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哑巴,那咋了》 第1章 《是哑巴,那咋了?》作者:严颂颂【完结+番外】 文案: 体弱但极开朗天生销冠社交悍匪受x口是心非神经兮兮被害妄想症攻 陶柚小时候是个e人,长大后成了销冠。 作为销售标杆发表万字感言前,他嘎了——穿成复仇文里走流程的歹毒反派。 睁眼时,他正要悄悄篡改男主的大学志愿,作下全书的第一个死。 全然不知男主即将出现在门后。 陶·气定神闲·柚:竟敢让销冠当反派? 看我用三寸不烂之舌分分钟扭转局势!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发挥,张嘴却发不出声。 脑子一嗡—— 靠,这反派被毒哑了?! …… 呵,那又咋了 . 完成最后一项复仇,裴于逍重生回了十八岁那年。 眼前是他即将要面对的第一个仇人。 清瘦的少年坐在电脑前,抿着过分苍白的嘴唇,低头一动不动。 他静静看着陶柚的动作。 却只见那个十年后无恶不作的恶魔,突然柔弱,肩膀抖动,变戏法似的落下两行清泪。 边哭边唰唰写了张便利贴,还从桌上的盆栽里薅下朵小花一起贴了上去。 裴于逍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有勇气靠近。 显示屏里顶级学府的志愿丝毫未动,而少年字迹意外卡通—— 感动哭了!没想到我们连报学校都如此心有灵犀,好兄弟,一辈子!! 裴于逍:…… 好兄弟?谁? . 只是后来,陶柚战术迂回,裴于逍防不胜防。 在无数次严阵以待被陶柚约出去,却色令智昏买下一堆对方推荐的t恤帽子果汁零食后,裴于逍逐渐麻木,竟然不知道这仇该从何复起。 难不成,是想引诱他玩物丧志? ……哑了以后居然更难对付了。 果然,陶柚又跟别人勾肩搭背回寝室了。 拿一杯甜得发腻的糖精奶茶,脸都喝鼓了,还努嘴问他喝不喝。 裴于逍皱眉看着室友放在陶柚肩上的手,又看向他鼓起来的脸颊。 烦死了,但是真的好想嘬……喝一口。 . 【注】 1.受不是真哑,是生病做了手术嗓子坏了,后面会慢慢能说话(基于这个设定受身体肯定是不会太好的)(再基于作者个人癖好生病情节也不会少,但肯定是甜文) 2.没有复杂的复仇桥段,就是个简单的偏病弱甜宠向的小甜饼,篇幅不长。 3.攻会知道受已经换了芯子,身心1v1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重生 甜文 穿书 校园 主角:陶柚 裴于逍 一句话简介:哑了就变甜了 立意:热爱一切 第1章 哑巴 胸口一阵闷痛。 陶柚趴伏在桌前睁开眼,肩胛还隐隐残留剧痛。 他的记忆停留在公司年会。 他作为业务骨干上台演讲,一万字的文稿刚念完第一行,心脏病发倒在了日夜坚守的岗位上。 也算是鞠躬尽瘁,赚钱而后已了。 可惜有命赚没命花。 刺眼的阳光从玻璃窗射进来,陶柚眯了下眼睛。 他这是成仙了吗? 怎么天庭长得跟书房似的,玉帝王母都不在? 叮! 桌上响了声,电脑屏幕下端的红色企鹅炫酷闪烁。 哦吼,神仙也用扣扣? 输入栏被他趴出了一大串ooooooooo,陶柚竖起一根手指挨个点击删除,最后呈现一行大字—— a市挖掘机职业技术专科学校。 …… 什么玩意儿? 屏幕整个亮了起来。 陶柚终于看清,这是高考志愿填报界面。 而挖掘机职业技术专科学校的旁边,清楚填写着—— 裴于逍,第一志愿,首都大学。 裴于逍…… 好耳熟的三个字。 陶柚微微目移。 实木长桌的一角放着装裱精致的全家福,里头那个当儿子的年轻男的长得还挺俏。 他脑子一嗡! 想起来了。 这不是他死的前一晚,努力阅读的长达1800章的裹脚布复仇文男主角的名字吗! 只是因为阅读速度过快,他一直念成了裴于俏。 难怪那么耳熟。 陶柚:“……” 死没死难说,但他好像真没上天庭…… 他被流放穿书界了! 老天奶啊! 目前的情况看来,他应该就是那个偷偷篡改男主大学志愿,为1800章裹脚布剧情贡献半壁江山的反派。 这文是他猝死前夕熬夜看的,一觉醒来头晕眼花胸闷气短,剧情全在脑子里捣成了浆糊。 但陶柚清楚地记得现在这个时间节点。 把人家俏哥从顶级学府踢去开挖掘机,反派你真是损得要命。 虽然没成功,被男主现场抓包。 但从此以后,反派哥走上了和俏哥分道扬镳的人生路。 挂钟滴滴答答,距离填报截止时间越来越近。 男主人呢,说好的抓包,还不出现是真想就地修改人生规划为挖掘机飙车手吗? 算了,陶柚心善,救他一命。 他开始敲打键盘。 霎那间,空中气息一变,陶柚发丝微动,紧跟着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有人来了。 天奶啊…… 们男主出场都自带电磁装置? 陶柚:[偷感up…] 这下洗不清了,真被抓包剧情不就坐实了么,那后续咋办,1800章又臭又长的剧情啊,谁来演? 陶柚反正不干这累人的活。 不就是抓包么。 包先自己跳出来! 陶柚一生顺风顺水全靠巧嘴一张。 他那柔软的三寸不烂之舌足以舌战群雄抵御千军万马,何况区区一个小说男主。 小小裴于……逍,拿下。 陶柚清了清嗓子,赶在男主踏进房门前准备发挥,张嘴却没听见声。 陶柚:“……” 咋回事,柚子聋了? 他又多张了几下。 沙沙—— 窗外风吹过树叶,蝴蝶盘旋,小鸟清唱,蝉鸣鼓动。 耳朵强烈表示自己好得很。 陶柚:“……” 所以没聋。 奶呀! 谁把他毒哑了?! · 书房外,走廊墙壁嵌有一面镜子。 镜中倒映十八岁的裴于逍。 男生有着这个年纪独特的俊朗与青涩,面容却淡漠疏离,眼中流转着极浅的错愕,又像是淤积了经年的疲倦。 他缓缓扭头,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书房内。 书房位于别墅二楼,占据了采光最好的一面窗户,前后各有一扇门可供通行。 一切都与记忆中毫无分别。 他只是短暂地离开书房去了洗手间,就被人趁虚而入了。 浓烈的阳光洒在桌面,电脑后的男孩子微微低垂着头,后门灌进的风将他头发吹得扬起。 他也有着极其青涩的脸庞。 比记忆中单薄许多,单薄到脆弱,抿起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裴于逍的瞳孔在那瞬间剧烈收缩了一下。 微风拂过门栏,洁白窗帘卷动,半开的前门几乎挡住裴于逍全部身形。 他没在阴影中。 时钟滴滴答答。 裴于逍抬手握住门把。 推门前,脚步却猝然一顿。 只见书房内,原本端坐的少年突然捂住了嘴。 裴于逍:? 陶柚肩膀开始抖动,大大的眼睛倏尔通红,变戏法似的滚落两行清泪。 裴于逍:?? 陶柚从书架扯出一张蓝色便利贴,执笔刷刷写就一番大作,又抬手薅掉盆栽里裴于逍亲妈最爱的一朵小花。 一起、一起贴到了桌子上? 裴于逍:“???” 他眼睁睁目送陶柚捂着脸,梨花带雨弱柳扶风行云流水地,从后门飘离了书房。 腿像被钢筋焊住了,裴于逍愣是一步没迈动。 好半天,他才缓缓收起掉到地上的下巴,重拾勇气,推开前门。 长桌前人影已不在,电脑却还亮着。 顶级学府的第一志愿丝毫未动,桌面残留花香。 裴于逍拿起那张便利贴,一连串方方圆圆的卡通字体跃然眼底—— 感动哭了!没想到我们连报大学都如此心有灵犀,好兄弟,一辈子!! 霎时,他脑中回放陶柚痛哭流涕仿佛死了老爹的表情。 这居然……是感动的意思? 好兄弟? 和谁? 裴于逍神色不变。 几秒后,他将那张纸连同小花一起捏成团,反手扔进垃圾桶。 · 陶柚啪嗒啪嗒下楼梯。 这栋别墅看起来有些老了,男主往上好几代都在里面出生长大,再成家生子。 第2章 所以这就是豪门文里传说的老宅吗? 陶柚在扶手上抹擦两下。 赶紧见识见识。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楼梯确实很长,转完一圈又一圈。 陶柚下了几节台阶就开始两腿发软,像是体重支撑不起骨架的重量,走路打飘。 反派身子骨不行啊…… 这么脆皮后来是怎么把男主搞得家破人亡的? 陶柚随手一摸口袋,在裤兜里抓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诶嘿,棒棒糖! 还是他最喜欢的柚子味。 这味道可不常见。 难道是穿书局见他英年早逝太凄惨,特意准备的? 陶柚仰头望向窗外遥远的天边。 总之,谢了。 他拆开包装,一口含下棒棒糖。 楼梯尽头直直通向后院。 推开那扇玻璃门,宽阔的浅草坪和鱼塘映入眼帘。 陶柚这才明白,自己走错了。 要去客厅和正门应该不能走这道楼梯,难怪他说怎么一直没出口呢…… 陶柚转身,下意识想原路返回,却又在两股战战和高耸的楼梯前怂了。 好累。 不想爬。 他望向辽阔的庭院。 条条大路通罗马,平地总比爬坡强。 哪个大户人家不是东南西北好几个门,后院肯定也有出口。 陶柚咬一口棒棒糖,径直迈步进了院子。 现在是暑假,盛夏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陶柚在毫无遮挡的草坪上走了几分中,被晒成了眯眯眼。 他垂着头,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暗暗琢磨以后该怎么办。 