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流星》 第1章 《小流星》作者:顾柠笙【cp完结】 简介: 医生攻vs编剧受 非典型破镜重圆 开篇即重逢没有火葬场 两个情绪稳定的人,细水长流的爱情。 标签:he 强强 甜宠 年上 医生攻 温柔攻 第1章 “好久不见。” 江承煊连轴转了将近三十个小时,要不是接到院长电话,他大概能在更衣室睡一夜。 连着做了几台手术,身上的无菌服都还没换。不敢让领导等,用最短的时间洗了个澡。 以为院长找他是什么大事,结果是剧组要在他们医院拍戏取景,需要他做医疗指导。 提升专业形象,促进职业交流,推动医学科普。 院长给他讲了这一系列的好处,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还准了他半天假。 下午导演组就要过来,江承煊将近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也没那个力气开车回家,收拾了一下去医院宿舍,躺上床一闭眼就没了意识。 制片人跟沈慕通知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沈慕很守时,没让甲方多等一秒钟。 剧组借了医院的会议室开剧本研讨会,男一号跟女一号是最近火出圈的一对cp。 要不怎么说当演员是需要点玄学的呢,他们之前那部剧的男女主演都是顶流,也是大制作s级,但观众就是觉得男女主怎么看怎么没cp感,反倒是男三号跟女三号这对be的视频被大家疯转,纷纷艾特导演给他们出一部剧。 沈慕觉得自己的剧本能被看上也是托了男女主角的福,毕竟他写了十年剧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制作。 沈慕简单介绍了一下人设跟剧情,接下来大多都是导演跟制片人发言,会开了快一下午,传说中的医疗指导才过来。 江承煊出现的时候会议室安静了几秒钟,他开口道了声歉:“不好意思,有个病人耽误了些时间。” 很正常,医生的时间向来很宝贵,能抽出这么一点时间就该千恩万谢。 “哪里哪里。”制片人站起身:“您是江医生吧?” “我天。”女演员忍不住犯花痴:“他也太帅了吧。” 的确挺帅的,一点都没变。 神经外科,江承煊,今年三十二岁,专业过硬,成熟稳重脾气好,最重要的是单身未婚。 女演员不知道从哪儿打听过来的,一边吃饭一边念叨。 仁济医院的食堂确实不错,糖醋鱼做的很开胃,红烧肉做的也很好。 这次福利待遇真好,在组期间他们有食堂的饭卡,剧组订的盒饭真不如仁济医院的食堂。 “沈老师,你不觉得江医生真的很帅吗?” 女演员叫苏写意,是个十足的颜控,而且还是社牛,社牛是一回事,不愿意同人深交又是一回事,例如剧组原本安排了聚餐,她不肯去,宁可跟沈慕一起过来吃食堂。 “帅帅帅。”沈慕应着她:“真的好帅。” 苏写意挥了挥手,十分热情的喊道:“江医生。” 江承煊端着盘子,正在找位置,偏生今天食堂里人多,听见有人喊他,江承煊看过去,隐约记得她好像是戏里的女主角。 江承煊在沈慕身旁坐下时,沈慕闻到了他身上的薄荷味道。 果然人的习惯是不可能改变的,这么多年还用的这款沐浴露。 江承煊说:“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低沉又温柔。 沈慕的筷子夹糖醋鱼时顿了一下,笑笑:“是挺久了。” “你们认识啊?” 苏写意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瓜,刚要开始查户口模式,通通被江承煊的一句“好久不见”给堵了回去。 “大学同学。” 沈慕简单解释了一下,继续低头吃菜,但吃了不到三口就站起身:“吃好了,你们慢用。” 苏写意看着沈慕离去的背影,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江医生,你跟沈老师真的认识。” 江承煊没回答这个问题,有眼力见的人就应该就此打住,但苏写意并不打算放过他,十分兴奋道:“该不会是什么旧情人重逢吧?” 江承煊顿了一瞬:“不是旧情人。” 毕竟他跟沈慕也从未开始过。 - 沈慕手机里还有江承煊的微信,一直都没删,但也一直没联系。 事实证明,不联系一个人就是不联系,并不依靠微信跟电话。 他换手机时从来不迁移微信聊天记录,觉得浪费时间,后来工作后才开始注意,聊天记录不随便清除。 其实很久都没想起这个人了,今天见着了真挺意外的。点开这人的朋友圈,最近一条是除夕的年夜饭。 又古板又无趣。 像是听到了他隔空吐槽,江承煊的微信这时候来的恰如其分,沈慕的手机差点没掉。 江承煊发过来的是几张图片,然后是一段很长的语音。 “剧本第37场有个细节问题。患者瞳孔散大的描述不够准确,应该先写一侧瞳孔扩大,再发展为双侧。这是脑疝的重要指征。” 那几张图片上面用红色钢笔字密密麻麻写着批注,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沈慕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大忙人抽出这么一点时间给他看剧本真的难得,记得从前他写完了东西第一时间给他看,他嘴上说着待会儿,实际上就丢在一边干自己的事情,沈慕问的时候他啥也回答不出来,然后憋出一句:“这是我的专业盲区,我也不懂戏剧冲突,你给我看也没用。” 那时的沈慕听到这话就要跟他吵,这么多年了他也成熟了,这会儿内心挺平静的,觉得涉及到专业领域了就是不一样。 沈慕又点开语音重新听了一遍, 江承煊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熟悉的、近乎刻板的专业语气。 有很多不合时宜的记忆翻涌而来,让他呼吸有些不畅。 他手指在键盘上悬了许久,最后只回了句:“谢谢。” 第2章 江医生温柔体贴有耐心 江承煊是大忙人,他们平时也不会有太大交集,拍心肺复苏时他倒是来过一次,纠正了一下心肺复苏的手法,按压深度至少要5厘米,频率100-120次/分钟。 他的语气官方又专业,沈慕在一旁看着他,想着果然还是那个有强迫症的江承煊。 医疗指导不需要占用他太多时间,所以他示范完毕,指出几个专业错误就会回到自己岗位。经过沈慕的时候难得的停了停,开口道:“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他倒是不怕尴尬,他们现在以什么关系吃饭呢,老同学,还是差一点点变成缘分的情人。 按照江承煊的脑回路,大概是觉得他的剧本写的不够专业,指出来一些错误,语气永远那样冷淡生硬。 江医生,温柔体贴又有耐心。 所以这些人究竟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呢?大概这人只是不会对他温柔耐心吧。 沈慕应了声:“嗯。” 江承煊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片场。他的背影挺拔如松,白大褂在走廊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吃饭的位置就选在医院附近,江承煊选的,但他却迟到了半个小时。 “不好意思,临时有台手术,耽搁了。” 江承煊额前的碎发还带着一丝湿意,显然是刚做完手术简单冲洗过。 “没事,”沈慕十分理解他的工作性质,拿了菜单开始点菜,点完后递给他,江承煊没接:“点你喜欢的就行,我都可以。” 沈慕也没跟他客气,大学时候常点的三碗家常菜,酸辣土豆丝,青椒炒肉,西红柿炒鸡蛋,无论何时都不会踩雷。 等菜上的间隙气氛有些尴尬,沈慕不知道江承煊是什么感觉,但他确实挺尴尬的。 倒是江承煊先开了口:“你现在住哪儿?” “就在医院附近,租了个房子。”沈慕向来居无定所,剧组在哪里他就住哪里:“等拍完了我就搬走了。” 江承煊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并没有问你什么时候搬走。” 后面那句话纯属多余,但沈慕确实只是阐述事实,没有其他意思。 他以为江承煊要跟他说说剧本的事,但他没说,无非就是问问近况,还有这些年都在哪儿。 沈慕早已不是二十岁的年龄,现在也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情绪。 他大学专业学的汉语言文学,并不是专业的编剧,毕业后又出国学习了几年,这些年也没什么大的成就,江承煊是个从学生时代就耀眼的人,直到现在依然耀眼,他的这些跟江承煊相比是不值一提的,但他也不想在江承煊面前太过卑微,回答问题的时候很从容淡定:“苦就苦点了,至少我在做我喜欢的事。” 江承煊笑笑:“嗯,说得对。” 吃完饭,江承煊要送他回去,沈慕说就一条马路的距离,不用送,江承煊说:“就当是走走,消消食。” 第2章 他这样,沈慕也再不好拒绝,只是途中没再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到了小区门口他也没走,反而跟他一起进去,门口的保安还跟江承煊打了个招呼。 沈慕是真没想到江承煊也住这个小区,但也不算巧合,这里离仁济医院很近,本来就有很多医生住这里,沈慕租这里纯属为了离剧组近一点,毕竟他经常起不来,不想赶时间。 一直到了他住的楼栋江承煊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沈慕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住哪儿?” 江承煊眼底带了点笑意:“你对面那栋。” 哦,那还好,不是同一栋,只是顺路而已。 江承煊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这么害怕我上去,你屋子是还没收拾好吗?” 这个问题沈慕实在没法反驳,他东西太多,又刚进组没几天,他本就不是一个多爱收拾的人,乱点就乱点了,但江承煊这种有强迫症的人大概忍不了。 江承煊问了句:“需要我帮你收拾吗?” 沈慕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抿了抿唇,最终他收拾好一切情绪,平静道:“不用,我习惯乱一点。” 江承煊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没再坚持,温声道:“那我走了,明天见。” 沈慕因为这句“明天见”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醒来时一面骂着自己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一面又骂江承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祸害人。 沈慕现如今是很注重形象管理的,更何况是在江承煊面前,他对着镜子收拾了半天,确定看不到眼下的黑眼圈才出门。 到了医院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压根一整天都见不到江承煊,他觉得自己的这种在意其实很可笑,也不体面,不过遇见江承煊,他就注定跟体面无缘。 他对江承煊是一见钟情,当时学校组织演讲比赛,江承煊往那台上一站就吸引了他的目光,毕竟他是个实打实的颜控,更何况江承煊还那么耀眼。 原本他也不确定江承煊是不是跟他一样,但谁让有女生跟江承煊表白被他听到了。 江承煊拒绝人时也很温和,语气也谈不上冷漠:“谢谢你的喜欢,我感到非常荣幸,不过我没办法答应你,因为你是女孩子。” 那个跟他表白的女孩如遭雷劈的僵在原地,一直到他走后也没缓过来。 江承煊是他们医学院的名人,品学兼优,长得好看,又深受导师喜爱,出了这件事后大家就对他议论纷纷,那些话骂的也很难听。 江承煊太过优秀,人的本性大多都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比不上就开始诋毁,这是人性。 “哎,医学院那个江承煊你知道吗,他居然不喜欢女生,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居然那么恶心。” “真的假的?他看着也不像啊。” “隐藏的深啊,以后离他远点吧,指不定有什么病呢,都不知道他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哈哈哈哈……” 沈慕实在听不下去,用力踹了下那两人的椅子,那两人转过头看他,莫名道:“干嘛?” 沈慕笑道:“你们早上是不是没刷牙,臭气熏到我了。” 那人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艹,你这小子什么意思!找揍啊?” 沈慕依旧淡定的吃着饭:“没什么意思,提醒你专心吃饭而已。” 那时沈慕也没有意识到江承煊就在后面,也正因为如此,江承煊才不反感他的靠近。 沈慕咬了一口花生米,然后就听到嘴里一声脆响。 牙齿崩了。 “沈老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苏写意看他的眼神很是关切,沈慕镇定道:“没事。” 下侧切牙去年过年时剥瓜子,扔进嘴里一起吃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照镜子看了下缺了四分之一,现在一口花生米又缺了四分之二。 他从小就害怕看牙医,尤其是电钻的声音,一听到就忍不住发抖,再加上网查了很多资料,得知多半要根管就更加不敢去看,一直拖到现在,这会儿不得不去了。 沈慕走的匆忙,让苏写意帮他还一下盘子,跑去牙科挂了个号,但护士告知他这会儿牙科医生已经下班,明天才能过来。 沈慕出医院的时候心情都多少有些低落,牙齿缺了四分之一时他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缺了四分之二存在感就很强了,舌头一舔就难受,往好处想,好歹不是门牙。 他晚饭压根没吃两口,这会儿也没心情吃了,打开手机又在网上搜了半天,大数据推给他根管治疗的视频让他更加害怕。 倒不是他存心要去骚扰江承煊,因为他也只认识江承煊这么一个靠谱的医生,虽然他是神经外科的。 沈慕:什么情况下必须要根管啊? 江承煊大概是在忙,过了半小时才回:怎么了?牙疼? 沈慕:呃,牙齿崩了/崩溃大哭.jpg 江承煊这次直接发了语音过来:怎么崩的,咬硬物咬断的? 他觉得医生不能用这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跟他说话,他这会儿更加害怕了。 沈慕:一颗花生米……不说这个了,你就告诉我根管的可能性大不大。 江承煊还是语音:那你过来找我吧,我今天值班,给你看看再说。 第3章 “大学同学。” 沈慕去办公室找江承煊的时候他正在吃盒饭,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那盒饭半点热气也不冒,米饭都已经结块,大概放了很久,当医生还真是不容易。 江承煊见他进来了,放下筷子:“来了?” “没事没事,”沈慕摆摆手:“你先吃饭再说吧。” 江承煊三两口解决完剩下的饭,起身去扔垃圾。回来时洗了个手,白大褂的袖口沾了水渍,他随手卷了卷,带上手套:“坐这儿,我看看。” 冰凉的指尖托住沈慕下巴时,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沈慕乖乖张嘴,指了个位置:“这颗。” 江承煊仔细看了看,消毒水混着一点薄荷的味道钻进沈慕鼻腔。 他松开手:“好了。” 沈慕看着他,追问道:“要根管吗?” 江承煊笑笑:“这么害怕啊?” “啊,”沈慕实话实说:“我怕死了。” “平时疼吗?晚上会不会加重?” 沈慕摇头:“没怎么疼,就是吃冰淇淋还有软糖的时候会疼。” “那大概率还没坏到牙髓,可能不用根管。” 沈慕还没来得及高兴,江承煊又追加道:“但还要用工具磨开,看看有没有露神经再说。” 磨开。 沈慕光是想到那场面就害怕的不行,脸色煞白:“后面那句话你可以不说。” 江承煊忍俊不禁:“其实牙医没那么可怕。” 沈慕还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嗯,我谢谢你。” 江承煊揉了揉他头发:“没事的,放宽心。” 这动作太过自然,沈慕怔了下,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这儿,站起身:“今天谢谢你,我先走了。” 江承煊叫他名字:“沈慕。” 沈慕顿住脚步,江承煊看了他一会儿,温声道:“路上慢点。” 沈慕笑笑:“嗯,走了。” 来的路上他太过害怕,江承煊给他看牙时他的注意力也全在“到底要不要根管”上,这会儿才想起他如今的模样。 江承煊32岁跟23岁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身上的气场。 他从前觉得江承煊的眼睛很好看,他的瞳色偏浅,像是被阳光浸透的琥珀,眼角微微下垂的时候就会显得很温柔,虽然温柔只是错觉。 他觉得自己当年的喜欢非常明目张胆,虽然没有明说,江承煊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又不是医学院的,干嘛每天都要跑到医学院的食堂去吃饭,他也每天都有课,干嘛要一有空就去找他。 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沈慕,不会再剃头挑子一头热,觉得江承煊能够给他靠近的机会就是天大的荣幸。 他可以控制好自己的,他这样想。 虽然他想着第二天一定要看牙,但到了片场一忙就忘了这事儿,剧组要赶进度,偏偏今天拍的这几场戏又特别重要,到了将近中午他才能有时间喝口水,江承煊的电话打了过来,他的声音混着背景里的广播声:“忙完了吗?” “还没呢,不过快了。” 江承煊说:“这会儿能不能跟导演请一小时假?带你去看牙。”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慕那颗牙齿的存在感又强了起来,沈慕用舌头舔了下:“可以。” 江承煊轻笑:“那你过来找我拿号,已经帮你挂好了。” 他不得不承认江承煊这个人的确细心体贴,等到他有时间去挂号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他这会儿体会到了有个医生朋友的好处。 牙科医生姓余,跟江承煊还挺熟,见着他就忍不住调侃:“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第3章 江承煊笑笑:“给他看看吧。” 余医生的目光落在沈慕身上,第一眼感觉是这人骨相生的极好,眉骨高而立体,眼窝深邃,鼻梁的线条从眉心一路流畅地延伸下来,带着几分混血特有的精致感。 难得有瓜可以吃,余医生挑眉:“他是你——” 沈慕替他回答道:“大学同学。” 江承煊看了他一眼,随即点点头:“嗯,大学同学。” “哦,”余医生拖长了音调:“那你去拍个片吧,我给你看看。” 拍片的结果很幸运,没有烂到牙髓,余医生说:“可以直接补,暂时不用根管。” 沈慕这才整个人放松下来,余医生看出他怕,笑道:“这么害怕看牙医呀?” “啊,从小就怕。” “没事儿,放松。”余医生换了涡轮钻头:“酸疼是正常的,太疼了就举手。” 沈慕一听到那声音就怕的不行,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衣服。 “马上好。”江承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余医生技术很好,补牙就用了十几分钟,沈慕的确没有太疼。 余医生很细心,摘下手套叮嘱道:“黏性太大的糖果最好少吃,你的牙齿不算很好,还有智齿,建议你最好是拔了,不然发炎会更疼。” 沈慕立马捂住脸,干笑道:“拔智齿就不必了吧,我平时也不疼。” 余医生见他这样没忍住笑出声:“医生不会强迫病人做决定,我也不会把你强行按在那儿给你拔智齿啊,建议而已,不必这么紧张,对吧,江医生?” “是,”江承煊看了眼时间,“一起去食堂吃饭么?” “行啊,”余医生摘下口罩,“你们先去吧,我收拾收拾。” “我就不去了,中午还有事,”沈慕笑道:“余医生,今天多谢你。” 他走的时候也跟江承煊道了谢,余医生意味深长地瞥了江承煊一眼:“没想到你也会被拒绝啊,我心理平衡点了。” 江承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病人和医生保持距离很正常。” “病人?”余医生关掉水龙头,甩着手上的水珠转过身来,“刚才那位可是连挂号都要你亲自安排的大学同学。”他故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咬了重音,眼角眉梢都挂着促狭的笑意。 江承煊看着他,温温柔柔的笑道:“你很闲吗?” 余医生很有眼力界,没再继续调侃。 医院食堂里的确没有沈慕的身影,但江承煊不确定他是真的有事,还是单纯的不想跟他吃饭。 余医生撞了一下他肩膀:“哎,他该不会是你初恋情人吧?” 江承煊的性向不是什么秘密,他也没刻意瞒着,虽然现在大家思想比以前开放,但还是有很多人接受不了,有人提出要跟他介绍女朋友,他都是能推就推,要不就说自己目前不想谈恋爱,实在推不了时他也会十分坦荡,说自己对女生没兴趣,懂的人都懂。 沈慕是他初恋没错,但并没有变成情人,这个得怪他自己,当时没有好好把握,现在人家这么疏远你都是活该。 第4章 “你有对象了吗?” 江承煊下班以后开车回了趟家,妈妈已经催了好几次。 “终于舍得回来啦?” 他爸妈也都是医生,忙活了一辈子,退休了依旧不想闲着,被学校返聘回去继续任职。 江承煊去洗了个手,坐在桌前帮他爸一起剥豌豆:“哪儿有终于,半个月前不是刚回来过一次?” “你也知道是半个月前啊?”妈妈把他路上买回来的水果放冰箱:“忙的时候想想家里还有两个空巢老人呢。” 江承煊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江教授也笑:“就是,我还不承认自己是老人呢。” 妈妈纠正道:“宝刀未老,行了吧?” 江承煊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妈妈看了下他眼下的乌青:“几天没睡了啊你这是?” “还行,晚上值了个大夜班,”江承煊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跟熊猫一样。”妈妈在他胳膊上摩挲了一下,“去睡会儿,饭好了叫你。” 江承煊没再坚持,他确实困的很,也懒得去房间里睡,不然等下妈妈还要收拾房间,直接躺沙发上,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 他睡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被妈妈叫醒,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副碗筷,青豆炒虾仁冒着热气,旁边是炖得奶白的鱼汤,都是他爱吃的。 江教授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出来:“快去洗手吃饭,你妈非要把鱼汤炖出金边才满意。” 江承煊抹了把脸,整理好身上的毯子才起身:“香得我都饿了。” “那就多吃两碗。”妈妈盛了满满一碗饭放桌上,“医院食堂哪有家里饭菜养人。” 三个人一起坐下来吃饭,菜还没吃两口,妈妈就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情况啊?” 江承煊笑的有些无奈:“妈。” 妈妈“哦”了声,看来是没情况了,夹了块红烧肉到他碗里:“那我不问了,你多吃点肉吧。” 妈妈是不问了,但江教授又开始了,叹了口气:“女朋友是指望不上了,男朋友也不给我带一个回来。” 他妈妈直接塞了一块红烧肉到江教授嘴里:“吃你的吧,我肉炖的不好吃?” 他爸嚼了几口才把红烧肉咽下去:“我俩就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就好,一个人也挺好,自由。” “就是,现在年轻人不都讲究宁缺毋滥嘛,两个人得比一个人过得更好才行。” 江承煊被他爸妈逗乐了,眼里带着温暖的笑意:“谢谢您啊。” 前些年江承煊跟他们坦白时他们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的,虽然是医生,毕竟还是老一辈的思想,不太能接受这辈子都不可能抱孙子这个事实,也跟江承煊僵了一段时间,后来逐渐接受了。 他爸妈还算开明,他其实已经很幸运了,只是很多时候他还是觉得亏欠。 走的时候他爸妈让他拿上昨天包的饺子,整整一大包,江承煊说他吃不了这么多,爸妈让他吃不完就分给同事。 江承煊拎着这一大袋饺子回了家,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沈慕发了个消息。 江承煊:吃饺子吗?我爸妈包的,太多了,我吃不完。 沈慕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天也没回复,去拿饺子不太合适,但江承煊早上才带他看了牙,他这会儿也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纠结了半天,还是回了过去:我拿几个吧。 江承煊:那你下来。 沈慕飞速的换了鞋下楼,远远的就看到江承煊站在路灯下,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左手拎着个印着向日葵图案的保鲜袋,右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 “您别着急,脑ct结果我看了,不是肿瘤。”江承煊的声音很温和:“对,就是普通血管性头痛……嗯,药继续吃,下周来复查就行。” 沈慕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等着他把电话打完。 “好,有任何不舒服随时打我电话。”江承煊挂了电话,朝沈慕挥了挥手。 沈慕走上前,江承煊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猪肉白菜馅。” “谢谢。”沈慕接过保鲜袋,打开看了一眼,元宝形状的饺子,每个褶子都捏得一丝不苟:“叔叔阿姨手真巧。” “嗯,”江承煊笑笑:“早点休息,晚安。” 江承煊转身要走,沈慕叫住他,出于礼貌,他问了句:“要上去坐坐吗?” 沈慕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这句话真的是顺口说出来的,他觉得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对方亲自来给你送饺子,你理应请人上去坐坐,但他跟江承煊并不是可以上去坐坐的关系,这话实在太过暧昧。 按照道理来说,江承煊看见沈慕为难的表情就应该很自觉的给一个台阶,这是成年人的基本默契,但他这会儿不太想给,温声道:“好啊,我上去坐坐。” 沈慕没想到他真能答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走吧。” 沈慕领着江承煊上楼时,满脑子都在想客厅沙发上还堆着昨天换下来的衣服。钥匙转了两次才对准锁孔,推开门时他挡在玄关处迟迟没动:“那个……最近工作忙,还没来得及收拾,家里有点乱,不要介意。” 墙角摞着几个没拆的搬家纸箱,沙发背上搭着两件皱巴巴的衬衫,并不算很乱,江承煊温和的笑笑:“其实我的强迫症并没有那么严重,我们科室值班室比这乱十倍。” 沈慕干笑两声,弯腰从鞋柜里找了双拖鞋给他。 沈慕收拾了一下沙发上的衣服扔进洗衣机:“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江承煊接过水杯:“谢谢。” 时隔多年,再跟江承煊共处一室是很尴尬的,沈慕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去厨房煮几个饺子吧,你坐这儿等等。” “我来吧。”江承煊挽起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你刚搬来不久,厨房还没开过火吧?这种老式燃气灶得用巧劲。” 第4章 确实,灶台上还贴着“首次使用前请先通风”的提示条。沈慕看着江承煊熟练地拧开阀门,蓝色火苗窜起来时,他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 “怕火?”江承煊往锅里接水,水流声盖住了他声音里的笑意。 沈慕进厨房的次数确实屈指可数,一般他也不用煤气炉,江承煊这么一说,他就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就只能沉默。 厨房里渐渐弥漫起白色的水雾,江承煊的身影在氤氲的热气中变得朦胧。 饺子在锅里浮浮沉沉,江承煊用木勺轻轻搅动:“有醋吗?” “啊……有的。” 厨房不大,两个人站在一起转身都有些困难。沈慕找醋时,胸膛不小心蹭到了江承煊的后背,江承煊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接过醋,道了声谢。 “应该熟了。”他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轻轻吹了吹,“尝尝看?” 沈慕回过神,张嘴咬了一口,江承煊问道:“怎么样?” “挺好吃的。” 沈慕由衷赞叹,将江承煊手里夹的那半个饺子也吃了。 沈慕平时点外卖比较多,饿的时候就下一点面条伴着辣酱一起吃,他记得江承煊不爱吃辣,所以没问他要不要辣酱,沈慕还没来得及打开,江承煊就从他手里很自然的拿过来看了下,那眼神似乎有些无奈:“沈慕,过期三个月了。” “啊?”沈慕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不能啊,我昨天还拿这个拌面吃了。” 没等江承煊开口,沈慕就不以为然道:“没事,酱料一般没那么容易坏,还能吃。” 他想拿过来,但江承煊拿着辣酱举高了些,语气难得带了些强硬:“不能吃了。” 沈慕抿了抿唇,没再动。 江承煊将那瓶辣酱拿远了些:“你平时都这么对付吃饭的吗?” 沈慕耸耸肩,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工作忙嘛。” 江承煊看着他没说话,沈慕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心虚,企图转移话题:“叔叔阿姨手艺真好,你今天回家了啊?” “嗯,”江承煊声音淡淡的:“回家被催找对象了。” 沈慕筷子一顿,继而笑道:“你可以跟他们说,医生很忙,哪儿有空找对象。” 江承煊看着他眼睛,他也不想拐弯抹角:“沈慕,你有对象了吗?” 沈慕愣了下,埋头吃饺子,江承煊又问了一遍:“有吗?” 沈慕终于抬眼看他:“没有。” 第5章 过度检查 沈慕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人都是飘的。 现在人人都说要爱自己,要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可谁让他喜欢江承煊,再怎么清醒克制也没用。 沈慕觉得自己从小就很倒霉,幸运的事情从来就轮不到他,所以一向做好最坏的打算,江承煊问他有没有对象,可能就是随口问问,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他觉得江承煊这个人是真的很讨厌,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扰乱他的情绪,他一旦遇见江承煊,所有可控的事情都会变得不可控。 沈慕下楼时,看见江承煊就在楼下,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像是正要拨号。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沈慕时眼中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早,正要给你打电话,一起去吃早餐吧。” 他下意识想拒绝,拒绝他,然后呢,回去继续对着天花板胡思乱想吗?他有一种破罐破摔的无力感。 沈慕无声的叹了口气:“嗯,走吧。” 江承煊带他去了新开的一家渔粉店,店面不大,但收拾的干净亮堂。 招牌是酸辣渔粉,沈慕没什么犹豫就点了一碗,他此刻需要些强烈的味道刺激一下麻木的神经。 “一样。”江承煊对老板说。 沈慕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他:“我以为你不吃辣。” 他记得清楚,以前的江承煊口味清淡,对辛辣刺激的食物向来敬而远之。 “从前确实不吃,”江承煊神色如常,转身又去旁边的窗口买了杯温热的豆浆递到沈慕手里,“现在不吃辣还不行了。” 人的口味当然是会变的,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可能不一样。 这个道理沈慕懂,但沈慕也很难不联想到什么。是因为谁呢?是谁让江承煊习惯了曾经排斥的味道?是谁拥有了改变他习惯的能耐? 他吃了口渔粉,刚才还觉得开胃的酸辣味,这会儿却有些吃不下去了。 好在江承煊解释的很快:“之前有个小患者,十多岁,胶质瘤,需要取活检做检查,但他不肯配合,哄也不行,劝也没用,后来我发现他特别馋门口那家川菜馆的毛血旺,我就跟他说,你乖乖做完检查,我陪你吃,多点辣,然后就发现吃辣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逐渐也就接受了。” 沈慕写这个剧本之前好歹了解过一些医疗知识,听到“胶质瘤”三个字时心里一沉,下意识追问道:“后来呢?” 江承煊的筷子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嘴角扯出一个很浅的弧度:“弥漫性胶质瘤,四级,手术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家属选择放疗,现在……应该不在了吧。” 当医生的都见惯了生死,太多事情都无力回天。 沈慕犹豫了下,伸手拍了拍江承煊的手背:“别太放在心上,你已经尽力了。” 江承煊笑笑,沈慕收回手的时候被他握住,大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两下:“你刚刚,在想什么?” 沈慕想把手抽出来,但没成功,江承煊就这么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那些小心思全都看穿,沈慕突然间就很烦躁,对上他的视线,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在想什么?” 他说的十分坦荡,江承煊的笑容就逐渐淡了,放了手:“抱歉,是我误会了。” 后面两人都没再说话,两人吃完早餐一起往医院走着,沈慕被太阳一晒居然开始犯困,掩唇打了个哈欠,江承煊侧过头看他:“昨晚没睡好?” 说没睡好实在太没出息,沈慕迅速眨掉眼里的水汽,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嗯,赶剧本熬得有点晚。” 好在江承煊也没再多问,江承煊还要查房,到了医院跟沈慕说了声就匆匆离开。 剧组的进度还算顺利,但沈慕的剧本却出了点问题。 沈慕的剧本里有一段是关于医院过度检查的剧情,导演其实没什么意见,但院长过来看了剧本就不大乐意了。 院长将沈慕请到办公室,语气挺和缓的:“沈编剧,你的剧本整体很好,只是这段关于检查的描写,恕我直言,现在医患关系本来就敏感,你这么写容易让观众产生误解,好像我们医生都在搞过度医疗,这要是搬上大银幕,对广大医务工作者的形象恐怕会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所以这一段请你改一改。” 沈慕沉默片刻,从院长手里接过剧本:“知道了,我会改的。” 医疗剧的创作确实需要格外谨慎,很多话题都自带敏感性,沈慕也能理解院长的顾虑。 但过度检查这个问题确实存在,大城市的三甲医院监管严格,情况或许还好些。但越是下沉到小县城的医院,这种现象往往就越普遍。去那里看病的多半是普通老百姓,收入本就不高,一套完整的检查流程下来,几千块钱可能就没了,这对很多家庭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很多患者一听这套流程就直接放弃,连病都不想看。 可现实往往是他们一时半会儿去不了更好的医院,只能先在当地解决。类似的情况一多,老百姓自然容易形成一种印象,医生开这么多检查,是不是就为了多拿提成、多创收? 这种认知固然有失偏颇,但也不能全怪患者多心。说到底,这还是医疗资源分配、医院运营机制乃至绩效评价方式等一系列深层次问题共同造成的。是整个大环境催生了这种普遍的不信任,而普通人只是在这种结构中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沈慕觉得这一段是不能改的,如果一味回避现实问题,只展现光鲜亮丽的一面,这个故事就假了。 从原则上讲,院长并没有干涉剧本的权力。但剧组毕竟是在医院取景,各个环节都离不开院方的支持与配合。剧组其实挺穷的,经费有限,原本计划搭建一个医疗专用摄影棚,但成本实在太高。如果不是院长慷慨相助,说新建的病房区,暂时还不能使用,可以临时租给剧组用于拍摄,这部剧恐怕连机都开不了。 他只是卑微的乙方,所以只能改,但他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改。 “想什么呢?” 沈慕回过神,江承煊已经端了盘子在他面前坐下,见他盘子里的菜一口也没动,笑了笑:“今天没你爱吃的菜吗?” “不是,”沈慕筷子在盘子里戳了几下,忽然抬起头问道:“你对医生过度检查这件事怎么看?” 江承煊沉吟片刻,回答道:“这种现象确实存在,小县城尤其严重,但我从医生的角度来说,很多时候是因为患者病情复杂,一时难以定位病因,只能一步步排查。尤其我们医院接诊的很多都是从乡镇来的,基层医疗条件有限,检查结果有时不够准确,甚至需要重新评估。这个过程在外人看来,就容易误解成过度检查。” 第5章 “那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了,你怎么跟患者解释呢?” 江承煊笑笑:“其实绝大多数的患者都是很通情达理,只是有时候医生太忙,当天有好多病人要看,开了检查单子就让病人离开,让下一个病人能及时进来,患者就会觉得你明明只问了一下症状,什么都没看就甩一张检查单过来,难免会有情绪,医生哪怕就腾出一分钟的时间来跟他们解释,为什么必须要做这个检查,绝大多数患者都能理解,之前我遇到的患者都是这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很多时候医患之间的信任,往往就建立在这样的一分钟里。” 沈慕“哦”了声:“我知道了。” 江承煊正夹起一筷子青菜,闻言停下动作:“知道什么了?” 沈慕没回答,只是说:“你办公室……下午上班前没人吧?能不能借我用用?我想趁着中午这点时间改改剧本。” 江承煊看了下他眼下的乌青:“中午也要改剧本?” “嗯,”沈慕胡乱扒了两口饭,“谁让我是卑微的乙方。” 江承煊说:“那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去。” 吃完饭两人一起把餐盘送到回收处,并肩走出食堂。 午间的医院走廊比上午清静一些,但依然有医护人员步履匆匆,也有家属陪着病人在慢慢散步。 上了两层楼,拐进神经外科病区。护士站还有护士在忙碌,看到江承煊,点头打了个招呼:“江医生,吃过了?” “吃过了。”江承煊温和地回应。 江承煊的人缘还真是好啊,沈慕心想。 “我大概一点半左右会回来准备下午的门诊,”江承煊看了眼手表,“你困了的话……”他目光扫过办公室角落里那张用于值夜班时短暂休息的窄小行军床:“还是趴一下桌子吧,可能更舒服一点。” 沈慕说:“我没打算睡。” 江承煊笑了笑,没戳穿他明显的黑眼圈:“行,那你忙。门不用锁,等会儿可能有护士进来放东西。” “知道了。” 江承煊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才转身出去,动作极轻地带上了门。 第6章 菜太酸了 明天上午有两台手术,江承煊也只有中午的时间去和家属进行术前沟通,第一台手术是个复杂的脑膜瘤,患者年纪偏大,家属的焦虑和问题格外多,江承煊尽量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跟家属解释。 午休对于医生来说也是奢侈品,江承煊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快一点二十,沈慕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了,手里还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 江承煊走过去把他的手机拿到一边,中午办公室的冷气开的还挺足,他拿了条毯子给沈慕搭上,坐在他对面。 沈慕的长相其实是偏冷的,但他笑起来不一样,饱满的卧蚕柔软地堆叠在下眼睑,瞬间冲淡了所有清冷,整张脸都变得明亮又温暖,让人移不开眼睛,但重逢后,江承煊好像很少看他笑,这会儿睡着了倒是乖巧,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显得毫无防备,甚至有点难得的柔软。 江承煊抬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又收了回来。 这会儿还有点时间,江承煊下楼买了杯生椰拿铁,他记得沈慕从前很爱喝这个,尤其是中午午休过后,但他不确定沈慕现在有没有变口味。 店里这会儿人还挺多,大多都是病人家属,点单的小姑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江承煊等了十分钟才取到。 回来经过护士站时护士跟他打招呼,见他手里提着的包装袋觉得十分稀罕:“江医生不是从不喝咖啡吗?” 江承煊只是笑笑,并没有做多解释。 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停住脚步。 跟沈慕说话的人是他手底下的实习生,梁思源。 梁思源是来找江承煊的,但江承煊不在,他跟谁都自来熟,加上说话又幽默,科室里的人都很喜欢他,沈慕也跟他有说有笑。 梁思源回过头,见着江承煊立马起身:“江老师。” 江承煊点了下头,看了眼办公桌上放着的两杯咖啡。 梁思源很没眼色:“沈编剧请我喝的,人可真好……哎,江老师,你也买了咖啡呀?” 江承煊的目光在梁思源那杯卡布奇诺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伸手将自己那杯生椰拿铁放到梁思源手里:“跟你换一杯吧,我想喝这个。” 梁思源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江承煊已经拿走了他的卡布奇诺,动作流畅得仿佛理所当然。 沈慕写完剧本以后实在太困,担心下午犯困,拿手机准备点杯咖啡,但有一张满27减14的优惠券,明天过期,所以他就点了两杯,然后他实在太困,趴桌上睡着了,被外卖小哥一个电话打醒,说医院的外卖送不上来,正好梁思源路过,得知是神经外科的外卖,他很乐意行个方便拿上来,所以另外一杯自然就给了梁思源。 在沈慕的印象里,江承煊从不喝咖啡,还跟他科普过喝咖啡的一系列坏处,让沈慕也不要喝,但沈慕从不会听劝,还经常说他老土。 沈慕意识到江承煊这会儿可能是在吃醋,才会做出这种人设崩塌的事情,但这种想法很快便被掐灭,大概是从前失望过太多次,真相揭晓时,难堪的往往只有自作多情的自己。 沈慕道了谢,找了个借口离开。 梁思源拿着那杯换来的生椰拿铁,感觉像捧了个烫手山芋,看看门口,又看看面无表情喝着卡布奇诺的江承煊,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丝低气压。他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生椰拿铁,浓郁的椰香和咖啡醇厚混合,明明很好喝,此刻却品出几分诡异的味道。 江老师,好像对沈编剧的感情不太一般啊。 沈慕拿着改完的剧本的剧本给院长看,加了一段医生对必须要做检查的解释,强调了医患关系沟通的重要,院长勉强点了头。 下午江承煊坐诊,难得可以按时下班。 医院食堂,梁思源又跟沈慕坐在一起,梁思源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沈慕唇角带着很浅的笑意,偶尔跟着点点头。 江承煊带了梁思源这么长时间,知道他的性格,谁都能聊得来,但那画面就是莫名扎眼,尤其是梁思源几乎要挨到沈慕的肩膀。 “聊什么这么开心?” 江承煊端着餐盘在他们对面坐下来,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慕闻声抬起头,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敛去,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感的眼睛也柔和了许多:“梁医生在给我看他们学校拍的搞笑医学短视频,挺有意思的。” 江承煊拿起筷子,动作斯文地拨了一下餐盘里的青菜:“是吗。我记得你上次月考,病例分析里关于‘帽状腱膜下血肿’的鉴别诊断写得还不够清晰,看来是课余时间比较充裕。” 梁思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小声嘟囔:“江老师,吃饭不谈学业,这可是我从小抗争到大的东亚家庭魔咒,好不容易逃出家了,您可不能在医院食堂给我续上啊,我这心理阴影面积都快比餐盘大了。” 沈慕没忍住笑出声,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看来在哪儿都一样,学生怕老师,天经地义。” 