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天子岂能怀孕》 第1章 《朕是天子岂能怀孕!》作者:残灯无焰【完结】 简介: 皇子萧钰,天生异瞳,被视为不祥。 十五岁那年,帝都动荡,萧钰被一脸凶相的魏霜寻回皇城继承大统,成了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 众人皆言小皇帝这是羊入虎口,萧珏也这么觉得。 于朝堂魏霜是社稷功臣,可于他这厮又冷又硬又木头,简直是心头大患。 在萧钰你不来我就往的几番试探后。 魏霜冷着脸语重心长:陛下,帝王不可暴露喜好。 萧钰心想:不就昨天偷亲了你一下! - 后来,魏霜遭人暗算易感期至,萧钰黄雀在后把人抱上龙床。 本以为同为乾君势均力敌,然而萧钰闻见魏霜信香后便莫名其妙失了力,回过神却被魏霜压在身下。 萧钰震怒:朕是乾君岂能为下?! 魏霜:陛下放松。 几度欢好,萧钰砸咂嘴自欺欺人都是为了江山。 再后来,萧钰发现自己肚子渐渐大了…… 再再后来,萧钰终于察觉自己其实是坤者,怀孕并非天赋异禀…… 朕是天子岂能怀孕!!! 来人!召魏霜! 封后诏书连夜送进将军府。 【阅读指南】 1v1,双洁,年上养成,he,小情侣二人转。 前期养成,中后期生子。 古代版abo,ao,陛下自以为a,稳重边牧vs比格系小狗猫 小打小闹,双箭头超粗。 非权谋,轻松向~ 短篇,20w内。 第1章 逆贼 永康四年的除夕夜,京都大乱,淮王率亲兵攻入皇城,炮火一并纷扰了皇城外的沿街小巷。 魏霜从驻地赶回缴清逆贼,却也晚了一步,帝王中箭,重伤难愈。 遍布惊雷的除夕夜,梁德帝留下一纸遗诏,撒手人寰。 是夜,举国哀恸。 除了萧钰。 年仅十五的他尚未从叛贼袭城的惊愕中回过心绪,就糊里糊涂成了遗诏上的准新皇,来迎他回宫的领头兵满面血污,把浑身哆嗦的自己裹进一张暖和的白狐狸披风内。 血气熏天,魏霜身上也全是血腥气,血腥气中夹着药膏的苦涩,萧钰感觉自己嘴里被硬塞了块什么点心。 甜的。 “你给我吃了什么?” 那人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容:“别动,安静。” 萧钰及时噤声,他重新缩回狐狸毛披风内,暗暗扣喉咙。 尚不等他吐出来路不明的食物,就闻见了一阵好闻的酒香,接着,萧钰便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再睁眼,就被塞进了皇宫,那人身上的奇怪酒香被一系列繁杂的礼仪挤压,被萧钰抛到脑后。 先皇已逝,国不可一日无君,萧钰急匆匆被赶上皇位,改年号为承安。 择吉日,行登基大典。 夜间刚下过小雨,林间荡着湿意。 车轱辘嘎吱嘎吱驶过京郊,沾上不少初春的新泥,大典前先祭宗庙,天子车驾正去往太庙祭坛。 才出皇城,萧钰捂着屁股缩在车舆左侧,因拦路的乱石吃了好一番苦头。 从皇城到宗庙有好几里,一路驶来,萧钰被身上一身庄重的冕服拘着,弯不下腰,靠不上墙,头还很重。 常年养在宫外的萧钰自由惯了,许久没有人逼自己端坐,空荡荡的车舆内只挤着两个人,他悄悄叉开腿,扶歪头上压着的冠冕,十二旈冕玉珠垂在了肩上。 他现在是准皇帝,应当没有人敢说他。 吧? 萧钰四仰八叉地靠着,腰肢因为颠簸扭来扭去,眼珠一刻不停,从上车起就在上下打量华丽的天子车驾内部,但余光却总有意无意扫过坐着车舆右侧另一名成年男子。 是前些日子救下他的领头兵。 听说因为救驾有功,让老皇帝……咳,让父皇得以有血脉留存,所以父皇临死前,将自己托付给了他。 封了他个什么侯位来着? 哦对,定安侯,魏霜。 那老皇帝怎么挑了这么一个凶神来辅佐自己成就大业,还破例特许魏霜以异姓摄政。 也不怕自己也克死这位名义上的新皇叔。 萧钰正想着,魏霜的目光扫了过来,同时,他朝萧钰伸出手。 前些日子都城大乱的阴云尚未离去,被酒香裹着的血气先飘过来,萧钰眼神一凛,下意识跳上座椅躲开。 魏霜递来的软垫,就这样僵持在半空中。 “……软垫。”那人也不多解释,平举着垫子的手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一动不动。 好稳的手!好凶残的软垫!能一软垫捶死十个朕! 总归是没有恶意,萧钰大度地摸了摸旈珠,直起身,从座椅上不急不缓跳下来,犹豫半晌,依旧没伸出手。 他抬起头正大光明审视魏霜。 马车疾行,迫使春风掀开明黄的帘帐,车舆内弥漫着的血气倏地淡了,显出被遮掩住的酒香,萧钰深吸一口气。 此人好凶! 魏霜几年前已分化为乾君,常年居北境戍边,武将出身的摄政王身长八尺有余,宽肩窄腰大长腿,身形匀称漂亮,是标准的虎背蜂腰,奈何久经杀伐,近日又才肃清了叛军党羽,身上的血气难消,剑眉星目间尽显凶神恶煞,面上高悬的鼻梁,下颌分明的线条更是让魏霜看上去疏离刻薄。 好看又不好看,要是笑一笑就好了。 冷峻的眉峰低一些,唇角再弯一些…… 萧钰正想入非非,停在半空的大掌突然离自己越来越近……萧钰偏过头闭上眼——接着,身体传来熟悉的失重感。 这逆贼要做甚——咦? 魏霜拎起萧钰,把软垫放到萧钰身下,又从座椅下方掏出一团绒毯:“陛下坐好。” 身体重新落回实感,萧钰屏住的呼吸差点因为擦过面颊的血气拐进绝路,幸好,魏霜很有分寸地及时收回手,坐回该坐的位置,两人迅速拉开的距离让萧钰有了喘息的余地。 呼吸重回平缓的萧钰抓紧身上新添的毛毯凑到魏霜身边:“你不怕朕?” 魏霜:“怕什么?” “朕是妖怪,盯着朕的眼睛看久了,会死得很惨哦。”萧钰眨了眨眼,在魏霜朝自己双目望过来的瞬间,又匆匆垂下眼帘,挡住自己眼中异样的瞳色。 魏霜并未移开视线,只是皱眉:“……无妨,臣久居沙场,身上煞气重,寻常妖物近不得身。” 萧钰无趣地缩回角落:“哦。” 原来如此,找来一尊煞神压在自己身边,方便随时取朕性命,老东西真是用心良苦。 “你身上的酒味是乾君的信香吗?”没一会,萧钰又问。 “……?”这回换作魏霜不敢置信,他将萧钰抱回皇城时,查看了许多遍,萧钰身上还没有开始分化的迹象。 这个世界少部分人会在十多岁时迎来二次分化,乾君为强,坤者则不分男女皆可孕育子嗣,若是没有分化的普通人,就是泽兑。 萧钰提到的乾君,就是分化后最为强悍的一类,是食物链的顶端,大部分乾君都争强好斗,同性相斥,对其他乾君的信香极其敏感排斥。 换句话说,同为乾君的两人,很难在密闭空间内坐住。 “朕生来就能辩识信香,只是分化前分不出性别,冯顺同朕说过,摄政王魏霜是位乾君。”萧钰自然知晓这些,他怕魏霜误会,遂解释。 乾坤结合生下的孩子,日后必定会迎来二次分化,在未分化时,就可以嗅到他人信香,大梁为保血脉优越性,皇室后裔都是乾坤相合,萧钰更为特殊,他不止在幼年就能嗅闻到他人信香,还能借信香辨出他人喜怒。 车厢内若有若无的酒香瞬间被敛得无影无踪,萧钰瞧见魏霜面上飞过一抹尴尬。 “朕分化后也会长成你这样吗?” 萧钰不介意身旁乾君没有收住信香的失礼,他更在意其他事情。 哪怕是坐着,萧钰看上去也比武将出身的魏霜瘦弱许多,单薄纤细的身形,能被高大威猛的魏将军一把拢进怀里。 少了许多威严。 魏霜实话实说:“很难。” 萧钰不说话了,他往边上又靠了靠。 车帘合拢,马车摇摇晃晃,萧钰缩在被褥中,闻着车内的酒香不知不觉晃歪了头。 车轮吱呀吱呀转,碾过不知哪块小石头,把萧钰晃到了魏霜肩上。 魏霜肩上倏地一重。 他侧过头,只见肩上靠着的面颊泛着病态的苍白,唯有双颊晕开一点醉意,方才那对漂亮过头的桃花眼此刻紧紧闭着,纤长的睫毛随颠簸微微颤动,挡住了左眼下边的小痣。 魏霜屏住呼吸想凑近些,但偏偏煞风景的旈冕玉珠啪啪往自己胸口砸。 魏霜抬手将旈冕玉珠拨回去,红润的珠子被车轮下的无数的小石子一震,碾过萧钰白皙修长的脖颈,在锁骨上方留下坑坑洼洼的红印。 第2章 魏霜呼吸一滞,默默将手放回腿上,正襟危坐。 临到目的地,萧钰似有所感,猛然从睡梦中抽身,他几乎挨在魏霜边上,几根修长漂亮的白指帮迷蒙的眼扶正头上的冠冕,萧钰撩开玉珠,歪过脑袋睡意朦胧地盯着魏霜欲言又止。 “朕……” 魏霜淡漠的视线扫过来,萧钰梗了梗,头皮发麻。 问句话也这么凶……朕下车后让冯顺帮自己理好了,睡歪了就歪了,也不是很丢人。 “衣领乱了。”魏霜这回没伸手。 “现在呢?”萧钰借魏霜漆黑的瞳色迅速正衣冠。 “嗯。”魏霜不动声色把视线从萧钰锁骨下方深入衣领的红印上挪开。 被凶神镇了一路,萧钰有惊无险地蹦下天子车驾。 昨夜刚下过雨,湿润的水雾拂面,沾湿了垂地的衣摆,萧钰轻咳两声定神,保持住帝王该有的端庄,绷紧脸被众人簇拥着走往祭祀的祭坛前。 礼节繁琐冗长,跪过好几回,膝盖潮了又干,直到庄严的钟乐声缓缓响起,萧钰继续往前走时,才发觉跟着自己一同下车的魏霜突然不见了。 凶神呢? 被自己戳破了信香后跳祭坛行封印大阵去了? 好了,这下连禅让诏书都省了,摄政王继位,名不正但言顺。 不等萧钰继续神游天外,他忽然听见了国师卜卦的动静。 萧钰对这套流程极熟。 很快,国师就会面色大变,指着自己眼眶中的琥珀色金瞳,怒斥自己是个不祥妖物,再神神叨叨念一些“天煞孤星,六亲缘浅”之类的话语危言耸听。 