他看这本小说时已经快猝死了,人都是晕的,那1800章的神经病剧情基本没记住。 更何况…… 陶柚眉骨下压。 正文开始的时间是十年后。 男主和反派二十八岁那年,他被反派设计家破人亡,遂展开复仇。 但现在是十年前。 他们都还是即将踏进大学校园的,天真愚蠢的准大学生。 书里对这十年间的内容几乎没有描述,只有改志愿这一点,作为男主和反派的第一道裂缝被略微提及。 所以真就抓瞎式穿书? 好歹给个目录不是? 啥都不给就别怪他自由发挥了哈。 就是变成个哑巴着实影响发挥。 陶柚咬碎棒棒糖,烦躁地摸了摸脖子,喉结下方有奇异的触感。 是医用的胶布贴。 他手指一顿。 合着不是被毒哑的。 是做了手术? “——呀!stop……停下!”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陶柚眯着眼睛看去。 被烈日烤得反光的鱼塘边,一只大型犬正将一个小男孩扑倒在地。 小孩看上去还是小学生,大狗体型几乎是他的两倍,被压倒后毫无抵抗的能力。 恶犬凶猛顽劣,眼看就要咬上小孩脆弱的脖颈,小孩偏头躲避,差点翻进没有围栏的鱼塘。 陶柚心猛地一提。 谁家遛狗又不拴绳! 小说里也这么没素质吗?! 陶柚虽然英年早逝,但深受社会主义的熏陶根正苗红,在校是优秀少先队员,在岗是先进模范。 眼里揉不得沙子。 何况是恶犬伤人这种令人发指的残暴事件! “住口!” 陶柚厉声喝止。 空中飘荡两声嘶哑的气声。 “呜……” 陶柚呲牙咧嘴捂住喉咙。 好特么痛啊! 讨厌当哑巴! 恶犬攻势愈发猛烈,陶柚来不及多想,拔腿狂奔。 烈日下,他正对着恶犬,抬腿就是暴击。 千钧一发之际,恶犬却停下了。 “??” 陶柚眼睁睁看着它用头顶蹭了蹭男孩的下巴,一人一狗滚去一边。 然而踢出去的脚收不回来。 风和日丽的下午,风平浪静的庭院。 空中蓦然腾起一道英勇的身影。 陶柚宛如逐日的后裔凌空跃起,在鱼塘上空劈出一道彰显优越韧带的竖叉。 咣当! 水面炸鱼。 陶柚:“!” 陶柚:“啊呜呜呜呜……” 无声的泡泡顶出水面。 咕噜咕噜……咕噜……咕…… 好深的塘。 们有钱人是在家里开了口湖吗! 穿书未捷身先死。 陶柚悲哀地想着。 一天之内死两次,节奏这么快,总感觉下一秒还能重开。 难道这是本无限流复仇文? 显然他高估了这本书。 彻底没入水面时,陶柚被人抓住了。 还不止一个人。 水面上,仿佛有条八爪鱼将他四肢紧紧钳住。 下一秒,陶柚被七手八脚拔了出来,瘫在池塘边像一条翻肚皮的鱼。 炫目的烈日中,他恍惚看见了慈祥的孟婆。 “咳!” 水呛出口,喉咙火辣辣地疼,孟婆又消失了。 “还好吗?” “小柚老师怎么样了?” “小心点!别碰着人家喉咙!” 身边围满一圈佣人模样的人,有男有女,个个面露慌张。 陶柚想说没事,但喉咙痛得要命,只得皱眉摇头。 裤子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蹦跶。 陶柚手腕发软地一掏,居然掏出条火红的小锦鲤鱼苗,吓得他两手一翻。 小锦鲤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翻着肚皮,仿佛在跟陶柚比谁更凄惨。 “哟,这小苗苗怎么也出来了?” 佣人抓起鱼苗,利索地扔回塘里。 “我家亏待你了吗?” 一道冷淡的声线传来。 陶柚抬头。 佣人堆出的人墙后,裴于逍站在那里。 少年穿着质地柔软的短袖衬衫,垂眸看他的眼神却疏离冰冷。 池塘边的狼藉没有一丝一毫沾染上他洁净的裤腿。 他右手牵着一名小男孩,眯眯眼厌世脸,小眼睛里露出震惊与疑惑。 再右边,是那条“恶犬”,此刻乖巧蹲坐,瞪着委屈的豆豆眼。 裴于逍:“用得着你自力更生抓鱼吃?” 陶柚:“……” 陶柚猛地咳嗽起来。 池水呛进喉咙,连咳嗽的声音都嘶哑低弱。 他肩头颤抖,颈侧的皮肤轻薄涨红,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剧烈的咳喘下,喷出几滴带水的血沫,当即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哥!” 小男孩猛拉裴于逍的手。 裴于逍也是一震,先前还漠然的语气微微变调。 “搬进去,”他招呼人:“快。” 第2章 癖好 “我在跟卡尔玩呢。” 半小时后,小眯眯眼张牙舞爪坐在沙发上。 “他飞过来就是一个百米跨栏砸进鱼塘,卡尔跳起来都没能给他咬回来——” “裴嘉钰。”柳静一脸严肃:“小柚老师是为了救你才落水的。” 亲妈的威压让眯眯眼稍作收敛。 “可他又不是不认识卡尔,”裴嘉钰还是不服:“以前我也在鱼塘边上玩,没见他来救过……” “裴嘉钰!” 柳静是真的生气了。 “好了妈,”裴于逍出言调和:“今天确实是意外,嘉钰也很自责。” “我哪有——” 眼刀袭来,裴嘉钰硬生生咬住舌头。 他垂下眯眯眼:“是,我很自责。” 柳静这才勉强满意,抱着胳膊靠回沙发上。 她目光在对面逡巡一圈。 两个儿子并排而坐。 大儿子随她,眉眼锋利五官深刻俊朗;小儿子随爹,双眼细长,长了副谁都瞧不上的厌世脸。 柳静不由内心疲倦。 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大儿子学习倒是好,就是性格太闷,老是阴沉沉的,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小儿子性格是开朗了,但一身少爷病,学习更是惨不忍睹。 柳静好不容易把哥哥隔壁班那个漂亮文静的尖子生请来教他书法,以求修身养性。 他倒好,直接把人整去喂鱼了。 天知道柳静看见陶柚被湿漉漉抬进家里,闭着眼睛人事不省的时候血压飙到了多少。 原本以为大儿子是个稳重的,没想到他更毒,一句话把人孩子气得吐血。 什么叫“自力更生抓鱼吃”? 听听看,这是裴家孩子能说得出的字眼吗! 柳静尖刀般的目光从裴于逍脸上扫过。 裴于逍微微目移。 她又瞪向一脸看戏的小儿子。 “你呀,”柳静恨铁不成钢地一指:“我看你就是不想学习。” “写字多无聊啊,”裴嘉钰嘟囔着:“还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大柚子——嗷!” 第3章 脑门被重重一敲,柳静严厉纠正:“小柚老师!” “太太,汤熬好了。”保姆李阿姨端着一盅瓷壶过来。 柳静深深吸了口,脸色转变,温柔地揭开盖子闻了闻:“嗯,味道不错。” 裴于逍抬眸,“是什么?” “鲫鱼汤。”李阿姨笑吟吟地说:“今早新鲜送来的野生鲫鱼,太太让煲一盅给小柚老师喝。” “虽说是夏天,但毕竟在冷水里泡里那么久,多伤身体呀,”柳静说:“得喝点热汤补补。” 裴于逍:“……” 你这不也觉得他是想吃鱼了吗。 大冬天把他们两兄弟扔进冬泳培训班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伤身体呢? 裴于逍:“你就那么喜欢他?” 柳静一怔。 就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大儿子的神情很陌生,不像个十八岁的孩子。 更像是……在阴冷挣扎的岁月里浮沉了很久,锐利却锋芒隐忍。 但只是短短一瞬。 眨眼间,裴于逍又是那副捉摸不透的少年模样了。 柳静笑了笑:“不然呢,那孩子多好啊,又温柔又沉静……还很漂亮!” 主要是漂亮吧。 裴于逍无言以对。 他妈就是这样一个爱看脸的傻白甜。 但她也是真的欣赏陶柚。 陶柚家境贫寒,但学习好,又长了一张漂亮脸蛋,柳静总是对他分外怜爱。 想资助他,又知道他自尊心强,所以特意请他来教裴嘉钰写字,以这种方式提供报酬。 他母亲对他这么好啊。 可后来那个白眼狼是怎么做的呢? 家毁人亡的惨况仿佛还在眼前,哪怕前世已经完成了复仇,看着母亲温柔的眼睛,裴于逍依然不受控制地咬紧了下颌。 柳静端起托盘,竟然还要亲自给陶柚送上去。 裴于逍吸了口气。 “放下吧。”他说。 柳静回头,不明所以。 裴于逍闭了闭眼:“我来送。” 柳静当即眼底一亮:“好呀,这才对嘛。” 她开心地将托盘放到裴于逍面前:“你也多跟小柚玩,别总这么死气沉沉的。毕竟大学也是同一所,一起多交朋友互相帮助多好呀~” 裴于逍扯了扯嘴角,没出声。 他接过托盘,也不怕汤撒,单手拿着就上了楼。 柳静欣喜地问李阿姨:“老大这是成熟了?” “大少爷只是嘴上不说,”李阿姨以过来人的目光:“其实一直是个体贴的。” 柳静欣慰地双手合十。 · 陶柚费力穿好衣服,晕晕乎乎撑着镜子。 这是裴于逍的房间,但装修得跟酒店似的,沙发、吧台、卫生间、衣帽间一应俱全。 风格却冷漠,丝毫不让人感到宾至如归。 陶柚环视一圈,又觉得跟裴于逍还挺搭的。 都那么死气沉沉。 他喉咙还很痛,头也晕得不行,不一会儿就瘫倒在落地镜前的沙发上。 身上的衣服是柳静从裴于逍衣柜里拿的,尺码毫无疑问大出不少,领口直透风。 陶柚不得不坐起来扒拉两下。 镜子里,蔫嗒嗒的少年又仰头瘫了回去。 这个反派居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看见镜子时陶柚自己都惊了。 十八岁的自己就那么水灵灵地出现在眼前。 