梁思源愣了片刻才开口:“沈编剧,您这就不够意思了,怎么还幸灾乐祸呢?” “哪儿有幸灾乐祸,我实话实说啊。” “我吃好了,”江承煊突然放下筷子,拿起餐盘站起身,“你们慢慢吃。” 梁思源“啊”了声:“这就吃好了?你都还没吃什么呢。” 梁思源看着江承煊几乎没动过的餐盘和迅速消失的背影,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扭回头,自言自语道:“江老师今天真的好奇怪。” 沈慕低头喝了口水,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可能菜太酸了吧。” “酸?”梁思源一脸懵。 沈慕笑道:“吃你的吧。” 第7章 “我想和你在一起。” 明天一早还有手术,江承煊原本想着早点睡,但洗了澡躺床上半天也没睡着。 他是对咖啡因非常敏感的人,摄入一点就会睡不着,更何况今天喝了整整一杯。 睡不着他也不想勉强自己,起身去了书房看文献,看着看着就走了神,脑子里全是沈慕。 江承煊是在高中时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宿舍男生偷偷看片的时候他也会跟着看,但他没别人反应大,他同桌是个女生,跟他表白过不止一次,被他拒绝了也不伤心,神神秘秘的凑近他耳朵,压低声音道:“江承煊,我从来没见过你盯着女生看过,青春期那点悸动你好像都没有,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你开窍晚,第二种可能是,你喜欢男的。” 江承煊父母都是医生,家里都是医学文献,他从小耳濡目染,多少了解一点,但他也没往这方面想。他当时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那一刻他内心其实挺平静的,因为终于有人替他说出了某个模糊的真相。 第6章 他虽然高中时就意识到了自己对女生没什么兴趣,但他也没想过以后会谈什么样的恋爱,毕竟那时他才十六七岁,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既然对女生没兴趣,那他以后就必定要承受很多人的异样眼光,索性完全不想这个事情,更何况医学院每天那么忙,他也没时间分出一份精力来给另外一个人,直到遇见了沈慕。 江承煊一开始并不认识沈慕,真正对他有印象是食堂怼人那次,但江承煊从没在医学院见过他,后来才知道他是汉语言文学的。 沈慕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同一个位置,面前放着一本边角微卷的书,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他好像总是独来独往,周身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起初他们没有任何交流,沈慕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不会抬头多看一眼身边的人。 有天食堂人特别多,几乎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江承煊端着餐盘,目光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沈慕身上。 “同学,这里有人吗?”江承煊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沈慕闻声抬起头,大概是看书被打扰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江承煊又问了一遍他才摇摇头:“没有。” 江承煊坐下后两人便再无交流,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 但不知从何时起,只要江承煊来食堂,看到那个靠窗的位置空着,便会很自然地坐到沈慕对面。从一开始的沉默不语,到后来会简单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再后来,江承煊会主动开口聊几句。 “看的什么书?”某天,江承煊看着对面那人又沉浸在文字里,忍不住好奇。 沈慕像是被吓了一跳,把书封面亮了一下。 “哦,马尔克斯。”江承煊点点头,“我们医学院好像没多少人看这个。” 沈慕笑了笑,没说话,但那笑容比之前显得柔和了些。 话匣子就这样慢慢打开了,从偶尔的寒暄,到能聊上十几分钟。 两人逐渐熟络起来,江承煊才发现沈慕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冷淡,他只是有点慢热,熟悉之后,他其实心思细腻,偶尔还会流露出一点冷幽默。 那段时间也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沈慕经常过来找他,最经常的去处是图书馆三楼靠窗的角落。江承煊对着一堆人体解剖图谱和药理书皱眉,沈慕就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看书。有时江承煊一抬头,会发现沈慕根本没在看,而是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画窗外发呆的肥麻雀,画斜斜落下的阳光,偶尔也画他皱着眉头的侧脸。被发现时,沈慕会立刻合上本子,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有一次他没课,说要感受一下医学殿堂的庄严氛围,硬是跟着他去上一节神经解剖学的大课。当教授在讲台上展示着错综复杂的脑神经传导路径时,坐在他旁边的沈慕从一开始的强打精神、努力瞪大眼睛,到小鸡啄米般点头,最后枕着摊开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睡着了。细软的头发蹭着书页,呼吸均匀,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江承煊本想叫醒他,笔尖都快戳到他胳膊了,又收了回来。他默默把沈慕手边那本快要掉地的书扶正,下意识侧了侧身,替他挡了挡斜前方投来的些许视线。 下课铃响,沈慕才迷迷瞪瞪地醒来,嘴角还留着一点可疑的水渍,懵懂地问:“讲到哪了?丘脑那里,然后呢?” 江承煊心里莫名软了一下,只是平静地递过一张纸巾:“擦擦,下次别来受罪了。” 沈慕却揉着眼睛笑:“不受罪啊,挺有意思的。” 那时的江承煊,心思全被繁重的课业和未来的职业规划占据,情感那根弦像是被按了静音。 他认识自己认识的早,但开窍开的太晚,那个时候大家对性向的认知还没那么宽容,所以身旁也没人点拨他。一直到沈慕出国,他才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一个星期被教授三次点名批评,同寝的室友见他整天无精打采,拉他去夜市吃烧烤。 他室友叫周明,江承煊喜欢男人他是知道的,毕竟拒绝系花表白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那时大家的思想毕竟还没有开放,周明一开始也不能理解,但是时间久了发现江承煊跟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觉得这都是个人选择,尊重就好。 他看着江承煊一瓶又一瓶的啤酒灌下去,观察着他的表情,忽然压低声音:“你最近魂不守舍的,失恋了啊?” 江承煊动作一顿:“什么是失恋?” 周明有些想翻白眼:“就是你现在这样,你说你挺聪明一人,怎么遇到这事儿就这么迟钝?就那个整天来找你的沈慕,你真当人家是普通朋友啊?你也觉得人家把你当普通朋友啊?” “哪个普通朋友会天天准时准点来等你下课?会陪你泡图书馆一待就是四五个小时?会在你生病时翘课去给你买药?咱们医学院这么多男生,你见他对谁这样过?” 周明见他发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虽然不清楚同性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样,但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喜欢,谁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另一个人身上?” 江承煊那时才恍若大梦初醒。 沈慕考研他是知道的,但他并不知道沈慕会出国,沈慕也没告诉他,他快要走的最后那段时间江承煊也很忙,分不出一点时间来给他。再后来沈慕走了,一句话也没给他留。 没有谁会为了谁一直等在原地,所有人都要向前看,沈慕没有对象,但不代表会一直没有。 他是十分冷静理智的人,手术台上心跳都不会快一下。可此刻,脑海里里反复播放的都是沈慕和梁思源坐在一起,沈慕笑得眼睛弯起的画面,这画面像一根尖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他这会儿想要去找沈慕,立刻。 明天一早还有手术,需要绝对的清醒和稳定。他试图用理性压制这股躁动,告诉自己沈慕大概早就睡了,现在去只会打扰。 可那点念头像野火,根本扑不灭。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屏幕骤亮。 听筒里传来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室外,沈慕的声音比平时黏糊一点。 “喂……江承煊?”他顿了顿,似乎努力想让自己的口齿清晰些,“你睡了没?” 江承煊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哑:“还没,怎么了?” “哦,没睡就好,剧组聚餐,我刚回来,你晚上不是没吃什么吗,给你带了点香芋地瓜丸,下来拿一下。” “你在哪儿?” “就在你家楼下门口呢,”沈慕的声音带着醉后的软糯,“快点啊,还挺热的,捂久了就不脆了……” 沈慕话还没讲完,电话就直接挂断了。 江承煊甚至没换掉身上的家居服,只匆匆抓了钥匙和手机。 路灯在沈慕身上镀了一层柔软的光晕,他喝了些酒,眼神比平时更亮,也更朦胧些,看到江承煊出来,弯起眼睛笑了笑。 “你好快。”沈慕把手中的纸袋递过来,“喏,趁热吃。我记得你喜欢甜的。” 江承煊接过袋子,指尖触碰到沈慕微凉的手指,温热的食物香气混合着沈慕身上带着点酒气的味道飘过来。 他看着眼前的人,因为喝了酒,沈慕的眼角和脸颊都泛着浅浅的红,比平时更生动,也更毫无防备。 江承煊叫了声:“沈慕。” “嗯?”沈慕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沈慕,”他又叫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你要不要试试重新接受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慕愣了下,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看了江承煊片刻才开口:“你是因为看到我和梁思源,才突然这么说的吗?” 他没等江承煊回答,继续轻声道:“你看,是因为感到了威胁,感到了可能失去,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是吗?” 他后退了半步,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让他看起来清醒又遥远。 沈慕笑笑,看着江承煊的眼睛:“我这个人,你可能有点忘了。但凡感受不到绝对的、笃定的偏爱,是不会交出真心的。以前是这样,现在,好像也还是这样。”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刚才说的,我听到了。但抱歉,我现在没办法接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预期的失落和疼痛袭来,但江承煊混乱躁动了一晚的心反而慢慢沉静下来。 他知道沈慕现在不可能接受他,当年沈慕捧出一颗真心,却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沈慕的自尊心跟骄傲也不允许他再犯一次蠢。 他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沈慕:“我知道,我不是要你现在就回应我,更不是逼你做什么决定,我也知道,我早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但我还是想说出来,沈慕,我喜欢你,是想要跟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沈慕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 他晃了晃手里还温热的纸袋,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谢谢你的香芋地瓜丸,外面凉,早点回去休息。” 第7章 他没等沈慕再回应,只是很轻地拍了下他的胳膊。 第8章 “是福气。” 第二天江承煊做了大半天的手术,脱下手术服的时候下午都快过完了。 他去了一趟片场,导演拉着他走到监视器前:“您帮忙看这个抢救流程,有没有什么错误?” 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沈慕。 江承煊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投向屏幕:“除颤仪电极板放置的位置再偏右一公分会更标准。还有,主治医师下医嘱的语气应该更快速果断,生死时速的时候,不会有任何迟疑。” 他的讲解清晰精准,导演连连点头,让旁边的工作人员记下。 江承煊顿了顿,又开口问道:“今天好像没看到沈编剧?有个关于剧中一处医疗相关台词的小问题,想顺便问他一下。” 导演正盯着回放,头也没抬,随口答道:“哦,小沈啊,他请了两天假,说是老家有点急事,一大早就赶回去了。” 回老家了? 江承煊怔了下。 “这样。”江承煊迅速收敛心神,“那等他回来再说吧。” 沈慕的老家是十八线小县城,他早上七点就出发了,飞机转动车再转公交,到家时已经是晚上。 巷子口里飘着谁家炒辣椒的味道,有点呛人。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门开了。 客厅灯开着,电视里放着天气预报,声音调得不大。爸爸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头也没回:“回来了?” “嗯。”沈慕弯腰换鞋,“妈呢?” “厨房煨汤呢,说你肯定没吃晚饭。”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妈妈系着那条用了好几年的碎花围裙探出头:“小慕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给你蒸了碗鸡蛋羹,刚好的。” 沈慕去洗了手,帮妈妈把菜端出来。 那碗金黄的鸡蛋羹摆在沈慕面前,还点了两滴香油。 “剧组忙不忙?”爸爸夹了一筷子青菜,问得随意。 “还行,就是周期长,一个场景反复拍。”沈慕吃了口鸡蛋羹,嫩得刚好。 妈妈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看你黑眼圈重的,晚上又熬夜写本子了?跟你说了多少次……” 沈慕笑道:“没熬,睡得挺好。” 饭桌上安静下来,只有咀嚼声和电视里主持人平稳的播报声。 过了一会儿,妈妈又开口,声音放轻了些:“明天你爸去康养中心,你要没事一起去看看?你哥那边……护工说最近天热,他胃口不太好。” 沈慕点点头:“嗯,明天我跟爸一起去吧。” 妈妈没再多说,又给他添了半碗汤:“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编剧这行……”爸爸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像是随口一提,“不稳定。你张叔他们家儿子,去年考进了税务局,我看就挺好。” “吃饭呢,说这个干嘛。”妈妈轻轻拍了下他胳膊,眼神示意了一下。 爸爸不说话了,起身离开饭桌,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一点。天气预报播完了,正在放本地新闻。 沈慕没接话,低头把汤喝完。汤是温的,带着家的味道,也有点沉。 汤喝完了,胃里暖烘烘的。沈慕起身收拾碗筷,妈妈连忙拦住:“放那儿放那儿,我来弄。你坐了一天车,累得很,去歇着。” “没事,妈,不累。” 妈妈跟进来,拧开水龙头洗碗,水流声哗哗的,盖过了客厅电视的声响。她侧头看看儿子,小声问:“真不累?看你脸色不大好。” “真没事,可能就是有点饿过头了。” “在外面要记得按时吃饭,别学人家减肥,身体是本钱……”妈妈又开始絮叨,沈慕听着,偶尔“嗯”一声,他觉得妈妈鬓角的白发比他上次回来时又显眼了些。 洗好碗,妈妈擦干手,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洗好的苹果塞给沈慕:“喏,吃点水果。你爸就是那脾气,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沈慕接过苹果,啃了一口,脆甜。 “我知道。”他顿了顿,“爸明天几点去?” “老时间,吃了早饭就走。”妈妈看了看客厅方向,压低声音,“你要是不想去也没事,我跟你爸说。” “去。”沈慕摇摇头,又咬了一口苹果,“应该的。” 妈妈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那行,早点洗洗睡,你房间被子我都晒过了。” “好。” 他们现在住的这栋房子,是沈慕爸妈年轻时一砖一瓦盖起的第一个家。多年前隔壁邻居翻盖新房施工不当,挖坏了他们家的地基墙体,房子从此成了危房,墙体开裂,雨天渗水。他爸一辈子敦厚忍让,觉得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撕破脸皮不好看,加上总想着以后自家也要翻修,生生咽下了这口气,没有追究对方的责任。 可后来政策收紧,私房建设被严格叫停。翻修无望,这栋房子就成了全家的一块心病。直到前年政策总算稍有松动,说符合条件的危房可以申请推倒重建。他爸立刻就去跑手续,生怕错过这盼了多年的机会。 他们家新盖的三层小楼,只简单装修了下面两层。第三层还是毛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弄。 他爸当时看着楼梯口,说得挺实在:“三楼先这样吧,等我以后有钱了再装。” 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要是一直没钱,就留给你自己装了。” 房子翻修好后晾了一年,甲醛全都达标了他们才搬过来。 沈慕的房间是主卧,是他爸特意留给他的,朝阳的房间,书架上还摆着高中时的课本和几本文学名著,桌面上一尘不染,妈妈经常打扫,空气里有阳光晒过被子的味道,很舒服。 他拿出手机,有几条剧组工作群的消息,划了一下。 客厅里,父母压低的交谈声隐约传进来,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带着担忧的、小心翼翼的语调,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他坐了一天的车,这会儿应该很困才对,但他睡不着。沈慕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发愣,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来电显示,江承煊。 “喂?” 沈慕爸妈都睡了,所以他的声音有些低。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传来江承煊熟悉的嗓音:“……是我。听导演说你家里有事?” “嗯,回来处理一下。”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听筒里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沈慕听见江承煊似乎很轻地吸了口气才开口:“我以为……你是在躲我。” 他没等沈慕回应,又很快接了下去,声音放缓了些:“不是就好。” 这句话说得有些快,沈慕握着手机,一时没说话,只觉得心口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不重,却有点酸软。 沈慕轻笑:“都多大了,还躲你。” “嗯。”江承煊应了一声,语气明显松弛下来,“事情办得顺利吗?” “还行。” “那就好。不打扰你休息了。” 通话快要结束的时候,江承煊叫了声他名字:“沈慕。” 江承煊轻声道:“晚安。” 电话挂断了。 沈慕拿着手机坐了会儿才躺下来,这一次睡意来得比想象中快,梦里都是江承煊的那声晚安,睁眼已经是天亮。 吃过简单的早饭,沈慕和爸爸一同前往县郊的精神康养中心,一路无话,只有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向后掠去。 康养中心是一栋看起来干净却格外安静的白色建筑,保安对他爸爸很熟悉,因为他爸每个星期都会来一次:“又来给小皓送饭啊?” 他爸笑道:“是啊,他妈妈做了点他爱吃的。” 保安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一旁的沈慕身上,带着些许打量:“这位是……” “这是我小儿子,沈慕。” “哦哟,小儿子啊!”保安脸上笑意更浓,一边做着登记一边感叹,“模样真俊,像您。您真是好福气,两个儿子。” 爸爸低声应了句:“是啊,是福气。” 保安按着对讲机,报了楼层跟名字,让他们坐活动室等会儿。 大概过了三分钟,沈皓被人从楼上带了下来。 沈皓穿着统一的浅蓝色病号服,比以前瘦了很多,精神康养中心的饭菜没有那么好,从前他在家里吃东西不知节制,什么都往嘴里塞,痛风三天两头的犯,尤其是他爸盖房子那段时间,没人管得住他,他的脚每天都是肿的,痛的连路都走不了。 他爸慢慢走过去,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小皓,看看谁来了?弟弟回来看你了。” 沈皓的目光在爸爸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沈慕,那双和沈慕极为相似的漂亮眼睛里蒙着一层永远散不去的雾,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爸爸把保温盒放桌上,将里面的饭菜拿出来。 第8章 沈皓吃饭倒是不需要任何人操心,拿起勺子,机械地开始进食,也就这个时候他不像一个精神障碍患者。 沈皓吃东西向来很快,爸爸看他吃完轻轻叹了口气,又带他去洗澡。 其实这里的护工照顾的很尽心,但前些年沈皓也进过精神病院,当时医疗系统监管还不严,又是小县城医院,沈皓经常挨饿,身上总是脏兮兮的,也没人跟他洗澡,以至于他爸总是不放心。 回去的路上,沈慕一言不发,看着窗外的田野和低矮的房屋缓缓向后移动。车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爸爸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蜿蜒的乡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昨天吃饭时说的那些话……让你回来考公什么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措辞,“我就是随口那么一提,没别的意思。” “你在外面做你喜欢的事,挺好。我跟你妈也就是瞎操心,你别往心里去。” 沈慕是因为沈皓才出生的,那时计划生育管的严,如果不是沈皓这样,压根生不了第二个孩子,他爸妈是拿了准生证以后才生的沈慕,也正因为如此,他爸妈对他非常紧张,怕他出任何意外,甚至不允许他离开自己视线,让他选汉语言文学专业也是为了以后回老家考公。 沈慕想到一些事情,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湿热,迅速转过头,等到确信自己的声音不会泄露任何异常,低声回应道:“嗯,我知道。” 第9章 “慕慕。” 沈慕只请了两天假,傍晚的火车票,还得转飞机,妈妈怕他吃不上饭,提前弄了晚饭。 “路上小心,到了给家里打个电话,发信息也行。”妈妈送他到门口,“东西都带齐了没?充电宝有电吗?” “都齐了,妈,你快回去吧。”沈慕抱了抱妈妈,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背。 他爸的车子等在巷口,沈慕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车内放着本地电台广播,是一档点歌节目,父子俩一时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爸爸目视前方,打破了沉默:“钱还够用吗?大城市开销大。” 沈慕回答道:“够的,剧组包吃住,费用也结得挺及时。” “嗯。”爸爸点了点头,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在外面,别太省,该花就花,但也别乱花。” “我知道的,爸。” 又开了一段,爸爸再次开口:“你那个工作,写剧本,爸是不太懂。但上次你妈拿着手机,非让我看那个什么……网上人夸你写的那个剧的评论,好像还挺多人喜欢的。” 他握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延伸的路:“就是,总觉得这行当,风雨飘摇的,没个保障。” 爸爸叹了口气:“不过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跟你妈就是忍不住啰嗦两句。你自己想清楚就好,觉得外面好,就在外面闯,觉得累了,家里总还有口饭吃。考公什么的,也就是爸一个念头,你别有压力。”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你前几年病那一场,我跟你妈就怕了。现在你做点自己喜欢的事,高兴就行。” 沈慕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发酸,点点头:“嗯,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火车站很快就到了。爸爸把车停在出发层附近,帮沈慕把背包拿下来:“路上注意安全,睡觉警醒点,别坐过站。” “放心吧爸。”沈慕接过背包,“你回去开车慢点。” “到了发个信息。”爸爸站在原地,看着儿子,“快进去吧。” 沈慕点点头,转身汇入人流。走进站口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爸爸还站在车边,朝他挥了挥手。 前几年他和爸妈闹得很凶,爸妈始终觉得他这份工作不牢靠:“在外面折腾这么久,也没见混出什么名堂。回来安安稳稳考个公务员,成个家,才是正经道理。” 他试图解释,声音里带着疲惫:“我考不了公,也结不了婚。” 话音未落,妈妈积压的失望瞬间爆发,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哭喊着:“真是白生了你一回!你哥那样我指望不上,原以为能指望你,结果你也这样!” 爸爸坐在一旁,眉头拧成死结,重重叹出一口气,那叹息像石头一样砸在沈慕心上:“你这样,我活着都觉得没一点奔头。” 类似的话,沈慕从小听到大。那份沉重的、源于哥哥特殊状况而降临到他身上的期待,早已化作一种深植骨髓的愧疚,如影随形。 他无比确信爸妈是爱他的。从小到大,只要他开口,物质上他们从未吝啬,几乎有求必应。但这份爱附加着明确的前提,他必须听话。很多时候,他都觉得那个家像一个看不见的黑洞,无声无息地汲取着他所有的精力和情绪,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沈慕也不是没有妥协过,他逼着自己埋进成堆的备考资料里,日复一日地听课、刷题,遵循着父母划定的轨迹麻木前行。 后来他得了重度焦虑,爸妈才不再逼他。他有很多时候是恨沈皓的,凭什么他要背负另外一个人的人生。但这时候他也得感谢沈皓,爸妈怕失去最后一个正常的儿子,怕他也变得和沈皓一样,于是所有曾经的执念、体面、稳定、传宗接代都没了,最后只剩下一个愿望,希望他开心健康。 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在目的地机场平稳降落。凌晨的机场显得有些空旷冷清,沈慕跟着人流走向到达出口,准备去排队打车。 刚走出闸口,他随意一抬眼,脚步顿住了。 江承煊迈步走了过来,伸手接过了沈慕肩上的背包。 沈慕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刚值完大夜班,下班顺路,想着你这个点差不多该到了,就过来看看。”江承煊偏头看他,“家里事情都处理好了?” 沈慕轻声道:“嗯,没什么大事。” 江承煊目光在沈慕脸上扫过:“累了?车停在外面,走吧。” 坐上副驾驶,沈慕系好安全带,忍不住又看了江承煊一眼。 车子平稳的驶出机场,沈慕说:“直接去医院,耽误了两天,导演估计已经跳脚了。” “身体吃得消吗?”江承煊眉头轻蹙,“飞了大半夜,不能跟剧组请半天假,稍微歇一下再去?” 沈慕摇摇头:“剧组停工一天就是烧一天的钱,几百号人等着,剧本临时有点调整也需要我在场。我没事,撑得住。” 江承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但他也没再劝,伸手调低了电台音量:“那你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沈慕确实有些累,点了点头,将座椅稍稍放倒。 朦胧中,他感觉到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随后一件带着淡淡薄荷味道的外套盖在了他身上。 车缓缓停下,惯性让沈慕微微前倾,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听到江承煊在叫他。 “慕慕……到了。” 沈慕的睡意瞬间跑了一半,他睫毛颤了颤,没有立刻睁开眼。 身上还盖着那件带有干净薄荷气息的外套,沈慕能感觉到身旁人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以为他还没醒。 就在他犹豫着是该醒来还是继续装睡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克制,一触即离。 “沈慕,醒醒,到医院了。”这次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音量和惯常的称呼,仿佛刚才那声温柔的“慕慕”只是沈慕困顿大脑编织出的幻觉。 沈慕这才缓缓睁开眼,装作刚被叫醒的样子。 沈慕坐直身体,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到了?” “嗯,到了。”江承煊伸手替他理了理睡翘的头发,“清醒没?要不要再坐会儿?” 沈慕摇摇头,整理好江承煊的外套,却没有立刻还回去:“你刚才……是不是叫我什么了?” “叫什么?”江承煊笑道,“你做梦了?” 沈慕也笑:“大概吧。” 沈慕将衣服还给他,推开车门:“那我先过去了。” “嗯。”江承煊点点头,又从后座拿过一个纸袋递给他,“路上买的三明治和豆浆,还热着。记得吃早餐。” 第10章 “别生我气,行吗?” 拍摄进行的还算顺利,沈慕在片场呆了大半天,导演看他哈欠不断,终于生出了些不忍心:“回去睡一觉吧,别等会儿倒这儿了。” 沈慕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没再硬撑,过去给演员讲了下剧本才走。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被枕边手机持续的震动吵醒。他摸索着抓过来,眯着眼看了看来电显示,江承煊。 沈慕划开接听,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喂?” 江承煊轻笑:“吵醒你了?” “没,刚醒。”沈慕打了个哈欠,撑着坐起身,“你下班了啊?” “嗯,昨天值了夜班,所以今天可以准时下班。”江承煊顿了顿,“还有没有精力?” 沈慕揉了揉头发,外面已经是黄昏:“怎么了?” 第9章 “家里冰箱空了,我打算去一趟超市,顺便买点菜做晚饭。”江承煊的语气随意自然,“要不要一起?” “买菜?” 在他的认知里,医生都是没空做饭的,更何况要自己做。 “嗯,一个人逛超市挺没意思的。就当出来透透气,总闷在房间里也不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可以现场点菜,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好啊。”沈慕答应的很快,“但我要提前说,我不会做饭的。” 江承煊声音里带着笑意:“没让你做,你吃就行,快去洗漱吧,二十分钟后我在楼下等你。” “嗯。” 挂了电话,沈慕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才出门。 江承煊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他降下车窗,目光在沈慕脸上转了一圈:“气色好多了。” 沈慕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车里的香氛味道和江承煊身上的味道很像,清冽干净,带着点薄荷的凉意。 他系上安全带:“去哪家超市?” “不远,但这会儿可能有点堵。” 车子平稳地汇入傍晚的车流,窗外的夕阳把街道染成暖金色,沈慕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向后掠过。 看着看着职业病就有些犯了,不自觉地掏出手机,对着窗外流动的光影拍了好几张。 等红灯的间隙,江承煊侧头看他:“在拍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光影很好看。”沈慕翻看着刚拍的照片,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你看,这个角度……” 他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江承煊那边偏了偏,却在下一秒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动作顿住了。 沈慕从小就对细节格外敏感,成为编剧后这份特质更是被无限放大,观察生活、捕捉细微之处是他的职业本能,随时随地用手机记录灵感也成了日常。 他记得大学时他总爱为了一张照片的滤镜纠结半天,拉着江承煊问哪个更好看。而江承煊往往只是瞥一眼,说“都差不多,别浪费时间”,或者干脆说“没什么区别”。几次之后沈慕也不问了,因为不想再自讨没趣。 沈慕抿了抿唇,收起手机:“没什么,拍着玩而已。” 江承煊的目光在沈慕微微抿起的唇上停留了一瞬,绿灯亮起,他缓缓启动车子。 “前阵子我手机坏了,去换新的。店员问我想要什么功能,什么价位的。我想了半天,跟人说‘能接电话,能发信息就行’。” 沈慕转过头,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江承煊自嘲地笑了笑:“结果人家店员笑了,说我这要求跟老年人似的。现在年轻人买手机,哪个不是冲着拍照录像功能去的?但我这人吧,确实对这些不太讲究,能用就行。” “我不是不感兴趣。”江承煊的声音很轻,“只是性格如此,对这些东西没那么敏感。” 他侧头快速看了沈慕一眼:“你别介意,也别生我气,好吗?” 沈慕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那点细微的涩意瞬间就消散了。他没想到江承煊会这样直白地解释,更没想到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失落。 “我没生气。”沈慕声音比刚才柔软了许多,“就是……有点意外你会说这些。” 江承煊笑笑没说话,车子转了个弯,超市的招牌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正是下班时间,人稍微有点多,江承煊推了一辆购物车,沈慕走在他旁边。 江承煊征求他的意见:“先去看看蔬菜?” “行啊。”沈慕点头,目光掠过旁边货架上的零食,又很快移开,“你打算做什么?” “看你想吃什么。”江承煊推着车往生鲜区走,“排骨?或者鱼?青菜肯定要买一点。” “都行,你定吧。”沈慕说着,忽然停下脚步,“等等,那边有试吃。” 一小群人正围在熟食区的试吃台前,促销员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顾客。江承煊看着沈慕眼睛微微发亮的样子,忍不住轻笑:“饿了?” “有点。”沈慕老实承认,脚步已经往那边去了。 促销员夹起一小块烤肠递过来,沈慕接过尝了尝,点点头:“还不错。” “要买点吗?” 沈慕按住他的手:“别,我就尝一下。买了回去也懒得做。” 江承煊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放下:“那去看看新鲜的。” 他们在生鲜区慢慢挑选,江承煊拿起一盒包装好的肋排看了看日期,又放回去,重新选了一盒更新鲜的。 走到调味品区时,沈慕停下脚步,拿起一瓶生抽:“这个牌子的比较好,我家一直用这个。” 江承煊接过来看了看,放进购物车:“记下了。” 购物车渐渐满了起来,除了计划中的食材,还多了一些零食。沈慕除了菜什么也没拿,江承煊看他刚进来的时候往零食区看了好几眼,他就去拿了一些沈慕从前爱吃的,还买了一些酸奶。 排队结账时,沈慕看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买太多了?” 江承煊从购物车里拿出商品放在传送带上:“没事,慢慢吃。” 走出超市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接连亮起,晚风带着一些凉意。 “重吗?” 沈慕伸手要接过江承煊手里的购物袋。 江承煊递过一个很轻的袋子,自己提着另一个:“还好,分着拿吧,也没几步路了。” 走到车边,江承煊将购物袋放进后备箱,拆了一盒酸奶递给沈慕:“先喝点这个。” 回程的路上,沈慕喝着酸奶,黄桃味的,江承煊还一直记得。 “其实我挺意外的,”沈慕忽然开口,“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 江承煊轻笑:“医生也是要吃饭的。值夜班的时候,食堂都关门了,总不能天天吃泡面。” 车子驶进小区,停稳后两人提着购物袋上楼。 沈慕还从来没来过江承煊这儿,他家三室一厅,浅灰跟原木色为主,哪儿哪儿都很干净,白色沙发上面随意搭着条浅灰色毯子,茶几上只放了一本看到一半的医学书和电视遥控器,没有多余的东西。 “先把菜放到厨房吧。”江承煊自然地接过沈慕手里的袋子,“你去休息会儿,我来整理。” 沈慕却没动,他也不敢随便乱坐,跟着他走进厨房:“我给你打下手吧,虽然不会做,但洗菜切菜还是可以的。” 江承煊有些意外地挑眉:“真要来帮忙?” “总不能真等着吃白食吧。”沈慕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给我分配任务吧,江大厨。” 江承煊眼底漾开笑意,从袋子里拿出西兰花:“那先把这个洗了?记得把根部切掉。” 沈慕接过西兰花,认真地在流水下冲洗。水声哗哗,江承煊在一旁处理排骨,刀落在砧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沈慕举着洗好的西兰花问道:“这个要切多大啊?” 江承煊凑过来看了一眼:“切成小朵就行,不用太小。” 江承煊的手臂不经意间擦过沈慕的,沈慕低头切菜,耳根有些发热。 江承煊称赞道:“刀工不错。” 沈慕笑了笑,顺手拿起一旁的黄瓜:“这个要切吗?” “切点黄瓜拌个凉菜吧,拍个黄瓜,简单又爽口,”江承煊又问道:“吃蒜吗?” “还行。” “那可以加点。” 江承煊拿了蒜放在一边,继续腌制排骨:“你喜欢红烧排骨吗?” 沈慕切着黄瓜,随口回道:“我们那儿都是做莲藕排骨的。” “哦对,”江承煊才反应过来,“你是南方人。我差点忘了。” “这次回去见到叔叔阿姨,他们都还好吧?” 沈慕切黄瓜的动作慢了一拍:“嗯,都挺好的。”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江承煊又问:“说起来,大学时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家里的事,你是独生子吗?” 沈慕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不是,我还有个哥哥。” “哥哥?”江承煊有些意外,“从没听你说过。他比你大几岁?现在也在老家吗?” 沈慕继续低头切黄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大十岁。” 十岁? 江承煊不是没有边界感的人,大学时沈慕从不主动提及家里的事,他便也体贴地从不追问。但如今不同了,他想多了解沈慕一点,这才试探着问起家常。 然而听到沈慕轻声说“哥哥比我大十岁”时,江承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在那个计划生育政策最严格的年代,两个儿子之间整整十岁的年龄差距显然不符合政策规范,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他用余光观察着沈慕的反应,只见对方低头专注地切着黄瓜,侧脸在厨房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 江承煊跳过了这个话题:“那下次我做莲藕排骨汤试试,你教我做法?” 第10章 沈慕抬起头,笑笑:“好,其实不难,就是要选粉藕才好吃。” 最后一道菜出锅时,电饭煲也正好跳闸。江承煊盛饭,沈慕帮忙端菜,四菜一汤摆上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沈慕拿出手机,对着餐桌拍了一张。 江承煊端着饭碗走过来,语气带笑:“这次又是在拍什么?” “记录一下江大厨的手艺。”沈慕收起手机,眼睛弯弯的,“以后要是吃不到,还能看看照片解馋。” 江承煊盛饭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你想吃随时都可以来。” 第11章 “我想你了怎么办?” 早上六点,沈慕一边刷着牙一边接电话,含糊不清地应道:“喂。” 江承煊也才刚醒,声音带了些慵懒:“早,起了吗?” 沈慕嗯了声,隔壁电钻的声音有点大,隔着手机传到江承煊那一头,江承煊疑惑道:“你那边什么声音?” 沈慕吐掉嘴里的泡沫:“锤墙打击乐,提神醒脑。” 江承煊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低低的笑声从听筒传来:“你隔壁这么早就在装修?” 沈慕漱了口,叹了口气:“是啊,都不用闹钟了。” “正好,起来就别赖床了,过来吃早餐。” 沈慕习惯性客气:“啊?这多麻烦你,我下楼买点早餐吃就行。” 江承煊轻笑:“瞎客气什么,直接过来,别磨蹭。” 挂了电话,沈慕加快动作,快速洗了把脸,换好衣服出门。 江承煊给他留了门,但他还是敲了两下,江承煊在厨房里喊:“进来吧。” 推开门,温暖的食物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油烟味飘来,早上那点被强行吵醒的郁闷瞬间就没了。 他循着声音走到厨房门口,江承煊站在灶前煎饺子。 “随便坐,”江承煊头也没回,专注地用筷子翻动着锅里的煎饺,“马上就好。” 昨晚跟他一起在超市买的速冻食品,他今天就做了。 他关掉火,将煎好的饺子铲到盘子里,又从微波炉里拿出两个热好的大肉包。 “凑合吃吧,”江承煊递过筷子,在自己对面坐下,“平时时间太赶,我也不怎么做早餐,想吃面条的话我再去下。” “不用不用,已经够了。” 沈慕咬了口煎饺,夸赞道:“可以,这煎饺比楼下早餐店强。” 江承煊正往杯子里倒牛奶,开玩笑道:“速冻食品还能做出花来,你就是吃人嘴软吧。” “是真不错,”沈慕又夹了一个,“外脆里嫩,火候刚好。” 江承煊笑笑,把牛奶推到他面前。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沈慕随意问道:“今天什么班?” “白班,不过下午有台手术。大概七点能结束。你呢?” “我啊,”沈慕掰开肉包,让热气散的更快一点,“剧组这几天不在医院拍,我大概半个月都不能回来吧。” 江承煊夹煎饺的筷子顿了顿:“半个月不能回来?为什么?” 沈慕吹着肉包的热气:“剧组要集中拍完其他场景,应该会有半个月都不在医院的。制片为了省钱,租的最便宜的场地,偏的很,来回不方便,我应该暂时住酒店,进展顺利的话可能不到半个月,如果不顺利的话,一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哦。”江承煊应了声,低头继续吃煎饺。