嘛……或许也不是危言耸听。 自己出身皇家,二十七八个血亲,不还是死得差不多……前些日子驾崩的驾崩,被屠灭的屠灭,也不知道国师还能占卜出什么新鲜事。 萧钰挺直脊梁,朝看不清容貌的国师故意睁大眼,他仰头盯紧国师,等得有些不耐烦也迟迟没听见铜币落地的声响。 这卦卜算时间怎么这么长,卡住了? 卦打了哑炮,身边的血气携着酒香倒先回来了,魏霜抬手在萧钰背上轻轻按了按。 萧钰一激灵,发尾微微炸开。 凶神跳完祭坛,又来盯自己了! “国师是自己人,陛下不必忧心双目,之前的不祥传言无非是小人算计谗言,臣早已处置妥当。”魏霜压低声音,“别怕,臣会护着陛下。” 闻声,萧钰短暂地震惊了一瞬。 车舆内的闷葫芦魏霜竟然还能说出这么一大长串贴心话! 祭礼还在继续,不能回头,萧钰不大高兴地接过最后三柱香。 轰隆! 祭坛正中一声异响。 湛蓝的天空明明晴空万里,偏偏在萧钰参拜宗庙时,天边隐隐传来数声悠长龙啸,夹杂着不见乌云的电闪雷鸣。 卦象将开,天生异象,同时大风起,垂在眼前的旈珠微微摇晃,萧钰终于等来了哑炮的第一声响,只见几枚铜钱从龟壳内掉落在地,国师神情恍惚,捧着龟甲神叨叨跪地惊呼。 “真龙眷顾!天降吉兆!” 一场异象,国师几句话,自己的眼睛又莫名其妙成了吉兆,困扰多年的异端摇身一变,成了大梁百年难遇的帝王相。 一句没根据的谣言,就把他母妃那样好的人困住了。 现在一场堂而皇之的吉兆,又将他捧去高位。 原来操纵人心这么简单。 萧钰压下心中翻涌的浪波,面无表情停在原地等候魏霜扶自己入座。 他直勾勾盯着魏霜,走离祭坛时,萧钰突然停下回头朝魏霜问道:“祭坛真能跳出天降异象?” 魏霜:“……??” 作者有话说: ---------------------- [摊手]开文宝子们 第2章 流言 被拦住的萧钰暂且放下跳进祭坛看看的想法,颇为遗憾地坐上回宫的马车。 萧钰赖回软垫和绒毯搭的新窝内,摊开的冕袍袖口不小心搭在了入车骖乘的魏霜腿上,他又嗅到魏霜身上的酒香,却变了味,和早上的清甜相比,变得微微发涩,他奇怪地朝魏霜看去。 “异象并非臣所为,把臣推进祭坛也不会再有天降异象。”魏霜抬袖躬身,学会了抢答。 萧钰抽回被魏霜不慎勾住的袖口,心情很好道:“没有,朕只是在想一会的登基大典。” 魏霜:“群臣自会配合陛下,不必紧张。” “会顺利进行的吧?”萧钰掀开帘帐自说自话,留给魏霜一后脑勺晃动的毓珠。 “嗯。” 风荡了进来,吹散满帐酒意,魏霜又变回寡言慎行的模样。 最后也最为重要的登基大典果然没出意外,萧钰身着玄黑冕服站在阶上,礼乐钟响,天上洒落的鎏金照亮萧钰至胸前蜿蜒到袖口的金龙鳞纹,他站在巍峨的大殿前,庄严肃穆地接受朝臣三拜九叩的大礼。 魏霜领头跪下了:“臣魏霜,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齐声叩拜,萧钰眼里却只有跪在脚边的魏霜。 “你会护着朕的对么?”萧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嗯,臣万死不辞。”魏霜抬眸,掷地有声。 萧钰走上前亲自将魏霜扶起,笑吟吟握紧魏霜手腕捏了捏:“皇叔无需多礼。” 礼成,封赏百官。 初来乍到,头一回做皇帝,萧钰人都认不清,这会儿谁也指望不上,他只好端起慈祥的笑站在一边频频顿首,一双桃花眼弯成了狐目。 一切尘埃落定,底下群臣再度齐声叩首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势浩大,锣鼓喧天。 一举将萧钰送回寝殿用晚膳。 大典已然结束许久,萧钰身着常服,一头如瀑青丝垂在腰间,但白日的喧嚣仍在耳道内嗡鸣回响。 萧钰咬着筷子,看着满桌宴席出神。 时不时咧开的嘴角扬得一旁伺候的冯顺汗毛倒立,脊背发凉,心里隐隐涌起不好的预感。 “陛下,汤要凉了,老奴再给您添一碗?”冯顺试探地问了一句。 “好啊。”萧钰笑嘻嘻把碗递过去,得到一碗油腻腻的浓汤。 萧钰嗅了嗅,一饮而尽。 冯顺把解腻的小菜往萧钰面前推了推。 他家小殿下……不,他家陛下口味素来清淡,不喜油腻荤腥,宫里的太医每月来把脉都要念叨一句小殿□□弱身寒需多进补,但,萧钰从来不听,精心炖煮的浓汤都是尝过一小口就再也不碰,今日……今日…… 事出反常必有因! 让他一探究竟! “朕还要。”萧钰主动朝冯顺伸碗。 “再来碗汤?”冯顺不敢置信地接过碗。 “肉也要。”萧钰眼巴巴盯着放得最远的大肘子。 萧钰平日少食,冯顺不敢多添,掂量着给人又添了小半碗。 萧钰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来者不拒,没一会碗中见了底。 陛下今日战绩,两个半大肘子,三碗浓浓的药膳鸡汤,素食若干,米饭一碗。 “不要了吧?”冯顺心惊胆颤地数着,见萧钰终于放下碗,冯顺不确定地询问。 “嗯,撑了。”萧钰瘫在椅子上心满意足。 冯顺:“……” 高兴到饥饱不分,给自己吃撑了。 怎么能高兴成这样!!!接诏书那天还闹脾气呢…… 冯顺是跟在萧钰母妃身边的老人,宫中十余载,历过大风大浪,但跟着萧钰一同升了官,皇帝身边的浪,他还是第一回挡。 做皇帝,无论落在谁人头上都是大喜事,只是他家陛下从小就没心没肺地长,如今比在宫外时还受制于人,竟然还能如此乐观。 皇宫内,处处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他家纯白的小殿下如今被推上高位,成了人人觊觎的香馍馍……冯顺担忧地叹出一口长气。 也不知是喜是忧。 “是不是宫中又有人为难你?”萧钰突然立起身,眼眶内难掩戾色。 “陛下如今已是天子,哪里有人敢为难咱家。”冯顺又叹。 “也对,朕已是天子,他们不敢。”萧钰走到铜镜前,眼眶内琥珀色的金瞳和往常无异,想起车舆内魏霜坦然无惧的视线,他眨了眨眼,变回无害模样。 萧钰自生下来,一对眼眸就与常人有异,琥珀般的金瞳,嵌在那张好容颜内,像洒了碎金,极为好看。 这样的好样貌,本该备受偏宠,却因一句不祥妖物,被先帝不喜,在母妃坚决相护下,萧钰才能在宫内被养到八岁。 八岁,母妃在那场大雪中病逝,此后妖物的传言愈演愈烈,宫人,宫外人,都怕他。 他被迁出宫外,身边只有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嬷嬷和冯顺二人敢跟着。 嬷嬷在叛军攻进来的时候护着他也没了,身边可信的只剩下了冯顺一个,而今,杀出个糊里糊涂的魏霜…… 第3章 萧钰脑中一闪而过魏霜信香的气味。 清甜时,像极了母妃宫中偷藏的桃花酿。 萧钰对着铜镜又眨了两下眼睛,蹦跳着坐到龙榻边上。 魏霜,很好听的名字,很好看的人。 很香。 —— 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陛下,该歇了。”冯顺捧着漱口的茶水进来。 “冯顺……”萧钰的身形隐在昏暗的灯光下,只余一对金瞳印照着烛光。 “朕……”萧钰转过身,看清冯顺面上愁容,又把话咽了回去,“这就睡了。” 萧钰在皇宫内住了有些时日,养心殿的布局早就换作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但今夜坐稳了皇帝的身份,钻进龙帐内后,却睡得不安稳。 萧钰断断续续醒了两三回,辗转反侧,试了多次也实在睡不着,他干脆掀开帘帐起身。 床榻才出声,特意蹲守在一旁值夜的冯顺立刻扶正帽冠,朝萧钰探出一个忧心的脑袋。 “陛下,可是有话想对老奴说?” 冯公公掐着嗓的一席细尖话,彻底断绝了萧钰回笼觉的可能。 “我睡不着。”萧钰爬下床,像在宫外一样,蹲在冯顺身边坐下。 “唉!咱家也睡不着好多天了。”寝殿内室无人,冯顺移远手臂上搭着的拂尘,“陛下,老奴是个不会说话的,但照顾您久了,不免唠叨些,既坐高位,今后您就不能像这样自称啦。” 萧钰朝忧心忡忡的冯顺笑了笑:“朕知道了。” 冯顺头一晕,他隐隐瞧见萧钰身后有尾巴晃了晃。 怎么还在乐着? “陛下今天可是见了什么人?”冯顺问。 萧钰低下头羞赧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得了一贤臣,你知道吧?魏霜,就是那个杀进小院把朕救走的领头兵,父皇让他辅政,封了摄政王,他今日在登基大典时朝朕下跪,说会护着朕,他的信香也很好闻,像桃花酿。” 先不论摄政王那杀伐果断的凶神名声,退一万步讲,哪有正经乾君整日将信香外放?还给未分化的陛下闻见了。 冯顺倏然脑内晃过两个大大的“佞臣”警示。 有人青天白日不要脸!明晃晃勾引自家陛下! “陛下,摄政王信香固然再清甜,也是位乾君。”冯顺委婉提醒。 是乾君,就不好纳进后宫当后妃,陛下不能喜欢呐! 萧钰头一歪,抬起手握了握拳:“朕知道,除了乾君也很难能长成魏霜那样,朕再过几年分化后也当像那般威武。” 最好能高魏霜一个头,反过来将人揽在怀里。 冯顺一噎:“……” 原是自己心脏。 但冯顺还是忍不住想多提醒一句:“摄政王对陛下,恐怕不是纯臣的心思。” “不提魏霜了,今夜朕吃得有些多,好像积食了,朕想出去走走。”萧钰站起身拍拍手。 “那奴去给陛下掌灯。”