十几年的筹谋都没有做的事情,仅仅大半年就做到了,不仅收复了十六州,还直接吞并了景国的国土,此乃千秋功业,他们都能在史书上落得一个美名,若是此时赵溪亭醒来,那就真的是双喜临门了。 当怀夕看到赵溪亭的脸色时,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 赵溪亭看起来气色很好,但是他眼底青黑,已经是将死之相,就算现在能醒,也只是回光返照。 果然,赵溪亭开始交代后事:“虽然朕每日都昏迷不醒,但是能听到你们谈话,此番能统一南北,少师居功至伟,封其为太师,朕薨逝之后,太子登基,还是由太师监国,诸位大人辅佐......” 赵溪亭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了,就怕自己死后,权责不明造成朝堂震荡,当交代完所有的话,他让朝臣们都出去了,独独留下了怀夕。 赵溪亭褪下手上的那串古朴的佛珠递给她:“我死之后,留下这么一个大摊子给你,太子还小,还要辛苦你多年。” 怀夕接过那串佛珠,没有做声。 赵溪亭却笑了笑:“往日你总是没有正形,我总想着等等再同你说,幸好没有说,现在也没有必要说了。” 佛珠入手冰凉,只稍稍握一会也就暖了,怀夕没有问赵溪亭要说什么话,人都要死了,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江山好好交到太子手中。” “好。”赵溪亭靠在大迎枕上,他终于力竭,再也说不说一句话了,他只是盯着怀夕,眼底似有水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怀夕眼底潮湿,看了他一眼,大步出了寝殿,打开了门:“陛下宾天了!” ...... 大战之后,百废待兴,又恰逢新帝登基。 大雍上上下下又是忙活了大半年,才堪堪理出头绪,每日朝堂之上争吵不断,甚至大打出手,怀夕头痛欲裂,只希望太子赶快长大。 太子自从登基大典之后,就再未出现在人前,已经两岁多的太子不能行,不能语,实在会引得众人担忧。 景国的都城被攻破之后,焦将军抓了屠门氏阖族送往开封府。 怀夕在开封府的监牢里见到了屠门氏阖族,这些日子的牢狱之灾已经把他们折磨得没有人形了,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见他们的原因。 屠门氏的族长是一位消瘦的老者,即便如此落魄,也保持着风骨。 怀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若是尔等告诉我如何开启那九座铁塔,我可饶恕你们,甚至可以让你们官复原职。” 那族长伏地不起:“若是我等知晓,定然相告,可是我们真的不知。当初屠门棂怕消息泄漏,只单线联络族人,我们不知道她同谁联络的,大雍的那一支都死了,更是没有了头绪。” 怀夕沉默地扫过他们,其他的人都跪地磕头:“请太师饶命,我们真的不知晓,若是知晓,定然相告。” 怀夕转身出了监牢,吩咐一旁的禁军:“屠门氏阖族发配宁古塔,若是有关于铁塔的消息相告,可活命。” “是!” 发配宁古塔,九死一生,屠门氏这些人的嘴巴严,看他们能严到何时。 如今新帝登基,有琅琊王妃照料,怀夕便搬到了宫外的太师府,毕竟君臣有别。 前脚刚进了书房,后脚夏云霞就端着银耳汤走了进来:“白家的几个孩子都寻到了,我已经在外面重新买了宅子,把他们安置好了。” 怀夕点了点头:“你决定了就好。” “几个孩子也是可怜。”夏云霞犹豫了一会:“明日我就搬过去照料他们。” “好。” 夏云霞看着低头看公文的怀夕,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出了书房,在门口时忍不住回头,她一身紫色官袍,孤冷、强大,却又让人心疼。 第233章 传信 夜深人静,满室清辉。 直到门口没有了动静,怀夕才缓缓抬起头来,只余一声轻叹。 “太师!”这时黑暗中的暗卫现身:“有刺客前来。” 以往若是有刺客,这些暗卫根本不需要禀告就已经动手了,现在却要先禀告,怀夕问:“来者何人?” “夏贺良十岁的儿子,夏恭。” 怀夕微微沉吟:“放他进来吧。” “是!” 一十来岁的少年,手持一把长剑,他应该是被教养得极好,身段流畅,双眼有神,持剑立在书房前,双眼通红:“你就是夏怀夕?” “我是!”怀夕抬目,一身紫色的官袍,面目冷清。 夏恭持剑而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叛国,为什么要杀陛下?” 怀夕身形不动,看着他:“我生来就是大雍人,谈何叛国?陛下?你说的萧昭吧,差点,就让她得手了,她自然要死,若是她不死,景国说不定会反抗到底,到时候会死更多的人。你们现在的日子不好吗?” 夏恭一怔:“什么?” “不管是景国百姓还是大雍百姓,我们都一视同仁,只要你们不再闹事,就既往不咎,现在的日子与以前有何不同?” 夏恭突然说不出话来了,的确,他还住在以前的房子里,除了没有了父亲,并没有什么改变,焦将军攻城的时候,的确说过不扰民,但是很多人不信,都往外跑,最后还是都回来了,现在整个天下都是大雍的,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好像的确没有什么不一样。 “姑姑刚炖了银耳汤,你要不要见她?对了,她找到了白家的孩子,你们应该认识吧?” 夏恭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他还是太小了,涨红了脸:“我不喝银耳汤,我是来杀你的。” 怀夕点了点头:“好,杀了我,然后呢?” 夏恭深吸一口气:“杀了你我就替陛下报仇了,也替父亲报仇了。” “好吧。”怀夕身子往后微微一仰,她有些疲惫:“你可以杀我,但是,你肯定杀不了我,而且会惹怒我,我就会派人杀了你全家,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才三岁,她本来可以好好活着长大,却因为你而死,还有你的母亲,你真的要杀我吗?” 夏恭手中的剑一下子就拿不稳了,小小的人儿差点就要哭了。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去找姑姑喝银耳汤,然后回去......” 夏恭手中的剑落地,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是我的大姐姐,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狠,那个小皇帝只是一个外人,你为什么对他比对我们好,还要杀我们。” 怀夕受不了他的喧闹,黑暗中一个暗卫跑了出来,抱着夏恭就离开了。 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怀夕抬头看向天上一轮明月,这日子也着实太难熬了。 不一会,暗卫送走了夏恭之后,又带回来一个人。 是屠门氏的一位少爷,这位少爷也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光,跪在怀夕面前:“太师,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开启铁塔,但是我却听到了一件事。” 第160章 “什么事?” “那时,屠门棂带着大雍的族人建造铁塔,我当时负责给她送银钱,那时,在山上,我看到她和一个人在说话。” “什么人?” “我不知道,那人应该是大雍屠门氏的族人,我不认识,但是,他穿着道袍。” 怀夕眉头微皱:“还有吗?” 他舔了舔嘴巴:“若是我说了,少师能不让我发配宁古塔吗?” 怀夕点了点头:“若是有用的消息,不仅不会让你发配宁古塔,还会奉上金银,让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好,我说,屠门棂让那人去找什么东西,说是必须要销毁,这铁塔才无后顾之忧。”那人有些担忧:“但是具体是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怀夕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听说你们屠门氏身上都有刺字,你的刺字在哪里?” 那人撸起自己的袖子,只见手臂内处刺着屠门二字。 怀夕微微点头:“好,来人!” “太师!”暗卫出来了。 “这人不必发配宁古塔,赠予他一百金,允他离开。” 那屠门氏本来还担忧怀夕言而无信,此时听了他的吩咐,感激地磕头道谢:“多谢太师,多谢太师。” 怀夕一摆手,让暗卫把人带了下去。 等到下半夜,不少屠门氏的族人都要来说关于铁塔的消息,但是,那些消息都没有多大的用处,怀夕还是允了他们不流放宁古塔。 屠门氏、道人、东西...... 屠门棂让那人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怀夕若是想取出太子的那一魂一魄,就一定要打开那铁塔瞧一瞧,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机关。 “怀夕君!”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怀夕神情一凛,四处张望,就是寻不到人,她声音微沉:“谁,出来!” “怀夕君,低头!”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怀夕这才垂头,竟然看到了地上有一只蜗牛,蜗牛抬着脑袋,两只触角一动一动的:“怀夕君,我是来替乌龟精传话的。” “那乌龟精让你一个蜗牛传信,说吧,你爬了多久?” “我一路从西海而来,已经爬了大半年了。”小蜗牛说道:“不算太慢吧。” 怀夕都要被逗笑了:“是呢,不慢,不慢,乌龟精不是去西海喝喜酒去了吗?让你给我传什么信,那喜酒不好喝?” “不是,不是!”小蜗牛转了转触角:“那老龟说,西海的九公主是假的。” “假的?” “嗯。” 怀夕无语了:“那老龟为什么让你传信啊,随便让只鸟传的都比你快,他也能自己来告诉我啊。”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那老龟死了,他是临死之前遇到我,托我给你传信的。” 怀夕面色一沉:“死了?” “嗯,死了,就死在西海海滩上,当时,我正在海滩上看日落,你不知道吧,西海的日落可好看了。” “我现在要回南山观,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就喜欢这样慢慢地看风景,我准备去青城山,听说那里风景好。”小蜗牛转身往外爬:“怀夕君,那我先走了。” 第234章 来请 南山观,夜凉如水。 人人都道南方是温柔乡,只是这冬日里的南地也是冷到了骨子里。 怀夕一抬手,从银杏树上下来一面发着亮光的叶子,她往里注入了一丝修为,轻声喊道:“山鬼!” 那日从蛟龙处领回破败的山鬼,怀夕把她安置在这银杏树上,转眼已经过去了一年,她也该醒了。 果然,山鬼露出身形,睁着懵懂的眼睛,半晌才一脸惊喜:“怀夕君,我没有死。” 怀夕点了点头:“是,你没有死,但是,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山鬼有些紧张。 “老龟死了。”怀夕把方才那蜗牛转达的消息说了:“老龟临死前让蜗牛传信,说是西海的九公主是假的,我现在走不开,你去西海一趟,打探打探消息,不要入海,就在周边打听,也不要妄动,有什么发现让人传信,我这边事了就会过去的。” 山鬼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西海。” 怀夕现在需要尽快找到太子的一魂一魄,西海的事情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除了魅珠,还有龙珠,只能先让山鬼去打探一下消息。 山鬼连夜就离了临安府。 如今的临安府虽然已经不是都城了,但是它富贵了几千年了,即便没有了皇城,依旧富贵逼人。 恰逢腊月,街上的热闹更是日夜不歇。 怀夕在烟火声中睡着了,翌日一早就发现有人在自己的床头扯衣裳,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她翻了一个身继续睡,然后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鱼,你从哪里拿的衣裳?”院子里八狗带着从从在扫院子,看到小鱼抱着衣裳出来了。 小鱼往屋里一指,八狗顿时惊喜地扔掉了扫把:“姑娘回来了?” 怀夕知道再也睡不下去了,起身从柜子里扯出一件素袍披上,就见八狗带着从从冲了进来。 从从如今跟着八狗,习得了不少规矩,倒不像曾经那样动不动就在地上打滚,只是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立在一旁,他现在是人形,没有尾巴,若是有,那尾巴只怕会摇成风火轮。 怀夕起身,八狗见真是她回来了,赶紧去拎了热水进来,又忙着出去买早食。 等他出去了一趟,怀夕回来的消息就已经全城皆知了。 怀夕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去大殿里看了看,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哼,你回来了竟然不告诉我,怎么,我现在入不得太师的眼了?”李柔贞一身妇人的打扮走了进来,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户部尚书庄赣的儿子,两人成亲之后到时候给临安府增加了不少茶余饭后的笑谈,夫妻两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因为迁都,朝廷的官员基本上都随着迁往了开封府,只是这户部尚书的三儿子庄子故,年纪还小,还在读书,未免在京都玩物丧志,就被留在临安府安心读书。 庄子故比李柔贞小三岁,李柔贞每日管他就像管儿子似的,虽然鸡飞狗跳,倒是夫妻和美,蜜里调油,怀夕在京都也是有所耳闻。 怀夕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我昨日夜里回来的,才刚睁眼,连早饭都没有吃。” 李柔贞是故意逗她的,哪里会真的生她的气:“今日我府里暖冬宴,身边的仆妇一早去街市,听八狗说你回来了,马上禀告于我,我立即就来找你了。” “是是是,多谢李小姐记挂。”怀夕躬身一揖。 李柔贞心满意足地受了这一礼:“既然你回来了,自然不能错过我府里的暖冬宴,我特来请你的,也没有太多讲究,就请了以前的一些闺中密友吃锅子,若是你没有事,就来。” “我有事!”怀夕的确有事,一想到屠门氏说的那个道人,她准备往这四周的道门去寻一寻,万一能寻到那个人呢,若真的能寻到,打开那些铁塔,说不定就能找到太子的一魂一魄。 李柔贞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一把抓着她的手腕:“不行,我都来请了,你必须去。” 怀夕顿时无语:“你刚才明明说了若是没事,就去,可是我有事啊。” “有事也不行!”李柔贞简直像是那变脸的技人一般:“我只是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就行,可不能当真。” 怀夕没有办法,就这样被她拉上了车,马车摇摇晃晃地就往庄府去,只见八狗这时拎着一个食盒匆匆而回:“姑娘,早食,你还没吃早食呢。” 李柔贞如葱段一样的手搭在窗边,笑吟吟地说:“太师去我府上吃。” 怀夕无可奈何地看着李柔贞关了窗。 “今日府里请了犀风楼的厨子做席面,许疏桐肯定也会来。”李柔贞笑嘻嘻的:“这样真好,好似一切都没有变似的。” 怀夕挑眉:“你怎么生出这样的感叹,莫不是庄夫人婚后的日子不尽人意?” 李柔贞还真的叹了一口气:“要说我这小夫君,人长得俊俏,家世也好,只是,千般好,万般好,只要让他读书,那就是天大的恶人,这不,这些日子竟然吵着要修仙,要捉鬼,真正是闹了不少笑话。” 李柔贞还以为这小三岁的夫君好拿捏,哪里知道跳脱得就像自己养的一个好大儿,每日疲惫不堪,心惊胆战,就怕他在外面惹出了什么事出来,丢脸,实在是太丢脸了。 怀夕静静地听着,看来这日子怎么过,好像都不能如意似的。 这时,一个仆人突然来报:“夫人,不好了,三爷被洪屠夫抓住了,说是三爷钻了他家小娘子的被窝,现在,那洪屠夫真抓着三爷往府里去了。” 李柔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今日要让太师见笑了,赶紧回府。” 马车跑了起来,车子就有些颠簸,怀夕拉着李柔贞的胳膊:“行了,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先回去问一问。” 第161章 李柔贞黑着脸,但还算镇定:“他性子跳脱,但是,说他钻小娘子的被窝,我是不信的。” 等到马车到了庄府的门口,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李柔贞收敛了脸上的疲惫之色,下了马车:“放肆!” 第235章 陨星 冬日骄阳,火辣辣地就像扇在脸上的巴掌。 李柔贞强装镇定地下了马车,她一眼就看到了洪屠夫手上抓着两个人,竟然就像抓鸡仔一般,他人高马大,一手抓着庄子故,一手抓着一个道人,这么一瞧,她大概就明白出了什么事。 庄子故最近认了一个师父,跟着那道人走街串巷,不是说要抓鬼,就是要修仙,反正就不想读书。 李柔贞这么好强的一个人,不知道替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如今倒好,竟然被人堵在门口骂。 虽然出着太阳,毕竟是冬日,洪屠夫竟然把两人身上的衣裳都剐了,只留了一件亵裤,丢脸,实在是太丢脸了。 庄子故和那道人动弹不得,倒是知道捂脸,还知道丑。 洪屠夫眼见着李柔贞下了马车,脸上横肉乱撞:“庄夫人,庄三爷和这老道可是钻到我家小娘子的被窝里去了,被我亲自逮到了,还有不少街坊邻居都瞧见了,您说吧,怎么个说法?” 若是其他的事情,李柔贞当然能花点小钱打发掉,但是钻人被窝,不论这事是真是假,她都不能承认,不待她开口,庄子故就说道:“你胡说,你那小娘子是兔妖,是妖怪,我们不抓她,你就会被她害了性命,我们是去救你的,你应该感谢我。” “呸,兔妖,你莫不是读话本读傻了吧。”洪屠夫丝毫不怵:“我家小娘子的确是不小心踩到了我放的捕兽夹,她无父无母,我就带她回家了,现在都被你们吓得不敢出门了,你胡说什么?” 庄子故挣脱不开他,只能挣扎道:“她就是妖,人妖殊途,你回头是岸啊。” “胡说,哪里有妖,你自己带着这个道士到处跑,谁知道你什么心思?”洪屠夫脸色涨红。 李柔贞眉头一皱,冲门口的仆人说道:“都愣着干嘛,一个屠夫还制不住?” 庄家的仆人立即一拥而上,怀夕坐在马车里看热闹,突然扫到了那道士,哟呵,竟然是熟人:“广宁子?” 广宁子本来捂着脑袋,听到声音,把脑袋埋得更低了,怀夕想笑,那庄子故还要说话,却被广宁子一扯,便什么都没有说了。 庄家毕竟人多势众,不一会就把庄子故和广宁子救了出来,还给他们披上了衣裳。 李柔贞一脸严肃地看着洪屠夫:“若是你觉得我夫君有错,大可去衙门敲鼓,等官老爷来判。” 洪屠夫简直要被气死了,咬牙切齿地指着广宁子:“你不就是觊觎我家小娘子的宝贝,才偷偷潜入我家宅子的吗?这次饶你们一命,下次再来,就不会这么好运气了。” 说完这句话,洪屠夫用力地甩开那些仆人,转头就离开了。 这时,怀夕悄无声息地下了马车,跟了上去,跟着洪屠夫绕过大街小巷,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就听到洪屠夫的声音:“娘子,我回来了,他们以后肯定不敢来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听这说话,这洪屠夫倒像是一个好的。 怀夕闪身进了屋子,就见洪屠夫抱着一床被子小心地安抚着,那被子里应该就是他的小娘子,瑟瑟发抖。 洪屠夫简直要被气死了,自家的小娘子本来胆子就小,被他们这么一吓,自己不知道要哄多少日子。 突然,那被子里的小娘子突然挣脱开来,衣衫凌乱的模样,一双眼睛格外的红,尖利地喊道:“怀夕君!” 怀夕的耳朵都要聋了,没想到之前才刚刚开智的小兔妖,现在已经幻化出了人形,不过,还是修为浅薄了一些,竟然被人给抓住了。 洪屠夫被吓了一跳,只见自己家里竟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他立刻就要把兔妖挡在身后:“你是谁?” 怀夕冷哼一声,朝兔妖伸手,目光瞟向洪屠夫:“你真的不知道她是妖吗?” 洪屠夫咽了咽口水:“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小兔妖跳下床,一把抱住怀夕的胳膊,红着一双眼。 怀夕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啊,还是太笨了,走吧,我送你回城隍山。” 洪屠夫抽出两把砍肉刀就要朝怀夕砍去:“她是我的小娘子,谁都不能带她走。” 怀夕一扬袖,那洪屠夫就直接从屋里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我不管你是救了她,还是捕了她,我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你再纠缠,就不是只让你吐血这么简单了。” 洪屠夫躺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看着小兔妖:“娘子,我对你不好吗?你真的要走吗?” 小兔妖往怀夕的怀里躲了躲。 洪屠夫眼眶泛红,看向怀夕:“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能一直保护她吗?你现在送她回去,那臭道士立马就会抓住她的,你以为那臭道士是什么好人吗,他就是想要小娘子腰间的陨星!” 怀夕垂目朝小兔妖腰间挂着的吊坠看去,一块十分不起眼的石头:“陨星?” 洪屠夫点头:“就是,他们就是想抓走小娘子,要拿这个陨星,我听到了他们的密谋,所以整日都不敢离身,还有,那臭道士是屠门氏的人,屠门氏有什么好人?” 怀夕眉头一皱:“屠门氏?” “是,他就是屠门氏的,我刚才把他裤子都脱了,看到了他大腿处有刺字,我是屠夫,自然认识那个屠字,是他求我,我才让他把裤子穿上的。”洪屠夫喊道:“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大了他们才不敢胡来。” 屠门氏、道人、陨星,看来自己回来这一趟不亏,似乎要有些眉目了。 “我看你也是有情有义之人,但是人妖殊途,不可执迷不悔。不过,你也放心,我一定会给她寻一个好去处。”怀夕揽过小兔妖的肩膀,替她整理好衣衫和头发,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小兔妖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看向洪屠夫:“谢谢你!” 洪屠夫挣扎着起身,泪如雨下,跌跌撞撞往门口走:“那你以后要当心,莫要再被人抓了去。” 小兔妖点了点头,红着眼睛跟着怀夕离开了。 第236章 道童 南山观,草木葳蕤。 即便是冬日,院子里也是一片春景,之前插的那两枝花开得愈发茂盛了。 眼见着怀夕又捡回来一个妖,八狗已经见怪不怪了:“姑娘,这个是?” “城隍山的兔妖。”怀夕看向在一旁洗衣裳的小鱼:“就安排她们一起住吧,你看好了,最近莫要让她们出门。” 八狗点了点头,指着一旁桌子上的食盒:“现在每日都是犀风楼的小二送饭菜过来,每天都要跑上好几趟。” 如今许家街市上的食铺还开着,许疏桐又另开了一间酒楼,犀风楼,到时候把以前高阳楼的客人都接了过去,再有那些贵女的光顾,生意倒是好的很。 怀夕安心了一些,只是有些愧对八狗:“你本应该是在外面玩乐的年纪,却整日被困在这观里,不过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来了。” 八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外面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在这里有吃有喝的,院子里每日比外面都热闹,姑娘,你就放心吧,你是做大事的人,这南山观就交给我。” “好!”怀夕欣慰地点了点头:“我现在要去庄府,还有事情,说不定能见到许疏桐。” 八狗送怀夕出了南山观,就把门重新关上了,待怀夕走远了,街角窜出来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两个伪装成凡人的蜥蜴妖望着南山观流着口水。 “看来这南山观还真是藏着不少宝贝。” “自然,不说别的,就是那莲花化生镜本就是上界的圣宝,若是得了,那也是大造化。” “只是现在怀夕君在临安府,不好动手。” 另外一个黑脸的蜥蜴精吐着舌头:“那就等她走了我们再动手,到时候伪装成别的小妖,她也找不到我们。” “好,就这么办。” ...... 怀夕把兔妖送回南山观之后,又重新返回了庄府。 只见门口停着的马车都离开了,空荡荡的,守在门口的阍人见到怀夕,忙往里请:“夫人方才还问起您了。” “我有事出去了一趟,我怎么见门口的马车都没有了?” 那阍人一边把怀夕往里面领,一边叹了一口气:“这次三爷闹得太狠了,方才竟然要收拾东西同那老道离开,夫人发了狠才把人留下来,正在屋里闹呢。” 怀夕眉目微沉:“离开?那老道要去哪里?” “说是青城山要选道尊,道家子弟都要去参加这场道门的盛会。” “青城山?” “嗯,这两年,道门也算是东山再起了,走街串巷都能看到道人的身影。” 第162章 怀夕点头,没有做声,被阍人领着往后院去,刚到了垂花门,就看到许疏桐领着两个厨娘走了出来,一看到怀夕,她眼睛一亮,疾行几步:“怀夕!” 见到许疏桐,怀夕也十分高兴,可是目光落到她的发髻上时,微微一怔:“你这是?” 许疏桐梳着妇人的发髻,脸色红润,看起来也丰腴了一些。 “现在开了酒楼,免不了要抛头露面,应酬宾客,我干脆就自梳了。”许疏桐倒是想得开:“反正也没有什么好人来娶我,再说见多了人,发现男人也就那么回事,还不如多赚钱。” 许疏桐婚事一波三折,现在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犀风楼,倒是无暇他顾。 虽然怀夕并未特意关照她的生意,但是谁都知道她和大雍的太师是什么关系,犀风楼的生意日渐红火,还有官府衙门的关照,生意顺风顺水的,她已经十分知足了:“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待会回家里看一看?” “嗯!”怀夕一直奔波忙碌,这一年多都不曾好好地看一看许还山和苏元青:“若是你不忙的话就等等我,我去同李柔贞说点事。” 庄家三爷闹出这样的事情,许疏桐当然知道,今日她带了厨娘过来做席面的,现在席面也做不成了,就让两位厨娘先回犀风楼,她留下来等怀夕:“楼里上下都有帮手,我不忙,等你。” “好!”怀夕拍了拍她的手,就跟着阍人往后院去了。 刚进院子,就听到了杯盏碎裂的声音,李柔贞声嘶力竭:“当初成亲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要好好读书,以后带我风光地入开封府。” 庄子故一张稚嫩的脸涨得通红:“是,我当初是答应了你,可是那时我小,我以为读书做官才是我喜欢的,可是,我错了,我最喜欢的是斩妖除魔,修仙得道,是我误了你,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和师父去青城山。” 李柔贞看着他梗着脖子冲自己喊,失望透顶:“和离吧,日后你就和你的师父一起过。” 庄子故少年意气,自然是不认输的:“和离就和离,以后,谁都管不着我了。” “咳咳咳!”怀夕微咳几声,走了进来。 李柔贞已经眼含热泪,一看到怀夕,转身抹了抹眼泪,以袖挡面,实在是羞愧至极。 庄子故自然也是见过怀夕的,当朝太师,就算他再横,也乖乖地上前行礼:“拜见太师。” 怀夕看着散落一地碎裂的杯碟,这才看向庄子故:“三爷要去青城山?” 知道这位太师与李柔贞交情颇深,估计又是同她的那些闺中密友一样是来敲打自己的,庄子故的脸色有些不好,生硬地应了一声是。 怀夕一笑:“那就太好了,我与青城山的冲合子和云中子有些交情,最近在外面捡到了一个道童,若是方便,你们顺路帮我把那道童送到青城山去,可好?” 庄子故本来还想着要如何驳斥怀夕,她毕竟是太师,也不能让她太没面子了,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敲打自己,反而这是同意了让自己去青城山。 李柔贞也惊住了,还以为怀夕是来帮自己的,她红着眼睛要说话,却被怀夕按住了手背:“三爷,可方便?” “方便,方便!” 怀夕微微一笑:“那三爷何时启程,给我一个准信,我到时候让人把那道童送过来。” “好好好,定了日子我让人给您送信,您是住南山观,还是将军府?” “南山观。” “好。” 第237章 珍宝 今日天气好,良渚巷里坐了很多人在晒太阳,看到许疏桐和怀夕来了,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许疏桐如今应对起来轻车熟路,一路行到家门口:“原本想着要不要搬到犀风楼的后院去,爹爹和娘亲在这里住惯了,不愿意搬。” 怀夕点了点头:“良渚巷挺好的,他们年纪大,就随他们。” 许疏桐刚要推门,怀夕突然神情一凛,大喝一声:“出来!” 只见从巷子口扭扭捏捏地走出来一位黑衣少年,那少年脸上有斑驳的印花,他不时拿袖子挡脸:“怀夕,怀夕君。” 怀夕眉头微皱,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少年,目光扫向许疏桐时,她竟然丝毫不惊讶。 那黑衣少年胆战心惊地递上了一个匣子,胆怯地看了怀夕一眼,就把匣子往许疏桐怀里一塞:“这,这是族长让我送来的。” 感觉到这少年身上有妖气,怀夕一把捏住了他:“哪个族长?” 那黑衣少年或许修为尚浅,被怀夕这么一捏,直接现了原形,变成了一条小黑蛇。 许疏桐忙去拉怀夕的胳膊,有些担忧:“是庾郎,他让人送来的。” 怀夕这才一挑眉,看向手里的这条小黑蛇,似乎认出来了:“你就是即翼山的那条小黑蛇?” “怀夕君,是我,是我。”小黑蛇扭着身子:“我只是来替族长送东西的,族长说我也需要下山历练历练。” 怀夕这才松手,小黑蛇一落地,又变成了一个黑衣少年,他脸上的斑驳的印花愈发的明显了。 见怀夕往自己的脸上看,小黑蛇有些难为情:“我修为浅薄,去不掉这印花。” “为什么要去,我倒觉得这印花挺好看的。”怀夕安慰他:“凡间危险重重,你还是再多修炼些时日再来历练,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就赶紧回去。” “是!”小黑蛇恭敬地一礼,转身拔腿就跑。 怀夕不禁笑出了声:“明明是一条蛇,跑起来比兔子还要快。” 许疏桐抱着匣子勉强笑了笑:“先进屋吧。” 怀夕却一把拉住了她:“他总是给你送东西吗?” 许疏桐点了点头:“隔一段日子就有人送东西来,要么是金银玉器,要么是山珍海味,偶尔也有灵芝人参。” 怀夕眉头微皱:“这个庾郎,下次我要往即翼山去一趟,虽然这些妖送了东西就走,但这样长久和你接触,对你也不好。” 许疏桐欲言又止,只见摩挲着匣子:“无妨的,来送东西的,都是一些小妖,也不会和我接触。” 怀夕盯着她的脸瞧了瞧。 许疏桐移开了目光。 “他这个样子,你如何才能继续往前面走?”怀夕有些不赞同他们还有来往,人妖殊途不是随便说说的,更是会遭受天谴的。 许疏桐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连声音也有些哽咽:“我本就是一身泥污之人,从未想过此生会有人如此待我,我知道人妖殊途,可是我真的舍不掉。” 许疏桐没了清白,如今虽然开了酒楼,成了当家掌柜,可是,那些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满是玩味,若不是有怀夕的名头镇着,自己估计早就脱了一层皮了,她已经在泥里了,满身污垢,却有一个人待她如珍宝,如此,似乎自己也不是那么不堪了。 怀夕看着许疏桐自梳的发髻,或许,她知道他们此生都没有结果,所以早早地就为他梳起了发。 “行吧!”怀夕从袖子里掏出一粒珠子:“这珠子你就贴身带着,能替你挡一挡妖气。” 许疏桐收了,抹了一把泪:“谢谢,进去吧。” 许还山和苏元青没有想到怀夕来了,又惊又喜,如今他们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又有庾郎送到不少珍贵药材,两人身子硬朗了,就忙前忙后,只让许疏桐陪着怀夕说话。 自从朝廷一统南北之后,西夏和吐蕃都乖顺了许多,只是许疏桐还是有些担心怀夕:“听说景国的余孽还是紧咬你不放,你出门,怎么也不带些人,若是有个万一......” “带人麻烦。”从开封到临安府,怀夕只眨眼间就到了,若是带上人,倒是更麻烦:“我已经让临安府府尹多照顾你们,以免那些余孽寻上你们。” 许疏桐点了点头:“如今良渚巷里也有官差日夜巡逻,我已经叮嘱了爹爹和娘亲,无事不要出门。” “你们注意点就好。” 不一会院子里就充盈着饭菜的香味,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难免会想起许孚远,自然又是引得众人落泪,若是许孚远现在还活着,该多好啊。 是啊,如今的日子真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 怀夕在许家待到下午才离开,许疏桐要去犀风楼去忙晚市,两个人就一起离开了。 两人一边出了良渚巷,一边说话。 “宋家那里你放心,我时常差人去看看,偶尔得空也亲自去看,那宋劳夫人除了话少一些,常常安静地一坐就是一天,也不再总是往外跑了,看起来,倒是与常人无异。” 怀夕点了点头:“我不在临安府,你除了照顾家里,还要兼顾犀风楼,南山观和宋家也要你费心。” “这算不得什么,如今楼里的伙计多,跑腿的事情,耽误不了什么。”许疏桐挽着怀夕的胳膊:“若不是有你这个大靠山,还有李小姐她们,我这犀风楼的生意也不会好。” 怀夕笑出了声:“生意好就行,若是缺人了,你同我说,我来想办法。” 第163章 “当然缺人啊。”许疏桐现在做生意了,才明白有兄弟姊妹的重要,现在,她一个人支撑,只有自己知道太过疲惫:“若是阿兄还活着,我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怀夕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给京都去封信,过几日那边就给你送一个小子来,你好好用着。” “谁啊,自己人吗?” “夏恭。”怀夕嘴角一抹笑意:“夏贺良的儿子,受人蛊惑要来刺杀我。” 许疏桐眉头一皱:“不行,我这里不收破烂。” 许家人都恨透夏贺良了,特别是知道他不仅叛国,而且在景国还娶妻生子了,留怀夕在大雍不管不顾,受尽了苦楚。 “行吧。”怀夕也不勉强,本来是想着那夏恭年纪小,若是不给他寻点事情,说不定还会被人蛊惑:“那你去忙吧,我回南山观。” “你这次待多久?” “不会太久,下次回来了再来看你。” “嗯。” 第238章 结界 东檀巷,南山观。 