过了会儿,又问:“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沈慕差点被包子噎住,咳嗽两声,耳根微微发热,江承煊拍了拍他的背:“喝口牛奶。” 沈慕顺了顺气,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江承煊,你现在怎么这么……”他顿了顿,找了个词,“直白。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 江承煊又给他添了半杯牛奶:“三十二岁的人了,还有什么好绕弯子的,成年人谈恋爱不就是打直球?” 沈慕被那句“谈恋爱”说得心头一跳,故意调侃道:“你这样我会怀疑你被很多人调教过。” “没有。”江承煊回答得很快,十分认真的看着他,“我就喜欢过你一个。” 沈慕觉得喉咙发干,现在的江承煊太要命了,每一句话都让他接不住。 他低头戳着碗里剩下的煎饺:“你这样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不用回。”江承煊起身收拾碗筷,“知道你听见就行了。” 沈慕几口喝完牛奶,拿起空盘子跟筷子:“我得走了,剧组车应该快到了。” 江承煊接过他手里的盘子放到厨房:“我送你下去。” “不用不用,”沈慕连连摆手:“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 “那送你到门口。” 沈慕飞速的换着鞋,江承煊说:“到了发个消息。” “知道。” “别熬夜。” “尽量。” “慕慕。” 沈慕脚步一顿,这次他确定不是在做梦,耳朵更红了一些,回过头,尽量装作镇定道:“还有什么事吗?” 江承煊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上前一步,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尽量早点回来,我真的会想你。” 沈慕怔在原地,江承煊后退半步,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快去吧,车该等急了。” 沈慕几乎是飘下楼的,额头上那个轻柔的触感像一枚被点燃的印章,烫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剧组的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副导演从车窗探出头,冲他招手:“沈老师,这儿!快上车!” 沈慕猛地回神,抬手用力搓了搓脸,他拉开车门,低着头钻了进去:“不好意思,久等了。” 车里坐着统筹和几个场务,统筹姐姐正低头核对单据,闻声抬头笑道:“没晚没晚,刚好……诶,沈老师,你脸怎么这么红?没事吧?是不是发烧了?” 这一问,车里其他几道目光也好奇地投了过来。 沈慕眼神闪烁了一下,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一些:“没事,就是……就是跑的太急了!对,怕耽误大家时间,一路跑过来的,有点喘。”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扇了扇风,旁边一个年轻场务心直口快:“沈老师,您这哪儿是跑的,这脸红得跟……嗯,跟那什么似的。” 他虽没明说,但那调侃的语气和意味深长的停顿,让车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点暧昧。 沈慕越解释越像欲盖弥彰,索性不再说话,在场的人也都很有眼色,自觉闭了嘴。 沈慕抬手碰了一下额头,又跟触电似的收回来。 江承煊……这人现在怎么变得这样了啊。 “沈老师?”统筹姐姐递过来一份日程表,“这是接下来半个月的大致安排,您先看看。集中拍摄强度可能会比较大,您多担待。” 沈慕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神拉回工作,接过表格:“好的,谢谢。” 第12章 “手术加油啊。” 江承煊上午的门诊,叫号系统提示下一位患者,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女性走了进来,低着头,步伐有些迟缓,身边跟着一个神色略显不耐烦的男人,应该是她丈夫。 “哪里不舒服?” 女人声音很小,有些含糊:“医生,我……我头晕,最近有时候还会恶心。” 一旁的实习医生梁思源写着病历,江承煊观察她:“头撞到哪里了吗?” 旁边的丈夫抢先回答:“没有没有,她就是自己不小心,在家摔了一跤,磕了一下后脑勺,医生你给开点药就行。” 江承煊没接话,对女患者温和地说:“抬起头我看看,磕到具体哪个位置还记得吗?” 女人有些不敢直视江承煊,也没说话,江承煊看到她额角发际线附近有一处已经快要消退的淤青痕迹,站起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头部,后脑那里有一个轻微的肿胀,江承煊轻轻按压,女人细微地抽了口气,缩了一下脖子。 “我建议做一个头部ct看看,”江承煊神色严肃,“你提到的头晕恶心,加上头部受过撞击,需要排除一下颅内是否有轻微出血或损伤,这不是小事。” “不用不用!”丈夫立刻大声道:“医生你就开点止晕药就行了,做什么ct?那么贵还有辐射!她就是娇气,没那么严重!” 女人也附和:“是的医生,不用检查了,开点药就行。” 江承煊看向那个女人,耐心道:“头部受伤可大可小,尤其是出现症状,检查一下是对你自己负责。” “我说了不用!”丈夫打断他,甚至上前一步指着江承煊,“你这医生怎么回事?非要我们做检查?我们不做!” 一旁的梁思源听不下去了,没忍住开口道:“我们医生是基于患者的伤势提出专业建议!头部撞击后的症状不容忽视,而且您太太这伤……”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承煊立刻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梁思源的话便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 江承煊收回目光,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尊重你们的选择,给你们开张药单,主要是缓解头晕和营养神经的。但务必注意观察,如果出现头痛加剧、频繁呕吐、看东西模糊或者一边手脚没力的情况,必须立刻马上来急诊,一刻都不能耽误。” 第11章 那丈夫哼了一声,一把夺过病历本和药单,拉着女人的胳膊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废话真多,开点药不就行了。” 女人被拉得一个趔趄,自始至终没敢再看医生一眼。 诊室的门“嘭”地一声被关上,梁思源愤怒道:“江老师!她明明就是……您为什么不让说?我们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他转过脸,看着梁思源:“说了,然后呢?等他们离开医院,回到家,关上门,你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最终会由谁来承担后果?” 梁思源愣住了,张了张嘴,没能立刻回答。 “可是……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江承煊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写病历,尽量详细一点,就是我们能为她做的了。” 一直到了中午吃饭,梁思源都提不起劲来,坐在他对面的护士长笑着打趣道:“哎哟,我们的小太阳今天是怎么了?能量耗尽啦?上午门诊累着了?” 梁思源叹了口气:“就是觉得,当医生也有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他没说是什么事情,但这种无力感几乎每个临床医生都经历过,也不用问,护士长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医生也是人,不是神。我们能治的是病,但很多时候,病根儿不在身体上。” 梁思源回头看了一眼独自坐在后面吃饭的江承煊,压低声音道:“我真的挺佩服江老师的,那么冷静,换我的话,当时就跟病人吵起来了。” 众人笑道:“等你再干几年你也能跟他一样冷静了。” 虽然江承煊是出了名的温柔好脾气,但大家却不喜欢跟他一起吃饭。 “别看啦,”护士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江医生喜欢一个人待着,跟他一起吃饭,压力太大了,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没有,吃得我都消化不良。” 江承煊对人挺温柔的,但那种温柔总带着点距离。他不会冷落谁,该回应的时候都会回应,笑起来也让人舒服,可就是让人觉得走不近。他的客气和礼貌更像是一种习惯,而不是真的想跟谁深交,说白了,他只是维持着基本的社交,再近就不行了。 梁思源没说他在沈编剧面前可不这样,护士长神神秘秘的凑近梁思源的耳朵:“哎,你知道江医生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我侄女,上次见了他以后就念念不忘,可我也不敢问啊。” 旁边的人说:“江医生不喜欢女生的,您就别想了。” “去去去,万一是谣传呢?兴许人家就是烦你们给他介绍对象故意这么说的。” 梁思源笑了声:“护士长,这个您可真别想了,江老师有喜欢的人了。” 护士长眼睛一下子亮了,更加好奇地凑近:“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是谁啊?咱们医院的吗?快说说!” 梁思源可不敢多说,只是含糊道:“反正肯定有,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但您侄女肯定没戏了,您就别操这份心啦。” 护士长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唉,真可惜。” 江承煊吃完了端着餐盘经过他们时,发现他们都看着自己,江承煊停了下,笑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护士长调侃道:“我们在聊是谁能让我们江医生这座冰山融化啊。” 江承煊听到护士长的话只是笑了笑:“什么冰山不冰山的,下午还有手术,我先回去准备了。” 他放好餐盘,本想着在办公室趴着睡会儿,下午还有台手术,但他一闭上眼睛就是早上那个患者的样子,给她做检查的时候他也看到她的颈侧有一道已经泛紫的指印痕迹,应该是被人殴打,掐住脖子撞击头部造成的。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冷静。 他坐直身体,揉了揉眉心,试图将那些画面驱散出去,但只是徒劳。 江承煊拿出手机,给沈慕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边背景音有些杂乱,似乎是在片场休息。 “喂?”沈慕的声音传过来,“这个点你怎么有空打电话?吃过饭了?下午不是有手术吗?” 江承煊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吃过了,手术下午两点开始。” “哦。”沈慕应该是找了个更安静的地方,“那你不趁着这个时间多睡会儿?” “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沈慕顿了两秒,又问,“你不开心吗?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确实遇到点事了,”江承煊笑笑:“刚才还有点不开心,现在听到你的声音就好多了。” 沈慕尚且还不能适应江承煊的直球式攻击,半天都没说话,好在这会儿他的外卖来了:“你等等啊。” 背景音里传来隐约的喊声,沈慕声音远了一些:“放那边桌上就行,谢谢。” 一阵细微的响动后,沈慕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刚拿了外卖。饿死了,今天拍摄进度紧,午饭拖到现在。” 江承煊身体向后靠了靠:“吃的什么?” “刚订的披萨,芝士加倍的那种,”沈慕咬了一口,声音有点含糊,“饿的时候就得吃这种高热量的才满足。你呢?食堂吃的?” “嗯。”江承煊应着,听着那边细微的咀嚼声,“听你这么一说,突然也有点想吃了。” 沈慕的故意把语气放的很夸张:“江医生不是一贯主张低盐低脂健康饮食,对这种垃圾食品嗤之以鼻的吗?大学的时候我拉你出去吃烧烤,结果你给我发了一篇关于烧烤致癌物和心血管负担的文献摘要。” “此一时彼一时啊,偶尔放纵一下好像也不错,特别是看你吃得这么香。” “说得好像真能看见我似的。”沈慕又咬了一口披萨,“确实香,热乎乎的芝士能拉好长的丝,真想分你一口。” “故意的是吧?”江承煊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明知道我吃不到。” 沈慕低低地笑开,那笑声透过听筒,带着点电流的微噪,搔得人耳根发痒:“心情好点没?” 江承煊笑笑:“好多了,我不是说了吗,听到你的声音就好多了。” “行了啊你,”沈慕说:“下午还有手术,快去休息一下,别太累了。” “知道了。”江承煊应着,却没有立刻挂断,沈慕也没有,电话两端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那……我挂了?”沈慕的声音放缓了些。 “嗯,那你好好吃饭。” 沈慕笑笑,很幼稚的拖长了音调:“手术加油啊,江医生。” 第13章 自古万事难两全 原定七点结束的手术,江承煊从手术室出来还没喝口水,急诊就打电话让他赶紧去一趟。 是上午来看病的那个女人,这次的伤势更加严重。 颅内出血,伴有严重的颅骨骨折和多处软组织挫伤。 他检查了一下患者的瞳孔,一侧瞳孔已经散大,对光反射消失,这是脑疝的征兆。 她丈夫就站在抢救室门口,被护士拦着,声音比上午还要大:“医生!医生你可来了!快看看她!她就是不听劝,头晕还非要自己下楼,结果从楼梯上滚下来了!摔成这样!真是急死人了!” 江承煊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立刻联系影像科,紧急头部ct,通知手术室,准备急诊开颅手术。” 男人试图挤进抢救室,嘴里还在嚷嚷:“医生!没那么严重吧?就是摔了一下,怎么还要动手术啊?你们是不是又想……” “出去!”江承煊转过头,冷声道,“这里是抢救室,闲杂人等立刻出去!不要妨碍我们救人!” 手术结束已经将近十二点,梁思源递上一瓶拧开的水,愤怒道:“警察来做完笔录了,但那人渣还是咬死了是意外摔倒!简直无耻!” 病人依旧深度昏迷,无法提供任何证词,证据不足,警察也只能暂时记录备案,叮嘱医院留意情况,便先行离开。 江承煊接过水,猛喝了几口,声音沙哑:“知道了。病人直接送icu,加强监护,任何细微变化立刻通知我。” 梁思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江老师。您快去休息一下吧,您脸色很不好。” 江承煊没再说什么,他晚饭还没吃,现在饿过头没什么感觉了,也吃不下。 医生确实有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特别是对于家庭暴力,受害者不肯报警,要考虑家庭和孩子,还有夫妻之间的那点情分,自我洗脑,他下次会改,医生管了闲事,警察过来调查问话,受害者不肯配合,说是自己摔的,立案成立不了,受影响的还是医生跟医院。 他早上是看那位患者不肯配合检查,又为男方开脱,警察过来问话大概率什么也问不出来,回去后遭殃的还是她,所以才没报警,但这会儿他后悔了,如果当时报了警,她这会儿是不是不会躺在icu。 导师曾经跟他说过,自古万事难两全,医生不能太过感性,顾好眼下的病人才是最重要的,但他这么多年了,依然没习惯。 第12章 今天晚上是不能回去了,他记得办公室抽屉里还有些小零食,还是吃点垫垫肚子吧,免得真的低血糖了。 转过拐角时脚步一顿,沈慕坐在办公室门口长椅上,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怀里还抱着一个保温袋。 江承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轻轻走过去,在沈慕面前蹲下身。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沈慕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江承煊,先是愣了几秒,随即猛地清醒,坐直身体下意识抹了下嘴角,含糊道:“你手术做完了啊?” “嗯,暂时稳定了。”江承煊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得很轻,“你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说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吗?” 沈慕被江承煊早上那个额头吻弄的脑子都丢了,从江承煊家下来后直接上了车,换洗衣服都没拿,回来拿衣服,顺便来看看江承煊,感觉江承煊中午的情绪不大对劲,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太丢脸了:“哦,那个……早上东西没拿全,回来拿一下,顺便过来看看你。” 江承煊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沈慕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把保温袋递过去:“给你带了点夜宵,也不知道你吃没吃,不过可能有点凉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 江承煊忽然伸出手,将他整个人揽入怀中。 沈慕瞬间僵住,手里的保温袋差点掉在地上:“你怎么了?” 江承煊将下巴轻轻抵在沈慕的肩窝,闭上眼睛:“没事,有点累,抱会儿就好了。” 沈慕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江承煊的后背:“没事了,你先吃点东西,不然胃要受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承煊才松开他,将他的手纳入掌心,感觉到那只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抽走,但最终还是没有:“进来陪我吃点儿吧。” 沈慕点了点头,默许般地被他牵着,跟他一起进了办公室。 江承煊拆开筷子:“你吃过了吗?” “早吃过了,”沈慕看着江承煊疲惫的侧脸,感慨道:“医生还真是辛苦。” 粥熬得软烂,热乎乎地顺着食道往下滑,空了一晚上的胃终于舒坦了。 沈慕安静地看着江承煊吃了几口,脸色似乎好转了一点,才开口问他:“今天到底怎么了?” 江承煊把早上的事情跟沈慕简单说了一遍,沈慕同样很气愤,江承煊低声道:“当时就应该报警的。” 沈慕叹了口气,声音轻缓:“可是你也无法阻止她护着那个人渣啊,她自己不愿意的话,你报警也是没用的。” 沈慕拍了拍他手背:“别自责了。” 江承煊回握住他的手,笑笑:“嗯。” 江承煊看他的眼神太沉太深,像蛛网细细密密缠上来,缠得他心跳都乱了节奏,沈慕觉得不能再待下去,站起身慌乱道:“我得走了,再晚就没车了。” 江承煊克制着自己没动,仰头看他:“那我送你到楼下?” 沈慕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累一天了,歇着吧。” 江承煊第一次追人,没什么经验,看沈慕这反应,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把人逼的太紧,大学时期的沈慕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坐在食堂角落,他端着餐盘坐在沈慕对面时先是微微一僵,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放松下来,全程低着头,安静得像是不存在。江承煊那时就察觉到他骨子里的某种疏离和敏感,似乎很怕给别人添麻烦,也习惯性地抗拒过分的靠近。他猜这应该跟沈慕的家庭有关,但沈慕不想说,他就不会再追问。也正是因为如此,江承煊后来回想的时候才会确定,沈慕那时是喜欢他的,所以当那份小心翼翼的喜欢未能得到他回应时,沈慕内心产生的自我怀疑与厌恶会非常强烈,强烈到足以让他决绝地切断一切,走的那样彻底。 他没再坚持,只是笑了笑,语气如常:“那路上小心,到了跟我发个消息。” 第14章 躲 “沈老师!” 沈慕回过神,揉了揉耳朵:“怎么了?” “怎么了?”苏写意用筷子指了指他面前一口未动的盒饭,“这话该我问你吧?最近老是见你走神,有情况啊?” 沈慕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琢磨琢磨你的剧本。” 苏写意是很可爱的女生,明明跟谁都聊得来,但也跟谁都不深交,跟沈慕坐在台阶上吃盒饭也能吃的很开心。 她扒拉了一口米饭,含糊不清地说:“正琢磨着呢,我接了个新本子,又是大女主题材。” 沈慕闻言笑笑:“大女主?现在这个词都快被用烂了。” “可不是嘛,”苏写意咽下饭菜,“不过沈老师,您以前不是也写过这类剧本吗?我记得《凤鸣》那部剧的剧本就是您写的吧?” “是啊,”沈慕说,“不过挺糊的,难为你还记得。” 苏写意神情有些兴奋:“我可喜欢那部剧了,尤其是我从没看过女主角对男主角英雄救美场景表示非常不适的台词。” “女主角说‘你轻轻松松就解决了我解决不了的所有问题,无非是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你的身份和地位。若是我长久地待在你身边,恐怕每日都会忍不住揣测你的喜恶,小心翼翼地观察你的脸色。久而久之,只怕连我自己都要忘记我原本是谁。’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反套路的处理,看得我挺爽的。” 沈慕还挺感动的,她能把台词记得这么清楚,苏写意追问道:“可是后来我再也没看到这种题材了,没人找您写吗。” “找是找过,不过,”沈慕顿了顿:“人家要我加一条救赎线,说让女主在事业最低谷时遇到了男主角,最后被拯救了。” 沈慕当时怼了那个制片人一句,虚假的大女主,真实的没男人不能活吗? 苏写意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沈老师您可真有意思!这话也敢当面说?” 沈慕笑笑:“所以后来谈崩了啊。” 苏写意止住笑,用筷子戳着饭盒里的米饭:“其实您说得没错。现在很多剧打着大女主的旗号,本质上还是靠男人解决问题。女主再厉害,关键时刻总要等男主来救。” “市场如此,观众爱看。”沈慕说:“制作方不敢冒险,总觉得没有感情线就卖不出去。” “但真正的大女主,不应该是一个人的成长史诗吗?”苏写意托着腮,“她的成功和失败都源于自己,她的选择和取舍塑造了她的人生。爱情可以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但不应该是解决问题的万能钥匙。很多所谓的大女主,其实都是在不同的男人之间周旋。真正能让自己掌控命运的角色,太少了。” 沈慕笑了笑:“我觉得你就挺大女主的啊。” “谁?我啊?”苏写意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起来,“您就取笑我吧,我算哪门子的大女主。” “我没取笑你,”沈慕认真道:“在我看来,真正的大女主未必是站在巅峰呼风唤雨的人,不一定事业有成、爱情完美才是大女主,每一个能在自己的生活里认认真真踏踏实实,无论怎样都没丢掉那股劲儿,没放弃自己的女孩,其实都是自己人生里闪闪发光的大女主。” 苏写意听了这番话,突然放下筷子,一把抓住沈慕的手腕,眼睛亮晶晶的:“沈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你看我可以吗?” 沈慕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问题弄得一愣,他有些尴尬:“那个,谢谢你的喜欢啊,不过……我交不了女朋友的。” 苏写意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交不了啊?” 沈慕轻咳一声,视线飘向远处正在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就是字面意思。” 苏写意愣了几秒,总算琢磨过来了,松开手,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算是自我安慰:“好吧,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抱有一丝希望,还没开始进攻,就直接宣告失败了吗?我也太惨了吧!” 沈慕一向不擅长拒绝人,这会儿心里有些愧疚,但他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轻声道:“对不起啊。”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苏写意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喜欢谁又不是能控制的事。不过,”她突然凑近,声音压低了些,“你喜欢的人是江医生吗?” 沈慕没想到她居然猜的这么精准,很挫败道:“这事儿,这么没有悬念吗?” “倒也不是,可能我观察能力比较强,毕竟我喜欢你,所以就会对你过于关注,我看江医生也很喜欢你。” 苏写意八卦道:“所以你现在跟江医生有情况了吗?” 沈慕将空盒饭放到一边,擦了擦嘴巴:“我们不太可能。” “为什么呀?”苏写意不解,“我看江医生对你很特别啊,干嘛这么没有信心?” 这个倒不是沈慕有没有信心的问题,而是他从小就觉得自己运气很差,总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好像这样就不会太失望,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光是普普通通地活着就得用尽力气了。 第13章 小的时候大家都会用一种打量的眼神来看沈慕,他起初读不懂,后来读懂了他就很厌恶这种眼神,他爸妈体面了一辈子,最不体面的大概就是有了沈皓这个儿子,在外面随地大小便,抢人吃的不给钱,爸妈一次次的道歉也换不来半分宽容,直到有了沈慕。 沈慕必须听话,懂事,优秀,一点一点把父母被撕碎的面子挣回来。他们附近的小孩经常会嘲笑沈慕有这样一个哥哥,后来上了学,沈慕也不会把任何人领到家里来,唯一一次,他当时是真心把人家当朋友,但第二天班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交朋友。 他骨子里其实是自卑的吧,觉得自己配不上江承煊,江承煊离他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回避型依恋。他从前还怪过江承煊,不给他任何回应,但现在回想,也幸好那时没有,他可能更喜欢单恋一个人的感觉,不必面对不确定,更不必害怕在意的人最终转身离开。 半个月过的很快,沈慕也没回来。 江承煊盯着他跟沈慕的聊天记录看了半天,最后一条消息就一个字,嗯。 沈慕在有意躲他,他感觉到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江教授敲了敲桌子:“到你了,半天没动静。” 江承煊这才回过神,将马往前一推。 “将军。”江教授轻而易举地吃掉了他的车,摇摇头,“这可不是我儿子的水平啊,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吧?” 妈妈端着果盘走过来:“小煊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江教授哼了一声:“下棋都能走神,肯定有事。” 江妈妈顿时来了兴致,在儿子身边坐下,小声问道:“是不是有情况了?跟妈妈说说,妈妈帮你参谋参谋。” 江教授啧了声:“你怎么总往那儿想呢,小煊不能是因为工作不顺利吗?” “你啧什么啧,我可没想多,小煊这状态我熟悉,当年你追我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整天神游天外。” 江教授老脸一红:“说孩子的事,扯我干什么?” “怎么不能扯了?”妈妈理直气壮,“儿子这明显是为情所困,你当年不也一样?儿子,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去追。你看你爸当年,要不是他脸皮够厚,哪有咱们这个家?” 江教授实在忍不住拍了拍桌子,面红耳赤道:“够了啊你。” 江承煊觉得有些头痛,拿起手机翻着沈慕前两天发的夜景照片:“你俩就别瞎操心了啊,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江教授立马激动起来:“心里有数?哎你真的有情况啊?儿子你告诉我是谁,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长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看……” 江承煊突然起身:“我出去一趟。” 妈妈还没反应过来:“这么晚了去哪啊?” “有点事。”江承煊已经拿起车钥匙,“你们先睡,不用等我。” 第15章 独独绕过我的春风 今天剧组聚餐,沈慕其实是很不喜欢社交的,但社会上有些事情必须要适应,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他喝的是真有点多,这会儿倒是只记得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有人问他:“如果能重生,你会回到过去的哪一刻。” 他当时只是笑笑:“我应该不会想回去,人生已经如此艰难,谁还想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会不会碰到江承煊,如果能提前遇到江承煊,说不定他会想再来一遍,不行,也不能提前,他那时那么狼狈连自己都嫌弃,又怎么能给江承煊看到…… 司机叫醒他的时候他脑子还懵着,但还记得扫钱,下车以后看到江承煊站在酒店门口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脚步有些虚浮,被晚风一吹,不自觉地晃了一下。 江承煊快步上前扶住他:“喝多了?” 沈慕抬眼,眼神有些迷蒙:“真的是你呀,我没在做梦。” 江承煊手臂上被蚊子咬的红包在路灯下格外明显:“不然你以为是谁,你不来找我,那就只能我来找你了。” 沈慕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找我?” “是啊,”江承煊反问道:“我为什么找你呢?” 沈慕抿了抿唇,目光落在江承煊的手臂上:“你等了多久?怎么不进去等?” 江承煊看着沈慕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先别管我,房间号多少?我送你上去。” 沈慕确实喝多了,这会儿脑子也不大好使,直接掏出房卡给了江承煊。 江承煊看了一眼房间号,搀着他进了电梯,沈慕这会儿酒劲彻底上来了,整个人都靠在江承煊身上,江承煊扶他的手从始至终都很稳。 开门进屋,江承煊把沈慕扶到沙发上坐下:“坐着别动,我去倒水。” 沈慕就着他的手乖乖喝水,水珠顺着嘴角滑落,江承煊用拇指替他擦了擦:“还要吗?” 沈慕摇摇头:“抽屉里有药膏,你帮我拿一下。” 江承煊取出药膏后递给他,沈慕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些红肿的包上:“以后别这样了,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在哪儿的。” 江承煊看着他眼睛:“那你会告诉我吗?” 沈慕涂药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 江承煊轻轻托起他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沈慕,为什么躲我?至少要给我一个理由,是我哪里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沈慕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整个人软软地倒进江承煊怀里,江承煊接住他,盯着他的睡颜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认命地把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第二天早上沈慕先醒的,一睁眼就看见了江承煊睡在他身边,沈慕先是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记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刚一动江承煊就醒了,江承煊打了个哈欠,伸手探了探沈慕的额头:“醒了,头疼吗?” 沈慕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明显,强装镇定道:“还好。” 江承煊半撑起身子,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头发:“我去给你买醒酒药吧。” 这场面实在有些尴尬,沈慕也没阻止他,但江承煊看了眼手机又躺了下来。 沈慕这会儿说话不太利索:“不……不是要买醒酒药吗?” 江承煊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道:“现在早上五点半,药店应该还没开门,我再睡会儿。” 沈慕看他好像真要睡回笼觉,起身道:“那我先起来……” 他刚要起身,就被江承煊一把拽回被子里,他眼睛都没睁,顺手把被子往他那边扯了扯:“别起了,陪我躺会儿。” 沈慕僵着身子躺回去,随意扯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家酒店,我也没告诉你剧组在哪儿啊。” 江承煊闭着眼睛轻笑:“你是没告诉,朋友圈的照片都看不出是哪儿。” “你们那女演员是不是叫苏写意,看了下苏写意的微博超话,她粉丝发的探班照片才知道的。” 沈慕听了半天没说话,江承煊睁开眼睛,撑着头看他:“感动吗?” 沈慕有些懵:“啊?” “我这么老土的人,从来都不玩微博的,去超话里当柯南,不觉得很难为我,很感动吗?” 沈慕听到这话着实有些没忍住:“噗……你哪儿老土了?” 江承煊看他总算稍稍放松了些,理了理他睡乱的头发:“你那时不是经常说我老土吗?这就忘了?” 这个倒是,沈慕的脸还是有些红:“是有点难为你,那,谢谢。” 江承煊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重新躺平:“算了,等你酒彻底醒了再说。” 沈慕还想说什么:“江承煊……” “别说话了,”江承煊闭上眼睛,“我真挺困的,让我睡一个小时。” 江承煊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说完就真的不再动弹,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瞬间就睡熟了。 沈慕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吵醒身边的人。 江承煊是干净温润的长相,脸部线条很柔和,没有过分锋利的棱角,却依旧轮廓分明,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副江南的水墨画,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两个词挺适合形容他的。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爬进来,在江承煊的脸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晕。沈慕静静地看着,江承煊的睫毛很长,沈慕不自觉地数着他的呼吸,一下,两下,慢慢也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喉咙的干渴和脑袋里隐隐的抽痛给弄醒的,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下从窗帘缝隙钻进来的阳光,撑着坐起身。 门口“嘀”了一声,江承煊拎着几个袋子走了进来。 “醒了?刚好,买吃的回来了。” 江承煊走过来,伸手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没发热。头疼得厉害吗?恶心吗?” 微凉干燥的手掌贴在额头上,沈慕觉得很舒服:“就是有点晕,还好。” 江承煊放下手:“宿醉正常。先去洗漱一下,然后吃早餐,胃里有点东西会舒服很多。” 第14章 沈慕乖乖下床,脚步还有点虚浮,但比昨晚强多了。他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扑了扑脸,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和乱糟糟的头发,深吸了口气。 等他收拾好自己出来,小桌已经被收拾开了。 江承煊在他对面坐下,把手边一个小塑料袋推过来:“这是醒酒药,先喝点粥暖暖胃,过半小时再吃。” 沈慕舀了一勺粥,送到嘴边,又放下:“昨晚你等了我很久吗?” 江承煊正低头剥着茶叶蛋,淡淡一笑:“还好,蚊子是有点多。”他将剥好的鸡蛋放进沈慕的碗里,“不过,我以为你会先问你衣服是怎么换上的。” 沈慕的勺子差点掉碗里,他没提就是不想让两人都尴尬,没想到江承煊这人还会主动提这一茬,江承煊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脸和无所适从的样子,笑道:“我记得你以前脸皮也没这么薄啊。” 沈慕把勺子往碗里一扔,板着脸道:“我记得你以前也没这么流氓。” “我流氓?”江承煊抬眼看他,坦荡道,“我要真流氓,你今天就起不来了。” 沈慕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羞愤地瞪了江承煊一眼,低下头猛扒了几口粥。 江承煊见他真臊得快要冒烟,声音放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我的错,不逗你了。” 沈慕不理他,江承煊在他面前半蹲下身子:“真生气了?对不起,就是看你太紧张,想让你放松点。” 沈慕这才勉强抬眼看他,江承煊抬手,指腹在他眼尾那儿蹭了蹭:“沈慕,我知道你或许有什么顾虑,或者觉得哪里不对,所以要这样躲我,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但我找你,是因为我想见你。仅此而已。” 我想见你。 这四个字烫得沈慕心口又胀又疼,沈慕看着他眼睛,开口问道:“江承煊,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江承煊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你觉得你不值得被喜欢吗?” “我……”沈慕张了张嘴,强撑着笑了笑,答非所问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圆满的样子,但到了我身上,我就不大相信了。” 沈慕说的很诗情画意:“我总觉得圆满像长眼的春风,拂过所有人,独独绕过我。” “你是不是会觉得我很矫情?”沈慕轻声道:“但我就是这样啊,不信天降好事,不信会有人无条件爱我。” 江承煊没有说话,站起身,将沈慕的脑袋按到自己腰上,手掌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两下:“不是矫情,只是没习惯而已。没习惯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没习惯有人会一直看着你,走向你。”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下来,呼吸却更重了些,江承煊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没关系,沈慕。你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保证,是对的。我们不看那些。” 他稍微松开一点,低头看着沈慕微微发红的眼眶,抬手用指腹很轻地蹭了一下他的眼角:“你看得见我就行,我在这里,是真实的,我想见你,也是真实的。别的我们慢慢来,你总会习惯的。” 沈慕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肚子上,肩膀微微抽动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但他依然没有抬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江承煊,你好烦啊。” 第16章 沈慕,你以后别吓我了 沈慕大半个月没回去,倒也不全是为了躲着江承煊。戏份吃紧,拍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直到今天才终于拍完了最后一个镜头。现场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设备,沈慕站在稍远的地方,拿出手机给江承煊发了个消息:我今天可以回去了。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震了起来。 “那边拍完了?” “嗯,刚结束。” 江承煊笑了笑,声音听起来有些哑:“累不累?” “还好。”沈慕犹豫了一下,“你……今天几点下班?” 江承煊没有马上回答,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和江承煊说了句什么,他应了一声“好,马上来”,然后才重新对着话筒:“有个突发情况,可能要晚点,大概七点半左右才能结束。” 江承煊轻笑了声:“怎么,是要来接我下班吗?” 沈慕很无情:“没有,我就问问。” 江承煊故意叹了口气:“好吧,那我自己回去好了。不过要是突然想来的话,我在五号楼住院部,三楼,护士站等我就行。” 沈慕又听到那边有人叫他,江承煊说了句“回见”就匆匆挂了电话。 剧组的车开到医院的时候也快晚上七点了,大家都没吃晚饭,饿的不行,喊沈慕一起去饭馆吃饭,沈慕说自己还有事,没跟着一起去。 沈慕到了三楼护士站,找了个不太碍眼的角落靠着墙刷手机。 江承煊收治的那个女病人前两天终于醒了,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就说要见江承煊,她这次终于下定决心要报警:“我要告他故意伤害,他经常打我,往死里打,我一提离婚他就打的更狠,我要不是为了孩子也不会忍到现在……从医院回来以后我说我这次不会忍了,我要离婚,他直接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了,江医生,你救救我,再待在他身边我真的会死的!” 江承煊的声音低沉,听起来就很令人安心:“想清楚了就好。别担心,我会帮你联系警方和妇联。你的所有病历和伤情记录都在系统里,这些都会作为重要证据提交给警方。现在你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才有精力去面对后面的事情。” 病房门被猛地撞开,她丈夫手里的水果袋“啪”地掉在地上,橙子苹果滚了一地。 他冲进来,指着江承煊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挑唆我老婆跟我离婚的?!你个王八蛋!拆散别人家庭你不得好死!” 他抄起旁边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水杯就朝着江承煊砸去,江承煊迅速侧身躲开,玻璃杯砸在墙上碎裂,那男人砸完后就直接跑出病房,站在走廊对着来来往往的人挥舞着手臂:“大家来评评理啊!看看这个无良医生!就是这个姓江的医生!心思不正!挑拨我们夫妻关系!非要让我老婆跟我离婚!我们孩子还那么小,他这是要拆散我们这个家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的哭嚎声太惨,立刻吸引了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 他见有人关注,表演得更加卖力:“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来看个病,怎么就碰到这种医生!治病的钱花了那么多,现在还要破坏别人家庭!这到底是什么医院啊!” 护士站的护士们气得脸色发白,想要上前理论,却被护士长用眼神制止,这种时候直接拿出手机报警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贸然上前只能让自己受伤,还会造成不良影响。 