感觉事情并不简单的冯顺皱紧眉,简单挑弄灯芯的活,他做得心不在焉,烛火上下跳动,晃乱了萧钰的影子。 —— 养心殿离御花园有一段路,萧钰往北行,空荡荡的宫墙下,稀稀疏疏烧着几盏宫灯,他穿过朱红砖墙琉璃瓦的长廊,沐浴着春夜凉光,悄悄打了个喷嚏。 冯顺极快地把搭在手臂上的披风给萧钰围上。 “开春了才冻人,您多披件衣裳。” “无妨,朕……” “新陛下长得真好看,今天我偷偷瞧了,俊俏得像个玉人,什么时候我也能长那样……” “你胆也太大了!在背后悄悄比照议论陛下,不要命啦!” 几堵宫墙外传来值夜宫人的窃窃私语声。 萧钰停下脚步,将食指抵在唇前。 冯顺也立即放轻脚步屏住呼吸。 “陛下之前养在宫外,现在被摄政王带回宫控制着,也是可怜人,我听说这位将军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神,陛下那般玉人怎么斗得过……” 听见同魏霜相关的消息,萧钰示意冯顺吹灭烛灯,自己则蹑手蹑脚靠近朱墙,只闻那道大胆的声音又道。 “出事那天小六在御前当差,说是先帝遗诏上本来没有陛下的名字,后来摄政王带着陛下进宫后,逼着先帝添上了陛下的名字,陛下入宫前,宫中疯传,摄政王做的也是叛军勾当,当今圣上也是得位不……” 另一道稍显沉稳的声音及时插进来打断。 “嘘嘘嘘!小六都不识字,最爱乱听乱说,这种没根据的事你不要到处乱讲,陛下能在叛军袭城时活下来,那就是吉人自有天相,你这话被别人听见,我们俩就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大晚上的哪有人呀,大家都说活下来的不止陛下一位皇嗣,正是因为陛下的眼睛有异,摄政王好控制才……” “咳咳咳!”眼见萧钰面色越来越黑,冯顺亮起灯笼,猛咳数声。 两名值夜的宫人下意识捂住嘴瞪大双眸。 “诶呦呦!值夜就值夜,净乱说些什么混话!自己掌嘴!”冯顺不紧不慢提着烛柄,站到两人面前。 冯顺前面,萧钰亮着半边身子,一对金瞳幽幽反射着烛光,像等待捕猎的野兽。 宫中除了新帝谁还能有这样一双眼睛,两个小姑娘面色瞬间煞白,跪地把头磕得哐哐响。 “奴婢不该乱说话!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萧钰沉气:“冯顺。” 冯顺心领神会,甩着宫灯将两位姑娘的脑袋扶起来。 “朕得位不正?”萧钰眉眼一弯,笑道,“那谁愿意做皇帝给谁做好啦!朕就乐意做个闲散王爷。” 只要自己的皇兄们有人还活着,他当然乐意禅位。 但,还有人活着吗? 萧钰笑得如沐春风,却将两个小姑娘吓得面色白如纸,身体哆哆嗦嗦,恨不得把头重新砸在地上,好在有冯顺的双手挡着。 “登基大典才过,就有这么多流言蜚语扰朕和摄政王安宁。”几句无心八卦而已,萧钰幼时不知听了多少,他没放在心上,他更在意故事中和自己牢牢绑定在一起的魏霜,“朕看,是因魏霜先一步讨到朕的欢心,有人眼红了吧。” 这偌大的皇城,原来不止自己一人深陷流言的漩涡。 萧钰打了个哈欠。 “走吧冯顺,将她们带上,回寝殿。” “还不谢恩!”冯顺一挥拂尘。 “谢陛下饶命!谢陛下饶命!”两个小姑娘劫后余生地抱成一团。 —— 天亮了。 斜阳早早穿透窗棂,衔着叽叽喳喳的魏霜叫。 不过辰时,魏霜就已抵达养心殿请安。 萧钰怔了怔,烦躁地顶着一头炸毛从被褥中钻出来。 “又不早朝,这么早来烦朕,是想蹭宫里的早膳吧!”昨夜没睡好,萧钰心情很不美丽。 经过一整夜的深思熟虑,萧钰愉快地接受了自己和魏霜是与虎谋皮的设定,但今日一早被吵醒,萧钰决定暂时单方面撕毁同盟协议。 萧钰暴躁地一抬眼,瞧见魏霜胳膊下夹着冯顺闯进内室。 “已过辰时,该起了陛下。” 辰时怎么了?他在宫外巳时过半才起! 作者有话说: ---------------------- 猫:[愤怒] 第3章 秘药 “陛下……老奴尽力了!”冯顺虚弱哼哼,大气不敢喘。 “谁许你进来的。”萧钰黑着脸跪坐在床榻上,岔开的两腿间挤着厚重的被褥,内衫半开,一缕青丝精心设计般顺着胸口蜿蜒而下——他怒而起身,半掀帘帐,斥得面红脖子粗,“给朕放手!冯顺要被你憋死了!” 魏霜目不斜视,放下手里的绊脚人,正直道:“臣有东西要给陛下。” 殿内淡淡的酒香并无异样,萧钰神色稍缓,好奇抬眼:“什么东西?拿过来让朕看看。” 魏霜的脚步却僵在原地,他闭眼背过身,身上的酒香罕见地乱了一瞬:“不急,臣等陛下更衣。” 萧钰怔了怔,面色一红,放下帘帐,气急败坏地将魏霜逐到外殿跪候。 冯顺亲自伺候着简单梳洗换衣后,萧钰披着发,身着格外修身的玄衣龙袍,腰间松垮垮缚着条掐丝金纹路黑带,颇具威严地重新出现在魏霜面前。 萧钰坐上靠椅,双手撑在御案上精神不济道:“可以把东西递上来了。” 魏霜淡然起身,将袖中的锦盒摊开,露出其中一枚恬居阔室的漆黑珠丸。 “这是何物?”呈上的东西只有锦盒勉强能入眼,萧钰皱紧眉,捂住鼻子避开中间刺鼻的药香。 “是臣往太医院拿来的秘药。” 太医院藏有一味皇室秘药,乾坤结合后生下的孩子,只要在分化前服下秘药,就必然分化为万中无一的乾君。 大梁皇嗣,若森*晚*整*理分化前被立为储君,均会服下此药。 魏霜昨日听萧钰品味了一番自己信香后便忧心忡忡。 第4章 两位乾君的信香注定彼此互斥,而萧钰却对自己的信香面露喜爱。 萧钰已满十五,十五到十七是分化的高风险期,魏霜生怕晚半日,新帝就会在自己手上分化成唯一的坤者皇帝,魏霜越想越心慌,天刚擦亮就拿上先帝临终前万般嘱咐的秘药出了门。 “秘药?”萧钰捏起锦盒看了看,嫌弃地丢开在一旁。 大梁皇帝一脉相承地偏爱丹药,萧钰还被养着宫里的时候,先帝不过三十,就已需要人搀扶,明是被丹药掏空了底子,却还听信谗言,为了所谓长生,将一众只会练糊涂丹的术士捧得极高。 还有那位,说自己不祥的前国师。 混账术士! 亏他昨日还以为魏霜同他人有所区别,原也是个捧着伤天害理的丹药当至宝的睁眼瞎,难怪又会行异象妖法,又能拿自己双目做文章。 “皇叔在外功名赫赫,十七岁登科榜眼,二十岁收复北郡,立下赫赫战功,怎么也学他人行佞臣手段。”萧钰压下心中对魏霜刚起的好感,盖上锦盒对魏霜疏离地抬眼笑:“朕不吃这些东西,丹药伤身。” “并非术士炼制的丹药,而是太医院特制的秘药,大梁储君均服用过,陛下分化在即,早些服用为好。”魏霜尽可能地耐心解释。 “都用过就是好东西吗?朕不用。”萧钰冷下脸,坚决推开锦盒。 若真是太医院的药怎会轮到你魏霜送入宫? 萧钰警惕地上下打量站在身旁的魏霜,心道,“这东西不会是用了就离不开的东西吧?为了更好的操纵朕。” 好一个魏霜,浓眉大眼下存的竟是这份心思。 “陛下,不要任性。”好说歹说,魏霜没招了,他沉下声。 萧钰懒洋洋勉强抬眼。 怎么?你还想强喂不成? 没成想魏霜突然快步走近萧钰,霎那间,乾君信香倾巢而出,在萧钰尚未反应过来时,魏霜干脆利落地掐住了萧钰面颊。 萧钰:“……???” 萧钰后知后觉想起魏霜杀伐果断的凶名。 这厮来真的? “退下!朕绝不就范!”萧钰口齿不清地怒斥,双颊憋到赤红。 “先帝遗诏,臣不得不受,陛下莫怪本王用些手段。”魏霜完全不会应付萧钰这般娇养的皇子,军中偶有和新帝年纪相仿的叛逆小将,但只需一顿军法处置,就能服服帖帖,萧钰龙体金贵,打不得,说不过,但捏个脸而已,应当算不上冒犯。 咕咚。 一枚酸涩的药丸顺着舌苔滚进深处,萧钰惊觉自己双颊俩边的压力消失了。 萧钰极力想吐出药丸,可被抵住喉结的指节一摁,萧钰只得遵从本能将药丸咽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苦涩的药味更是顺着喉管一路滑下,萧钰压根来不及扣喉催吐! 哪怕不受宠,也是皇子,萧钰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放肆!”萧钰可辩信香,但尚未分化,与寻常泽兑无异,他此刻在魏霜释放的乾君信香威慑下浑身无力,金色眼眸泛起水雾,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愤怒小猫,“你给朕吃了什么?!” “太医院的秘药,服下后可确保二次分化时必定分化为乾君,并非什么不好的……”魏霜移开眼,心脏猛地跳动两下,他站起身,收敛好周身冒犯的乾君信香,退后两步屈身行礼。 “先斩后奏,朕为何信你!”尚未进过食的胃部因为秘药的缘故,泛起阵阵灼烧感,萧钰面色微变,懊悔自己一时大意,竟让摄政王得了手,他攥紧桌角,指尖用力到发白。 “陛下也可不信,于臣而言并无不同。”魏霜深深呼出一口气,沉浸在终于给萧钰成功喂下秘药的欣慰中。 萧钰忽然想起自己那十七八位死于非命的皇兄,自嘲地笑了笑。 原是试药死了十七八个,皇帝的位置才落到自己手中。 很好,现在自己也要死了。 腹部又传出一阵绞痛,萧钰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颊瞬间苍白。 “陛下!”魏霜瞧着萧钰难受的神态不似有假,他皱紧眉,想走上前查看,但被几只气势汹汹的毛笔拦住了路。 “站那!不许过来!”萧钰捂住肚子蹭地站起身,一对金瞳警惕地盯着魏霜。 