陶柚甚至凑近镜子稀奇地摸了两下,目光遂转为无限的欣赏。 这小模样,实在是俊俏啊。 原本以为二十多岁的自己已经是美男天花板,不想还是败给了年轻。 十八岁的他才真是颗我见犹怜的小白菜啊。 陶柚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摇头轻笑,被自己的美貌打败。 就是太瘦了,他继续做着评估。 圆眼睛长睫毛,透风这么强的心灵之窗,瘦得太过就容易变成委屈相。 比如现在。 陶柚:面无表情.jpg 镜子里:委屈巴巴惨绝人寰全世界每个人倒欠我五百万! 陶柚:“qoq…” 没事哒没事哒。 他安慰自己。 没人欺负你,你可是超绝反派……虽然有点哑。 但谁说哑巴不能在穿书界成就一翻事业? 不久前,他不就靠着精湛的演技成功渡过第一次危机了么,男主分明也被那段无声胜有声的表演震撼了。 陶柚记得,最开始男主和反派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糕,毕竟男主亲妈超级喜欢他。 这可是个绝世大buff呀。 陶柚琢磨了下,危急关头他并没有试图修改俏哥的志愿,俏哥也没能抓包。 那他们现在应该还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陶柚悠哉悠哉翘起了腿。 他仔细回味着纸条上简短却炙热的语句。 情真意切啊…… 相信即便是复仇文男主,看完也会热泪盈眶吧。 私密马赛,反派先翘班了。 作死哪有躺平爽。 他要抱紧男主大腿,享受水灵灵的十八岁啦~ · 房门无声推开。 裴于逍端着鱼汤走进,良好的教养使他不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视线逡巡,他扭头向衣帽间的方向看去。 实木门半敞,灯带一路延伸到落地镜下。 陶柚坐在镜子前,捧着脸不知道在干嘛,眼中却流露出一丝……陶醉? 好吧是很多丝。 裴于逍:? 他提步上前,这次没再刻意收着声音,盛满鱼汤的瓷壶盖子轻轻响了一声。 陶柚立即抬起了头。 嗓子哑了,耳朵倒是挺好使。 裴于逍对上他的视线。 陶柚眼睛亮了。 哟呵,亲爱的好兄弟来了。 还端了罐香喷喷的食物! 陶柚抬手微笑,热情相迎。 既然说不出话,肢体语言至少得跟上。 裴于逍:“……?” 他只看见了陶柚滑到肩膀的领口。 这人一直这么开放吗? 裴于逍微微沉思。 想不起来了,十年前他对陶柚的关心并不多。 “过来。” 裴于逍撂下一句,转头进了卧室。 宽敞的书桌上零散放着纸笔和各大高校的招生手册,裴于逍稍作整理,将瓷壶放了上去。 陶柚坐过来,揭开盖子,浓郁鲜美的香气直冲鼻尖,他当即眯起了眼睛。 灾后慰问? 不错,挺会做人。 他点点鱼汤,指指裴于逍,再眨了眨眼睛:你准备的? 怎么可能。 裴于逍下意识要撇清关系,话到嘴边又顿住。 上辈子就是因为柳静对陶柚的过分怜爱和纵容,才让这家伙有机可乘,以至于在背后捅刀子,把他们全家推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一次他绝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 陶柚和自己母亲的一切联系,他必须亲手斩断。 裴于逍抬眸,对上那双不断晃动的卡姿兰大眼,坚定地: “喝吧。” 陶柚:“q。q?” 咋回事? 这语气……仿佛是要送他上路。 裴于逍转身,走到窗边,浓烈的日光包裹全身,恰似那年正道的光。 衬得后面抱着鱼汤罐子嘬嘬嗦嗦的陶柚像个货真价实的反派。 “喝完就走。”裴于逍补充。 陶柚:“……” 又如鲠在喉了。 这男主怎么回事,别别扭扭,好像陶柚是个多么怀的男孩纸似的。 他再次绞尽脑汁思索一番,确信这个时间节点,男主和反派还没有产生任何矛盾。 唯一的导火索,早在两个小时前就被陶柚天衣无缝地化解了。 所以就是单纯的别扭? 惯的! 身为好兄弟,不能至少不应该如此冷漠。 陶柚严肃地敲了敲桌面。 裴于逍回头。 裴于逍脚底一颤。 陶柚委屈得快哭出来了。 圆眼睛和长睫毛打配合,像个被欺负惨的怂包。 我是说了什么很重的话吗? 裴于逍扪心自问。 裴于逍问心无愧。 “你,”他脑子一抽:“为什么抓鱼?” …… 我在说什么。 不过歪打正着,陶柚呆了一秒,没那么委屈了——转而成了愤怒。 他张嘴咋呼了两下,又吃痛捂住喉咙,从旁边抽出纸笔愤愤落笔。 裴于逍探头,纸上龙飞凤舞——我是在救你弟弟(三个感叹号)。 “你觉得你和嘉钰谁的水性更好?”裴于逍突然问。 陶柚一顿。 意识到这句话里面的坑有点大。 他还真不知道反派会不会游泳。 想了想,他低下头继续写,顺便避重就轻装傻。 裴于逍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圆咕隆咚的头顶。 第4章 三十秒……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陶柚还在写。 裴于逍暇不下去了。 他再次探出头。 嚯,这是写了篇作文? [……亲密无间的好兄弟啊!……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兄弟如手足,兄弟的弟弟是膝盖骨……我说什么都要保护他……] 眼花缭乱,狗屁不通。 裴于逍按了按眉心,毅然决然抽走了陶柚的笔。 再让他发挥下去,这柚子能把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扩写成一篇水浒传,从天亮写到天黑,再到天亮。 怎么会有话这么密的哑巴。 “用嘴就行。”裴于逍说。 陶柚一愣。 什么意思,要看他用嘴写? 哪里来的奇怪的癖好…… 他视线在裴于逍和圆珠笔之间晃了一下。 但别说,他还真会。 甚至嘴比手写得更好! 气氛铺垫到这,陶柚从不羞于展示自己的才华。 他倾身,从裴于逍手里咬住了圆珠笔的顶端。 扯了下没扯动。 笔身被人攥得死死的。 “?” 陶柚抬头,你倒是松开啊。 裴于逍:“???” 他眼看着陶柚那双眼睛眨啊眨。 这个角度眼型更圆,睫毛更长,也更委屈。 往下是苍白但饱满的嘴唇。 陶柚微微抿着唇,咬住漆黑的笔帽,脖颈皮肤冷白匀净,伤口被重新处理过,敷上肉色药贴,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 就像是被逼着含住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你在干什么?!” 裴于逍猛地将笔抽出来。 沉甸甸的金属圆珠笔脱手而出,翻转砸向地面。 咣当! 裴于逍额角抽搐。 “我是说,”他深吸一口气:“我看得懂唇语。” 第3章 晕倒 啪嗒啪嗒。 陶柚第二次咬着棒棒糖下楼梯。 他被裴于逍从房间赶了出来。 身后是那扇冷漠又坚硬的铁门,宛如裴家大少爷那张铁青的脸。 好过分。 陶柚咬碎棒棒糖。 他差点就有机会大展身嘴了。 真不愧是男主。 反派一哑他连唇语都会了,天生技能克制啊。 啪嗒啪嗒。 陶柚慢吞吞往下挪。 这次他选对了楼梯,成功抵达一层客厅。 窗边有架三角钢琴,阳光洒落,裴家小少爷正装模作样给琴键挠痒痒,余光瞟到他来了,跳下琴凳。 “喂,大柚子。”裴嘉钰没大没小地喊道。 陶柚东张西望了一下。 大柚子,谁?他吗? 哇,好好吃的外号啊…… 他笑吟吟地招手:怎么啦? 裴小少爷抱着胳膊走过来,眯眯眼上下一扫,“你要回去了?” 陶柚点点头。 “我妈让我转告你,明天不用来了。” 陶柚:“?” 真的假的,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约了同班小女生明天畅玩游乐园的裴小少爷:心虚目移。 “信不信由你。”他转身就走。 哎等等! 陶柚一把给他薅了回来。 “你干什么!”裴嘉钰嚷嚷:“我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胆敢质疑我——唔!” 嘴被捂住。 陶柚呼了口气。 妈呀这孩子,话真密。 他蹲下,冲毛孩子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带手机了吗? “要这个干嘛?”裴嘉钰双眼微眯,想了想,还是掏出了手机。 解锁,递过去。 陶柚:“q~q” 诶嘿,聪明。 也是没办法了。 虽说他是个有身份大反派,但丝毫不影响现在穷得叮当响。 陶柚发现反派的手机都是多年前的老古董,鱼塘里走一遭,直接伤重不治。 所以他没钱回家,甚至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陶柚心底叹气,略显凄凉地捏着裴小学生的最新款水果pro max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字: 让我考考你…… “你语文是你爸教的吗?”头顶幽幽道:“一股爹味。” 陶柚:“…… ” 陶柚默默点击删除。 [where is my home?]敲敲屏幕:知道这串英文什么意思吗? 裴嘉钰:“……” 小少爷的厌世脸更厌世了。 “你脑子也进水了吗?