江承煊站在病房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老婆颅内出血、重度脑震荡、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的病历和影像资料都非常完整。她刚才的指控以及你现在的行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看到听到,警方和妇联马上就会介入调查。你确定要继续在这里表演,而不是思考一下如何面对故意伤害罪的调查吗?” 这番话直接戳到了他肺管子,直接挥拳就朝着江承煊打过去。 护士们惊呼:“江医生小心!” 拳头在半空中被一只手牢牢截住,沈慕反拧住他手腕将他按倒在地,膝盖抵住他后腰,那人叫的跟杀猪一样:“放开我!你们他妈是一伙的!合伙欺负人!打人啦!医生打人啦!” 沈慕手上力道加重了些,那人一阵鬼哭狼嚎,沈慕冷声道:“嘴巴放干净点,谁先动的手,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 护士长带着保安和刚刚赶到的警察飞快地跑过来。警察看到现场情况,立刻上前:“怎么回事?” 沈慕看到警察过来将人铐上才放了手,刚一站起身胳膊就被人紧紧抓住了,江承煊的眼睛在沈慕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圈,声音紧绷:“你怎么样?有没有碰到哪里?伤到没有?” “没事,”沈慕活动了一下刚才格挡的手臂,又扭了扭手腕,“你看,好着呢。就他那样的,伤不了我。” 江承煊压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抬手碰了一下沈慕的手腕关节处:“这里呢?刚才挡那一下……” 警察有些尴尬的打断他俩:“两位,麻烦配合一下,我们需要做个笔录,刚才具体是什么情况?” 江承煊这才回过神,和沈慕一起配合警察做笔录。 一直到了江承煊换完衣服,出了医院大门,他也没跟沈慕说过一句话。 沈慕跟在他后面,盯着他后脑勺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快走两步凑到他旁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江承煊脚步总算停住,侧过头看着沈慕:“我吓到了,得缓会儿。” 沈慕一愣:“我以为这种场面你们医生经常见到,真吓到了?” 江承煊没回答他的话,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我这儿心跳咚咚咚,跟敲鼓似的,感受到了吗?” 第15章 掌心下隔着薄薄的t恤料子,沈慕能清晰地感受到江承煊有力而急促的心跳,一下下敲击着他的手掌。沈慕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想抽回手,却被江承煊按得紧紧的。 江承煊向来温和,沈慕从来不知道江承煊冷脸的时候也会格外有压迫感:“沈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不是徒手,而是带了刀呢?” 沈慕一时哑言:“……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江承煊伸手抱住他,下巴抵着沈慕的发顶,沈慕安静地待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才微微动了动,抬起头跟他视线相撞。 江承煊的目光细细描摹着沈慕的眉眼,最后落在他微微抿着的嘴唇上。他的眼神很深,沈慕隐约明白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江承煊低下头,动作很慢,最开始只是蹭了下沈慕的鼻尖,感觉到沈慕并没有后退,嘴唇才温柔地覆了上来。 一开始他只是很轻柔的试探,轻轻吮吸着沈慕的下唇,用舌尖描摹着他的唇形,沈慕呼吸变得有些乱,微微张开了嘴,江承煊便吻的更深,直到沈慕有些缺氧,轻轻推了推江承煊的胸口,江承煊才停了下来,亲了下他额头,声音低哑:“沈慕,你以后别吓我了。” 第17章 “男朋友啊?” 沈慕失眠了将近一整夜,直到天亮才睡了会儿,没睡多久又被隔壁的捶墙打击乐给吵醒。 沈慕坐起身烦躁的揉了下头毛,脑子里乱糟糟的,昨晚发生的一切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吓人。 他居然被江承煊亲了,而他自己,似乎也没有拒绝。 他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上面的感觉仿佛还在。 他盯着窗外发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江承煊。 他的心跳又疯狂地加速起来,接还是不接呢?接了要说什么,问他昨天为什么亲自己?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可那样似乎更奇怪。 不接好像又显得自己特别在意,特别心虚。 沈慕盯着那不断闪烁的名字和嗡嗡震动的手机,迟迟没动,铃声固执地响着,直到最后自动挂断。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他松了口气,然而这安静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手机再次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 还是江承煊。 沈慕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他没有立刻说话,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一瞬,然后,江承煊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小心翼翼的:“醒了?还是被我吵醒了?” 沈慕含糊地“嗯”了一声,江承煊顿了顿,又问道:“沈慕,昨天……我吓到你了吗?” 沈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想让两人都尴尬,索性叹了口气,坦荡承认道:“吓到了。” 电话那头的江承煊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沈慕带着点刚醒的鼻音继续道:“说你是流氓,一点没说错。” 江承煊在那头低低地笑了声:“沈慕,我今年三十二了,碰到喜欢的人,有想法是很正常的。但我昨天,情绪是有点上头,没控制住,吓到你了,对不起。” 他顿了顿,声音又放软了些:“真生我气了?再也不理我了?” “……我没生气。” 他从来没对江承煊真的生过气,更多的应该是无措。 江承煊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那过来吃早餐。” 跟沈慕那儿一比,江承煊这儿简直太安静了,江承煊递给他一双筷子,看着他眼下的淡青色:“没睡好?” “几乎没睡。”沈慕夹起一个虾饺,咬了一口,“刚有点睡意,隔壁就开始上演全武行,捶墙打钻,一样没落下。” 江承煊想说你可以到我这儿来睡,但这话现在还不太合适,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院长办公室的号码,有些意外地接起:“院长?……嗯,他在我这儿……吃早餐。现在吗?好,我们一会儿过去。” 挂了电话,江承煊看向沈慕,表情有点好笑:“院长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昨天的事,让你跟我过去一趟。听起来……好像有点误会。” 沈慕一愣:“误会?” 等他们到了院长办公室,才发现这误会还真不小。 院长一看到沈慕,立刻关切地迎上来,目光直接落在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哎呀,真是辛苦了!受委屈了!手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听说都骨折了?真是对不住,在我们医院发生这种事,还让你见义勇为受了伤……” 沈慕被这一连串的问话砸得有点懵,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院长,您是不是误会了?我手没事啊。” 旁边跟过来的医务科主任赶紧解释:“院长,昨晚护士站的护士说沈编剧为了保护江医生,跟病人家属起了点冲突,手好像伤着了,传着传着就变成骨折了。” 江承煊在一旁忍不住偏过头,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沈慕有些哭笑不得:“真没事,院长。就挡了一下,连红都没红。您看,”他转了几下手腕,张开又握紧拳头,“好着呢,一点事都没有。” 院长扶了扶眼镜,凑近仔细看了看沈慕确实完好无损的手,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哎呀,虚惊一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把我担心坏了!” 他随即又正色道:“不过还是要好好感谢你啊,沈编剧,当时那种情况,承煊他们是医务人员,有严格规定,无论如何是不能跟患者或家属发生肢体冲突的,就算受了委屈也得尽量规避、冷静处理。幸好你在旁边,出手及时又懂得分寸,不然承煊可能真要吃亏,那后续处理起来就麻烦多了。” 院长语气诚恳:“我代表医院,谢谢你!” 沈慕被院长这郑重其事的感谢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院长您太客气了,我就是下意识反应,没想那么多,应该的。” 沈慕从前不知道这传声筒效应居然这么强大,刚从院长那儿出来,导演也知道了。 导演的大嗓门隔着听筒都能听得见:“沈慕!听说你英勇负伤了?手怎么样?严不严重?要不要紧啊?” 沈慕无奈地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导演,我没事,手好得很,真的。” “你可别骗我!院里都传遍了,说你为保护江医生光荣骨折!”导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现成的戏剧冲突素材,“这样,你今天别来剧组了,好好休息!千万别耽误恢复!剧本的事不急,养伤要紧!” “导演,我真的……” 沈慕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忙音。 沈慕盯着已经挂断的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太阳穴隐隐作痛:“导演还放我假呢,这解释不清楚了。” “放你一天假挺好,回去好好睡一觉,”江承煊揉了揉他的头发,“去我那儿睡吧,我下午还有两台手术,晚上才能回去。安静,没人打扰你。” 沈慕下意识要拒绝,但隔壁的装修声实在扰人,他回去了也睡不着。 江承煊家的次卧就一个床板,沈慕从柜子里拿出被子枕头铺好,被子枕头上也都是江承煊身上的味道,沈慕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深吸一口气,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被薄荷腌入味了。 沈慕原本以为自己会在别人家里睡不着,但他入睡的很快,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直到被渴醒。 沈慕摸过手机一看,竟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整整一天,揉着眼睛去厨房找水喝。 忽然听到玄关处传来电子锁的提示音。 门应声而开,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性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正低头换鞋。 两人同时抬头,四目相对。 沈慕瞬间僵在原地,睡意全无。 门口的女士也明显愣住了,但她很快恢复镇定,温和的冲他笑笑:“你好,我是小煊的妈妈。” 沈慕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点头:“阿、阿姨好。我是沈慕。” “哦,小慕,”江承煊妈妈盯着他看了会儿,笑道:“你是小煊男朋友啊?” 第18章 你不需要撑给任何人看 沈慕愣了下,小声道:“不是的阿姨,我们是大学同学。” 江承煊妈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笑道:“大学同学呀。” 看来是还没追到,难怪不肯说。 江承煊妈妈打开冰箱,把手里的食材一一放进去。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江承煊在换鞋,一时没注意到他妈妈,见沈慕僵直站在客厅,忍不住打趣道:“来迎接我下班啊?” 沈慕用口型说道:“你妈妈来了。” 江承煊没看清沈慕的口型,笑着走近几步:“睡傻了?” 冰箱门“砰”地一声关上。江承煊妈妈从厨房探出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儿子,江承煊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愕然:“妈?您怎么来了?” 第16章 “我来给我儿子送点吃的啊,”她慢悠悠地说,“好奇怪哦,我儿子以前从不买菜的,今天冰箱里居然全是食材,这是为什么呢?” 江承煊去倒了杯温水递给沈慕:“因为我妈没来,我总不能天天吃泡面。” “哦,原来是这样。”她拉长了语调,“还以为某人终于开窍,知道要好好招待客人了。” 江承煊说:“您今天来就是为了检查我的冰箱?” “哪能啊,”江承煊妈妈在沙发上坐下来,“本来是想给你送点你爱吃的酱牛肉,你张阿姨特意从老家带来的。” 她目光落在沈慕身上:“小慕吃过晚饭了吗?” 沈慕捧着水杯,连忙回答:“还没。” “那……” “妈,”江承煊打断她,温和道,“我爸还在家等着您呢。” 江承煊妈妈看出来沈慕是个脸皮薄的,江承煊怕她在这儿沈慕会不自在,江承煊毕竟没追到沈慕,许多问题这时候也不好问,她很自觉的站起身:“也是,你爸在家等急了,我得赶紧回去。” 她走到玄关处换鞋,临出门前又回头冲沈慕眨眨眼:“小慕啊,下次来家里玩,阿姨给你做拿手菜。” 沈慕点头:“谢谢阿姨,一定去。” 门轻轻关上,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沈慕松了口气,江承煊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吓到了?我妈就是热情了点。” 沈慕摇摇头,唇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没有,阿姨人特别好,你们家的氛围,一定也很好吧。” 江承煊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低落,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厨房:“饿了吧?坐着等等,我去做饭。” 沈慕跟着走进厨房,拿起台面上的青菜:“我来洗吧。” 江承煊切着酱牛肉:“我妈她有时候是有点过度热情,你别在意。” 沈慕仔细地冲洗着青菜叶,摇摇头:“真的没有,阿姨很好。能感觉到,你是在很有爱的环境里长大的。” 江承煊侧过头看他,语气放得更缓了些:“那你呢?好像很少听你提起家里的事。” 沈慕沉默片刻才开口:“我家挺简单的,没什么特别,就跟大多数普通家庭差不多吧。” 还是不愿意说,江承煊拿起手边的盐罐,往汤里撒了一点:“普通家庭也有普通家庭的热闹和烦恼。像我爸妈,有时候好得蜜里调油,有时候也能为晚饭吃什么吵上半天。” 水流声哗哗作响,沈慕关掉了水龙头,厨房里骤然安静下来。 “江承煊。” “嗯?”正在调汤味道的江承煊转过头。 沈慕笑笑:“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吧,我有一个哥哥。” 江承煊放下汤勺,把火调小了一些。 沈皓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正常的,沈慕到现在也不知道,只知道有记忆以来,家里的氛围都是非常沉重的。 “别人家可能吵吵闹闹,是为了晚饭吃什么,或者谁忘了倒垃圾。而我家所有的重心,所有的精力和情绪,很早以前就只围绕着一件事,怎么照顾好我哥。” 沈慕很小的时候就对死亡这个词有了具象的认知,它不像书里写的那么遥远,而是频繁地、带着歇斯底里的重量从他妈妈口中挣扎出来。在她情绪最崩溃的边缘,死死攥着沈慕幼小的胳膊,声音嘶哑地说要带他一起去跳河。 沈慕知道这不能完全怪她,那时他妈妈独自承受着街坊邻里异样的目光,要一次次上门为哥哥闯下的祸道歉,又因为必须寸步不离地照顾沈皓而失去了工作的可能。日复一日的压抑和疲惫,足以碾碎任何人的神经。 沈慕的爸爸那时还是外地一家化工厂的技术员,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最终的变故是沈皓在一次失控中将他奶奶推倒在地,造成了骨折。这件事发生后他爸就辞掉了化工厂的工作。那曾是一份相当体面且前途光明的工作,当时厂里的老板还亲自上门挽留过他这样难得的技术人才,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你看,人是不是根本就不能真正为自己活着?”沈慕淡淡笑道:“我爸为他父母、为我妈、为我哥、为我,放弃了他自己的人生。我妈为了我哥,几乎耗干了她自己。而我……”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好像从懂事起,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放心,为了证明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我得乖,得懂事,得优秀,得把我哥那份也活出来。我不能有太大的情绪,不能有不合时宜的爱好,更不能失败。因为我是这个家里唯一正常的那个,我得是他们的希望,我得撑住。”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一家人就像绑在一根绳子上,往下坠。”沈慕抬起眼,看向江承煊,“每个人都拼尽全力想拉住彼此,结果只是缠得更紧,坠得更快。没有人能真正喘口气,更没有资格说‘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沈慕说完,像是耗尽了力气,微微垂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江承煊沉默了片刻,伸手抱住他。 “沈慕,”江承煊的手放在他后脑勺,“你不需要撑给任何人看。” “你很好。不是因为你做到了什么,背负了什么,仅仅因为你是沈慕,这就很好。” 沈慕靠在江承煊的肩头,静默了片刻才开口:“谢谢你,没跟我说你应该为自己活。” 他稍稍抬起头,眼尾还有些泛红:“我其实挺讨厌这句话的,好像说得很容易,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能把身上所有的担子都卸下来一样。可那些责任和牵挂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一句为自己活就能抹掉的。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完全地只想着自己,但那不代表我就没有自己了。” 江承煊的心像是被什么攥紧了,沈慕的语气越是平静,越是带着那种故作轻松的淡然,他就越能感受到那平静水面下深藏的疲惫与沉重。 他所能听到的,只是沈慕选择说出口的一部分。而那些无法言说的那部分痛苦,必定比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要多出千倍万倍。 江承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沈慕,只能用下巴极轻地蹭了蹭沈慕的发丝。 第19章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吗 “林薇,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薇是他前几天收治的一位患者,小姑娘才二十多岁,颅咽管瘤,前几年做过手术,但是复发了。 林薇依然不肯开口说话,林薇妈妈哽咽道:“江医生,小薇她还是这样,已经好几天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了。吃饭喝水都得哄半天,喂到嘴边才勉强咽一点。您说,这……这是不是瘤子又压迫到什么地方了?是不是情况不好了?” 江承煊走近病床,声音放得更缓了一些:“林薇,能听见我说话吗?如果听得见,可以眨一下眼睛。” 林薇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很好。”江承煊拿出笔灯,仔细检查了她的瞳孔对光反射,又轻声让她尝试抬起右手,动动脚趾。 他收起检查工具,对林薇妈妈示意了一下,两人走到病房窗边。 “林阿姨,从检查结果来看,目前还没有发现严重的神经功能恶化的体征。肿瘤复发是事实,但它的位置和当前的大小,还不足以影响语言功能。” “那她这是怎么了?”林薇妈妈都快哭了,“叫她也不应,跟她说话也没反应。” “她身体的疾病,我们正在用药物和治疗全力控制。但心理上的重创,有时会比身体的痛苦更具破坏性。林薇她很年轻,她很清楚这个病反复意味着什么。巨大的恐惧、绝望,或者对治疗过程的抗拒和疲惫,都可能让人选择关闭自己,不再回应外界,平时你们可以多关注一下她的心理。可以说说家常,说说她以前喜欢的事情,或者就只是安静地握着她的手陪着她。” 林薇妈妈听着江承煊的话,突然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怎么会这样啊,老天爷对我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小薇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啊……” 她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江承煊听到这句话忽然有一种窒息感,低声安慰了林薇妈妈几句,出病房的时候经过护士站,听到护士在议论。 “哎,刚看到9床林薇的妈妈又在偷偷抹眼泪了,真是造孽……” “是啊,太可怜了。听说她家情况特别不好,大儿子好像从小就是小儿麻痹,行动不便,脑子也不太好,说是自闭症,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得全靠她妈伺候。本来指望女儿出息了能轻松点,结果女儿又得了这么个病,还复发了。” “唉,这当妈的命也太苦了,简直是被生活摁着捶打,一点盼头都不给留啊。” 江承煊走过去,屈指敲了敲导诊台:“上班时间,少讨论病人的隐私。” “对不起,江医生。” “我们知道了。” 护士吐了吐舌头,开始继续整理手边的单据,不敢再多言。 第17章 江承煊回到办公室,面前摊开着需要他审阅的病历和影像报告,但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林薇这情况跟沈慕挺像的,从小就被要求“乖”、“撑住”、“把哥哥那份也活出来”,“我是这个家里唯一正常的那个,我得是他们的希望”,连崩溃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当一个人的存在被赋予了“唯一希望”的意义,生病就不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更成了一种辜负跟罪过。 江承煊拿出手机,给沈慕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沈慕说:“这个时间打电话,有事?” 江承煊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 他要说什么呢,你不必永远坚强,不必背负希望,不必背负所有人的期待,你对我而言只是沈慕。 沈慕深入骨髓的自尊与骄傲,习惯性地将所有压力独自消化。沈慕可以允许自己在极偶然的瞬间流露出一丝脆弱,但那绝不意味着他需要来自他人的同情与怜悯。那种过于直白的关怀,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冒犯。 “没什么特别的事,”江承煊笑笑,“问一下你今晚想喝什么汤。” 沈慕想了下,说:“莲藕排骨汤吧,等下一起去买莲藕。” “好。” 江承煊还是没能按时下班,所以莲藕跟排骨是沈慕买的,等他回来的时候沈慕已经炖上了。 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电视里放着新闻,厨房的灯光亮堂,砂锅在灶台上咕嘟咕嘟冒着泡。 家里有人在等,有人给他煲汤,这种感觉挺神奇的,一种奇异的暖流从心底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和归属感,这一刻江承煊才确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听到开门声,沈慕走出来看了一眼,手里还拿着菜刀和半截葱:“回来了?” “嗯。”江承煊换好鞋,脱下外套挂好,朝厨房走去,“汤炖上了?闻着真香。” “嗯,火候差不多了,再小火煨一会儿就行。”沈慕继续将手里的葱切成细碎的葱花,动作算不上娴熟,但很稳。 江承煊探头看了看砂锅,伸手想去掀锅盖:“我尝尝咸淡?” 沈慕拍了下他的手腕:“不许动。火候还没到,现在揭盖跑气。” 这种专断的语气江承煊很少听到,他觉得这样的沈慕很可爱。他低笑一声:“好,听大厨的。” “需要我做什么?剥蒜?还是洗菜?” 沈慕头也没抬:“不用。等着吃就行。” 江承煊没再坚持帮忙,倚在门口,眼神有些放空,沈慕转过头看他一眼,问道:“累了吗?” 江承煊回过神,摇了摇头,走上前几步,从后面轻轻环住了沈慕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沈慕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但并没有推开他,故意嫌弃道:“一身消毒水味。” “嗯,”江承煊低低应了一声,手臂收紧了些,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着的是排骨汤的香气和沈慕身上的味道,“原来充电是这样的。” 沈慕没再说话,任由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沈慕才动了动,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后的人:“行了,汤好了,盛饭。” 江承煊松开手,伸手关掉灶火,用厚毛巾垫着,将砂锅端到餐桌的隔热垫上,然后又从电饭煲里盛出两碗米饭。 两人相对而坐,沈慕拿起汤勺,先给江承煊盛了满满一碗汤,排骨和莲藕堆得冒尖,然后才给自己盛。 “谢谢。”江承煊接过碗,吹了吹气,喝了一口,由衷赞叹道,“味道正好。” “真的吗?” 沈慕很少做饭,但因为总是写剧本也多少了解一点,理论经验丰富,实战经验却非常少,沈慕也喝了口,不太满意:“好像还是有点腥。” 江承煊笑笑:“已经很好了,不要对自己太过苛刻。” 沈慕又低头喝了一口汤,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下午那个电话,不只是为了问喝什么汤吧?” 江承煊夹菜的动作一顿,把林薇的情况简单讲了一遍。 沈慕握着筷子的手收紧了一些,半天没说话。 江承煊放下筷子:“沈慕,我没有拿你和她比较,更没有同情或者……” 他向来冷静,但此刻慌乱起来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生怕哪个字眼变成刺,扎到沈慕的心里。 沈慕极轻地笑了一下:“我的确不喜欢提这件事情,但对你好像可以。” 江承煊望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沈慕……” “你刚才说,林薇很沉默,一句话都不说对吧?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因为害怕跟恐惧,当一个人的存在价值被定义为家庭的唯一希望时,她就不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她的健康她的成功都不再属于她自己,而是维系整个家庭不至于彻底崩塌的支柱。她不仅承受着身体的病痛,更背负着巨大心理的枷锁。沉默,关闭自己,拒绝回应,这或许是她在重压之下,唯一能做出的自我保护,即便这种自我保护很消极,但只要不开口,就能暂时躲开那份令人窒息的责任和期望,只要不回应,就能不去面对她妈妈眼中那份因自己而碎裂的光芒。” 江承煊听沈慕讲着这些,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线缠绕,越收越紧。 江承煊看着他眼睛:“沈慕,可能你不信,但在我这里,你永远不需要是任何人的希望,甚至不需要是正常的那个,累了可以不说话,烦了可以不理人,也可以辜负一下谁的期待,对我而言,你只是沈慕。” 沈慕怔了下,垂下眼睫喝了口汤,呼吸声更重了一些。 江承煊盯着他看了会儿,又说:“沈慕,你考虑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吗?” 第20章 有红豆饼吗? 沈慕听到这话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放下汤勺:“江医生,你从前邀请人同居,也是这么直截了当的吗?” “我都说了,”江承煊叹了口气,“没喜欢过别人,就喜欢过你一个,哪来的从前?而且,你家隔壁那没日没夜的装修影响睡眠,睡眠不足就会影响身心健康,真的不考虑一下?” 沈慕笑笑,点了点头:“好吧,我考虑考虑。” 两人吃完饭,江承煊主动起身收拾碗筷,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从厨房传出来。沈慕没去帮忙,坐到客厅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搜索了一下最新的电影,但江承煊平时不是爱看电视的人,自然也不会开会员,沈慕只能退出来看直播。 江承煊洗完碗,擦着手走出来,看到沈慕正专注地看着电视屏幕,侧脸在落地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安静。 腿上一沉,沈慕下意识地低头看他:“你干嘛?” 江承煊闭着眼睛:“累了,借你腿躺一下,睡一会儿。你别动,就当我不存在。” 沈慕低头看着他,江承煊的呼吸已经逐渐变得平稳绵长,沈慕将电视的音量又调低了一些,手在空中迟疑了片刻,最终缓缓落下,很轻地搭在了江承煊的头发上。 江承煊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客厅里只亮着那盏落地灯,电视已经关了,周遭一片寂静。 他坐起身,身上的薄毯滑落在地。 沈慕已经不在了。 江承煊无声地叹了口气,果然,他还是太心急了,怎么就真的睡着了,连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站起身,准备去洗澡,刚走到浴室门口,玄关处忽然传来电子锁轻微的“嘀”声。 沈慕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旅行包,臂弯里还搭着几件叠好的衣服。 “醒了?”沈慕抬头看他,“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叫你。” 江承煊愣了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用力压了压嘴角,走上前接过沈慕臂弯里的衣服:“我还以为你走了。” “次卧衣柜是空的,你随便用。”江承煊给他拿了几个衣架挂上,“浴室柜子里有新毛巾和牙刷,都是干净的。” 沈慕点点头,又问:“你一般几点用浴室啊?” 江承煊笑笑:“我房间里也有浴室,不影响。” “哦,那还好。” 沈慕拉开旅行包,开始整理衣柜,江承煊跟沈慕说了声就去洗澡了,出来的时候沈慕差不多也整理完毕, 江承煊发梢还滴着水,他随意地用毛巾擦着。身上换了一套浅灰色的棉质家居服,领口有些大,露出一小片被热气蒸得微红的皮肤。 沈慕迅速移开视线,假装继续整理手里的衬衫:“洗好了?” “嗯。”江承煊走近几步,身上带着沐浴露清爽的薄荷香气,“你也去洗吧,水温刚好。” 沈慕应了一声,低头从旅行包里翻找睡衣。 沈慕刚来第一天,江承煊知道他还不习惯,等沈慕进了浴室后,他拿了吹风机放到次卧就回了房间,一直等到沈慕弄完,次卧没了声音他才出来,敲了敲次卧的门:“沈慕,晚安。” 里面传来沈慕略带困意的回应:“嗯,晚安。” 第18章 第二天早上,江承煊的闹钟准时响起,他起身洗漱完了后看了眼时间,走到次卧门口轻轻叩了叩。 “沈慕,”他压低声音,“该起床了。”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翻身声,沈慕含糊的“嗯”了声。 江承煊等了两分钟,里面又没动静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推门进去。 次卧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房间里还很暗。沈慕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只露出几缕黑发。听到脚步声,他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江承煊在床边坐下:“沈慕,七点了。” 被子里传来一声含糊的咕哝,那团被子蠕动了一下,又没动静了。 江承煊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那团被子:“再不起要迟到了。” 被子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慢吞吞地探出半个脑袋。沈慕的眼睛还是闭着的,脸颊因为闷在被子里显得泛红:“五分钟……就五分钟……” 江承煊坐在床沿,伸手帮沈慕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再不起来真的会被导演骂的。” 沈慕终于勉强睁开眼,眼神迷茫地聚焦在江承煊脸上,花了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慢吞吞撑起身子:“今天有红豆饼吗?”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沈慕大学的时候早上就经常起不来,他们同校不同系,但公共课还是一起上的,沈慕每次都踩着点进来,坐到江承煊旁边的空位上,一开始江承煊还不知道他不吃早餐,后来沈慕有一次犯了低血糖,脸色白的吓人,江承煊早上就总是给他打电话叫他起床。 沈慕带着浓重的睡意接起,声音含糊不清:“……喂。” “该起床了,”江承煊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沈慕总是说不想吃,但江承煊从不理会。沈慕不爱吃甜的,但食堂的红豆饼是例外。 “今天食堂有红豆饼,你不是喜欢吗?我帮你买。” 红豆饼是沈慕起床的动力,但有时沈慕也会抱怨:“江承煊,你真的好烦。” 江承煊只是轻笑:“烦也得吃早餐。” 沈慕觉得自己怕不是睡傻了,别过脸去:“我是说……随便什么都行。” “红豆饼,我还真不会做,”江承煊笑笑,“我等下查查,明天做着试试看。快点起来洗漱吧,我去做早餐。” 沈慕含糊地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等沈慕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时,早餐已经整齐地摆在餐桌上了。 “你速度真快呀。”沈慕拉开椅子坐下。 “医生必备技能。”江承煊把牛奶推到他面前,“比不上红豆饼,但应该能吃饱。” 沈慕耳朵有点红,强行装作若无其事的吃早餐,好在江承煊也没再提。 两人吃完早餐一起去医院,沈慕那边的拍摄很顺利,所以拍完可以准时收工吃午饭,沈慕去办公室找江承煊没找到,同科室的护士认得他,说江医生还在病房那边处理点事情。 沈慕想到他昨天跟自己提的林薇,去了住院部,上次他见义勇为,护士基本上都认得他了,见到他就十分热情:“沈编剧,你来找江医生啊?” 沈慕笑道:“嗯,是啊,听说他还在忙。” “嗯,江医生在9床林薇那儿呢,”一个护士压低了些声音,“那小姑娘今天情绪还是不太稳定,吃药不太配合,江医生在里面劝呢。” 沈慕道了谢,朝着林薇的病房走去。房门虚掩着,他走到门口,没有进去。 过了一会儿,江承煊走了出来,一开门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沈慕,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吃饭的。”沈慕目光越过江承煊,看向里面病床上的女孩,“她就是林薇?” “嗯。”江承煊点点头,“刚和她妈妈又聊了聊,情况还是那样。” 沈慕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我能跟她聊聊吗?” 江承煊沉吟片刻:“医院有规定,探视和沟通都需要家属同意,而且你毕竟是陌生人,直接进去聊可能不太合适,也容易让她更抗拒。” “哦,”沈慕点点头,轻笑:“的确不大合适,那算了,去吃饭吧。” 第21章 “晚安。” 江承煊和沈慕并肩往食堂走,走了几步,沈慕忽然“啊”了一声,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 “怎么了?”江承煊问。 “差点忘了,”沈慕按熄屏幕,“下午剧组那边有个临时的剧本讨论会,得提前一点过去,午饭可能得吃快点了。” 江承煊看着他:“很急?要不要现在就去?我给你打包点带过去?” “不用那么赶,”沈慕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两人打好饭坐下,沈慕果然吃得比平时快一些,但动作并不显匆忙。 “慢点吃,”江承煊忍不住说,“对胃不好。” “知道。”沈慕嘴上应着,速度却没怎么放慢。他吃完最后一口饭,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我差不多了,得先走了。你慢慢吃。” 沈慕站起身,端起餐盘,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江承煊说,“哦对了,晚上我可能回来晚点,不用等我吃饭。” “好。” 沈慕匆匆离开后,江承煊吃的有些心不在焉,隐约觉得沈慕这临时会议有点突然。不过剧组工作临时变动也是常事,他没再多想。 下午的时候他又去看了林薇一次,林薇妈妈正坐在床边削苹果,见江承煊进来,立刻站起身,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江医生,您来啦!” “林阿姨,”江承煊点点头,目光转向林薇,温和地问道,“小薇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薇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轻轻点了点头。 “好多了!真的好多了!”林妈妈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下午我看天气好,就推她下去走了走,在医院后院的小花园里坐了坐。回来之后,她居然主动说要吃东西了。” “是吗?那很好啊。”江承煊笑道:“下去走走感觉怎么样?” 林薇沉默了几秒,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个极轻的气音:“……嗯。”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林薇妈妈瞬间红了眼眶。 江承煊心里也是一动,继续做着常规检查,跟林薇闲聊道:“下面那几棵桂花树好像快开了,到时候香味飘上来,病房里都能闻到。” 林薇的目光微微转向窗外,虽然没有再开口,但眼神里似乎多了点微弱的光彩。 检查完毕,江承煊对林薇妈妈说:“如果她愿意,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多推她下去透透气。” “哎,好,好!”林妈妈连连点头,送江承煊到病房门口,“下午推她下去的时候她还一句话不说,就是在小池塘边看了会儿鱼,回来就这样了,好像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是吗?环境变化有时确实能带来积极影响,这是好现象。”江承煊顿了顿,又问道:“您中途有离开过吗?” 林妈妈被问得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哦,有的有的!我接到个电话,是我大儿子那边护工打来的,说了大概五六分钟吧。怎么了江医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江承煊笑笑:“没什么,随便问问。只是确认一下环境是否安全,看来小薇一个人待着也没事。” 下班回到家,屋里是暗的。江承煊打开灯,换了鞋,走到客厅才发现沈慕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江承煊在沙发边蹲下身,伸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沈慕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嗯?你回来了?” “嗯。”江承煊温声道:“怎么睡这儿了?不是说晚回来?吃饭了吗?” 沈慕用手臂挡着眼睛,适应了一下灯光,才慢吞吞地坐起来:“讨论会结束得早,就回来了。没吃,不太饿,锅里炖了冬瓜汤,不知道能不能吃。”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点生理性的泪水,“等你等的有点困,就眯着了。” 江承煊看他没什么精神,伸手搭了下沈慕额头,温度正常才稍稍放下心,站起身:“那我去端汤,顺便炒两个菜,一起吃点。” 沈慕摇摇头:“真不饿,你给自己弄点吃的就行。”他揉了揉额角,“我洗个澡清醒一下。” 沈慕看起来很累,大概是心理上的,江承煊不知道他跟林薇说了什么,但无论说了什么,那些他心底里最不愿意触碰的回忆是避免不了的,沈慕是极度自尊自傲的人,说这些无异于自揭伤疤。 江承煊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细细地碾过,他心疼沈慕用这种自我消耗的方式去传递一点点微光,回来后却只字不提,把所有的疲惫和情绪都藏起来,缩进沙发里假装只是等得太困。 浴室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沈慕擦着头发走出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看起来精神了些。 “真香。”他吸了吸鼻子,走到厨房门口。 第19章 “马上就好。”江承煊关火,将炒好的菜装盘,“多少吃一点,不然半夜该胃疼了。” 沈慕勉强吃了半碗饭,喝了一小碗汤。吃完饭后,沈慕主动起身收拾碗筷,江承煊也没拦着,只是跟他一起站在水池前,一个洗,一个擦,两人默契地配合着,也没有说话, 收拾完厨房后沈慕头发还滴着水,江承煊说:“吹风机在我房间,我帮你吹一下头发,不然明天头疼。” 沈慕看了一眼江承煊的房间,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一会儿就自然干了。” “不行。”江承煊的难得态度强硬,他轻轻揽过沈慕的肩,“走吧。” 沈慕大概是真的有点累,并没有再强行拒绝,跟着他走进卧室,在床沿坐下。 江承煊插好吹风机,试了试风温,手指轻柔地拨弄着他的头发,暖风拂过发丝,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江承煊技术太好,吹风机的嗡鸣声也很催眠,沈慕一开始还能坐着,后来眼皮越来越沉。 江承煊关掉吹风机,沈慕身体微微向前倾斜,江承煊扶住他的肩膀,小心地让他躺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沈慕在枕头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发出一点模糊的鼻音,但没有醒来。 江承煊俯下身,在沈慕的额头上印下一个亲吻,低声道:“晚安。” 第22章 阿煊 第二天清晨,沈慕是在一阵若有似无的焦糊味中醒来的,空气里还夹杂着一丝甜腻的红豆香气。 沈慕皱了皱眉,掀开被子下床,越靠近厨房,那股味道就越发浓烈。 江承煊站在灶台前,有些手忙脚乱地用锅铲对付着平底锅里几个颜色明显过深的红豆饼。旁边的料理台上还放着碗碟,里面是搅拌好的面糊和红豆馅料。 “你在做什么?”