如今南山观关门闭户,对面的法身寺依旧人流如织,特别是到了腊月,前来上香的人把整个东檀巷都堵死了。 怀夕行到南山观门口时,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待走到跟前,车帘子被掀开,露出李柔贞的脸。 李柔贞眼眶泛红,即便重新上了妆,也看得出眼里的哀愁。 “怎么不进去等?” 李柔贞下了马车:“刚准备往犀风楼去一趟,又怕扑了空。” 怀夕推门而入:“进来吧。” 院子里很安静,有外人来的时候,那些小妖都会藏到银杏树上去,他们胆子很小的。 “你为什么同意他去青城山,若是一去不复返,怎么办?”李柔贞根本就忍不了了,刚跨过了高高的门口,就直接问了出来。 怀夕回头看了她一眼:“此去青城山,路途遥远,若是他一路都能坚持,那就是同道门有缘,就算你把他关在家里又能如何?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 李柔贞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知道怀夕说的对。 “不过,修道一路,道长且阻,他还不知道其中的深浅,若是这一路的磨难能让他知难而退,说不定,他也愿意回头是岸。”怀夕说道:“他说了什么时候出发吗?” “明日卯时。” 怀夕点了点头:“你啊,倒是没有成亲前洒脱了。” 李柔贞眼眶瞬间又红了,向怀夕伸出了手腕。 怀夕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眉头微挑,一惊:“你有身孕了?他知道吗?” 或许是因为有孕在身,李柔贞变得多愁善感,特别是自己的夫君如此不省心。 “月份还浅,就没有告诉他。” 怀夕轻轻地捏着她的手腕,把她往院子里带:“既然有了孩子,自然不能任由他胡闹了,即便他要修道,也要了却凡尘事,这样,我向你保证,这次从青城山回来,他一定安心同你过日子。” 李柔贞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当真?” “当真!”怀夕从袖子里摸出一粒珠子:“这珠子你随身带着,可保你腹中胎儿无庾。” 李柔贞感激不尽地收下了:“我那夫君本来乖顺懂事的,也不知道如何受了那道人的蛊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降妖除魔。” 怀夕淡淡一笑:“他只是不知道深浅,以为降妖除魔是匡扶正义,还是太年轻了,你莫要忧心此事了,答应你的事情,我定然会做到的,这些日子,你好吃好喝,好好养胎。” “好。”怀夕的话着实让李柔贞安心不少,她没有久留,又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李柔贞一离开,院子里又热闹了不少。 莲花化生镜这才开口:“最近这些日子,我总是看到一些小妖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恐怕是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怀夕看着院子里的小妖们,不说别的小妖,就是从从,他出自大荒,若是其他的妖吃了他,势必会妖力大增,她犹豫了一会:“这样,我现在就布上结界,让那些小妖都寻不到南山观。” “好。” 给整座南山观布上结界,而且要好些日子,会耗费不少修为,不过能让小妖们有个栖身之地,也是划算的。 一晚上,整个南山观都泛着盈盈的光芒,等到下半夜,怀夕叫醒了八狗:“以后只有你能进出南山观,去犀风楼取饭食,就要你亲自去跑了。” 八狗揉着眼睛:“姑娘,你要走了吗?” 若不是要走了,她不会这么晚喊自己起来。 “嗯,就交代你这件事情,你继续睡吧。” “姑娘,我帮你收拾东西。” “不必了,睡吧。”怀夕在他额间一抹,他就睡着了。 这时,她轻轻地捏了一个诀,房门推开,一个八九岁的女道童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怀夕君,你这小道童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莲花化生镜叹了一口气:“真希望你赶紧找到那皇帝小儿的一魂一魄,到时候寻个山间就去过安稳日子,这凡间还真是喧闹啊。” “好,答应你,待了却凡间事,我就把南山观移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如何?” “好,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夜凉如水,月光倾洒,一道童披着月光出了南山观,径直往庄府而去。 庄府门口的灯笼高高挂起,只见门口立着两个人影,灯笼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看到怀夕,庄子故赶紧迎了上去:“你是少师让我带去青城山的道童吗?” 怀夕点了点头:“正是!” 庄子故往她身后看了看:“没人送你过来吗?” “快到门口,那人就离开了。” 庄子故也没有在意,冲身后的广宁子摆了摆手:“师父,人已经到了,我们出发吧。” 夜风中,广宁子面色有些凝重:“我们先去洪屠夫家里瞧一瞧。” 庄子故有些害怕:“那洪屠夫估计等着我们去呢,昨日已经丢了大丑了,要不,等从青城山回来再想办法?” 广宁子犹豫了一会,的确,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去青城山,反正那兔妖也跑不了:“好,那我们直接去青城山吧。” “好!” 或许是因为怀夕现在只是一个小道童的模样,广宁子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说话也没有避着她。 “太师没有询问我们为什么去青城山?”广宁子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知道怀夕的真实身份,所以行事才不敢过分。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问。”庄子故答道:“不能让她知道我们去青城山干什么吗?” 广宁子想了一会:“道门要选出道尊,如此盛会,我们自然不会错过,让她知晓了也无妨,待会,我们经过天珺山,上山一趟。” 庄子故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跟着广宁子上了不少趟天珺山,知道他要干什么:“最近抓到的都是一些小妖,若是能抓到大妖就好了,这些妖为祸人间,就是大害。” 广宁子点了点头:“那些大妖都隐藏得极深,不是那么容易寻到的,不过,也不要忧心,总有一天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嗯,我相信师父!” 第239章 杀你 霞光万道,整个天珺山就像被罩上了一层金光。 沿路的花草树木上都挂着露珠,那露珠在金光之下犹如明珠一般。 怀夕抬头,看着前面掩隐在树木之中的两层楼铁塔,那铁塔光滑平整,诡异得很。 “你就在此处等!”广宁子面无表情地看了怀夕一眼,领着庄子故继续往前走。 怀夕没有动,却能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行到铁塔前面,广宁子解下腰间的缚妖袋,他是修道之人,降妖除魔是本分,只是,如今临安府的小妖们得了怀夕的叮嘱,倒是十分安分守己,但是他那缚妖袋却鼓鼓囊囊的。 “师父,这镇龙塔真的能炼化这些妖怪吗?”庄子故觉得自己的师父简直太厉害了,不仅亲自抓了这些妖怪,还要炼化他们,让妖怪再也不能害人了。 “当然,入了镇龙塔,这些妖怪才算是真正得道。”广宁子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扇门,铁塔里面的红光透了出来,他俯身就要进门,叮嘱庄子故:“你离远一些,莫要被伤到了。” 门关了又开了,阳光渐渐升了起来,怀夕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座铁塔掩在草木之中,犹如一个怪物一般。 这时,她的脚踝突然一痒,垂目一看,只见一株佛肚树,他粗壮的根茎真缠上了她的脚踝。 怀夕就要说话,那佛肚树摇了摇叶子,往旁边的灌木丛中指。 庄子故在离铁塔不远的地方站着,没有注意怀夕这里。 等怀夕跟着那佛肚树入了灌木丛中,佛肚树就幻化出一个脑袋:“怀夕君,你可别打这镇龙塔的主意,这镇龙塔,那真正是有去无回。” “哦?”怀夕微微挑眉:“你一直在这里?” 第164章 佛肚树点了点头:“是的,这铁塔是屠门氏建造而成,不知道是用何材质,这些年,我看着不少妖魔鬼怪被扔了进去,还有很多人魂人魄,甚至还有小仙,只看到进去的,从未见过有出来的。” “方才进去的那个道士,来得多吗?” “多。”佛肚树想了想,不过,那铁塔好像有好几层,他好像只是进了第一层:“对了,除了这个道士,我还见过狸将。” 怀夕眉头一凛:“最近见过他吗?” “最近没有见过,最近只见过这道士。” 怀夕面色凝重,她现在可以肯定这镇龙塔与子虚元君有关,但是,她为什么要建这镇龙塔? 由南至北,一共九座镇龙塔,真的只是为了镇住龙脉吗?可是,现在景国都已经灭了,这镇龙塔似乎也没有用,那为什么要把妖魔鬼怪送到这塔中,太子的一魂一魄或许真的在里面,只是,看着这镇龙塔,怀夕本能地从心底生出一抹恐惧,不敢轻易涉险,待寻到这铁塔真正的掣肘再行事,所以,她才幻化成道童的模样跟着广宁子,看能不能从他口中探听到内情。 不一会镇龙塔的门开来,广宁子衣衫凌乱,发髻都乱了,脸上还多了几条血痕。 怀夕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原处,就见广宁子理了理衣袍,这才和庄子故走了过来,他眼里似乎还有未散去的红光。 “跟上!”两人经过怀夕时,庄子故说了一声。 三人下了天珺山,往西而去。 一路上,广宁子似乎都在寻摸什么东西,整日拿着罗盘不松手。 从东到西,路途遥远,他们风餐露宿,运气好能寻到一个破庙落脚,运气不好,只能在山野将就一晚。 广宁子不走官道,专门走山间的小道。 连日的赶路,庄子故已经褪下了贵公子的锐气,整日蓬头垢面,正蹲在树下煮饼吃,广宁子在一旁盯着罗盘瞧,突然跳了起来:“走走走,赶路,赶路!” 水还没有热,庄子故没有办法,只能紧赶慢赶地收拾东西,大包小包地跟着广宁子跑。 怀夕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她倒要看看,广宁子到底要找什么,只是因为陨星吗? 陨星并算不得什么珍贵的东西,九天之外的陨石落入凡间,就变成了陨星,其实只是一块石头,但是凡人却赋予了它太多不属于它的东西。 广宁子一路寻到一家农户处,一进了院子,就在院子里寻摸。 那农户被吓得不轻:“道长,可是家里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广宁子在墙角找到了一块石头,那石头裹满了泥土,还是被他挖了出来:“这石头是妖物附体,拿个斧子来。” 一听说有妖物附体,那农户赶紧去取了斧子,广宁子就抡起斧头把那块拳头大小的斧子劈成了齑粉。 怀夕看着那散落的粉末,这块石头也是一块陨星,广宁子得到陨星就是为了毁掉它吗? 难道那镇龙塔的掣肘就是陨星? 怀夕不动声色地立在一旁,解决了这一块陨星,广宁子心情十分好,那农户为了感激他,竟然留他们用饭,虽然是粗茶淡饭,但也是这些日子难得安宁的一餐了。 吃完饭之后,继续上路,从东到西,广宁子除了抓一些小妖以外,就是寻找陨星,然后销毁。 这一日,又只能在山间将就一晚,广宁子和庄子故早早就睡下了,连日的赶路,的确十分疲惫。 “怀夕君!” 怀夕正靠着一棵树睡着了,却被一个蚂蚱叫醒了,那蚂蚱正吊在树枝上:“怀夕君,你救救我母亲啊,我们真的没有作恶啊。” 广宁子每日不是抓妖,就是找陨星,那缚妖袋又鼓起来了,看来这些日子抓的也不少。 怀夕抬手就布了一个结界。 那蚂蚱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已经有不少妖被这老道抓走了,我们妖力浅薄,根本打不过他,可是,我们明明安分守己,为何还是不得安宁?” 凡人有凡人的不易,妖族有妖族的困厄,每个物种都在艰难求生。 怀夕微微抬手,广宁子腰间的缚妖袋松开了,一群小妖顿时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然后是此起彼伏的道谢声。 “谢谢怀夕君!” “谢谢怀夕君!” “多谢怀夕君。” 这时,一个兰花妖一脸害羞地走到怀夕身边,劫后余生让她又紧张又激动:“怀夕君,为了感谢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怀夕一挑眉:“什么秘密?” “我听到狸将和其他的猫妖说话,说,说要杀你。”兰花妖说完之后脸色通红,她胆子很小的,平常都把自己埋进土里,能不被别人发现,就不被别人发现,所以,也能悄无声息地听到狸将和其他猫妖的谈话。 怀夕面色一沉:“杀我?还听到了什么?” 兰花妖的脑袋都摇成了拨浪鼓:“没有了。” 怀夕沉吟半晌,眼睛突然扫向躺在地上的广宁子,眸色幽深:“好了,你们都走吧,莫要再被抓了。” “是!” 一阵窸窣之后,山间就恢复了宁静,怀夕缓缓地闭目,不一会就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 第240章 邪祟 成都府,花团锦簇。 从冬日到春日,行了将近三个月,广宁子才带着庄子故和怀夕灰头土脸地入了成都府。 恰逢花朝节,整个成都府满是鲜花,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放着一个篓子,过路的行人可以随意自取,男女老少头上都簪花,喜气洋洋的。 入了大的府城,终于能好好地洗个澡,顺便睡上一觉了,每日风餐露宿,庄子故变得又黑又瘦,双眼无神。 因为青城山的盛会,成都府也十分的热闹,随处可见道士。 广宁子寻了一间客栈,安排了两个房间,他自己一间,庄子故和怀夕一间。 两人刚放下包袱,就听到隔壁房门开了,庄子故赶紧冲了出去:“师父,你去哪里?” 庄子故今年也才十六岁,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就格外警醒。 广宁子看了他一眼,没有多少情绪:“你们就待在客栈里,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庄子故想问他去哪里,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能看着广宁子离开,自己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 怀夕正坐在椅子上喝水,因为恰逢花朝节,桌上也放着一簇鲜花,倒是让人心情愉悦。 庄子故的心情却好不了,这一路上,他跟着广宁子奔波捉妖,但是广宁子并不言传身教,甚至,什么都没有教给他,每日只让他做些搬运行李、烧水煮饭的杂事。 怀夕透过窗牖能看到广宁子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她瞟了庄子故一眼:“今日花朝节,既然已经来了成都府,我们也出去逛一逛吗?” 庄子故有些意动,这些日子,一路同行,这道童一路帮了他不少,但是他还是谨记广宁子的叮嘱:“师父说让我们留在客栈。” 怀夕浅浅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她抬眼看向桌上的花,这一簇花里有不同的品种,开得热烈,但是每一朵花瓣上都有一条黑黑的印记,像是被灼烧的痕迹,她渐渐敛去笑意,抬手轻捻花瓣。 这时小二送了热水进来,庄子故和怀夕轮流沐浴之后,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广宁子还没有回来,庄子故有些焦灼,不时地拉开门往外瞧,后来干脆就不关门了。 这时一群学子穿过了长廊,边走边说话。 “嘿嘿,那可是宁安伯夫人啊,即便是个寡妇,也是貌美又多金,华府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说完这句话,几个学子笑了起来。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只是不知道这话传去了京都,华府还有何脸面。” “他们这样的权贵之家,藏污纳垢,哪里会在乎脸面,他们在乎的只有金钱和权势。” “是啊是啊,还装模作样说那华峤是被邪祟附了身,可是明明那日不少人都看见他们光着身子抱在一起,堂兄和堂妹,刺激啊。” “哈哈哈,这戏班子都搭起来了,那我们就去看戏吧,看那些道士能不能抓到邪祟。” “是啊是啊,走走走。” 门口一下子就空了,庄子故愈发地焦躁了,又跑出去看了看,没有见到广宁子,只见到了那群学子意气风发的背影。 怀夕趴在窗牖上往长街上看去,果然见很多道士往南而去,一回头,就见庄子故沉着脸,她扬起一个笑容:“要不我们也去华府看一看,说不定道长就在那里?” 庄子故的确很想去看一看,一来待在客栈枯等甚是无趣,二来那宁安伯夫人他认识。 华府是宁安伯夫人的娘家,没想到她回了成都府,难怪京都都没有了她的消息。 庄子故与宁安伯世子纪昀相熟,宁安伯已经死了多年,但是纪昀却一直都没有继承爵位,朝廷好像也将这件事情忘记了一样。 纪昀私下曾经说过,他无法继承爵位,不仅是因为人走茶凉,还因为宁安伯夫人一直压着。 第165章 宁安伯夫人本来就是续弦,又年轻,如果纪昀继承了爵位,她在府里就没有了权势,所以一直压着不让他承爵。 庄子故痴迷道法,今日又有如此多的道士聚集在华府,他心中百爪挠心,自然想去看一看,听了怀夕的话,顿时双眼冒光:“是啊,说不定师父也在那里,师父那么厉害,一定能抓到邪祟。” 就算不能抓到邪祟,自己去看了之后,立即给纪昀休书一封,如此,他也算是抓住了宁安伯夫人的把柄,看她还压着不让纪昀承爵。 两人一拍即合,庄子故就带着怀夕出门了,华府的事情闹得很大,很多人都去看人闹了,他们只用跟着人流走就行。 果然,当他们赶到华府门口时,巷子里已经围满了人。 议论声不绝于耳。 “哈哈,若是这些道士抓不到邪祟,不知道华府该如何交代。” 话音刚落,就见华府的上空冒起一阵黑烟,一个道士抓着一团火走了出来,行走间,那团火还在挣扎:“华府的确有邪祟作祟,不过这邪祟现在已经被抓住了。” 道士在众目睽睽之下闭目念咒,手中的火挣扎着,缓缓熄灭,变成了一捧灰,道士一扬,灰就散了。 “还真的是邪祟啊,成都府不是一直都很安宁的吗?这邪祟从何而来?” “是啊是啊,那以后都要当心些了,天黑了就不要出门了。” 原本是要看一场热闹的,没想到这热闹散得这样快,庄子故也有些失望,这邪祟抓得也太轻松了,根本就看不出道人的水平,还比不上自己的师父,他个子高,四处张望,突然看到了广宁子,叫了一声,赶紧追上去了。 怀夕却目光凝重地看着华府上空萦绕着的黑气,阳气最盛的正午,也不曾把这黑气驱散。 “玄弋。”庄子故回头看了一眼,喊了怀夕一声:“跟上。” 玄弋是如今怀夕化身道童的名号。 “好!”怀夕收回了目光,跟着庄子故去追广宁子。 广宁子脚步匆匆,长街上人多且嘈杂,他似乎没有听到庄子故的叫唤,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庄子故急得直跺脚:“没追上。” 怀夕却已经抬步往前走去,指了指前面:“我看到道长往那边去了。” “真的吗?”庄子故有些怀疑:“你那么矮,看得到什么?” 怀夕却不和他说,径直去追广宁子,庄子故没有办法,只能紧随其后:“等等我!” 第241章 入华府 与城中的热闹相比,城外就显得有些寂寥。 当怀夕和庄子故一路跟着广宁子来到灵岩山时,看到这一处的天似乎透着红光,她神情微凝,脚步就有些急。 “师父!”庄子故一路紧赶慢赶,终于看到了广宁子的身影,立即大叫了一声。 广宁子正沿着小道往山上去,听到声音便止步,转身看到了庄子故和怀夕,他眉头微皱:“不是让你们留在客栈吗?” 看到广宁子上了山,庄子故有些激动:“师父,成都府有邪祟,这里是不是有大妖?” “没有。”广宁死似乎有些急躁,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好了,你们赶紧回去,不要跟上来了。” 庄子故一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一向听话,真的就不跟了,眼见着广宁子消失在丛山峻岭之中。 怀夕突然捂着肚子:“庄子故,我内急,你等等我。” 说完,怀夕就钻到了灌木丛中,她隐了身形,追上了广宁子。 远远的,就看见广宁子站在一座铁塔边,镇龙塔,大雍有九座镇龙塔,没想到灵岩山上也有一座,只是,同其他坚不可摧,密不透风的镇龙塔不同,这座镇龙塔破了一个口子,有炙热的红光从里面透出来,似要把天都烧出一个窟窿来。 广宁子看着那个窟窿,十分懊恼,不一会铁塔上面出现了一扇门,他俯身进了铁塔,待再出来时,窟窿被修复了,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广宁子没有久留,转身就下了山,脚步匆匆。 怀夕准备追上去,突然俯身,面色凝重,她发现这一片的树植都似乎有烧焦的痕迹,广宁子往这些铁塔中投入妖灵和人魂人魄,竟然像是投喂,这座铁塔里面到底是什么?破了一个窟窿,是那个东西逃出来了吗? “玄弋!”这时山中传来庄子故的声音,惊起了鸟群。 怀夕捏了一个诀,很快从草丛中出来了,就见庄子故十分焦急地拉着她:“快快快,师父已经下山了,完了,师父生气了,肯定是生我的气了。” 怀夕就这样被庄子故拉着下了山,已经见不到广宁子的踪迹了。 两人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客栈,奔波了这么久,饥肠辘辘,干脆就在楼下吃饭。 花朝节的热闹似乎比不上华府的热闹,楼下的食客唾沫横飞地谈着华府的丑事:“你说,好好的人怎么会跑去灵岩山,说是被几个结伴的果农发现的,看到华府的令牌才让人去通知了华府,两人抱在一起都分不开,被华府的人用褥子包着抬回去的。” 庄子故眉头紧皱,这个华絮,真是不要脸。 怀夕听到灵岩山三个字,就想起铁塔上的那个窟窿,铁塔破时,华絮在那里,那么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看来得想办法进华府一趟了。 两人吃完饭,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不远处传来庄子故得鼾声,广宁子还没有回来。 怀夕捏了一个诀,人就到了长街上,一身素色长袍,赫然是那位位高权重的太师,径直往华府去。 华府的七爷华秋苹今年要调去会宁府,朝廷给了三个月的假期,此去会宁府,路途遥远,任期五年,调遣的文书还是怀夕亲自签的。 华秋苹本来回来休假的,没有想到遇到这等子龌龊事,想起这些事情若是传去了京都,华家人只怕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虽说今日用了邪祟之事掩盖了过去,终究是掩耳盗铃罢了。 自从华絮和华峤被送回府中后,两人不仅多日不曾进食,只不停地喝水,可是,即便是这样,两人也日渐干瘪,一层一层地蜕皮,血肉模糊。 华絮虽然是华府的人,但毕竟已经出嫁了,如今也是宁安伯夫人,若是真的死在了华家,他们也不好向伯府交代,一时之间,又是忧又是愁,心中想着还不如早些去会宁府上任,总好过在家中如此煎熬的好。 “七爷,外面有一个人求见,自称夏怀夕。”一童子前来禀告,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见到了当朝太师夏怀夕,他激动不已,更让他激动的是,太师待他十分温和。 “太师?”华秋苹腾地站起身:“真的是太师?她怎么来了成都府?” 那童子自然是不知晓的,华秋苹也没有想到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已经迈步往外走去了。 华府也不是小门小户,若是来人假冒太师,少不得得受一顿毒打。 成都府已经吹起了春风,只是这夜间的春风还是有些凉,吹得华秋苹脸庞有些僵硬,当他看到立在灯笼之下,一身素袍,身姿单薄的怀夕时,震惊不已,疾行几步:“太师!” 怀夕这才微微抬眉看向来人,笑着拱了拱手:“华大人!” 华秋苹往怀夕身后看去,不见车马和随从,心中也是一惊:“您孤身一人前往成都府?” 怀夕点了点头:“陛下登基,朝廷稳固,我无事,只是四处走一走。” 听话听音,华秋苹可不是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一听她只是四处走走,更是心惊胆战,小心地询问:“您这是微服私访?” 怀夕意味深长地看了华秋苹一眼,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反而带着笑说:“怎么,华大人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华秋苹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真是胡涂了,乍然见到太师实在太过震惊了。” 怀夕抬步入了华府,华秋苹却十分不安地搓了搓手:“太师来成都府,可是发现成都府有什么问题?” 怀夕此行并不是为了微服私访,她嘴角带笑地看了华秋苹一眼:“成都府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反倒是我今日刚入成都府,就听说了华府的事情。” 华秋苹脸色一变,真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哎,哎,哎,这事,这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也不让你为难,我想见一见宁安伯夫人,有话要问她。”怀夕倒是开门见山。 华秋苹一愣,随即一跺脚:“这事就让她亲自向您解释,这些日子,她竟然是一句话都不说,我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第242章 火龙 立雪堂,灯火通明。 已经入夜了,院子里却依旧没有安静下来,仆妇婢子们来来往往。 到了门口,华秋苹止步,脸色十分难看:“太师进去吧,我不便入内。” 怀夕不明所以,当她被婢子领到院子里时,惊呆了,只见院子当中放着一个巨大的浴桶,一女子坐在浴桶里,婢子不断地往那浴桶里倒冰块,可是那女子还是不断地喊热。 第166章 她的身体就像一块被灼烧的铁一样,那些冰块被倒进了桶里之后瞬间就融化了,那浴桶上方竟然萦绕着一层白气,怀夕抬步上前,一把抓住华絮的手腕,入手冰凉。 “太师!”华絮虽然不断地在喝水,即便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泡在水里,她还是嘴唇干枯,她的身体是冷的,却还是感觉到热,热得她恨不得把自己的皮撕开,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夏怀夕。 怀夕面色凝重地捏着华絮的手腕:“你有孕了?” 华絮大惊,一把抽回手:“不可能!” 怀夕看着她:“坊间的流言是真的吗?” 华絮如今只是花信之年,她浑身是水地坐在浴桶之中,狼狈不堪地看着怀夕,自惭形秽,摇了摇头:“不是真的,当时我脑袋空白,只是觉得热才脱了衣裳。” 怀夕眉目一凝:“你是特意去寻镇龙塔的是吗?” 华絮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怀夕,眼神复杂,自从赵溪亭登基之后,就很少召见她,他总是在找夏怀夕,甚至临死之前,把整个大雍都交给了夏怀夕,那自己的这一生又算什么,成为他眼中一粒可有可无的棋子,更可恨的是,他已经死了这么久,她还是无法接受,她恨这些镇龙塔,若不是这些镇龙塔,赵溪亭肯定不会短折而亡,她的确是去寻镇龙塔的。 “你看到了什么吗?”怀夕看她眼底翻涌。 华絮眼眸低垂,没有说话。 怀夕垂眸看着她:“若是你想死,你就别说了,如今你有了身孕,但是,你的身子根本受不住,不仅是你,你肚子里的玩意也会死。” “火龙。”华絮的声音犹如轻叹:“我去灵岩山是为了找那座镇龙塔,想着用什么方法能瓦解那座镇龙塔,恰逢我堂兄会一些机括之术,我就请他一同前往,可是那镇龙塔依旧如往常一样纹丝不动,不管用何种工具,都没有办法。” 肚子里像揣着一块烧红了的铁,皮肤又是凉凉的,若不是华絮有求生的意志,她早就死了。 其实,她也有私心,听夏怀夕说自己怀了身孕,她突然问道:“赵溪亭是真龙天子,莫不是那镇龙塔镇的就是他?” 怀夕摇了摇头,赵溪亭是玉龙三太子,不可能是火龙:“然后呢?” “就在我们以为要无功而返时,突然听到一声吼叫声,紧接着眼前一阵红光,一股强大的热气把我和堂兄推得很远,当时,我倒地,往亮光处看了一眼,就见到一条浑身是火的龙从镇龙塔中飞了出来,它翻滚着,嘶鸣着,那火光瞬间就将我们吞没了,而后,我就没有知觉了。” “火龙吗?”怀夕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件衣裳递给华絮:“你先起来吧,我替你瞧一瞧。” 华絮一脸怀疑地看着她:“你会看这个?” 怀夕轻笑出声:“莫不是你忘了曾经我在京都清邪祟的事情?” 华絮当然有所耳闻,那时李柔贞差点就疯了,还是被夏怀夕救回来了,如今安然无恙,还嫁了高门。 虽然怀疑,但是华絮并不想死,但是一从浴桶里起来,她就感觉自己受不住。 怀夕抓了一块冰塞到她的嘴巴里,看她穿好了衣裳,就捏着她的手腕往屋子里走去。 华絮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自己的手腕蔓延至全身,她有些错愕地看着怀夕。 “怎么了?”怀夕牵着她入了内室,让所有的仆妇婢子都退了出去。 “你还真是有些本事。”华絮眼神暗淡:“难怪......” 怀夕让她在床榻上躺下:“什么?” “没什么?”华絮躺下之后摇了摇头,难怪赵溪亭为了她竟然破戒了。 怀夕一松开华絮,华絮却难受地去抓她。 怀夕只能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一手抚摸在华絮的肚子上,轻声问道:“若是我猜的没有错,你应该是东海的十一公子,是或不是?” 三界之中,只有三条火龙,只是另外两条已经作古。 东海的十一公子,敖筠只是一条只有五百年的火龙,算得上是稚童了。 怀夕眉头紧皱,这镇龙塔与狸将和子虚元君脱不了干系,莫不是子虚元君和广力菩萨生出了龌蹉,就要灭龙族? 镇龙塔,镇的肯定是龙,说不定九座镇龙塔里镇的都是龙。 华絮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动了动,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的衣衫已经被褪去,因为多日不进食,只喝水,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所以,肚子上那个龙的形状就格外明显,巴掌大小。 怀夕松了一口气,继续轻声细语地说:“你现在寄居在凡人之躯,这凡人是受不住你的,若是她死了,你也活不了。” 若真的是火龙,出了镇龙塔就应该直接回东海,而不是寄居在凡人的体内,除非他遭受了重创,如果没有寄居之所,就会魂飞魄散。 敖筠似乎有些焦躁,在华絮的肚子里乱窜,华絮紧紧地抓着怀夕,疼得满头大汗:“太师,现在要怎么办啊?” 疼,真是太疼了。 怀夕取出一粒灰扑扑的珠子:“我这里有一粒东君的日盈珠,凡人受不住你身上的火,这日盈珠倒是能承受,何况这日盈珠是东君之物,至阳之物,能驱除你身上的魔气,待你入了这日盈珠,我亲自送你回东海,如何?” 这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你是谁,本君凭什么相信你?” “吾乃怀夕君。” 敖筠满腔怒火:“你和那狸将是一伙的,我不相信你。” 怀夕叹了一口气,如今自己真的是风评被害啊,明明是子虚元君和狸将作恶,反倒是自己背上了这骂名,她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不会让这个凡人喝一口水,也不会让她食冰,最多一刻钟,她就会死,到时候,你就等着灰飞烟灭了,这院子里的人都退下了,你也寻不到下一个寄居体了。” 华絮震惊,这个夏怀夕这是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了。 敖筠咬牙切齿:“无耻!” 怀夕带笑地把日盈珠放在华絮的嘴边:“好了,出来吧,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如果不珍惜,那这个机会就没有了。” 第243章 扎心 月光轻柔,满室寂静。 华絮突然感觉喉头一梗,然后控制不住地呕吐了起来,伴随着呕吐,整个人开始打寒颤,冷,实在是太冷了。 一条一掌长的火龙钻进了日盈珠里,本来灰扑扑的珠子发出了淡淡的红光,入手微热。 怀夕收了珠子,打开床榻上的褥子给华絮盖上:“现在没事了,我让人送些热汤火盆过来,你这几日都未进食,身子亏空的厉害,但也不要一下子吃多了。” 华絮根本说不了话,只上下牙齿打颤,慌乱地点了点头。 “你堂兄情况应该比你轻一些,恐是受了这火龙身上火的灼烧,待我带火龙离开了,他应该就恢复了。” 华絮又点了点头。 怀夕这才打开了门,吩咐屋外的婢子仆妇:“给夫人送些热汤食来,再送两个火盆来。” 立雪堂的下人们这些日子被折腾得够惨的,每日送冰送水,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又要热汤食和火盆,简直是水深火热啊。 怀夕没有在华府久留,受了这火龙的灼烧,那烧伤的伤口都是有感应的,若是火龙继续留在华府,必然会让他们受尽煎熬。 华秋苹亲自把怀夕送到门口:“夜已深,太师不如就在府中留宿?” “多谢华大人的好意,我实在有公务在身,耽误不得。如今宁安伯夫人已经痊愈,他们的确不似外间传的不堪,宁安伯夫人深受邪祟之苦,此事,我也会写了条陈送去京都,以免流言蜚语,不得安生。” 华秋苹简直是感激涕零啊,恨不得直接给她跪一个,怀夕此举无疑是救了整个华府的名声:“太师,多谢啊,否则我华府真的是没有颜面再出现在京都了。” “无妨,举手之劳。”说完这句话话,怀夕就要告辞离开。 “太师!”华秋苹恭敬地一礼:“太师,宁安伯已经去世多年,宁安伯府世子却还未承爵,因此,我华府受尽了奚落,此事,不知道朝堂是如何决议的?” 赵溪亭在位之时,就没有让纪昀承爵,虽然怀夕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决议就直接延续了下来。 “按旧例,世子若要承爵,这爵位是要下降一级的。”怀夕微微沉吟:“纪昀此人,无功无过,若是承子爵也无妨,那么这伯府的门头也要换一换,我一并写了条陈送入京中,此事陆相会安排的。” “多谢,多谢!”华秋苹连忙道谢,又说起另外一件事:“宁安伯已经去世,舍妹还年轻,日后若是世子承了爵位,她日子恐怕不好过,不知道可否让舍妹归家?” 怀夕微微颔首:“此事要问过宁安伯夫人,是走是留,全凭她的心意。” “是!” 怀夕离开华府之后,悄无声息地回了客栈,刚关上了门,就听到了隔壁的动静,想来,那广宁子也才刚回来,只怕是看到那镇龙塔破了一个窟窿,正四处寻火龙呢。 