我和我哥都在英国出生。”他说:“你住哪个犄角旮旯我怎么可能知道,难不成本小少爷还能屈尊去过吗?” 厌世脸高傲离去,继续给钢琴白键挠痒痒。 陶柚:“……” · 天色渐暗,裴嘉钰坐在钢琴前,悄悄挂断一通电话,头顶蓦地被敲了下。 “嗷!” 他愤怒转身,亲哥的帅脸出现在眼前。 “好好弹,”裴于逍说:“练琴光靠心电感应是没用的。” 裴小少爷:“……”极端厌世。 “你让张叔送他了?”裴于逍又说。 裴嘉钰目移。 “柚子抓鱼有一半原因在我,”他支支吾吾:“本小少爷不欠人情。” 裴于逍:“……” 窗外,滚烫的落日朝山头悬悬坠去,隐去裴于逍无声的叹息。 一家子都这么心软,可怎么好啊。 · 商务车后座。 陶柚靠在宽敞的座椅里,耳边是舒缓的音乐。 噪音和烈日被严严实实隔绝在外,四下只剩凉爽。 啊,舒服! 陶柚又眯起了眼睛。 “小柚老师困啦?”司机张师傅笑着问道。 陶柚这才察觉自己的坐姿过分随意,提溜着领口坐正了些。 “小柚老师脸色不好,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不管怎么说身体都是最重要的,像我老婆的姨妈的外甥女先前就得了个小病……”司机叽里呱啦。 张师傅也是个爱说话的。 陶柚嘴痒痒了。 他最受不了别人和他搭话,他能聊一天一夜。 可现在话到嘴边却发不出声,陶柚心里跟猫爪似的。 他左顾右盼,在旁边椅子上发现一只平板,可能是裴某少爷用来打发时间的。 还没密码! 陶柚当即酷酷打字,点击ai阅读。 机械女生没有感情地:“张-师-傅-对-我-家-路-熟-吗?” 张师傅:“……” 张师傅卡顿。 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熟啊,”他硬着头皮对ai亲切说道:“以前太太让我送过小柚老师好几次嘞,放心,老司机,一脚油门跑到底。” 终究还是爱说话的天性战胜一切。 太阳彻底落山。 商务车七拐八拐驶离繁华的城市,绕进破破烂烂的街道,最后停在一条分支路口。 里面的小巷子脏污、漆黑一片,车辆无法通行。 “到啦。”张师傅笑吟吟回头。 陶柚:“……” 默默合上张开的嘴。 全书最大反派,就住这? 别说他压根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户,就这阴森扭曲杀人犯心头好的巷子,他也不敢进啊…… 安静的车内,ai女声对张师傅发出热情邀请: “要-上-去-喝-口-茶-吗?” 附件:柚子乖巧微笑.jpg · 是夜,张师傅驱车返回裴家。 喝饱了的张师傅哼着小曲停好车,碰巧偶遇在地下车库散步的裴大少爷。 “咦,大少爷您还没睡吗?” “。”裴于逍不置可否,看向深夜仍然精神亢奋的张师傅:“张叔今天比往常都要待得久啊。” 老张愣了下,随即心头一紧。 大少爷这是什么什么意思? 他怎么连这种微末小事都放在心上? 难道每次和小柚老师相处,他都在背后默默计算时间? 老张越想越脊背发凉,摸不准大少爷是在乎小柚老师还是他。 想来想去觉得多半还是在警醒自己。 毕竟他是在裴家干了二十年的老司机了,工龄比大少爷还老,听过的豪门秘辛比小少爷吃过的芝士披萨还多。 干他们这行只有把嘴闭严实,才能平安终老! 卑微打工的老张眼珠子咕噜一转: “小柚老师……见我开车幸苦,请我上楼喝了口茶。” 说罢,半晌不得回应。 他悄悄抬头,只见大少爷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地下车库昏暗的灯光中,全然不像个刚结束高考的十八岁少年。 “请你喝茶,”裴于逍淡淡道:“他能有什么好茶?” “这……”老张神色一尬。 “还是说……”施压于无形的声音轻飘飘落下,“你有什么不方便讲的?” 第5章 “没有没有!”老张矢口否认:“确实没茶小柚老师翻箱倒柜找出两颗冰糖,我们一人一颗泡水喝了!——小柚老师他,的确家境贫寒呐!” 老张眼泪汪汪—— 信我,你信我啊! 裴于逍:“……” 裴大少爷嘴唇动了动,似在消化着什么。 最终他摇了摇头。 “冰糖水,好喝吗?” “唤醒儿时的记忆。”老张诚恳。 “……嗯,”裴于逍又说:“听说你家孩子要上高中了,这个月起你的奖金翻倍,也好给孩子多添置点东西。” “!”老张又惊又喜,脸颊涨红:“大少爷您……我……谢谢您!我一定更加努力工作,下回我一定记得把小柚老师的冰糖也带一块给您尝尝!” “……倒也不用,”裴于逍摆了摆手:“行了,回去休息吧。” 他转身离开。 涕泗横流的张师傅望着大少爷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这一刻的大少爷无比伟岸。 才十八岁就已经懂得恩威并施。 大少爷……真是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了。 · “咳……咳咳咳!” 陶柚趴在茶几上咳醒了。 天刚蒙蒙亮,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累得在客厅睡了过去。 “咳咳……”喉咙痛痒难耐,有点像发炎了。 “咳!——” 轻微的撕裂感传来,陶柚按住脖子不敢动了,硬生生将剩下的咳嗽憋回去。 憋得浑身都在颤。 应该是做过手术的,陶柚惜命地想:我要去复查! 他眼泪汪汪爬起来。 这家里穷得可以,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反派标配身世。 一间卧室一个客厅小到一眼就能望完,吃穿用度锅碗瓢盆一应不全。 可就是这样简陋的家里,陶柚花了整整半个小时都没找到病历单。 最后,他从衣柜的抽屉里翻出了几百块钱现金;又从垃圾袋里找到了被揉成一团的医院缴费单。 抬头依稀写着——外坡医院。 起码地点找到了,嗓子坏成这样,找医生复查一下也是好的啊。 陶柚洗了把脸出门。 昨天溺水身亡的手机光荣退役。 陶柚花二百块买了个杂牌二手机,跟着公交车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呸!外坡医院。 公交站不能直达。 陶柚思索再三,最终没舍得再花几块钱骑自行车,跟着弯弯绕绕的导航,步行了两公里。 外坡医院门口,烈日灼烤水泥地面。 陶柚被热气熏得睁不开眼,却驻足原地久久未动。 玻璃门上贴着四个大字——旺铺转让。 他热得脑子发昏,揉了揉浸透汗水的眼睛。 旺!铺!转!让! 喔,所以外坡医院倒闭了? 医院倒闭也能用旺铺转让啊…… …… 这是正经医院么! 显然不是。 “嗬——” 陶柚捂着心口,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给水泥地来个超绝大碰瓷。 啊啊啊啊啊! 反派!!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在这种黑心小诊所动手术! 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呢?我要痛死了啊!!! 呜呜呜呜…… · 裴家主宅。 午后,悠闲,宁静闲适。 盛夏的高温并未给别墅带来一丝一毫的热气,偌大的客厅空气微凉。 柳静披着一条薄毯,悠悠抿了口咖啡,转头看向窗外烈阳。 “小柚怎么还没来?” 暑假炎热,柳静一向是让陶柚上午来家里教裴嘉钰写字,正好午饭还能一起吃。 可现在都下午了。 “今天太热了,”她拿出手机,担忧道:“这么过来得晒脱层皮,还是让老张去接吧。” “他不会来了。”裴嘉钰幽幽道。 他又在给黑键挠痒痒,一边偷偷发着微信,一边对柳静说:“昨天大柚子跟我说他身体不好,要休息。” [尊贵的玉:nancy你等我,我让我家张师傅接你去乐园,我练完琴就来!] “小柚要休息也该跟我说,”柳静眯起眼,“裴嘉钰,你是不是又搞什么小动作了?——小柚老师!” “我哪有!大……小柚老师含辛茹苦教育我,给人家休息一天怎么了?不信你问我哥。” [尊贵的玉:没事,张师傅自己人,我哥才给了不少好处,保管他守口如瓶忠心耿耿!] 柳静将目光投向信任的大儿子。 裴于逍坐在沙发一侧,手里拿着两张纸,头也不抬: “。” 还是那么不阴不阳,不清不楚,回应沉默。 “……”柳静叹了口气:“算了。——李阿姨,准备点补身体的东西;于逍,你给小柚送过去呗。” 裴于逍冷静的眼皮终于动了动。 “这种事情让司机做不就行了,正好张叔——” “不行!”给白键黑键轮流挠痒痒的裴嘉钰突然应激。 “老张他,大柚……小柚老师是咱们家尊贵的客人,既然要送东西,怎么可以让司机代劳!妈我说得对吗?” “o.o,”柳静若有所思:“有道理喔。” 四道目光集中而去。 裴于逍:“。” 柳静:“……” 良久,她烦躁摆手:“算了算了。” 两个儿子没一个争气的。 “我亲自去行吧,李阿姨——” “等等。”裴于逍制止。 他抬起头,望向自己母亲的目光格外复杂。 柳静甚至局促了一瞬间。 这……她做错什么了吗? 裴于逍偏头,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将端详已久的两张纸对折收进口袋。 