沈慕靠在门框上,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江承煊回头,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手下动作一顿,锅里的东西立刻冒起一缕不祥的青烟。 “醒了?”他迅速关火,“我想做红豆饼,但是没成功。” 江承煊打开抽油烟机和厨房的窗户,糊味散去不少。 沈慕这才想起昨天早上自己半梦半醒时那句:“今天有红豆饼吗?” 那时他还没完全清醒,说完就后悔了,江承煊说他试着做一下,沈慕也只当那是成年人世界里惯性的安抚,听过就忘。 虽然很俗套,但他这会儿好像真有一种自己说过的话有人如此上心,被珍视的感觉,煮了粥就有了家的感觉这种说法确实很离谱,但对于江承煊这种做事认真严谨,无论是手术台上的精密操作还是病历上的每一个字都力求完美的人来说,为了他一句无意的话,一大早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杀伤力确实挺大的。 江承煊看他半天没说话,以为他是还没睡醒,揉了揉他头发:“快去洗漱。” 沈慕“哦”了声,去浴室刷牙时才反应过来,昨晚自己好像是在江承煊床上睡的,而且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居然也没觉得不自在,好像在江承煊面前怎样都可以。 沈慕洗漱完出来,江承煊端了两碗面放桌上:“饼还是失败了,先吃面吧,明天我再试试。” “不用那么麻烦,”他拉开椅子坐下,“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吃红豆饼。” “我想做给你吃啊,”他把放在小碟子里的红豆饼推到他面前:“这块是看起来最好的,可能还是有点苦,不行就别吃了。” 沈慕咬了一口红豆饼,外皮微微有点硬,带着淡淡的焦苦,但里面的红豆馅还挺香甜绵密的。 “其实还不错,”他又咬了一大口,“苦香苦香的,别有风味。” 江承煊笑笑,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他碗里。 今天江承煊休息,但沈慕不休,两人安静地吃完早餐,江承煊说:“收工了给我发消息。” “知道啦,江医生。”沈慕笑着摆摆手,“你回去补觉吧。” 片场的工作比预期顺利,原本计划要拍到傍晚的戏份,下午四点多就提前结束了。 沈慕看时间还早,又去病房看了下林薇,但林薇不在,她妈妈推着她在楼下玩,沈慕远远的看了她一眼,林薇也看见他了,冲他笑了笑。 林薇妈妈是爱她的,因为她哥哥的原因,固然会把所有希望期待压在她身上,但她真的有一天撑不起来时,她妈妈也不会怪她,只希望她平安健康而已。 沈慕推门进来的时候屋里很安静,他叫了声江承煊也没人应,大概是临时被医院叫走了吧,毕竟这人休息日也难得真正闲下来。沈慕换了鞋往里走,打算先去冲个澡。 经过卧室时他顿住脚步。 房门虚掩着,里面光线很暗,他轻手轻脚走进去,江承煊果然还在睡,沈慕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他依然睡的无知无觉,当医生的都缺觉,难得休息能睡会儿,还早起给他做早餐。 沈慕准备出去让他好好睡,江承煊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睡意:“收工了啊?” “嗯,”沈慕也没挣开,直接在床沿坐下来,“你这是从中午睡到现在?” 江承煊眼睛依然是闭着的:“嗯,本来想着躺半个小时,没想到睡到现在。” 沈慕以为江承煊躺会儿就起来了,但等了好几分钟这人也没动静。沈慕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又睡着了?” “没,”江承煊还是没睁眼,“闭着眼睛回回神。” 江承煊向来温柔稳重,此时的模样跟他平时的反差实在太大,沈慕看的心头发软,在他额头上亲了下:“起来啦,江医生。” 江承煊终于睁开眼,沈慕正笑着想再逗他两句,江承煊揽住他腰身,天旋地转间,后背就陷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江承煊的手臂撑在他身侧,没等他反应过来,江承煊的吻就落下来,起初只是柔软的触碰,并不深入,直到沈慕微微张开了嘴,江承煊才逐渐加深这个吻。 空气突然变得有些燥热,沈慕仰起头,轻哼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满室旖旎。 是江承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两人动作同时一僵。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丝毫没有挂断的意思。 江承煊深吸一口气,额头抵在沈慕肩上,努力平复着呼吸。 “……电话。”沈慕的声音有些哑,轻轻推了推他。 江承煊又缓了两秒,不大情愿地撑起身,伸手拿过手机:“妈。” 江承煊妈妈关切道:“你嗓子怎么了?听着这么哑?感冒了?” 江承煊清了清嗓子:“没,刚睡醒。” “哦,没事就好。”江承煊妈妈放心了些,“晚上你带小慕回家吃饭吧,你爸昨天钓到条好大的野生鲫鱼,我准备今天把它炖了,鱼汤是精髓,让小慕多喝点。” 江承煊看了沈慕一眼,大拇指在沈慕手腕上摩挲两下,笑道:“今天可能不行,他有事。” “这样啊……”江承煊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那这鱼就我跟你爸吃吧,工作要紧,但也要记得吃饭啊,你跟小慕都是。” “知道,您放心。”江承煊应着,他妈妈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才挂了通话。 沈慕抿了抿唇:“我其实……” “不想去就不去,”江承煊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的。” “如果,”沈慕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如果我一直不肯去你家吃饭,你会怎么办?”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沈慕几秒,吻了下沈慕的眉心:“那就一直等,等到你愿意的那天。沈慕,你永远有选择的权利。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没有什么比你的感受更重要,包括我父母的期待。” 沈慕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亲了下江承煊的下巴:“阿煊,谢谢你。” 第23章 蜗牛 天气逐渐开始降温,江承煊恢复了晨练的习惯,尝试着拉沈慕一起,沈慕脾气倒是好,被叫醒了也没有起床气,跟着他跑了两天,但那过程实在称不上愉快,跑得一脸生无可恋,呵欠连天,全凭一股不想扫兴的劲儿硬撑着。 到了第三天,沈慕就不大能起得来了,缩被子里半天都不动,好一会儿才小声道:“跑步好累。” 江承煊轻笑,捋了捋他睡乱的头发:“不喜欢跑步就不跑,之前怎么不说?还硬撑了两天,不难受吗?” 沈慕愣愣地眨了眨眼,似乎没太理解这句话,或者说没习惯这种特权:“……啊?我可以不跑的吗?” 江承煊说当然可以,不喜欢就不跑,不喜欢的事通通可以拒绝。 沈慕觉得江承煊对他实在很宽容,不止是不勉强他跑步这一件事,他在江承煊面前可以任性,可以闹情绪,可以脆弱,这种无论如何都能被人接住的安心他从前从未体会过,但这种安心的感觉没能持续多久。 第20章 沈慕妈妈给他打电话,说他爸昨晚突然晕倒了,让他赶紧回来一趟,沈慕握着手机的指节一点点收紧,安抚完妈妈才挂电话。 江承煊叫他吃饭时发现他僵直地坐在沙发上,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问道:“怎么了?” 沈慕的眼神里有片刻的空茫,好像魂灵被抽走了一瞬,听到江承煊的声音才又艰难地落回躯壳。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得回趟家。” “出什么事了吗?” 沈慕将手抽出来,语气还算平静:“我爸昨晚晕倒了,现在在医院。妈妈让我回去看看。” 江承煊的手心一空,那瞬间的抽离让他心也跟着沉了一下。沈慕越是平静反而越是让人担心。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刚才被握住的手指尖还是冰凉的。 “严重吗?我马上开车送你去机场。” 江承煊已经拿了车钥匙,沈慕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一点:“不用!” 他说完便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睫,避开江承煊的目光:“真的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打车去机场就行。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往卧室走:“我去收拾几件衣服。” 沈慕给导演打了个电话请假,好在拍摄进度已经进行到了收尾阶段,他也不是必须在场。 沈慕的状态很不对劲,江承煊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一个人去机场,他难得没有妥协,去机场的路上,车里一片沉寂。沈慕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句话都不说。 红灯时,江承煊的手轻轻覆在沈慕放在腿上的手背上:“别怕。不管什么事,先回去看看情况,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嗯?” 江承煊的手掌温暖干燥,沈慕这次没有立刻抽走,甚至还冲他笑了笑:“知道了。” 到达机场出发层,沈慕拎着背包下车。 “我走了。” “沈慕。”江承煊叫住他。 沈慕回过头,江承煊将塑料袋塞到沈慕怀里,里面是他刚才趁沈慕收拾时装的矿泉水和一些独立包装的饼干小蛋糕:“路上带着,不知道要等多久,垫一垫肚子。到了告诉我。” “……嗯。”沈慕应了一声,转身汇入人流。 江承煊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沈慕又缩回去了。 像一只受惊的蜗牛,刚刚试探着伸出柔软的触角,感受到一点点外界的温度和风雨,就立刻缩回了那个自以为安全的壳里,并且这次还把壳的入口堵得死死的。 沈慕赶到医院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妈妈正靠在床头打盹,爸爸倒是已经醒了,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好。 沈慕的声音带着一夜奔波的沙哑:“爸,妈。” 妈妈瞬间惊醒过来,看到他,眼圈又红了:“小慕回来了,吓死我了昨晚……” 爸爸皱眉道:“回来干嘛?大惊小怪。我就一下子没站稳,头晕了一下,老毛病了,休息休息就好。”他略带埋怨地看了一眼沈慕妈妈,“我就说别给小慕打电话,他工作忙,路上来回折腾,净添乱。” 妈妈被说得有点委屈:“我当时不是吓坏了吗,你脸白得吓人。” “吓什么吓,我这不是好好的?”爸爸对着沈慕挥挥手,“行了行了,看也看过了,没事,赶紧买票回去上班。我明天就能出院了。” 沈慕看着他爸明明还躺着输液,脸色也没完全恢复,却硬要摆出一副“我没事我强壮得很”的架势,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一种无奈的酸楚。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爸,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晕倒了,妈当然得告诉我。我回来看看不是应该的吗?工作哪有您身体重要。” 他走到床边,拿起床头的水杯试了试温度,又兑了点热水,递到他爸手里:“医生怎么说?检查都做完了吗?具体什么情况?” “就说脑供血不足,开了点药,让观察两天,没事就能出院了。”爸爸接过水杯,“都是小问题,你别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赶紧忙你的去,我这儿用不着你守着。” 沈慕帮他削着苹果:“您就别嘴硬了,医生都让住院观察了,能是小事?我假都请了,您就安生住两天,检查清楚大家都放心。” 苹果皮一圈圈垂下来,沈慕的声音很平稳:“工作那边不差这一两天,您别操心。” “有什么好检查的,净花冤枉钱,” 妈妈凑过来小声跟沈慕说:“医生说了,就是脑血管有点供血不足,让以后别累着,也别动不动就发脾气上火。” 沈慕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给他:“听见没?医生让您少发脾气,以后少跟我妈嚷嚷。” 爸爸心情很好地反驳道:“我什么时候嚷嚷了?都是你妈嚷嚷我吧?”他嚼了几块苹果,突然间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哥那边,我这个星期是不能去看了,你……” 沈慕正收拾着苹果核,闻言动作都没停:“嗯,我知道。您别操心了,明天我去看看他。” 他爸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满脸的倦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也一晚上没合眼了,这儿也没什么事,你先回去睡一觉,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说,看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 沈慕摇摇头,走到墙角那张窄小的行军床边,直接和衣躺了下去,把外套随意扯过来盖在身上,声音带着浓重的困意:“懒得动了,就在这儿眯会儿就行。万一医生等会儿来找,或者妈有什么事儿,我也听得见。” 他真是的累,身体跟心理上都是,一闭上眼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时有一瞬间的恍惚,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和吊瓶架才清醒过来,这是在医院,不是江承煊家里。 他撑着发沉的身体坐起来,看到妈妈正和一个护士小声说着话。 “醒了?”妈妈注意到他,走过来,“吵醒你了?护士来量体温。” 沈慕摇摇头:“没事。几点了?” “快中午了。”他爸的语气里带了些心疼,“就说让你回家睡,在这小破床上能睡好么?硌得慌吧?” “还行。”沈慕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脖颈,行军床确实窄硬,睡得他腰背有些酸,但好歹眼睛没那么酸胀了。 他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看了下消息,最上面是江承煊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到了吗?情况怎么样? 沈慕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了片刻,打打删删好多次,最后就只回了一句:“到了。我爸没事了,虚惊一场,谢谢你。” 第24章 偷来的 早上沈慕帮他爸妈买好早餐,确认暂时没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后才出门。 今天没法给他哥带饭,他去的路上买了块黑森林蛋糕。保安见着今天是他来的时候还很惊讶,还非常关切的问了下他爸爸的状况,沈慕说他爸没什么事情,就是累着了,休息两天就好。 保安叹了口气,打开登记本开始登记:“唉,家里摊上这种事,老人生个病都不能安心躺着,还得两头操心跑。也没个人能真正搭把手,又不能不管,真是难为你这孩子了。” 沈慕笑笑:“应该的,我先进去了。” 沈皓还是老样子,吃东西是本能,沈慕问他知道我是谁吗,沈皓也只顾着埋头吃蛋糕,沈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回答不许吃。” 沈皓喉咙里发出含糊的音节:“弟弟。” 沈慕叹了口气,看他吃完后又给他擦了擦嘴巴,带他去洗了个澡,陪沈皓坐了一会儿,直到探视时间结束,沈慕站起身,对护工点了点头,弯下腰整理了一下沈皓的衣领:“哥,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沈皓不可能有任何回应,出了康养中心沈慕突然觉得好累,他突然特别想江承煊,想听听他的声音。 他也只能想想。 他又回了趟家跟爸爸拿了几件换洗衣服,买了些水果拿到病房,妈妈问他:“见到小皓啦?他怎么样?” 沈慕拿了个橘子剥着:“挺好的,看着没瘦,精神也挺平稳。我还给他带了块蛋糕,他自己拿着吃的,胃口不错。” “自己吃的?”妈妈有点担心,“没弄得到处都是吧?护工阿姨会不会嫌麻烦?” “还好,就沾了点嘴角,我帮他擦干净了。”沈慕掰了一半橘子给爸爸,另外一半给了妈妈,又拿了个苹果开始削,“后来还带他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爸爸看着他,皱眉道:“都说了,洗澡的事交给护工,你不用给他洗。” “顺手的事。”沈慕笑笑,“哥他挺安静的,没闹。” 隔壁病床的老爷子插话道:“老沈啊,你看你这小儿子多好,又孝顺又细心,这以后谁家姑娘嫁给他,可是有福气了!” 他话头一转,目光炯炯地看向沈慕:“小沈啊,这么优秀又长这么好看,肯定有女朋友了吧?什么时候结婚啊?” 第21章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妈妈笑道:“还没呢,您有什么合适的,给介绍介绍啊。” 沈慕削苹果的手一顿,沈慕爸爸笑了笑,对老大爷说道:“我们操心也是白操心,他们年轻人现在都不兴早结婚,忙事业,随他们吧。” 老爷子皱眉,对沈慕爸爸的话表示非常不赞同:“事业要忙,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嘛!趁着年轻好找啊,最好再生个孩子,趁你们现在还抱得动,还能帮忙带带孙子什么的……” 沈慕手一抖,刀尖瞬间在拇指上划了个口子,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哎呀!怎么搞的!”沈慕妈妈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沈慕的手,抽了几张纸巾死死按住伤口,声音都急得变了调,“怎么这么不小心!” 爸爸立刻按了护士铃:“怎么削到手了?深不深?快,按紧点!” “没事没事,就划了一下,小口子。”沈慕想抽回手,但妈妈按得死紧。 隔壁床的老爷子也吓了一跳,讪讪地闭了嘴。 护士很快拿着碘伏棉签和创可贴进来了。沈慕妈妈这才松开手,护士给沈慕消了毒,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皮,血很快就止住了。 “还好,口子不大,注意别沾水就行。” “谢谢啊护士。”沈慕妈妈忍不住埋怨沈慕,“你这孩子,削苹果也能走神。” 爸爸看着儿子包好的手指,眉头还皱着:“行了,别削了。” “嗯,不削了。”沈慕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和水果刀放到一边,“真没事,就一点小口子。” 经过这么一打岔,刚才关于结婚生子的话题自然没法再继续了,沈慕找了个打热水的借口,拎着热水瓶下楼去便利店买了包烟跟打火机,蹲路边抽起来。 他其实并不怎么抽烟,得焦虑症那段时间才学会的,那时候抽的很凶,后来就不抽了,他没什么抽烟的要领,只是机械地吸着,任由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这种生理上的刺激能暂时掩盖心里那股无处排遣的滞闷和疲惫。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有些不耐烦,没看清来电显示就划开接听,声音还带着被烟熏过的沙哑:“喂?” “是我,”江承煊声音依旧很温和,“叔叔情况怎么样?” 沈慕其实挺想哭的,但他克制住了,语气尽量轻描淡写道:“虚惊一场,就是累着了,脑血管有点供血不足,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他在电话这端努力扯出一个笑,尽管对方看不见:“真没事,你别担心。” 电话那头的江承煊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沈慕,你觉得推开我能够解决什么问题?” 沈慕有些想笑,但笑不出来。 他也是写故事的人,也对主角遇到困境,第一反应便是将最亲近的人推开,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实则充斥着矫情与俗套的情节嗤之以鼻,认为沟通才是唯一的解法。但这时候他除了推开江承煊还有什么办法呢,人世间多的是长了嘴也解决不了的事情,他认清了现实,自己背负的东西永远也无法真正卸下,那份从江承煊那里偷来的,可以任性可以脆弱的安心,在现实的铜墙铁壁前显得如此遥远和不切实际,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敢跟父母坦白自己喜欢的是男生,他们结婚生子的期盼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小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对自己说,你哥哥已经够丢人了,我不希望我的小儿子说出去也一样丢人。 成绩不好会丢人,工作不好会丢人,喜欢男生更会丢人,他是无所谓,但他父母会一辈子被指指点点。 沈慕轻笑:“江承煊,你好自以为是啊。” 江承煊“嗯”了声,似乎没听懂,沈慕又吸了一口烟:“我这边挺好的,谢谢你,先挂了。” 第25章 感冒了适合喝绿茶 沈慕拎着热水瓶回到病房时已经收拾好一切情绪,他将热水瓶放回床头柜,正要去整理带来的衣物,妈妈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小慕,”妈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你抽烟了?” “没有,”沈慕避开她的视线,“别人抽的,沾了点味道。” “你跟妈妈出来一下。” 妈妈拉着沈慕的手腕就往外走,沈慕爸爸正和隔壁床老爷子聊着天,见状有些诧异:“怎么了这是?” “没事,我跟小慕说两句话。” 妈妈拉着他到病房走廊,松开手,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小慕,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因为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就是结婚生孩子那些?你是不是又开始难受了?” “没有,”沈慕笑道:“真的没有。” 妈妈见他这样心里反而更慌:“小慕,你听妈妈说,妈妈和隔壁那老大爷就是随口闲聊,没有逼你的意思,让他给你介绍对象也就是随口一提,你不要有压力,不要多想。” 沈慕焦虑症那时躯体化反应非常严重,这会儿他妈妈大概又是想到了从前,怕他焦虑症复发,沈慕再三保证自己没事,他妈妈才勉强放下心。 沈慕让妈妈先进去,自己又在外面站了会儿。 “不睡会儿啊江医生?” 刚和主任连着做了两台急诊手术,一台颅脑血肿清除,一台椎管内肿瘤急诊减压,站了将近十个小时,王医生趴桌子上睡了会儿起来倒水,见着江承煊还在坐着看手机,着实很佩服他。 江承煊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合过眼,按熄屏幕,将手机放到一边:“困过头了反而睡不着。” 王医生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揉着眼睛重新瘫回椅子上:“你是真能熬啊,我感觉我脑子现在跟浆糊似的。” 江承煊没接话,王医生继续跟他唠家常:“咱们这行真是忙起来脚不沾地,家里有点什么事都顾不上。我老婆前两天还抱怨呢,说孩子发烧我都没空回去看一眼。没办法啊,手术台上躺着人呢,能怎么办?有时候真觉得挺对不住家里的。爹妈年纪大了,孩子还小,全靠另一半撑着。” 江承煊笑笑:“是吗?” “是啊,你没成家不知道,成了家你就深有体会了,工作跟家庭是真的很难两头兼顾啊……” 王医生还在那儿絮絮叨叨,江承煊站起身说要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江承煊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刺的他精神了些。王医生那些关于家庭关于愧疚的话,还在他脑子里打转。 沈慕家里这会儿应该全靠他来撑着,他代入了一下沈慕,他才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父母年纪都大了,万一生点病,有一点家庭变故,家里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忙,更何况还有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哥哥。所有压力、焦虑、疲惫都只能由他独自消化,连个能暂时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他原本是有些怪沈慕的,怪他在电话里那样生硬地把自己推开,用那种带刺的语气说什么“自以为是啊”,好像他们之前那些亲密和依赖都是假的,一遇到事就能轻易划清界限,但他这会儿也只剩心疼了。 晚上回去又给沈慕打了个电话,没接。沈慕不在,他也懒得做饭,随便吃了点面对付了一下,从前他也没觉得自己这屋子这么安静,平常这时候沈慕总要打开电视看会儿新闻,找一下写东西的灵感,看着看着又退出来搜最新综艺,但是发现没会员,说江承煊你真的好老土,江承煊拿起手机扫码:“给你开一个。” 沈慕按住他的手,说他知道有个地方开会员比较便宜,结果填错了号码,沈慕瘫在沙发上,一副损失了一个亿的痛心模样,江承煊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顺毛道:“行了,已经跟你开了,从我这里报销。” 江承煊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才去洗澡,将近两天没合眼,但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起身去了次卧,躺在沈慕平时睡的那边才慢慢睡着。 这一觉一直也没睡实,睡到半夜觉得浑身发冷,睁眼时发现自己流了一身汗,坐起身把灯拍开发了会儿呆,下床找了体温计给自己量了下。 有点烧,38.5度,他其实很久都没生过病了,叹了口气,给自己找了退烧药吃,这会儿药劲还没上来,头疼的厉害,睡不着,拿出手机看了下消息,刷了一下短视频,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床头柜上放着几本沈慕的书,大多是些小说或者杂文集,书页间还夹着些便签和折角,是沈慕看到有意思或者有灵感时会做的标记。 江承煊拿了一本看,术业有专攻,他对这些确实看不太懂,大学那时他经常扫沈慕的兴,情商也低,后来沈慕也不跟他分享任何事情了。 江承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的时候书已经掉地上了,他捡起来拍了半天灰放回原处,今天还有门诊,查房时差点迟到,等到了中午嗓子已经说不出话了,梁思源给他倒了杯热水过来:“江老师,您没事吧?早上查房时脸色就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别硬撑啊。” 江承煊喝了口,又掰了片润喉糖扔嘴里:“没事,有点感冒而已。” 第22章 “没想到您也会生病啊,”梁思源难得有机会可以调侃他,“还以为您是铁打的呢。” 江承煊是真没什么精神,整个人都蔫蔫的:“都是血肉之躯,什么铁打的。” 梁思源非常体贴,去食堂给江承煊打了点清粥小菜端上来,吃饭间隙沈慕给他回了个电话,说自己昨晚睡着了没看到。 沈慕语气依然带着疏离,江承煊“嗯”了声:“叔叔没事就好。” 沈慕那边沉默了会儿才开口:“你嗓子怎么了?” “哦,没事,”江承煊咳了两声,“昨晚有点发烧。” “发烧?”沈慕的语气总算没有那么冷淡,“吃药了吗?” “没吃,下午会困。” 沈慕的声音大了些:“不吃药怎么行?” 江承煊轻笑:“真没事,就是普通的小感冒。” 沈慕听到他又咳了两声,声音嘶哑的不行,刚要强调一下“多喝热水”,江承煊就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梁思源嘴巴微微张着,一言难尽的看着江承煊,比了个大拇指:“江老师,我算是重新认识了一下您。” 江承煊抬眸瞥了他一眼:“我怎么了?” 梁思源伸手拿起他的杯子:“我给您泡杯绿茶吧,感冒了就得喝这个,清热解毒。” 第26章 “不想聊,求你了。” 江承煊很少生病,这一生病整整持续了一周,低烧反反复复,一直也没好全,主任出于人道主义,放了他一天假。 这假放的挺是时候,沈慕今天的航班,江承煊正好去接他,虽然他昨晚跟沈慕要航班号,沈慕发过来的很勉强,还追加了一句,忙你的,不用管我。 航班准点,江承煊没等多久,沈慕走了出来,人看着有点没精神,头发软塌塌地垂在额前,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划拉着,估计是在查回市区的交通。 江承煊没喊他,等人快走到跟前了,才伸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背包,沈慕吓了一跳,江承煊今天带了个口罩,沈慕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江承煊拿下他的背包背肩上:“走吧。” 他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听感冒就没好全,沈慕皱眉道:“生病了还跑出来吹风?我又不是不能自己回去。” 江承煊揽着沈慕往外走,避免他被人群撞到:“没事,都快好了。” 江承煊拉开副驾驶的门,示意他上去。沈慕没动,伸手道:“钥匙给我,我开,你这样子开什么车。” 江承煊看了他一眼,没坚持,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递给他,自己绕到副驾坐了进去。 沈慕系好安全带,调整了下座椅和后视镜,瞥见旁边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沈慕开得很稳,江承煊是真的睡着了,头微微偏向车窗那边,他一路都睡得很沉,直到沈慕把车停进小区地下车库,熄了火他都没有醒。 沈慕没立刻叫醒他。 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侧过身看着旁边熟睡的人。呼吸声很重,听着就鼻子不通气,怪难受的。口罩遮了大半张脸,就露个闭着的眼睛和额头。 车里安安静静的,沈慕看着看着,心里那点复杂情绪又漫上来。他这几天刻意躲着江承煊,电话里也没几句好话,可这人发着烧还是跑来接他,别的一句也没问。 “沈慕?” 低哑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吓了沈慕一跳。 江承煊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刚睡醒,看过来的时候还没什么焦点。 沈慕不大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到了。” 江承煊慢慢坐直了些,动作有些迟缓,抬手揉了揉眉心:“到了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沉。”沈慕移开视线,“你好点没?” 江承煊盯着他看了几秒:“躲了我几天,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沈慕,你可以推开我,但问题不会消失,你打算一个人扛到什么时候?让我帮你,或者至少,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慕抿了抿唇,没说话,江承煊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算了,先上去吧。” “叔叔好点没?没事了吧?” “没事了,”沈慕伸手按了电梯楼层,“虚惊一场,住了几天院,就当是检查身体了。” 两人进了屋,换了鞋以后沈慕去放好背包出来,江承煊瘫在沙发上,口罩已经取下来了,脸色看着确实很不好。 沈慕走过去探了下他额头,还是有点烫:“你吃药了吗?” “吃了,”江承煊笑笑,“这么紧张做什么,真的没事。” 沈慕问他:“吃东西了吗?” 江承煊摇摇头:“嗓子疼,吃不下。” 沈慕忍不住提高了一点音量:“不吃东西怎么行,胃受不了,药也伤胃,你是医生,这个还用我提醒你?” 他站起身往厨房走:“我给你下碗面吧,正好我也没吃。” 江承煊跟着他去厨房,倚着门框站了会儿,大概实在没什么精神,又去饭桌上趴着了。 沈慕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鸡蛋面走出来,江承煊又拿着手机讲电话:“嗯,您说,头晕和呕吐加剧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视力模糊呢?有没有复视或者视野缺损的情况?” 沈慕把面碗放在饭桌上,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等他讲完电话。 “先不要紧张,但这种情况需要重视。我建议您明天一早直接来医院挂急诊,做一下头颅ct检查……对,排除一下术后出血或者水肿加重的可能……嗯,我现在不在医院,但我会跟值班医生交代一下您的情况……” 他讲了快五分钟才挂电话,沈慕把面前那碗面往他那边推了推:“快吃吧,再放就坨了。” 江承煊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慢慢地把一碗面吃完了,汤也喝了不少。热汤下肚,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 他本来想找沈慕好好谈谈,但一看见沈慕就又累又乏,之前还能强撑着去上班,这会儿好像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沈慕看他那副强撑着的困倦样子,催他:“去睡会儿吧,碗我来洗。” 江承煊也没逞强,点了点头,起身慢吞吞地往卧室方向走。 沈慕收拾了碗筷进厨房,他洗得很快,心里还惦记着江承煊那烧不知道退了点没。擦干手出来,客厅已经没人了,主卧的门关着,应该是去睡了。 沈慕松了口气,他坐了一天车也有些累,打算去次卧收拾一下东西,顺便躺一会儿。 推开次卧的门时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确定自己没走错房间才往里走,江承煊侧躺着,面向门口的方向,人已经睡熟了,被子盖到胸口,一只手还搭在外面。 沈慕担心他是发烧烧糊涂了所以走错了房间,额头的温度比刚才在客厅时降下去一点,但还是比正常体温要高,微微透着潮意,他已经开始出汗了,沈慕稍微松了口气。 床头柜上放着几板胶囊,还多了一本医学文献,书页间夹着支笔,显然是看到一半放在那里的。 所以江承煊不是走错房间,他这几天一直睡这里吗? 沈慕将他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臂塞回被子里,替他把被子仔细掖好,连肩头都捂得严严实实。 大概是困意也会传染,沈慕在床边坐了会儿,连日来的奔波和焦虑像是后反劲一样涌上来,眼皮直打架。看着床上那人睡得正沉,呼吸也比之前平稳了许多,沈慕轻手轻脚地绕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 床垫微微下陷,旁边的江承煊翻了个身,手臂搭了过来,正好横在沈慕的腰间。 沈慕身体一僵,江承煊并没有醒,只是睡得沉,那只手臂也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他想把那胳膊挪开,但江承煊收紧了手臂,额头抵在沈慕的肩胛骨上,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窝,沈慕觉得有些痒,但他也不敢乱动,这么僵直躺了会儿,听着耳边那人平稳的呼吸声,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他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连梦都没有,要不是妈妈给他打电话,大概能睡到明天早上。 江承煊半梦半醒,皱了皱眉,把脸埋入沈慕颈窝,电话铃声还在响,沈慕压低声音,拍了拍他的胳膊:“江承煊,松手,我接个电话。” 江承煊听到他说话,手臂的力道松了些,沈慕坐起身,划开接听:“喂,妈。” “小慕啊,你到了怎么也不发个消息?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沈慕这才想起来忘记给他妈发消息报平安:“没有没有,妈,我早就到了,就是有点累,不小心睡着了,忘了跟您说。”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妈妈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你爸刚才还念叨呢,说你怎么没发消息,没事就好,你累了就睡吧,我们就是担心你,打个电话放心些。” 沈慕又安慰了他妈妈几句才挂电话,江承煊已经被吵醒了,但困意还未消,这会儿动都不想动,沈慕探了下他额头:“你好像退烧了。” 第23章 “嗯,没事了,别担心。”江承煊闭着眼睛应了声,声音还是哑的,但比之前好了点。 沈慕掀开被子下床:“你饿不饿?退烧了得补充点水分,我去给你倒杯水。” 江承煊没动,沈慕倒了杯温水过来,看他好像又睡着了,沈慕轻轻碰了碰江承煊的肩膀:“江承煊,喝点水再睡。” 江承煊缓缓睁开眼,撑着坐起身,接过水杯:“几点了?” “晚上九点多。”沈慕看了眼手机,“你睡好几个小时了。” 江承煊点点头,喝完水又重新躺了回去:“难怪我这么饿。” “你饿了?”沈慕站起身:“我去煮面吧。” “不想吃面,”江承煊把他那边的枕头捞过来抱怀里,“有别的么?” 沈慕沉默片刻才开口:“我只会下面。” 江承煊叹了口气:“那还是我来吧。” 沈慕按住他肩膀:“病人就好好躺着,别折腾。” “我没说我要做啊,”江承煊笑了笑,“出去吃。” 沈慕愣了一下:“出去吃?你这个样子还想出去?” “嗯,”江承煊坐起身,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就是饿得慌。去不去?我知道新开了家烧烤,这个点正热闹。” 沈慕皱眉:“你发烧刚退,吃烧烤?而且你从来不吃夜宵的,说这不健康。” “想吃就不考虑健康,”江承煊已经在往浴室走,“你也去洗漱下。” 沈慕没想到他是说真的,江承煊作为医生,一向注重健康饮食,要上夜班除外,晚上八点后基本不再进食,更别提重油重盐的烧烤了。 初秋的夜晚已经带了寒意,但烧烤店里热火朝天。烟熏火燎中,肉串在炭火上滋滋作响,香气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江承煊显然不太适应这种环境,一进门就轻轻咳了两声。 沈慕皱眉:“要不还是换一家吧?” “没事,”江承煊摆摆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你点吧,我都行。” 沈慕点了一些烤串,特意嘱咐老板少辣少油。等串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默,只有隔壁桌的谈笑声和炭火的噼啪声。 沈慕挺爱吃烤串的,尤其爱吃炸鸡排跟鱿鱼须,从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吃,对他而言这是缓解焦虑的一种方式。 沈慕没怎么说话,就一个劲的闷头吃,江承煊还在生病,吃的很少,等到沈慕动作停了,他问:“吃好了?” 沈慕擦了擦嘴巴,情绪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一点:“嗯,饱了。” 江承煊笑笑,喝了口水:“行,那走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夜色已深,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江承煊忽然轻轻碰了碰沈慕的手背。沈慕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江承煊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沈慕,能聊聊吗?” 沈慕没说话。 江承煊继续道:“跟我聊聊你的想法,可以吗?” “不想聊,”沈慕低着头,盯着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不想聊,求你了。” 第27章 知道我是谁吗? 沈慕不止不想聊,第二天还直接搬走了,剧组的杀青宴他也没参加,江承煊去他家找过他一次,但没人。 “怎么了你,这几天没精打采的。” 江承煊回过神,笑笑:“有吗?” “怎么没有?”护士长把病历本放他桌上,“你工作的时候可是从不走神的,这可不像你江医生啊,病不是好了吗?怎么还蔫了吧唧的。” 江承煊继续写着病程记录:“可能生病刚好,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没什么精神。” 护士长看了他一会儿,又说:“是不是一个人太孤单了?生病了也没人照顾,心情能好才怪。要不姐给你介绍个对象?我侄女,刚硕士毕业,性格好,长得也漂亮,在银行工作,稳定得很……” 护士长依然没放弃给他介绍对象,江承煊放下笔,叹了口气:“护士长,那不是传言,我喜欢的的确是男生。” 护士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几秒:“唉,好吧,之前听风言风语的,我也半信半疑,就是不死心,总觉得你这么好的条件,不成家可惜了。行了,姐知道了。虽然我个人可能有点接受不了,但尊重,肯定尊重你。” 江承煊抬眼看她,忽然问了一句:“为什么接受不了?” 护士长坐了下来:“大城市里可能确实开放些,大家见怪不怪,包容度高。但搁在小地方,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脊梁骨能给你戳断。” 她摇了摇头,继续道:“是,现在时代是不一样了,年轻人接受能力是强多了,网上也嚷嚷着平等自由。可现实里呢?老一辈的,还有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多少人心里头还是觉得这是毛病,是心理变态,难听的话多了去了,如果是一个人倒也无所谓,日子是自己过的,别人怎么说都是别人的是,但又会牵扯到家庭问题,父母怎么办啊,亲戚朋友怎么看啊,这些不都是问题么。” 江承煊笔尖在病程记录上顿出一个墨点,轻声道:“是吗?” “是啊,”护士长看他脸色不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选择了就别想那么多,过好自己就好了。” 江承煊笑笑:“谢谢您啊。” 江承煊之前觉得沈慕推开他,是性格里的倔强,独自扛事的习惯,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对他们关系的不确定,但现在听护士长这么一说就有点明白了。 沈慕曾经说过他得撑住,得把哥哥的那份活出来。虽然没说他从小是怎么生活的,但江承煊大概可以想象的到。 沈慕或许觉得无所谓,但他不能替他父母觉得无所谓。 家里已经有了一个疯子,不能再有一个变态,他父母会被人戳断脊梁骨,也承受不起第二次的打击。 如果他父母是不爱沈慕的,倒也好说,起码良心上不会背很大压力,偏生他父母很爱他,即便这份爱时常会令人窒息,沈慕没办法狠下心来只顾自己。 江承煊想起沈慕曾经说的话。 为自己活说的很容易,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能把身上的担子给卸下来,可是那些责任跟牵挂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一句为自己活就能抹掉的。 江承煊现在担心的倒不是沈慕跟他之间的感情,他是担心沈慕的心理状态,毕竟离家太远出去工作的都会面临一个问题,是选择稳定还是选择闯荡,更何况他家情况特殊,前几天他爸又突然晕倒,沈慕联想到一些事情,为了妥帖周全,说不定就把工作给辞了。 他其实非常想告诉沈慕,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首先是你自己,不是沈皓的弟弟,但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没有经历过沈慕经历的一切,所以根本没有资格这样劝说,如果让他也经历一遍,可能活到现在都不一定能保持精神正常,更不可能比沈慕做的更好。 沈慕无论选择自己还是选择他爸妈,都没有错,他无权干涉。 “唉……” 江承煊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 “你要是没睡就把地拖一下,别躺沙发上唉声叹气的,听的我心烦。” 江承煊没动:“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还让我拖地啊。” “矫情,”妈妈直接拿了拖把过来木棍往他身上一扔,“快拖地。” 江承煊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把整个屋子都拖了一遍,拖完去洗手时接了个电话,是宋哲的,通知他同学聚会。 过生日把大家召集起来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订婚了。 江承煊笑道:“那恭喜你呀。” 宋哲也在电话里笑:“谢谢,那从前的同学你也都帮忙接一下啊,难得聚聚。” 江承煊应下了,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一个个通知,翻到沈慕的名字时停了下,这倒是一个可以找他的理由,想想还是算了,沈慕估计不会喜欢这样的场合,而且他跟宋哲也不认识。 但同学聚会那天沈慕居然来了。 一个多月没见,沈慕瞧着比上次瘦了一圈,见到江承煊也是一愣,宋哲的未婚妻徐念朝他挥了挥手:“沈慕,这里!” 沈慕走过去,将手里的礼盒递给她:“恭喜订婚。” 徐念接过,笑道:“谢谢啊,你能来真的是给了我很大的面子。” 沈慕跟徐念一个专业,当初学汉语言文学的人毕业了大多都选择考公考编了,也有人选择了自己创业,沈慕虽然长得好看,但总是独来独往,不交任何朋友,唯独跟徐念还能说得上话。 “沈慕?”宋哲看了江承煊一眼,拖长了声音道:“原来你就是沈慕啊,难怪呢。” 沈慕莫名道:“什么难怪?” “没什么没什么,”宋哲招呼大家坐下来,“大家别站着呀。” 在场的人除了徐念的同学就是宋哲的,他们都认识,沈慕除了江承煊跟徐念都不太熟,只能坐在江承煊身边。 第24章 开始大家还在聊天,注意力都在徐念跟宋哲订婚身上,后来就开始聊别的了。 “沈慕,你这么些年都在忙什么啊?不跟我们任何一个人联系,好歹同学一场,也太狠心了。” 沈慕不太记得说话这人叫什么名字了,只知道原来他们是一个班的,笑道:“瞎混而已,没你们混的好,不好意思联系啊。” “什么瞎混啊,你现在不是大编剧了吗?说自己混得不好,让我们怎么办啊?” 沈慕端起酒杯:“我的错,我的错,敬你一杯。” 他从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在外面过这么多年了也还算游刃有余,三两句话就把人哄的很开心,不再去计较从前的事。 同样在话题中心的人还有江承煊,江承煊的人缘一直都很好,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沈慕偏头看着他,想着他这样的人跟自己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之前的那些都是痴心妄想,不过做了一场梦也够了。 他又倒了一杯酒,这时候他已经有点醉了,这种感觉挺上头的,能够让他短暂的逃离一下。 “沈慕?” 沈慕抬头,眯着眼辨认了一下。好像是叫……许寒声?大学时同一个社团的,对他的人印象不深,但对他名字印象挺深。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是我,”许寒声端起酒杯向他走过来,笑道:“好多年没见了,你一点没变。” 沈慕醉意已有些上头,反应慢了半拍,笑了笑:“谢谢,你也一样。” 江承煊一边跟几个同学聊天一边听着沈慕跟许寒声聊天的内容,大概就是许寒声问沈慕为什么删除他的联系方式,为什么不回邮件之类的,沈慕说谁都没联系,不是针对你,至于邮件他也很多年没用了,工作用的邮件都不是这个,许寒声笑笑说没关系,两人加了个微信。 聚会结束后宋哲又说转移阵地,去唱歌,沈慕说自己喝多了要回去休息,江承煊也说:“我就不去了,明天还得上班。” “啧,你这酒也不喝,歌也不唱,太不给面子了啊。” 宋哲笑着拍了拍江承煊的肩膀:“你们可别为难他了,医生嘛,随时待命,万一医院来个急诊,他醉醺醺的怎么上手术台?理解一下。” 其他人这才作罢,纷纷调侃道:“行吧行吧,江医生可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咱们就不耽误他了。” 徐念挽着宋哲的手臂,冲沈慕眨了眨眼:“沈慕,你也不去?那正好,你俩可以搭个伴儿。” 沈慕揉了揉额角,没拒绝:“嗯,一起吧。” 沈慕喝的有点多,走路都走不稳,江承煊小心地将沈慕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沈慕这会儿酒精也彻底上了头,几乎是头一歪靠向车窗玻璃就陷入了沉睡。 江承煊没叫醒他,直接带人回了自己家。 江承煊将沈慕抱进了卧室,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去浴室打了一盆热水,浸湿毛巾拧干。 温热的毛巾贴到他脸上时他似乎有些清醒,睁开眼睛看他,喊了声:“江承煊。” 江承煊轻声道:“难受吗?” 沈慕突然用力一拽,江承煊猝不及防地失去平衡,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慕已经仰头吻了上来,舌尖轻扫过江承煊的上颚,江承煊很快便有了反应,艰难分开一段距离,轻轻捏住他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沈慕,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沈慕的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声音黏黏糊糊的,“阿煊。” 第28章 你是不是恋爱脑啊? 沈慕第二天醒来时头痛欲裂,愣了三秒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他刚醒,还很困倦,闭着眼睛又躺了会儿才坐起来,他额头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是沈慕之前落在这儿的,江承煊喜欢用纯色便利贴,沈慕就爱买有图案的,越可爱越爱买,没想到江承煊还没扔。 沈慕将额头上的小熊便利贴撕下来:“早餐在微波炉里,热一分钟就好。头痛的话,茶几下层有蜂蜜,泡水喝会舒服些。” 他盯着这张便利贴看了很久才起身,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去吃了早餐,乖乖的喝了蜂蜜水,昨晚酒喝的太多,这会儿头还是很疼,没坐一会儿又去床上躺着了,再次睁眼时是下午,江承煊坐在床边:“醒了?” 沈慕撑着胳膊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几点了?” “下午四点。”江承煊递给他一杯温水,“先喝点水。” 沈慕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声音还有些哑:“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请了年假。”江承煊说。 “年假?”沈慕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请假?” “上午有手术,走不开,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江承煊伸手将他下巴往上抬了抬,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现在是清醒的吗?” 距离太近了,江承煊的眼底墨色很浓,沈慕隐约感觉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呼吸有些乱:“……清醒啊。” “那就行,憋了一夜了,不想做什么君子,”江承煊的拇指蹭过他的下唇,“昨晚没做的事,现在要做。” 沈慕还没反应过来,江承煊已经吻了下来,他做什么都会顾着沈慕感受,之前的吻都是点到为止,但这次不同,带着强烈的占有欲,舌尖撬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吻又深又重,像是要将他所有的气息都掠夺殆尽,沈慕后背抵在床头,退无可退,只能被迫仰起头承受。 “等等……”沈慕在换气的间隙艰难地推了推江承煊的肩膀,“你确定要……” “确定,”江承煊偏头吻了下他指尖,“很久以前就确定了。” 沈慕盯着他瞧了会儿:“江承煊,你会后悔的。” 江承煊的动作顿了一下,轻笑:“我不会。” 两人对视片刻,沈慕不再挣扎,手臂攀上江承煊的肩膀。 江承煊低头,轻轻吻了吻沈慕微蹙的眉心:“别怕,交给我。” 沈慕微微仰着头,眼睫缓缓抬起,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带着几分茫然和依赖。江承煊的指腹轻轻蹭过他的眼尾,喊了声:“慕慕。” 沈慕眼睫颤了颤,唇微微张开,却只溢出一点急促的气音。 “……江承煊。”沈慕的声音有些发抖,眼尾泛着红,白皙的皮肤上渐渐浮起一层薄汗,江承煊的动作停了下来,沈慕迷蒙地瞧着他,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江承煊吻了吻他汗湿的额头:“不是这个。” 沈慕的眼睛里映着江承煊的轮廓,伸手抚上江承煊的脸颊,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从眉骨到鼻梁,最后停在唇角:“阿煊。” 江承煊听到这声轻唤,眼底的暗色深了几分,他低低“嗯”了声:“我在。” …… “睡不着?” 江承煊从后面拥着他,亲了下他脖颈,沈慕打了个哈欠:“洗了澡反而精神了。” 江承煊笑笑:“那转过来,我俩聊聊天。” 沈慕很听话,翻了个身跟他面对着,江承煊吻了下他额头:“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沈慕手指在他胸口划了会儿圈圈才开口:“确实打算辞职回老家来着,但还是没有,我不是刻意躲着你,是有很多事都没想明白,脑子挺乱的。” 江承煊将他搂紧了些,笑道:“我明白,本来就没怪你。” 沈慕看了他一会儿,将脸埋入他怀里,叹了口气:“我可能暂时没办法对我爸妈坦白我跟你的事儿,你会怪我吗?” 江承煊轻轻抚摸着沈慕的后背:“不会。” “其实这一个月我也想了很多事,你做什么决定都没错,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江承煊笑了笑,“如果你决定回老家,大不了我想办法过去,要是实在不行……” 沈慕在他怀里抬起头:“实在不行你就怎么样?” 江承煊捏了捏他的脸:“实在不行,我以后就一个人过呗,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沈慕没忍住笑出声,开玩笑道:“你是不是恋爱脑啊,这辈子非我不可的那种?” “是啊,”江承煊点点头,“我非你不可。” 江承煊说的太过自然,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沈慕突然间就说不出话了:“你……” 江承煊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睡会儿吧,不累吗?” 沈慕将他的手拿下来:“不累,好饿。” “饿了?”江承煊坐起身,但不到三秒钟又躺下来了,“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没吃的怎么办?” “没吃的?”沈慕困惑道:“你冰箱里不是满的吗?” “你又不在,冰箱要那么满做什么?我也懒得做饭,”江承煊拨了一下他额前的头发,“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沈慕看了眼时间,这会儿都凌晨了,也只有夜市有吃的,他想了下:“鸡排跟煎饺吧。” “行,”江承煊起身穿衣,“那你躺着,我去给你买。” 第25章 沈慕一直盯着他看,江承煊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怎么了?” 沈慕坐起身,整个人扒在他身上,像一只树懒:“怎么办啊,我好像不想让你走了。” 江承煊愣了下,沈慕这句话说得又轻又软,带着点鼻音,他从来不知道沈慕撒起娇来是这样的,沈慕不想让他走,他也不想出门:“你再这样我就真走不了了。” 沈慕抱了会儿才放手,重新躺回被子里:“去吧。” 江承煊在他脸上亲了下:“乖乖等我。” 他很少吃这种油炸食品,觉得不健康,但沈慕要吃,他就只剩纵容,买了煎饺跟鸡排回来,沈慕已经快睡着了,但还是强撑着把夜宵吃完,又去刷了个牙才睡,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江承煊跟他商量:“明天跟我回家一趟好不好?” 沈慕半睁着眼睛:“你爸妈会喜欢我吗?” 江承煊揉了揉他的脑袋:“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你吧。” “挺多人不喜欢我的,”沈慕往他怀里靠了靠,说了两句话又不那么困了,“我小学初中的时候,好多人都不喜欢我。” 江承煊皱了皱眉:“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沈慕这会儿脑子不太清醒,想到什么说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啊?” 江承煊说:“高中吧,我对女生一直不大感兴趣来着。” “哦,”沈慕点点头,“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个老师,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我,硬要有一个说法的话,大概是我没在她家补习吧。” 他们那里是小县城,早年间管的没那么严,补习是一种默认的规则,去老师家补习,给老师送礼,老师就会对你好一点,没人觉得有毛病,没人觉得不合理。但沈慕爸妈那个年代,老师还是很受人尊重的,他们坚决认为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给沈慕的教育就是要尊师重道,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 但沈慕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她三天两头的针对,说沈慕上课不听讲,说沈慕不做家庭作业,说沈慕基础太差,说沈慕上课走神,在下面不知道在玩什么。 那时他同桌是个男生,父母都不在身边,为了省心把他扔在老师家住,每个月都给她送很多钱,用沈慕的衣服擦脏了的篮球,那老师就坐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 沈慕觉得那时的小孩都是人性本恶的时候,没什么分辨能力,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看到老师天天针对他,自然而然的就开始孤立他,欺负他。住在老师家的那个男生是带头欺负的,捂着鼻子说他身上有臭味,那时候大家不觉得这是一种校园暴力,对于小孩子来讲只觉得很好笑很好玩,于是大家就都开始说沈慕身上很臭,再加上老师从不阻止,自然会形成团体,不欺负沈慕就会显得不合群。 “那时经过我的人都会捂着鼻子,笑的很夸张,说你真的好臭啊,”沈慕学着那些人的语气,“我跟老师说,她就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甩给我,她后来也不改我的作业了,我交上去她也不改,然后跟我爸妈打电话,说我天天不做作业。” “那时班级测验,她发给我的卷子只有半张,后面是空白的,然后我爸来接我,她说我基础太差,卷子只给我半张,我都做的比别人慢,她也不给我改分数,后来连我的卷子也不改了。” 江承煊手臂收紧了些:“你爸妈呢?他们难道不应该是最了解自己孩子是什么样的人吗?他们没发现不对劲?” 沈慕轻轻摇了摇头:“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对老师有种近乎盲目的尊重。老师说的话就是圣旨,怎么可能有错?他们只会觉得是我不听话,给老师添麻烦了。” “我记得有一次,我爸被叫到学校,回来之后脸色很难看。他问我,‘你到底在学校做了什么?为什么老师说你屡教不改?’我怎么说他都不信,只觉得我在狡辩,后来我也就不说了。” “他们也不是不爱我,只是在他们那套认知里,老师的权威是不可挑战的。他们觉得严师出高徒,老师严格是为我好。” 江承煊沉默了片刻,心里又闷又疼。他无法想象当时的沈慕是如何独自面对那些恶意和孤立,甚至连最该庇护他的家庭也未能给予他足够的信任和支持,他吻了吻沈慕的额角:“然后呢?” “然后啊,”沈慕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期末考试我考的很好,卷子是整个年级组改的,她没什么话说,到了下学期换了一个老师,对我挺好的。” “那那些欺负你的同学呢?” “长大了一岁,大家都懂事了些吧,后来大家好像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沈慕叹了口气,“大家都过去了,我过不过去都得过去了。” 沈慕这句“我过不过去都得过去”说得太过轻描淡写,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就能轻轻揭过了,但受过伤害的人要用多长时间才能算了呢。 江承煊捏了捏他的后颈:“你可以过不去。” 沈慕笑笑,额头抵在他胸前:“江承煊,你是不是在心疼我啊。” “嗯,”江承煊说:“心疼死了,还气死了。” 沈慕摩挲了下他后背:“不气不气。都过去了,我也诅咒她来着。不过那段经历确实让我对权威这两个字不太信任了,当一个本该保护你的老师都在伤害你时,你就会不自觉地怀疑所有看似正确的东西。包括这个社会对正常的定义,大家都在说男生应该喜欢女生,我就在想,难道男生喜欢男生就是不正常的吗,毕竟,连老师都可以那样对待学生,那所谓的正常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承煊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拨着沈慕的头发。 沈慕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想法挺幼稚的。可能就是这种叛逆心理吧,反而让我更早地接受了自己的性向。” 沈慕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江承煊这会儿却是睡意全无。 沈慕曾经说过,他是不相信圆满的,圆满像长眼的春风,拂过所有人,独独绕过他。 江承煊当时不大明白,为什么沈慕会有这么悲观的想法,现在倒是完全明白了,对于一个受过伤害的人来讲,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去相信世界是美好的。但沈慕并没有变得偏激阴郁,没有失去爱的能力。 沈慕从来都坚韧强大,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江承煊轻轻叹了口气,拥着他,也闭眼睡去。 第29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沈慕被江承煊折腾的挺累的,但睡前记着江承煊说要带他回家的事儿,所以第二天还是醒的很早,迷迷糊糊睁开眼,江承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支着脑袋看他。 “几点了啊?”沈慕声音还带着睡意。 “刚七点。”江承煊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再睡会儿?” 沈慕摇摇头:“今天不是要回你家吗?” 江承煊笑笑:“下午才去,不急。” 沈慕撑着身子要坐起来,但刚起到一半又重新跌了回去。 江承煊低笑一声,手掌心贴上他后腰:“难受?” 不提还好,一提昨夜那些缠绵的画面就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沈慕把脸埋进他肩窝,闷闷地“嗯”了一声。 江承煊手法很好,替他按了会儿腰,沈慕腰间的酸胀感缓和了不少,江承煊手心又往下移了移:“这儿呢,疼不疼?” 沈慕整个人从耳根到脖颈瞬间红透,直接拉高被子蒙住他的脸:“流氓!” 江承煊把被子扯下来,笑道:“这就要谋杀亲夫啊。” 沈慕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脸颊,轻轻往外扯了扯。 江承煊由着他:“做什么呢?” “我看看你脸皮到底有多厚啊。”沈慕手上又用了点力,“江医生,你真是时时刻刻都在刷新我的认知。” 江承煊被他捏着脸,说话都变了调:“那测出来了吗?厚度达标没?” “超标的厚度。”沈慕松开手,江承煊脸上留下浅浅的红印,“怪不得这么刀枪不入。” “脸皮厚一点挺好的,不然追不到人,”江承煊枕着手臂看他,“我妈就这么教我的。” “去你的。”沈慕推他,却被他顺势抱在怀里。 “好了不闹了,”江承煊在他发顶亲了一下,“想吃什么?我去做。” “先不急着吃,”沈慕说:“你去我家帮我拿一套衣服,今天不是要见你爸妈吗,我总不能这样子去吧。” 沈慕还穿着江承煊的睡衣,他一个月前就把自己的衣服都拿走了,江承煊点了下他眉心:“这会儿有没有后悔搬走啊?” 沈慕嘴硬:“并没有。” 江承煊轻笑,洗漱穿衣,让沈慕等下接视频电话。江承煊去了沈慕住的楼栋,看到一个中年女士正在敲沈慕的门。 “哎,小伙子,你是……?” “阿姨您好,我是沈慕的朋友,帮他过来拿点东西。” 第26章 房东阿姨点点头:“哦,是小沈的朋友啊。那你见到他,正好帮我问问他,他这个月的租约就到期了,下个月还续不续租啊?我这边好早做安排。” 江承煊礼貌地笑了笑:“我问问他,尽快给您答复。” “行,谢谢你啊小伙子。”房东阿姨朝他挥了挥手,转身下楼了。 上次江承煊来沈慕家的时候客厅还有点乱,这次倒是整洁的很,房间里还有一个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江承煊觉得自己还好脸皮够厚,不然沈慕怕是真的要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 给沈慕拨通了视频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起来,沈慕揉了揉眼睛,满脸朦胧:“……你到了啊?” 江承煊将摄像头转向衣柜:“你看看,穿哪一套?” 沈慕看了半天也有点犯难:“左边那几套都是偏正式的,右边是休闲的……今天不算特别正式的场合吧?” “不用,就是家常吃个饭,舒服自在最重要。”江承煊说着,手指划过几件衣服,“这套米色的针织衫怎么样?” “不行,看着太随意了。” 沈慕挑衣服挑了半个小时才挑好,江承煊拿回来,他换上以后又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才出门。 江承煊他爸妈住的小区远离市区,环境清幽,很适合养老。 江承煊把车子停好,沈慕对着后视镜又整理了一下衣领,江承煊倾身过来,帮他解开安全带:“放松点,我爸妈不吃人,尤其不吃你这么好看的。” 沈慕打了他一下,皱眉道:“你能不能正经点啊?” “我挺正经的啊,”江承煊手搭在他肩膀上,“放松,就是简单吃个饭而已,真没那么多讲究。” 沈慕上次见过江承煊妈妈,他妈妈很和善,他也能猜到江承煊的家庭氛围是怎样的,江承煊看他有些出神,握住他的手:“你要不想去就算了,没事的。” 沈慕摇头,对他笑了笑:“没事,上去吧。” 沈慕本来准备了很多开场白,但开门以后一个字都用不上,因为江承煊爸妈都在厨房,听到动静也没出来看,江承煊妈妈冲着外面喊了声:“礼品什么的扔地上就行了,你俩坐会儿,十分钟后开饭。” 江承煊给沈慕拿了双拖鞋:“好的,你俩慢慢。” 沈慕将手里的东西放好,压低声音:“这场面跟我想的怎么一样啊。” “你想的什么场面啊?”江承煊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把剥好的橘子分他一半,“拉着你问东问西,开启查户口模式,你俩究竟怎么认识的啊,谁追的谁啊,感情怎么样啊,有没有吵架啊……” 沈慕锤了下他肩膀,正要说话,厨房里传来江教授的声音:“小煊,过来把菜端出去!” 江承煊应了一声,拍拍沈慕的肩膀:“等着吃就行。” 沈慕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江承煊妈妈端着汤碗走出来,看见他立刻笑了:“小慕坐着就行,让小煊忙活。今天这桌菜,只有糖醋排骨是我做的,其他都是小煊爸爸做的。” 沈慕能感觉到江承煊爸妈是怕他尴尬,所以努力用这种自然的语气,他这会儿确实没有刚进来时那么局促不安了,稍稍放松了些,笑道:“叔叔还会做饭?” “何止会做,”江承煊妈妈的语气多少有点骄傲,“他退休以后闲得慌,报了个厨师班,现在是我们家御用大厨。” 饭菜上桌,江承煊妈妈招呼着沈慕坐下来,江教授解下围裙,第一筷子就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到沈慕碗里:“尝尝,你阿姨做的。” 沈慕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叔叔。” 江承煊妈妈笑眯眯地看着他:“别紧张,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叔叔就是看着吓人,但他不吃人。” 江教授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哪儿吓人?我明明那么和善。” 沈慕笑笑:“叔叔是挺和善的。” “是吧?”江教授朝江承煊妈妈扬了扬下巴,“人小慕比你有眼光。” 沈慕原本以为江承煊爸妈会问他很多问题,他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该怎么回答,但他爸妈什么问题都没问,就是很平常的吃个饭,并没有让他感到半分不自在。 吃完饭,江承煊妈妈坚决不让沈慕帮忙收拾,把他往客厅推:“去去去,陪你叔叔看会儿电视去,这儿有我跟小煊就行。” 江教授正拿着遥控器换台,对沈慕招了招手让他过来:“来,小慕,坐这儿。看看电视,聊聊天。” 沈慕依言坐下,腰背下意识挺得笔直。江教授笑了笑,把遥控器递给他:“你喜欢看什么?自己找。” 沈慕连忙摆手:“没事的叔叔,您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那就看午间新闻吧,年轻人是不是都不爱看这个?” “没有,”沈慕笑笑,“我平时也挺爱看的。” “那就行,”江教授拍了拍他的背,“看来我俩还是挺有共同语言的。” 江承煊跟他妈妈在洗碗,他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洗的有些心不在焉,江承煊妈妈小声道:“这孩子挺好的,看着是有点内向,但眼神干净,人也踏实。” 江承煊妈妈把擦好的盘子放进消毒柜:“他家里……都知道吗?” 江承煊笑道:“还没,他家里还需要点时间接受。” 江承煊妈妈点点头:“不急,这种事是得慢慢来。你多体谅他,别给人压力。” 江承煊“嗯”了声,江承煊妈妈又擦了几个碗,到底还是没忍住:“这孩子的家庭……是不是有些特殊?” 江承煊有些惊讶:“这您怎么看出来的?” “看着很拘谨,而且很怕给人添麻烦,挺让人心疼的,”江承煊妈妈轻轻叹了口气,“不然我今天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呢,我也警告过你爸了,不让他问东问西。” 江承煊看着他妈妈:“谢谢您。” “别这么肉麻,”妈妈拍了拍他胳膊,“我虽然不问,但毕竟是你跟他过,有些事情你不要怪爸妈管的多,他爸妈是做什么的?家庭怎么样?这些你都了解过吗?” 江承煊沉默片刻才开口,说完沈慕的家庭状况以后,他妈妈半天都没说话,仔细看他妈妈的眼眶还有些红,妈妈控制了一下情绪,说:“这孩子确实挺不容易,你要对人家好一点。” 江承煊笑笑:“不用您说我也会对他好,但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跟可怜。” 江承煊妈妈看着他,欲言又止,江承煊搂了下他妈妈的肩膀:“您想说什么就说。” “就是……”江承煊妈妈表情这会儿严肃了一些,“他家里这种情况,你们在一起大概会很难,小慕他考虑的东西太多,我是担心你投入太多,最后会受伤。” “我懂您的意思,”江承煊轻声道:“但我现在也不想去管以后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第30章 “是,我在吃醋。” 江承煊洗完碗出来的时候,沈慕已经靠沙发上睡着了。江教授的电视声音调的很小,见着江承煊出来还用手指抵在唇边“嘘”了声。 沈慕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昨晚他也没睡几个小时,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来的时候精神紧绷,现在放松下来电视声音就成了最好的催眠曲,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一开始还能跟江教授探讨一下最新的新闻,后来就没声了。 “你带小慕去你屋里睡吧,这儿睡容易着凉。” 江承煊点点头,江教授原本想的是叫醒沈慕去屋里睡,哪知道江承煊压根舍不得叫,直接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另一手小心地托住他的后背将人抱了起来,江教授年纪这么大了,也见过不少世面,但这场面他看着确实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坐这儿挺突兀的,转过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电视屏幕。 江承煊倒是很自然,抱着沈慕往自己房间走,还不忘压低声音:“爸,您也休息会儿。” 江教授清了清嗓子:“嗯……好。” 沈慕这会儿睡的是真沉,江承煊把放床上他连动都没动一下,江承煊替他盖好被子又在床边坐了会儿。 江承煊妈妈已经进去睡了,江教授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电视已经关掉了,不知道在想什么,江承煊在他身边坐下来,江教授随口问道:“睡着了?” 江承煊笑笑:“嗯,估计能睡一下午。” 江教授点点头,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小煊啊,你能告诉爸爸,你喜欢他什么吗?” 江承煊并没有立马回答,江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误会啊,我对小慕没意见,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你妈不让我问,说这事儿你自己做主,但我还是想问问,我怕你是因为想让我们安心,觉着人家合适,是个过日子的,虽然这种想法没错,但多少有些对自己不负责,也对小慕不负责。” 江承煊笑着看他爸:“我以为您会说他是个过日子的就很好,其他的没什么要求呢。” 江教授皱眉道:“你别把你爸想的那么封建,虽然过日子很重要,但要是没有感情支撑,就仅仅凭着过日子这三字撑下去那人生得有多痛苦啊。” 第27章 “我知道,”江承煊胳膊搭在江教授的肩膀上面,“你们是最开明的家长了。” “少来这套,”江教授很认真地又问了他一遍,“你喜欢小慕什么?” 江承煊想了会儿才开口:“我们是大学同学,但那时我还没开窍,直到人走了才明白过来,可是已经没用了,我也没想到还能够再遇上他,既然能够遇上,我就不想再错过,我可以很肯定,错过了他就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让我这么心动的人了。要问我具体喜欢他什么,我还真说不上来,太多了,所有的我都喜欢。” 本来江教授听到前面那段还想问问他是不是因为当年没有在一起多少有点不甘心,但听到他说“错过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让我这么心动的人了”时也不准备再多问什么了,这已经是认准了。 江教授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那你自己做主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 江教授伸了个懒腰,说自己也要去眯一会儿,江承煊看他进去了才回房间,沈慕侧着身子睡的很熟,他听人说爱这么睡的人是缺乏安全感的,江承煊在沈慕身边躺下,大概是感觉到身边的动静,沈慕翻了个身,面向他这边,江承煊轻轻把他揽进怀里,也闭眼睡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要不是江承煊手机响,估计他俩能睡到明早,沈慕被吵醒时还有些懵,以为还在江承煊家,又躺了三分钟才记起来这是江承煊爸妈家,猛地坐起身:“我的天啊。” 江承煊已经接完电话了,手机扔一边,躺下继续睡。沈慕拍了拍他的腿,着急忙慌就要下床:“快起床,太不像话了。” 江承煊看他这样看的好笑:“我爸妈这会儿不在家,跟朋友出去吃饭了,让我们自己随便弄点儿吃。” 沈慕这才松了口气,又倒回床上:“你怎么不早说啊。” “看你着急的样子挺可爱的,”江承煊在他脸上亲了下,“咱俩出去吃吧,我懒得弄。” 沈慕点点头:“也行。” 两人简单的洗漱了下就出了门,江承煊开车,沈慕以为就是在附近找个餐馆,直到看见熟悉的校门才反应过来。 沈慕的神情有些怔忡,江承煊找位置停车,问他:“还记得这里吗?” 怎么会不记得。 沈慕轻声道:“怎么想到来这儿?” 江承煊笑了笑:“挺怀念这儿食堂的味道的。”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秋日的风带着凉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篮球场上还有学生在打球,空气中飘来食堂饭菜的香气,混合着一点桂花的味道。 食堂翻新过了,比从前亮堂许多,但格局没变,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人很多,他们排在队伍末尾,排了半天才排到。 饭菜还是从前那个味,但沈慕从进来就没怎么说话,吃完饭江承煊拉着他在操场上散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大四那会儿,我爸打电话给我,让我回家考公,说应届生是最好考的,”沈慕低头踢着小石子,“我爸妈,对大学专业什么的不懂,只知道读大学的目的是毕业后好找工作,当时让我选律师,会计之类的专业,我其实一直想从事文字方面的工作,高中的时候想艺考来着,但我爸妈觉得艺考的都是不正经的,在他们眼里好好读书才是王道,后来我上网查了资料,选汉语言文学专业可能以后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跟我爸妈说的是这个专业以后适合考公考编,金饭碗,他们当时挺满意的,就没阻止。” “大四那年我选择考研,申请了国外做交换生的名额,也是为了逃避家里,”沈慕抬头看他,淡淡笑了笑,“那会儿心里挺乱的,连自己前路都没想好,更别谈感情了,不是刻意跟你不联系,是和谁都不联系,觉得大家都在往前走,只有我停留在原地。我这个人,性子可能真的很古怪吧。” “没有,”江承煊揽住他肩膀,“你是最好的。” 沈慕笑笑:“其实我后来打听过你的消息,知道你去了很好的医院,成了很好的医生,我挺开心的。” 江承煊低头吻他,沈慕十分配合地仰起头,同他纠缠在一起,一直到沈慕呼吸不过来了江承煊才放开他,在他唇上轻啄了下:“可我没有很开心,我最重要的时刻你都不在我身边。” 沈慕轻笑:“你那时并不喜欢我,我不在对你而言也没多大影响吧。” 江承煊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挺想穿越回去抽自己两嘴巴的,为什么那时候不开窍呢,不然……” 他说到这儿又不往下说了,但沈慕的好奇心却成功被吊起来了,挠了挠他手心,追问道:“不然什么啊?” 江承煊笑的很温柔:“本来想说,不然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走,我们也不会错过这么长时间,但又觉得这话不对,我并没有资格让你为我留下,那时我无论怎么后悔也都没有追过去,迟到的心意,无论用多郑重的语气讲起来都会显得轻飘飘没有分量。” 沈慕笑着摇摇头:“我当年的确怪过你,大家不是都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吗,我在想我还那么明显,即便没有表白你也应该明白吧,你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现在挺庆幸你不明白的,当时的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不如从来都没开始过。”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我也给不了你任何承诺,江承煊,以后……” “不谈以后,”江承煊捏了捏他的脸,“你不用有任何压力,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尊重,跟你在一起是我顺从本心的选择,所有的后果我都愿意承担,也都能承担。” 沈慕亲了下他额头,笑道:“恋爱脑。” 江承煊语气多少有些不要脸:“是啊,我觉得恋爱脑挺好。” 两人又走了一圈,食也消的差不多了,江承煊把车开出来时沈慕站在路边等他,坐进来的时候江承煊看了一眼,沈慕的微信界面还没有退出来,是许寒声。 回去路上许寒声又发了一条消息,沈慕回复的时候脸上带了点笑意,江承煊装作随意地问道:“跟谁聊天呢?” “哦,许寒声,”沈慕直接给他看了聊天记录,“他给我发大学时拍的照片,我们大学时是一个社团的,我都不记得自己拍过这么多。” 江承煊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他应该对你有意思。” “嗯……嗯?” 沈慕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呆呆道:“不能吧?” 江承煊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沈慕意识到了什么,笑的眉眼弯弯:“江承煊,你是在吃醋吗?” 江承煊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吻他,牙齿碾过他的下唇,在他吃痛张口的瞬间长驱直入,精准的找到他的舌头,引导沈慕回应他,沈慕被吻得呼吸困难,喉间溢出一丝闷哼,直到沈慕眼尾泛红才放开他。 江承煊平复了一下呼吸,轻轻用指腹擦了擦他嘴角,很坦荡地承认:“是,我在吃醋。” 第31章 他只懂得权衡沈慕 接下来的三天沈慕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他不明白江承煊怎么就这么有精力,每次醒来他都在打电话回消息,虽然他请了年假,但事情却一点没少,总有病人给他打电话咨询,总有实习生发消息问他问题,拿起手机的时候是那个温柔体贴有耐心的江医生,放下手机的时候就不做人了。 沈慕嗓子都哑了,窝在他怀里,语气多少有些心痛:“你年假到底请了多少天啊?” “五天,”江承煊学着沈慕的心痛语气,“明天就没了。” ……还好明天就没了。 沈慕拉高被子将自己身上暧昧的痕迹盖住:“你病人知道你在家是这副德行吗?” 江承煊回答的很认真:“医生从来不跟病人讨论自己的私事。” 他越是这幅表情,沈慕就越是想抽他,但他此刻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他,江承煊在他嘴角亲了下,抱着他继续睡回笼觉。 江承煊说的是明天结束休假,但下午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叫醒沈慕让他记得吃晚饭,沈慕又累又困,应了声,又睡了过去,醒的时候都已经可以吃宵夜了。 江承煊还没回来,给沈慕发了消息,说今天有一起连环车祸,伤患全在他们医院,今晚他得加班,可能回不来。 沈慕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之前睁眼就能看见江承煊,这会儿四下一静竟然有些不习惯,床头柜上放着恒温壶,入口是正好的温度,沈慕喝完水后准备去洗个澡,拉开柜子的时候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全部挂起来了,大概是江承煊趁他睡着时去他租的房子里拿过来的。 沈慕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浴室里雾气氤氲,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江承煊,这几天对他而言挺像一场自己编织的梦的,但梦醒了总得回归现实。 微信上还有他妈妈给他发的未读语音,语气很稀松平常,无非就是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之类的。 第28章 沈慕的手又不自觉地开始发抖,他皱了皱眉,控制了几下,但没用。 他其实挺饿的,肚子一直在叫,但他这会儿吃不下,看到吃的就想吐,深呼吸了几口气,心跳的依旧很快。 沈慕有些烦躁,穿好衣服下楼去走了两圈,本来想去便利店买包烟的,最终还是没有,这一焦虑就抽烟的习惯得改。 他手抖,吃不下饭,心率过速,失眠的症状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了,被焦虑症折磨的那两年他挺痛苦的,他是真的有些害怕,怕自己哪天调节不好焦虑症会复发。 他知道自己症结在何处,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他爸妈的确不会逼他结婚,可以不结婚,但不能是跟一个男人。他爸知道了会不会被他气晕过去,上个月就脑供血不足,要说出来他能受得住刺激吗,他倒宁愿他爸能打他一顿,最怕他爸妈用那种从小听到大的语气,说我们白养了你这么大,要早知道你会这样生你出来干什么,我们是造了什么孽,两个儿子,一个疯子,一个变态。 他挺想承认爸妈不爱他的,但他爸妈偏偏是很爱他的,即便这份爱是偏执窒息的,他爸坚决要把家里那栋危房修起来就是为了不给沈慕留负担,他说他总要为沈慕留一点财产,让他后半辈子有着落。 沈慕闭上眼睛缓了缓,他活了三十年,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坚定选择的滋味,他爸妈会选择他是因为沈皓,小的时候经常对他说不是因为你哥哥这样我们不会生你的,你是我们的希望,在他被校园暴力那段时间,他们也是无条件信任老师,如果沈慕跟别人起了冲突,他们并不会问个对错,第一反应是先把沈慕骂一顿,彰显他们家严厉的家教。 他爸妈很爱他,但又爱不好他。 他觉得自己从小就很倒霉,幸运的事从来都轮不上他,遇不见很温暖的人,也没有交到好朋友的运气。他骨子里其实是强势的,既然从没有被坚定的选择,那索性就不做任何人的选择。 他觉得江承煊这人真挺傻的,常人懂得权衡利弊,他只懂得权衡沈慕。 他知道这么想挺没出息的,但能够遇见江承煊,大概就是他这辈子最好的运气了。 沈慕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手也没刚才抖的那么厉害了,回到家时江承煊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沈慕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确保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才接起来。 “吃晚饭了吗?”江承煊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背景是医院走廊,沈慕笑笑:“吃了,你那边怎么样?” “刚结束第三台手术,还有个脾破裂的在台上,这会儿用不到我了,”江承煊看他衣服换了,“你出门了啊?” “嗯,刚想吃渔粉,出去吃了碗,”沈慕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可能要到明天中午了。”江承煊将屏幕拿近了一些,笑道:“你想我了吗?” 沈慕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江承煊愣了下,刚刚还懒洋洋的倚着走廊,这会儿直起身子:“慕慕,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沈慕声音放轻了些,听起来像撒娇,“想我男朋友了,不行吗?” 江承煊被“男朋友”这三个字哄的很开心:“你男朋友也想你,但男朋友今天不能回来陪你,乖,先自己睡。” “去你的,”沈慕做了一个很嫌弃的表情,“挂了。” “等等,”江承煊笑着说,“你不该做点什么吗?” 沈慕有些不明所以:“做什么啊?” 江承煊理直气壮:“一般情侣说再见的时候不都有一个goodbyekiss吗?写了那么多故事的人,应该比我懂这个。” “你……”沈慕的耳朵瞬间红温,“江承煊,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啊。” 