第167章 庄子故睡得鼾声四起,怀夕在一旁的罗汉床睡下,耳边就传来敖筠的声音:“你什么时候送我回东海,只要我进了龙珠,就安全了。” “现在我还有要事要做,等做完了,再送你回东海也不迟。”怀夕说道:“对了,镇龙塔里只有你一条龙吗?” “嗯,只有我一条龙。”敖筠说起这个就来气:“那狸将真是可恶,简直是个小人,故意布了阵法诱捕我,就是为了给子虚元君出气,那子虚元君的气量也太小了,只是和广力菩萨生了龌蹉,就要捕杀龙族,此事本君一定上报天庭。” 怀夕着实觉得有些奇怪,子虚元君明明入了轮回在修功德,为什么又要让狸将起了九座镇龙塔,不过,即便子虚元君入了轮回,和广力菩萨也争得你死我活的。 还有兰花妖说的那句话,狸将要杀她,是狸将上次被她伤了,心生报复,还是得了子虚元君的命令?是狸将要杀她,还是子虚元君要杀她? 敖筠突然心生警惕:“你和子虚元君是不是一伙的,你们一同在大荒主身边长大,一阴一阳,形同姐妹,你不会还要把我送入镇龙塔吧。” 敖筠此时才后怕不已,早知道自己就躲在那凡人的身体里不出来了,被这狡诈的怀夕君给骗了。 怀夕懒得自证:“随便吧,反正你现在已经被我抓了,就听天由命吧。” 敖筠哀嚎不已:“无耻,无耻,无耻!” 怀夕在敖筠的谩骂声中,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翌日一早,庄子故早早就起来了,得知广宁子回来了,殷勤地去隔壁端茶倒水。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前往青城山?” 广宁子黑着一张脸,显然十分不愉悦:“为师暂时去不了青城山,这样,你先带着那道童前去,就在那里等我。” “师父,你要抓大妖吗?若是抓大妖一定要带上我?” “不是,你先去青城山。”广宁子眉间隐隐有着怒气,却生生地被压了下去:“去了青城山,一定要多学多看。” 庄子故本来有些害怕广宁子生气,听到他的叮嘱,又感动不已,师父还是为他好的,这是要他好好学习,毕竟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广宁子没有在客栈里久留,洗漱之后就出了门。 庄子故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里收东西,怀夕已经起床了,问他:“现在去青城山吗?” 庄子故点了点头,看了怀夕一眼,有些怨恨了:“若不是要把你送到青城山去,师父绝对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怀夕在一旁顿时笑了起来:“广宁子可算不得一个好师父啊,断断是比不上我的师父的。” 庄子故有些不服气:“才不是呢,我师父好得很?” “扑哧!”怀夕脸上的嘲讽之意尽显:“你会画符吗?你会咒语吗?你师父在一旁捉妖捉鬼,你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啊,现在连门都还没有入,甚至,你师父还未给你取道号,哈哈哈哈!” 怀夕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刺入了庄子故心中,他心梗不已,但无法辩驳,因为她说的都是对的。 第244章 入了上清宫 花朝节的热闹还未散去,街上还是热闹喧嚣。 庄子故和怀夕才堪堪吃完早饭,拿着包袱从客栈出来,就见广宁子黑着一张脸回来了。 “师父!”看到广宁子,庄子故眼睛一亮,迎了上去,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着的饼:“师父,你还没吃东西吧,这里有饼,你吃吧。” 广宁子接过饼吃了起来,目光扫了怀夕一眼:“要事要紧,先去青城山吧。” 庄子故忙不迭地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广宁子。 怀夕走在后面,看着广宁子的背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此去青城山才三十里路,脚程快的话三个时辰就能到,一路上,广宁子和庄子故并未因为跟着一个道童就放慢脚步,走得要多快,有多快。 怀夕远远地落在后面,沿路有不少道人都往青城山去,有独行一人的,也有成群结队的。 道门重振,这些道人们不必东躲西藏,待有了道尊,似一盘散沙的道门才能重聚。 怀夕走到青城山山脚时,就见广宁子和庄子故在等她,她忙疾行几步迎了上去:“道长!” 广宁子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继续往山上去。 青城山,上清宫。 上一任道尊就出自上清宫,这一次云中子能把所有人聚集在上清宫,是因为她手持上一任尊主的信物,太极令。 得太极令者,则为下一任道尊。 广宁子和庄子故除了来参加这一次的道门盛会,还要忠人之事,他们径直到了上清宫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只有两个道童守在门口。 很多道人三三两两地聚在门口晒太阳,倒是不见多少喧嚣。 广宁子上前一礼:“福生无量天尊!” 道童回礼。 广宁子这才指着一旁的怀夕说道:“此子乃东樵子的徒弟,我受太师之托,送她前来上清宫寻云中子。” 那道童不知道东樵子,但是知道太师,得知广宁子是受太师所托,连忙一礼:“稍等!” 门开了,道童进了上清宫,四周的道人都已经往这边投来了视线,这些日子不少道人前来,但是这上清宫的大门鲜少打开,今日倒是稀奇。 不仅开了门,还有更稀奇的。 只见,云中子一身道袍匆匆而来,竟然不自觉地往他们身后看了看:“太师未至?” 广宁子一礼:“太师托我把此子送到云中子门下。” 云中子回礼:“多谢,日后此子入了我太清宫,自会身受庇护,多谢你一路相护。” “举手之劳。” 云中子说道:“按理,应该请你们入内的,但是如今道门弟子都聚在青城山,一来太清宫容纳不了这些人,二来,太极令在太清宫,未免人流太杂,厚此薄彼,太清宫就干脆闭门谢客。” “可以谅解。” “从明日开始,我们会按照符牌请人入内。”云中子面色柔和,冲怀夕招了招手:“你有道号吗?” 怀夕点了点头:“玄戈。” 云中子眉头微微皱起:“这道号倒是存着太多杀气,不过,既然是你师父给你取的,且留着吧。” “是!” 这时,云中子身后的道童,上前递了两个符牌给广宁子和庄子故。 怀夕朝着他们两人道谢之后就跟着云中子入了上清宫,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这时,远远的就听到了奔跑的声音,怀夕抬眼看去,只见清风明月如一阵风一样地吹过来。 “是太师来了吗?” 云中子沉下脸呵斥道:“失礼!” 清风明月这才止步,恭敬地一礼:“师父。” 云中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指着怀夕:“这位是玄戈,是东樵子的徒弟,也是太师托人送到上清宫的。” 清风明月顿时迎了上去,一左一右地拥着怀夕,好奇地看着她。 云中子有些头疼:“这些日子,上清宫里人比较多,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你们好生照料她。” “师父,你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她,师父,你去忙吧,我带她去袇房。” 云中子点了点头,看向怀夕:“到了这里不必拘谨,需要什么都跟他们说,若是他们欺负你,你尽管来报,我替你做主。” “师父,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欺负后辈呢。”清风拉着怀夕就往后院去。 明月紧随其后。 眼见着三个人都跑了,云中子就继续去忙了。 一路被清风明月拉到了袇房,怀夕见这袇房干净宽敞,窗台上还放着几盆小花,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照了进来。 清风这才注意到怀夕空手来的:“怎么,你连包袱都没有吗?” 怀夕什么都没有带。 明月赶紧说道:“没关系的,上清宫什么都有,待会我们就帮你取来,你不必担心。” “是不用担心,这间袇房就我们两个人住,你来了,就更加热闹了,对了,你喊我们什么?”清风掰着手指:“你的师父是东樵子,东樵子是我们师叔的徒孙,那我们就是你的师叔祖,嘿嘿,你放心,以后我们一定会关照你的。” “见过两位师叔祖。”怀夕认了东樵子为师父,这辈分也太低了,不过无碍,此行,她是有要事要做的。 清风明月听到这一声师叔祖,喜笑颜开,愈发殷勤了,忙前忙后地伺候怀夕。 忙了半天,清风说道:“明月,不对吧,我们是师叔祖,怎么能伺候她这个后辈呢,理应她来伺候我们吧。” 铺了床之后,明月又给怀夕拿来了新的道袍,听了清风的话似乎有道理。 怀夕正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们:“我不能吃点心吗?” 一双眼睛看得清风明月都心软了,两人又埋头整理衣裳,摆了摆手:“算了,你吃吧,你吃吧。若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太师才不会让官府关照我们,不仅帮我们修葺了上清宫,还送还了上清宫的产业,否则,我们哪里会有点心吃,你吃吧,多吃点,该你吃的。” 第168章 怀夕这才笑咪咪地继续吃了起来:“多谢两位师叔祖,师叔祖辛苦了。” 第245章 阳谋 上清宫,夜凉如水。 一盏宫灯照得大殿亮如白昼,云中子带着一众上清宫弟子,立在一众牌位前。 一块古朴的,巴掌大小的令牌被供奉在牌位前,此乃道门圣物,太极令。 冲合子看着那块黑黢黢的玄铁令牌,有些怀疑:“师姐,若是选不出道尊怎么办?” “若是选不出道尊,道众们就各行其是吧。”能选出道尊更好,选不出来也无碍,道门讲究的是个人修行,平常都窝在深山老林,不必像佛门一样,常常聚在一起。 明日就要开始选道尊了,众人都有些紧张,云中子安排了人在此处看守,就和冲合子出了大殿。 “听说太师托人把东樵子的徒弟送来了?”冲合子问道。 “是的,我让清风明月照顾她,他们年纪相仿。” 冲合子点了点头:“是呢,多亏了太师,若不是他,我们不可能这么快重建上清宫。” “嗯,希望这次能选出道尊,我道门也能有主心骨。”云中子的病好了,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清瘦,从重建上清宫,到收拢道众,以及举办这次盛会,她可以说是殚精竭虑。 “明日还有得忙,师姐早些歇下吧。” “好,你也早些回去吧。” ...... 袇房里很安静,清风明月已经睡着了,怀夕也在睡觉,突然听到一声喧闹,她立即起身打开了门。 此时,云中子才刚刚睡觉,听到动静也打开了门,就看到了怀夕一身亵衣立在灯笼下。 云中子赶紧上前,揽过她的肩膀:“玄戈,你先回屋里去,我去前面看一看。” 山间夜凉,这时,看到一个人影匆匆而来,云中子忙把怀夕护在身后:“谁?” “师姐,是我。”冲合子走到了亮处:“刚刚有两个道人竟然潜入了大殿,要去偷太极令,幸好被抓住了。” 云中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人抓到了?” “抓到了。”冲合子有些气愤:“就算他们偷走了太极令又有何用,总不是一个铁坨坨,压卖不上银两吧,若说能号令道门,也不可能啊,如果不能被太极令认为道尊,道众也不会听他的啊,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偷太极令。” 云中子沉默不语,山风吹得她的脸颊有些冷:“或许只是有人想扰乱这场盛会吧。” 道门选出了道尊,必然会势众,一扫前些年的颓败。 “是佛门搞的鬼吗?” 云中子摇了摇头:“这个无法确定。” “审一审不就知道了。”怀夕突然出声。 云中子和冲合子都看向她:“若是冲合子能审出来,早就说了,这些人要么已经得了封口费,要么被要挟了,是不会透露出幕后主使的。” 怀夕没有做声,云中子就让她先回屋睡下,自己和冲合子去了前殿。 翌日一早,上清宫早早就被打扫干净,大门大开,迎客。 怀夕被清风明月领着在膳堂吃了早饭,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前殿。 今日的上清宫,里里外外都是人,只待时辰一到,道众们就入大殿,只看太极令能不能选出下一任的道尊。 怀夕他们是小道童,这样的盛会只是跟着凑一个热闹。 三人倚靠着廊柱,清风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花生瓜子,真正是来看热闹的:“来,吃东西?” 此时,站在大殿门口的一道人唱了一声:“吉时到!” 拿着符牌的道人按照顺序进了大殿,每人只有一次触碰太极令的机会,怀夕的目光扫过很多人,没有看到广宁子和冲合子,应该是他们来得太晚了,符牌排在后面。 整整一天,道人们进进出出,都不曾使太极令发光,清风在一旁看得打哈欠:“行了,别看了,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选出道尊的,我们先去吃饭吧。” 明月在一旁瘪了瘪嘴:“吃吃吃,你嘴巴何时停过的,哎,这日子还要好几天呢,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果真如明月所说,这样枯燥的日子过了好些天,他们后来都不去大殿了,没意思,反倒是怀夕每日都去,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要待一天,终于,让她等到了广宁子。 广宁子是屠门氏的人,他入道门估计也是一个幌子,这次,千里迢迢地前往青城山,恐怕不是为了当道尊那么简单。 一路上广宁子都在寻陨星,而这块太极令传闻也是用天降陨石制成,广宁子此行,很有可能是因为太极令,所以,怀夕才一直冷眼旁观,或许,这太极令就是瓦解镇龙塔的命门之所在。 庄子故也来了,他看到了怀夕,摆了摆手。 怀夕冲她笑了笑,只见广宁子也看向了自己,只是,那目光着实复杂。 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广宁子和庄子故很快就进了大殿,怀夕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大殿,她屏气凝神,盯着广宁子的一举一动。 就在广宁子要摸向太极令时,他手心突然多了一物,竟然直接被放置在太极令之上,怀夕手心反转,一粒石子打在了太极令上,广宁子放置的那一物直接被击打到后面的牌位上,然后是一声巨响。 四下震惊,所有的道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广宁子就要去抢太极令,怀夕身影如疾风一样,太极令已经入了她的手。 一声巨响之后,供桌上的牌位都四分五裂了,大殿之中狼藉一片,竟然是天雷火,这个广宁子,是要彻底毁掉太极令。 转眼,广宁子和庄子故就已经被绑住了,云中子脸色惨白地走上前,看着广宁子:“为什么?你也是道门中人,为什么要这样?” 广宁子突然一咬后槽牙,冲合子要去拦,已经拦不住了,眼见着广宁子吐出一口鲜血,人已经不行了。 庄子故在一旁吓惨了,整个人呆呆的,他吓得涕泪横流:“师父,师父!” 广宁子看向怀夕,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怀夕手持太极令上前,看着他:“你要毁了它,是因为它能瓦解镇龙塔,是不是?” 广宁子突然怒目圆睁,满嘴鲜血:“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屠门氏的人?” 广宁子沉默不语,满脸涨红,一个字都没有说,嘴唇瞬间变成了黑色。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怀夕看着他:“你诱我前来,是因为狸将要杀我,是吗?” 广宁子嘴角竟然噙着一抹笑意:“狸将说这是阳谋,你已经拿到了太极令,它的确能瓦解镇龙塔,但是,你敢进去吗?” 第246章 蚌妖作乱 一场道门盛会,差点成了道门之难。 当看到从袇房里出来的怀夕,云中子和冲合子都惊呆了,呆楞片刻上前一礼:“太师!” 当朝太师莅临上清宫,成都府各衙门很快得到了消息,知府带着人兵荒马乱,乌泱泱地前来,却被阻在了上清宫门外。 幸好此番广宁子只是为了诱怀夕来取太极令,并不是真的要毁了太极令,所以,他只携带了一枚天雷火,大殿之中很快被重新收拾好了。 怀夕立在殿中,看着屏气凝神地道众们,大家没有想到太师竟然会易容缩骨之术,而那广宁子竟然公然挑衅太师,虽然他们不明白什么是狸将,但也知道,广宁子这是得罪了太师。 道门好不容易这两年才渐渐缓过来,本来以为今日若是选出了道尊,道众重聚,道门定然重回巅峰,没想到一个广宁子又使大家从云端坠落,内心忐忑,不论怎么说,广宁子也是道门中人,而如今的太师在朝中可谓是只手遮天,若是她一怒,只怕道门又是血流千里。 上清宫的门已经关了,道众们被聚集在大殿之中,怀夕手持太极令,脸色冷肃。 这时,冲合子从一旁的偏殿走了出来,冲怀夕一礼:“太师,广宁子身上的确有屠门氏的刺字。” 听到广宁子是屠门氏的人,道众们不禁松了一口气,这是屠门氏的人要陷害道门,大家顿时有了底气。 怀夕点了点头,垂目看着手中的太极令,若有所思,半晌,她抬头看着大殿之中的道众们:“如今朝廷并不抑道,但是不代表你们能为所欲为,不论是佛门或者道门,亦受祠祭司管辖,这遴选道尊之举,只望以后再也不要有了。” 云中子脸色一白,身子都有些晃。 怀夕却丝毫不顾情面:“若是道门有了道尊,到时候道尊振臂一挥,你们是从还是不从?” 这是质问,道众只希望选出道尊,到时候道门有了主心骨,大家拧成一股绳,再也不会被人轻易地欺负了,但是朝廷却不这样想,任何势力,只要拧成一股绳,就会成为祸患。 面对怀夕的质问,所有道众都是面色沉重的。 怀夕这才放缓了语气:“你们是方外之人,修行之道只在本身,即便有了道尊,你们也要自我修道,修道一途,别人帮不了。从今以后,道门没有这太极令,也不会有道尊,若是你们好好遵守,朝廷自然会为你们大开方便之门,若是不从,朝廷不介意再来一次灭道。” 第169章 此番前来青城山,除了要看看广宁子使什么花招,再就是要敲打道众。 他们被朝廷抑制十来年,如今自然是想扬眉吐气的,没想到才刚起了一个苗头,就被怀夕扑灭了。 “是!”云中子带着道众们应是。 怀夕目光扫向他们,收了太极令,没有召见成都府的官员,从太清宫的后门离开了。 一路往东。 了结了青城山的事情,怀夕要送敖筠回东海,春暖花开,漫山遍野的鲜花绽放,有蝴蝶追随她的脚步。 “敖筠,镇龙塔里有什么?”怀夕的指尖轻捻太极令,广宁子故意诱她取太极令,让她前往镇龙塔寻找太子的一魂一魄,狸将说要让她死,为什么呢?虽然她与子虚元君并无外界揣测的那样姐妹情深,但,好歹也是一同在大荒主跟前待了上万年,何必要你死我活? “镇龙塔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炉鼎,里面翻腾的都是铁水,若我不是火龙,早就受不住了,立时就成魔了,他们还会投放妖魔鬼怪,抑或凡人的魂魄,只有吸食了这些,炉鼎的灼烧才能减缓。”敖筠现在想起在镇龙塔里度过的每一息都十分难受:“我日日对着那镇龙塔吐火,没想到真的让我烧出了一个洞,可是,我身上沾染了魔气,修为尽失,幸好有那个凡人。” 知道狸将要对付怀夕,敖筠这才确定怀夕并未和子虚元君同流合污,才愿意给她讲这些。 怀夕随手在空中一点,上面出现了陈欣蕊的身影,一颦一笑,活灵活现:“你在镇龙塔里可见过这个魂魄?” 敖筠摇了摇头:“根本记不清,里面太热了,全部是红色的铁水,烧得魂魄都变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我忍受不住疼痛,也吃了一些魂魄,说不定这魂魄早就被吃了。” 怀夕叹了一口气,现在她有了太极令,可以进入镇龙塔了,但是狸将如此大剌剌的阳谋的确让她却步了,或许想办法另择新君,她也能保太子这一世无忧,可是没有那一魂一魄,他将生生死死拥有残缺的灵魂,往后的生生世世呢? “我先送你回东海吧。” “好!” 从西到东,路途遥远,但是对于怀夕来说,也就顷刻间的事情,当他们到达东海时,竟然看到海滩上面满地的死鱼死虾。 敖筠的虚影飘在空中,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出事了!” 怀夕也来不及想其他,涉水而入,径直往龙宫而去。 海底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龙宫坍塌,死伤无数,敖筠急得不行:“出了什么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怀夕在海底寻摸,突然看到一物躲在礁石后面瑟瑟发抖,她看到了冒出来的三叉戟,喊了一声:“巡海夜叉?” “你是谁?”巡海夜叉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我是怀夕君。”怀夕轻捻指尖,一簇地狱之火飘在水里,照亮了这一片,龙宫坍塌,这海里没有一丝光亮。 “怀夕君。”巡海夜叉顿时泪流满面:“突然来了一个蚌妖,那蚌妖有一座高山那么高,龙王他们全部被他吃了。” 蚌妖?钱塘江曾经也出现了一个蚌妖,莫不是同一个? 一个蚌妖能搅乱钱塘江,不一定能在海里掀起风浪,一座如高山那么大的蚌妖,连龙王都能吞下,着实有些恐怖。 “你可知那蚌妖去了哪里?” “那蚌妖说要一统四海,他应该先去了北海,然后来的东海,再就是南海和西海。” 若是龙族被这蚌妖全部吃了,天下大难,现在神佛不插手凡间事,难不成只能任由这蚌妖作恶? 第247章 假公主 西海之滨,满目萧条。 山鬼终于等来了怀夕,他忙不迭地把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相告:“我看到了那位九公主出行,倒是声势浩大,是真是假我分辨不出来,但是,她的马车竟然使用了避水珠。” 一旁藏身在日盈珠的敖筠立马说道:“胡说,我龙族入海,哪里需要什么避水珠。” 怀夕冷着一张脸:“先去龙宫,那蚌妖估计还未过来,看这九公主到底是何物。” 当他们一行人到达龙宫时,里面正是歌舞升平,看来东海的事情还未传到此处。 上次怀夕来西海,就与龙王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此番要辨认那九公主是真是假,想来又要起冲突,只是,他们才刚迈入龙宫的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蚌妖,我龙族竟然会怕区区蚌妖,莫不是你身上沾染了魔气,胡说八道吧。”西海龙王看着眼前的小黑龙,满脸嫌弃:“既然怀夕君把你送到了东海,日后你就待在东海,以后不说这些胡话,我就会让你回来。” 敖辰一身黑衣,跪在地上:“东海遭了难,叔父他们都被那蚌妖吞食了,您竟然见死不救,我龙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九妹,你也不管吗?” 九公主一袭华丽的宫装坐在龙王身侧,身上的避水珠使她避开了海水,她看着敖辰:“五哥,不是我们见死不救,若是那蚌妖真如你说的这样厉害,就该让父王去上界搬救兵。东海原本就比我西海势大,东海都阻不了那蚌妖,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敖辰不可置信地看着九公主:“九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幼时,你看到一只老龟翻了肚子都会哭很久的,现在,东海死伤无数,你竟然无动于衷。” 九公主这才看向西海龙王:“父王,若是东海真的如五哥所说遭了难,那东海大片的疆域是不是就是我们的了?” 西海荒凉,比不上其他三海,且疆域不如他们辽阔,若东海真的遭了难,说不定能扩一扩西海的疆域。 敖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突然一阵疾风袭来,一柄长剑朝着九公主刺去。 众人大骇,九公主避之不及,就要躲,却发现那长剑只刺穿了避水珠,一瞬间,海水涌了进来,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喵!” 怀夕眼神一冷,海水在手心聚集,眨眼变成了一条水龙,那龙带着尖利的鳞片朝九公主涌去,刹那间,海水翻涌,整个龙宫震荡不安。 西海龙王看到怀夕,大怒:“怀夕君,你这是作甚,若是伤了小女,我定然要去上界告你一状。” 怀夕抓住那条水龙的龙尾,身子在巨浪中翻腾:“睁大你的龙眼瞧一瞧,这是你的九公主吗?” 透明的水龙撞向九公主,很快将九公主缠绕起来,瞬间,高贵的九公主化为狸猫,在水里扑腾。 西海龙王大惊:“狸将!” 狸将是子虚元君的爱宠,而子虚元君和广力菩萨有龌蹉,广力菩萨是西海的玉龙三太子,这狸将冒充九公主,肯定是起了坏心思。 狸将没有想到怀夕的修为增加了这么多,竟然瞬间就将自己制服了,他挥舞着四肢,出于对水本能的恐惧,求饶道:“怀夕君,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就想教训教训广力菩萨。” 怀夕捏着狸将的脖子:“是吗?你不是还同广宁子说要杀我吗?我倒要问问你,我是得罪了子虚元君,还是得罪了你?” 狸将抱着怀夕的胳膊:“还不是上次你把我困在南山观里,虐待我,让我心生愤恨。” 怀夕轻轻一笑:“赵溪亭的真龙突然消失,是不是你搞的鬼?” 狸将千足合拢作揖:“这的确是我做的,广力菩萨的龙珠被我送进了镇龙塔,不过,你放心,两百年后,自然会放他出来,免得他和我们神君争功德。” 怀夕捏着狸将的脖子:“你让广宁子诱我去取太极令,我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涉险入镇龙塔,既然抓到了你,那就不用麻烦了,现在,不论你用任何办法,取出赵宴礼的一魂一魄,否则,我现在就让你魂飞魄散。” 怀夕手心一团地狱之火,只是在狸将的身子上一抹,他就疼得翻滚大叫:“好,好,好,我去取赵宴礼的一魂一魄,你放过我,放过我。” 好不容易鲤鱼化龙的九公主竟然是狸将装的,西海龙王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甚至带她去了西海龙珠的存放处,没想到让她偷了广力菩萨的龙珠送去了龙镇塔:“怀夕君,请把狸将交给我,她务必要交出广力菩萨的龙珠。” 西海龙王很生气,但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拿到广力菩萨的龙珠。 怀夕五指用力,指尖捻一缕月光,月光变成了网,紧紧地将狸将网住,她这才看向西海龙王:“待他做了我交代的事情,我自然会把他交给你。” 狸将忙安抚西海龙王:“要不,你跟着我们一起去镇龙塔,到时候我取了广力菩萨的龙珠,一并交给你。” 西海龙王没有办法,此番广力菩萨的龙珠他是不敢交给任何人了,只能跟着一起往镇龙塔去。 “九座镇龙塔都是相通的,就去最近的那一座吧。”狸将出了海之后松快多了,就算被怀夕用月光网网着,也不伤心,反而一路上叨叨不停。 一行人前往西宁山上的一座镇龙塔,这座镇龙塔十分偏僻。 第170章 狸将一脸讨好地看着怀夕:“怀夕君,你先替我松开,我去取赵宴礼的魂魄。” 怀夕却无动于衷,你就这样去取吧,上次在南山观里,她顾及情面,没有困住他,让他寻了机会逃跑了,这一次,绝对不会再犯一次错。 没有办法,狸将只能被网着入了镇龙塔,身后还是长长的月光线,他有些不解:“怀夕君莫不是怕我跑了?” 怀夕点了点头:“你不是说这镇龙塔都是相通的吗?万一里面有什么机关密道让你跑了呢?” “嘿嘿嘿,怀夕君真是考虑周全。”狸将只能被捆着入了镇龙塔。 第248章 天地炉 山中清凉,月光如水。 怀夕等了很久,几乎已经失去了耐心,轻轻扯了扯手中的月光线,就听到了狸将的声音:“怀夕君,稍等,稍等,来了,来了。” 果然,镇龙塔的门口就是一亮,只见狸将捧着一个黑漆漆的魂魄跳了出来:“这就是赵宴礼的魂魄了。” 怀夕接过那个魂魄,手心在魂魄上一抹,那魂魄顿时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的确是陈欣蕊。 眼见着怀夕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西海龙王忙从怀夕的手中接过了月光线,忙不不迭地说道:“快点,现在就把广力菩萨的龙珠寻到,否则我现在就带你前往上界。” 狸猫忙身子一缩:“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寻广力菩萨的龙珠,你稍等。” 西海龙王简直要被气死了,真正是耻辱,他高傲地扬起下巴:“快点!” 这一次,狸将没有让西海龙王等太久,眼见着他捧着龙珠出来了,西海龙王赶紧迎了上去,就要去拿那龙珠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力道拉着上前,入目一片红色。 怀夕大惊,就要伸手,发现龙王已经随着狸将入了镇龙塔。 狸将哈哈大笑起来:“怀夕君,之前原本想诱你入镇龙塔,现在,就逼你入塔了。” 怀夕神情凝重,突然,一束红光穿透了镇龙塔,直冲天际,瞬间,巨大的热浪滚来,她后退了好几步。 “哈哈哈,九龙为引,开启天地炉!” 那一瞬间,怀夕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地炉,乃锻造开天斧的炉子,天地炉有吞没世间一切的力量,否则也锻造不出三万三千丈阔,六万六千丈长的开天斧。 盘古就是用开天斧劈开了天地,才有了如今的三界。 现在,若是天地炉开启,三界将生灵涂炭。 狸将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喊声:“怀夕君,你会心甘情愿地入这天地炉的。” 红光冲天,眨眼之间,这山上的草木都已经枯萎了,怀夕带着山鬼迅速后退,抬头看向漫天的红光。 天地为炉,众生煎熬。 狸将情愿身死也要开启天地炉,子虚元君到底要干什么? 怀夕脚底生风,片刻就飘在空中,她望向远处,一共九束红光,似乎要将整个天地都灼烧出一个大洞。 “怀夕君,怎么办?”山鬼已经能感觉到那股巨大的灼烧之力,只想离此处远一些,再远一些。 “先回京都!”怀夕还拿着赵宴礼的魂魄。 “好!” 腾云驾雾,不多久就到了京都,怀夕让山鬼回了南山观,自己往皇宫而去。 “怀夕君!”行龙忧心忡忡:“天地炉开了?” 怀夕心情沉重:“天地炉一开,最多百年,世间一切化为乌有。” 行龙痛心疾首:“这子虚元君是疯了吗?” 怀夕不知道子虚元君是怎么想的,他们一起在大荒主身边待了上万年,却彼此都不熟悉。 子虚元君性子欢快,很得大荒主的喜爱,而自己总是沉默不言。 可是明明杀萧昭之时,子虚元君现身,她入了轮回修功德,这应该是好事啊,即便和广力菩萨有龌蹉,两人竞争,只要愿意修功德,也是与这世间有利的,怀夕以为这镇龙塔是为了让这百年广力菩萨都不能修得功德,使佛祖一脉无缘天君之位。 没想到,子虚元君是为了开启天地炉。 怀夕轻轻地答了一声:“或许真的是疯了吧。” 行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天地之间一切都化为乌有,当然也包括他们这些蹲兽:“哎!” 怀夕径直入了福宁殿,天色很暗,听到动静,琅琊王妃迎了出来,看到她,一脸惊喜:“太师,您回来了?” 虽然琅琊王妃现在每日都陪着赵宴礼,但是怀夕不在宫里,她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朝廷有两位相爷把持,倒不需要她操心,可是陛下如今已经三岁多了,不言不语,每日还同婴孩一样,不是吃就是睡,如此下去,这皇帝的位置也是坐得人心里焦虑不已。 “我已经寻到了治疗陛下的良药,很快就会好的。”怀夕的脸色有些疲惫,她的确找回了赵宴礼的魂魄,可是,天地炉一开,世间万物都将不存于世,她实在开心不了。 琅琊王妃不明所以,听说怀夕找到了良药,泪眼迷蒙:“辛苦太师了。” 怀夕摆了摆手,入了寝殿,让所有的人都出去了。 床榻上躺着正在沉睡的赵宴礼,额间一抹红色,长得粉雕玉琢。 怀夕取出魂魄,一抹修为浸入了魂魄,使得那魂魄越发澄净清透,细细雕琢,才轻轻把指尖放在赵宴礼的眉间。 手指上的魂魄无知无觉,摇摇晃晃地钻进了赵宴礼的额间。 怀夕在一旁等了很久,直到天光放白,身旁传来一个童声:“太师!” 大雍的陛下,虽然只有三岁多,却聪慧无比,自从他第一次上朝之后,就让百官折服,整个朝堂上下,终于放心了。 此间事了,怀夕向两位相爷请辞:“陛下日后绝对当得起千古明君,只要两位相爷好心辅佐,陛下必然开辟盛世,我虽辞官归隐,但若是两位相爷心生二心,我也不介意重回朝堂,让你们见一见我的雷霆手段。” 怀夕作为太师,大权在握,却在此时激流勇退,实在令陆九渊和祝允明震惊,但是太师隐退了,并不代表她提不起刀了,陆九渊忙应道:“您放心,我等一定尽力辅佐陛下,开创盛世,我等也能名留青史。” 祝允明躬身一礼:“我等若违此誓,必遭天打雷劈。” 怀夕忧虑天地炉的事情,凡间事已无力插手了,她冲两位相爷行礼:“日后就拜托你们了。” 径直出了宫门,身后突然传来行龙的声音:“怀夕君,真的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怀夕眼神暗淡:“天地炉开启,即便是三清老祖或佛祖又能如何?” 如果子虚元君不是疯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现在,三清老祖和佛祖真的还要袖手旁观吗? 第249章 云梦泽 东檀巷,南山观。 怀夕刚到门口,就看见李柔贞从马车里下来,一别数月,她的腹部已经隆起,脸颊丰腴柔和:“太师!” 婢子扶着李柔贞下了马车,怀夕见她身子重,赶紧迎了上去:“我已经辞了官,喊我名字即可。” 李柔贞虽然不在开封府,但是朝中的消息还是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她的手中,此时,她抓着怀夕的手,忧心忡忡:“若是你不在朝中,陛下年幼,如何镇得住朝中重臣?” 怀夕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天地炉都开启了,朝堂的争斗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却还是安抚她:“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归隐了,不是死了,若是朝中有异动,我还是会回来的。” 李柔贞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怀夕:“庄子故已经给家里来了信,说是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怀夕点了点头:“那就好,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 “你去哪里归隐?我到时候去找你。” “不知!”怀夕摇了摇头:“若是选好了地方,给你写信。” 李柔贞放心了:“说话算话,什么时候走,我来送你。” “不必了。”怀夕扶着李柔贞上了马车:“我还要去良渚巷。” 李柔贞知道怀夕这是要去与许家人告别,也没有耽搁她,乘着马车就离开了,只是车行一段距离,她趴在窗牖上喊了一句:“一定要给我来信啊。” 怀夕笑着微微颔首,见她的马车消失在巷子的尽头,这才转身要往南山观里去。 “怀夕君!”