一张皱皱巴巴,昨天陶柚在上面撰写了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兄弟宣言。 而另一张,是从裴嘉钰书法里抽的,从前陶柚写过的一篇字帖。 “我没说不去。” · 去陶柚家,先要经过一段终年阴寒、坑洼积水的小巷。 裴于逍站在生锈的铁门前,熨烫平整的裤腿被泥浆弄脏了一小块。 叩叩。 无人响应。 他又耐心地再敲了两遍:“陶柚?” 还是没人。 裴于逍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循声扭头,陶柚赫然出现,宛若难民。 老房子没有电梯,陶柚在四楼半的平台处扒拉着栏杆,吭哧吭哧喘粗气。 他脸颊通红,露出的脖子和手臂似乎都被晒伤了,微微红肿着,额发湿漉漉的。 “你又去抓鱼了?” 裴于逍走下楼梯,发现陶柚两条腿在疯狂打颤,像瘫痪多年突然站了起来。 “还是去搬砖了?” 陶柚:“?” 他面无表情表情抬起头。 37度的嘴怎么能说出如此歹毒的风凉话? 裴于逍:“。” 他看着陶柚那双圆咕隆咚的大眼睛和下垂的长睫毛,目光转向他死死扣着楼梯的手指。 为什么又在委屈? 人家楼梯是多么恶劣地欺负了你吗? “……”不懂。 “去开门吧,”裴于逍说:“我m……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他转身,水果篮子轻轻擦过陶柚的小腿。 下一秒,衣角被拉住。 裴于逍谨慎扭头。 陶柚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陶柚:“@。@…” 裴于逍:“!!” 超绝大碰瓷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第4章 住家 忙碌的张师傅送完小少爷的小女朋友去乐园。 半小时后,马不停蹄赶往大少爷的……咦,好像哪里不对。 赶往小柚老师家。 停车,熄火,拧开保温杯:“滋……哈……” 茶香没来得及在舌尖漫开,老张一眼锁定了小巷里的身影。 老张:“!” 大少爷身着洁白短袖衬衫,在阴暗的巷子里东奔西窜,身手敏捷地躲避满地水洼。 矫健出了残影。 而他的背上,趴着人事不省的小柚老师,跟随律动上下颠簸。 啪。 嘭! 车门一开一合,小柚老师被甩沙袋似的扔进了商务车后座:“@、@”。 老张:“?” “小柚老师这是……”他谨慎措辞:“被您癫晕了吗?” “我颠之前他就已经晕了,”裴于逍莫名其妙瞧他一眼:“去医院。” “好嘞。” · 舒适的单人病房内,中暑的陶柚在床上瘫成水。 医生攥着检查报告深情吟咏—— “多么失败的一场咽喉手术啊!” 裴于逍:“……” 他捏了捏眉心。 总感觉重生回来整个世界都癫了。 第6章 他上下打量那位更适合去唱歌剧的医生。 这就是他家私人医院高薪聘请的水准吗? 难怪十年后能被陶柚搞破产。 “简直难以相信,”医生声情并茂:“遭受这样一场严苛酷刑,小柚老师依然能活蹦乱跳。” 刚刚苏醒,身心俱疲,弱小无依的陶柚: 不,并没有。 “你要是不能好好说话,我不介意把你的职位交给其他有能力的人。”冷淡的声音轻轻落下。 哇……陶柚艰难转动眼睛吃瓜。 男主的威严初现了! “少爷三思。”医生一秒正经,人格突变,“目前看来,小柚老师要是还想正常说话,必须得再做一次手术。” “什么时候能做?” “至少三个月后。” “这么久?” “毕竟之前那次的开刀技术只能用‘荒谬’两个字来形容。” 医生面露鄙夷,同时着意强调了下自己的专业度和不可替代性—— “如果换成是我,小柚老师那人体模型般标准的天鹅颈,根本用不着挨那一刀子。” 陶柚:?? 垂死病中惊坐起。 真的假的? 你是神医你不早说? 裴于逍:“……” “你到底在哪里做的?”他没忍住问。 陶柚凄凄然抬眼,无声地:“外坡医院。” 裴于逍注视他苍白的嘴唇,严谨读出: “你外婆给做的?” “?” 陶柚努力支棱起身体:“外——坡——” “她老人家在哪?” 陶柚“咚!”地倒了回去。 算了。 就当孙儿不孝吧。 外婆对不起。 · 陶柚在医院待到了晚上。 一腔孤勇担心被炒的医生思索再三,将这个重大的突发事件报告给了夫人。 “小柚老师病情沉重,体质孱弱,如果不接受我精密的手术,可能会有永远失声的风险。” 柳静:“!” “大少爷送他来的时候也是心急如焚,耐心询问,悉心照料。我从没见大少爷对谁这么上心过。” 柳静:“……^_^” 病房内,陶柚晕乎乎躺在床上,手背刺痛无比。 那个扎针的小护士手上有点功夫,跟容嬷嬷转世似的。 眼瞅着一大片消炎药终于抠抠搜搜滴完,陶柚猛地蹭起来,招呼护士拔针。 呜呜总算解脱了。 嘭。 柳静推门,满眼怜爱:“小……” 下一秒被裴于逍挤了出去。 裴于逍带着容嬷嬷护士走进来,关上门,神色复杂地看着陶柚。 “你体重过轻,营养不良,”他用别扭的语气说着属于柳静的原话:“再输一瓶营养液吧。” 陶柚:“……” 陶柚:“qaq!” 容嬷嬷已然掏针。 不—— 陶柚无声呐喊。 你们不能因为别人说不出话就欺负哑巴! · 针继续扎到第二天。 裴于逍把面如死灰的陶柚接回了自己家。 他依然是那副别扭的姿态,严肃邀请陶柚作为住家家教,在整个暑假辅导裴小少爷书法。 以求让裴嘉钰修身养性,知书达理。 ——柳静是这么传达的。 裴于逍总觉得悬。 现在的陶柚…… 他回想病床上,身残志坚,哪怕使用ai朗读也要顽强和医生交流的陶柚。 ……不把他弟带沟里都是万幸。 裴家主宅坐落于静谧的半山腰,后方是一大片枫林围就的高尔夫球场。 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好吃好喝,有人伺候。 陶柚勉为其难(迫不及待)接受了邀请。 教小孩写字而已。 不在话下。 只要裴嘉钰愿意,他甚至可以教他用嘴写! · 躺进裴家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陶柚捂着隐隐作痛的手背和显显作痛的喉咙,乐观开导自己。 没事哒没事哒。 经此一役,他至少拥有了一份完整的病例报告,和医生签字的免除军训告知书。 暑假结束,还能到手一笔家教工资。 军训是大学生的劫。 而他可以躺在空调房里吃着西瓜刷着手机,目送俏哥背上行囊,奔赴校园接受烈日残酷的考验。 陶柚捂住嘴。 啊呀,差点笑得太猖狂。 · 军训前夜,裴嘉钰低调地溜进他哥房间。 裴于逍正在收拾即将要背上的行囊,扭头对上贼眉鼠眼的亲弟。 裴于逍:“?” 裴嘉钰:“?” “干什么?”裴于逍放下衣服。 “哥,你就要走了,”裴嘉钰沉痛地:“我是想说,你放心,这个家我会照顾好的。” 裴于逍:“……” 弟弟懂事了。 但怎么感觉,他不是要走了,是要死了。 裴小少爷握着门把,特务接头般张望了一下,反手轻轻将门关紧。 “哥,我知道你不喜欢那只柚子。” 裴于逍眉梢一挑:“怎么说?” “废话,咱妈眼瞎我可不瞎!你时时刻刻提防着他,不让他和咱妈接近,我都看得出来。” “……其实你就是不想练字吧。” “这的确是主要原因,啊呸!这不重要。”裴嘉钰人小鬼大地:“哥放心,等哥走了,剩下的工作都由弟来替你完成。” 裴于逍:“……” “明儿一早来我书房,看我怎么用一场酣畅淋漓的下马威为你践行!” · 明儿一早—— 陶柚:“zzzz~” 叮啦啦啦! 闹钟尖叫第五次后,陶柚终于爬起来,洗脸漱口,死尸一般游荡去了小少爷的书房。 室内光线明亮,墨香充盈。 书桌上满是毛笔字草稿。 陶柚揉着眼睛随手拿起一张,应该是反派从前教裴嘉钰写的。 端详片刻,陶柚猛然清醒了些。 他拿起毛笔,重新铺开一卷宣纸,照着反派的字迹,点墨提笔。 片刻后,纸上跃然而现两行一模一样的笔迹。 陶柚凝眸审视,轻轻点了点头。 “你来得倒是早。” 裴小少爷嚣张闪现。 他抱着胳膊跳上自己的专属宝座,眯眯眼上下打量陶柚。 “前段时间因为你是只病柚子的缘故,我m……哥没让你上工,但现在他就要走了,以后你可就没那么多舒服日子过了。” 陶柚:“q.q~” 他好奇地瞅着小少爷。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的眼睛长得这么小啊…… 像个卡通喜剧人。 好想拿牙签给他撑开。 “你有没有在听!”小少爷怒了。 陶柚回神,笑着点头。 “哼,”小少爷继续道:“在这个家里我就是天,是太子爷!你的一言一行都必须以我为先。” “不要教我写几个字就把真自己当太傅了,听到了吗?” 嗯嗯嗯。 好好好。 还有么? “你虽然字写得还算不错,但我们裴家真想请书法老师随随便便都能找个大家,你能来全是靠着我m……哥的怜爱,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裴嘉钰边说边偷瞄陶柚的神情。 这些话全是他昨晚偷偷从狗血剧的恶婆婆身上恶补来的,应用起来有点不熟练。 但对陶柚这种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应该也足够刻薄,足够下马威了。 他一定会感到狠狠被羞辱了,痛不欲生痛彻心扉痛……? 他为什么在打哈欠? 陶柚垂着眼皮,揉了揉眼角困出来的泪花,因为睡眠不足脸色有些苍白。 说完了? 这孩子可真能说。 这一大家子,除了俏哥个个都能说会道。 