只几息功夫,胃里的灼烧感已缓缓蔓延到全身,身体被乾君信香影响出的无力感稍有缓解,但紧接着抵达的不适却是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萧钰不得不扶住御案稳住身形。 这会的新反应,不像中毒,更像……像中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药一般! 偏偏魏霜似听不懂人话般大步走上前,大力抓握住萧钰手腕,腺体无意识散开的信香随着主人的无措变得苦涩。 本就烧得慌的萧钰闻见魏霜身上苦涩浓郁的酒香,捂住胸口干呕着呸了声,接着身子突然一轻,竟是被魏霜抱着悬了空。 “你做什么?放朕下来!!!”再次造访魏霜臂膀,萧钰下意识挣扎,他使劲扑腾小腿,越扑腾身上越烫,灼得人心慌。 “陛下别动,容臣先抱您去榻上。”萧钰挣扎得厉害,魏霜不得不把怀中人箍得更紧。 闻言,萧钰更是震怒,比毒药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春.药被迫先一步站稳脚跟,他惊愕地压低声音嚷:“你给朕喂那种药,是想爬朕的龙床?” 朕才十五,且尚未分化,魏霜这厮趁人之危。 乾君周身散发的压力让萧钰咬牙切齿地恼怒。 冯顺昨夜恰似无意的提醒在此刻倏然明了,萧钰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魏霜滚动的喉结,涨红脸,羞怒交加,用昏胀不已的脑袋去撞魏霜胸膛。 魏霜松了松臂膀,一脸正直:“……” 只片刻,萧钰将自己炸成了毛球,眼眸中的水雾愈演愈烈,那对不怒自威的金眸顷刻间变了味道。 “魏霜,你这是谋逆!”话音才落,屁股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萧钰深吸一口气瞪大眼。 “你敢打朕?!”又重重被拍了一下。 “烦请陛下老实一点,再乱动臣就不好保证了。”魏霜颠了颠怀中热炭,额前青筋乱蹦。 萧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魏霜你给朕等着。 从外殿到内室只需绕过两个屏风,萧钰却觉得魏霜像走了几百年。 临到龙榻边,萧钰才终于顺利从魏霜怀中蹦下,他迅速躲上龙榻扒着床栏拉紧帘帐。 魏霜哑然笑了笑,停在原地,收敛好每一缕信香:“我不过去。” “那你滚。”萧钰闷闷的声音从紧闭的帘帐内传出,“不然朕要喊人进来了。” 有气无力的动静听上去毫无威胁。 魏霜不动:“臣已让冯公公去传御医。” 见心腹被遣走,萧钰颇为识趣地把自己卷回被褥间。 气闷地摔了摔枕头。 过了片刻,御医拎着小药箱马不停蹄地摔在了养心殿阶前。 作者有话说: ---------------------- [化了]三章已发,这个故事应该不会很长,预估二十万左右 第4章 破镜 萧钰坐靠在龙榻上,枕头边上摆着只看上去很有年头的老虎布偶,一对绣上去的金瞳和面无表情的萧钰简直一模一样。 魏霜忍不住多看两眼。 萧钰不动声色地把枕头边的布偶藏进被子里。 御医战战兢兢跪在龙榻边,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但诊出了胃疾,已经化在胃里的小小秘药大呼冤枉。 “陛下饮食常年清淡,如今想要进补也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臣给您开些养胃的药膳。”御医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了解过萧钰的情况,此刻诊断起来得心应手。 萧钰脉象并无其他异常,身体内异常的燥热在魏霜收敛好信香后也逐渐平息下来,萧钰捂着胃冷酷道:“朕没有心急,除了摄政王给的,朕昨日不过喝了一小碗汤。” 一口吃不成摄政王,萧钰明白。 他并不是那么着急想超过魏霜。 好吧,现在有点急了。 想到方才魏霜的冒犯,萧钰抿紧唇,手指拨弄着衣襟上垂下的赤红流苏。 “另加三个大肘子。”冯顺补充。 萧钰回神,很不高兴地反驳:“两个半。” “只吃三……”魏霜瞧见萧钰对冯顺展开的凶狠眼刀,话到嘴边丝滑改口,“只吃了两个半肘子所以饿出毛病了?” 在魏霜的认知中,萧钰这个年纪,娇养在不愁吃穿的皇宫,理应顿顿三大碗白米饭,一天吃四顿。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才吃两个半肘子? 帝王的饮食被苛待成这样,让人不禁怀疑国库是不是空了。 魏霜沉下脸:“我身边亲近些的小厮和陛下年纪相仿,没看住一日就要吃五顿,顿顿三碗冒尖米饭,对肉菜更是风卷残云,陛下的饮食竟被克扣至此,宫中的膳食是谁在管?” 萧钰攥紧被褥震惊。 第5章 三……三碗白米饭,还要吃五顿? 魏霜是想撑死自己。 长成魏霜这样果然非常人所为,萧钰欣然放弃。 但萧钰把自己比较的小心思隐藏得很好,他死死盯着魏霜,眉目也一并阴沉下来:“……摄政王连朕的吃食都要过问,未免管得太多了。” “臣并非插手,只是忧心……”魏霜刚开口,便被萧钰不耐烦地打断了。 “如皇叔所见,朕很好,不过区区胃疾,吃两天药膳便好。”久病成医,萧钰很清楚胃疾的反应,身上没来由的热潮分明就是那药的缘故,要么那药御医诊不出来,要么御医是魏霜的人,萧钰暗暗咬牙,冷脸下逐客令,“朕既无事,冯顺,送皇叔出宫。” 眼见屋内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冯顺急忙站出来打圆场:“王爷您听老奴一句话,陛下正在气头上,您改日再来。” “臣告辞。”魏霜还想说些什么,但移过眼看清龙榻上萧钰的苍白面容后,他顺着冯顺递来的台阶,面色不大好看地行礼告退。 奏出养心殿,魏霜将手搭上冯顺的肩:“公公照顾好陛下,有什么事遣人来将军府。” 冯顺肩膀沉重地一坍,汗流浃背地点头称是。 诊断结束,冯顺送走魏霜后又回,御医写下药膳的方子收拾药箱正欲一齐告退,萧钰掀开帘帐,伸手拽住御医搭在龙榻边上的袖袍。 “你且留下。”萧钰又看向冯顺,“把李太医和张太医也分别请来。” 李太医和张太医是萧钰养在宫外的时候,定期来帮萧钰调理身子的两位大夫。 替不受宠的皇子号脉调理身体,既没油水又没功劳,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但张李两位太医却是风雨无阻地来。 两位太医唯一苦恼的,便只有萧钰时常不听医嘱。 “陛下老毛病又犯了,让咱家请李太医过去。”冯顺笑眯眯迎上去。 “公公稍候,我拿上药箱。”李太医放下手中的脉案,神情一凛,拿起桌边的药箱匆匆转出来。 李太医跟着冯顺身后的小太监进入养心殿,内室里萧钰虚弱地咳了两声,李太医一掀下摆跨进内室,跪在地上请安行礼。 萧钰朝李太医展颜一笑道:“朕今早吃错了东西,腹痛身燥,难受得很。” 李太医简单把脉后,同样只诊出胃疾。 没一会,张太医也进了内室。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对话,同样的嘱托。 萧钰烦躁地一摔被子,问道:“朕听说太医院有一秘药,可确保朕分化为乾君。” 张太医恍然大悟道:“确有此药,不过陛下若要取用,恐怕得等上十来日,太医院暂时没有现成的秘药,得现调。” “真有……”萧钰一怔,猛然抬头,他收住眼底的讶异,温声问道,“朕的身体用了可会有何不适?” “陛下幼时落下的病根,服下秘药后若顺利分化为乾君,反倒会好转,乾君势强,能将陛下的寒疾压一压。”张太医突然想到萧钰身边现在多了个同为乾君的魏霜,又补充道,“陛下切忌空腹服用,以及服用过秘药后,一天内如果接触其他乾君的信香,会产生类似易感期的热潮,但并非真的易感期,只是药起效排异了而已,无须担心。” 萧钰:“……这样啊,那给朕备一颗吧,要多久?” 张太医:“也就半月。” “朕知道了,张爱卿退下吧。”萧钰顿了顿,朝冯顺又道,“茶凉了,让其他两位也回去吧。” 冯顺:“诺。” 三位太医聚首,张太医满脸疑惑地看着在偏殿喝茶的两位同僚。 李太医幸灾乐祸感慨:“张兄果不其然也被赐茶了。” “不喝啦,陛下请三位太医回太医院。”冯顺笑吟吟将三位太医送出养心殿。 被打断的困意重新袭来,萧钰想起太医的叮嘱,勉强捏起床头柜子上的一块桂花状点心。 半月,只需半月,自己拿到秘药,是非曲直就可见分晓。 萧钰捏着被子懊恼片刻,嚼着点心揉了揉酸胀的腮帮子,又想起那阵让人胆颤的凌冽酒香。 一撇嘴。 哪怕真是误会,那也是魏霜罪有应得,今日敢迫朕咽下无害的秘药,明日就敢逼朕自戕。 萧钰很不悦地把掩在被褥下的玩偶抱入怀中。 —— 在宫内对着冯顺骂了两日魏霜的萧钰迟迟没等来毒发,终于气消了。 大典后的三日休沐只剩最后一日,萧钰好奇地转进御书房,然后不小心看见了御书房内堆满的折子,一个脑袋顿时疼成俩个大。 “……这些都要朕批吗?”萧钰不敢置信地看着桌上不知不觉堆满的奏折,除了寥寥几份请安帖,萧钰基本看不懂。 冯顺在一旁赔笑:“按理说,是该陛下处理。” “那不按理呢?”萧钰机灵地抓住了回旋余地,“朕都没学过。” 