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巷子里窜了出来,敖辰急得满头大汗,他知道怀夕住在南山观里,但是,他已经在此寻了多日,却怎么也寻不到南山观的踪迹:“那蚌妖着实厉害,如今整个西海也被他霸占了。” 西海龙王命丧镇龙塔,怀夕让布谷鸟给敖辰送了信。 怀夕叹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泄掉了一样,抬步入了南山观。 敖辰紧随其后:“怀夕君,如今怎么办啊,不少龙族都命丧蚌妖之口,行云布雨之事就无龙族可以做,天下即将大旱。” “九龙为引,天地炉开启。”怀夕声音里有深深地疲惫:“就算有龙族行云布雨,天下也会大旱,不仅会大旱,世间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第171章 得知西海龙王命丧镇龙塔,敖辰还来不及悲伤,就要应付蚌妖,亲眼看见那蚌妖摧毁了龙宫,吞食了不少龙珠:“那也有百年可以转圜,万一三清老祖和佛祖出手呢?” “姑娘,你回来了。”听到动静,八狗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转眼,马上就要到清明了,他正带着从从他们在厨房做青团。 山鬼倒是不掺合这些,在银杏树上睡觉。 八狗一出来,他身后跟着的从从和小鱼也出来了,如今从从倒是知晓了一些人事,小鱼依旧呆呆的,双眼无神。 “九妹!”敖辰突然朝小鱼跑去,抓着小鱼的肩膀:“九妹!” “啊!”小鱼突然尖叫起来,她胆子很小,遇到这种情况也只是大喊大叫,身子都僵硬了。 怀夕在一旁微微抬眼,她带小鱼回来这些日子了,没想到她就是九公主,抬步走向她,手心抚上她的眉心,一团亮光在她的脑袋中游走:“这个狸将,真是无耻!” 片刻后,眼前一阵亮光炸裂,小鱼呆楞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一双眼睛清透明亮:“五哥!” 敖辰喜出望外:“没想到你在南山观啊,我还派虾兵蟹将到处找你呢,怀夕君,小九一向勤奋,若是她好好修炼,必然能行云布雨,就算天地炉开了,我们也能坚持一些时日。” “我,我也想学行云布雨。”日盈珠里的敖筠也开口了,如今龙族遭遇了大难,只余他们这些幼龙。 小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天地炉三个字,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子虚元君身边的狸将,以九龙为引,开启了天地炉。天地炉一开,最多百年,天上人间一切都会化为乌有。”敖辰忧心忡忡,解释道:“而只有我龙族行云布雨能缓解世间大旱,可是,我龙族遭遇大难,海中一蚌妖使得东南西北四海沦陷,整个龙族都入了其口。” 小鱼骇然,她不知道在自己失去神智的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顿感焦虑:“我虽是父王之女,但我生来只是一只鲤鱼,鲤鱼化龙,那是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五哥,我不行。” “不行也要行!”敖辰被怀夕送去了东海,受东海龙王的教导,已经会了一些行云布雨之术,只是术法还是十分浅薄:“敖筠,你是火龙,就待在日盈珠里别出来来,免得火上浇油。” “好吧。”敖筠只能不甘不愿地应下了。 “行了,你们兄妹自己商量吧,要我说,就是螳臂当车,我出门一趟。” 怀夕去了良渚巷,许疏桐得到消息匆匆回来,他们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也算是给她饯行。 等到怀夕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只见院子里的光明明灭灭的,敖辰正教小鱼修炼,一条鲤鱼化龙何其艰难,否则狸将当初就不会得西海龙王的喜爱了,就算化了龙又如何,就算学会了行云布雨之术又如何?一切都是徒劳。 怀夕伸了个懒腰:“江陵故郢都,东有云梦。莲花化生镜,我们搬去云梦泽吧。” “好。” 刹那间,风起云涌,整个南山观拔地而起,当南山观飘在空中时,敖辰过来找怀夕:“怀夕君,我们去哪里?” “云梦泽!”怀夕转身往后院去,长夜漫漫,她要好好睡觉。 敖辰沉默不语,转身继续去寻小鱼修炼。 翌日一早,霞光满天的时候,怀夕坐在窗边看向下面大片大片的湖泊,星罗密布,那湖泊被水汽笼罩,就像在云间一样,的确当得起云梦泽。 “就在那里吧。”怀夕指着一块空地,后面是山,前面是湖泊。 有山有树有水,的确是一块山水宝地。 八狗没有想到自己睡了一觉就换了一个地方,不,只是南山观换了一个地方,院子里的一花一草都没有变,那棵银杏树依旧十分壮硕。 “姑娘,这里是哪里?” “云梦泽!” 第250章 鲤鱼化龙 山中不知岁月,日子如流水一般,春去秋来。 怀夕每日除了睡觉就是钓鱼,院子里倒是十分热闹,只是,她每日看着湖泊在消退,知道离大旱已经不远了。 一大早的,八狗洗了一个凉水澡,才一动就满头大汗,他寻到怀夕:“姑娘,这都半年没有下雨了,我看这里的湖泊都干涸了不少。” 怀夕这才恍然大悟:“已经半年了都,入秋了啊。” “哪里就入秋了,我感觉比盛夏还要热,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八狗又抹了一把汗。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哭泣声:“五哥,我不行,坚持不了,不行的。” “跟你说过一百遍了,不行也要行,靠我一人,如何能给这天下布雨,只要突破了桎梏,你一定能化龙的。” 八狗沉默不语,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敖辰和小鱼是龙族的,也知道是因为龙族遭了大难,所以现在才无雨可下。 “上钩了。”怀夕突然面上一喜,微微抬钩,一条鲫鱼在钩上翻滚,她收了钩,小心地解下鱼钩,又把那鲫鱼放回了湖泊:“下次要聪明一些。” 八狗无语了,姑娘每日都这样钓鱼,钓了又放,着实难懂。 南山观里,小鱼的哭声,敖辰的叫声,萦绕在怀夕的耳边,从白天到黑夜,不停歇。 终于,怀夕又一次在梦中被吵醒,随手捻一丝月光,人就顺着那月光入了广寒宫。 广寒宫里着实有些冷,特别是如今下界热得厉害,怀夕径直入了大殿,就见月神在神座上闭目而坐,听到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见是怀夕,笑着说:“你来了?” 怀夕一身亵衣,光着脚,一脸惺忪:“那个敖辰,少时少受教化,如今龙族遭了大难,他倒是还能支应门楣了,只是他到底是年轻,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对抗天地炉之危。” 月神笑了笑:“年轻人,总是有一腔热血,不像我们这些老人,只等着安然赴死就行。” “是啊。”怀夕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下界热死了,要不,我把南山观移到你这月宫来,我们也能相伴。” “我自然是愿意的,你愿意吗?”月神笑着看向怀夕。 怀夕身子往后微微一靠,一脸无所谓:“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反正都是要死的,还不如快活地过这百年。” “是吗?那你为何来找我?” 怀夕的脸色微微一沉,她垂眸没有说话。 月神微微一笑,纤纤玉指在空中一画,一粒如水珠一样的光出现在空中:“天地炉一开,三界受煎熬,而最先蒙难的将是凡间,龙族遭难,雪上加霜,这月精就赠予西海的九公主吧,祝她鲤鱼化龙,一飞冲天。” 怀夕来月宫的确是要向月神求月精的,按照敖辰教的方法修炼,待小鱼化龙,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凡间大旱,只能靠他们行云布雨,可是,世间还有几条龙呢?寥寥无几罢了。 “多谢了。”怀夕收了月精。 月神眼神怜悯地看着她:“要不,你还是回大荒一趟,子虚元君毕竟是在大荒主身边长大的。” 怀夕一声苦笑:“狸将之前诱我入天地炉,临死之前说要逼我入天地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入天地炉,但是我知道,一旦我去问了大荒主,这天地炉我就不得不入了。” 月神沉默不语,眸中似有泪水。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怀夕的声音里有深深的疲惫:“就像当初大荒主让我入地府一般。” “若是真的不想问,那就不问。”月神眸中有泪,嘴角有笑:“天地间本来空无一物,只是回到了起点罢了,不必介怀。” 怀夕起身冲月神一礼:“多谢了。” 月神微微颔首:“去吧。” 当怀夕回来的时候,小鱼嘴唇发黑,周身的灵力混乱。 敖辰大惊失色:“不好!” 修炼之路道阻且长,可是天下的百姓等不了,敖辰太急于就成,整日逼迫小鱼修炼,只怕要走火入魔了,瞬间,他就要用自己的修为去压制,可是,他也只是五百年的幼龙而已,那股魔气实在太过强劲,眼见着连他都要被吸进去,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要裂开之事,突然一股清泉涌入了心间。 敖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见一粒银色的水珠悬在小鱼的眉心处,无数的月光被这水珠吸纳,如流水一般流入小鱼的身体里,而她的身后,竟然能看到若有似无的龙形,是一条橙色的小龙,他立刻转头看向怀夕:“怀夕君!” 怀夕打了一个哈欠:“行了,你要守就守,我去睡觉了,安静一些,不要吵到我了。” 敖辰一个七尺大汉,泪眼迷蒙:“怀夕君,谢谢你救了我们兄妹。” “哼,我只是这次救了你们吗?”说完这句话,怀夕就入了后院,关起门呼呼大睡起来。 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一声龙啸,怀夕的门就被拍响了。 “龙,龙,龙!”八狗看着天上一黑一橙两条龙,兴奋不已,用力地拍打着怀夕的房门。 第172章 怀夕气得直接用被子蒙住了头:“龙就龙,龙有什么了不起的。” “怀夕君!”两条龙出现在了窗边。 怀夕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披头散发地看向窗口的两条龙,他们看起来稚嫩又年轻,可是,龙族遭难,他们却要扛起先辈的重担,虽然一切都是徒劳。 “怀夕君,谢谢你!”小鱼在空中飞着,但是她堪堪化龙,还不熟悉自己的身体,尾巴一下子拍到敖辰的脑袋。 敖辰怒气冲冲:“慢一点,稳重一点,顺风而动。” “五哥,对不起。”小鱼有些惭愧。 敖辰这才声音洪亮地看着怀夕:“怀夕君,我们要去布雨了,也会寻找同族,若是有更多的同族,亦可缓解大旱。” “去吧。”怀夕叹了一口气,果然月神说的没有错,年轻人总是怀着一腔热血。 两条龙在空中跌跌撞撞,突然落起一阵倾盆大雨,只是那大雨只下了一刻钟就停了,那两条龙已经消失在天边。 此时,日盈珠里的敖筠有些失落地说道:“我也想去寻找自己的同族。” 怀夕沉默不语,只见天边霞光万道,太阳出来了。 第251章 江神生乱 两条幼龙布雨,缓解不了凡间的大旱。 当怀夕收到李柔贞送过来的飞鸽传书,在窗边坐了一整天,她现在终于明白了狸将的‘逼’是什么意思。 用百姓的生灵涂炭来逼她,逼她不得不去问大荒主,不得不入天地炉。 入夜时分,怀夕带着从从就要离开,八狗急冲冲地追了出来:“姑娘,你要去哪里?” “去大荒。” “那你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姑娘!”八狗一阵惊慌:“那南山观怎么办?” “有你就行!” 从从变成了六足犬的模样,乖巧地用爪子抓了抓八狗的裤腿。 八狗眼泪汪汪地蹲下身子:“日后不要傻傻地被人欺负了,知道吗?” 从从用脑袋蹭了蹭八狗。 八狗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是狗,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狗字,这辈子我们就是兄弟。” 从从突然朝前面叫了一声,眼见着怀夕已经离开了,他只能恋恋不舍地往前走,走到半路上,转身冲八狗摇了摇尾巴,这才跟着怀夕消失在夜色之中。 怀夕带着从从来了海边,大海无垠,月光静静地洒在海面上,既然要入那天地炉,这一身的修为又有何用,还不如用来对付这蚌妖,即使多救出一条龙,也是值得的。 月光笼罩着怀夕的身体,风卷起海浪,那海浪似乎要冲到天上去,如云如雨,她侧头看向从从:“乖一点,站得远一些。” 从从叫了一声,却也是听话地站在礁石的后面。 海浪由近到远,似乎要将整个大海翻个底朝天一般,怀夕手指翻飞,衣袂飘飘,就连头上的发冠也不知道吹到何处去了,一头如瀑布般的黑发如翩飞的蝴蝶一般:“天为象,地为相,倾山倒岳,覆地翻天!” 海水倒流,几乎冲入天际,海水为天。 终于,远远地看到一座大山缓缓行来,原来这就是那个如大山一般的蚌妖,难怪能搅得四海不得安宁,着实让人惊叹。 漫天的海水化成箭矢朝那蚌妖攻去,却在碰上他坚硬的蚌壳时,瞬间瓦解,重新化成海水落入海中。 怀夕嘴角一抹浅笑,这蚌妖果真有些本事。 海水遮天蔽日,连天上的月光都挡住了,怀夕手中的月光化成长枪,朝着蚌妖刺去。 天地漆黑一片,头顶是海,脚下是地,真正是翻天覆地。 眼见着怀夕的长枪已经到了跟前,蚌妖突然张大了蚌壳,如一阵狂风骤雨,不仅是所有的海水,就连怀夕也差点被他吸入了蚌壳之中。 怀夕重重地落在地上,手中的长枪插入地里,才控制住身形。 刚刚站稳,突然兜头淋下一团雨。 然后又是飓风,又是雨。 怀夕这才细细发现,这蚌妖的确很有本事,但是招数十分单一,就是靠一呼一吸,蚌壳一开一合,大量的海水被他吸入,又被他吐出来,虽然单一,却十分好用,甚至不用耗费他多少修为,难怪四海龙王都难以应对,不过自己不必如此麻烦,既然已经知道了这蚌妖的深浅,她嘴角一抹笑,冲躲在礁石后面的从从喊了一声:“从从,吃了他的妖灵。” 妖也是有灵魂的,从从能吃世间所有的灵魂,只是,若是遇到强大的妖怪,必须要先能制伏,否则从从就会先被斩杀。 从从听了怀夕的话,从礁石后面走了出来,他急得团团转,现在,他都无法靠近这个蚌妖,如何吃他的灵魂。 这时,他突然看着怀夕手持长枪同海水一样被蚌妖吸入了口中,他急得直叫。 怀夕回头看了他一眼,一笑:“不要担心!” 怀夕感觉自己是一条海里的鱼,一缕月光透过海水照了进来,手中的长枪陡然变长,当她顺着海水到了蚌妖蚌壳处,手中的长枪用力地插入蚌壳。 蚌妖本能地要闭上蚌壳,一用力,上面的蚌壳也刺穿了蚌壳,他疼得直转,如今蚌壳却闭合不了了。 怀夕心怦怦直跳:“从从,快回来!” 从从赶紧跳进了湿漉漉的大海里,海水全部上了天,海底一踩一脚泥。 怀夕一抬手,一团海水化成云朵带着从从到了身边,从从二话不说,伸嘴就是一咬,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叫喊声:“怀夕君!” 怀夕大惊,直接从从从嘴里夺出了那一个灵魂,她睁大了眼睛:“阿藤!” 阿藤简直要吓死了,他差点就被从从吃了,兀一入了怀夕的手,立刻化成藤蔓缠了上去:“呜呜呜,怀夕君,你终于来救我了吗?” 怀夕无语凝噎,看着那疼得直打转的蚌妖:“你怎么在蚌妖的躯壳里面?” “怀夕君,此事说来话长,你快救救宋大人吧。”阿藤紧紧地缠着怀夕,就怕再离开她。 怀夕又是一惊:“宋大人还活着?” “是啊是啊,若不是宋大人保护我,我早就被那狡诈的蚌妖吃了。”说起这个阿藤就气死了,他和宋晚霁在蚌妖的身体里醒来,原本想着让宋大人好生修炼的,等修炼得道了再去找怀夕君,没想到那狡诈的蚌妖根本没死,只是故意让宋大人修炼,他悄悄地躲着,直待宋大人修炼得道,就李代桃僵:“他抢了宋大人的修为,宋大人快要死了。” “从从,看能不能把宋大人的魂魄咬出来。” “哈哈哈!”那蚌妖突然笑出了声:“怀夕君,别来无恙啊。” 怀夕的手按在长枪之上,用来制伏蚌妖,此时,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眼神微眯:“钱塘江江神?” “哈哈哈,不愧是怀夕君,好眼力。” 怀夕顿时大怒:“你身为江神,却霍乱四海,你意欲何为。” “凭什么我就只能是一个江神,我有满腔的抱负,却被困在区区江河里面,就因为我不是龙,我就不能入海?”蚌妖笑声震天:“凭什么?我就要入海,将那些高傲的龙族吞入腹中,你要救宋晚霁是吗?他已经同我是一体的了,也多亏了他聪明,我才能如此快地得道,四海龙族沦为我口中之物,痛快,真是痛快!怀夕君,你能奈我何?” 第252章 幼龙龙珠 天上的海水化成了雨重新落入了海里,海面宁静,月光轻柔。 从从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现在还吃不吃这蚌妖的妖灵,怀夕沉默良久,她的长发在海中飘荡,犹如海藻:“从从,吃了他。” 只有蚌妖死了,被他吞入口中的龙族才有可能被解救出来,只要从从吃了蚌妖的妖灵,怀夕就把这蚌妖开膛破肚,说不定还能救出幸存的龙族。 若是此时顾念宋晚霁,龙族那就真的没救了。 从从得了命令,又要去咬蚌妖,突然那蚌妖爆发出骇然的叫声:“宋晚霁,你,你卑鄙无耻!” 蚌壳用力地合上了,怀夕来不及收长枪,直接抱着从从跳得远远的,月光照入海中,能看到蚌壳碎裂,那杆长枪又回到了怀夕的手中,只见那蚌妖在海中打转,又痛苦又愤怒,掀得这一片海浪滔天。 突然,轰隆隆的似地面都在摇晃,一声炸裂,如漫天的繁星落入到了海里。 这蚌妖,不仅吞了很多龙珠,还有不少金银珠宝,在一片珠光宝气之中,宋晚霁缓缓而来,他还是穿着那一身官袍,行到怀夕的面前,摊开了手,他的手上是一粒珠子,魅珠:“怀夕君,好久不见。” 怀夕的手在触碰魅珠的时候,魅的声音传来:“怀夕君,我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怀夕摸了摸魅珠。 “怀夕君,怀夕君!”远处的海里突然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怀夕抬头看去,只见东海龙王躺在海底,只是他的龙角和龙尾都没有了。 “东海龙王!”怀夕赶紧上前去扶他。 第173章 东海龙王摆了摆手,他不仅龙角和龙尾都没有了,连一颗眼珠子也没有了:“若不是北海龙王和南海龙王,我活不到你来救我们。” 怀夕四下看了看,的确不见北海龙王和南海龙王的身影,不仅见不到他们,连其他的幼龙都没有了。 四海倾覆,龙族不存,怀夕几乎耗尽了一身的修为,也救不了龙族,或许,当初她应该更果断一些,或许早一些,北海龙王和南海龙王也能活,她声音有些哽咽:“西海九公主已经鲤鱼化龙,敖辰得了你的教导,也在行云布雨,凡人受甘霖,他们有功,龙族有他们,一定会重振。” “父王!”火龙突然窜出了日盈珠。 看到敖筠,东海龙王不禁泪流满面:“还以为你也死了呢。” “是怀夕君救了我。”敖筠说道:“不过我没有龙珠了,只能待在日盈珠里。” “龙珠啊,不担心!”东海龙王突然张大了嘴巴,几十颗龙珠从他的嘴巴里钻了出来,他用手扒拉扒拉,寻出火龙的龙珠:“来,进来!” 火龙大喜过望:“父王,您还收着我的龙珠啊。” “不仅是你的,四海龙族的龙珠都在这里。”东海龙王浑身软绵绵的,怀夕赶紧扶住他,他声音哽咽:“为了保护这些龙珠,北海龙王和南海龙王先后赴死,我以为,我以为自己等不到了。” “叔父,叔父!”一条小灰龙钻出了龙珠。 “伯父!”一条小白龙也钻出了龙珠。 接二连三有幼龙从龙珠里钻了出来,大难降至,他们全部入了龙珠,被东海龙王保护在腹中,才得以存活,北海龙王和南海龙王为了保护东海龙王,先后赴死。 幼龙们泣不成声。 东海龙王看着这些幼龙,这才看向怀夕:“我不曾见到西海龙王,他可还好?” “狸将以九龙为引,开启了天地炉,西海龙王被他诱入了天地炉。” 东海龙王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地炉开了?” 怀夕点了点头。 东海龙王顿时潸然泪下,良久,冲着幼龙们说道:“我龙族世代受凡人供奉祭拜,你们从出生起就受尽荣华富贵,如今,天地炉开启,众生煎熬,首当其冲的就是凡人。我不管尔等以往是如何荒废学业,从现在起,但凡是龙族,都要学会行云布雨,庇护凡人,即便是天地炉开启,尔等能存活一日,就要布雨一日,不可懈怠,方不负凡人的信奉。” “是!”众幼龙纷纷应是。 只有火龙小心翼翼地说:“父王,我是火龙,我布不了雨。” “谁说火龙布不了雨,只是那雨水有些烫罢了。”东海龙王想了想,又摆了摆手:“行了,那你就别火上浇油了,其他的龙,都要精于布雨,不懈怠,不疲懒。” “是!” 东海龙王已经力竭,若不是要护着这些龙珠,他早就死了,所幸,他护住了他们:“怀夕君,多谢你!” 东海龙王的身体化成齑粉,如海中的星辰一般散落开来,顷刻间,怀夕手中空荡荡的,幼龙们痛哭不已。 “不要哭了!”火龙待在龙珠里喊了一声:“我带你们去找敖辰,你们都要跟着他学布雨。” 有幼龙哭哭啼啼地抹泪:“可是,他是一条黑龙,他们,他们都说他不祥。” “什么祥不祥的,只要能布雨,就是祥瑞!”火龙珠飘在海里:“怀夕君,这次多谢你了,我们一定遵从父王的遗志,为天下百姓布雨。” 怀夕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谢谢怀夕君!” “谢谢怀夕君!” “谢谢怀夕君!” ...... 一群龙一飞冲天,霎那间风云变色,大雨倾盆。 怀夕一行也出了海,到了岸边,她看着魅和阿藤:“我要去大荒,你们回南山观,现在南山观在云梦泽,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不,你去哪里,我们就跟着你去哪里。” “是,反正天地炉开启了,我们也没有多少日子了,我们就要跟着你。” 怀夕这才看向宋晚霁,如今,他的气质愈发的出尘:“看来宋大人是得道了,宋大人该回去看看宋老夫人了。” 宋晚霁却摇了摇头:“我能得道,是因为我受了你一滴血,所以,现在,我要跟着你去大荒,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同你一起面对。” 怀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同去吧。” 第253章 水精 一粒蚌珠如祥云一样飘在空中,天上的云朵极速地后退。 怀夕饶有兴致地透过如窗棱一样的镂空看向外面的景致,惊叹道:“宋大人的这一粒蚌珠倒比腾云驾雾来得更舒适。” 宋晚霁一袭红色的官袍,头上的官帽一丝不苟,他的脸颊如珍珠一样泛着盈盈的光芒,嘴角是浅浅的笑意:“雕虫小技罢了。” 这蚌珠,除了脚踏之地,四周虽然是镂空,但风却吹不进来,魅有些惊讶,用手轻轻往镂空处一摸,镂空处如波纹一样漾开:“这是什么?” 明明是透明的,却能阻挡外面的疾风。 “水精。”一旁的阿藤脱口而出,藤蔓缓缓攀上怀夕的肩膀:“宋大人天赋异禀,修炼出这水精,这一粒水精就是一片湖水。” 怀夕简直是太钦佩了,眼睛里满是笑意:“就是我也以为宋大人必死无疑,没想到绝处逢生,佩服佩服。” 宋晚霁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即便是炼出了这水精,也无法应对天地炉。” 天地炉已开,三界备受煎熬,如今凡间遭受大旱,即便有龙族行云布雨,也支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是水精。 从空中俯瞰九州岛大地,已经能看到龟裂的土地,爆发的战争,人间的苦难,怀夕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淡去,蚌珠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宋晚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似有轻叹:“此番前往大荒,怀夕君意欲何为?” 宋晚霁修炼成妖,对三界之事已经也有了解,也明了怀夕的真实的身份,知道她从小在大荒主膝下长大。 此时,天地炉已经开了,最先被波及的是凡间,天界和地府自然也是逃不过的,但是,现在怀夕前往大荒...... “宋大人,借你一粒水精。”怀夕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朝他伸出了手。 宋晚霁手心翻转,一粒晶莹剔透的水珠出现在指尖,轻轻地放入了怀夕的手心。 怀夕手指翻飞,蚌珠停在空中,指尖的水精炸裂开来,落入凡间,就是一场大雨。 宋晚霁垂目看去,只见百姓们在雨中狂欢,明明前一刻就要渴死了,下一刻,天降甘露,他们以为老天开眼,大旱就此过去。 蚌珠久久未动,怀夕眸中情绪翻涌。 宋晚霁又递出了一粒水精:“还要吗?” 怀夕摇了摇头:“用别处的湖泊,救此地的干旱,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这水精里的水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召唤的也是凡间水。 宋晚霁收了水精,一双眼里满是忧虑地看着怀夕:“此番回大荒,你......” 怀夕一袭素袍,似是叹了一口气:“大荒之地,危险重重,你们还是不要轻易涉险为好。宋大人,我将魅和阿藤托付给你了,希望你能送他们回南山观。” 魅一慌:“怀夕君,你要干什么?” 阿藤紧紧地缠着怀夕:“不行,怀夕君,我就要跟着你,我不回去,不回去。” 怀夕却是一脸凝重:“我并不是同你们说笑,大荒之中,即便是从从,也要遭受欺凌,宋大人,你好不容易修炼得道,日后若是好好进益,说不定会有大造化。” 宋晚霁一袭红色的官袍,衬得他的五官有些冷,或许是修炼成妖,他的面容变得有一些妖艳,竟然比之前更俊朗,只是那双眼睛里有情绪荡漾开来:“你不是说天地炉开,世间万物不过百年之间就会化为乌有,我为何还要求得大造化?” 怀夕被这话一哽,她没有告诉他们,此番入了大荒,那天地炉,她不入也要入,子虚元君向来聪慧,她的所思所想从未落空。 “是啊是啊,就算要死,我也要和怀夕君一起死。”魅抱着怀夕,哭得泪涕横流,她本来就长得什么潦草,这么一哭,更是诡异难看。 怀夕无语了,抬手摸了摸魅:“你能不能好好捯饬捯饬自己?” 魅睁着挂满泪珠的眼睛。 怀夕这才继续说:“这天地炉是狸将开启的,狸将是子虚元君的爱宠,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知道这天地炉就是给我挖的坑,之前,狸将想用道家的太极令诱骗我入镇龙塔,宋大人应该还记得那次我们一同前往鬼市时遇到的鼠妖,当时那鼠妖也想诱我入镇龙塔。” 宋晚霁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怀夕脸上一抹嘲讽的笑:“大荒主向来宠爱子虚元君,就算她闯出天大的祸事,祂也会替她善后,既然子虚元君逼着我入天地炉,不论是因为什么,这天地炉我都入定了。” 第174章 宋晚霁面色隐忍,垂在袖子的手渐渐收拢,一张弥漫着妖气的脸上有一丝不甘:“既然如此,就不要去大荒,即便只有百年的光景,也够了。” 怀夕捏了一个诀,蚌珠继续往大荒去,她声音低沉:“我在地府几千年,见识了太多的人间凄苦,凡人最是不易,百年光景于我们来说,只是弹指之间,但是对凡人来说,那真是漫长的煎熬,无异于凌迟处死。大旱、战乱会渐渐消磨凡人,直到最后一个凡人死亡。若是以我之身,能够阻挡这场惨剧......” 阿藤已经哭得藤蔓颤抖:“怀夕君,子虚元君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你们不是一同长大的吗?” 魅声音哽咽:“既然明知道是死路一条,为什么非要去,谁人不惨,这天地炉是谁开的,就该谁去死,凭什么让你送死,凡人关我们什么事,漫天神佛都不管,凭什么要你管?” 怀夕却抬指轻轻地弹了弹魅的额头:“谁让怀夕君心怀天下,怜悯苍生呢,怀夕君真正是三界之中,最最善良的神啊,连我自己都感动了。” 说完这话,怀夕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说,是吧?” 从从趴在怀夕的脚边,蹭了蹭她的脚。 远远的,怀夕就看到了不周山,过了不周山就入了大荒的地界:“宋大人,魅和阿藤就交给你了。” “不,我们不走。” “是,我们要跟着你。” 宋晚霁声如扣玉一般,面容和煦:“好!” 一旁的阿藤大惊:“宋大人,难道你也怕了吗?大荒有什么可怕的,我们不怕,我们要跟着怀夕君。” 怀夕十分欣慰:“既然我已经是死路一条,就不必拉着你们一起送死了,多谢宋大人!”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风落,怀夕已经坐在从从的背上出了蚌珠。 魅和阿藤要去追,却突然发现自己被定住了,原来,一粒水精把他们包裹住了。 怀夕冲着宋晚霁一拱手:“宋大人,保重!” 宋晚霁回礼:“保重!” 第254章 夔牛 不周山有花神的行宫,不少花妖受花神庇佑,在此修炼。 怀夕这些年被凡间事牵扯,已久不来不周山,此时路过不周山,想着去打一个招呼,身下的从从却一个翻滚,使得她差点从空中坠落,然后是一声如雷鸣般的吼叫,只震得整个不周山山巅颤抖,花瓣坠落。 怀夕眼疾手快,一把把从从抱在怀中,脚尖轻点一团云,立在空中,面色凝重地看着不周山渐渐变得黯然失色。 因为有花妖在此,整个不周山都被鲜花装点,此时,花瓣坠落,露出光溜溜的山石,怀里的从从颤抖不已,怀夕的心沉到了谷底:“是夔牛吗?” 从从点了点头,根本不敢抬头。 夔牛是大荒里数一数二的凶兽,却现身不周山,出了不周山就是凡间了。 怀夕在西海同那蚌妖一战,翻天覆地,修为大损,此时,抱着从从立在云头,犹豫不决。 夔牛既然出现在了不周山,不周山的这些花妖断然没有活路,不过对她来说也便宜,至少前往大荒的路上少了一个拦路虎。 此时,数之不尽的花瓣从不周山挣脱,向外奔逃,可是,她们身后是无数追击她们的牛毛,那牛毛如利箭一般,不少花妖被击落,落入海中。 怀夕本能地身子一动,捞起了一个小花妖,待看清眼前的小花妖,她一惊:“牵牛花!” 牵牛花嘴角一抹血迹,这些年,她潜心修炼,方才跑得也比较快,虽然也被牛毛击中,但是受伤并不深,一脸惊讶地看着怀夕:“怀夕君,你怎么来了?” 眼见着不少花妖已经落入了海里,怀夕指间轻捻,一张巨大的月光网沉进海里,捞出一群小花妖,有那修为浅薄的已经丧了命,活着的也是满身伤痕。 腰间的萤石化成一艘小船飘在空中,花妖们落在船上,满脸惊慌。 “怀夕君,怀夕君!”一梅花妖浑身是水,背上一个大洞,正在流血:“牡丹君被那夔牛吃了。” 听到梅花妖说这个,其他的花妖湿漉漉着身子伏倒在地上,哭声此起彼伏。 怀夕看着这些从来都十分讲究美貌的花妖,此时浑身狼狈,有那丧命的花妖已经变成了枯萎的花瓣,风一吹就化成了齑粉:“你们先疗伤吧。” 牵牛花妖伤势较轻,此时已经疗完伤了,她穿一件紫色的劲装,走到怀夕的身侧,一脸悲戚地看着不周山。 这一次,虽然不少花妖逃了出来,但是更多地被困在了不周山,就像牡丹君一样,被那可恶的夔牛给吃了。 牵牛花妖有些难过:“怀夕君,大荒主为什么任由这些凶兽出大荒?” 大荒之中封禁了许多上古凶兽,这些凶兽被困在大荒之中,才能不扰乱三界,现在,不仅从从出了大荒,连夔牛也出来了,大荒主到底在干什么? 凄惨的叫声从不周山传出来,怀夕看着这一船的花妖,天地炉已经开启,花妖们若是去凡间躲避,也是活不了多久的,花草最是受不了炎热,不周山是她们的栖息之地,现在却被夔牛给占了,她要前往大荒,也不可能一直带着她们。 况且,若是夔牛糟蹋了这一山的花妖,难保它不会前往凡间。凡人已经因为天地炉正在遭遇旱灾,若是夔牛又出现在凡间,那真是雪上加霜。 眼见着一大半山头都露出了光溜溜的山石,再也没有花妖逃出来了,怀夕目光炯炯,如今自己修为大损,已无力与这夔牛大战,既然不能强攻,那就智取,不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夔牛再往前迈一步,她看向牵牛花妖:“想不想抢回不周山?” 牵牛花妖握紧拳头:“当然想,不周山被这夔牛占了,天地炉又开了,我们已无处可去。” 怀夕点了点头,沉吟半晌抬起自己的手腕,一双眼盯着她:“我需要你的藤蔓。” 牵牛花的藤蔓十分有韧性,即使是夔牛也挣脱不开,否则,为何牵牛花会叫牵牛花呢。 藤蔓虽然坚韧,但是那藤蔓却已经化成了牵牛花妖的骨,怀夕要那藤蔓,那么就是生生地把牵牛花妖的骨头给抽出来,可想而知会有多疼。 “好!”牵牛花妖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自己的藤蔓,但是怀夕曾经救过花神,现在又救了她们一众花妖,就是要她的性命,她也是愿意给的。 牵牛花妖抬手摁在自己的脖颈处,缓缓地抽出了一条藤蔓,那藤蔓似乎带着血,疼得她浑身打颤,她却露出一抹笑意:“怀夕君,你当初自剔神骨,是不是也这样疼?” 怀夕一怔,若是自己当初没有自剔神骨,现在也不必面对夔牛而踌躇不前。 被抽出的藤蔓化成手镯缠在怀夕的手腕间,怀夕立刻扶住牵牛花妖,一缕月光线钻入了牵牛花妖的身体里,可以勉强作为骨头支撑她的身体:“你们就在此处等着,我去会一会那夔牛。” 从从是不能带了的,从从本就在大荒受尽欺凌,更不要说与这数一数二的凶兽对峙了,只闻其声,就已经吓得夹起了尾巴。 怀夕单刀赴会,花妖们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纷纷掏出自己的法宝送了上去,看着一堆带着香气的法宝,怀夕无奈地说:“这些都对付不了夔牛,你们就自己收下吧,也是傍身之物,若是击退不了夔牛,到时候流落凡间也用得着的。” 花妖们不禁垂头轻泣,如今的凡间水深火热,即便他们是妖,也坚持不了多久,这不周山是她们最后的庇护,现在却被夔牛给占了,真正是让人又生气又无奈。 牵牛花妖适应了体内的月光线做骨架,支撑自己的身体:“怀夕君,要不,我们随你一起去吧,反正也是一个死。” 怀夕摸了摸手腕上的藤蔓,这藤蔓筋脉更强筋粗旷,上面还带着冷森森的倒刺:“不用了,若是你们一起去,那夔牛会警醒的,虽然这些凶兽残暴,但是怎么说也是同我在大荒一起生活过上万年,多少有些情谊的,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怀夕君!” 怀夕抬头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你们好好疗伤,照顾好从从,若是打不过,我自然是会跑的,没事的。” 花妖们都红了眼,她们修为浅薄,帮不了怀夕的忙,若是跟着去,反而会成拖累,大家只能站在船上,看着她驾云而去。 第255章 龙骨 夔状如牛,独脚,无角,青苍色。 大荒之中,有大荒主的镇守,即便是夔牛这种凶兽也不得不压抑本性,可是兽终究是兽,兀一挣脱了束缚,凶神恶煞。 被鲜花装点的不周山,眨眼已经秃了一大半,露出光溜溜的山石。 此时不周山上空,电闪雷鸣,乌云翻滚,怀夕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踏云而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夔牛此等凶兽,虽然凶残,但是它的出现,往往伴随着雷雨,若是能够驯服它,送入凡间,也能缓解一方干旱。 