江承煊笑得更放肆了,声音放软:“好了,不逗你了,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沈慕怔了下,笑道:“我没有不开心。” 江承煊也没拆穿,轻声道:“没有就好,早点睡吧,晚安。” “等等,”他飞快地凑近屏幕亲了下,然后眼神飘向别处,强作镇定:“行了啊,你快忙你的去。” 屏幕那端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江承煊低沉的笑声:“收到,电量满格,够我撑到明天中午了。” 挂完电话,沈慕的躯体化症状已经彻底消失,去给自己弄了点吃的,把自己埋进满是江承煊味道的被子里睡着了。 第32章 “更喜欢你。” 第二天沈慕醒的很早,去精神科挂了个号,上午时间都过去一大半了医生才看到他,沈慕跟医生说了一下自己的既往病史,医生问他手抖的频率,心慌发作时的感觉,有没有特定害怕的事情,工作生活压力大不大之类的。 “从你描述的情况看,是有一些焦虑的躯体化症状,但不算太严重。你之前能自己调整好,说明你的自我调节能力是不错的。我建议你可以先尝试自己调整看看,比如规律作息,适当运动,找点喜欢的事情分散注意力,避免过度关注身体的感觉。很多时候压力源过去了,症状自己就缓解了。” 沈慕点点头:“嗯,我知道,但是能不能麻烦您还是给我开一点药,就是如果我觉得特别难受,有点控制不住的时候,能应急用一下的药。有备无患,我心里也踏实点。” “可以。我给你开一点比较温和的抗焦虑药物,副作用很小,主要是起个安抚作用。记住,非必要不吃,感觉特别难受,心慌得厉害或者预感要失眠的时候,再考虑用半片或者一片。这只是一个辅助,关键还是靠你自己调整心态。” 医生在电脑上开着药单,宽慰道:“得了重度焦虑还能走出来的人,已经打过最难的仗了,现在这点小反复就像感冒好了偶尔打个喷嚏,没什么了不起的。” “嗯,”沈慕笑了笑,“是这样。” 昨天下午那场连环车祸让整个科室人仰马翻,江承煊原本的夜班被拖成了长达近二十小时的连轴转,科主任看办公室的人个个脸色发青,活像几条被潮水拍上岸奄奄一息的鱼,趴在办公桌上一动不动,满脸嫌弃地让他们回去睡几个小时,下午滚回来上班。 江承煊换完衣服给沈慕发了个消息:“被主任放生了,现在回家。” 出医院的时候没想到能看见沈慕,本来以为沈慕是特意来接他下班的,但他好像是去取药的,江承煊第一反应是沈慕生病了不告诉他,想立刻上前去问,腿刚迈出去又收了回来。 没有告诉他,说明他不想让自己知道。 江承煊站在立柱后面,看到他从取药窗口接过一个不大的白色塑料袋,沈慕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盒药,仔细看着说明书侧面的小字。江承煊看到是淡蓝色的包装,侧面有一道醒目的橙色条纹。 应该是舍曲林,一种非常常见的ssri类抗抑郁抗焦虑药物。 沈慕得过抑郁症或者是焦虑症江承煊倒是不奇怪,那样的家庭氛围,能够保持精神正常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想起沈慕说过的,大学毕业他爸让他回来考公考编的事情,虽然沈慕后来以考研的名义出国了几年,但回来以后又不得不面对这事儿,很难不崩溃,他又会想沈慕当时的抑郁焦虑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他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这会儿还不能回去,江承煊在医院楼底下供患者散步的小花园走了一圈,碰到他手底下的病人,喊了他三声才反应过来,江承煊把他嘴里的烟拿下来,无奈道:“大爷,跟您说过多少次,治疗期间戒烟戒酒,您当时答应过我的谨遵医嘱,怎么还说话不算话呢?” 老大爷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忍不住吗,快死的人就这么点乐趣了还得剥夺啊。” “您别瞎说,”江承煊笑了笑,“您这个病只要配合治疗,控制的好,活到八十岁是没有问题的。” 老大爷摇摇头,拿手帕擦了擦眼睛:“我哪儿能活得了那么久,也不想活那么久,太遭罪啦。” 老大爷挺可怜的,有儿有女有孙子,都忙,都抽不开身,把他扔在医院找了护工就不出现了,图个省事省心,但老人有时候更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老大爷说着说着就开始哭,说人这一辈子赤条条的来,最后也还是赤条条的走,没人能够指望。江承煊看他实在伤心,把烟还给了他,开恩让他抽了根。 那老大爷太过热情,还给了江承煊一根烟,江承煊从来不抽烟,但这会儿突然很想尝尝味道。 他生疏地含住滤嘴,轻轻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瞬间冲进喉咙,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太呛了,他不懂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抽的。他又试探着吸了一口,这次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还是很呛,江承煊把烟捻了扔进垃圾桶,买了盒口香糖,又在外面站了会儿,觉得自己身上的烟味道都消散的差不多了才进小区。 回家的时候沈慕坐在饭桌前用笔记本电脑打着字,估计是在写剧本,听到动静头也没回:“回来了?我点了外卖,有一张优惠劵今天不用就过期了,这会儿还没到。” 第29章 江承煊换上拖鞋,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 沈慕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放松地靠进他怀里:“怎么了?累成这样?” 江承煊鼻尖蹭在他颈侧蹭了蹭:“嗯,累死了。” 沈慕在他额头上亲了下:“那你去洗个热水澡,外卖到了我叫你。” 江承煊“嗯”了声,但依然没动,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沈慕拍了拍他胳膊:“你这样我没法写剧本了。” 江承煊握住他的手:“那就别写了,手这么凉,先休息会儿。” 沈慕沉默了片刻,合上电脑:“好,不写了。” 外卖到的还挺快,沈慕点的小碗菜,两个人吃正好,沈慕将外卖放在餐桌上:“闻着挺香的,快过来吃。” 江承煊笑笑:“你等等,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沈慕好奇地歪了下头:“啊?什么东西呀这整这么神秘?” 江承煊转身走进书房,片刻后拿着一个礼盒走出来,轻轻放在沈慕的笔记本电脑旁:“打开看看。” 沈慕将盒盖掀开,是一台相机。如果沈慕没记错,这台相机的价格起码是江承煊三个月的工资。 “我对这些实在没有研究,店员说这个拍照片跟vlog都很合适,携带也方便。” 沈慕呆呆地看着那台相机,连手都不敢伸:“这也太贵重了,你接下来几个月不得吃土啊?” 江承煊直接取出相机放在他手掌上:“我没那么容易吃土,试试。” 沈慕的声音有些哑:“谢谢。” 沈慕打开电源,调了下相机参数,将镜头对准江承煊拍了张,江承煊也凑了个脑袋过来看:“这人可真帅。” 沈慕“啧”了声:“要点脸。” 江承煊揉了揉他的头发:“吃完饭再研究。” 沈慕将相机收好,伸手抱住江承煊:“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 江承煊揽住他腰身,很幼稚地追问道:“更喜欢相机,还是更喜欢我?” 沈慕被他逗得笑出声来,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捧住江承煊的脸吻了上去,在他耳边低声道:“更喜欢你。” 第33章 “别祸害人家了。” 今年的国庆跟中秋挨在一起,但江承煊是没办法休息的,沈慕倒是可以,最近他每天早出晚归,跟江承煊虽然住在一起,但见不了几面,有一次两人好不容易都在家,沈慕枕着他的腿看电影,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他这段时间总是半夜惊醒,有时候一晚上能醒四五次,这会儿难得睡的熟,江承煊摩挲着他的手背,想着他最近手抖的好像也越来越厉害,虽然他努力装着没事,但还是瞒不过江承煊。 沈慕眼睫动了动,江承煊在他背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想让他继续睡,但沈慕还是醒了:“……几点了?” “你才睡了半小时,”江承煊亲了下他眼睛,“再睡会儿?” 沈慕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坐起身:“电影还没放完呢。” 他拿着遥控器往前调了下,之前的他没看,江承煊从后面圈住他,鼻尖蹭过沈慕的耳廓,沈慕被他弄的痒,缩了缩脖子:“别闹。” 江承煊低笑,嘴唇从耳垂移到沈慕的颈侧,吻着吻着就变了味,沈慕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到床上去的,结束时沈慕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江承煊拨弄着他的头发,随口问了句:“国庆你回家吗?” 沈慕刚才的呼吸还很沉,听到这个问题时呼吸停止了一瞬,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回吧。” 江承煊大概明白了沈慕最近为什么躯体化反应越来越严重,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些,沈慕看他这表情,轻声道:“你知道了?” “嗯,”江承煊笑了笑,“那么急着给我名分啊?我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我知道你不在意,”沈慕叹了口气,“但这事儿总得说的,迟或早而已,我爸妈就只是嘴上说着不结婚也可以,心底里还是希望含饴弄孙的,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怕我爸妈接受不了,怕我爸的身体也承担不了,但我又想起我小的时候,我爸妈也会用这种语言威胁我‘你不好好学习,我们就只能去死’,‘你不听话,就是不给我们活路’,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次,也被绑架过太多次,我其实一直都在妥协,但如果一直妥协,那得妥协到什么时候呢?” “我以前总觉得,只要我做得足够好,他们就会满意。”沈慕轻轻扯了下嘴角,“可我后来发现,他们的标准是移动的。我考了第一,他们希望我下次还是第一,我读了研,他们希望我回来考编,等我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了,他们又希望我回到他们设定的轨道上。” 沈慕吸了口气,笑道:“不是因为你,是为了我自己。” 江承煊指腹轻轻抚过他泛红的眼尾:“好。” 江承煊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睡会儿吧,眼睛都睁不开了。” 沈慕“嗯”了声,往他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回老家那天江承煊原本是想去送他的,但医院太忙,他来不了,前些日子他请了年假,主任对他已经诸多不满,说要是再请假就自行辞职,沈慕说自己回去没问题,江承煊让他到了发个消息。 大概是近乡情更怯,尤其这次还情况特殊,沈慕心慌心悸的感觉一直在逐步加重,手抖的也越来越厉害,吃了药也缓解不了。 一出火车站就看到他爸了,冲他招了招手,沈慕快步走了过去:“不是说了不用来接我吗,身体刚好一点。” 爸爸接过他的行李箱:“老早就没事了,别瞎担心,假期人多,你不好打车的。” 爸爸盯着他瞧了会儿,皱眉道:“脸怎么这么白?” 沈慕笑笑,将手插到兜里面:“可能有点晕车。” 他爸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车停那边。” 回家的路上沈慕没再说一句话,一是实在太累,二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其实特别想自我洗脑,他爸妈是不爱他的,所以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但他爸妈的每个举动都在告诉他,他们就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到了家门口就能闻到饭菜的味道,妈妈还买了他最爱的烤鸡。 吃饭的时候妈妈提了一嘴:“有个姑娘你要不要处处看,我把她微信推给你,别有压力,就当是多个人陪你聊聊天?” 果然,之前在医院沈慕就有这种预感,他妈妈并不是顺口一说,他爸听着这话也没开口阻止,妥协了一次就会有更多妥协,沈慕看着这一桌饭菜一口也吃不下,他爸妈见他不动,神情立马变得很紧张:“怎么了?坐车不舒服?多少吃点,吃完去睡会儿。” 沈慕放下筷子,这会儿手居然不抖了,大概是天意:“爸,妈,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之前我跟你们说我结不了婚,不是不想找,也不是气话,”沈慕看着他爸妈惊愕的表情,继续道:“我不喜欢女生,所以结不了婚,别祸害人家了。” 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34章 “我恋爱脑啊。” 沈慕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他爸妈都舍不得动他一个手指头,这一巴掌打的沈慕脑瓜子嗡嗡的,耳朵也一直发鸣,但情况还是比沈慕想的要好,至少他爸没晕倒,就是嗑了几颗速效救心丸,他妈妈的反应最让他吃惊,抹了几滴眼泪以后一直在安抚他爸。 沈慕爸爸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下,手指着他发抖:“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毛病?是我没有教好你吗?你这些年在外面就学了这个?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不该……” “爸,”沈慕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十分平静,“读书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了,并不是在外面学的,而且这不是病,也跟你们教得好不好没有关系,如果您觉得打我能出气,那就打吧,但我真的改不了。” 他爸怒极反笑:“你的叛逆期到三十岁来了是吧?什么都没学到,就学到一个跟父母作对?” 沈慕闭上眼睛又睁开:“如果你们非要说我是在跟你们作对,那我也认了,我要是再妥协下去,我自己就先碎了。” 沈慕爸爸听不懂这种形容,胸口又开始剧烈起伏,妈妈摩挲着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哭腔:“行了小慕,你少说两句吧!” 沈慕爸爸这会儿理智全无,怒吼道:“你要是不改这个毛病,我就当没生过你!你以后再也不要进这个家门!” 沈慕看着他爸,半天没说话,他爸这会儿也稍微冷静了一下,意识到刚才说的话太过,哑声道:“小慕,爸爸不是那个意思……” 沈慕轻轻笑了声:“我不会跟你们断绝关系的,为了爱情跟家庭决裂这事儿我干不出来,也不至于,我知道你们从小到大养我有多辛苦,我也知道不止我在妥协,你们也在妥协,不然你们也不会放弃让我考公考编,由着我在外折腾,生养之恩大过天,我不可能不管你们,也不可能不进家门。” 沈慕爸爸愣了下:“那你是什么意思?” 第30章 “没什么意思,”沈慕笑了笑,故作轻松道:“自古万事难两全,选择一个就一定会对不起另外一个,如果你们无法接受,那我也可以跟他分开,只是结婚生子这事儿你们就彻底断了念想吧,我说了,别祸害人家。” 沈慕爸爸刚才还存在一丝侥幸,自家儿子只是不想结婚所以故意这么说的,完全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这么个人,指着他说了三个“你你你”字,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江承煊是在两天后才能打通沈慕的电话,电话里什么都问不出来,沈慕就说他爸人没事,就是血压有点高,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好,别的都没说。 沈慕老家是十八线小县城,比不上大城市,但消费水平居然跟大城市也差不了多少,当地发展不起来旅游产业,全是人造景点,司机大哥用极其不标准的普通话给江承煊介绍着有哪些地方可以游玩,江承煊偶尔应一声,问了下当地人看病一般在哪个医院,司机大哥说这里的医院都是坑,专门骗检查费,连个感冒都看不好,让他看病去大城市。 江承煊想到沈慕剧本里关于医生过度检查的情节,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江承煊道了谢后下车,他不知道沈慕住在哪儿,医院也全靠猜,完全摸瞎,但大概老天爷在帮他,他没找多久,因为蹲路边抽烟的人也就沈慕一个,像个无人认领的小孩。 眼前光被挡住,沈慕不大耐烦的抬起头,江承煊将他嘴里的烟抽走,沈慕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完全没反应过来,江承煊本来想抱他起来,但顾及这是在外面,而且小城市的包容度也没有那么高,扶着他站起来,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沈慕的呼吸还是很急促,这是焦虑症发作的典型症状,江承煊让沈慕听着他口令呼吸,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江承煊喂他喝了些水,张开双臂,问他:“要抱吗?” 沈慕看着他,眼尾有些泛红,声音听起来很委屈:“这个你还用特地问我吗?” 江承煊笑了笑,将他拥入怀中,沈慕的情绪彻底崩溃,脸埋入他颈间,抽抽了好半天才停下来,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怎么来了?主任不是说你要是再请假就自行滚蛋吗?” “没办法,”江承煊将他抱紧了些,“我恋爱脑啊。” 第35章 “都会好的。” 沈慕被他这句话逗得想笑,虽然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也很丑,但江承煊这个人很神奇,好像无论大事小事,无论什么情绪,只要这个人出现,就能接住他,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再难的事都能过去。沈慕想要跟他说没事,嘴角刚牵起就扯动了脸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沈慕爸爸那一巴掌打的真挺狠的,都两天了还是肿的厉害,江承煊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沈慕握住他的手腕:“真没事,比预想的好不是骗你的,我爸就是高血压,人没多大事,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江承煊没接话,只是拉着他往医院对面的一家宾馆走。小县城的宾馆条件简陋,但还算干净。他开了间房,让沈慕在床边坐下,自己去楼下小卖部买了瓶冰镇可乐。 “没有冰袋,这个将就一下。”江承煊用毛巾裹住可乐瓶,轻轻贴在他肿起的脸颊上,沈慕“嘶”了声,江承煊问他:“很痛?” 沈慕原本想说不痛,但见着江承煊就没办法嘴硬了,非常诚实的点了点头:“很痛,痛死了,怎么办?” 江承煊将可乐瓶搁在床头柜上,唇轻轻覆了上来,顾及着他的伤,不敢吻的太用力,但这样若即若离的触碰反而更让人心痒,沈慕不自觉地微微仰头,想要更多。江承煊低低地笑了声,抬手扣住沈慕的后颈,两人的呼吸都乱了节奏,沈慕这会儿情绪又开始失控,江承煊的舌尖撬开他的齿关,沈慕立刻缠上去回应,手指没入江承煊的发间,将他压得更近,像是要把这两天压抑的情绪全都倾注在这个吻里。 江承煊一边吻他,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脊背缓缓下滑,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察觉到沈慕的呼吸不稳,江承煊稍稍退开一点,额头抵着他的:“还痛吗?” 沈慕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江承煊笑了笑,手掌依旧在他后背轻轻抚着。 他两天没睡觉,这会儿窝在江承煊怀里就不想起来了,江承煊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呼吸均匀绵长,眼下的乌青在苍白肤色上格外明显。江承煊小心翼翼地将沈慕放倒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沈慕的脸上的红肿消退了些,江承煊挤了些他刚买的药膏在指腹,碰到沈慕脸时沈慕还是疼,人往被子里缩了缩,江承煊低声哄道:“马上好了。” 药膏是消肿的,质地冰冰凉凉,涂上以后的确舒服不少,沈慕的眉头逐渐舒展开,睡的更熟了些。 江承煊收拾了一下东西,沈慕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江承煊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拿着手机走到窗边接起,他还没说话,那一头先开了口,声音很焦急:“小慕,你在哪里?” 江承煊声音压低了些:“阿姨好。”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情绪更加激动:“你是谁?小慕呢?他怎么了?” “阿姨您别着急,”江承煊声音很温和,安抚道:“慕慕他睡着了,需要我叫醒他吗?” 沈慕妈妈半天没说话,大概也已经猜到了江承煊的身份:“那就不用叫他了,这几天他都没合眼,让他睡会儿吧,你这会儿……方便吗,我想见见你。” “方便,”江承煊笑笑,“阿姨您定就行。” 沈慕妈妈说了个位置,江承煊帮沈慕掖了下被子,拿起手机出了门。 年纪大的人不懂得定什么咖啡馆,医院附近有一家肯德基,江承煊在外面等了十分钟,沈慕妈妈赶过来时还有点喘:“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得先安抚一下小慕爸爸,糊弄半天才能出来,等久了吧?” “没有,”江承煊笑了笑,扶了她一下,“进去吧阿姨。” 两人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江承煊点了两杯牛奶跟小食,沈慕妈妈的目光在他身上一直就没移开,许久才开口:“你是做什么的?” 江承煊将牛奶放到她面前,回答道:“现在是神经外科的医生。” “医生?啊,那挺了不起的。” 对于长辈来说,医生这样的职业听起来就很加分,再加上老一辈都看重面相,江承煊是那种让人看起来就很舒服的长相,气质干净,所以沈慕妈妈刚刚路上来的一系列猜测跟刻板印象全都被推翻,犹豫着开口:“你们这个群体……乱吗?” 她担心属实正常,大概也查了一些资料,江承煊笑笑:“肯定也有乱的,但阿姨放心,我不是,慕慕更加不是。” “我知道他不是,”沈慕妈妈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了,只不过不敢说,也不敢问,小慕跟我们坦白的时候我并没有很意外,但他爸比较激动,暂时不能接受,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江承煊点头:“我能理解的阿姨。” 沈慕妈妈叹了口气:“来的时候其实挺忐忑的,担心小慕看上的是怎样的人,但跟你聊几句我也大致了解了,小慕他性子犟,肯定不愿意让你看到他这样子,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但你还是来了,没有让他独自面对这一切,比我想的要有担当。” 江承煊还想跟她深入聊一聊,但沈慕妈妈没给他这个机会,长辈不愿意听,他就不能主动聊,聊了也无效,这大概也是沈慕的日常,江承煊递过去一张纸巾,她接过去擦了擦眼角:“行了,大致知道了,我虽然比他爸好接受,但我接受也是需要时间的,我还没那么容易想通,知道小慕跟你在一起是安全的就行了,我先回去了,他爸那边我再劝劝。” 江承煊要送她,但她不让,心底里还是不能接受江承煊,但为了沈慕,她还是得来见见,江承煊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进了医院才走,又去肯德基打包了一份全家桶,回到宾馆时,沈慕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看见江承煊进来,揉了揉眼睛:“你去哪了啊?” “买了点吃的。”江承煊把手中的袋子放桌上,“先吃点东西。” 睡了一觉,沈慕的情绪已经好多了,去洗了个脸,他两天什么都没吃,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感到饿,沈慕啃完一个汉堡江承煊才告诉他:“刚阿姨跟你打电话,是我接的。” 沈慕愣了下:“啊?你去见了她啊?” 江承煊拿纸巾擦了下他嘴角的面包糠:“嗯,我觉得她挺喜欢我的。” ……沈慕继续啃着鸡翅根:“你哪儿来的自信?她是不是连话都没让你说?” “那也不是,”江承煊笑笑,“还是说了几句话的。” 沈慕的神情立马变得很紧张:“她跟你说什么了?骂你没?打你没?” 江承煊被他逗乐了:“我都说了阿姨挺喜欢我的,怎么可能会打我?你爸打我倒是有可能。” 沈慕捂了下被打的那边脸:“那倒是……不是,她跟你说什么了?” 第31章 “说我很有担当,说我长得很好看,说我工作也好,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好。” 沈慕看着他,多少有些无语:“原话肯定不是这个吧,中间夹了几句好话。” “真的没,”江承煊搂了搂他,“不信啊?” “信信信,”沈慕这会儿宁愿自我欺骗,“我妈可喜欢你了。” 沈慕吃着吃着就撑了,剩下的交给了江承煊,江承煊出去扔了垃圾,沈慕问他:“还有精力吗?要不要出去逛逛?” 江承煊说去,正好消消食,沈慕领着他走了一圈,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他们这儿最热闹的是夜市,哪儿哪儿都是小摊,沈慕侧过头看他:“我们这儿挺没意思的吧?” 江承煊笑笑:“现在城乡一体化,都一样。” 沈慕噗嗤笑出声,这儿没办法牵手,他只能捏了捏江承煊的手指:“你这官腔打的,跟我高中校长似的。” “我要是这个年纪能当校长,那也挺厉害的。” “哎,说真的,”沈慕停住脚步,看着他,表情有些严肃,“你是真的请假,不是被开除了吧?医院哪儿能让你这么请假?” 医院当然不能让他这么请假,主任说如果你执意要请的话倒也不会严重到需要自行离职的程度,顶多就是今年的评优跟职称晋升都不能参加了。 宋哲知道以后在电话里骂了他足足二十分钟,说他脑子被门挤了,拿自己前程开玩笑,年底就要评副主任医师,简直是顶级恋爱脑,江承煊说他年轻时冷静理智过头,这会儿不想再冷静理智,更何况对他而言并不是牺牲,而是选择,当年他无论有多后悔也没有追出国,如今他选择跟沈慕一起,去有沈慕的未来。 沈慕一直追问,江承煊揉了揉他的头发:“总之我不会吃土,放心。” 沈慕看了他许久,虽然猜不到江承煊究竟做了什么,但一定很惊天动地,他俩溜达到河边,这会儿没什么人,沈慕突然抱住他,脸埋入他胸膛,用很惆怅地语气说道:“阿煊,我们怎么办啊。” “没事,”江承煊亲了下他额头,声音依旧很让人安心,“都会好的。” 第36章 “真找您。” 江承煊早上醒来搂人时搂了个空,坐起身刚要给沈慕打电话,沈慕拎着早餐进来:“醒了啊?快点去洗漱,然后吃早餐。” 沈慕昨天又是一晚上没睡,虽然他没翻来覆去,但听呼吸声就知道没睡着,江承煊没揭穿他,长臂一伸将人捞过来,抱了半天也没动,沈慕的手放在他后脑勺上呼噜了两下:“又睡着了?” 江承煊闭着眼睛说:“没有。” 没睡醒的江承煊会有些黏人,跟他平时反差很大,沈慕每次看到他这样都会心头一软,由着他抱了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抱够了就快点去洗漱。” 江承煊放了手,问他:“叔叔怎么样?” “挺好的,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刚刚出院了。” 他爸是被他气的,他担心他爸的身体,但又怕他爸见着他再受刺激,偷摸摸去的,也幸好他爸没什么大事,不然他心里的愧疚感会更重。 江承煊洗漱完出来时见沈慕吃着油条蘸粥,虽然嘴巴在嚼,但思绪已经神游天外了。江承煊着实很担心他的状态,吃完早餐强行拉他去医院挂了个号。 小县城的医院管理不如大城市规范,挂号可以随意加塞,医生们交流也多用方言,嘈杂中透出一种无序。江承煊从小在大城市长大,虽常听说小县城医疗资源紧张,老百姓看病艰难,但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作为医生,他具备专业的职业素养,认为病人应该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医生,但看着眼前混乱的环境,真的很难不对这里的医疗水平产生怀疑。 沈慕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本来想抽烟的,但江承煊不让:“前几年我是在大城市确诊的焦虑症,回来后病历直接同步的,医生看我的既往病史直接给我开药就行。” 江承煊让沈慕给他看看以往的病历,他从前一直没要沈慕给他看,一是担心沈慕不愿意,二是病历属于隐私,他得尊重。 沈慕没动,好半天才说:“别看了吧。” 江承煊看着他:“沈慕。” 医生冷下脸的时候都挺吓人,沈慕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翻了下电子病历给他看。 重度焦虑,中度抑郁。 病历末尾的用药记录,帕罗西汀、阿普唑仑、佐匹克隆,都是强效的处方药。 沈慕看他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就说让你别看,看了会难受的。” 广播里叫到沈慕的号,江承煊跟着他一起进了诊室,问诊的过程很快,医生给他开了药单就赶紧下一个,一直到出了医院江承煊才开口,声音有些哑:“你爸妈知道吗?” 沈慕笑笑:“知道,但只知道我是重度焦虑。” 早些年他们这儿的人对抑郁症还没有很大的认知,觉得抑郁症都是没事想太多,把自己想成精神病的。老一辈的人也不能理解,说得抑郁症的人都是苦没吃够,沈慕懒得跟他们争辩,所以只说自己是焦虑症。 江承煊知道抑郁症患者都会有一种病耻感,而且这种病耻感绝大部分都是周围人给的。医生最忌讳的就是共情能力强,毕竟你能做的非常有限,江承煊看着他半天没说话,沈慕知道他是在心疼,笑道:“没事,真的,都过去了。” 过去是不可能的,有些事情就是一辈子都过不去,但就像沈慕说的,他过不过得去都得过去。 沈慕连着几天没睡觉,也就昨天睡了那么几个小时,江承煊担心他这么熬下去身体会出问题,盯着他吃了安眠药睡下去,安眠药起效很快,沈慕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江承煊陪着他躺了会儿才起身。 安眠药药效有八小时,沈慕没那么快醒来,江承煊拿手机出了宾馆,打开地图导航。 沈慕身份证上有他的住址,他老早就记下了,虽然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一巷哪一号,但大致地址总没错。 沈慕的家离市区不算远,到了巷子口他本来想问问人,但又不好问,沈慕爸妈都是很要体面的人,家里出了这种事对他们来讲肯定是难以启齿的,所以他也不敢问路,他想起沈慕曾经对他说过,他们家去年新盖的三层小楼,第一层租给人家当了仓库。 江承煊转悠了一大圈才找到,应该没错,砖块跟粉刷都是最新的,第一层是卷闸门,楼梯设在外面。 来开门的人是沈慕妈妈,见着他先是一愣,然后神情变得有些慌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啊?” “给叔叔送点营养品,”江承煊笑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阿姨收着吧。” 沈慕妈妈接过去,小声道:“这么客气啊。” 江承煊说:“应该的。” 沈慕妈妈勉强冲他笑了笑,问他:“小慕怎么样?” “他……” “外面是谁?” 江承煊还没来得及回答,沈慕妈妈侧身挡住他,朝里面喊了声:“没谁,邻居。” 他妈妈是怕沈慕爸爸再受刺激,但沈慕爸爸显然没信,出来的脚步声有些急,见着来人眼里的失落挺明显的,估计以为是沈慕回来了。 虽然沈慕没回家,但到底心里记挂,再怎么生气也是自家儿子。 沈慕爸爸没见过江承煊,也不知道江承煊的身份,这会儿态度还挺和缓:“你找谁?” 江承煊评估了下他的状态,笑道:“找您。” 沈慕爸爸皱了皱眉,打量了他片刻,又看了一下沈慕妈妈手里提着的营养品,语气立马变得很不好:“不要给我推销这个,不买。” 他说着就要关门,江承煊抬手抵住:“叔叔,我不是推销的,真找您。” 沈慕爸爸眉头皱的更深:“找我做什么?我俩认识吗?” 沈慕妈妈眼见瞒不住了,早面对晚面对都一样了,叹了口气,把营养品拎进去:“行了,进来说吧。” 第37章 “这是认可?” 沈慕爸爸再怎么迟钝也不是傻子,不是推销的,但提着一堆高级营养品,年纪还跟沈慕差不多大,再看看沈慕妈妈对他的态度,没多久就琢磨过来了。 沈慕爸爸是读过书的,当年高考虽然没考上,但后来工作了几年就参加了成人高考,那个年代的成人高考还是挺有含金量的,没辞职之前是高级技术人才,如果不是为了家庭,他也不会选择待在这个小地方。 他爸是体面人,会动手打沈慕也是因为沈慕是他儿子,从前沈慕同人吵架,他为了彰显自己的家教不管谁对谁错总是先把沈慕骂一顿再说,所以这会儿心里再恨江承煊也不会对他动手,只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瞧着他,江承煊就站着,沈慕妈妈让他坐他也不坐,沈慕爸爸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小慕现在在哪儿?” 这样的开头在江承煊的意料之中,江承煊回答道:“宾馆,他这会儿不敢回家。” 第32章 “他有什么不敢?”沈慕爸爸冷哼一声,“叫他给我滚回来!” “这会儿恐怕不行,”江承煊笑了笑,“他刚吃了安眠药,一时之间叫不醒,等他睡醒再说吧。” “安眠药?”沈慕爸爸愣了下,“他吃安眠药做什么?” 江承煊没说话,沈慕爸爸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他这是焦虑症又复发了?” 江承煊拦住他,安抚道:“没事,就是有一点躯体化症状,不算太严重,好好调整就没事。” 沈慕爸爸看着他,又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指了指沙发:“坐吧,咱俩聊聊。” 江承煊这会儿总算坐下来,沈慕爸爸给他倒了杯水,声音透着疲惫:“你俩怎么认识的?” 江承煊笑笑:“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沈慕爸爸先是惊讶,然后脸色立马变得很不好看,“认识这么久了?那你俩不是大学就开始了吧?我说他怎么突然间说要出国读书,该不是那时候就……” “叔叔叔叔,”江承煊连忙打断他,再让他这么联想下去恐怕得联想出点别的什么,“真的没有,我俩也是前不久才联系上的,还不到半年,要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给您看我的毕业证书,我是医学院的,跟沈慕不是同一个专业,都是在本校读的,没有出国。” “医学院?”沈慕爸爸的脸色稍稍缓和些,“医生啊?那你学历挺高的吧?是什么学历啊?” “临床博士。” “哦,”沈慕爸爸点点头,“文化人。” 学历也并没有增加沈慕爸爸的好感,反而更加不解:“既然都是文化人了,怎么会染上这种毛病?我是老了,不懂年轻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但男人跟男人在一起过日子,我应该到死也想不明白,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觉得这是变态,你们非得让我承认这是正常的,我真的做不到,也接受不了。” 沈慕爸爸态度依然很强硬,江承煊轻轻点了点头:“我理解。您不必勉强自己接受。” 沈慕爸爸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怔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那你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不是来劝我的吗?” “不是。”江承煊将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笑了笑,“我劝您,您现在也听不进去啊,这个道理我懂。您听不进去,但我也不能让沈慕一个人撑着,他也撑的够久了,我知道他很在乎你们,这事儿说出来你们有多难受他就有多难受,可能比你们还要多,如果您一直这么不理他,他会崩溃的。” 沈慕爸爸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我们家的事,他都告诉你了啊?” 沈慕爸爸终于笑了,但那笑容实在没什么温度:“我自己的儿子我最清楚,他从小就自尊心强,他哥不止让我们抬不起头,他小的时候周围那些小孩也没一个爱搭理他,后来长大了,那些小孩也开始懂事了,知道自己当初做的不对,主动来和他交朋友他也再没理过,后来他好不容易领了个同学来家里,那同学看到他哥了第二天就在他班上乱说,所有人都嘲笑他有一个精神病哥哥,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交朋友,他防备心向来很强,既然能主动跟你说这些,那就代表他认准你了,我也拆不散你们了。你们是不是就认准了我会妥协,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没有让外人告诉我这件事啊?” “没有叔叔,真的没有。” 江承煊看他情绪又开始激动,坐过去给他按了几个穴位:“如果非要我们分开才能让你们开心的话,我想沈慕一定会选择跟我分开的,我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沈慕爸爸心情稍微平静了些,眼眶还是红的:“尊重他的选择,然后呢?你俩都不再找,就一个人过?这一辈子这么长,谁能保证?我年纪大了不信什么海誓山盟,那些对我来说都太虚,男的跟女的结婚都不能保证,更何况男的跟男的?” 江承煊没反驳:“是啊,谁都不能保证什么,结婚证也保证不了。” “那你图什么啊?” “叔叔,我不是来要一个结果的,也不是来给您一个保证的。”江承煊声音很轻,“就像您当年为了家庭放弃更好的发展机会,也不是因为保证将来一定会得到什么回报,只是因为那一刻您觉得值得。可能我们真的走不下去,也可能等到您头发全白的时候,发现这个人还在呢。” 沈慕爸爸又是许久没说话,叹了口气:“行了,你也知道现在说这些我听不进去,你也别指望我能理解你们,你先回去陪陪小慕吧,等他醒了你让他回来,总住外面也不是个事儿,问题总要解决,他说他不会跟我们断绝关系,我们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认儿子。” “好,您注意身体。”他起身,朝沈慕妈妈微微颔首,“阿姨,那我先走了。” 沈慕妈妈刚刚一直没说话,送江承煊送到门外,又去厨房拿了个保温桶出来:“这个你带给小慕,我煲的汤,让他喝了吧,他这几天应该什么都没吃。” “放心吧阿姨,我一定盯着他喝完,”江承煊笑笑,“您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沈慕妈妈点点头,又用长辈叮嘱晚辈的语气说道:“你俩都少吃点外卖啊,不健康。” “知道。” 沈慕妈妈突然握住他的手,压低声音:“给他爸爸点时间吧,这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的,让小慕别有心理负担了,也别整天七想八想,会妥协的,早晚的事而已。” 江承煊拍了拍她手背:“我明白的阿姨,您也要注意身体。” 因为爱沈慕,所以才会选择妥协,但对于沈慕来讲并不是多值得高兴的事,反而会让他更加难受。 江承煊回来的时候沈慕还睡着,他也很累,看着冷静,其实一直绷着,心里也忐忑,他脱掉外套和鞋子,掀开被子另一角躺了进去。 床垫微微下陷,沈慕翻了个身抱住他,额头抵在江承煊的肩窝处,江承煊在他微蹙的眉间落下一个吻,也闭眼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慕已经在喝汤了,江承煊撑起身,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慵懒:“都凉了吧?别喝了,我去找老板借厨房给你热一热。” 沈慕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汤渍,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我妈来过了啊?” 江承煊掀被下床,走到他面前:“不是。我去你家了。” 沈慕猛呛一口:“什么?” 江承煊抽了纸巾过来替他擦嘴巴,淡定道:“嗯。” 沈慕捧着他脸看了会儿,确定他没被打才放了手,抠着保温桶的边缘:“那……我爸妈,跟你说了什么啊?” 江承煊将他手拿下来握住:“你爸说我是文化人。” “……还有呢?” 江承煊说:“他是认可我们的。” “认可?”沈慕一愣,“具体从哪儿听出来的?” 江承煊看着他,认真道:“他说,‘我得感谢你们,没有让外人告诉我这件事。’” 沈慕眨了眨眼,表情更困惑了:“这……这是认可?” 江承煊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 第38章 “疼吗?” 沈慕晚上回来的时候妈妈还是像往常一样做了一大桌子菜。 东亚家庭的普遍现状,无论父母跟孩子吵的再厉害,晚上都要回家吃饭,再深的裂痕似乎都能被回家吃饭这四个字暂时缝合,将一切尖锐的矛盾悬置,共同完成一场名为“家和万事兴”的太平粉饰。 妈妈大概是觉得这吃饭的气氛太过压抑,夹了一块排骨给沈慕,问道:“小江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沈慕说:“他还在宾馆,不用管他。” 他让江承煊跟他一起回家,但江承煊说早上刚来过,这会儿不好再去,而且估计你爸跟你有话要讲,是外人不方便听的,你跟你爸好好说,有事打电话。 沈慕爸爸吃着饭一直没吭声,吃完晚饭让他跟着来房间一趟。 进了房间,爸爸把门跟窗全都关上,还没开口沈慕就直接跪下来,他跪的诚心诚意,因为膝盖磕的那声实在是脆:“爸,真的对不起,您要是不消气的话就再打我一顿。” 爸爸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打你有用吗?打你你就没这毛病吗?” 他们家是自建房,周围左右都不隔音,有点动静邻居立马就能听见,附近的人嘴上都没个把门,那时沈皓还没被送到精神康养中心,一到了晚上就乱喊乱唱,周围邻居还报了警,嫌他扰民,警察来了见沈皓这个样子什么都没说,但那报警的邻居每次见着沈皓就开骂。 他爸的声音压的很低,也没直白的说“打你你就能不喜欢男人”,不单单是怕丢人,更是为了维护沈慕的自尊。 沈慕从小就不爱哭,被周围小孩儿欺负最狠的时候也没掉过一滴眼泪,这会儿心里难受的要死,但也还是哭不出来。 他对爸妈一直有愧疚,这种愧疚从小一直折磨他,虽然他也经常刷到那些视频,父母过的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他们的牺牲都是自愿的,不要被道德绑架,但每次看到爸爸用着五年前的旧手机舍不得换,妈妈在菜市场为几毛钱跟人讨价还价,那些道理就变得轻飘飘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第33章 他永远无法按照父母的想法来,永远无法成长为父母希望的样子。 “不能,”沈慕摇了摇头,笑道:“这毛病您就算打死我也改不了。” 沈慕爸爸看着他的脸,肿已经消了,但巴掌印还在,他那一巴掌打的多重他自己知道,慢慢抚上沈慕的脸:“疼吗?” 沈慕说:“不疼。” “看来打的不够重,”沈慕爸爸叹了口气:“起来吧,别跪着了。” 沈慕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爸爸扶他在床边坐下来,鼻子里轻轻嗤了声:“就跪这么一会儿腿就麻了,逞什么能?” 沈慕爸爸替他揉着膝盖,声音很哑:“背负我们的期待挺累的吧?你小的时候,我跟你妈经常跟你说‘你是我们的希望,你要争气,你要成才,你得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那时我跟你妈没觉得这话有毛病,总觉得要给你压力你才能进步。” “现在回想起来,这话确实挺不对的,还有你妈,那时老是把死挂在嘴边,我也是,还说过要烧房子。” 沈慕爸爸喉间一哽:“那时我们没办法啊,你哥这个样子,我们被他折磨了这么久,精神也差不多要崩溃,所以抓到个救命稻草就不放了,把全部压力都扔给你了。” 