这不耽误事吗? “不按理的那位正在家中自省呢。”冯顺说。 “……还没省好吗?都两天了。”萧钰把脑袋瘫在桌上。 “陛下没下令召见,王爷他不敢入宫啊。”冯顺见自家主子主动放下同那位杀神的恩怨,高兴得差点挤出几滴泪。 在冯顺看来,萧钰已经是性格极好的主子,但萧钰至小越忍让就越受欺负的成长环境,让萧钰只要和人结下梁子,就会想方设法报复回去。前俩日魏霜先惹了这位主子,冯顺整日担惊受怕,生怕萧钰气不过冲动报复,然后那位传言中的杀神一生气就把萧钰带自己都一块咔擦了。 现在萧钰气消,那就是顶顶大的好事! “朕看他就是气性大,逼朕吃药那天也不见他顾着顾那,这会知道礼数了。”萧钰努了努嘴,认命地抽出一道请安折子,批红后,默默把请安折子当建材垒在桌边,“还要朕去求他不成?” “那自是使不得,陛下九五至尊,哪能向个逆贼低头。”冯顺很有灵性地顺着萧钰的话说。 萧钰皱紧眉:“冯顺,你昨日还劝朕……” “陛下如今已是天子,现在虽然握不着实权,但却是安全的,摄政王就算能越过您代行职权,但若没有陛下定心,朝中就乱了,老奴窝囊惯了,就喜欢安稳日子,说句难听话,您只要向摄政王低个头维持现状,摄政王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护住陛下。”萧钰学着冯顺的语气一字不变地复述出来。 “诶呦,咱家是个没见识的,陛下就莫要消遣老奴啦。”冯顺笑着给萧钰奉上一盏加了牛乳的奶茶,“消气了就把摄政王召回来干活吧。” “哼,朕得再想想。”萧钰批着请安奏折,越写越顺手,没一会就如入无人之境,感觉自己能独立处置好剩下一堆看不懂的折子。 奈何。 请安折子也多到让萧钰惊愕的地步,萧钰写得手腕酸痛,一扔毛笔,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奏折间继续搭建高楼。 一搭,就搭到了午膳时间。 理直气壮摸鱼一上午的萧钰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脑袋从奏折小屋里移出来伸了个懒腰,他欣赏着自己的佳作,站起身拍拍手准备回养心殿午休。 吃饱饭,萧钰刚躺上龙床,一闭眼脑子里又浮现出满满一桌子的奏折。 萧钰黑着脸坐起身,感觉是自己闭眼的姿势不对。 再躺,重新闭眼。 还是那堆熟悉的奏折。 宫里有脏东西!!! 作者有话说: ---------------------- [狗头]陛下喊魏霜的几种方式。 高兴时喊魏霜 不怎么高兴且阴阳怪气时喊皇叔 特别生气就只剩摄政王了 第5章 重圆 脏东西堆在御书房,眼不见心却烦。 萧钰咬着笔杆子,刚想差冯顺把魏霜喊进宫来,养心殿门口就出现了一道身着绛紫色蟒袍的人影。 萧钰眼前一亮,龙颜小不悦地拍了下桌:“大胆,见朕为何不跪。” 魏霜迈过门槛的脚步微顿,他进宫,本意就是来求和,听从友人支的招来哄一哄这位被自己不慎冒犯到的小皇帝,于是他极为顺从地跪下俯身:“臣叩见陛下。” 萧钰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把装出来的小发雷霆收了回去,摆手让魏霜起身:“起来吧。” 魏霜继续往里走,才走没两步,萧钰又嗅到了魏霜身上重新变得正常,甚至有些欢欣过头的酒香。 心情这般好?那岂不是正好帮朕批奏折! 萧钰遂装模作样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魏霜身前严肃道:“不知皇叔进宫所谓何事?” 靠近后,魏霜身上欢欣过头的酒香瞬间收敛,萧钰不大满意地垂下眼。 嫌弃朕? “臣来同陛下请罪,以及……”面对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年轻帝王,魏霜颇有作为长者的气度,他抓过萧钰的手腕,把一直捏在袖中的玉雕快速塞进萧钰手中,“赔礼。” 第6章 入手冰凉温润,萧钰一惊,警惕地后退两步,下意识收回手,一甩袖子,却看见手腕上被挂了一个精致的虎形玉坠,栩栩如生的白虎抱球嬉戏,双眸沁着两点黄翡,唯一不足,便是神态不够威严。 但很显然,无论从胚子还是雕工上看,魏霜递来的这块玉雕都费尽了心思。 所以,魏霜同朕冷战的这俩天,并非气性大不肯见自己,而是在费尽心思找同朕匹配的玉料赶制赔礼。 萧钰捏紧手腕上挂着的玉坠,眼珠子一转,沉下小脸:“魏霜,你这是公然行贿。” “陛下喜欢那就贿赂得值,臣本也不是贤臣。”见萧钰喜欢,魏霜从进殿起就绷紧的面颊稍稍放松下来,敛得很好的信香也溢出些许飘到萧钰身前。 信香很有自己想法地往萧钰身上乱飘,魏霜反应过来再想将酒香收回来却也晚了,萧钰已经逐着酒香走了过来。 “朕是皇帝,宫里什么没见过,才不喜欢。”萧钰这么说着,摊开手把挂着金色绳索的玉雕递回去,点头示意魏霜蹲下帮自己佩到腰上,“给朕戴上吧。” “臣领命。” 魏霜携着满身酒香靠近,扑鼻的酒香芳甜缱倦,萧钰感觉身体又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像是被魏霜的信香影响出了前俩天服下秘药时的不良反应。 但幸好只有双臂和胸口在微微发烫,萧钰站直身,调整好乱掉的呼吸,定神后转移注意力问道:“既是贿赂给朕的礼,首选龙形才是,为何是虎?” 魏霜系绳的手一紧,被牵扯到腰带的萧钰不住踉跄身形,不得不往魏霜怀里走了两步,他刚要恼怒,就听见魏霜冷冽清爽的嗓音至下而上升起。 “臣无意瞥见陛下枕边摆着一虎偶,就猜测陛下或许偏好山君,既是陛下心爱之物,臣寻来送,至少不会再惹怒圣意。”魏霜已然把白虎吊坠戴在萧钰腰间,他站起身,往后两步微微屈身,比萧钰高出一个半头的身形压迫感十足。 “擅自揣度圣意也是大罪。”萧钰瞧见魏霜魁梧的模样就来气,他拍了拍袖口不依不饶。 “……臣知罪。”魏霜又把身子伏得更低了些。 才两日不见,魏霜仿佛变了个人,不反抗也不生气,萧钰反而没了挑逗的心思,他又踱回桌前,拿出从御书房打包回来的几页请安折,对准魏霜一扔。 图穷匕见。 “那朕就罚皇叔去御书房帮朕处理政务吧。” 下意识接住奏折的魏霜一愣:“……?” 萧钰不顾魏霜僵在原地,扯着脖子往内室一喊:“冯顺——” “诶!老奴在!”冯顺恭恭敬敬地从内室走出来,高举过头顶的盘中乘放着一枚方方正正的物件。 定睛一看,竟是一方九龙盘旋的玉玺! “朕侥幸得皇叔相助才登上皇位,在宫外不学无术惯了,看不懂那些送往御书房的折子,父皇既让皇叔辅佐朕,皇叔该多出力才是。”萧钰笑吟吟地双手托腮,眼神示意冯顺将玉玺往魏霜身前送,“皇叔既已因父皇而尊为摄政王,那朕就将玉玺送与皇叔保管,朕今后就不往御书房去了。” 冯顺前俩日劝得有理,无论魏霜在自己身上求权还是求名,现在大家都根基未稳,魏霜必然不能对自己轻举妄动。 魏霜摄政王的身份足以他在朝中权势滔天,但魏霜若是想长久保住权势,就必然要让新帝好好活着,这样,摄政王才有时间继续往朝中塞亲信,布密网。 但若摄政王不求身后名,几十万大军在握,杀了自己震慑朝堂也只需动动指头,无非冠上几年反贼名,待魏氏开枝散叶,大梁改名换姓,他魏霜就成了开国皇帝。 玉玺,代表至高的皇权,萧钰无害地看着魏霜,眨了眨眼:“皇叔再不接,冯顺手都要断了。” “陛下。”从进殿后就任由萧钰胡闹的魏霜突然沉下声。 萧钰被震得一激灵,不由自主正襟危坐。 “玉玺重器,哪怕是臣,也不可托付,您是当今圣上,有的东西需得握稳在手中。”魏霜黑着脸接过冯顺手中的托盘,大步走到萧钰身前,把上方那一尊玉玺塞到萧钰手中。 “皇叔护着朕,那玉玺给皇叔也是一样的。”萧钰勾了勾唇角,抓着魏霜的手不肯放手,他把玉玺的一角放进魏霜掌心。 魏霜使巧劲将玉玺推回,果断抽回手背在身后:“不可。” “为何?”萧钰心情极好地挑眉,白皙的食指摩挲着玉玺顶上盘旋的九龙,他捏起玉玺放在眼下晃了晃,露出底下刻着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 “您是君,我为臣,礼法不可违,收了陛下的玉玺,魏某打出来的铮铮铁骨就断了。”正在对君王吹胡子瞪眼的遵礼法第一人魏霜,果断拒绝了幼帝的玉玺托付。 “那好吧,朕自己收好。”萧钰命冯顺将玉玺收回暗格,颇为怜惜地把上半身倾到魏霜面前,他伸手勾住魏霜的小指,气哼哼道,“魏霜是朕的恩人,朕才舍不得魏霜断骨。” “嗯。”魏霜模糊地哼了一声,没避开萧钰的亲昵。 “魏霜。”萧钰又叫了一声。 魏霜头皮一麻,他闭上眼退后两步,收回手放在身前:“陛下请讲。” “玉玺朕可以自己收,但是御书房那么多奏折,你不帮朕的话,就没有人能帮朕了。”萧钰定定地看着魏霜,眨了眨无辜的金瞳。 听上去,倒像是自己收好玉玺是极委屈的事一般,魏霜心一软。 魏霜:“本也是臣份内事。” 萧钰笑了笑:“太好了魏霜,朕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朕的。” 身侧的酒香不受控制地变得越发地浓郁,像迷失在了深秋的桂花林,萧钰扯住魏霜的袖子,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魏霜,信香。” 