只是自己现在的修为不足以降服这夔牛,怀夕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左手腕,看来,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第175章 不一会大雨倾盆,怀夕捏了一个诀,这才使得自己不必被淋成落汤鸡,远远的就能看到一青苍色的巨兽在雨中疯狂地咀嚼着花朵,那些无法挣脱的花妖痛哭着,身上的百花裙残破不堪,却被那夔牛毫无犹豫地吞进了腹中。 怀夕指间一翻,一粒石头砸在夔牛的脑袋上。 本来专心吃花的夔牛瞬间暴怒,因为它只有一足,只能跳着走,怒吼声震耳欲聋。 怀夕立马扬起一抹笑容,压了压云头就落到它的面前,一脸惊喜地说:“远远地就听到你威严无比的叫声,夔,真的是你啊。” 夔牛被砸了脑袋,本欲发火,见到是怀夕,心中一怵,往后跳了一步,这怀夕君,本就是万古灵石,又有大荒主那个大靠山,以前同居大荒,它就被她用石头砸了不知道多少回,心里多少有些阴影,不过,现在嘛。 夔牛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又往前跳了一步,现在大荒主已无力镇守大荒,怀夕君也失了神骨,已经不足为虑,它声如洪钟:“既然知道是吾,为何还要用石头砸吾。” 怀夕立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搓了搓手:“我是同你顽嘛,我们之前在大荒不都是这样顽的嘛?” 夔牛听她说起大荒的事情,愈发生气,鼻孔喷出腥臭的热气,尾巴卷起一块巨石就要往怀夕身上砸:“那吾也陪你好好顽一顽。” 怀夕立马举起莹白的手指:“哎呀哎呀,玩笑话嘛,你怎可当真,我都是用石子丢得玩,你尾巴上的这个巨石比我都重,若是砸下来,我就变成肉糜了,放松,放松,好好说话嘛。” 巨石已经被夔牛高高地举了起来:“我同你有什么好说的?” “喂喂喂!”怀夕并未避让:“你想不想知道东海龙王的下场?” 夔牛被称为一足龙,万年前久居深海,后被东海龙王逐出了深海,为祸人间,被收入了大荒。 夔牛可以说是和东海龙王有着血海深仇,如果不是东海龙王将他逐出了深海,他又怎会被囚禁在大荒这么多年? 果然听到东海龙王这四个字,夔牛就放下了巨石,一开口,一股腥臭之气几乎将怀夕送走:“祂如何了?” “死了!”怀夕扬了扬自己的手腕,上面赫然是一截骨头:“四海龙王皆已丧命,东海龙王也只剩下这一截龙骨了。” “死了?”夔牛突然在原地跳了跳,它这一跳,山石滚落。 怀夕脚尖轻点,这才避开了山石:“喂喂喂,你不是和东海龙王有仇吗?听到祂死了,难道不开心?” 夔牛一双眼睛凸起,里面满是怒火:“这样就死了?真是便宜祂了,吾还想着吃了这漫山的花妖再去寻祂报仇呢。” “远远地听到你的声音,我特地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怀夕一扬手中的龙骨:“行了,既然消息已经传到了,那我先走了。” “站住!”夔牛大喝一声:“把那截龙骨留下。” “不行!”怀夕一脸警惕地后退,用手捂着龙骨:“如今天地炉都开了,人间大旱,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波及到上界,虽然东海龙王死了,但是有了这龙骨,我也能招来一小片雨云,不至于旱死,这龙骨不能给你。” “怀夕君!”随着夔牛一声低沉的怒吼,乌云压顶,大雨倾盆:“今日这龙骨,你不给也要给。” 怀夕眉头微皱,捂着龙骨后退:“夔,我好心好意来告诉你东海龙王已经死了,你竟然要抢我的龙骨,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夔牛往前跳了一步,一束雷电落在怀夕的身侧,变成了一张细密的电网,拦住了她的去路:“道理?吾的话就是道理,只是不知道怀夕君如今的凡人之躯受不受得住雷击。” 闪烁的雷电映衬得怀夕脸色苍白,她面色痛苦:“夔,想当初我们同居大荒,多多少少有些情谊......” 怀夕的话还没有说完,夔牛就暴怒不已,一想起自己曾经在大荒所受的屈辱,它就悲愤交加:“住口,吾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出龙骨,就放你走。” 眼见着那雷电形成的网渐渐逼近,犹如蜘蛛网一样,几乎能遇见自己的下场,怀夕惨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腕:“好,给你,你不要伤害我。” 夔牛神色一松,眼里的杀气散掉了一些,连雷电也变弱了一些:“好,现在把那截龙骨送入吾的口中,即便无法亲自尝尝龙肉,吾也要吃掉这一截龙骨。” 夔牛无手,只有独足。 怀夕身子一缩,解下那截龙骨就要放在地上,有些胆怯:“要不我放在地上,你自己吃吧。” “大胆!”夔牛一声怒吼,卷起的狂风吹得怀夕身子东摇西摆:“你当吾是犬类吗?” 怀夕慌忙地摆了摆手:“不是,不是,还不是因为你身上威严太甚,我不敢靠近。” 夔牛冷哼一声:“没想到你失了神骨,连胆量都失去了,罢了,吾说话算话,绝对不伤害你。” 怀夕这才恍若松了一口气,指了指一旁的雷电:“那你能不能收了这些雷电?” 夔牛低沉地叫了一声,不仅雷电没有了,就连天上的云雨都没有了,瞬间,晴空万里:“这样总可以了吧,快点让吾尝一尝龙骨。” “好!”怀夕抬步上前:“那就让你尝一尝。” 第256章 自身难保 夔牛要吃龙骨,不周山上的花妖得以喘息,不动声色地伏地而逃。 “哼,尔等小妖,往哪里逃!”夔牛就要呼风唤雨,阻挡花妖逃跑。 “夔!”怀夕捂着自己的手腕,吓得脸色发白,身子瑟瑟发抖,就要后退:“你莫不是要趁机给我布下天罗地网吧?” 眼见着怀夕捂着手腕,迟迟不肯上前,夔牛面露鄙夷:“当初你和子虚元君在大荒作威作福的劲哪里去了,区区云雨就吓成这样?” 怀夕强装镇定:“我现在已经是凡人之躯,无神骨支撑,身子脆弱不堪,哪里受得了你的一击,你就别为难我了。” 夔牛鼻子里喷出一股腥臭之气,没有再为难那些花妖,似是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怀夕:“行了,赶紧让吾吃了龙骨,然后你要多远滚多远,看到你就烦。” 怀夕嘟囔了几句,有些委屈:“我明明好心来替你报信,你竟然说我烦。” 这怀夕君失了神骨,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自己现在踩死她犹如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夔牛反而没有了往日争强好胜之心:“行了,快些吧。” 怀夕眼见着夔牛真的任由那些花妖逃跑,也没有召来风雨雷电,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上前,她取下手腕间的龙骨,那龙骨有婴儿手臂那么粗,远远的的确能闻到龙气。 夔牛心满意足,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嘴:“快点!” 怀夕一脸胆怯地上前,把那一截龙骨朝着它的嘴巴送了过去,身子突然一个踉跄,那龙骨直接扎在了夔牛的脖子上,她感觉惊慌不已:“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有站稳,而且你太高了。” 夔牛本来皮糙肉厚,被这么扎一下不该有事的,没想到不仅破了皮,还在流血,愈发生气了,但是眼见着怀夕瑟缩着身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慢慢地蹲下了身子:“你快点吧,手稳一些,这龙骨果真堪比神兵利器,不要再伤到吾了。” “当然!”怀夕看着夔牛蹲下了身子,一手递上了龙骨,另一只手指间轻捻,霎那间空中出现一张巨大的月光网朝着夔牛罩了下来。 夔牛反应迅速,就要召来风雨雷电,可是怀夕手中的龙骨已经化成了藤蔓直接刺进了它的鼻子。 霎那间,嚎叫不止,似地动山摇。 夔牛挣扎得很厉害,月光网困不住它太久,怀夕手上的动作迅速,扯出藤蔓,紫色的藤蔓带着腥臭的血迹,她却丝毫不在意,手掌翻转,抓住藤蔓的一头一尾。 夔牛力气很大,用力地挣扎着,瞬间,月光网碎成点点星光,隐入空中,它巨大的身子翻滚着,似乎要从怀夕的手里挣脱出来。 怀夕用力地扯住藤蔓,可是夔牛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她没有办法,只能把藤蔓缠住自己的身子。 夔牛在地上翻滚、跳跃,怀夕被它拉扯着,犹如一只风筝,她的身子撞在巨石之上,嘴角沁出血迹,可是,她就是不松手,今日如果无法驯服夔牛,那么就是自己的死期。 从白天到黑夜,夔牛力大无穷,不周山的山角都被它撞塌了一块,却依旧无法挣脱那牵牛花的藤蔓,终于,他力竭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你狡诈!” 怀夕也终于能缓一口气了,紫色的藤蔓缠着她的腰,她的双手扯着藤蔓,因为太过用力,已经磨得满是血迹:“若是我不制住你,不要说这满山的花妖,就是凡人也会遭你荼毒。” “什么叫遭吾荼毒,狸将开启了天地炉,用不了百年,三界化为乌有。”夔牛气喘吁吁:“我看是子虚元君要荼毒三界,大荒主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对,大荒主是自身难保了,哈哈哈。” 第176章 怀夕累得浑身虚脱,听到夔牛说的话,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大荒主自身难保?” 夔牛一双巨大凸出的眼睛看向怀夕:“若不是大荒主自身难保,我又如何出得了大荒,就连从从那个蠢货都跑出来了。” 怀夕五指收拢,对于从从为什么出了大荒,她一直十分疑惑,可是,她从未想过是因为大荒主无法震慑大荒:“祂,祂出事了?” 夔牛转了转眼睛:“你放了吾,放了吾,吾就告诉你。” 怀夕面色一冷,双手用力一扯:“休想,反正我总是要回大荒的。” 夔牛眼见这怀夕君软硬不吃,便开始叫苦不迭:“怀夕君,我在大荒被囚禁了万年了,好不容能出来了,天地炉开启了,大家都活不了多久了,何不让我快活快活,你又何必发善心,你现在又不是神,又不是仙,何必多管闲事,再说,你在地府待了几千年了,何不好好享受这最后的百年?” 怀夕无动于衷,休息了一会之后缓缓起身,不仅仅是手上磨出了血,就是她的腰上也磨出了血块,她甚至已经没有力气捏诀了,她把紫色藤蔓系了一个死结,轻轻地用手捏着,扯了扯:“你现在起来。” 夔牛已经被这紫色藤蔓驯服了,怀夕一扯,它就起身了,却还是气愤不已:“怀夕君,你一定要如此对吾吗,我们曾经同居大荒,多多少少有些情谊。” 怀夕没有理会它,冲远处的天边喊了一声:“牵牛花,来!” 一个身穿紫色劲装的花妖翩然而至,落地的时候身子有些不稳,怀夕赶紧一把扶住她:“好些了吗?” 牵牛花妖的骨头被抽出来了,现在,她的身体是用月光线支撑的,还有些不适应,她却点了点头:“好多了。” “来,你站好,背对着我。”怀夕扶着她转了过去。 一看到牵牛花妖,夔牛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是,在它看着怀夕把那紫色的藤蔓置于牵牛花妖的脊背处时,突然惊慌地大喊:“怀夕君,你要作甚?”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怀夕手中的紫色藤蔓越来越长,渐渐地没入了牵牛花妖的身体。 牵牛花妖的身体渐渐地站得笔直,她一脸惊喜:“怀夕君,我的骨头回来了?” 第257章 螣蛇 光秃秃的不周山重新被鲜花覆盖,花妖们忙着救同族。 海风阵阵,满是花香。此时,沙滩上,带着泡沫的海水亲吻着一双精致的小脚。 牵牛花妖欢喜地在沙滩上跳跃,一双小脚扬起海水,那海水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犹如一串珍珠,她扬起一个笑脸,转身望向不周山,扬起的笑容之下是浓浓的不舍:“怀夕君,我还会回来的,是吗?” 怀夕站在沙滩上,点了点头:“是,你还会回来的。” 离别的愁绪瞬间将牵牛花妖吞没,她突然朝怀夕狂奔而去,直接撞入她的怀里,眼眶潮湿:“怀夕君,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这时,牵牛花妖身后的夔牛被拉得身子一个踉跄,仔细看去,只见一条紫色的丝线一头系在夔牛的鼻子上,另一头隐入了牵牛花妖的身体里,它有些不悦,不小心着了怀夕君的道,没想到这牵牛花妖的藤蔓如此坚韧,任凭自己如何挣扎都挣不脱,见她们抱在一起,就冷哼一声:“外有天地炉,内有混沌兽,这三界终究会化为灰烬,重回混沌,回不回又有什么区别?” 牵牛花妖抹了一把眼泪,从怀夕怀里起身。 怀夕抬眼看向夔牛,上前一步:“就算天地化为混沌,你也要施雨到天地化为混沌的那一刻。” 夔牛一跳:“凭什么?” 怀夕看了牵牛花妖一眼。 牵牛花妖微微抬手,一根紫色的鞭子就出现在她的手心,十尺长鞭用力地抽在夔牛的身上:“不许质问怀夕君!” 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夔牛疼得呲牙咧嘴,这次学乖了,不再顶嘴了。 怀夕这才缓缓开口:“尔等凶兽,不堪教化,即便被囚在大荒这些年也不曾有丝毫悔改,现在,命你前往凡间施雨,不得停歇。” 夔牛喘着粗气:“天地炉开了,这世间的水终究会被烧干的,到时候没有水了怎么办?” 怀夕面无表情:“那就用你的骨,用你的血,除非你身死。” 夔牛大惊:“怀夕君,你,你丧心病狂。” 怀夕没有再同它纠缠,看向牵牛花妖:“那就辛苦你了,人间的草木花灵就拜托你了。” 牵牛花妖收了鞭子,睁着发红的眼睛:“她们是我的同族,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怀夕点了点头:“去吧!” 牵牛花妖身子腾空,缓缓地坐在了夔牛的背上:“怀夕君,保重!” 夔牛身受奇耻大辱,它乃上古凶兽,却沦为一个小花妖的坐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是,它又忌惮牵牛花妖手中的鞭子,只能腾云载着小花妖往凡间去,嘴巴里却还是不落下风:“混沌兽已经苏醒,连大荒主都拿它没有办法,你区区凡人之躯又做得了什么?” 万万年前天地之间都陷入了混沌之中,是盘古劈开了天地才有了三界。 混沌兽苏醒,加上天地炉开启,世间万物化为乌有,重回混沌。 怀夕看着夔牛和牵牛花妖离去的身影变成了一个点,然后消失不见,她转身看向遥远的大荒,原来混沌兽苏醒了。 那么现下,整个大荒是不是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从山上涌下一群花妖,瞬间就将怀夕包围住了:“怀夕君,要不你就别走了,就待在不周山。” “是啊是啊,管它什么天地炉,大荒主、佛祖、老祖自然会想办法的。” “是的,你别去大荒了。” 花妖们娇俏可爱,怀夕满面笑容:“你们放心,我只是去瞧一瞧,可不是去送死的,若是真的打不过,我就回不周山,不管这些破事。” “那怀夕君要说话算话啊。” “好!” 怀夕辞别的了不周山的小花妖,带着从从往大荒去,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影腾云驾雾朝自己而来,那人大喊一声:“可是怀夕君?” 怀夕定睛看去,竟然是庾郎,她眉头微挑:“你怎么知道我要往大荒去?” 庾郎一脸惨白,眼中满是焦急:“我派小黑去南山观寻你,才得知你往大荒来了,这些日子就一直守在这里。” “你寻我所为何事?” 庾郎一脸凝重,满脸骇然:“前些日子,螣蛇突然闯入了即翼山......” 螣蛇可以算是蛇族的老祖了,但是因为其是上古凶兽,也被囚禁大荒几万年,突然逃出,即翼山的蛇族们吓了一跳,只怕因此惹怒大荒主,可是那螣蛇却已经奄奄一息,只让他们去寻怀夕君。 怀夕听了庾郎的话,心中一沉:“螣蛇是被何人所伤?” 就算是大荒主也不会让螣蛇奄奄一息,虽然螣蛇是凶兽,也不当死,否则也不会把他们囚禁在大荒。 “混沌兽!” 看来这螣蛇知道的比夔牛更多一些,怀夕摸了摸从从的脑袋,冲庾郎点了点头:“去即翼山。” 远远的,能看到即翼山山顶上盘旋着一巨物,黝黑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黑光,它身躯巨大,几乎将整个即翼山笼罩在身下,所有蛇族都站在山脚下,眼见着怀夕来了,大家都迎了上去。 兀一进入即翼山,扑面而来一股恶臭。 “族长,方才老祖吐了,内丹都已经碎了。”一条小灰蛇迎了上来。 庾郎的脸色愈发凝重,内丹都碎了,还被吐出了体内,螣蛇恐怕真的活不了了,他看向怀夕:“怀夕君!” 怀夕立在云头,看向腾蛇旁边的一个小山丘,小山丘里面闪烁着点点亮光,这小山丘恐怕就是螣蛇的呕吐之物,她面色微沉:“我去见见它。” 庾郎点了点头,没有动,这螣蛇虽是蛇族的老祖,但是性情古怪,就算如今内丹碎了,大家还是不敢贸然上前。 怀夕把从从交给了庾郎,驾云前往,只停在螣蛇的面前,见它的确奄奄一息,身上的鳞片也已经黯淡无光:“螣蛇,这才几千年不见,你怎地就这副惨样?” 螣蛇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是啊,吾怎地变成了这副模样?” 看来,螣蛇变成这样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258章 混沌兽 大海的尽头是大荒,大荒之中囚禁着凶兽。 螣蛇自从入了大荒,离群索居,它与大荒主对战之时,膝下孩儿皆数丧命,后被囚大荒,整日郁郁寡欢,一日,遇到一如玉一般的蛋,或许是出于对孩儿们的愧疚,它把那蛋当成了孩儿孵化,这一孵,就是上万年。 “没有想到竟然是混沌兽。”螣蛇的声音恍若泣血:“可是它破壳而出时,就是一条小蛇,吾便待它如亲子一般。” 怀夕眸色微沉:“混沌兽没有法相,所见皆你所念。” 第177章 螣蛇巨大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是,它在吾眼里是小蛇的模样,只是因为吾思念孩儿。” “自从这混沌兽破壳而出之后,在大荒很得大家的喜爱,而吾愈发嗜睡,一日醒来时感觉内丹碎裂,这才发现有异。”螣蛇又吐了一口血:“那时大荒之中已经死伤无数,就是大荒主也被影响,神力已经无法支撑大荒的结界,使得不少凶兽出逃,吾也逃出来了。” 怀夕倒吸了一口凉气,混沌兽能让这些凶兽在睡梦中内丹碎裂,这比真刀真枪的对决来得更加恐怖,连大荒主都被波及了:“可是,上次我诛杀蛇鹫之时,大荒主现身,并未提及此事,且见祂安然无恙。” 螣蛇看着怀夕,摇了摇头:“那吾就不知晓的,若是你去了大荒,就能看到,如今的大荒,如入无人之境。” “混沌兽现身,大荒主被波及,佛祖和三清老祖就袖手旁观吗?”怀夕实在太过震惊了,若是大荒如入无人之境的话,那些凶兽为祸三界,别说百年了,最多十年,三界皆毁。 “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怀夕一愣。 “佛祖与三清老祖已经坐化。” 怀夕有一瞬间的茫然:“你说什么?” “从盘古开天辟地起,三界已有万万年,除了我们这些被封禁在大荒的凶兽,凡间的浊气越来越浓,已经隐隐危及到上界和地府,佛祖与三清老祖化为天道,清除三界浊气,能让三界再有万万年,没想到混沌兽现身。”螣蛇又是气愤,又是悲伤:“它明明是被吾孵化的,为什么对吾没有一丝情分?” 怀夕无语了,这螣蛇竟然指望混沌兽对它有情分:“若是它有情分,就不会是混沌兽,混沌兽会让世间一切都陷入混沌。” 一想到自己的内丹碎裂,螣蛇就悲痛欲绝,它垂目看着满山的蛇族:“听闻怀夕君斩杀蛇鹫,救蛇族于危难之中,吾无以为报,待吾身死之后,吾之骨血皮肉皆赠予君,或许能让你免受混沌兽之祸。” 怀夕叹了一口气,满脸哀伤:“或许,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怀夕君,此祸因吾而起。”螣蛇悔恨不已:“若不是因为我,这混沌兽不一定能破壳而出。” “混沌兽狡诈,它能欺骗你,自然也能欺骗别人,只要它想破壳,总是有办法的。” 螣蛇目光扫向蛇族,悲伤且不舍:“若是可以,望怀夕君能庇佑蛇族。” 说完这句话,螣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凝固在脸上,犹如硕大的珍珠。 突然,扬起一阵风,螣蛇巨大的身体化成齑粉被扬入了空中,风迷了大家的眼睛,待再睁开眼睛时,一副黑色的战衣出现在空中,风中似乎还有螣蛇的低语:“拜托怀夕君了。” 阳光下,那黑色的战衣泛着蓝色的光芒,质地轻柔,衣摆随风而动,这战衣是用螣蛇的骨血皮肉制成。 怀夕一抬手,战衣包裹着她,衬得她面色冷寂,一身黑色的战衣,生人勿近的模样。 庾郎上前,冲她一礼:“怀夕君救了我们蛇族,是我们的恩人,此番我们愿意追随您入大荒。” 怀夕垂目看向蛇族,声音朗朗:“如今不仅天地炉开启,混沌兽现世,三界蒙难,尔等无需随我入大荒,守好大荒的门户,若有凶兽逃窜,应尽力阻杀!” “是!”庾郎带着整个蛇族领命,天地炉开启,还给了三界百年,但是这混沌兽现世,那就是三界重新陷入混沌,这个时候,是生是死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至少他们还能守住大荒的门户,使凡人少受磨难。 领了怀夕的命令,蛇族以即翼山为据点,开始布下结界。 怀夕与庾郎站在云头说话,她摸了摸从从的脑袋:“那些从大荒逃窜的凶兽,虽然已经被混沌兽所伤,依旧威力巨大,从从我就留给你们。” 庾郎摇了摇头:“如今混沌兽身处大荒,大荒主或许已经蒙难,有从从跟随,也是帮衬......” 怀夕摇了摇头:“就算我身死,也就一人罢了。若是让那些凶兽逃窜至人间,死伤可止成百上千?更何况,我有螣蛇赠送的战衣。” 庾郎还欲说话,怀夕一抬手,在从从的脊背上画了一个符,轻声安慰:“从从听话,若是遇到那些凶兽不要怕,他们受了伤,打不过从从的。” 从从呜咽一声,蹭了蹭怀夕的手。 怀夕直起身,捏了一个诀,那云头眨眼就飞出老远。 庾郎踮脚挥了挥手:“怀夕君,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风吹得怀夕发丝飞扬,活着回来吗?就算没有混沌兽,她也没想着能活着回来,子虚元君就没有想过让她活。 怀夕抬头看向天空,佛祖和三清老祖化成了天道?既然有天道,为何不劈死混沌兽,可见几位老人家还是太弱了。 难怪上界不管人间事,恐怕佛祖和三清老祖早就料到三界有此劫难。 时隔几千年,怀夕再次入了大荒,她身着黑色战衣,手持银色长枪,眼前的瘴气被她一枪劈开,能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若是以往,只要自己一现身,那些没有脑子、力大无穷的凶兽就会攻来,没想到,自己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什么都没有发生,若是有凶兽来袭,至少能证明在这混沌兽手下能有活口,现在,一个活物都没有看见。 越走,怀夕的心越沉。 突然,她听到了一个哭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她劈开了瘴气,朝着哭声处而去。 第259章 恐怖如斯 山峦迭嶂,青山绿水。 秋水和春月坐在一棵银杏树下,一人抱着一个婴孩,大丫在旁边着急地从怀里摸出了半个饼子:“秋水姐姐,她们可以吃饼子吗?” 秋水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抚怀里的婴孩,一边扬起笑脸看着大丫:“她们太小了,吃不了,大丫自己吃,东樵子应该快回来了。” 大丫突然嘴一瘪,就要哭了,连眼眶都红了:“秋水姐姐,姑娘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听她提起怀夕,秋水也是眼含热泪:“胡说,姑娘怎么可能不要我们呢,我们身上的衣裳,吃的食物,都是姑娘拿的银钱,姑娘对我们最好了。” 大丫一下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那姑娘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这时一个身影穿过了瘴气,一身道袍破破烂烂,不是东樵子,又是谁呢? 东樵子背了一担柴回来,麻利地点火烧水,有了热水才能给孩子们煮米糊糊,他见大丫脸上挂着眼泪,笑了笑:“怎么,饿哭了?” 大丫捏着饼子摇了摇头:“东樵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姑娘?” 突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大丫吓得直接往秋水身边挤:“秋水姐姐,我怕雷,好疼,好疼......” 就在柴堆刚点燃的时候,一道雷电打在柴堆之上,火星飞溅。 怀夕紧握长枪,身子就要朝那雷电奔去,即便,她知道这是幻象,身体还是被本能操控。 “怀夕!”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摸上了她的脑袋,轻柔且沉重,竟然让她无法动弹。 怀夕莫名其妙心中一酸:“大荒主!” 话音落,无数的雷电劈下,东樵子他们瞬间被劈得灰飞烟灭,怀夕只能站在原地,目眦欲裂。 “怀夕,莫要被它影响了,若是你入了雷阵就出不来了。”大荒主的声音如水波一阵震碎了瘴气,瘴气散掉之后,入目的一切都让怀夕震惊。 整个大荒,宛若地狱,草木枯萎,鸟兽尸横遍野,那些曾经凶狠的凶兽竟然也变成了枯骨,难道混沌兽恐怖如斯? “这一切都是混沌兽所为吗?”怀夕环顾四周,目光留恋地移开方才东樵子他们出现的位置。 “是,混沌兽无形,当它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瞄准了你的弱点,能根据你的弱点编织一张网,让人心甘情愿地迈入陷阱。”大荒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缓慢、坚定,听不出祂的忧愁和困境。 怀夕用力地捏了捏手中的长枪,抬头看向虚空之中:“我听夔牛说你受伤了?” 大荒主轻笑出声:“无碍,此间危险,不宜久留,你就此离去。” 混沌兽只记载在上古书籍之中,如今,亲眼见证了大荒的惨状,她才知道混沌兽有多么恐怖,杀人于无形,就连大荒主都无能为力,她又能做什么呢? 可是她没有忘记这次来大荒的目的:“你可知子虚元君逼我入天地炉?” 虚空中似乎有叹息声:“是,吾知。” 怀夕心中一酸,眼眶微微有些泛泪,虽然心中早就有了决议,但是真的听到大荒主亲口承认,她还是有些难过,她面上一冷:“你们就没有想过让我活是吗?” 大荒主沉默不语。 突然,一阵狂风把怀夕席卷出了大荒,狂风之中,她单薄得犹如一片树叶,沉沉浮浮,她想睁大眼睛朝着大荒去看,她要看清楚,看清楚大荒主的无情无义,竟然要逼着她去死。 第178章 可是风太大了,她什么都看不清,耳边只有大荒主轻轻的叮嘱声:“怀夕,吾向你道歉,没有人可以让其他人去死,无论因为什么......” 怀夕感觉自己在空中,又感觉自己在海里,沉沉浮浮,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怀夕君!”庾郎一脸担忧地抓住了怀夕,目光骇然地朝大荒看去。 整个蛇族得了怀夕的命令,守住大荒的门户,可是,他们并未看到任何凶兽逃出,但是却不敢松懈,只看到怀夕被狂风裹挟着出了大荒,而大荒之境,黑得犹如墨一般,只听得见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怀夕和庾郎立在云头,眼见着黑云黑烟笼罩着整个大荒,隐隐有蔓延之势,她冲着大荒喊了一声:“既然你同我道歉了,我就原谅你,此番,我来助你!” 四道天雷从空中直直朝大荒劈了下来,只劈得山河变色,海浪翻涌。 “怀夕,此是死局。”大荒主的声音响彻整个大荒,那声音笼罩这大荒,犹如一口硕大的帝钟一般,怀夕要迈入一步都不得。 怀夕手持长枪想要破局,无论如何,她也要助大荒主一臂之力。 庾郎担忧地跟随着怀夕:“混沌兽真的如此可怖,连大荒主都无能为力?” 怀夕脸色惨白,大荒主的神力媲美三清老祖和佛祖,可是,连祂都无法庇护大荒了,这个混沌兽真的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可怖。 “大荒老儿!”四道天雷足足有万尺粗,声如洪钟:“吾等来助你。” 天雷劈下,大地震动,怀夕和庾郎立在云头,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大荒主还未说话,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连天道都下场了?哈哈哈,不过有了我混沌兽,天道又算得了什么,今日,就先送你们几个老东西团聚。” 突然,那几道天雷就像突然被人捏住了七寸的蛇一样,在黑雾之中挣扎扭曲,然后又是那个尖利的声音:“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怀夕立在云头,手持长枪,面色冷凝,这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觉到什么是绝对的实力。 那四道天雷在挣扎之中,渐渐失去了光芒,不仅仅是天雷,就是虚空中犹如罩住大荒的罩子,也出现了裂缝。 大荒主用自己的神力和本地幻化成罩子,不让混沌兽出大荒,可是,那罩子正在一点一点地碎掉。 “怀夕,跑!”大荒主突然大喝一声:“跑!” “呵呵呵,想跑!”那些黑烟从缝隙中挤了出来,变成一只巨大的触手,如疾风一样朝怀夕袭来:“你这个小可爱,好久不见啊。” 第260章 殉道 混沌兽现身,毁天灭地。 怀夕身着螣蛇所赠的盔甲,身姿灵活,堪堪避过了那黑色的触手,可是,随着缝隙越来越多,更多的触手已经伸了出来。 混沌兽无形,突然传来大荒主的一声怒吼:“大地脉动,山水同鸣。” 霎那间,山河震动,似乎能听到山水的悲鸣,那些本来已经伸出来的触手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瞬间缩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这么一出,混沌兽恼羞成怒,那黑气愈来愈高,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立在天地之间,庞大得似乎要将天捅破一般:“大荒小儿,你竟然敢吓吾。” 大荒主竟然笑出了声:“哈哈哈,难不成你以为盘古复活了?” 虚空中似乎有一双眼睛看向怀夕,欲言又止,最后是深深的叹息:“怀夕!” 此时,怀夕立在云头,看着那个庞然大物,听到大荒主的叹息,心中一紧,急迫地问出口:“子虚元君为何要逼我入天地炉?” “子虚元君的确存有私心,但吾也算出三界由此劫难,便顺水推舟......”大荒主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阵巨响,鸟兽齐鸣,然后是漫天的金光,大荒第一次没有任何遮挡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大荒之中,鸟兽何止万万头,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即便活着的也只能悲鸣。 怀夕有些愣住了,她看见一团金光在那黑色的巨大手中如星辰一般散落,她脑袋一片空白。 “怀夕君,大荒主殉道了。”庾郎已经脸色惨白,虽然整个蛇族已经布下了结界,可是,连大荒主都殉道了,又有何人能够制住这混沌兽,一切都是徒劳:“怀夕君,走吧,天涯海角,逃命去。” 怀夕伸出手,一粒金色的齑粉落在她的手心,渐渐地失去了光芒,变成了一粒灰尘,眨眼就不见了,她口中喃喃:“大荒主死了?” 祂怎么可能死呢,祂应该与天地同寿,怎么会死呢? 她以为,祂会永远活着,活到天荒地老,活到自己死了,祂都不会死,可是,祂现在死了,死得这样轻飘飘,甚至没有对混沌兽造成什么伤害,不仅是大荒主,就连三清老祖和佛祖都殉道了,祂们怎么就这么容易就死了?那以后呢,没有祂们,上界也没有了天帝,那怎么办? 难不成只能任由这混沌兽为祸人间? 人间?天地炉已经开了,人间已经水深火热了。 大荒主的话为什么没有说完,祂不是也和子虚元君一样想让自己死吗?是不是只要自己入了天帝炉,这三界的劫难就解除了? 那么,就让自己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怀夕瞬间就往天地炉奔去,不管会发生什么,自己死了就行了。 可是那巨人伸出了手,怀夕回头看了一眼,整个蛇族都在给自己断后,但是,那巨大的手臂所过之处,死伤无数。 怀夕捏了一个诀,身下的云朵越来越快,可是那条黑色的手臂却已经到了咫尺之间,无论她如何的快,都逃脱不了那一只黑色的手,那一瞬间,她是绝望的,当初孙猴子没能逃出如来佛祖的手心,今日自己也要折在这里了。 果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那个黑色的巨大的身影甚至没有挪动一步,只一只手就把怀夕捉住了。 螣蛇的皮肉所幻化的战衣在触碰到黑色的手时,瞬间灰飞烟灭,还有那杆银枪,月光织就的银枪化成了水,落入了海中。 怀夕知道了什么是绝望,难怪大荒主只让自己逃,这混沌兽,三界之中,无人能敌。 “小可爱!”黑色的巨人抓着怀夕举到自己的面前:“大荒老儿没有说出口的话,吾来告诉你吧。” 怀夕感觉自己呼吸不了,仰头看着那个黑色的脸,一个没有五官的脸,只能看到层层迭迭的黑气在翻涌。 “万万年前,就是盘古用你劈散了吾,才有了如今的三界。”混沌兽轰轰轰地笑了两声,里面满含怒气:“吾被这三界的喧闹吵了万万年了,终于,三界可以重新陷入混沌了,难道这样不好吗?” 怀夕是震惊的,她只知道自己是万古灵石,不记得自己曾经是盘古手持的那把开天辟地斧,难怪子虚元君要开启天地炉,逼迫她入天地炉。 子虚元君是要用天地炉炼化开天辟地斧。 难怪大荒主也说祂默认了一切。 怀夕感觉自己的双眼无法聚焦,原来只有自己死了,三界才会生,难怪子虚元君会处心积虑,难怪大荒主会顺水推舟。 可是,祂们为什么没有早些开启天地炉,没有直接让自己入天地炉,这样,混沌兽就不会变成祸害了。 若是大荒主祂们强迫自己入天地炉,自己根本反抗不了,可是,祂们甚至愿意以身殉道,也不曾逼迫祂。 大荒主、三清老祖、佛祖...... 原本,祂们应该有无数的方法把她炼化成开天辟地斧,可是却没有为了三界逼她去死。 这一瞬间,她心尖潮湿,她是万古灵石,本就没有心,此刻,却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或许,在祂们的眼中,三界和她并不是一个选择题。 三界和她,可以共生。 “可是,吾不会让你有第二次机会了。”混沌兽抬起另一只手开始撕扯怀夕的四肢皮肤、骨血:“只有让你化为乌有,世间便再无开天辟地斧了。” 怀夕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她只感觉自己很轻,很轻,她有些后悔了,如果自己注定是要死的,还不如变成开天辟地斧,再斩了这混沌兽,她不该走这一遭,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此时,坠入大海里的庾郎好不容易挣扎出海面,就看到了这一幕,他满脸血迹,大喊道:“怀夕君!” 