陶柚话瘾有点犯了。 要不是现在硬件不行,他包管能陪小少爷聊个一天一夜。 可是眼下……眼下还是先忍忍吧…… 他按着裴嘉钰的肩让眯眯眼坐回来,摊开一张宣纸,拿起一支毛笔。 既然不爱学习,那就来玩点新的。 “呵,”裴小少爷高傲地:“你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陶柚擦干净笔身,将笔、咬进了、嘴里。 裴嘉钰:“……?” 裴嘉钰:“!” · 楼下餐厅。 裴于逍安静吃完了最后一顿丰盛的早餐。 再有半个小时他就要背上行囊,奔赴校园操场,换上劣质迷彩服,在38度的高温下彰显我国大学生的迷人本色了。 上辈子体验过一次,这辈子还来。 真是……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啊。 但他始终没有忘记昨晚爱弟说的话。 第7章 虽然那小子是因为不想学习,但至少证明他没被陶柚蒙了心智。 裴于逍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很安慰的。 “大少爷今天心情很好啊?”李阿姨笑着说。 裴于逍愣了下,摇摇头不置可否。 他放下刀叉,漱口洗手后转身走上楼梯。 裴嘉钰的书房亮着灯,门没有合拢,柔和的光线从门缝中溢出。 裴于逍靠近了些,听到里头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 他正要推门,手指猛然顿住。 “斯……斯国一!!” 裴嘉钰振奋、赞叹、惊羡、崇拜的呐喊震响门框。 裴于逍:“?” 他在燃什么? “太傅!!” 咣! 膝盖坠地的声音。 “恳请太傅传此神功!!” 裴于逍:“???” 他猛地推门。 满是书卷气的室内,陶柚埋首桌前,嘴里叼了支毛笔。 而他身前,摆着一幅精妙绝伦的好字。 裴嘉钰抱拳蹲在一边,眯眯眼中溢满崇敬,仿佛陶柚是什么金光闪闪的当世奇才。 陶柚抬头:“qpq?” 裴于逍:“。” 第5章 迷惑 十分钟后,裴家别墅华丽的大门前。 裴于逍一步三回头,三步二十七回头地被张师傅“请”进了商务车后座。 他兜里仍然揣着两份陶柚写过的字,毛笔和签字笔下是截然不同的笔记。 可就在十分钟前他又发现,陶柚用嘴写出来的字又不同了。 这人似乎可以同时拥有无数种不同的字迹。 裴于逍的脑子:@bd@:*a:g%……? 裴大少爷留恋的步伐过于明显。 陶柚学着柳静的样子,伸脖子,抬手臂,疯狂挥舞,含泪目送。 这趴一定要演好。 陶柚告诫自己。 现在他是裴于逍最好的兄弟,切记不能露出反派围笑。 裴嘉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面中,做作地思考着: “我怎么觉得,我哥好像有话要说。” “他一定是舍不得妈妈。”柳静啜泣。 “不,他是在觊觎我嘴功界大弟子的位置!” 陶·嘴功创始人·祖师爷·柚:-_- 想多了小少爷,我掌管此神功二十多年,你是头一个想加入的神人。 们复仇文大男主俏哥才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车尾灯消失于树叶繁茂的柏油路,裴于逍为期二十天的大学军训开始了。 朝阳缓缓升空,气温攀升。 陶柚在炫目的烈日下眯起眼,努力乖巧地送完了俏哥最后一程。 回到屋子里他才发现自己被晒得头晕心慌,有种饿死鬼投胎,急需一口大饼噎进肚子里的空虚。 裴小少爷端着一杯茶和一块巧克力慕斯蛋糕过来了。 陶柚淡淡(奋力)一瞅,哟呵,古典的青瓷茶具,时尚的闪烁金属光泽的蛋糕餐盘。 挺混搭。 混搭好啊,好吃…… 陶柚:咽了咽。 “喝吧,”小少爷顶着一张虔诚的厌世脸:“喝了再吃。” “?” 一秒。 两秒。 陶柚恍然大悟。 拜师茶! 看不出这孩子还挺懂规矩。 陶柚目光淡淡扫过香气四溢的蛋糕……再扫一下……扫了好几下。 好吧。 经过长达三秒的深思熟虑,他点了点头语阎乄。 “从今以后,”嚼嚼嚼,“你就是我陶氏嘴功的,”嚼嚼嚼,“关门大弟子了。” 听不见声也完全看不懂唇语的小少爷:“谢太傅!” 嚼嚼嚼:“……” 太子爷您未免太入戏。 算了,太傅也挺好,起码辈分摆在那里。 都挺好。 · 俏哥军训第三天—— 陶柚全面展开了教育工作。 风和日丽的下午,裴小少爷立足桌前,嘴叼毛笔,专心致志。 陶柚充满师德地背起手,绕着书桌转圈,并不时给予悉心指导。 一圈。 两圈。 三圈。 老师应该是这么当的吧。 陶柚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老师都爱绕着教室转圈。 哎呀,有点晕。 他俏么声转去裴嘉钰身后站定:@.@~ 让他缓缓。 小少爷头皮一麻,被班主任盯梢的恐惧瞬间弥漫全身。 他哆哆嗦嗦咬紧了笔杆。 陶柚不晕了。 他站在小少爷身后,为人师表的神情荡然无存,悄咪咪掏出了手机。 这几天他把反派的所有银行卡密码全改了。 因为没有记忆,这项操作进行得尤为不易,现在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陶柚深吸一口气,紧张得有点头晕眼花。 这些银行卡可是他的全部身家,是他来到这个小说世界的启动资金。 虽说反派的穷苦人设已经深入人心,但输入密码的那一刻,陶柚仍然怀揣着纯真的期待。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余额——0 陶柚揉了揉眼睛。 余额:0 “嗬——!” 陶柚差点两眼一翻。 没事。 不慌。 他还剩三张卡! 下一张——余额0。 再下一张——余额0。 最后一张—— 陶柚抖成了筛糠。 余额:3.15 “嗬——!!” 陶柚仰面倒进了椅子里。 小少爷吓得啪嗒掉笔。 转头就见太傅瘫倒在扶手椅上,手捂心口,双目无神,双眼绯红,痛彻心扉的模样。 小少爷:“你……我……?” 三块一毛五,三块一毛五! 陶柚绝望。 加上剩下的不到五百块的现金……这就他的全部家当吗? 他的初始启动资金?! 余额,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做0! 啊,心好痛。 “……我写得就那么差吗?”小少爷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以至于差点把太傅当场气死? 陶柚摇头。 他说不出话,也不想再说。 白天不懂夜的黑。 · 烈日炎炎。 时值正午,操场地表温度直逼四十度,滚烫的热气升腾,眼前的景物都变成了波浪号。 大片迷彩服方队里,裴于逍挺拔地站立着。 汗水沿额角滚落,帽檐下,他深陷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没进阴影里。 队伍中不时有同学中暑倒下,被抬去医务室。 裴于逍视线落在同学们黑红的脸上,不由陷入沉思。 陶柚碰瓷的场景在脑海里闪现。 同样是中暑,为什么陶柚是粉色的,像煮得半熟的虾仁,而其他同学却像个没削皮的烤红薯? “立正!稍——息!” 教官发话,“天气太热,提前休息,下午推迟一小时,三点集合,听到没有!” “是!” “就地解散!” 四周立刻唉声叹气坐倒一片。 裴于逍回过神,摘掉帽子,独自朝宿舍大楼走去。 这批新生运气不好,分到的是最旧的一栋宿舍,舍龄和校龄一样老,虽然翻修时装上了空调,却没办法凭空再建出一套独卫。 新生们只能去公共澡堂洗澡。 裴于逍收拾好换洗衣物,趁所有学生都往食堂挤的空当,独自去了男澡堂。 果不其然,澡堂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 裴于逍将袋子挂在墙壁的挂钩上,脱掉被汗水浸透的上衣,紧实的背肌显露出来。 不同于平常高三生缺乏锻炼的纤瘦体格,裴于逍有一身漂亮的薄肌,肩膀宽阔,腰背劲瘦。 经过三天烈日下的锤炼,颈部和后背皮肤出现些许分界,裴于逍不在意,更没有任何补涂防晒的打算。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亲生弟弟时隔三天头一次打来电话慰问。 裴于逍停下开水的动作,按下接听:“干什么?” “唉……”未语先叹气。 “怎么,被陶柚欺负了?” “哪呀,”裴嘉钰惆怅地:“我把他弄哭了。” 裴于逍眉梢一挑:“你还有这种能耐?” “……瞧不起谁?”裴嘉钰无语。 “是真的,他教我写字,可能我确实写得有点难看吧,毕竟是用嘴……然后他就哭了!” 裴于逍:“……” “幸好咱妈不在,不然我非得挨俩大逼斗。你想得出他哭起来有多可怜吧?双眼绯红,西子捧心,泣涕涟涟——” “够了。”裴于逍打断。 他捏捏眉心,忽略弟弟突然登峰造极的文化水平。 他当然想得出来,陶柚朝他碰瓷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不仅碰瓷,他经常性看人都会这样。 第8章 总让裴于逍产生一种自己犯下天大的错的错觉。 可分明未来陶柚才是那个坏事做尽的人。 “我就觉得我好像犯了天大的错,”小少爷自省,“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 “嘉钰。”