随着萧钰一声喊,屋内的乾君信香再一次被骤然收拢,多次在萧钰面前失控,魏霜耳根微微发烫,他背过身走向门口,迎着吹来的北风凛声道:“臣失礼。” “太医说,朕吃完秘药,闻见乾君信香会出现易感期的热潮。”萧钰也站到风口,顿了顿。 魏霜周身的信香再次震荡。 “不过只有服下秘药的一天内会这样,现在朕已经没事了。”萧钰不急不缓再度开口,他紧皱眉头疑惑道,“朕分化后,信香也会时常不稳吗?” “……能控制,只是臣前日起,便处在了易感期,陛下不必担心,臣已服过抑息丸。”魏霜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原来如此,那魏霜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御书房吧。”萧钰点头,格外体贴地关心道。 “无妨,乾君的易感期并非大事,只要别撞见坤者信香,不服药也能抑住。”魏霜硬着头皮继续圆谎。 魏霜很不如萧钰意地立马转进了御书房,堆成小屋的请安折尚未来得及拆迁,感受到魏霜的视线,萧钰低下头整理下摆。 “你先在这里看着,朕去御膳房看看点心。”萧钰一见满桌脏东西,头疾不可避免地再度复发,他刚往门边迈出一小步,就被魏霜拽住命脉。 “陛下,臣不宜全权代理政务,您需在一旁观瞻。”魏霜再度冷下声。 萧钰试图故技重施,垂眸喊了一声:“魏霜。” “臣明日会送左相给陛下选的太傅入宫。”魏霜巍然不动。 “啊?太傅?”萧钰瞳孔微微地震,“不是魏霜辅佐朕就好了吗?” 然后朕负责吃喝玩乐,魏霜负责勤勉让朕看上去没那么昏庸。 “先帝钦定臣为摄政王,命左相,右相同臣一并辅佐陛下。”魏霜小心翼翼避开萧钰搭建的请安折小屋,从乱七八糟的奏折堆里抽出一份翻开。 ……又冒出两个不认识的辅政大臣,萧钰满面凝重。 “朕想让魏霜教。”萧钰扯了扯魏霜的袖口。 “嗯,臣也会教陛下骑射。” 也就是说,除了骑射,还有别的。 成了皇帝还要重新捡起繁重的学业,萧钰的脸彻底垮了下来。 不行,朕今日非要偷偷溜回养心殿完成被侵扰的午休! 作者有话说: ---------------------- [求你了]不行了陛下这个萌[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第6章 酒香 休是休了,只是歇在了御书房锃亮的地板上。 点心遁,更衣遁都未能生效,萧钰没拧过魏霜,板着脸,按着性子猫在魏霜身侧打起一个又一个哈欠。 “点心,吃了就不困了。”萧钰揉着通红的眼睛讨价还价。 魏霜只得让萧钰先到一旁站立清醒,让殿中的内侍去御膳房取萧钰心心念念的点心。 点心到了,萧钰却没打起半分干劲,反而捧着一叠精致的桃花纹样点心双目无神地嚼嚼嚼。 糕点又干又噎,萧钰又叫了一壶清茶,手里装模作样捧着几道未看完的请安折,理直气壮地坐在魏霜身侧做窸窸窣窣的老鼠。 请安折子冗长无聊,大都还是重复的内容,萧钰本来在认真看,但看了没一会,他就着头顶有节奏的翻书声,又扮演起啄米的小鸡来,披散着青丝的脑袋一倾一倾地往点心盘子里撞,势要将自己鼻子上的点心渣范围扩大到整张面颊。 第7章 魏霜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子。 萧钰一抖身子,重新捧起手中的请安折放到嘴中—— 魏霜:“……” 算了,本性难移,急不来。 魏霜开始专注于处理休沐两日累计下来的烂摊子,一时没关注身旁的萧钰,只听见脚边啪嗒一声,然后接着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萧钰摇摇晃晃撑了半晌,终是倒在了铺开的书页间,萧钰手里攥着吃尽的点心盘子,紧闭的双目少了算计的精明。 也不知少年天子做了什么美梦,时不时砸吧双唇,像只餍足后乖巧的猫儿。 “……”魏霜看着看着不禁入了迷,挣扎许久,才把目光从那张遗传了大梁皇室容貌的精致面颊上移开,他轻轻叹了口气,掀开自己的外袍搭在萧钰腰间。 醒着还有些小聪明,睡着就这般不设防,也不知道萧钰这几年在宫外是怎么长这么大。 熟睡的萧钰才不管这些,他嗅着魏霜身上的酒香,睡了当皇帝以来最好的一觉,一直到晚膳时间,才被腹中饥饿唤醒。 也不是很饿,萧钰不情不愿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殿内光景,殿内稍显昏暗,萧钰下意识拽了拽手中的衣袍翻身,却拽出一道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萧钰猛然睁眼,瞬间清醒过来,讪讪松开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紫色蟒袍。 ……他不止睡着了,还把魏霜身上的外袍当成了被子! 萧钰当啷一下坐起身,试图抚平已经皱得不能看的紫袍衣摆。 魏霜像是毫无察觉一般仍在伏首苦干,桌上的请安折小屋巍然不倒,桌边原先的大山成了小山丘。 萧钰羞赧,不想再待在想起就会尴尬的御书房,他轻轻咳了一声,看向门外虚掩的斜阳:“朕……朕饿了。” “好,麻烦陛下稍候。”魏霜停下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压平嘴角给刚睡醒的萧钰递去张帕子,和一枚精巧的小铜镜。 萧钰不明所以地接过。 看清铜镜内的样貌后面色倏然一红。 嘴角未干的水渍只是最不足以为道的,蹭满点心渣的半边面颊才是最大的问题! 魏霜这逆贼究竟在身上喷了什么迷药,竟能让朕把自己睡成这样! 萧钰故作淡然地背过身,借镜中影像偷看身后劳碌的魏霜,见人面色如常,还是绷着一张死人脸,萧钰这才放心地摊开手中染了酒香的手帕,抖去面颊上坑坑洼洼的点心碎渣。 还算识趣,那先不灭口了,先让魏霜将功折罪帮朕处理政务。 萧钰揉着微微发麻的小腿站起身,回过头惊讶地发现桌上堆积的山丘也化为一片平坦,萧钰站在一旁,对魏霜的工作效率越看越满意…… “只剩这些了,这些折子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是探陛下安危,因臣在陛下身边,他们日夜忧心臣会对陛下不轨,才有了这么多森*晚*整*理,所以陛下需要亲自回复。”魏霜把剩余的折页理成整齐的一摞。 满意个鬼。 萧钰呆在原地:“你就这么坦然地说出来了?” 显得朝臣们的疑心很多余。 也显得朕很多疑。 但魏霜就算是真的想对朕好,也不该用那种姿态逼自己咽下秘药。 不过现在送了朕和母妃绣的玩偶一模一样的老虎玉雕…… 萧钰拿出为君者的胸襟,彻底原谅了魏霜之前的冒犯。 “若陛下回复不及时,以后这类折子只会越来越多。”魏霜不在意地继续说。 “朕一定好好批阅!” 萧钰一激灵,即刻回神,他不情不愿唤来冯顺,把手里新得的脏东西送回养心殿助眠。 虽多了一捧奏折,但也有好消息,萧钰暂且确定了魏霜的赤诚忠心。 摄政王谋权,但不会谋朕的命,魏霜或许还想让朕尽早亲政。 “朕真的会看的,魏霜,去养心殿陪朕用晚膳吧。”和魏霜装模作样耍赖一下午,萧钰心虚叠心虚,他捂着空瘪的肚子,先下嘴为强。 魏霜皱眉摆手:“……不合礼数。” “合的,你帮朕批奏折,朕给皇叔赐宴,是美谈。”给魏霜赐宴,不止为了弥补之前的冷落,更是为了满足梗在萧钰心里的好奇——魏霜究竟是不是真的要吃三四碗冒尖白米饭。 “那臣谢陛下隆恩。”天子话都软到这份上,魏霜只好随萧钰移步养心殿。 桌上已经摆上了满满当当的盛宴。 萧钰嘴上说要放弃,但每次看见魏霜八尺有余的身形,总忍不住暗暗比较,然后便开始懊恼自己身体纤细孱弱,震不住魏霜这位分化多年的乾君。 听说,魏霜十七及第的时候,就已和现在样貌无二,留给自己发育的时间不多了。 才落座,萧钰就示意冯顺给魏霜添了一碗冒尖的大米饭。 “魏霜今天帮了朕大忙,多吃一点。”萧钰笑得人畜无害。 魏霜移开目光:“食不言。” “……”果真是杀伐果断的凶神,一点不解风情。 萧钰郁闷地捧起手边新添的浓汤,小口小口抿,抬碗的间隙,萧钰的视线却牢牢扒在魏霜面上。 没一会,萧钰惊奇地张大嘴巴。 萧钰饮下一碗浓汤的功夫,魏霜便已大口扒完一碗刻意加量的冒尖白米饭,桌上备下的膳食也都有了明显的缺口,并且……魏霜还没吃饱,他朝冯顺伸出已空的饭碗。 意思是再添一碗。 冯顺站在一边给两位布菜,难得忙不过来,为了照顾魏霜用膳的速度,险些忽略了对面慢腾腾磨洋工的尊贵陛下。 萧钰下午吃了点心,本来不大饿,但看着魏霜快出幻影的筷子,肚子也忍不住叫了两声,他护食地抢走了玉盘内最后一个鸡腿,不甘落后地也要了一大碗米饭。 见桌上的盘底越来越空,萧钰忘了挑嘴,也加快了用膳速度,和魏霜抢起盘中吃食,结果吃到撑得有些直不起腰才突然回过味。 朕为何要和魏霜比这个? 而魏霜已经开始伸手要第三碗。 萧钰一撇嘴。 不比了,肯定是将军府穷到吃不起饭,那天一早魏霜就是来宫里蹭早膳的,朕不给他才那么没有礼貌。 萧钰矜持地放下筷子,换了个心情托腮,欣赏起魏霜继续风卷残云。 满满一桌的膳食被吃得干干净净,魏霜终于停下筷子,盘子清理太过干净,让萧钰莫名生出没招待到位的心思,他皱紧眉,犹豫着开了口:“饱了吗?