突然,空中传来了一声犬吠,怀夕想睁眼看,可是,她的眼珠已经被混沌兽捏爆了,她什么也看不见,马上,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从从,是从从来了! 跑,跑,赶紧跑。 但是怀夕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只感觉自己很轻,越来越轻,慢慢的,她什么也听不见了,脑袋里一片空白,或许,她也陷入了混沌。 第261章 阴阳八卦 巨大的黑色身影立在天地之间,恍若盘古在世。 怀夕经过修为淬炼的凡体肉胎在混沌兽巨大的手中化成了一摊肉泥,就连她的灵魂也四分五裂,变成齑粉。 第179章 怀夕见识过无数灵魂湮灭,现在,她也将消失了,比被孙猴子打死那一次更彻底。 对,孙猴子,就算三清老祖殉道了,就算佛祖、大荒主都殉道了,就算天帝不知踪迹,还有孙猴子,曾经的齐天大圣,如今的斗战胜佛,一定,一定有办法对付这混沌兽的。 或许是想起曾经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怀夕心中有片刻的宁静,孙猴子虽然可恶,倒也的确有些本事,有祂在,人间无碍。 如此,自己死了就死了吧。 瞬间,怀夕彻底陷入了虚空之中,失去了知觉,原来这就是死亡,无知无觉。 混沌兽看着手心的肉泥缓缓流下,滴落在海中,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神采飞扬:“没有了开天辟地斧,就让三界同我一起陷入沉睡吧。” 巨大的身影化成一团巨大的黑雾,无数的触手向四处蔓延开来,这时,一声犬吠。 看到从从狂奔而来,那只本要伸向它的触手竟然有片刻的迟疑:“当初若不是你护着吾,吾早就被饕餮给吃了,也不会被螣蛇孵化,且饶你这傻子一命吧。” 从从生性愚钝,却在混沌兽是蛋的时候救了它。 从从看着那黑色的触手狂吠不止,没想到那黑色的触手却越过了它,向更远处去,它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它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怀夕君化成齑粉的灵魂。 无数的黑雾笼罩着整个大荒,继续向外蔓延,一眨眼,不周山、即翼山也被黑雾笼罩了,只是这些黑雾都小心地避开了从从。 黑雾笼罩的地方,不仅是鸟兽妖魔,就是花草树木也都陷入了沉睡,沉睡到极致就是死亡。 天上地下一片漆黑,只有从从上天入地收集那些化成齑粉的灵魂,它恍若不知疲惫一般,化成齑粉的灵魂何止成千上万,它却不放过任何一粒尘埃,它只有一个念头,怀夕君不能死。 大荒之中,弱肉强食,从从虽有吞噬灵魂之能,但大荒之中多是凶兽,凶狠无比,从从愚钝且善良,常常受到欺凌。 大荒之中有一种虫子叫幽灵虫虻,若是被这种虫子缠上了,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其吞肉噬血,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直到死亡。 幽灵虫虻十分细小,从从被它缠上之后,每日都要忍受噬骨之痛,却没有任何办法,它嚎叫、挣扎,都无法摆脱,幽灵虫虻就像钻进了它的皮肉之中,无从剔除。 从从以为自己漫长的寿命都只能忍受幽灵虫虻之痛,直到有一次不小心尿到了还是灵石的怀夕君身上,然后一粒石头飞来,砸到它的脊背之上,竟然就那么准确地砸死了幽灵虫虻,虽然也很疼,但是,它再也不必忍受幽灵虫虻之痛了。 怀夕君那时只是大荒里的万古灵石,后来有了三界,她和子虚元君被选成生死簿的阴本和阳本,前往地府和上界。 从从已经几千年不曾见过怀夕君了,再次见面,是在人间。 此时,一束阳光穿透黑雾落在海面上,从从转身朝那束光看去。 怀夕君在大荒多年都没有名号,她入地府之前才有的名号,传说,那时她最后看到的是一抹夕阳。 怀夕,怀念夕阳,此后几千年她留在地府,再也不曾见过那样的夕阳。 一束夕阳落在海面上,照着怀夕那些散落的灵魂,从从一个猛子钻入了海里,它怕水,但是这一刻它不怕了,它要收集怀夕君的每一粒灵魂。 ...... 云梦之泽,有一座道观,南山观。 当宋晚霁把魅和阿藤送回到南山观时,八狗惊呆了:“宋大人,您还活着啊。” 此时,一阵风吹得院子里的银杏树簌簌作响,宋晚霁突然觉得心中一痛,痛得他忍不住弯下了腰,他脸色惨白:“我要走了。” 八狗见他转身就走,立刻追了出去:“宋大人,你可有见过我们姑娘?” 宋晚霁已非凡人之躯,身子却踉踉跄跄,他抬头看着天地炉里冒出的红光,那红色似乎愈发耀眼了,她已经入了天地炉吗? 否则他为何会心痛至此,他脸色惨白,一身官袍更显清隽。 若是,入天地炉是她的宿命,那么,也是他的,毕竟他的身上流着她的血。 若是她能得活,这天地炉,就让他替她去。 宋晚霁手指一动,踏着水精朝天地炉狂奔而去,眨眼就消失不见。 八狗在身后大喊:“我的天啊,宋大人这是飞升成仙了啊。” 突然一道惊雷平地而起,八狗被吓得一跳,抬头看天,只见乌云翻滚,他心中一喜:“这是要下雨了啊,赶紧下雨吧,这天太热了,再这样下去,云梦泽都要干涸了。” 嘟囔完,八狗就重新回到观里去收衣裳,风中似乎有叽叽喳喳的声音。 此时,九重天上,十万天兵陈兵南天门,电闪雷鸣。 哪咤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一脸挑衅地看着斗战胜佛:“孙猴子,这些年你高坐佛台,倒是生出了不少佛性,混沌兽都攻到门口了,你倒是沉得住气。怎么,敢不敢和我一较高下,看谁能拿下这混沌兽。” 斗战胜佛指间的佛珠瞬间碎裂,落入云层消失不见,身上的法衣顷刻间就变成了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脚踏藕丝步云履,正是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他微微歪头,从耳朵里掏出如意金箍棒,霎那间金光大盛:“如今,佛祖老儿不在了,何人困得住俺老孙。哪咤小儿,诛杀混沌兽之功是俺老孙的了。” 孙悟空如一道闪电般朝那蔓延而至的黑雾袭去,哪咤不甘其后,脚下的风火轮冒着火光:“孙猴子,等等我,哈哈哈,且让我会会这混沌兽!” 身着银甲飞凤冠的杨戬立在云头,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两个身影入了黑雾,没了踪迹,他的身后是十万天兵天将,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将义无反顾地与那混沌兽决一死战。 “寻到啸天犬的踪迹了吗?”杨戬突然问身边的小兵。 那小兵恭敬地上前:“已经寻到了,吞日神君在凡间云梦泽南山观。” 杨戬微微抬目,似乎轻笑了一声:“南山观?罢了,不用打搅它了。” “是!”小兵应道。 黑雾之中电闪雷鸣。 杨戬手中的三尖两刃刀直接劈开了蔓延至眼前的黑雾:“诸君,随本君诛杀混沌兽!” “诛杀混沌兽!” 十万天兵天将,呼啸声震耳欲聋,银枪银甲,如水流般涌入了黑雾之中,黑白交汇,犹如阴阳八卦。 汹涌澎湃,又无声无息。 第262章 白日流星 黑白交融,只杀得天地变色。 天边云深处一袭紫袍的子虚元君面色冷漠地立在云头,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少神仙都藏在云层后面看热闹呢。 “哎呀,哎呀,只是不知道这孙猴子是否有当年大闹天宫的气魄,这混沌兽不知道能不能伏诛。” “当初孙猴子翻不出佛祖的五指山,如今连佛祖都殉道了,我等就不要抱有希望了,趁着他们拖延了混沌兽,赶紧下凡去快活些日子。” “正是正是,咦,穿紫色衣裳的是不是子虚元君?” “是吗?不知道,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 “要我说啊,这事还是子虚元君挑起的,祂可是阳本,能不知道混沌兽何时现身吗?若是早些预警......” “早些预警又如何,三清老祖和佛祖肯定早就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就连大荒主不也只能殉道。” “喂喂喂,那你们说,天帝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混沌兽要现身,说什么挂印而去,莫不是逃跑了吧?” “啧啧啧,这么说有可能。” 子虚元君听到他们的谈话,眉头微微一皱,目前为止,不论是三清老祖和佛祖殉道,还是大荒主以身阻挡混沌兽,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是天帝挂印而去,真的是像大家传的祂去了虚空之境,还是因为害怕混沌兽,逃跑了? 若是去了虚空之境,一切都好说,但若是只是逃了躲在暗处...... 子虚元君有些烦躁,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若是只是隐在暗处,是准备麻雀在后吗? 这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本来还在看热闹的神仙们都转身看去,只见,之前一直冲天的那九束光突然灭了,只从地下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在一群神仙一头雾水之时,一抹紫色的身影腾云驾雾疾驰而去,只留下被冲散的云层化成了烟。 “咦,天地炉熄灭了吗?” “为什么熄了?莫不是连这天地炉也怕混沌兽。” “胡说,天地炉一死物,谈何惧怕?” “要我说,这天地炉开得诡异,不过熄了也好,至少凡人还能过几年好日子。” “是喽,是喽,老夫也下凡去了,过些好日子。” “喂喂喂,你们真的不相信大圣他们能赢。” “若是赢了,我们再回来。” 神仙们如过江之鲫一般往凡间而去,若是大圣他们输了,最先受荼毒的就是上界,还不如避到凡间去。 第180章 ...... 子虚元君疾驰而来,一个白色的身影抓耳挠腮,看到祂,赶紧迎了上去:“神君,神君!” “看清楚了,她真的入了天地炉?”子虚元君看着天地炉已经被土地完全覆盖了,这一片寸草不生,只能听到地下滚滚的声音。 “是的,是的,我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直接坠入了天地炉。”如今白猫妖已经唯子虚元君马首是瞻,这些日子一直守在天地炉旁:“肯定是怀夕君,她就喜欢穿青色的袍子,她兀一入天地炉,天地炉就合上了。” 子虚元君嘴角一抹笑意,抬头看了看天:“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只需要七七四十九天,这开天辟地斧就能炼成,希望大圣他们坚持得更久一些。” 白猫妖有些担忧:“这开天辟地斧真的能诛杀混沌兽。” 子虚元君一袭紫衣,意气风发,竟然直接招来了自己的洞府,安营扎寨,势必要守到开天辟地斧炼成那日:“凡间四十九年,如白驹过隙,很快,吾就能立下这不世之功了。” 白猫妖立马蹲身一礼:“恭贺神君立下不世之功。” 子虚元君垂目看着寸草不生的大地,脸上是浅浅的笑意:“之前在大荒,她就是满腔的悲天悯人,明明和我一样都只是一块石头,却要显得与众不同,如今好了吧,甚至不需要我逼她,她就甘入天地炉,一块石头,却妄想成神明。不过也好,铺就了我的通天大道,日后,无人敢再逼我入地府。” 白猫妖也心潮澎湃:“祝神君早日功成。” 子虚元君入了洞府,洞府飘在天地炉的上空,却并无灼烧之气,反而鸟语花香,一派悠然自得,她冲白猫妖摆了摆手:“你且守着,本君闭关。” “是!”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这天地炉要四十九年之后才会开启,子虚元君不可能枯等四十九年,不如闭关,待出关之后能更好地驱使开天辟地斧。 ...... 自从天地炉关闭之后,凡间不再经受烘烤,神龙们行云布雨,缓解了不少干旱。 十年之后,云梦泽又变成了大片的湖泊,美如仙境。 如今的八狗已经二十五六了,昨日刚下了一场雨,他清理完院子里的落叶杂草,又去银杏树下松土。他记得姑娘说过,银杏树下的土也是有用的。 十年了,姑娘还是没有回来,但是,他永远相信姑娘,姑娘一定会回来的。 这时,天边一抹红光,八狗抬头一看,惊得睁大了眼睛,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往屋里跑:“阿藤、魅,躲好,快躲好。” 怀夕君不在,魅和阿藤无聊之时也会逗弄八狗,一度使得八狗认为观里闹鬼了,最后他们现了身,八狗才知道他们的来历,八狗自然是认得姑娘的藤蔓手镯的,听了他们的话,愈发忧心姑娘,姑娘莫不是真的回来不了吧。 阿藤不明所以,大叫一声:“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白日流星!”八狗大喊:“朝着观里砸下来了。” 这下阿藤和魅也管不了其他,只躲在银杏树上,紧接着,果然听到轰隆一声,那陨星砸得还真是准,硬生生地砸在院子中央。 良久,待没有动静之后,八狗他们才先后出来了,都好奇地朝着院子当中的那个大坑看去。 “啧啧啧,这陨星还真是体面,还套了红绸子。”八狗看了一眼。 “胡说,陨星是天外之物,哪里会套红绸子?”魅也小心地靠近大坑。 “魅,这陨星真的套了红绸子。”阿藤变成藤蔓,缓缓的靠近大坑,看得更加清楚。 这时,躺在大坑中间的红绸子动了动,八狗他们吓的四散而去。 “啸天犬!”从红绸子下面竟然伸出了一只手。 第263章 旧主 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影从大坑里爬了出来,辨不出五官。 可是,这人刚刚一露面,魅和阿藤就吓得钻进了银杏树,八狗腿脚慢,堪堪要往大殿之中跑,突然一束光笼罩着他,他一动不能动,紧接着就是纷沓而来的记忆。 杨戬眉间的眼睛放出了一束光,只片刻,那光就熄灭了,他满身狼狈,几乎站立不住,抬目朝那大坑看去,哪咤的混天绫都破烂不堪了,若不是这混天绫护着他躲过了这一劫,只怕,他也活不成了。 杨戬摇摇欲坠,抬头看天,白云之上黑雾翻滚,只怕,上界已经被蚕食了,连大圣和哪咤都无法脱身,这混沌兽果然如传说中的那么恐怖,他叹了一口气。 “真君!”八狗好不容易消化了那些记忆,期期艾艾地挪到杨戬身侧:“您,您这是怎么了?” 杨戬靠着廊柱,浑身无力:“去打一桶水来,且让本君好好洗一洗。” “真君,那,你知道怀夕君......” 话还没有说完,杨戬暴怒:“怎么,当了别人的狗就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 八狗瘪了瘪嘴,一脸哭相,却不敢哭,真君的脾气可是不好,只能任劳任怨地去打水:“真君,你捏个净身咒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这里也没有你的衣裳。” 杨戬真的被气死了:“若是我还能捏净身咒,还用你说。” 八狗欲哭无泪:“真君,您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 “怎么,人当久了,真的就以为自己是人了?”杨戬斜睨着八狗:“行了,赶紧去寻件衣裳来。” 八狗没有办法,只能去替他找衣裳,可是,杨戬身材高大,自己的衣裳他穿不了,更不要说姑娘的了,他叹了一口气。 突然,一根藤蔓缠了上来,小心地打量八狗:“八狗,原来你是啸天犬啊,大名鼎鼎的吞日神君。” “什么神君,只是一条狗罢了。”八狗出了南山观,难过地坐在门坎上:“如今也只是凡人之躯,不知道去哪里给真君寻衣裳。” “没事,我帮你!”突然一套青色的长袍出现在八狗的面前,是藤蔓的颜色。 八狗感激地摸了摸藤蔓的叶子:“要是姑娘回来就好了。” “是啊,要是姑娘回来就好了。”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怒吼声:“衣裳寻到没。” 八狗急忙起身:“来了,来了!” 不一会,杨戬已经换好了衣裳,一身长袍也无法遮挡他满身的伤痕,脸上、手上,伤痕累累。 八狗又有些心疼,急忙拿了药罐子出来:“真君,上药。” 杨戬现在心中压着一团火,这混沌兽恐怖如斯,难道真的只能束手就擒,只等着三界又重新陷入混沌,可是不认命又怎么样,与其一战,自己修为尽散,若不是哪咤用混天绫护着他,把他一脚踢了下来,只怕自己也活不成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突然面前一暗,杨戬本能地就要抬手去挡,却发现是八狗在给自己上药,他眼中的戾气散掉:“怎么,这么不耐烦伺候我,只想伺候怀夕君?” 八狗觉得真君如今真的十分小心眼,不仅小心眼,还阴阳怪气的,只沉默地给他上药。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犬吠。 八狗手中的动作一滞,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直接扔下手中的药罐子,如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姑娘,你回来了?” 就这一声犬吠,魅和阿藤也冲了出来,可是门口没有怀夕的身影,只有从从。 八狗神情一沉,还是迎上去,摸了摸从从的脑袋:“从从,你回来了?姑娘呢?” 从从在地上滚了滚,突然张开嘴巴,一抹魂魄被它吐了出来。 八狗看着怀夕的魂魄,大惊:“姑娘这是怎么了?” 从从已经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八狗看着怀夕的魂魄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啊,这大太阳下,魂魄会不会散掉?” “不会的。”莲花化生镜的光芒笼罩着怀夕的魂魄:“二郎真君不是在这里吗,你去喊他,让他想办法。” 阿藤是妖,魅是鬼魅,他们根本不敢动怀夕的魂魄,只怕会使她魂飞魄散。 八狗也顾不得害怕了,横冲直撞地冲了进去:“真君,你救救我们姑娘吧。” 杨戬已经给自己上好了药,八狗的那句‘我们姑娘’十分刺耳,他不悦地抬起眼:“出了什么事?” “方才从从回来了,带回来了姑娘的魂魄,我们,我们不知道如何是好,莲花化生镜说你有办法,你救救她。” 杨戬眉头微皱:“救,怎么救,我修为尽散,连净身咒都捏不了,如何能救她?” 八狗扑通跪在地上:“真君,求求你救救我们姑娘,她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杨戬心中酸水直冒,这个啸天犬跟了自己这么多年,都不曾说过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这个怀夕君到底给他吃了多少迷幻药:“救不了。” 这时魅和阿藤也跪在院子里:“求求真君救救我们姑娘吧,那子虚元君逼我们姑娘入天地炉,我们姑娘都是被她害的,如今凄惨得只剩下这一魂了,求求真君了。” 第181章 杨戬突然脸色一变,冲出了南山观,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脸色先是一凝,随即眉目舒展:“天地炉关闭了?” “十年前,那红光就散掉了。” 杨戬看向南山观外一望无际的湖泊,若是天地炉还开着,人间早就被蒸干了,他转身看着被莲花化生镜光芒笼罩的魂魄:“子虚元君逼怀夕君入天地炉?” 阿藤立马在一旁搭话:“真的,怀夕君为此决定前往大荒,没有想到从从只带回她的一魂。” 若是让天地炉关闭,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开天辟地斧,否则,当初天地炉开启的时候,漫天神佛都束手无策,自己这些日子在黑雾中和那混沌兽打斗,竟然没有注意天地炉已经关闭了,他突然神情激动,若是开天辟地斧现身了,何愁灭不了混沌兽。 奈何他现在修为尽散,去不了天地炉,那就先救活怀夕君,问一问个中缘由,杨戬重新入了院子,从那个大坑里捡出破破烂烂的混天绫,一扔,那混天绫就裹住了怀夕的魂魄。 第264章 西贝货 混天绫裹住的灵魂被埋进了银杏树下的土里,八狗庆幸这些日子都没有懈怠,日日都松土。 杨戬抱臂在一旁看着,见八狗一脸动容,忍不住冷嘲热讽:“都说狗最忠诚,本君倒是没有看出来。” 八狗没有做声,蹲着身子又轻轻地抚了抚土,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雷声,然后是破口大骂的叫声:“莲花化生镜,你是不是有病啊,多少年了,每回回来都这样。” 阿藤和魅一喜,赶紧迎了出去:“山鬼,你回来了,怎么样,怎么样,外面还好吧。” 山鬼一身衣裳破破烂烂的,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看到他们迎了出来,把包袱扔给了阿藤:“外面挺好的,皇帝小儿倒是颇有明君的气势,才十来岁,就有一统天下的气势。” 自从天地炉开启之后,凡间大乱,战乱频发,各地揭竿而起,闹哄哄了好些年,本来景国和西夏、吐蕃都不安分,后来大旱,凡间更是打成了一锅粥,这几年才渐渐平息。 八狗对于南山观里的这些鬼啊妖啊已经见怪不怪了,立马问道:“许家呢,许家怎么样?” “大乱刚起,许家就跟着庄家一起去了京城,如今犀风楼已经开到京都去了,可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山鬼这些年来来回回,去了很多地方,一来她闲不住,二来,想寻一寻怀夕君的踪迹,她面色突然一沉:“不过还是没有寻到怀夕君。” “小小怀夕君倒是挺会收买人心,你们这些妖啊鬼啊的倒是对她忠心耿耿。”杨戬一身青色长袍:“不知道她给你们喂了什么迷魂药。” 山鬼不认识杨戬,但是看到他眉间的眼睛,一时有些犹豫,虽然愤怒,却没有发作,还压住火气问:“不知道这位是......” 杨戬仰着下巴:“二郎真君,杨戬!” 山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就在她要上前行礼之时,突然见杨戬身上的衣裳消失不见。 杨戬大惊失色地往屋里跑,边跑边叫:“啸天犬,你大胆!” 看着杨戬身上的衣裳没有了,光溜溜地跑进屋子里,八狗看了阿藤一眼,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他完了。 阿藤一时意气用事收了杨戬的衣裳,此时听到他骂八狗,又有些担心:“八狗,我,我只是气不过他那样说怀夕君。” 山鬼赶紧凑了上来,闻了闻八狗:“真君刚才喊啸天犬,谁是啸天犬,不会是你吧。” 八狗叹气地点了点头。 “难怪你的名字里有一个犬字,原来是吞日神君啊。”山鬼笑嘻嘻地行了一礼:“若是怀夕君在就好了,肯定替你高兴,哎呀,不知道怀夕君现在好不好?” 听了山鬼的话,众人面面相觑,阿藤差点哭了出来:“不好,怀夕君一点都不好。” 山鬼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山鬼这才被大家领到银杏树下,八狗面色哀伤:“是从从把姑娘的魂魄送回来的,那魂魄也就巴掌大,不知道能不能活。” 这时屋里传来了叫骂声,是杨戬。 “只有一魂,妄想修成肉身,做梦吧,啸天犬,你现在给我进来。” 众人大怒,却敢怒不敢言,就连山鬼都有些生气了:“这二郎真君的脾气也太差了。” 魅冲着屋子瘪了瘪嘴:“他被混沌兽打得修为尽散,如今和凡人差不多,只是身份唬人。” 听到混沌兽,山鬼又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听过不少混沌兽的事情,因为如今混沌兽大战天界,不少神啊仙啊的都陨落了,那些妖魔鬼怪只能往凡间跑,只扰得凡间纷纷乱乱的,不过也有不少神仙在凡间避祸,倒也达到了某种平衡。 山鬼去看了看呼呼大睡的从从,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些年辛苦它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带回怀夕君的魂魄,从从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它本就愚钝,不仅带回来怀夕君的魂魄,还找到了回家的路,实在不容易。 山鬼出了屋子,抬头看了看天:“不知道混沌兽吞噬凡间时,怀夕君能不能醒,不过,就算醒了又怎么样,连三清老祖他们都拿这混沌兽没有办法。” 是啊,不仅老祖他们没有办法,就是大圣和哪咤现在也是生死不知,二郎真君都修为尽散,三界之中,还有人能与之一战吗? 杨戬修为散尽,竟然被一藤蔓妖羞辱,当下气得要闭关。 纷纷扰扰的南山观终于安静下来了,从从每日都趴在银杏树下睡觉。 日子如流水一般,大家吃饭睡觉修炼,如今只能等待,等待怀夕君醒,或者,等待死亡。 混沌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吞噬人间。 ...... 三十九年之后,整个天界已经被混沌兽全部吞噬,黑雾开始向凡间蔓延。 子虚元君猛然睁开了眼睛,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她的身子已经飞了出去,只见地面炸裂,一把银色的斧子破土而出,她飞身上前,眼底带笑:“开天辟地斧,本君终于等到你了!” 天地为之一亮,子虚元君看着开天辟地斧上的盘龙印记,心中豪气冲天,抬目看向蔓延至凡间的黑雾,手持开天辟地斧朝着那黑雾劈去:“混沌兽,受死吧。” 自从子虚元君知道混沌兽要现身之后,她已经预料了三界的走向,只要把怀夕君炼成开天辟地斧,自己就能创下这不世之功,不要说天帝之位了,说不定自己就是接下来的老祖,到时候,何人能驱使她?去阴间当值?做梦。 想象中的功劳并未扑面而来,她反而被无数的触手裹挟撕扯,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这混沌兽果然恐怖。 混沌兽的声音低沉如鼓:“什么开天辟地斧,拿个西贝货就想吓唬吾,去死吧,臭石头。” 子虚元君瞬间被打回了原形,一块紫色的石头被混沌兽扔得远远的,当然,同她一起被扔走的还有那个假冒的开天辟地斧,即便是假的,混沌兽也只想离这个西贝货远远的。 开天辟地斧连同那块紫色的石头被扔进了云梦泽的湖泊之中,天地越来越暗了,混沌兽已经蔓延至人间了。 用不了多久,三界就会陷入混沌。 第265章 找斧子 黑气压顶之下,一个银色的身影朝着开天辟地斧追了过去。 杨戬早早算准了日子就出关了,就是想要拿到开天辟地斧,没想到子虚元君一直守在那里,他虽然闭关了三十九年,但是凡间的三十九年也就是天界的三十九天罢了,修为虽然长进了一些,但是还是无法同子虚元君相争。 不过眼见着子虚元君拿起开天辟地斧去诛杀混沌兽,他也松了一口气,不论是谁,只要能诛杀混沌兽就是三界的大功臣。 没想到那开天辟地斧劈在混沌兽身上竟然纹丝不动,杨戬心中一凉,接着就看到子虚元君被打回了原形,连同开天辟地斧被混沌兽扔走了。 杨戬亲眼看到开天劈地斧从天地炉中出来,绝对不可能是西贝货,他腾云驾雾紧追不舍,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子虚元君和开天辟地斧落入了湖泊之中。 混沌兽的消息满天飞,如今连天空都隐隐透着黑气,山鬼刚从凡间而回,整个人十分阴郁,本来只是站在南山观门口看天,突然发现远处的湖泊开始翻腾,她赶紧冲了过去,就见杨戬浑身湿透了,不停地从湖泊里进进出出,一身狼狈,她甚是不解:“二郎真君,你这是作甚?” “找斧子!” “什么斧子,是金斧子,还是银斧子。” 杨戬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开天辟地斧。” 山鬼神情一凛:“真的是开天辟地斧?” 杨戬没有回答她,反复出入湖泊,只是云梦泽湖连着湖,他已经将斧子落水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寻到,一时有些着急:“愣着干嘛,帮着找啊。” “这大片的湖泽,要找到何时?简直是大海捞针,真君稍等,待我召见些好友。”山鬼站在岸边,手指翻飞,紧接着手中出现了一块石头,石头落入湖中,荡起一片涟漪。 第182章 一旁的杨戬无语地皱了皱眉,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召唤术,没想到这么潦草。 果然,湖面纹丝不动,杨戬实在懒得理她,就准备再次钻入湖中。 突然湖面出现了一簇水柱,然后露出了半张惨白的脸:“山鬼,你召我作甚?” 山鬼立即上前一步:“这大片的湖泽,怎地就你一人啊。” 山鬼还以为能召唤出好多水鬼呢。 那水鬼远远地看了一眼南山观:“这南山观是怀夕君的洞府,我们不敢靠近,快点,你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山鬼哈哈大笑一声:“今日送你一份大功德,若是办成了,日后,你们说不定就能成鬼仙,你最好多去叫些水鬼来,到时候莫说这等子好事我没有通知你。” 那水鬼眼睛一亮,只是因为现在还是白天,虽然是阴天,她也不敢冒头,但神情十分激动:“真的吗?我们真的能成鬼仙?” 山鬼拍了拍胸脯:“我们山鬼水鬼是一家,我何时骗过你,更何况怀夕君哪里会随便戕害妖魔鬼怪,我还不是常常出入她的洞府?” 一旁的杨戬简直要气死了:“吾乃二郎真君,命令尔等寻找斧子,速去。” 那水鬼吓得直接跑了。 山鬼气得直跺脚:“真君,你这是作甚啊。” “三界一体,如今蒙难,他们就该奋不顾身,还需要你以利相诱,鬼就是鬼,上不得台面。”杨戬受够了天界那些躲在凡间的神仙,也受够了这些如鼠辈一样的鬼类,三界蒙难,难道不该齐心齐力吗,现在这个关头还关心成不成仙,天上的神仙都死绝了。 山鬼实在懒得和杨戬说话,只蹲在岸边一次又一次地往湖里扔石头:“水鬼,出来,我们好好说话,别怕二郎真君啊,他被混沌兽打得修为尽散,如今连个散仙都比不上,说不定连你都打不赢,否则,如何连斧子都找不到。你相信我啊,我们山鬼水鬼不分家啊,我绝对不可能坑害你的啊......” 山鬼说得口干舌燥,顾不得杨戬在旁边黑了脸,终于,把那只水鬼召了出来。 那水鬼躲在水中央,目光不时往杨戬身上瞟:“山鬼,我,我吃过人,怀夕君真的会放过我吗?” “只要你帮忙找到斧子,怀夕君一定不会同你计较的,不过日后你也要改邪归正。” “好好好,只要怀夕君原谅我,我就改邪归正。” 水鬼点了点头,伸手在湖面上搅了搅:“你赶紧去通知其他的水鬼,只要帮忙找斧子,都有功。” “山鬼水鬼不分家,山鬼,我相信你。”水鬼丢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杨戬看了她一眼,又钻进了湖里,找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直到魅过来喊他们回去吃饭。 ...... 夜越来越深了,突然传来翻涌的水声,八狗赶紧披了衣裳打开门,莫不是下大雨了,若是雨太大,把银杏树下的土冲开了,那就不得了了。 如今的八狗已经是花甲之年了,他行动不便,往院子里去的时候差点被绊倒,还是阿藤缠住了他:“不用担心,就算是下雨,我也会护住怀夕君的。” 八狗抚了抚胸口,抬头看天,如今的天愈来愈暗了,白天看不到太阳,晚上看不到月亮,大家都活不了了。 这时一个身影冲了出去,紧接着响起了山鬼的叫声:“掌灯,掌灯,二郎真君,快来瞧一瞧,哪一个是开天辟地斧啊。” 杨戬也已经听到了动静,起身出了门,只见南山观门口湿漉漉一片,地上躺着好些斧子,有的手柄烂了,有的锈迹斑斑。 杨戬扫了一眼,没有开天辟地斧,他冲山鬼摇了摇头。 这时,只见暗处有人影过来,那人影隐在黑暗中,然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山鬼,我们又寻到了几把斧子,就放在这里啊。” 话音落,就传来扑通声,水鬼的胆子很小的。 山鬼赶紧上前把那些斧子抱了过来,在一堆斧子中,杨戬一眼看到了开天辟地斧。 银色的开天辟地斧头,上面是盘龙的图腾,他上前一把拿过:“找到了!” 第266章 今日如旧时 天漆黑一片,灯火下几乎能看到翻腾的黑雾。 杨戬手持开天辟地斧,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斧子诛杀不了混沌兽。明明上古时期,盘古就是用这斧子劈散了混沌兽,才有了天地。 山鬼也凑到跟前瞧,待看清楚斧子的模样,有些失望:“这开天辟地斧看起来平平无奇,而且没有开刃,没有开刃的斧子能诛杀混沌兽?” 杨戬这才朝着斧子的刃口看去,的确没有开刃,他大手一挥:“去寻一块磨刀石来。” 话音刚落,就是咚的一声,杨戬回头一看,只见八狗倒在了地上,他赶紧上前去扶:“啸天犬!” 八狗气息微弱,目光朝着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看去:“不知道姑娘能不能活。” 杨戬真是要气死了:“你都要死了,还管别人,如今地府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局面,你报我的名头不知道有没有用,不管如何,记得报我的名头,想来那阎君也不会为难你的。” “山鬼,我好困啊。”突然魅的身子一晃,摇摇晃晃地倒地不起,瞬间就开始打起呼噜来。 杨戬心中一紧,垂头看八狗,探了探他的鼻息:“他睡着了?” 山鬼看着院子里翻腾的雾气,只见阿藤已经垂下了叶子,就连她自己也开始有些昏昏欲睡:“混沌兽,混沌兽来了。” 杨戬屏住呼吸,挥舞着手,想要把这些黑雾劈散,可是没有开刃的开天辟地斧根本就没有用,他一把扯过山鬼:“不要睡,不要睡。” 山鬼摆了摆手,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二郎真君,可是我好困啊,要不,要不就这样睡了吧,无知无觉也没有痛苦。” 杨戬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片刻的空白,他猛然惊醒,方才他差点睡着了,若是他们都睡着了,那就真的于事无补了,突然一声犬吠,就看到从从跑了出来,他瞳孔突然一缩,摇了摇山鬼:“快点,去从从身边,这黑雾好像都避着它。” 山鬼有片刻的清醒,喊了一声从从,从从就跑了过来,围着他们打转。 杨戬见四周的黑雾果然散去了不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黑雾避着从从,但至少给他们争取了时间,他也顾不得寻磨刀石了,就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一块石头磨了起来。 山鬼带着从从守在他身边,虽然还是会被黑雾影响,至少没有像刚才那样困顿。 院子里只有杨戬磨斧子的声音,山鬼在一旁焦急不已:“这可是开天辟地斧,真的是这样开刃的吗?” 杨戬埋头磨斧子:“没有办法!” 足足磨了一个时辰,不管是用院子里的石头,还是墙上的砖,或者是水缸,这斧子连一条划痕都没有,更不要说开刃了。 山鬼绝望了,因为她发现那些黑雾缩得越来越小了,连从从也已经开始睁不开眼睛了,她叹了一口气:“二郎真君,要不,认命吧,这样睡死过去,似乎,似乎也不错。” “认命?我杨戬的字典里没有认命二字。”杨戬突然挥动手中的开天辟地斧,势要与混沌兽一决高下,可是那些黑雾被劈开后,下一刻就重新聚拢,且越来越浓。 没办法了,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杨戬看着手中的开天辟地斧,突然满腔的怒气:“什么开天劈地斧,诛杀不了混沌兽,连树都砍不倒!” 