裴于逍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光冷淡。 “知道美杜沙吗?”他问。 “希腊神话?” “人性最大的劣势就是容易被表象迷惑,”裴于逍说:“尤其是美丽还没有攻击性的。”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裴嘉钰若有所思:“原来你也觉得他长得好看啊。” 裴于逍:“。” 他是这个意思? 算了。 孺子很难教也。 · 晚上,燥热稍减。 陶·美丽无公害·美杜沙·柚,坐在鱼塘边的秋千上乘凉。 他仰头凝望满天繁星,忧郁地盘算着自己口袋里的三瓜俩枣。 就这点钱,半个月都撑不了,得想点法子搞钱…… “小柚,”柳静摇着扇子走来,“怎么在这里坐着,不热吗?” 陶柚回头,看见柳静笑盈盈的面容。 她是真的漂亮,年过四十却丝毫不见老态,反而更有风韵,眉眼和裴于逍有五六分像,却比裴于逍柔和太多。 和裴于逍那副总是罩着阴云的面孔截然不同。 陶柚立刻站了起来。 他张嘴,想说不热; 想说院子里风景很美鱼也漂亮; 想吐槽他这副身体很奇怪,明明怕热,但在空调房里待久了又会手脚冰冷浑身僵硬。 想说的很多。 然而现实——陶柚:“q~q” 柳静神情更加柔软,拉他一起在秋千椅上坐下。 “你真的是好乖巧文静。” 陶柚:我的精神很活泼。 “我得谢谢你。”柳静说。 陶柚:“?” 我干啥了? “从前你教嘉钰书法,他总是不服管教,我还很担心。但最近啊,他对你是越来越心悦诚服了。” 柳静拉起陶柚的手:“我真的好高兴。” 陶柚:“q.q^” 摇手。 低头。 害羞。 “等再过半个月你们开学了,”柳静畅想着:“我都不敢想,有你的乖巧懂事在于逍身边,他会被磨成多么温柔的性子……” 陶柚:羞……羞不动了。 阿姨,这属实是鬼故事。 · 首都大学,宿舍楼。 结束一天军训的男生宿舍终于亮起灯,被新生吵闹奔跑着填满。 302宿舍四缺一,空出了靠门左侧的第一张床。 床是这学期新换的,学校尽力给新生提供好的环境,上床下桌,木质楼梯。 裴于逍径直走到左侧第二张床的下面,随手拿起桌上的教材订购表,身后室友哀叹连天地拖着椅子。 “诶裴总,1床那小子真就不来啦?”室友问:“他犯什么事儿了?” “不清楚。” 裴于逍快速扫着订购表,发现班上有一半的人都没有全订教材。 “刘东,你们有这个表吗?” “啥,我看看。”叫刘东的室友凑过来。 302是混寝,只有裴于逍和“1床那小子”同班,另外两个都是不同专业。 “是有这玩意儿,”刘东说:“不过大部分人都不会买全就是了。” “为什么?” “划不来啊,全新正版教材有的一本就要七八十,全部买下来少说大几百,不如找学长学姐买旧的,或者花几块钱下载电子版呢。” “这样,”裴于逍若有所思:“谢谢。” “客气啦裴总。” 裴于逍拿起笔,没什么犹豫地勾选了全部教材。 他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更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至于电子版…… 他比较传统。 裴于逍挨个在表上打勾,忽然笔尖顿了顿。 为什么,他不知道? 他是重生回来的,按理说现在的一切都经历过。 裴于逍皱起眉,可为什么,他居然不知道订教材的细节。 那上辈子他是怎么选的? 裴于逍仔细回想,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 上辈子的记忆都历历在目,尤其是家族被陶柚搞破产之后,可当他试图准确回想早些年发生的事,却发现很多细节都记不得了。 这是怎么回事? “诶裴总,”刘东笑嘻嘻撞他的肩膀,八卦地:“1床那小子到底长啥样,帅么?” 裴于逍回神,罕见地迟钝了一秒。 “不清楚。”他说。 “啊,我还以为你俩认识呢。”刘东失望地。 “怎么说?” “他的假条,”刘东指着1床:“我听说是你帮忙交的啊。” 裴于逍:“……” 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都不是一个专业也能打听到。 “认识,”裴于逍说:“但不清楚。” “长得……不清楚啊?” 裴于逍:“。” 裴于逍狠心地没有帮陶柚解释。 他目光落到那张订购表上,陶柚的名字正好在他下面。 两个字长得方方正正的,看起来很卡通。 裴于逍脑子里又窜出了陶柚那张总是很委屈的脸。 要是开学发现没有书,他会不会又露出一副老天欠他两百万的表情? 裴于逍一个激灵。 清醒了。 他拿起手机走出寝室,毫不犹豫拨通陶柚的电话。 · “——火红滴萨日朗!!” 来电铃声响彻云霄。 陶柚手一抖,手机被抛向半空,直直朝鱼塘坠去。 柳静:“!” 陶柚:“!!” 不—— 那可是他豪掷两百大洋,购入不到七天的二手爱机啊! 陶柚跳下秋千椅,飞身一扑,匍匐在地。 啪嗒。 接触水面的前一刻,二手机带着火红的萨日朗,落进了陶柚掌心。 呼,好险。 陶柚爬起来,低调地拍拍裤腿。 却见柳静僵硬在秋千椅上,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陶柚:“……” 陶柚眨眨眼。 您还好吗? “我……我……”柳静似乎有些语无伦次,“我从未见过文静的你显露如此矫健的身姿,乖巧的脸上出现如此扭曲的表情……” 陶柚:“·_·” 矫健……扭曲……吗? 他不好意思地捏捏衣角。 好像是有点ooc了。 萨日朗还在尖叫,是二手山寨货自带的铃声。 陶柚尝试过换歌调小音量,最后失败了。 但想到它亲民的价格,陶柚没好意思太过苛责。 他冲柳静笑笑,躲去一边,文静地按下了接听。 “怎么这么久才接?” 裴于逍淡淡的声音传来,细听有些不在状态。 “班上在统计订教材的名额,我拍张照发给你,你自己看要定哪些。” 考虑到陶柚的经济条件,裴于逍补充:“听说大家很多都不订全套,开学后找学长学姐买旧的,也可以买电子版,你可以参考参考。” 陶柚下意识想说话,喉咙一痛。 他捂住脖子,在手机下端轻轻敲了敲。 听到啦,你拍照发我吧。 但对面似乎没注意。 走廊极其吵闹,宿管阿姨严格查寝,连教官都跟着一起赶人,各个宿舍鬼哭狼嚎。 裴于逍心烦,退后一步靠着墙。 没等到回音。 他语气不自觉加重:“听没听见好歹应一声吧,陶——” 话音顿住。 裴于逍猛然想起陶柚根本发不出声。 “……”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抱……” “叩叩!” 手机里用力响了两下。 陶柚那张委屈巴巴的脸瞬间蹿进脑子里。 “——双眼绯红,西子捧心,泣涕涟涟,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裴嘉钰悔恨的声线回荡耳边。 裴于逍深吸一口吸,低头捂住了脸。 第6章 感情好 第二天早上出门,裴于逍收到了陶柚的回复。 4:36 [木由miu~:我一本都不要,谢谢。] 凌晨发送,言语客气,标点齐全。 裴于逍不由放慢脚步,多看了两眼。 手指在屏幕上悬空着,犹豫两秒。 他回了个客气的:[嗯。] 话题到此结束。 一直到顶着大太阳完成上午的训练,坐在食堂吃饭时,空虚寂寞冷的手机才再次震动起来。 [木由miu~:(托腮)(戳一戳)] [木由miu~:吃了么] [木由miu~:没事来后门一趟呗o.] 裴于逍额角一抽。 手指往上滑了滑,两相对比,短短半天的时间,截然不同的语气。 第9章 连表情表和颜文字都用上了。 [x.:哪个是本人?] 商务车后座。 陶柚“咻”地蹭了起来。 什么情况? 他心脏扑通扑通跳。 难道裴于逍察觉出什么了? [x.:裴嘉钰你又在捣乱?] 手里一空,手机被抢走。 裴小少爷按着语音键:“你不要总是冤枉好人,你们聊天我一句话都没插过好吧!” “……” 陶柚维持着鸡爪手的姿势,按着心口松了口气。 合着是怀疑裴嘉钰偷梁换柱…… “你现在就是在插嘴。” 裴于逍的声线从陶柚那音质极差的二手机里传出来,听上去更加冷淡。 小少爷撇了撇嘴,似乎是嫌弃陶柚的手机太差,反手把它塞回陶柚掌心,拿出自己的继续给亲哥发语音。 “你赶紧的,来后门一趟,妈让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他说着瞅陶柚一眼,“我一个人拿不下,把那只柚子……太、太傅也带来了。虽然他也没什么用,但可以当个摆设。” 摆设:“……?” 车子稳稳停在首都大学后门外。 老张扭过头,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到啦,小少爷,小柚老师。” 车门打开,陶柚迈出一只脚,瞬间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得缩了回去。 靠…… 好热辣滚烫的天气。 他感受着已经开始冒汗的后背,和逐渐加快的心跳,咽了咽唾沫。 当个摆设也挺好。 花瓶也是刚需。 · 后门离新生军训的操场和食堂都最近。 裴于逍从林荫道上过去,没怎么晒到太阳,也没花上几分钟。 校门口,陶柚两人已经到了。 