沈慕没想到他爸会主动提这个,他本来以为爸妈这一辈子也意识不到自己的教育方式不对,所以没必要跟他们争论这些,争论也毫无意义,张了张嘴想说话,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沈慕爸爸的语气带了些痛心疾首,“所以你才要这样报复我们啊?” 沈慕听着他爸的话想笑,但这会儿却只觉得鼻腔发酸:“爸,报复这两个字用的太重,你们是我的父母,我是你们的儿子,我再混蛋也知道生养之恩,对你们我想的只有如何报答,没有如何报复。我虽然也有过很多想死的时刻,但既然到现在我还好好活着,就会为自己人生负责,不是为了对抗谁,更不是为了报复谁。” 他爸听到这话动作停了,皱着眉头看他:“你为什么会有想死的时刻,我们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吗?” 又是这样。沈慕在心里苦笑。他爸妈最擅长的就是以退为进,看似在反省,实则每个问题都巧妙地把矛头转向他。主动承认错误,却问他是不是在报复,关心他为什么痛苦,却用“我们哪点对不起你”来反问。这套路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心头发涩。 沈慕深吸一口气:“你们没有对不起我。供我吃穿,供我读书,竭尽全力。这些我都记着。” “那为什么……” “因为有些东西,比挨饿受冻更磨人。”沈慕打断他,目光落在他爸那双布满粗茧,刚刚还为他揉过膝盖的手上,“我记得小学四年级,我考了第二名,比第一名只差一分。你什么都没问,只是把卷子扔到地上,说‘为什么别人能考第一,你不行?’我那时就在想,是不是我永远都不够好。” 沈慕爸爸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又咽了回去。 “初中的时候被几个同学堵在巷子里,他们笑我是疯子的弟弟,说我也有疯子的基因。我跟他们打了一架,衣服破了,脸上挂彩。回家后,妈一边给我上药一边哭,说‘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你哥已经这样了,你再出事,我们可怎么活?’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一种负担。” “你们把所有的希望,连同对哥哥失望的痛苦都压在我身上。我喘不过气,我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有失败,不能表现出一点脆弱,因为我是唯一的希望。我甚至不敢快乐,因为我的快乐,好像是对你们承受痛苦的背叛。至于想死的时刻,不是因为恨你们,恰恰是因为太想满足你们,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种无能为力,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的感觉,比挨打难受多了。” 沈慕爸爸沉默地听着,放在沈慕膝盖上的手收紧又缓缓松开:“我不是文豪,也听不懂你说的这些话,但有一点我还是听明白了,做我们的儿子,让你这么不快乐吗?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 他想沿着他旧的思路,将这定义为又一种反抗,但他最终还是没说,在沈慕要回答的时候挥了挥手制止,他也不想听到这个真实答案,声音疲惫到了极点:“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早点休息,明天再说。” 第39章 我能一起去吗? 沈慕爸爸去吃早餐的时候没想到会见到江承煊,江承煊跟他打了个招呼,沈慕爸爸坐到他对面,盯着他看了他一会儿,着实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吃早餐?小慕告诉你的?” “其实我也不确定,”江承煊挠了挠头,“就这儿离您家最近,而且这家早餐店方位比较好,要是没找对的话,您出来我就能马上看见。” 沈慕爸爸夹小笼包的手顿了顿,抬眼打量他:“你不应该当医生,应该去当侦探。”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江承煊摸不准这是调侃还是讽刺,只好笑了笑:“叔叔说笑了。” 沈慕爸爸搅了搅面前的豆浆:“不是说笑,你能找到这儿,还能想到这些,考虑到我们的心情,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到处问路,心挺细的。” 江承煊态度很恭敬:“只是担心叔叔,想当面跟您道个歉。昨天贸然上门,可能还是太唐突了。” “唐突?”沈慕爸爸哼了一声,“你都敢直接上门摊牌了,还怕唐突?” 江承煊笑了声:“叔叔,抛开您不能接受的那件事,您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呢?跟平常人有区别吗?” 沈慕爸爸过了会儿才回答:“的确没有区别,但就因为这样我才想不通,好好的孩子怎么能……” 说到这儿他还是觉得难以启齿,埋头吃了几口面:“总之,你们别指望我能接受这个事儿。” 他态度明确,江承煊便也没再劝,看他放在一旁的保温桶,问道:“叔叔这是要去哪儿?” “他哥哥那儿。” “哦,”江承煊点了点头,“那我能一起去吗?” 沈慕爸爸三两口吃完面:“你要去就去吧。” “谢谢叔叔,”江承煊跟在他身后,“叔叔,车钥匙给我,我来开吧。” 沈慕爸爸问他:“有驾照吗?” 江承煊笑道:“当然,不敢无证驾驶,叔叔放心,我开车挺稳的。” 沈慕爸爸把车钥匙扔给他:“那你开吧。” 江承煊拿出手机导航,调好定位以后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巷。沈慕爸爸坐在副驾驶座上,过了几个路口后说:“开车习惯不错。” 江承煊也没自谦:“那是,所有科目我都是一次过的。” 沈慕爸爸不大高兴地看着他:“长辈没告诉过你,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告诉了,”江承煊说,“长辈说的,以后一定牢记。” 沈慕爸爸哼了声,用方言说了句:“抛里抛痞。” “嗯?”江承煊没太听懂,请教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慕爸爸想了下,解释道:“普通话应该叫油腔滑调。” 红绿灯路口江承煊停了下来,侧过头看着他眼睛,认真道:“会说话跟油腔滑调是不能划上等号的,当然我不否认也有那种油腔滑调的,但重点是看话背后的心是不是真的。叔叔,请您相信,我对您说的每句话都出自真心。” 沈慕爸爸哼了声,没接话。 江承煊也不生气,继续开车,笑道:“哎,叔叔,年轻人也有一句劝,叔叔要不要听听?” 沈慕爸爸立刻说:“如果是让我接受那事儿就闭嘴。” 江承煊笑的更欢,好半天才停下来:“叔叔,我就是想说,您看我这车开得稳当,您夸我一句,我肯定更卖力把车开好。要是您一开口就说别骄傲,那我这心里可就凉半截了。我们小辈,有时候就跟这车一样,您多加点鼓励的油,我们跑得就更带劲。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慕爸爸想要开口反驳,脑子突然回响起昨天沈慕的话。 我考了第二名,你说为什么别人能够考第一,是不是我永远都做的不够好。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望着窗外:“你们年轻人,道理一套一套的。” “这不是道理,”江承煊温声道:“这是想让您知道,有时候一句‘不错’,比十句‘别骄傲’更管用。” 后半程两人都没说话,到了精神康养中心,江承煊把车子停好,跟着沈慕爸爸一起进去。门口保安见着今天来的是两人,笑着打招呼:“您今天带了亲戚过来啊?” 沈慕爸爸“嗯”了声,江承煊看了下这里的环境,还算不错,管理流程也挺规范。 保安给他俩登了记,拿着对讲机喊了声,五分钟以后,沈皓就被人带了下来。 康养中心有三间活动室,沈慕爸爸找了间没人的,领着沈皓进去坐下,将保温盒里面的饭菜拿出来给他。 第34章 沈皓的眼睛跟沈慕挺像的,五官轮廓不太像,沈皓长得更像妈妈,江承煊看他的眼睛很呆滞,动作也迟缓,应该是服了药的缘故。 江承煊看了下他的手背,上面还留着几道浅浅的牙印,虽然已经快消了,但依然能看出当初咬得有多深。 沈慕爸爸说:“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们没给他吃药,都是他自己咬的。” 江承煊沉默片刻,问道:“您带他看过吗?” “看过,看过很多回,”沈慕爸爸找了个椅子坐下,看沈皓吃着东西没什么问题才继续道:“还去过大城市,都说看不好,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沈慕爸爸语气带着些许感慨:“我记得第一次带他去大城市看病,没碰到个好医生,那医生说他是癫痫,要花钱做检查,那时候没现在方便,都是现金揣身上,但那时检查费太贵,我手里的钱不够,回家拿了钱再过来,第二次没挂到那医生的号,挂了另外一个医生,那医生挺好的,他说您不用浪费钱做检查了,我给您保证他不是癫痫。” “对于我们穷人来说,花钱看病就是走弯路,这弯路走了好几年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家里也实在没钱折腾,就放弃了。” 江承煊轻声道:“能够理解。” 沈慕爸爸笑笑,眼眶有些泛红:“周围人都在说,他能看好,是你们没有尽心,是你们没有教好,谁都能过来指责你,可我们的日子呢,该怎么过?”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后来是村主任看我们可怜,说像我们这种情况可以拿准生证,生二胎,好歹是一个希望,后来有了小慕。” 沈慕爸爸的脸上终于带了些笑意:“小慕从小就听话,懂事,很省心,没有他,我们真的活不下去。” 沈皓忽然抬起头,懵懂地眨着眼睛,含糊道:“小慕今天上学吗?” 沈慕爸爸的神情瞬间柔软下来,拍了拍沈皓后脑勺:“小慕长大了,不用上学了。” “他总这样,”沈慕爸爸苦笑着对江承煊说,“时不时会冒出几句很久以前的事,好像时间在他那里是乱的。” 江承煊觉得心里的那种窒闷感愈发重,开口问道:“叔叔,您对沈慕的爱,有条件吗?” 沈慕爸爸皱眉,不懂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什么意思?” 江承煊笑笑:“您刚才说,没有沈慕你们活不下去,我知道家里两个孩子,一个孩子是这样,难免会把所有期待压到另外一个孩子身上,所以他必须懂事,必须省心,必须成为你们的希望。好像他稍微偏离期待,就不是好孩子了。” 沈慕爸爸半天没说话,江承煊以为他生气了,正想开口缓和一下,沈慕爸爸突然道:“所以连你也觉得,我们让小慕这么不快乐?” 【作者有话说】 江医生攻略沈慕爸爸进度:80% 第40章 给未来儿媳妇的 从精神康养中心出来,走到门口沈慕爸爸说还有事要去跟医生叮嘱一下,让江承煊在门口等他。 精神康养中心在郊区,周围环境空气都挺好,沈慕爸爸进去半天也没出来,江承煊等的无聊,捡了几块小石子往河里扔着玩,手机突然间响起来,是他妈妈打过来的视频通话,江承煊点了接通,接通后他妈妈的眼睛恨不能怼着屏幕:“儿子,你没被打吧?” 江承煊忍不住笑出声:“您当这是拍黑帮片呢?叔叔阿姨都是文明人,动口不动手。” “真的没挨打?”江承煊妈妈不大相信,“你爸一晚上没睡好,说怕你被打断腿,我说打打也好,只要能让人家消气。” “妈!”江承煊哭笑不得,“您这到底是心疼我还是幸灾乐祸啊?” “当然是心疼你,”江妈妈叹了口气,“但这事吧,人家父母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你要是应付不过来,那就我们过去,早晚也得见。” 江承煊笑笑:“放心,应付的过来,有需要的时候会给你们打电话的,这会儿就别过来了。” “那行,对了,小慕怎么样?他情绪还好吧?” “挺好的,”江承煊回答到这儿似乎有些走神,但也不愿意细说,“别担心,我这儿还有事,先挂了。” 沈慕爸爸从里面出来,刚他也听了几句,走过去问他:“你家里人?” “嗯,”江承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问问情况。” 沈慕爸爸欲言又止:“你家里人……知道这事儿吗?” 江承煊笑道:“知道。” “他们没意见啊?” 江承煊替他系上安全带:“一开始也有意见,后来……” 江承煊想用“接受”这个词,但话到嘴边又换了一个:“妥协了。” 沈慕爸爸没再说话,看着车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承煊开到了巷子口,把车停好以后就跟他道了别,推开车门要走的时候沈慕爸爸叫住他:“别走了,中午留下吃个饭吧。” 江承煊开玩笑道:“您看见我吃得下吗?” 沈慕爸爸斜他一眼:“不想吃就算了。” “哪能不想吃啊,”江承煊下了车,跟他商量:“我要不绕个道,不跟您一起进屋?” “不用,”沈慕爸爸快步往前走,“要吃饭就快点走,别那么矫情。” 沈慕昨晚失眠,早上将近五点钟才睡着,被妈妈叫起来吃饭的时候还有些懵,去洗漱完出来,江承煊正在把菜往饭桌子端,见着他笑道:“睡醒了?” 应该是没有睡醒。 沈慕的表情有些呆愣,走过去用力捏了下他的脸,江承煊疼的“嘶”了声,沈慕呆呆道:“真不是梦啊。” 沈慕爸爸冷脸坐在一旁:“是梦,你继续睡。” 沈慕立刻跑厨房去洗手,小声问他妈妈:“江承煊是怎么进来的?” 妈妈笑着说:“你爸带进来的,不然呢?从阳台爬进来?” 妈妈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沈慕帮忙拿碗筷,江承煊在一旁摆着,四个人围坐在方桌前,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妈妈给江承煊盛了碗鸡汤:“喝点这个,走地鸡,大城市很难吃到。” 江承煊笑着道谢:“阿姨手艺真好。” “喜欢就多吃点。”妈妈说着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营养要均衡。” 沈慕低头默默吃饭,偷瞄了下爸爸的表情。但他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抬眼看看江承煊。 江承煊在这儿,沈慕也不敢多说话,他爸接受不了这事儿,自然也看不了他跟江承煊亲近。 吃完饭,沈慕爸爸让他俩来一趟房间,沈慕心里忐忑,江承煊在底下偷偷捏了下他的手指,用口型说了声:“没事。” 进了房间,他爸还是跟昨天一样把门跟窗全都关上,尽量压低了声音:“你俩的事儿,我还是接受不了。” 沈慕爸爸皱着眉,态度依然非常坚决:“我就直说,这辈子,可能到死我都不会接受。” 沈慕早知道这样的结果,侧过头准备跟江承煊道别。 “但如果你坚持,我们做家长的能有什么办法呢?” 沈慕声音有些发颤:“爸。” 沈慕爸爸叹了口气,看着江承煊,冷脸道:“如果前几天是你俩一起来,你俩我得一块揍。” “是,”江承煊笑道:“您现在揍我一顿也行。” 爸爸警告道:“别油嘴滑舌。” 江承煊立马闭了嘴。 爸爸看着沈慕:“如果做我们的儿子让你这么不快乐,我们给不了的东西,站在你身边这个人能给你,那我也只能认了。” 沈慕从小就不爱哭,但听了他爸这话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沈慕爸爸看着儿子这样,眼眶也有些发红,站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有些年头的木盒子,打开取出一块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里面是一块成色很好的玉佩。 他把玉佩递给江承煊:“我们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玉佩本来是想留给未来儿媳妇的……现在给你吧。” 江承煊双手接过玉佩,他觉得这个太贵重,想要让沈慕爸爸收回去,但沈慕爸爸挥挥手:“出去吧,我跟小慕还有话要讲。” 江承煊拍了拍沈慕肩膀,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沈慕妈妈等在门口,看他手上的玉佩,笑道:“玉佩给你了啊?” 江承煊将玉佩还给她:“这个太贵重了,阿姨偷偷收回去吧。” “收着吧,”沈慕妈妈笑笑,“我们这儿的风俗,长辈送了礼,你收了,就算是定下了,你要是还回去,那就不作数了。” “这样的吗?”江承煊直接把玉佩挂脖子上,贴身放进去以后拍了拍,“那我一定好好收着。” 沈慕妈妈听了下里头的动静,轻声道:“咱们先出去,让他俩哭会儿吧。” 第41章 今天都随你 沈慕爸爸对沈慕说了很多话,大部分都是沈慕不爱听的,他爸妈承认错误的方式在他看来很奇怪,先承认一下错误,再将自己贬低一通,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将愧疚的锁链一次又一次牢牢拴在他的心上。潜台词大概就是,看啊,我们如此卑微,那么真正的错误者,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第35章 但他知道他没办法改变他爸妈,他们认知的边界跟表达爱恨的方式早已被他们那个年代固化,他也无法用自己这一代的价值观去审判两个被时代锻造的灵魂。他们今天的让步,或许已是他们在那堵认知的高墙之下能为他凿开最大限度的缝隙。 沈慕爸爸说,那么多阳关道你不走,非要走独木桥,我没办法拦着,但既然你选了独木桥,就得放下对阳关道上那些热闹跟理解的念想。 “叔叔才是真正的文化人啊。” 江承煊替他敷着眼睛,沈慕声音闷闷的:“什么文化人,就是个恒古不化的老顽固。” 江承煊笑笑,将他搂紧了些:“你换一个角度想呢,他们的世界非黑即白,不是阳关道就是独木桥。但我们的世界不是,我们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不在乎是桥还是道,只在乎身边是谁,前方有什么。况且,你从来不是一个人走在这座桥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沈慕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江承煊指尖轻轻蹭了下他的眼角,低笑:“怎么,又要哭了?” “没什么,”沈慕看着他眼睛,声音很轻,带着点哑,“真喜欢你啊。” 像沈慕这样情绪内敛的人,大概一辈子都说不出这样直白的话,江承煊手扣住他后脑勺,忍得有些难受:“慕慕,你非得这时候说吗?” 这是在沈慕家,一切都得克制,什么也做不了。 沈慕想了想,奖励似的在他手背上亲了下:“忍忍吧,回去就好了。” 江承煊弹他额头:“说了别后悔。” 沈慕突然间想到什么,笑的倒在床上停不下来,江承煊问他笑什么,沈慕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耳朵凑过来。 沈慕的语气多少有些恶劣:“你记不记得我爸说那个玉佩是给谁的?” 江承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捏了一下沈慕的两腮:“给儿媳妇的是吧?” 沈慕笑得眼睛弯弯:“嗯哼。” 江承煊眯了眯眼,伸手去挠他腰侧的痒痒肉:“没事,你也只能嘴上占占便宜。” “你……”沈慕一边笑一边往旁边躲:“别闹了……” 两人笑的正欢,房间门被人敲了两下,沈慕爸爸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敷完眼睛就快点出来,桌上有水果。” 沈慕和江承煊瞬间僵住,沈慕趁机按住江承煊还在作乱的手,清了清嗓子应道:“好,马上出来!” 沈慕拍了下他的腿:“快起来,出去吃水果了,不然我妈待会儿该来敲门了。” 江承煊叹了口气,两人磨磨蹭蹭地走出房间,客厅里电视正放着中秋晚会,热闹得很。四个人一起看着晚会,江承煊跟沈慕爸爸时不时的讨论一嘴,气氛还算融洽。 中途沈慕妈妈起身离开了一下,沈慕觉得妈妈脸色不太对劲,跟着出去,发现他妈妈在阳台抹眼泪。 沈慕走过去搂住她:“妈。” 妈妈抬起头,笑道:“没事,就是觉得我们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她像是怕沈慕多想,又强调了一遍:“真没事,你开心我就开心了,真的。” 他爸爸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所以家里大小事情基本上都是爸爸做主,妈妈这几天也是插不上什么话的,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反对过这件事,摊牌的时候她也只是掉了几滴眼泪。 沈慕知道他妈妈是很坚强的女人,即便是再痛苦她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表现出分毫,沈慕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妈,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妈妈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这三个字你从小到大说的够多了,妈就是心疼你,你说你从小受到过的歧视已经那么多了,现在又选了这么一条路,我……” 沈慕替她擦了擦眼泪:“妈,我不管别人,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就行。” 妈妈又叹了口气:“行了,现在我们说什么你也都听不进去,那你就过好自己的,想开一点。小江是个好孩子,你跟他好好过吧。” 她说完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叮嘱道:“注意做保护措施啊,不许乱来,不然你爸不跟你断绝关系我都要跟你断绝关系。” 沈慕听到这话想哭又想笑,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放心,绝对不乱来。” 过完中秋节他们就得回去,沈慕爸爸开车送他们到火车站,临走时也叮嘱了一句别乱来,沈慕抱了他一下,轻声道:“爸,谢谢你。” 沈慕爸爸身子一僵,推开他,把他额前的头发往后拨了拨:“行了,快走,看着你俩心烦。” 江承煊揽着沈慕的肩膀:“叔叔再见,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沈慕爸爸看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要你看,不欢迎。” 江承煊笑道:“不欢迎我也要来啊,反正我脸皮厚。” 沈慕爸爸挥了挥手,嫌弃道:“赶紧走。” 回去的路途上江承煊一直在睡,除了沈慕叫他起来转车的时候醒了一下,其他的时间基本没醒过。 江医生向来情绪稳定,但碰到这事儿他其实心里也没底,即便如此,他也从没在沈慕面前表现分毫,笑着跟他说,都会好的。 飞机落地的时候,沈慕叫醒江承煊,江承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到了?” “嗯,”沈慕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醒醒神,回去再睡。” 江承煊坐直身子,揉了揉眉心,回家以后江承煊把行李箱往边上一推,鞋也没换就瘫进了沙发里。 沈慕看着他这副难得惫懒的样子笑了笑,先去把窗户打开通了会儿风,然后走到沙发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没不舒服吧?看你睡了一路。” “没,就是累,”江承煊睁开眼,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捏了捏,“没事。” 沈慕知道他为什么累,握住江承煊的手:“你要不先去洗个澡?” “也行,”江承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起?” 沈慕推了下他的头:“浴室小,挤不下。你先去,我收拾一下东西。” 江承煊也没坚持,笑着起身往浴室走。等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沈慕已经归置好了行李,正站在厨房里烧水,锅里升起袅袅的白雾,旁边料理台上放着拆开的挂面和两个鸡蛋。 他走过去,从后面环住沈慕的腰,下巴搁在他颈窝里:“又吃面?” “没办法啊,我只会煮面,”沈慕侧头看他,“你在车上什么都没吃,吃点热的再睡。” 江承煊的吻突然就压了下来,一只手扣住沈慕的后脑,另一只手抵在料理台边缘,将他整个人圈住,江承煊向来对他温柔,但这个吻比平时凶得多,几乎不给他换气的机会,沈慕仰着头承受这个吻,直到氧气耗尽才偏头躲了躲,喘着气低声道:“……江承煊。” “嗯。”江承煊应了一声,却没放开他,反而在他颈侧咬了一口,沈慕“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抗议,江承煊的唇又贴了上来。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炸响。 沈慕立刻推开他,气息还有些不稳:“……你手机?” 江承煊平复了下呼吸:“你的。” 是沈慕妈妈打过来的视频通话,沈慕瞪了江承煊一眼,他脖子上还有江承煊刚咬的印记,江承煊笑着说:“接吧,不明显。” 沈慕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去接了电话,妈妈问他:“怎么这么久才接啊?” “厨房煮面呢,”沈慕调整了下镜头角度,“没拿手机。” “哦,你俩到了啊,”沈慕妈妈笑了笑,“你把镜头转过去,我看看小江的家。” 沈慕求之不得,把手机镜头转向屋内。 江承煊打了个鸡蛋到锅里,见镜头转过来,笑着喊了声:“阿姨。” “哎,小江,”沈慕妈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家里收拾得挺干净啊。” 江承煊笑着走过去,接过沈慕手里的手机:“这边是客厅,阳台朝南,采光还不错。” “厨房是小了点,”江承煊把手机拿远了些,让她看看整个厨房,“不过两个人用也够了。” “嗯,挺好,够你俩过日子就行,”沈慕妈妈笑道:“行了,不打扰你俩了,我就看看你们到没到家。” 沈慕妈妈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按时吃饭之类的才挂断视频,沈慕松了口气,把面条盛进两个碗里。 江承煊将面条往外端:“阿姨这岗查的真是时候啊。” 沈慕在餐桌前坐下,摸了摸脖子:“还好没被发现。” “说了不明显。”江承煊递给他筷子,自己先吃了一大口,“饿死了。” 江承煊吃的很快,他吃饭快是当医生练出来的,沈慕吃东西却是要细嚼慢咽,江承煊撑着下巴看他吃完,起身要收拾碗筷的时候江承煊直接将他抱起来,沈慕吓了一跳,搂住他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你做什么?” 江承煊抱着他往卧室走:“你不知道?” 沈慕被轻轻放在床上,刚要说话,江承煊就压下来,解开他皮带之前还非常绅士地给他解释了一下:“憋太久了,今天就不顾你的意愿了,可以吗?” 第36章 “……我说不可以你会同意吗?” “不同意,”江承煊偏头在他手腕内侧亲了下,“乖,别动。” 沈慕低笑,仰起头跟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没关系,今天都随你。” 第42章 多给,爱吃。 沈慕说了今晚随便江承煊,江承煊当然要遵守,沈慕搂紧他,将自己的身体跟他贴的更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也会咬江承煊的肩膀,但无论江承煊再凶,沈慕也没有推开过他,江承煊觉得今天的沈慕实在是很乖,忍不住跟他来了一遍又一遍。 抱他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江承煊又来了感觉,浴室里水汽氤氲,沈慕被抵在瓷砖墙上,江承煊的掌心托着他的腰,声音里还带着未褪的情欲,亲了亲他湿漉漉的眼睛:“可以不用这么乖。” 沈慕笑笑,眼尾泛着红:“说了随便你。” 江承煊低头吻他,水声掩盖了细碎的声响,沈慕被托着腰抱起来时,整个人都软在江承煊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呼吸还没平复。江承煊关掉花洒,用浴巾将他裹了个严实:“累不累?” 沈慕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干脆把脸埋进他颈窝:“……困。” 江承煊低笑,抱着他走出浴室,沈慕一沾到被子就蜷了进去,江承煊也躺下,把人捞进怀里,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很轻的吻:“睡吧。” “先不睡,”沈慕明明困的不行,这会儿却固执的不肯闭眼睛,“我们聊聊天吧。” 江承煊笑笑,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想聊什么?” 沈慕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困倦的鼻音:“我从没想过能有今天的结果。” 江承煊低头看他,手指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嗯?” “以前我总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能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好好活着就不错了,不敢奢望任何,我一直觉得我运气不好,好的事情从来轮不到我,千万分之一概率的坏事都能被我碰上。” 江承煊没说话,只是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后颈。 沈慕笑了笑:“阿煊,遇见你真好。”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吧,第一次见你其实不是在你们医学院食堂,是在学校组织的演讲比赛。” 江承煊微微挑眉,沈慕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我颜狗,觉得你长得很好看。” 江承煊捏了下他脸:“就只是觉得长得好看?” “啊,”沈慕点了点头,“第一眼确实是这样,好看,耀眼,像流星。” “流星?” 沈慕经常会有这样文艺范的发言,江承煊一向听不太懂,问他:“为什么我是流星?” “不知道哎,”沈慕笑笑,“当时突然想到一句歌词,‘宇宙间微小尘埃颗粒,也能反射太阳的光影,跟随流星群,脚步轻轻,只为划过你头顶。” 江承煊绕着他的发梢在手指发圈:“所以你觉得我是流星,从你头顶划过就没了?” “不是,”沈慕仔细想了想应该怎么比喻,“是那种明知转瞬即逝,却还是忍不住许愿的感觉。” 江承煊被他这番话哄的很高兴,但没高兴多久,沈慕继续补充道:“那会儿导师说我写的故事缺少灵魂来着,让我多观察生活,最好是谈个恋爱,所以我就经常去医学院吃饭,想要体会一下那种暗恋的感觉。” 江承煊半天没说话,沈慕挠了挠他手心:“生气了?” “也不算生气,”江承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慕慕,以后那些没必要的解释就别说了,心理落差太大,我有点接受不了。” 沈慕噗嗤笑出声,趴在江承煊身上,耍赖似的:“别生气啦江医生,我真的好喜欢你的。” 江承煊很大方:“行,原谅你,我那时也没开窍,算是扯平了。” 沈慕在他怀里蹭了蹭,又说了声:“真喜欢你啊。” 江承煊低声道:“现在呢?还觉得我是流星吗?” “不是流星了,”沈慕凑过去亲了下他的唇,“现在是我一个人的阿煊。” 江承煊下巴轻轻蹭过沈慕的发顶:“嗯,一直都是你一个人的。”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江承煊已经不在了,他离开医院这么长时间,这会儿当然得回去处理后续的事情。 早餐在桌上,沈慕用微波炉热了一下,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虽然江承煊不肯告诉他,但他猜也能猜到医院不可能会给江承煊批这么长时间的假,江承煊会不会被医院开除,开除了他怎么办,他要去哪儿找工作,他要怎么跟家里交代…… “慕慕,醒醒。” 沈慕睁眼时还有些迷糊,江承煊伸手揉了下他额头上睡出来的印子:“这么累啊,早餐只吃到一半就睡着了。” 沈慕也没想到,他头抵在桌子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抓住他胳膊,紧张道:“你没被医院开除吧?” 江承煊看他这幅表情,故意叹了口气,在沈慕身边坐下:“我要真开除了怎么办呢?” 沈慕怔怔地看着他,眼圈慢慢红了。 江承煊不忍心再逗他,刚要开口,沈慕就拍了拍他的背,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没事的,我最近刚接了两个剧本,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大制作吧,但给的钱还挺多,实在不行我晚上再去培训机构代课,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养你的。等你找到新工作之前,我们省着点花,应该没问题。” 沈慕说得十分认真,拿出手机开始盘算每个月的生活费,江承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慕慕,你怎么这么可爱。” 沈慕还在纠结生活费的问题,听到这话有些茫然地抬头,江承煊轻轻弹了下他额头:“骗你的,医院没开除我,放心。” 沈慕愣了好几秒,气得在江承煊肩膀上捶了一下:“你吓死我了!” 江承煊笑着任他打,把他搂得更紧了些:“不过我挺高兴的,现在有事,你的第一反应终于不是想着跟我分开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沈慕也怔了下,见沈慕不说话,江承煊捏了捏他后颈:“怎么了?” “没怎么,”沈慕笑了笑,“就是想起我跟你说过我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尤其是‘被爱好似有底气,被爱好似有靠山’这种话,但现在觉得这话好像也有点道理,我是不是变肤浅了?” 江承煊在沈慕唇上轻啄了下:“不是,我说了,你不信那些是对的,你信我就行。” 两人黏糊了一阵,江承煊说中午不想做饭,出去吃,出门前沈慕还是不依不饶,问医院究竟怎么处理他,江承煊只好告诉他:“扣了三个月奖金,接下来的三个月要值周末所有的班。” “就这样?” 江承煊笑道:“不然呢?” ……沈慕沉默了会儿,说:“按照我们写剧本的剧情推测,今年的晋升也得取消。” 江承煊拍了拍手,赞叹道:“这么厉害啊。” 沈慕抿了抿唇,江承煊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取消,延迟一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不取消也不一定能评的上,多准备一年也好,我还年轻,等得起。” 沈慕从后面抱住他,脸贴在江承煊背上:“傻子。” 江承煊转过身,用手背给沈慕擦了擦眼泪,开玩笑道:“我扣三个月奖金啦沈老师,沈老师打算怎么养我?” 沈慕锤了他一下,瓮声道:“给你吃软饭吧。” “行啊,”江承煊凑过去吻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多给,爱吃。” 第43章 我愿意正文完结 宋哲的婚礼定在星期天,他特意选的错开十一结婚高峰期,江承煊没法到场,让沈慕替他去。 沈慕跟宋哲不熟,但跟徐念还算熟,两人大学时候是同班同学,还是一个摄影社团的,徐念是为数不多不嫌他性格古怪,还能跟他说得上话的女生。晚上宋哲拉了个群,徐念也在里面,对沈慕究竟是作为徐念的娘家人还是宋哲的伴郎团这件事争论了半天。 徐念:你们那儿伴郎团人够多了,沈慕是我邀请过来的,所以必须是我这边,到时候帮我堵门,我可不能让你那么容易就把我接走。 宋哲发了个哭唧唧的表情:煊哥不能来,我们本来就少了一个人,你还抢走一个,老婆你讲点道理。 张晨阳:哈哈哈这是要抢人啊。 李薇:我支持念念!沈慕本来就是咱们班的,当然是娘家人。 王磊:宋哲说得也有道理,煊哥不在,沈慕按理该在伴郎团替补啊。 群里争论的热火朝天,沈慕看的好笑,徐念直接@他,问他站哪边。 江承煊还在睡觉,沈慕打字回复:“徐念吧,毕竟我是她请的。” “这么热闹啊?” 江承煊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他最近经常加班,缺觉缺的厉害,今天好不容易能够按时下班,一吃完晚饭就洗澡上床睡了。 沈慕说:“吵醒你了啊?” 第37章 江承煊坐起身打了个哈欠,从后面圈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道:“震动的这么频繁,很难不醒。” 江承煊抱了他一会儿才睁眼去拿手机,翻了一下群消息,宋哲正好@他:煊哥你说,沈慕是哪儿的人? 江承煊笑了笑,打字回复:他自己做主,我说了不算。 宋哲发了个鄙视的表情:知道了,恋爱脑。 江承煊放下手机,伸手将沈慕往怀里带了带:“睡觉,困死了。” “你睡吧。” 沈慕没有这么早睡觉的习惯,担心手机的光线刺到他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玩手机,没玩一会儿江承煊又突然开口:“许寒声去吗?” 沈慕吓了一跳:“你不是困了吗?” “是挺困的,”江承煊又问了一遍,“他去吗?” 沈慕放下手机,转身面对他:“徐念说邀请了,但不知道他来不来。”说完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江承煊的脸颊,“你现在心眼怎么这么小?再说我都没觉着许寒声喜欢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很简单啊,因为你除了我谁都看不见,所以也当然看不出他喜欢你啊。” “啧,”沈慕推了下他的头:“江医生,你要点脸呢?” “不要脸,”江承煊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要你。” 第二天沈慕去参加徐念的婚礼时穿了件高领毛衣,好在最近气温降低,这么穿也不显得另类,去找徐念的时候她正在化妆,沈慕将红包递给她,由衷称赞道:“徐念,你今天真美。” “谢谢,”徐念笑的很温柔,接过红包,“这么客气啊,意思意思得了。” 沈慕笑笑:“两个人的。” “哦——”徐念拖长了语调,“这样啊,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沈慕大学的时候学的并不是编剧专业,一开始没有什么自信,有一次社团要拍宣传片,徐念看了他随手记在笔记本上的几段文字,二话不说就向社长推荐了他。 那算是沈慕第一次正式创作,宣传片播出后,不少人都来打听剧本是谁写的。渐渐地其他社团也找上门来,话剧社需要小品剧本,动漫社想要原创剧情,连学生会办活动都来请他写串词。后来他尝试写了部微电影,在校园电影节上拿了最佳剧本奖,更加让他确信当编剧是他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徐念是他的第一个伯乐,如果没有徐念,可能他真的会选择考公考编,按部就班地度过一生。 徐念笑弯了眼睛:“我也要恭喜你呀,能够得偿所愿。” 沈慕笑道:“是啊,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今天。”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堵门环节的时候沈慕一个人抵五个,张晨阳在门外喊着:“沈慕!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好歹咱俩从前也在一起打过球!” 沈慕抵着门,笑着回应:“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只认徐念这边的门。” 沈慕向来不爱参加婚礼,在他看来走进婚姻是很需要勇气的事,走进了也不一定会幸福圆满,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明知道是坑还非要往里跳,但他见着徐念跟宋哲在台上交换戒指的时候眼眶也有些湿。 许寒声是在开席前三分钟才赶过来的,沈慕今天负责拍照片,徐念特意给让人空出一桌,给化妆师跟摄影师的,她知道沈慕不爱社交,让沈慕拍完直接坐那里,人少。沈慕见许寒声在找位置,朝他招了招手。 跟大多数人一样,许寒声毕业了以后也选择了考公考编,如今在检察院工作。 许寒声笑道:“路上堵车,有点来晚了。” “没事,”沈慕分他一副碗筷,“菜都还没上,你来的刚好。” 许寒声手里还拿了个纸袋:“上次跟你说的照片,抱歉啊,最近太忙,一直没能拿给你。” 许寒声那时是社团的副社长,好的相机太贵,学生党很难买的起,于是大家就商量着每个人各出一点钱共用,后来到了大三,大家都忙着考研,找工作,好多人都退了社团,相机就一直在许寒声手上,毕竟相机的钱他出了一半,当时还在群里说了声,谁想要照片可以找他。 沈慕是不爱怀念过去的人,但看到当年的照片还是有些感慨,居然还有一张江承煊,只是一张背影,当时是他跟江承煊发消息,说刷到吃的视频突然饿了,想吃夜宵,江承煊嘴上说吃夜宵不健康,而且宿舍马上就要关门,但还是在楼底下等他,这张照片是他低头看着表,路灯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沈慕有些耳热,迅速翻到下一张。 下一张是他自己,话剧社排练的时候跟学生讲戏,再下一张还是他,校园电影节上台领奖的时候。 江承煊说许寒声对他有意思,他一直觉得是江承煊想多了,这会儿觉得……江承煊好像说的是对的。 这事儿不知道还好,一知道沈慕心里就有点难受,得不到回应的感觉他可太懂了:“许寒声,我……” “不用说什么。”许寒声打断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都过去了。” 刚好这时徐念跟宋哲过来敬酒,笑道:“许寒声你可算来了!刚才拍照环节就差你。” 许寒声起身,跟她碰了下杯:“现在也不晚啊,祝你们永结同心。” 沈慕酒量一向不好,喝不过三小杯就会开始晕,今天被宋哲他们多灌了几杯,还记着堵门的仇,沈慕喝的晕晕乎乎,连路都走不稳,江承煊这会儿还在手术室,没法过来接他,晚上还有一顿便饭,宋哲将沈慕送到了酒店房间休息,自己跟几个同学一起打牌去了。 江承煊一直到了晚上才过来,宋哲也喝晕了,大着舌头说:“兄弟,你这太不够意思了啊,我婚礼你都迟到?必须喝一个!” 江承煊笑着道了声歉,象征性地喝了杯,但宋哲依旧不依不饶,还是徐念拍了一下他的头:“滚吧你,人江医生不能喝酒!” 徐念把人拽走,走的时候还十分体贴地跟江承煊说了一下沈慕的房间号。 房间里只开了盏床头灯,沈慕侧躺在床上,脸颊还泛着酒后的红晕,江承煊拿了条热毛巾替他擦脸,沈慕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你来了?” 江承煊笑笑:“喝这么多,难受吗?” 沈慕偏过头往他手背上蹭了蹭:“有点晕,还好。” 江承煊在他唇上亲了下:“醉鬼。” 沈慕嘿嘿笑了两声,坐起身跟只树懒一样扒住他,他很少有这么黏人的时候,江承煊搂住他的腰:“怎么了?” “没怎么,”沈慕在他怀里仰起脸,“就是觉得,人海茫茫,能够相遇就是缘分,分别了就分别了,错过了就错过了,现实中哪儿有这么多破镜重圆,所以不必留恋,也不必追,但是看到你来接我,我就觉得挺好的。” 沈慕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微哑,江承煊忍不住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泛红的眼尾,沈慕笑了笑:“突然间觉得,如果前方是坑的话,和你一起跳进去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了。” 窗外,婚宴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气氛烘托到这儿,沈慕话也说到这儿,江承煊直接单膝跪地,拿出一个盒子:“揣身上很久了,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合适,也怕拿出来会被你拒绝,这时候说可能也没什么仪式感,但我这会儿确实忍不住了。” “慕慕,”江承煊看着他眼睛,“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直到你厌倦为止?” 沈慕怔怔地看着江承煊手中的戒指盒,窗外又一声烟花炸响,映得江承煊的眉眼格外清晰,那双平日里沉稳冷静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紧张,江承煊没有用永远这个词,而是把所有选择权全都交给了他,连承诺的期限都由他决定。 沈慕伸出手让江承煊给他戴上,轻声道:“好啊,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历时三个月,应该还会有几个大学番外篇,我也没想到自己能签约成功,大学那段我想着也不是重点,所以并没有详细写,后来我再看一遍的时候觉得还是得详细写一写,但加到哪儿都觉得有些突兀,修文也有些麻烦,所以就放到番外里啦,感谢一直追更过来为数不多的读者,你们的追更也是我更新的动力。 谢谢大家看到这儿,番外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