杨戬手中的斧子一下子砍在银杏树的树干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叫声,那声音隐隐带着一丝怒气:“谁,谁扰了本君睡觉?” 山鬼猛然惊醒:“怀夕君!” 突然院中的黑雾竟然如肉眼一样地散去了,眼前的银杏树咻然一变,变成了一位身着绿衫的女子。 看到那人,山鬼喜极而泣:“怀夕君!” 怀夕的脑子这才渐渐变得清明,被山鬼抱在怀里摇晃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她这才无奈地说:“山鬼,你看看我的腿,怎么这么疼?” 杨戬立在一旁,瞳孔一缩,只见那把开天辟地斧插在怀夕君的大腿处,刃口处染满了血迹。 山鬼赶紧看去:“怀夕君,开天辟地斧,开,开刃了。” 突然,南山观的天空似乎都澄净了不少,虽然还是阴沉沉的,但至少不是黑云压低,黑雾蔓延。 怀夕缓缓地抽出开天劈地斧,看着上面的血迹隐入了刃口处,眉头微挑:“真的是开天辟地斧?” 那混沌兽不是说自己才是开天辟地斧吗?自己没有入天地炉就死了,为什么开天辟地斧出现了,她盯着斧子瞧了良久。 雾气散去之后,八狗、魅、阿藤都渐渐清醒了,待看清楚怀夕君,自然免不了又是抱头痛哭。 怀夕拿着斧子瞧了良久,突然看向魅和阿藤:“宋大人呢?” 魅和阿藤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宋大人送我们回了南山观就离开了,他没说要去哪里,是不是回临安府了?” 第183章 “如今已经过了四十九年了,宋老夫人就算再长寿也该入土了。”怀夕抚着刃口,她的双眼如一汪深潭,双唇微启,似有深深的遗憾:“宋晚霁!” 怀夕的身子突然化成一缕疾风直冲云霄,手中的开天辟地斧高高地举起,朝着黑色的混沌兽用力地劈过去:“吾受命盘古氏,诛杀混沌兽,今日如旧时!杀!” “杀!” “杀!” 怀夕连着三斧子,劈散了三界之中的黑雾,只劈得混沌兽缩得如猫狗般大小疯狂往大荒逃匿。 混沌兽遇到开天辟地斧,已经吓得只有逃窜的份了。 怀夕如何会让它逃,掷出手中的开天辟地斧,用力地把混沌兽钉在了不周山之上,眼见着混沌兽化成了两团气,清气上浮至天上,与云朵合二为一,浊气沉入地下,滋养草木。 三界蒙难,被怀夕君三斧子劈散了混沌兽,救三界于危难之中。 不周山上斧头劈下的痕迹依旧,三界之中不少妖魔鬼怪前来瞻仰。 “怀夕君真的这么厉害啊,那她以后就是老祖了吗?不是说天上的神仙都死了吗?” “老祖?怀夕君连天庭都不想去,怎么会去当老祖。” “那怀夕君在哪里?” “云梦深处,南山观!” 第267章 妖妃 京都,皇宫,垂花宫。 宫人们矗立在廊屋上,垂花宫宫门紧闭,只能透过窗户纸看清里面的人影。 垂花宫今日突然出现了一女子,宫人们来不及呼唤禁卫,就被李太后呵斥住了。 满头银丝,已经八十岁高龄的李皇后竟然朝着来人伸出了手,不仅伸出了手,还哭了,声音里满是委屈:“太师!” 天下大乱,李太后没有哭;陛下被叛军劫持,李太后没有哭;皇嗣几乎灭绝,李太后没有哭;即便是因为妖妃之事,陛下和太后离心离德,她也没有哭。 现在,李太后却看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哭了,似乎霎那间宣泄着自己这些年的不易,就像,就像遇到了长辈,总要哭一哭的。 后面的情形,宫人们没有看见,因为李太后让他们退了出去。 怀夕给曾经的琅琊王妃,如今的李太后递过去一块帕子,看着她鹤发鸡皮,形容枯槁:“那么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正是开始享清福的时候,何至于此?” 李太后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听了怀夕的话,一双浑浊的双眼又布满了眼泪:“柔贞临死之前还记挂着你,说你后来都不曾给她写过信。” 提起李柔贞,李太后又开始抹泪:“当时叛军入城,烧杀抢掠,她年纪轻轻就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也不知踪迹,那个庄子故娶了新人,如今儿孙绕膝,哪里还记得柔贞和那个女儿。这些年,我派了不少人去找,都没有找到。我当时就想,若是太师在,肯定能找到,不,若是太师在,天下就不会大乱,就不会有叛军......” 李太后又哭了起来,似乎要把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我都老成这样了,若是去了地府,该如何向柔贞交代......” 怀夕只能又替她拧了块帕子:“你都说自己老了,莫要哭了,大哭伤身。” 李太后揉了揉眼睛,盯着容貌如同往昔的怀夕瞧,只见她的容貌竟然更甚往昔,有些羡慕地瘪了瘪嘴:“太师这是寻了修仙之法?都可以当我的玄孙辈了。” 怀夕笑了笑,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是呢,这些年我潜心修炼,终于让我寻得飞升之法,你学不学,我授予你。” 李太后喝了一口水,神色平静了一些:“算了吧,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要不是那妖妃还在宫里,我早就一蹬腿享福去了,何苦在这尘世间受苦受难。” 李太后耿耿于怀地就是那个妖妃。 混沌兽为祸三界,皇宫的蹲兽为了庇护皇宫也都殉道了,否则,也不会有妖能入宫。 怀夕只能安抚李太后:“若真的是妖行了恶事,我自然会处置,可是你确定陛下真的是被魅惑的?” 李太后突然眼睛一闪,垂下了眼睑:“若我是一般的妇人,自然会把妖妃之祸推给那妖女,但是,那妖女曾经在宫外也是成了亲的,是陛下硬生生把人抢入宫的。这妖女生得美艳,竟然搅得他们父子不和,再这样下去,皇嗣就要死绝了,这江山也后继无人了。” 怀夕眉头微挑:“赵宴礼竟然荒唐至此?” 李太后也没有想到,天下大乱之时,陛下算得上杀伐果断的明君,哪里知道,天下安定之后,行事却如此上不得台面,面对怀夕,她实在太过羞愧了:“是我没有教导好他。” “无妨,我去见一见他。”怀夕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李太后:“让人进来给你梳洗吧。” 李太后突然一把抓住怀夕的胳膊,五指似乎要镶嵌进她的皮肉之中,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怀夕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阳寿已尽,吾引你入忘川。” 李太后的潸然泪下,嘴角却扬起一抹笑容:“有太师引我入忘川,是我的福分,只是......” “你放心,妖妃之事,我一定替你解决,也一定会找到柔贞的女儿。”怀夕知道她最放不下的事情。 李太后点了点头,召了宫人进来替她梳洗:“太师,你待会一定要来接我。” 怀夕点了点头,抬步出了垂花宫,前往福宁殿。 当今陛下赵宴礼居福宁殿,算了算日子,赵宴礼也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可是当怀夕到达福宁殿时,却没有寻到他的踪迹,她便找了一个小黄门问了问:“陛下在哪里?” “陛下往东宫去了。” “东宫?” “是!” 小黄门本在值夜,猛然惊醒,方才好像做了一个梦,好像有什么人在问他事情,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或许是睡着了吧,陛下今晚不在福宁殿,他们也能稍稍偷懒,他换了个姿势靠着廊柱呼呼大睡。 怀夕轻车熟路地去了东宫,发现几十年过去了,东宫的布局没有丝毫的改变,甚至曾经她居住的吾阳居也保留着,院子里的花是从不周山移栽回来的,经久不败。 只是,东宫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廊屋下的灯笼在晃悠悠。 伺候的人全部被留在了东宫之外。 径直往太子殿去,又扑了一个空,待出了大殿,却听到吾阳居里传来了声音。 “怀夕姐姐,我好疼,我好疼!” “太师,太师,朕好累啊,太师......” “怀夕姐姐,我想爹娘,我也想你。” “太师,你何时归来,朕挂念你。” 怀夕脸色一变,直接冲进了吾阳居,只见,一男子躺在罗汉床上,闭着眼睛挥舞着手臂,满脸脆弱,已然泪流满面。 一女子坐在床榻边,着一身青衫,用力地抓着他的手:“陛下,怀夕在。” 一声一声的‘怀夕在’,睡梦里的男子才缓缓地平静下来,拉着女子的手睡着了。 怀夕立在纱幔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男子的呼吸渐渐平稳,那女子这才缓缓转过身子:“懂不懂规矩,这皇宫已是本君的了,先来后到,懂不懂......” 美艳女子倨傲的神情却在看到怀夕时,犹如一片镜子哗啦碎掉了,她慌忙起身,跪在地上:“怀夕君。” 女子肤如凝脂,双唇不点而红,娇俏的鼻头,羸弱的身子,只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在怀夕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怀夕垂目看着她,嘴角一抹笑意:“没想到这些年,你这小兔妖修为涨了不少,看来是没少做恶了。” 第268章 因果两世 曾经怀夕救过的小兔妖,变成了如今皇宫里的妖妃。 多多少少有些因果的意味。 怀夕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说吧,这些年做过哪些恶事?” “怀夕君。”小兔妖磕头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前些年天下大乱,妖和妖也是争得你死我活,我,我只是吃了一只濒死的狐妖,得了她的魅术,真的,真的,那只狐妖都要死了,我问她能不能吃她,她同意了的,我修为弱,受尽欺凌,苟延残喘......” 怀夕轻笑出声:“短短几十年,修为长进了不少,连嘴皮子也利索了,罢了,混沌兽为祸三界,天道不存,上界凋零,我不清算过往,只是这皇宫,你就莫要待了。” 小兔妖赶紧爬起来:“是是是,我这就走,这就走,绝对不再踏进皇宫一步。” “留步!”怀夕叹了一口气:“赵宴礼这是怎么回事?” 小兔妖瑟缩地止住了脚步,立在怀夕的面前,似乎对赵宴礼三个字有些陌生,待看清怀夕的目光,立刻明白过来了:“自从,自从我吃了狐妖之后,每个人看到的我都是不一样的,他们透过我能看到最想见之人,那日在街上,陛下见到我,我把我强带入宫。咳咳,不过,不过并不是外界所传那样,只是,只是偶尔这样失眠的夜晚,他要拉着我的手睡觉罢了。” 第184章 上辈子陈欣蕊的魂魄就有损伤,虽然被怀夕修复了,难免会有影响,听闻赵宴礼方才的梦话,想来的确是受到了影响,或许,他只是透过小兔妖看到怀夕姐姐,或者少师罢了。 即便是在成为少师、太师的那些年,赵宴礼恍若痴儿人事不知,但是,记忆是无法控制的,更何况被修复过的灵魂更加聪慧,特别是赵宴礼做了这些年的皇帝。 小兔妖拎着裙子小心翼翼地出了皇宫,怀夕君能够放过她真是谢天谢地了。 半夜,烛火轻轻地炸了一下,屋子里暗了一些,突然床榻上的人醒了,那人五十来岁,星眸如炬,有王者之风,一身黄色的亵衣,满身威严,待看清椅子上的人,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似是有怒火:“朕说过,不允你穿袍服。” 赵宴礼的确记起了上辈子,只是,随着年岁越来越长,他都快要忘记怀夕的容貌了,两辈子的庇护,他如何能不动容,直到在街市上遇到了小兔妖,他当然知道她是妖,可是,他能透过她看见怀夕君,这就够了,但是,他绝对不允许她成为她。 怀夕看着他,丝毫不惧怕,反而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欣蕊,这些年很辛苦吧。” 赵宴礼本来已经要抽出床头的帝王剑了,可是,听到这句话,感觉到头顶轻柔的抚摸,他的手一松,眼睛里不禁浸满了泪水,声音委屈极了:“怀夕姐姐!” 怀夕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这辈子你可是皇帝,是陛下,不可以哭哦。” 赵宴礼想忍住眼泪,可是却适得其反,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太师,这些年,朕好想你,朕好累好累,好多时候都想死了算了,可是这江山是你交给朕的,朕不能辜负你......” 两段记忆拉扯着赵宴礼,他一会是陈欣蕊,一会是当今皇帝,他抱着怀夕的大腿,痛哭流涕。 “怀夕姐姐,东樵子他们都去了哪里?” “太师,朕不负你所托。” ...... 絮絮叨叨,拥有两段记忆的赵宴礼已经筋疲力竭,怀夕有些愧疚。 这时,一个宫人匆忙跑了进来。 怀夕立马挡住了赵宴礼。 赵宴礼威严的声音传来:“何事慌张?” “陛下,陛下,太后,太后薨了。”宫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赵宴礼的呼吸一滞,突然慌张地起身,却被一双纤细的手按在肩膀上:“来人,替陛下梳洗。” “太师!”赵宴礼眼眶发红地看着怀夕:“母亲她......” “太后寿终正寝,我今日就是来引她入忘川的。” 赵宴礼点了点头:“当初在地府,那些鬼差因为你,十分关照我们。” 怀夕替他理了理衣裳:“洗漱吧。” 宫人们鱼贯而入,不一会,赵宴礼就换好了衣裳同怀夕前往垂花宫。 垂花宫的宫人们已经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了,宗人府的主事也已经到了,太后已经是高寿了,这一天总是要来的,规制是早就定好的。 赵宴礼跌跌撞撞地入了垂花宫,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痛哭不止。 怀夕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看月亮。 赵宴礼一哭,宫人们哭得震耳欲聋,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怀夕的身边,声音竟然有些雀跃:“没想到能看到别人给我哭丧。” 怀夕回头看了一眼李太后:“我刚去见了赵宴礼,那小兔妖已经出宫了,哎,此事是我之过。” 李太后看向哭得悲戚的赵宴礼,也有些动容:“只希望他日后不要胡涂了,太师,走吧。” 怀夕哑然失笑:“你倒是急迫得很。” “地府的熟人说不定比人间的还多,我如何不急?” 怀夕突然回身走向赵宴礼:“欣蕊!” 赵宴礼本来在哭,想起自己和母亲这些年的纷争越来越多,他年少气盛,不喜欢掣肘,如今,母亲薨了,无人能够挟持他,心却空落落的,不过,怀夕姐姐回来了,有太师在,他心中安稳。 听到怀夕的声音,他回头,脸上还带着哀伤:“怀夕......” 一根温柔的手指落在他的眉心,他突然愣住了。 怀夕轻轻地在他的眉心画了一个符,那符散发着金光隐入了眉心:“好好做皇帝吧。” 等赵宴礼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待耳边哭泣声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他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下了,他抹了一把眼泪,因为母亲薨了,所以,他才这么难过吗? 此时,两个身影隐入了黑暗中。 “太师,赵宴礼以后不会再犯胡涂吧。” “谁知道呢。” “那再犯胡涂了呢?” “天下犯胡涂的皇帝还少吗?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都是因果。” “是啊,都是因果。” 第269章 肖似故人 忘川河,彼岸花。 怀夕立在岸边,看着那艘引魂的小舟愈来愈远,脚边是一丛一丛的彼岸花,她转身欲离开。 “怀夕君!”阎君一身官袍匆匆而来,甚至还抹了一把汗:“怀夕君,上界是如何说的啊,有没有找到子虚元君啊?” 混沌兽为祸三界,就连地府也被波及了,地藏王菩萨以身殒命,如今,地府又没有生死簿,只能让十殿阎罗看命格,真正是乱成了一锅粥。 天界大部分神仙都在与混沌兽一战之中殒命了,如今活着的也都是曾经幸存的,或者避祸离开的。 “应该没有找到吧,若是找到了,二郎真君会把她押入地府的。” 阎君看着怀夕,动了动嘴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怀夕没有等他说出来,便点了点头:“我还有一些俗事要处理,若是处理完了,子虚元君还未寻到,我就入地府。” 阎君大喜过望,激动地搓了搓手指:“二郎真君请您去上界,您都拒绝了,我以为,以为您不会再愿意回地府了。” 怀夕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被她踩过的彼岸花开得愈发的艳丽,她一步一步,曾经她无比希望自己挣脱地府这座牢笼,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心甘情愿的回来,只有地府有序,人间才能有序。 既然已经答应了李太后,那就一定寻到李柔贞的女儿,怀夕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信纸虽然被小心地保存,但已然泛黄,她从里面挑出一个字,那个字脱离了信纸,飘在空中,竟然像一个小人一样伸展了手脚。 怀夕笑了笑,看到这个小字人,倒是像看到了李柔贞一样:“带我去找你的女儿。” 小字人活动了一下身子,点了点头,这才抬头挺胸地往前走去,它似乎也不认路,偶尔还会撞到树,怀夕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跟在它的身后。 过了半个月,当怀夕看到那个小字人入了城门,她看着城门处的两个字,恍若隔世。 郑县。 郑县如今地处南北的商道之上,每日商队络绎不绝,倒是比以往繁盛了不少。商铺林立,人声鼎沸。 “姑娘,行行好吧!”突然一只枯败的手抓住了怀夕的衣摆,她止步,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俯身就要递过去,就算城池再繁华,也是有乞丐的。 可是,在看到那老乞丐时,怀夕手上的动作一滞。 老乞丐昏黄的双眼在那一刻迸发出光芒,他用力地扯住怀夕的衣摆:“怀夕,你是怀夕,我答应你,一定答应娶你为妻。” 怀夕站直身子,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谢予羡,老如朽木,他的双腿已经断了,只能用双臂支撑上半身趴在地上,一只手拿着一个破碗,一只手扯着怀夕的衣摆。 铜板落入破碗之中,怀夕抽出自己的衣摆,看向谢予羡:“是啊,我是怀夕,谢予羡,你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着。” 死了只是一了百了,活着受尽苦难才是赎罪。 谢予羡睁大了眼睛,即便当初芝兰玉树的谢家公子,也只能沦落成了乞丐,而,几十年了,曾经的女子依旧美丽,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挣扎着要去追,他双手支撑着身子,可是行了几步,突然一群小乞丐冲过来,直接把那几个铜板抢走了。 谢予羡只望着人群中消失的身影垂泪,他这一生是从什么时候情转直下的,是从自己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夜开始的,不,是从自己轻手杀死夏怀夕开始的,从那时开始,他就一步迈进了深渊。 ...... 当怀夕跟着小字人停在一扇门前时,小字人正准备昂头挺胸地穿门而入,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门用力地被推开。 一妇人和一女子直接被推了出去,身后的仆人拿着扫把冲他们胡乱挥舞:“老爷说了,无后为大,夫人你被休了。” 年近五十的妇人被休,若是没有钱财傍身,那就是死路一条。 紧接着一封休书被扔了出来,飘飘扬扬地落在地上,白纸黑字,那就是女子的一生。 如今郑县热闹,很多商户在此置办了房屋,人是多了,但是街坊四邻倒是不熟了,这种情况,大家除了看热闹,也说不出什么。 第185章 芸娘今年只有十五岁,是母亲最小的孩子,父亲以无后为大休妻,连她这个女儿都不认,就是为了娶富商的女儿,可是,这个家能够有今日的富庶,都是因为母亲,她扶母亲在一旁坐着,对着门口破口大骂:“孙大千,当初要不是母亲下海采珠,给你积攒了这些家业,才让你一步一步白手起家,母亲跟着你从南地迁移到北地,你忘恩负义,你不得好死。” 孙夫人却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她今年已经五十了,常年下海,让她的身子十分虚弱,明明是夏日的艳阳高照,她还是觉得冷,那时为了采珠,她不论春夏秋冬都要下海。她以为嫁了人,为家里积攒了家业,她就有了家,可是,她身子弱,生了几个孩子都养不活,到了五十岁,被人休了赶出家门。 孙大千为何敢如此放肆,全因她没有娘家,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撑腰,如今害得女儿也落得和自己一样的下场。 阳光之下,怀夕看着那个小字人落在了孙夫人的肩膀上,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看着她,犹如看到了故人。 若是李柔贞活着,年老了大概也就是这模样了。 “李小姐!”怀夕上前,冲孙夫人伸出了手。 孙夫人本来如一尊石像一样,突然看到怀夕,莫名其妙心中一酸,竟然把手放进了她的手心。 芸娘本来在破口大骂,看到这一幕,赶紧跑了过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怀夕:“你认识我娘?” 怀夕点了点头。 “我娘姓李?” 怀夕又点了点头:“你娘出自陇西李氏。” 芸娘大惊:“陇西李氏,李太后的娘家,当今陛下的母家?” “正是!”怀夕坚定地点了点头。 周围的人听到了,顿时哗然一片,陇西李氏是大族,更何况还出了一个太后,虽然太后已经薨逝了,但是李氏还是屹立不倒的。 第270章 李青绾 人群骚动,人人都要往前挤,就算是方才紧闭的大门也开了一条缝。 怀夕俯身拾起地上的休书,认真地折好,看了一眼门后贼眉鼠眼的脑袋,把折好的休书放进孙夫人的手中:“这婚事了结了就了结了,按说你的婚事该由李太后和陛下拿主意的,当初叛军入城,你母亲亡故,你失踪,这些年,李太后一直在寻你。” 孙夫人不禁五指发抖,方才怀夕说她出自陇西李氏,虽然李氏是大族,很能唬人,但是族中也不是人人都是豪富权贵,现在,她说自己的婚事应该李太后和陛下拿主意的,还说,还说李太后寻了自己好些年。 不仅是孙夫人被惊得身子发抖,就连围观的百姓也倒吸一口凉气。 怀夕却犹不满意一般:“你随母姓,李皇后是你的姑奶奶,当今陛下是你的表叔。” 一行清泪从孙夫人的眼眶滑落,这一切都太像是一个梦了,有人告诉她,自己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可是,这个梦做得实在太大了,她不敢认。 芸娘毕竟年少,见怀夕面容漂亮,衣着素净,虽然衣裳看起来并不华丽,但是那料子却是顶顶好的,乍然听闻母亲的身世,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我母亲姓李?叫什么?” “李青绾。” 怀夕扶起李青绾:“我先寻个客栈把你安置下来,不日就会有人接你入京。” 李青绾还是有些不相信,整个人都懵懵的,反倒是芸娘追着怀夕问东问西。 郑县如今繁盛,就连客栈酒楼也精美了一些,怀夕包了一间院子,每日如流水一般的衣裳收拾妆粉被送入了院子里。 客栈外面每日都是窥视的人,大家都在揣测,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莫不是那年轻女子胡诌,就连孙府每日也派人守在门口,仆人每日都回去禀告。 孙大千眼见着打探的仆人跑了回来,立马问道:“怎么,怎么,官府来人了吗?” 那仆人摇了摇头。 孙大千立马扬起笑容,摸了摸胡子:“就知道肯定是那泼妇寻了外面的人做戏,还同皇帝是表亲,做梦!” “不过珍宝阁和天衣庄给客栈送去了好多衣裳首饰,那里的东西可是出了名的贵,但都是一箱一箱地抬进了客栈,还是东家亲自送来的。” 那泼妇能找人做戏,但是哪里有本事请得动珍宝阁和天衣庄的东家,孙大千立刻站起身,脸色横肉一抖:“莫不是那泼妇私藏了钱财。” 孙大千不甘心地在屋子里走动,右拳头捶着自己的左掌:“对了,对了,她年轻时就一直下海采珠,虽然交给了我许多,说不定藏了什么珍宝,就知道这泼妇有二心,不行,我要去问问她。” 仆人立马去拦:“老爷,那客栈你进不去。” “区区客栈,有何进不去的,爷没银子吗?” 当孙大千急匆匆地赶到客栈时,果然看见客栈里外都围满了人,只是,今日客栈门口不仅有看热闹的百姓,还围了一队兵马,看样子,似乎是从府城来的。 看到果然来了兵马,孙大千吓得一哆嗦,难不成是真的,自己刚刚休掉的妻子竟然是皇亲国戚,他不禁咬碎了银牙,差一步,就差一步。 此时,客栈的后院之中,怀夕正在同李青绾说话:“你失踪之后,你父亲再娶,也不曾寻你,李太后就自作主张,让你姓李,若是你母亲在世,肯定也愿意你姓李。” 直到此时,李青绾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不仅仅是因为怀夕说的话,更因为院子里站着的正是兴元府的都督裘安修。 裘安修已是花甲之年,一身甲衣依旧硬朗,他泪如雨下地看着廊下的女子,竟然不敢上前一步:“姑娘!” 怀夕侧目含笑看着他:“怎么,莫不是年纪大了就开始拿乔了,认不出我了?” 裘安修赶紧疾行几步,不过他总归是年纪大了,脚步不稳,扑通就跪在了怀夕的面前。 怀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抹了一把眼角,上前扶他:“裘安修,你见了我怎么总是喜欢下跪啊。” 裘安修没有起身,解开自己的袖子,看着那条光洁的胳膊,与其他地方的衰老相比,这一处就像少年人的皮肤:“这些年,我数次陷入绝境,差点生死,都是您留下的这护身符,才保我平安。” 说起护身符,怀夕想起曾经给过李柔贞一粒珠子,有那珠子护着,她也不至于早死,不禁看向李青绾:“你母亲可有给你留下什么,像珠子一样的东西?” 李青绾一怔,从脖子里掏出一根红绳,红绳的末端系着一粒珠子:“这珠子从小就跟着我,但是并不值钱,我少时在海边,跟着人下海采珠,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就是采珠人。不过,采珠人九死一生,我却能活着,每次还能采到很珍贵的珠子。” 怀夕微微颔首:“是了,你母亲把珠子给你了,你才能平安活着。” 前些年不仅干旱战乱,就是妖魔鬼怪也会生乱,若是没有这珠子,李青绾哪里能活到如今。 李青绾看了看怀夕,又看了看裘安修:“这珠子是你给我母亲的?你见过她?” “是的,她是我的好友。” “可是姑娘这么年轻。” “是啊,我依旧年轻。” 痛哭不止的裘安修终于不哭了,他抹了一把眼泪朝李青绾看去:“她是李小姐的女儿。” “是呢,李太后临终之前还一直记挂她呢。” “既然如此,我即将入京述职,干脆就护送她入京。” 怀夕摇了摇头:“还是让赵宴礼派人过来接吧。” 听到赵宴礼三个字,李青绾和芸娘吓得身子一抖,这位怀夕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敢直呼陛下的名字。 裘安修却见怪不怪:“陛下少时聪慧可爱,如今年纪见长了,脾气也跟着涨了,我看啊,要不你也跟着一同进京,压一压他的脾气?” 怀夕起身随着裘安修去了院子里,避开了其他的人,有些恶趣味地看着他:“你知道赵宴礼上辈子是谁吗?” “谁?” “陈欣蕊!” 裘安修的脸色顿时五光十色。 “我记得,你曾经可是说过要娶陈欣蕊的,若是,若是赵宴礼记起来前世的话......” 裘安修脸色大变:“姑娘,不可,万万不可!” 第271章 簪子 天色渐暗,暑气渐消。 大家在院子里吃完饭之后,闲话家常。 裘安修如今是兴元府的大都督,可以说是日理万机,也是难得地清闲,看着李青绾,也像是看自己的后辈一般:“听说你那便宜丈夫休了你,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要不要带兵去收拾他一顿。” 李青绾慌忙地摆了摆手:“不可不可,虽然他不仁不义,我却不能仗势欺人,虽然李太后不在了,我也不能堕了她的名声。” 裘安修瘪了瘪嘴:“你这性子,还真同你母亲不像,若是你母亲,早就把那人的门头都给拆了,姑娘,是不是,当初李小姐可是差点把宋府给拆了,是吧,哎呀,宋大人死得太早了,若是还活着......” 第186章 怀夕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心口微疼,她知道宋晚霁永远不可能活着了,他已经被炼化,成为了开天辟地斧。 可是,当开天辟地斧斩杀了混沌兽,混沌兽消亡之时,开天辟地斧也化为乌有,说不定也会成为某一处的一块石头,只留不周山上的斧印。 这上天入地,再也不可能有宋晚霁的身影了。 “娘,娘!”芸娘却着急地在一旁摇着李青绾的胳膊:“阿兄送给我的簪子,其他的东西我都不要,我就要阿兄送我的簪子。” 李青绾少时是采珠人,寻得至宝就给孙大千拿去换钱,一些不值钱的就丢给孩子们玩,他的儿子生出来就带病,下不了床,但是手巧,用那些珠子石头做了不少玩意,虽然最后还是没有活。 簪子是芸娘的及笄礼,芸娘只要那根簪子。 “簪子是吧。”裘安修大手一挥,叫来的自己的副官:“你现在带几个人跟着芸娘小姐去取簪子,若是有人阻拦,不容姑息。” “是!” 芸娘紧张地看向李青绾,双手合十祈求道:“娘亲,我只要那根簪子,那是阿兄送给我的。” 李青绾却有些犹豫,现在宫里还没有信来,她的女儿就仗势欺人,若是传到京城...... “去吧!”怀夕在一旁开了口。 李青绾只能点了点头。 芸娘这才欢天喜地随那副官出了院子。 这时,突然乌云密布,雷声轰隆。 “怀夕君!”乌云之中,穿梭着一条红色的龙,正是火龙:“怀夕君,我寻到了广力菩萨的龙珠。” 当初广力菩萨的龙珠被狸将扔进了铁塔,用来开启天地炉,即便如今天地炉已经熄灭了,里面的温度也是极高,大家都已经默认了那些龙珠已经不复存在了。 没想到火龙还是进了天地炉,还寻到了广力菩萨的龙珠。 龙族一脉,死伤无数,大旱之后,也是靠龙族行云布雨,龙族,的确居功至伟。 “当初,广力菩萨在凡间为帝之时,就爱民如子,毫无私心,如今天界混乱,你可向二郎真君转达我的意见。既然已经寻到了广力菩萨的龙珠,直待广力菩萨苏醒,可让广力菩萨承天帝之位。” 火龙大喜过望:“怀夕君,此言当真?” “当真!” 火龙立马随着翻滚的乌云离去:“多谢怀夕君,多谢怀夕君!” 广力菩萨当初下凡间就是为了和子虚元君争功德,如今,祂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连广力菩萨的龙珠都能找到,宋晚霁却消失在天地之间,如何令人不遗憾。 不一会,乌云散去,风清月朗。 裘安修坐在椅子上突然睁开眼睛,有些不清醒:“怎么,刚才我睡着了吗?” 怀夕吃着果子,笑了笑:“裘安修,你年纪大了,要睡就去屋子里睡。” 一旁的李青绾也睁开惺忪的眼睛:“我怎么也睡着了,芸娘还没有回来吗?” 此时芸娘带着府兵入了孙府,自然是一路通畅,无人敢拦,她直接回到自己的屋子,翻开了妆盒,寻到了那块镶嵌着紫色石头的簪子。 这时孙大千哭着喊着跑了过来:“儿啊,儿啊,为父想死你了,你终于回来了。” 芸娘拿着簪子黑着脸走了出来,可是却被孙大千拦住了去路。 “儿啊,你娘回来没?爹爹是被鬼迷了心窍,爹错了,你让我见见你娘亲吧,我们是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 芸娘冷冷地看着他,对于孙大千的哭泣无动于衷:“我怎么配和你是一家人呢,你只是一个赔钱货罢了,就不阻拦你的通天大道了,你可以娶富家女,再生一堆儿子,我和娘亲已经被你扫地出门了,我,没有父亲了。” 孙大千还要拦,一旁的副官直接抽出了刀。 芸娘往前走了几步,止步看着他,一笑:“对了,往后我也同娘亲一样,姓李,同你,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行!”孙大千大喊:“我是你的父亲,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改姓。” 芸娘冷哼一声,大步离开:“你说了不算。” 芸娘不蠢,她知道如今闹得声势浩大对自己没有好处,只拿了簪子就离开了,虽然只是普通的簪子,但因为是阿兄送的,意义就不一样。 当她回到客栈时,脚步轻盈:“娘,我回来了,看,簪子也拿回来了。” 当芸娘举着那个簪子的时候,怀夕猛然起身上前,一把拿过了簪子。 芸娘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忙朝李青绾看去。 怀夕细细辨认,虽然这块石头被打磨过,但是,她的嘴角浅浅扬起了一丝笑意:“子虚元君,好久不见!” 怀夕收了簪子,这才同芸娘说:“我知道这簪子是你阿兄相赠,意义非凡,但是,这簪子身上却有妖气,会吸食人的阳气,若不是这簪子,说不定你阿兄还能多活些日子。” 芸娘顿时有些害怕,抓着李青绾的手:“娘亲!” 李青绾一脸凝重:“若这簪子真的害人不浅,还请姑娘毁了它,莫再让它害人。” 怀夕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这才看向裘安修:“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些日子你就守着他们娘俩,宫里很快有人会来,若是到时候我还没有回,你就同她们一起入京。” “好!” 第272章 再见东樵子 地府,酆都。 怀夕兀一踏入酆都的地界,阎君亲自来迎。这些年的动荡,阎君也消瘦了不少,倒是比往昔更俊朗一些,只是依旧是一副死人样。 “怀夕君。”这地府桩桩件件都千头万绪,没有生死簿,连地藏王菩萨都殒命了,凡间如今算是稍稍安定下来了,地府挤压的事情却一件都没有少,若是怀夕君入地府,就是要了自己这条鬼命,他也是愿意的,阎君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怀夕君放心,若是地府的事情处理完了,您自可逍遥。” 怀夕似笑非笑地看着阎君:“我在地府待了几千年,就从未见过地府事情有处理完的那一日。” 阎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当初压榨的的确是太狠了,他眼角一沉,露出一副苦相:“往日是没有办法,日后,日后我定然让地府上下都麻利一些,若是需要吃苦或者劳累些的活,我一定首当其冲,绝对不让您受累。” 怀夕懒得听他在这里画饼,手心摊开,是一块紫色的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 阎君一愣,期期艾艾地伸手就要去拿,有些不好意思:“怀夕君来就来,还送什么礼啊,这礼我收了啊,下不为例啊。” 怀夕轻哧一声:“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子虚元君,她被混沌兽打出了原形,你想办法让她清醒了当值。” 阎君立马恭敬地双手捧着那块紫色的石头,有些欲哭无泪:“子虚元君既然被打出了原形,若是要清醒,少说也要几百年,怀夕君,地府不能没有你啊。” 