朕去让御膳房再添些,冯顺……” “臣已吃好。”魏霜急忙站起身回禀,面上依旧看不出其他情绪,但萧钰敏锐地听见了一声小小的饱嗝。 哼,原也是强撑。 只隔一夜,强撑的变成了萧钰。 许是因为即将亲自临朝,萧钰昨夜一宿没合眼,精神抖擞地处理完桌上的孽后,又翻来覆去地折腾了龙榻一整晚。 天还未亮,萧钰就已神情恍惚地坐好在龙榻边,配上憔悴的面容,险些吓飞了冯顺的魂。 “陛下,您这是一宿没合眼呐?”冯顺担忧地递过擦脸的布巾。 “都怪魏霜,害朕又积食了。”萧钰蔫蔫地接过漱口水,闭着眼吐进盆中。 萧钰全程神游地换好龙袍,飘忽着走出养心殿,摔进早就候在殿外的轿辇内。 被凉飕飕的冷风一吹,萧钰勉强提起精神,人模人样地晃上高处的龙椅。 朝臣早已候在殿中,萧钰只粗略地看了一眼,就分出了武将和文官。 萧钰的视线在文官队列中扫了许久,艰难放下对魏霜身形的执念。 近乎八尺的朝臣有许多,但比之魏霜,各个弱柳扶风,困在宽大的朝服内,同朕有八分像。 为了不再失眠,萧钰暗暗放下暴饮暴食的不成熟想法。 用膳就是用膳,并非受刑。 打量过文官,萧钰饶有兴致地在武将堆里找寻魏霜的身影,结果竟没找到。 好呀,被朕逮住小尾巴了吧! 朕临朝第一日,摄政王竟公然迟到!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 熟稔的酒香和冷冽的嗓音一并响在耳边,萧钰一撇头,看见置于龙椅下数米的摄政王座椅,上面坐着老实巴交的魏霜。 萧钰:“……” 好歹毒的位置,朕的视线盲区! 又是一阵不经意的酒香飘过,萧钰,萧钰强忍着没打出哈欠。 “众……哈……众位爱卿平……平身。” 萧钰抬袖一抹眼角,他又确定了,魏霜的信香果真有毒。 闻了就会让朕不受控制地陷入昏迷。 作者有话说: ---------------------- 魏霜在陛下这里的信任值正在稳步上升[三花猫头] 第7章 装病 整个早朝都在和瞌睡作斗争的萧钰只勉强记住了另外两个辅佐大臣的样貌。 左相王若甫年纪稍大些,蓄了串花白的胡子,明明才不惑之年,却看上去年近花甲,好在儒雅随和的气质极为养眼;而右相沈确则是个妖艳的,年轻俊美的相貌雌雄莫辨,往殿中一站,十分惹眼,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 第8章 听说,这位右相还大魏霜三岁。 萧钰忍不住往魏霜那看了一眼,当即被扑面而来的稳重气息撂倒。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的摄政王,在样貌上也是肘击四方。 才临朝,大家都不大熟,萧钰局促地坐在龙椅上,朝中众臣对着新帝也都极为拘谨,朝中近日也没什么大事,于是便早早散了朝。 萧钰迫不及待把屁股从龙椅上挪下,走进后殿后几乎是小跑着奔向回养心殿的轿辇。 他很困,但在睡着前应该还能撑住眼皮吃一口金钱酥。 “陛下。”没成想,意外先金钱酥一步而来,且带着如迷药般致困的满身酒香。 “抬轿抬轿,朕没听见,你们也没听见。”萧钰压低声音催促抬轿的内侍。 被魏霜贴过来,就只能饿着肚子晕厥到晚膳时候了。 三位太医都诊出自己脾胃虚,胃疾患者是绝对少不了早膳的。 轿辇摇摇晃晃刚被抬起,魏霜的身影已经移步到萧钰面前。 “陛下留步。” 萧钰:“……” 武将就是好,腿脚真利索,朕想躲都躲不开。 萧钰只能转过身,捂住鼻子幽幽盯着魏霜哀怨:“皇叔何事?” “左相说太傅半个时辰后入宫觐见,陛下明日要开始跟着太傅学习。”魏霜被萧钰无精打采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暗暗在心底将萧钰课程往后推了一日。 萧钰脸又一次垮了下来。 不止要面对魏霜催眠的信香,他还要跟素未谋面的太傅学习帝王政术。 “陛下是一国之君,需勤勉,臣摄政王的身份不宜全权代劳。”魏霜看出萧钰的不高兴,软下声劝,“您让太傅高兴,臣下月就带您去后山猎场围猎。” “朕不小了,你不拿哄小孩子的话哄骗朕,朕也会学的。”萧钰十分不高兴地抬眸,一对金瞳深处闪烁着兴奋的微光,他看着魏霜,咽了咽唾沫客气道,“朕要去用早膳,魏霜要不要同朕一块去?” “那臣恭敬不如从命。”魏霜挥手示意抬轿的内侍起步,跟在了轿辇旁招呼的冯顺身边。 萧钰:“……” 看吧,将军府果然是吃不起饭了。 萧钰嗅着魏霜身上让人昏昏欲睡的酒香,窝在轿辇上掰着手指开始琢磨:按摄政王的饭量,宫中多养一个魏霜,要多花多少银子。 琢磨来琢磨去,萧钰发现,按皇帝的用餐规格来论,多养一个魏霜好像不但不会多花费银钱,还颇有好处——留魏霜在宫内用一日三餐,在监视摄政王一举一动的同时,还能避免铺张浪费…… 萧钰若有所思,将对魏霜信香的疑虑抛到脑后。 是时候继续和杀神示好了。 萧钰一改初遇时的嫌弃,亲切地握住魏霜的手,主动将暂且担下大梁政务重担的魏霜迎进养心殿。 萧钰热腾腾的气息煨过来,魏霜身子一僵,脊背也跟着酥了。 “魏霜。”终于把早膳吃进口,萧钰心满意足地捏着手里的金钱酥,看着魏霜笑意盈盈道,“往后都来陪朕用膳吧,朕看着你,吃得香。” 魏霜一脸正直地放下粥碗:“陛下贿赂臣也不可免除课业。” “朕才不是为了免除课业。”萧钰也放下手里的糕点,佯装难过地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煽动,“魏霜,你太过分了,朕是想对你好!” 魏霜:“……” 萧钰抬袖飞快抹下眼角,再抬头,露出一对通红的眼眶蓄势待发。 或许是昨夜没睡好眼太干,萧钰酝酿半天情绪也淌不出东西,他咬牙一发狠,猛掐大腿,终于挤出几滴鳄鱼泪,他故意让魏霜看清眼角的泪痕,装模作样吸溜起鼻子,哑着哭腔:“朕昨夜因为秘药的事情懊悔了一宿,一整晚都没有睡着,今天刚想对你好一点,你竟说朕在贿赂你。” “臣不是这个意思……”魏霜额前已经开始冒汗了。 “你就是。”萧钰抓过两块金钱酥藏在袖中收敛好情绪,站起背过身凉凉补刀,“课业是太傅教导,朕贿赂你有什么好处?你能像强迫朕吃下秘药那样,威胁太傅吗?” 这样一番真情实感的戏,不出意外的话,魏霜该把太傅大业接过来了。 萧钰得意地拽住了袖口,背着魏霜的肩膀随情绪耸动。 “陛下,为君者不得暴露喜怒。” 没成想,却得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萧钰气得跑进内殿。 他都这样明示了,魏霜简直是个木头,嚼不动。 —— 小聪明未能得逞,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萧钰强撑着不算清醒的脑子,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太傅。 没见生人,却见到朝上远远相望的左相王若甫,萧钰一愣:“左相?朕的太傅呢?” 王若甫一躬身:“受摄政王所托,陛下的课业,臣会亲自辅导,若陛下不嫌,可唤臣一声太傅。” 好你个魏霜,被朕说了两句就和朕玩阴的! 自己一个傀儡,做不得主,萧钰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应下:“王太傅安。” 赐座看茶。 对待魏霜,萧钰已然摸到了拿捏的门道,但面前这位一看就很有老师风范的左相,萧钰只要同人一对视就忍不住犯怵。 别说拿捏了,想理直气壮瞪回去都难。 萧钰坐得很不自在,须鬓花白的王相,儒雅的气质下威严颇甚,萧钰找不到投巧的把门,几度试图开口,又咽了回去。 “陛下,臣听说摄政王今日没出宫,可在养心殿?”幸好,王若甫先一步撩起话题。 提到魏霜,萧钰就来气,他面无表情道:“被朕气去御书房批折子去了。” 王若甫从进养心殿就绷紧的肩膀倏地放松下来,他颤颤巍巍站起身走到萧钰身侧,抬手—— 萧钰下意识警惕后退。 抹泪。 “陛下,那魏霜小人连您的课业都妄图插手,定是存了大权独握的心思,您若是被被摄政王胁迫,就眨眨眼,老臣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护陛下安全!”仙风道骨的老丞相扯住萧钰的袖子潸然泪下,把萧钰哭得不知所措。 ……怎么哭了?! 魏霜看看你干的好事,公然欺凌年近半百的老人家! 萧钰不得不柔下声帮魏霜擦屁股:“朕很好,没有被魏霜胁迫,左相……太傅您先起来。” “陛下——”离得近了,王若甫瞧见萧钰眼下清晰可见的乌青,更是泪不能止,“您受苦了,陛下放心,先帝于臣有恩,臣受先帝所托定忠心不二,坚决拥护萧氏血脉,和那魏氏小儿斗到底,早日助陛下亲政!” 萧钰:“???” 又来一个忠心事主的老臣想残害朕的头发!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太傅您先坐。”萧钰咬牙切齿地扶王若甫坐下,“朕尚未及冠,也未分化,亲政一事急不来。” “臣明白,臣定不负陛下信任,尽心辅助陛下!” 瞧着王若甫老朽的面上浮现出不将自己教导成一代明君不罢休的决心,萧钰急忙让冯顺上了好几盘茶点去堵王若甫的嘴。 好难搞哦,太傅不似魏霜一样好说话。 不出萧钰所料,初见哭哭啼啼极好说话的左相,当起太傅来近乎苛刻,萧钰的衣食住行皆被严厉要求,身上多个老虎玉坠都要被斥责玩物丧志。 天不亮要上朝,用完早膳就得跟着左相学治国理论到午膳时间,下午又要去御书房陪魏霜批阅繁冗的奏折,晚上得做太傅留下的功课……只有下午在魏霜身边的时候,萧钰能骗来几刻喘息。 太傅难说话,反倒让萧钰对魏霜来做自己太傅的执念更深。 加上萧钰前些天终于收到太医院送来的新秘药,他倒出药丸放进嘴里尝了尝,和魏霜半月前硬塞给自己的一模一样,萧钰彻底按下心底的怀疑,将魏霜当成了可信任之人。 “魏霜,朕要死了。”萧钰双目无神地夹起一筷子鱼肉,险些被细刺卡住。 “左相严苛也是好事。”魏霜冷酷地替萧钰择出一块没有细刺的鱼肉。 “那是严苛吗?是折磨!他都不许朕佩戴你送的吊坠。”萧钰为了耳根少起茧子,终日素衣,近日难得装来了几句夸赞,萧钰愁闷托腮,怨气熏天,“朕都快被折磨成人干了。” “……似乎过于严厉了。”魏霜也皱眉。 “是吧是吧,还是你最好了魏霜,你做朕的太傅好不好?”半月来的诉苦情让萧钰对魏霜越发亲近,他用好午膳后拢住魏霜左臂服软,却只换来满屋子冷峻的酒香。 萧钰知道,这回又谈崩了。 果然,下一瞬,魏霜放下筷子开口:“陛下,臣不宜为人师表。” 萧钰又试探半月,魏霜竟咬死绝不松口,萧钰不仅没能把古板迂腐小老头换回一服软就什么都可以的魏霜,还被左相以摄政王狐媚惑主为由,驳回了魏霜承诺的后山围猎。 第9章 萧钰绝望地又装了一月好学生,繁重的课业压得萧钰喘不过来气,年幼的新帝终于开始犯头疾,胃疾,总之只要拿起书册,哪哪都难受。 萧钰一闹,可把冯顺心疼得不行,他受不住萧钰软磨硬泡,当夜潜入太医院偷出萧钰在李太医那边的脉案。 王若甫官至丞相,桃李满天下,装病这一招本该骗不过这位严师,巧的是萧钰真是个药罐子,待萧钰拿出潜进太医院偷来的脉案后,旁边密密麻麻的诊断记录看得王若甫又当场落泪。 “御医说朕这是操劳过度,心悸神伤,才引发了旧疾。”萧钰气若游丝,配上熬了一宿熬出来的苍白面色,可信度从八分到了十二分。 王若甫吓得当即给萧钰放了半月长假修养。 萧钰的病装得浩浩荡荡,惊动正在休沐的魏霜。 王若甫前脚刚离开,魏霜后脚便匆匆赶入宫。 只见龙榻上躺着一个已经从“病弱游丝”的状态里缓过神的康健萧钰。 萧钰惬意半靠在龙榻上,面色如常,床头摆着一碟兔子纹样的点心。 魏霜:“……” 很好,又被骗了。 作者有话说: ---------------------- [化了]想用时间大法,直接给陛下拉伸到分化…… 第8章 围猎 “陛下,臣听说您病重病在床,特从将军府赶入宫看……”魏霜敛好周身信香悄悄入殿,假装没发现萧钰和他床头的点心,走入内室前不经意飘出几缕身上的酒香,配合精心设计的停顿跨过门槛,在叼着半个兔子脑袋的萧钰看过来时,沉下声,“望。” “哦,装病。”魏霜惜字如金。 魏霜的来访完全是意料之外。 在萧钰日益信任下,摄政王每回进入养心殿都如入无人之境,正因无人通传,猝然看见魏霜杀神般的黑脸,萧钰一噎,险些被嘴里刚咬下的另外半个兔子脑袋暗杀。 御膳房的糕点精致好吃,同一个口味的点心可以换八九个形状送来,唯一的坏处就是吃急了容易噎着,需得备下一壶摆在手边的茶。 可是魏霜阴沉的面容仅在咫尺,自知理亏的萧钰心虚得一动不敢动,就这样叼着粉白相间的兔子点心,避开魏霜视线的同时,使劲咽唾沫。 “……可以喝茶。”魏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终于顺利咽下嘴里的点心,萧钰面色不大好地把手中半个兔子放回盘中,他坐直身体,气汹汹盯着魏霜,稍显稚嫩的面颊上,已颇具天子威严。 魏霜一愣。 萧钰调整好情绪开始和魏霜对峙,他重新端起茶杯,理不直气也壮道:“太傅严苛,朕再不自己想些法子,就要喘不过气了。” 萧钰当然知道装病骗太傅不好,但他已经压力大到开始失眠,连逃学都已列上计划,装病不成必然逃学,前者总比后者好……况且他身上的病也并非完全是装的。 萧钰的母妃出殡在大雪天,八岁的萧钰固执地在雪里守了一夜母妃灵柩,此后就落下了寒疾,终年体弱身寒,哪怕盛夏日,手都凉得很。 寒疾易愈,心疾难愈,萧钰的病,是心病,症结在那双眼睛。 两位太医帮着调养多年,萧钰依旧病怏怏的。 现在半路杀出个魏霜,误打误撞解开萧钰心结,萧钰登基才一个半月,身上的寒疾竟然破天荒开始好转。 这一个半月来,有魏霜陪着用膳,萧钰在和魏霜置气的同时,有意无意多进了许多膳食,如今面上都有了肉。 这样下去,只要萧钰分化为乾君,寒疾就可彻底痊愈。 魏霜却是不知,他凛声:“那也不该欺瞒太傅,陛下合该一言九鼎,再不济,也该求助于臣。” 萧钰奇怪地看着魏霜。 自己真想病,无非着单衣冻上一夜,但……逃个课而已,他为什么要真的让自己染风寒,像不就行了? 反正太傅护主心切,直接就信了。 魏霜话说得好听,萧钰却只觉莫名其妙:“是你帮不了朕,朕才出此下策。” 萧钰此言一出,魏霜反而欣慰地笑了。 萧钰才跟着王若甫一个多月,身上就隐隐有了龙威,萧钰胡闹归胡闹,幼帝确实在跟着太傅学东西,而且学的很好。 萧钰能欺瞒左相,靠的是小聪明对症下药,但往大了说,这叫“驭人之术”。 在“驭人之术”上,萧钰已经交出了近乎满分的答卷,将自己置于弱势不断试探,什么人用什么招,才一个月,魏霜的冷脸就已经吓不住萧钰。 魏霜已经开始拿这位新帝毫无办法,而很快,那位严苛的左相也会陷入和魏霜一般的困境。 生在皇室耳濡目染,萧钰很会拿捏人心。 “的确是臣无用。”魏霜蹲在萧钰脚边,捏起一旁黑靴,“陛下这一个半月,学得很好,靠自己搞定了左相,臣也该兑现承诺带您去后山狩猎放松放松。” 萧钰警惕地缩回脚:“太傅说不行哦。” 你休想联合太傅再给朕添一倍课业! 魏霜抬眼:“无妨,臣带陛下偷偷去,带上几个暗卫。” “偷……偷偷去?”萧钰震惊这话能在魏霜嘴里说出来,但眼底的欣喜却是藏不住,他挣扎道,“皇叔你这是在教朕欺上瞒下。” “这叫瞒天过海。”魏霜也心情很好地勾起嘴角,“两军对阵,能胜就是妙计。” 龙榻边的酒香清甜可人,萧钰兴奋地把手搭在魏霜手背上,做最后的确认:“真的?” 魏霜:“嗯,臣一言九鼎。” 什么嘛,朕不一言九鼎行了吧。 但魏霜的揶揄比起能外出不足为道,萧钰当即光脚跳下床,唤来内侍更衣。 后山是皇家的围猎场,寻常少有外人,今日天色已晚,萧钰偷偷跟着魏霜混出宫,当夜先行住进将军府,霸占了魏霜的主卧。 次日一早,前往后山的马车就上了路,萧钰秘密出行,没有禁军侍卫开路,但魏霜带了许多暗卫,随行的除了冯顺,还带上了李太医以防意外。 萧钰及腰的长发被一条金色的发带高高束成马尾,身着一身玄色骑装,袖口和裤脚都扎得严严实实,没了宽大的华服遮掩,倒显得人精神许多。 萧钰扒在车帘边往外看,清风徐徐,萧钰额前碎发也随微风浮动。 春日最宜踏青,萧钰在宫外时就喜欢出行,那时,冯顺会用柳滕给自己编做柳叶环,嬷嬷会做上萧钰喜欢的桃酥,临近清明还有青团。 想到嬷嬷,萧钰的心情突然又没那么好。 清明已经过去了。 “怎么了陛下?”魏霜敏锐地察觉到萧钰心情不佳。 “没什么,就是想到朕在小院时,也会结伴去郊外踏青。”萧钰放下车帘,靠回车内。 “陛下若想,明年可携朝臣一同来猎场围猎,大梁有春狩的传统,但您要先学习骑射。”魏霜说。 大梁春狩,杀鹿祭天,有祈求风调雨顺之意,但鹿得要天子亲自猎来。 哪怕能作弊,给天子备下一只捆好的小鹿置于数米外,但也得萧钰能拉开弓。 魏霜暗中探过萧钰臂膀,少年软棉好捏的胳膊,大抵弓都拉不开,更别说射中了。 “那朕病好,魏霜教朕吧。”萧钰掩住眼底的情绪,心不在焉。 魏霜盯着那对灰暗的金眸,怎么都不是滋味,他坐到萧钰身边,低声透露:“一会猎场有给陛下的惊喜。” 萧钰抬头。 魏霜移开目光:“现在还不能告诉陛下。” 萧钰不搭话,车舆内又安静了下来。 “魏霜。”马车嘎吱嘎吱驶了许久,正当魏霜要以为萧钰又要睡过去时,萧钰抿紧双唇,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不要离开朕。” 魏霜不假思索:“好,臣会护在陛下身边。” 原来只是忧心安危。 魏霜松了口气。 —— 摇摇晃晃的马车终于停下。 一行人抵达后山猎场外围,萧钰尚未下轿,冯顺已经在熟练地招呼人安营扎寨。 萧钰不可长时间滞留宫外,他们只会在猎场停留三日。 萧钰倏一下车,撞入芬芳的春日气息间,周围山清水秀,潺潺流水声夹杂着莺燕啼鸣。 围场辽阔,一眼看不到头,萧钰幽幽盯着深处连接的密林。 “我们不往深处去。”魏霜说。 “为什么?”来都来了。 “时间不够。”密林深处,野兽四伏,切难以完全清场,一旦深入,萧钰安危难测,魏霜随便找了个借口。 “好吧。”萧钰的注意力很快被水中的游鱼吸引。 —— 围猎围猎,自然得拉弓射箭。 一张大弓摆在萧钰面前,成了费解难题。 看似轻巧的弯弓份量不轻,萧钰没做足准备,他接过魏霜递来的弯弓,结果手中重量一沉。 萧钰被弓的重量带得一头扎进魏霜怀里,得了满鼻子揶揄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