怀夕垂目看着那块紫色的石头,似乎能看到石头里面紫气翻涌,她冷冷地说:“要说对这石头不可太过心慈手软,况且现在是地府,十八层地狱是摆设吗?若是她不醒,那就让她一层一层领略地府的手段,总是会醒的。” 阎君双手一抖,偷偷抬目去看怀夕,心中暗暗思量,如今几位老祖都殉道了,就连大荒主也不存于世了,怀夕君亲自诛杀混沌兽,救三界于危难之中,虽然她拒绝了前往上界,但,她立下的可是不世之功,如今三界之中,无人可与其比肩,他求怀夕留在地府,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子虚元君出现了,即便被打出了原形,若是想让她恢复成阳本,也只是要用些手段罢了。 让怀夕君留在地府,的确是大材小用,况且,她也的确已经在地府任劳任怨干了几千年,如今已经得道,她愿意帮忙是情分,不是本分。 这地府混乱这些年,还不是因为子虚元君不愿意入地府,这些年积压在心中的恶气一点一点地往外蔓延,他抬头一笑:“多谢怀夕君提点,被打出原形无碍,当初您剔除的那根神骨还在,用在子虚元君身上,不怕她不醒,若是不醒,就让她见识一下地府的手段,十八层地狱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怀夕笑着点头:“好,既然子虚元君已经交给你了,我也算是忠人之事了,告辞!” “怀夕君!”子虚元君突然在阎君手中挣扎,几乎是破口大骂:“你怎可如此无耻,我与你好歹一同在大荒主膝下长大,你就丝毫不顾及昔日的情分?” “情分!”怀夕看着那块挣扎的紫色石头,眸中迸发出冷意:“你受大荒主庇护,言而无信,当初我入地府时,大荒主说我们一人一千年轮值,到头来呢,你不仅不见踪迹,还下凡和广力菩萨争功德,想要天君之位,还想要斩杀混沌兽的不世之功,让狸将在下界为非作歹,导致生灵涂炭。子虚元君,日后,无论是千年还是万年,你都只能留在地府赎罪!” “你!”子虚元君咬牙切齿:“在大荒做了万年的闷葫芦,没想到如此伶牙俐齿,天界谁不想要天君之位,谁不想要不世之功,那样,就没有人敢逼我入地府了,你不是也一样,如今得了不世之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否则你凭什么在我跟前耀武扬威。” 第187章 阎君双手捂住子虚元君,冲怀夕陪着笑:“既然子虚元君已经醒了,事情就简单多了,怀夕君,我去忙了,您自便。” 怀夕冷着脸点了点头,阎君忙不迭地跑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位神君争吵,莫殃及自己,还是赶紧让子虚元君去当值,当值了就没这么多话了。 怀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地府,突然听到远处的引魂铃。 鬼差们引魂,来来往往,甚是忙碌,她只扫了一眼,就踩着彼岸花出地府。 “姑娘!”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响起。 怀夕止步,就见鬼差后面跟着一个破衣烂衫的道士,那道士二十来岁的模样,她缓缓张嘴:“东樵子?” 东樵子眼中一亮,同那鬼差说了什么就直接欢快地冲了过来:“姑娘,真的是你啊,这些年你还好吗?这一辈子我捉妖时可是听过你的名头啊,厉害,厉害啊。” 怀夕看着他腰间的三清铃,还有束在头顶的发髻,无奈一笑:“这一辈子你又是道士啊。” “即便转世投胎,我道心依旧坚如盘石。”能够在地府遇到怀夕,东樵子实在太高兴了,免不了要拉着他叙旧:“姑娘,上次投胎之前,我在地府遇到了秋水,哎,虽然她投了一个好人家,但是世道不好,遭了兵祸,年纪轻轻就死了。不过依着你的关系,我还打听到小豆子春月大丫他们,世道不好,大家投胎的频率太多了,秋水遇到过小豆子,小豆子当将军了呢......” 怀夕听着东樵子絮絮叨叨,似乎要将这些年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地同她倾诉:“对了,对了,姑娘,你可认识一位公子,叫,叫许孚远。” 怀夕眉头一挑:“许孚远?” 许孚远早就转世投胎了啊,东樵子怎么会认识他? 东樵子这才缓缓道来:“这许大人是清远县的县令,清远县隶属淮安府,这些年虽然干旱缓解了,但又是洪水地动蝗虫不断,又时有兵祸匪徒,临安府衙竟然还要收重税,老百姓根本就活不了了,我道门一心为公,带着百姓去开仓放粮,没想到许大人亲自打开了粮仓,一力承担,被府衙羁押。我道门弟子前去劫狱,那许大人因为受刑,已经命悬一线了,只嘴里一直念叨着,‘我叫许孚远,我的妹妹是夏怀夕和许疏桐’......” 第273章 许孚远、许疏桐 淮安府府衙,喧闹不止。 衙役手持大刀凶神恶煞,与手无寸铁的百姓对峙。 群情激愤:“放了许县令,放了许县令,你们这些狗官,不得好死!” “退后,退后!”十来个衙役抬出几具尸体,尸体就那样扔在人群前。 百姓们先是被吓了一跳,待看清那几人的打扮,更是气愤,怒吼声直冲云霄:“他们是道门的道子,你们竟然连道子都杀,狗官,狗官......” 天下大乱,道门救众生,这几十年已经积攒了很好的名声。 那些衙役丝毫不怕他们的怒骂,反而杀气腾腾:“这些妖言惑众的道子,来多少我们就杀多少,我奉劝你们回去准备税银,大人说了,税银涨到九成,限你们十日内缴齐,否则男的服役,女的为奴。” “九成的税,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既然如此,那就都不活了。” “不活了,不活了,杀了这狗官。” “杀杀杀!” 上千人就这样直接涌进了府衙,混乱之中一缕月光悄无声息地在人群之中游走。 眼见着百姓们已经冲了进来,差役们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朝百姓砍了下去,可是,虚空之中,刀却直接断成了两截,那差役立刻朝同僚看去,发现,同僚的刀也都断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只能被推搡着,眼睁睁看着大家去抓知府大人。 此时,人群之中,一青色的身影如闲庭信步一般,那些人似乎能看到她,似乎又看不见。 怀夕缓缓地迈入监狱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监牢里叫骂声不断,她很快寻到了东樵子说的那位许大人。 转世投胎之后他还是姓许,只是如今已经濒临死状,所以才记起了前尘往事。 容貌与之前有些相似,还是书生模样,只是此时躺在草垛之上,浑身污垢血迹,脸色惨白,嘴唇龟裂流血,双唇微动,口中喃喃。 怀夕掌心翻飞,手心出现了一片银杏叶,那叶子化成流光钻进了他的嘴里,片刻后,他呼吸沉稳,睡得深沉,身上伤肉眼可见的愈合。 “好官要长命,好官当然要长命。”怀夕俯身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凡间困苦,但是只要活着,这路不管有多艰险,你一定能求仁得仁。”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鹤鸣,怀夕抬头看去,只见凭空之中出现了一只仙鹤,那仙鹤周身冒着仙气。 “怀夕君!”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怀夕盯着仙鹤的喙瞧,不见它张嘴啊,又四下找了找。 “怀夕君,我在这里。”一只蜗牛从鹤羽中钻了出来。 看到蜗牛,怀夕笑了:“哟,多年不见,你倒是出息了,仙鹤都成了你的坐骑了!” 蜗牛嘻嘻笑了几声:“也是如今世道好,呸呸呸,不是,不是,天上的神仙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一向积德行善,如今也在上界寻了个差事,帮忙送信罢了。” 怀夕点了点头:“那你寻我何事?” 蜗牛摇了摇头触角:“看我,差点忘了正事,二郎真君让我给你传信,让你赶紧去上界,说有要事同你相商。” 怀夕眉头微皱:“我同二郎真君说过,不去上界。” “不是,不是,好像是虚空之境出了事,二郎真君请你前去相商。” “虚空之境?” “是的是的。”蜗牛说道:“怀夕君,那我去别处送信了啊,你赶紧去上界吧。” “好。” 当怀夕从监牢出来的时候,很多百姓已经冲了出来,今日,他们除了要杀狗官之外,还要救出许大人。 一抹身影逆行而出,怀夕站在阳光处看向阴暗的监狱,听着百姓们此起彼伏地喊道。 “许大人!” “许大人!” “许大人!” 似乎能听到那个年轻人在说:“我叫许孚远,我的妹妹是夏怀夕和许疏桐。” 许疏桐。 怀夕没有马上往上界而去,反而先去了即翼山。 混沌兽被诛杀之后,万物复苏,当日庾郎沉入了海底,倒是捡回了一条命,虽然元气大伤,一下子老了不少,自身的修为已经无法维持往昔的容貌,此时,他满头白发,一身靛蓝色的袍子,拄着拐杖正在教导幼蛇。 其中一条小蛇翘起了自己的尾巴:“师父师父,我肚子饿了,师娘什么时候来?” “是啊是啊,师父,我也饿了。” “师娘说今天给我们做鸡蛋饼。” “我最爱吃鸡蛋饼了,搭配鲜活的蚯蚓,太好吃了。” 庾郎敲了敲手上的拐杖:“安静,安静,好好地盘好,吸收日月之精华,不可懈怠,蛇族一脉,日后就靠你们了,若是偷懒,今日就没有鸡蛋饼吃。” 果然有鸡蛋饼的威胁,没有幼蛇再敢喧闹了,都盘得板板正正的,伸长了脑袋,似乎这样能更好地吸收日月之精华。 这时,远远地传来脚步声,所有的蛇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一窝蜂地朝着来人游了过去。 即便是过去了这些年,许疏桐看着这么多蛇朝自己游来,还是吓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喜欢上了一条蛇,甘心陪着他来这蛇山。 眼见着一篮子鸡蛋饼都分完了,见庾郎朝自己走来,许疏桐扶他在树下坐,取出了饼和水:“忙了一天了,累了吧。” 庾郎看着有幼蛇们拿着鸡蛋饼四处捉蚯蚓,看着夕阳西落,日月交替,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是对他们太严格了?” 混沌兽从大荒而出,即翼山离大荒最近,损失惨重,这些幼蛇都是在混沌兽被诛杀之后才破壳而出的,他们没有受过苦,不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 “没事,他们长大之后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庾郎满脸皱纹,看向许疏桐:“是我太自私了,让你来此处陪我受苦。” 许疏桐年纪也大了,但只是满头白发,那张脸却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是我自愿陪你来的,那些年你每年都给我送东西,后来不送了,我以为你死了,又怕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成老婆子你认不出来,就用了你给我的驻颜膏,不过,好像还是老了一些。” 庾郎摇了摇头:“不老,你在我的眼中永远不老。” “啧啧啧!”怀夕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郎有情,妾有意,真正是感天动地啊。” 第274章 花神令 即翼山上的行宫还是当初那蛇鹫留下的,只是如今的即翼山修炼成型的小蛇都没有几个,这偌大的行宫也就空了下来。 许疏桐只收拾出来了一间院落,她和庾郎就住在此间,此时,拉着怀夕坐在葡萄架下:“你也别阴阳怪气地同他说话,我知道你又要说人妖殊途,我都这一大把年纪了,就算现在死了,也不亏,好日也过过,坏日子也过过,我等了他这么多年,能有他陪着我走剩下的日子,这是我向老天爷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 第188章 怀夕心疼许疏桐:“我只是心疼你等了这么多年。” 人间的四十九年,那是一日一日的枯等。 “我除了等他,就是等你。”许疏桐想起那日见到庾郎,就问怀夕的下落:“他说你活着我才放心,只是哪里知道这些年你也没来寻我。” “诛杀了混沌兽之后,我被二郎真君困在天界好几天,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我去京都的时候,也没有寻到你的人。” “那时我已经跟着庾郎来即翼山了。” 怀夕知道许疏桐来即翼山之后,猜到有庾郎护着,她应该安全,就没有着急:“来你这里之前,我去找许孚远了。” “他,他怎么了?”提起自己的兄长,许疏桐十分动容:“不对,他,他早就转世投胎了。” “是,如今他是县令,是一个好官,百姓们很爱戴他。”怀夕笑了笑:“若是你想见他,让庾郎带你去。” 许疏桐含泪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他会是一个好官。” 因为许疏桐是凡人之躯,庾郎总是会寻些奇珍异宝给她吃,希望她活得更久一些,如今七老八十了,倒还是健步如飞,在厨房里忙活得热火朝天。 怀夕见庾郎步履蹒跚,撑着一个拐杖走了进来,不禁嗤笑:“行了,许疏桐不在这里,你也别装了。” 庾郎虽然元气大伤,变成了老头子,倒是没有到非要拄拐的地步,听见怀夕这么说,他依旧慢慢地往这边走:“疏桐心善,心疼我,就愿意多陪我些日子。” 怀夕无奈地摆了摆手,拿出了两个匣子。 庾郎不明所以。 匣子打开,这一片天地似乎都亮了,他神情一动,抬头看向怀夕,激动不已:“这是,这是?” 怀夕微微颔首:“这是我从东君和太阴星君处求来的日精华和月精华,当初你们阖族为我断后,皆数丧命,我铭记在心。修炼不易,有了这日精华和月精华坐镇即翼山,孩子们的修炼事半功倍。” 庾郎不禁潸然泪下:“您不必挂怀,就算那日不替您断后,我们也逃脱不了混沌兽的魔爪,这日精华和月精华本就弥足珍贵,更难得的是成一对。” 即便只是得到日精华或者月精华,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的,现在日精华和月精华竟然都有了。 “如今上界百废待兴,你让孩子们好好修炼,若是能位列仙班,也是得道了,蛇族日后也能壮大。”怀夕把两个匣子推到庾郎面前:“这是你们蛇族应得的,收下。” 庾郎双眼通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替阖族多谢您。” 这时,厨房里许疏桐已经在吆喝吃饭了。 庾郎看着怀夕:“您呢,为何不去上界,三界都在说,您之功劳,当得老祖之位。” 怀夕摇了摇头:“我只愿赴这人间的惊鸿宴,做一逍遥闲散人,上界是仙是神是佛,留给有缘人, 好了,我去端菜了。” “我去,我去!” “你一把老骨头了,且坐下吧。” 即翼山的日子逍遥又自在,怀夕记挂虚空之境的事情,也没有久留,便往上界去了。 哪里知道刚进南天门,就迎来了漫天的花瓣,仙娥们来来往往,芳香四溢。 怀夕立马拉了一个仙子:“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那仙子一看到怀夕,立刻惊喜地大叫:“怀夕君,我是小梅花啊。” 怀夕这才仔细辨认,这仙子不就是不周山上的梅花妖吗。 “你如今上界来当仙子了吗?” “是啊是啊。”梅花妖笑嘻嘻地:“上界死伤无数,我们是被王母娘娘召上来的,对了对了,今日王母娘娘要授花神令。” “花神令?已经选出新的花神了?” “是呢,是呢,这新的花神您也认识啊,走走走,您也去讨杯花蜜喝,今日的这花蜜喝了之后保您风采更甚往昔。” 怀夕就这样被拉去了瑶池,这边的花瓣雨就没有停,不一会,她就顶着一头的花瓣。 这瑶池的仙子不少都是从不周山来的,很多都是被怀夕救下来的,此时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说话。 “王母娘娘宣牵牛仙君。” 话音落,一着紫色喇叭裙的仙子牵着夔牛入了大殿,所有的仙子都笑嘻嘻地看着她。 牵牛仙君已经红了脸,垂着头往前走。 一旁的梅花仙子拉着怀夕说:“这些年牵牛仙君带着夔牛在凡间救了不少花草的性命,也救了很多凡人,所以,她成为新的花神,众望所归。” 怀夕看着那个羞涩的身影,笑着点了点头:“的确是众望所归。” 授花神令的仪式十分盛大,这时一只黑狗冲了进来,仙子们四下逃散。 怀夕没有办法,无奈喝止:“八狗!” 八狗凡间的命数已到,如今又成了吞日星君:“怀夕君,二郎真君等你好久了,请你快些去。” 若是继续待在这里,仙子们估计要被八狗吓死,自己只得离开。 一人一狗驾云而去。 “怀夕君,怀夕君!”牵牛仙君追了上来,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您来了也不说一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 怀夕看着气喘吁吁的牵牛仙君:“我看你被授了花神令,日后统领百花,替你高兴,只是这大黑狗十分扫兴,免得坏了你今日的喜事。” 牵牛仙君把抱着的罐子递给怀夕:“只要您在,就不会坏了我的喜事,若是没有您,我成不了花神,你却连花蜜都不喝就要走。” “你能成为花神,是因为这些年你不忘初心,兢兢业业地救了不少花草以及凡人的性命,这都是你积攒的功德。”怀夕收了她递过来的花蜜:“我正要去见二郎真君,这花蜜就借花献佛了,好了,回去吧,那夔牛可不能离了太久。” 牵牛仙君上前一步:“如今我的洞府还在不周山,若是您得空,一定要去寻我。” 怀夕抱着罐子腾云而去,没有回头,摆了摆手。 第275章 天帝 如今上界一团糟,二郎真君每日忙得脚底冒火。 幸好,幸好龙族那边来信,广力菩萨已经醒了,不日就会入天宫。 二郎真君嘴角都冒泡了,这日子一天都不想过了,每日的公文如雪花一样落在他的案头,他焦躁不已:“找到没,孙猴子和哪咤再怎么也不会被混沌兽打得魂飞魄散吧,他们鬼灵精怪的,总会给自己留后路的,找,赶紧去找,所有的石头都翻个遍,还有藕塘,去找,找找找......” 当怀夕踏入二郎真君的斗牛宫时,就听到了一个暴怒的人在传达一个又一个指令,他不仅要安排如今天宫的人手,还要派人去寻那些陨落的神仙,看是否有幸免于难者。 “啸天犬呢,怀夕君不是入了上界了吗?废物,让它请个人都这么难。” 八狗跟在怀夕身侧,叫了两声。 二郎真君黑着脸抬目看去,扫过八狗:“狗仗人势。” 怀夕轻笑出声,抱着罐子上前:“我得了新花神的花蜜,与二郎真君同饮,我看二郎真君这火可真是大啊,花蜜真好败火。” 二郎真君见怀夕飘飘若仙的模样,气得龇牙咧嘴的:“我看怀夕君不入上界,倒比我更像神仙,这身姿......” “我这人胸无大志,比不得二郎真君能者多劳,不知道二郎真君寻我来,所为何事?”怀夕打断了他的阴阳怪气。 言归正传,二郎真君也不和她打嘴巴官司了:“近日,虚空之境偶有波动,当初天帝挂印而去,就是去了虚空之境,如今虚空之境波动得我有些心慌,若是虚空之境坍塌,又是祸事。” 一个混沌兽已经让三界折损大半,若是虚空之境再出了问题,如今神佛不再,恐怕只有怀夕能够阻挡虚空之境坍塌。 “当初天帝为何要前往虚空之境?” “天帝是去修复虚空之境的,已做了回不来的打算。” “难道没有修好?”怀夕眉头微皱:“先去看一看。” “好。” 就在此时,突然整个天宫开始摇晃,二郎真君脸色大变:“莫不是虚空之境?” 两人来不及说话,往虚空之境疾驰而去。 眼见着两人冲了过来,守在虚空之境的童子赶紧迎了上来:“这些日子虚空之境就一直动荡不安,方才 动静格外地大,若是虚空之境坍塌,天宫将坠落。” 天宫坠落,那就是三界的末日。 怀夕叹了一口气,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二郎真君也黑了脸,烦死了,真是烦死了。 果然,这边的动静太大了,但是虚境之境即使只是外围,也不是所有的神仙都能来的,况且天界在与混沌兽大战之中几乎全部陨灭,如今天上的神仙多是滥竽充数,若真是虚空之境坍塌,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入虚空之境吧。”怀夕如今修出了树灵:“即便无法阻挡虚空之境坍塌,也能延缓些时日,你再想其他的办法。” 第189章 现在的确没有人能阻挡虚空之境坍塌了,眼见着晃动越来越强烈,二郎真君只能咬紧牙:“若是真的如此,只能拜托你了,我会尽快让所有人撤离天宫。” “好。”就在怀夕抱着必死的决心,迈入虚空之境时,晃动竟然停止了,不仅停止了,还看到一个身影透过虚境之境的屏障飘了出来。 二郎真君拉着怀夕的胳膊:“那,那是什么?” 一旁的童子大喊道:“是天帝,天帝入虚空之境时穿的红衣。” 红衣?天帝? 从来没有听过入了虚空之境的人还能出来的。 二郎真君手中一抹真气,想要把那身影拉出来,却没有用,只能看着那个身影缓缓的飘出,心中焦急,也只能等待。 终于,那个身影出了虚空之境,双眼微闭,一身红衣,法相庄严,此处风大,吹得他衣角翻飞。 那童子几乎大哭:“天帝,真的是天帝。” 就是二郎真君也强忍着泪意,咬紧后槽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天帝,天帝还活着。” 怀夕看着那人的模样,浑身的血液几乎冲到头顶,四肢冰凉:“宋晚霁!” 天帝竟然和宋晚霁长得一模一样,如何让她不震惊。 天帝活着从虚空之境回来了,而且虚空之境也没有坍塌之象,受了混沌兽之祸的上界已如惊弓之鸟,如今,终于能缓一口气了。 天帝被送进了紫微宫,怀夕在门口没有入内,不一会二郎真君脸色复杂地出来了,拉着她:“我已经让人请了广力菩萨为新一任的天君,如今天帝回来了,这事不好办啊。” 的确是不好办,怀夕试探地问了问:“天帝去了虚空之境,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下了凡?” “我又没去过虚空之境,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二郎真君一脸好奇地看着怀夕:“你方才看着天帝说了一个名字,怎么,你认识?” 怀夕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天帝的确与我认识的一个故人一模一样。” 二郎真君眉头微挑:“还有这等子事?” 两个人窝在墙角说话。 “真的,一模一样,若不是亲眼看到天帝从虚空之境出来,我都怀疑他是偷偷下了凡。” “人有相似,你就别多想了,天帝此人刚愎自负,当初力排众议入了虚空之境,丢下偌大的天宫就不管了。行了,既然虚空之境无碍了,你赶紧回去吧。” 怀夕冷笑一声:“二郎真君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我还不是怕你惹什么乱子吧,天帝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到时候若是强留你在天上当值,你莫要怪我没提醒你。” 怀夕心里咯噔一下,现在上界哪哪都缺人,若是真的被强留下来,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不管天帝是不是宋晚霁,自己先溜之大吉,其他的事情日后慢慢再说。 怀夕刚招来一片七彩云朵,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怀夕君这是急着要去往何处?” 这下,不仅是怀夕一顿,就是二郎真君也是一滞,两人转身看向出现在门口的身影,一身红衣,面目庄严。 第276章 来日方长 灵霄宝殿之上,聚集了所有上界的神仙。 挂印而去的天帝回来了,前往天宫入职的广力菩萨也来了。 这下,所有的神仙都垂头默不作声的,藏在鞋子里的脚趾抓地,几乎都要抠出一座巨大的宫殿出来。 这,这是需要他们站队吗?不会又要打起来吧,老天爷啊,才刚刚消停啊。 “怀夕君!”广力菩萨一袭黑色的僧衣,手持佛珠,越过漫天的神仙看向怀夕。 怀夕冲他扬起一个笑脸:“小白龙,我站你这一边啊。” 广力菩萨却眼神复杂,紧紧地捏着佛珠,直到指尖泛白,他的目光扫过身后的龙族,四海龙族遭受灭顶之灾,自己又如何视而不见,高坐佛台,当初下凡与子虚元君一起相争,只是为了逼迫她入地府,没想到一路阴差阳错,他真的与天帝之位一步之遥了。 若登上那高位,天规天条就如孙大圣的紧箍咒一般,他垂目看向指间的佛珠,即便没有天规天条,这佛珠也已经禁锢了他,只是在凡间做了一场绚烂的美梦,竟然妄图水中捞月。 上界佛门凋敝,龙族蒙难,若是以己之身登临天君之位,或许这样才无愧于佛祖和龙族,他已经舍身为佛,只要走上了这条路,必然一往无前,无怨无悔。 广力菩萨双手合十,目光平和,冲怀夕一礼。 怀夕冲他一笑。 一旁的天帝面色一沉,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意:“众仙君不必忐忑,吾早就挂印而去,这天君之位已与吾不相干,吾与怀夕君一样,站广力菩萨。” 天帝的话音一落,众仙沉默不语,落针可闻,大家垂目猜测,这话天帝说得真心实意,还是用来考验大家的忠诚度? “吾竭力修补虚空之境,修为散尽,如今勉强只能做一散仙,已无力肩负三界之责。此一难中,龙族居功至伟,广力菩萨在下界修得功德,又开启了天地炉,天君之位非广力菩萨莫属。” 佛子当天帝,这可是头一遭,只是之前没有十分合适的人选,三清门下和佛祖门下本就不和,如今有得选了,大家的意见就不同了。 “若说居功至伟,此大战之中,怀夕君是首功,若不是她诛杀混沌兽......” 怀夕大惊,怎么火又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她忙摆手:“诸位,诸位,先前我就言明了,在下德薄才疏,当不得天君之位。我曾亲眼见过广力菩萨如何在下界为国为民,毫无私心,我相信,日后,广力菩萨登临天君之位,不论是佛祖门下,三清门下,将不再泾渭分明,天宫之所愿,乃三界无碍,若是诸君同愿,三界如何不安?” 众人纷纷扰扰,怀夕远远地冲广力菩萨一礼,此间是是非之地,赶紧走为上策。 怀夕就像屁股着火一样出了凌霄殿,却突然瞥到一抹红色,她睁大眼睛:“天帝,您这是?” “我回洞府。” “您的洞府不是在紫微宫?” “我不是天君了,也住不得紫微宫了。” 怀夕脚底抹油,一团云载着她往南山观去,却见天帝与她并肩而行,不禁问道:“那您回哪个洞府。” “南山观。” 怀夕大惊:“南山观是我的洞府,你为何要抢本君的洞府?” 天帝一袭红色袍服,乌发飘飞,此时,听了怀夕的话,眉目微垂,似有愁苦:“吾修补虚空之境时,已算到三界有大难,那时剪了一束发入了凡间,希望能破三界之难。宋晚霁,怀夕君应该不会忘记吧,他以己身代你入了天地炉,才让你创下不世之功。” 怀夕突然有一些心虚,的确,若不是宋晚霁舍身入天地炉,入那炉子的就是自己,最后也只是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她搓了搓手,但是把南山观让给他...... “本来,以吾的修为,修补虚空之境不会如此的,但是那一束发入了天地炉,让吾几乎修为散尽。”天帝突然俯身咳嗽了两声:“如今紫微宫也去不了了,吾只能做天地间一小散仙,若是遇到凶狠一些的妖怪,恐无力自保。” 怀夕脑中天人交战,见他真的咳出了血,她的确欠宋晚霁的,宋晚霁既然是天帝的一缕头发,那自己也欠天帝的,既然如此,只是舍弃一个洞府罢了:“那个,那个,南山观就让给你吧,我回去带阿藤他们去别的地方。” 天帝眉头一挑:“怀夕君。” 怀夕眉头微皱:“我只有这一个洞府,再多的就没有了。” 天帝几乎轻笑出声:“就算你给了我洞府,我也护不住。” 怀夕双眼一眯:“你什么意思?” 天帝躬身冲怀夕一礼:“还请怀夕君怜惜!” 怀夕像是被雷电击中一样,直接跳到了一边,疯狂地拍着自己的胳膊,大叫道:“喂喂喂,你说什么啊,这不是话本子里的词吗?” 怀夕浑身鸡皮疙瘩直掉,吓得不轻。 “我说错了,是请怀夕君庇护。”天帝眼里隐隐有笑意。 怀夕这才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样,南山观允你借住,希望你能好好修炼,到时候能开府别居。” “怀夕君,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 怀夕这才不情不愿地带着他往南山观去,他终究不是宋晚霁,宋晚霁已经死了,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他了。 天帝看着那个倔强的背影,还真是一粒顽石啊,不过这石头不是已经修出了树灵吗?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不过,不急,慢慢来,来日方长。 第277章 终章 南山观,草长莺飞。 怀夕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山鬼突然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怀夕君,快快快,厨房炸了。” 怀夕翻了个身子:“厨房为什么会炸?” “宋大人说要给你做桃花酥。” “宋大人?”怀夕迷迷糊糊:“宋大人不是死了吗?” 第190章 “宋大人把厨房炸了!怀夕君,你做什么梦啊。” 怀夕突然想起来了,她把天帝带回来了,因为太晚了还没有给他们说。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叫声,魅又冲了进来:“怀夕君,快点,桃娘都要被薅秃了。” 天帝顶着宋晚霁的脸做桃花酥,桃娘好不容易修出了一棵桃树,还未结果,花就要被他薅完了。 怀夕叹了一口气,就见院子里的小妖们四处乱窜。 接着就听到天帝说:“你们这些小妖,遇到吾算是有福了,日后,跟着本君好好读书,刻苦修炼,争取早日得道飞升。” 看到怀夕,桃娘移着光秃秃的树枝跑到她的身边,用树枝蹭了蹭她的肩膀,委屈不已。 果真是一片花瓣都没有了,这人绝对不是宋晚霁,明明就是一个疯批,或者以前的宋大人其实就是一个疯批? 果然那些小妖一听说要念书,吓得都躲起来了,院子里乱糟糟的。 天帝一眼看到了怀夕:“怀夕君,听说你对道家经书一知半解,正好,本君好好替你讲一讲。” 怀夕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忙摆手后退:“不关我的事啊,不关我的事啊,你们都好好听宋大人的话......” 丢下这句话,怀夕就跑了,关上门再也不出来了。 山鬼和魅被挡在门外,疯狂地拍门,然后就见着宋大人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乖,好好读书,这洞府可是有结界的,没有我的允许都出去不。” “啊,怀夕君,救命,救命啊!” ...... 夜深人静,一缕月光钻进了窗户里,渐渐了露出了一张月光梯的模样。 此时,怀夕身上挂着包袱,阿藤缠着她的手腕,魅搂着她的脖子,山鬼抱着她的大腿,她手上还抱着一个花盆,里面是桃娘。 突然桌子响了,所有人都吓得一跳。 怀夕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慢慢地拉着月光往外爬,只有去了月宫,她就能逃脱宋晚霁的魔爪了,现在,她也跟着所有的妖怪喊天帝宋晚霁了。 眼见着他们越爬越高,山鬼终于松了一口气:“小鬼他们怎么办?” 这些年南山观收留了不少小妖小怪。 魅也有些不舍地垂头看去:“等日后再回来接他们。” 这个宋晚霁真是一个疯子。 “你们要去哪里啊?”宋晚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手上举着一把巨大的剪子,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剪断了月光梯。 众人落地,怀夕有些生气了:“宋晚霁,要不是看在你当初代我入了天地炉,你以为我会惯着你吗?” 宋晚霁躬身一揖:“多谢怀夕君怜惜。” 怀夕简直要气死了,每次都这样,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甩了甩袖子进了屋。 ...... 时光飞转,岁月如梭。 南山观的小鬼小妖接二连三地得道飞升,这一日,山鬼前来辞行:“怀夕君,我此去南山,日后就是南山的山神了。” 怀夕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魅去了地府当差,阿藤去了上界,就连桃娘也去了不周山,南山观越来越冷清了:“嗯,去吧。” 山鬼冲着一间关起来的屋子恭敬一礼:“这些年,多谢宋大人的教导。” 屋里没有声音传出来,山鬼起身又冲怀夕一礼,这才出了南山观。 整个南山观真的就没有任何人声了,怀夕有些埋怨宋晚霁为何要让他们这么快地飞升,搅得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孤寂,真是太孤寂了。 突然,门开了,宋晚霁穿一身墨绿色的官袍,手上拎着一个包袱,意气风发,终于把孩子们都养大了,日后就没有人打扰了:“怀夕,走!” 怀夕一愣:“去哪里?” “去凡间。” “去凡间干什么?” “听说东海之滨出现了一只石猴,要不要去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孙猴子,当初,你不是被孙猴子打散了元神吗?如今可以找回场子了。” 怀夕眼睛一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真的是孙猴子吗?” “不知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有哪咤的下落吗?” “没有。” “祂会不会被做成了藕粉?” “有可能。” “哈哈哈哈哈。”怀夕笑了笑,又有些失落:“阿藤去上界当差,也不让蜗牛君给我送信。” “嗯,我让他给你写信。” “宋晚霁,凡间到了!吾先去了。”怀夕脚下一团七彩祥云,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宋晚霁无奈一笑,就要去追,远远看到一团云冲了过来。 “宋晚霁!”杨戬现在也跟着南山观的众人喊这位前天君的名字,他一脸怒容,四处张望:“啸天犬有没有来找怀夕君?” 宋晚霁一身墨绿色的官袍立在云头,眼神微眯,望向远处那个已经没有踪迹的身影:“啸天犬又跑了?” 杨戬气得直跺脚:“是的,又跑了,我去南山观,发现南山观关门了,你这是要去往何处,怀夕君呢,我倒要问问她把啸天犬藏到哪里去了。” 宋晚霁向下界扬了扬下巴:“那里!” 杨戬有些同情地看向宋晚霁:“怀夕君又丢下你一个人跑了。” “没事,我会找到她的。” “天君,不不不,宋晚霁。”杨戬突然凑到宋晚霁身边,小心地四处张望,压低声音说:“要我说,你就别在她身上费功夫了,她虽然修出了树灵,即便那棵银杏树是盘古身上的汗毛凝结的第一棵树, 她终究不是树,只是一块石头,况且......” 宋晚霁的衣摆无风自动,更衬得他仙人之姿,他微微垂目。 杨戬有些心虚,避开他的视线:“天帝刚敲定了新的天规,上界和地府的仙君和鬼差没有文书是不允许随意进入凡间的......” 宋晚霁微微一笑:“那是针对你们这些正仙正神的,与我等散仙有何干系?” 杨戬犹豫半晌才继续说:“新规明确规定,仙神必须摒弃七情六欲,若有媾和,三界不容。仙神若受情欲桎梏,三界恐被殃及,月神和东君之旧情就是前车之鉴。” 宋晚霁浅浅一笑,风光霁月,一扬袖,人已经出去了老远:“你去告诉祂,本君对怀夕君岂可用七情六欲如此浅薄的词下定论。” “何意?” “我将永远追随她。”已经没有宋晚霁的身影了,但是空中有着他如清风明月般的声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