裴于逍远远就看见他俩坐在保安室外的遮阳棚下,一人一个小马扎,人手一支老冰棍。 陶柚的反应比裴嘉钰灵敏很多。 便宜弟弟还在对着冰棍来回嗦嗦的时候,陶柚便心有所感地抬起头。 露出一张涔白的脸。 大概是气温太高,他眉心紧紧皱着,冰棍却没吃几口,一滴一滴往下化了成了水。 他眯着眼睛望了望,抬手推裴嘉钰一把。 随即身前罩下一块阴影。 几天不见,俏哥黑……硬朗了不少。 “呀,来这么快啊,”裴嘉钰抬头,连忙把木棍丢进垃圾桶,“快快快,这些,还有那些,都拿走。” “什么东西。” 裴于逍皱着眉,和裴嘉钰说话,视线却下意识朝陶柚那边看去。 陶柚果然很敏感,立刻热情挥手。 裴于逍唰地移了回去。 陶柚:“……” 好冷漠。 “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裴嘉钰指着大包小包:“你走的时候好多都没带够,妈让我送过来。尤其是这个——” 他从包装袋里翻出几盒东西。 陶柚好奇地伸长脖子。 “一次性内裤!”小少爷骄傲地:“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咱们男人啊,一定要爱干净,你瞅瞅这个码数应该能穿得下。” 裴于逍:“。” 陶柚瞅得比本尊还认真,看到码数后眼睛登时更圆。 我去,好……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 然后悄咪咪地、没出息地把腿并拢了。 好豪迈的尺寸。 “陶柚。” 裴于逍把盒子随手放回包装袋里,不去管弟弟探监般的表情,朝陶柚招了招手: “我跟你说点事。” 他走去遮阳棚的边缘,侧身时有一半的阳光落在肩头和耳畔。 土不拉几的军训服放他身上竟然还挺好看,显得腿特长,肩特宽。 陶柚从小马扎上站起来,鬼天气热得他晕了两秒。 他甩甩脑袋,朝裴于逍挪过去。 裴于逍比陶柚高出半个头。 从他的角度看去,陶柚又白又瘦,像个没发育齐全的小鸡仔,走起路来跟海草似的荡啊荡,像有风要给他吹跑。 裴于逍甚至伸手感受了下。 烈日炎炎,也没风啊。 下一秒,小臂一凉。 陶柚两只冰凉的爪子见缝插针攀了上来。 裴于逍心尖儿也跟着一凉。 “你干什么?” 陶柚呼了口气,淡色的嘴唇一开一合:“谢啦~” 裴于逍:“……你不会觉得我伸手是要扶你吧?” 陶柚仰起脸,眨眨眼:难道不是吗? 裴于逍:“……” 真是好理直气壮一颗柚子。 他本能的要抽手,目光扫过陶柚没什么血色的脸,脑子比手先抽: “你会晕吗?” ……嗯? 陶柚呆了一下。 他上下打量自己,遂摇头。 不会,起码暂时不会。 “不着急晕,那就先搭着吧。”裴于逍干巴巴的。 话音落下,总觉得有点奇怪。 他清了清嗓子,找回正题:“裴嘉钰那小子真没偷玩你手机?” 没啊。 陶柚瞥裴于逍一眼。 这家伙怎么对那一丁点语气变化这么耿耿于怀。 “夜深了,情绪反复无常也是有的。”陶柚心情平和地说道。 其实是失眠失得要厥过去了,文字也变得和尸体一样冰冷。 裴于逍盯着陶柚的嘴唇,读懂了这一句。 他琢磨片刻,貌似接受了这个理由,岔开话题: “那些教材,你真的一本不要?” “不要,”陶柚摇摇头,“我加群了,已经联系上咱们专业的直系学姐,她们答应把全套教材免费送给我。” 裴于逍继续紧盯陶柚的嘴唇。 这段话有点长,他得仔细去看,用心聆听。 陶柚嘴唇有点干,虽然血色很差,但是形状很好看,比较饱满,还有唇珠。 等等。 裴于逍按了按眉心。 他说的什么来着? 长难句翻译失败。 裴于逍不漏痕迹:“你要是有什么困难……” 话到嘴边又顿住。 他为什么要关心别人的困难? 好像陶柚顶着这么可怜巴巴的脸摇一摇头,就真的很可怜了似的。 “不要就不要吧。”裴于逍找回真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遮阳棚另一边。 等待已久,百无聊赖的小少爷翻出了亲妈带给亲哥的五香瓜子,坐在小马扎上嗑了起来。 午后炫目的阳光下,他眯起眯眯眼,望着不远处说话的两人。 “咔嚓咔嚓……” 这俩感情啥时候这么好了?讲个话还拉小手。 “咔嚓咔嚓……” 那柚子怎么还皱着脸摇头呢,舍不得他哥? “咔嚓咔嚓……” 他哥居然回应了。 他居然听得明白这柚子讲话? 稀奇。 “咔嚓咔嚓,咔——唔!” 正在换牙的小少爷,捂着被嗑掉的乳牙,龇牙咧嘴。 妈呀,嗑死他了! 第7章 洗澡呢? 裴小少爷掉了颗小虎牙。 从此以后再也没笑过。 但凡露出笑容,那只死柚子就会因为看见他漏风的牙齿,露出想笑又不敢笑,满脸憋得通红的表情。 裴嘉钰厌世了半个月。 直到大少爷结束流放……呸,结束军训回家。 “嘉钰怎么不笑了?” 大少爷问候弟弟的第一句话就很尖锐。 “这孩子脸皮突然变薄了,”柳静说:“我反复安慰过他很多次,换牙是长大成人的必经之路,可他还是不好意思。” 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送趟东西还把牙给嗑掉了呢?” 裴嘉钰哀怨的视线轮番从他哥英俊的脸庞,和那只邪恶的柚子身上轧过,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都怪瓜子太好嗑!” 裴于逍看向陶柚。 陶柚在他家住了半个多月,似乎养好了一些。 现在没热着没冻着,脸终于不是那种随时会晕过去的惨白了,嘴唇有了点血色。 甚至那双眼睛都没那么委屈了。 陶柚和他的家人一起欢迎他,怀里抱了束精致的鲜花。 裴于逍接过来,总感觉这架势,好像他刚从哪里被放出来似的。 “欢迎回家!”陶柚开朗。 裴于逍听见了气若游丝的几声。 “嗯?”他竖起耳朵。 裴嘉钰说:“他最近能吱声了,可以用气声——唔?” 嘴被捂住。 陶柚扒拉着小少爷的脸,一脸兴奋,跃跃欲试。 让他来让他来。 他要亲自说。 他能吱声了! 陶柚:“吱~” 裴于逍:“……” “怎么样,我感觉恢复程度还不错,说不定我真的天赋异禀可以全靠自愈,后面都不用再多做一次手术……” 第10章 裴于逍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刚开始确实有声儿,但差不多从第五个字开始就断断续续了。 像有条蛇在耳边吐信子,又像是有只猫在挠爪子。 到最后陶柚咳嗽着捂住了喉咙。 裴于逍搓了搓耳朵:“你不然还是少说点。” “好的。”陶柚一张脸皱巴巴的,“除非忍不住不然我一定忍住。” “…………” 柳静欣慰地看着这一幕,怀里揽着小儿子:“瞧他们俩,感情多好。” 裴嘉钰:“-.-” · 饭桌上,柳静轮流给三个孩子夹了一遍菜。 “什么时候正式开学呀?” “后天,”裴于逍说:“明天就回宿舍。” “那小柚也要一起去喽?” 听到自己的名字,陶柚扒着饭碗点点头。 柳静眼里露出一丝忧愁:“我还是有点担心你的身体,你说这天气这么热,学校里爬上爬下的还没有个电梯,行李箱子那些你一个人又扛不动。不然我陪你一起——” “妈。”裴于逍放下筷子。 柳静扭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眼,恍然大悟。 “哦,还有你。”她有些意外的:“你愿意?” “为什么不?”裴于逍拿起水杯,抿了一口:“都是好兄弟。” 开学好。 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一直待在他亲人身边。 裴于逍暗暗琢磨着,抬眼却撞上陶柚灼热的视线。 陶柚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对他说:“谢谢。” “咳!” 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裴于逍连忙放下杯子,心有余悸地转移视线。 太单纯了。 陶柚的眼神单纯到,让裴于逍觉得自己才是个坏人。 他甚至一瞬间怀疑记忆。 上辈子那个白眼狼是陶柚没错吧? 是他把裴于逍搞得家破人亡,而不是裴于逍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吧? 没错。 裴于逍铁石心肠地想,没错。 · 陶柚的衣服很少,彻底收拾干净都装不满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拎着箱子下楼时,自己都觉得没必要麻烦别人帮忙。 裴于逍在他身后,陶柚能感受到对方缓慢的脚步,侧过身想让一让。 他放下箱子,回头朝裴于逍使了个眼色。 裴于逍:“……?” 他略微诧异地在陶柚和迷你小箱子之间看了看,最后又落回陶柚脸上。 这么点东西都拿不动? 简直虚弱得不可理喻。 但陶柚气色又确实挺一般。 一言难尽了几秒,裴于逍还是绅士地提起了箱子,两条长腿健步如飞。 wow~ 陶柚眼睛一亮,惊叹于俏哥矫捷的身姿。 原来礼让行人是真的会有回报的! 两手空空一身轻,他喜滋滋跟着快步跑下楼。 柳静在门口他们,撑着一把遮阳伞,招呼人往车里搬东西。 裴于逍一抬手,陶柚的小箱子立刻就被司机接了过去,迅速放进后备箱。 “都是些什么?”裴于逍瞥了眼车里。 他的东西早在军训时就全部备齐了,现在这些,毫无疑问是给陶柚的。 “就是一些生活用品。”柳静摇着扇子不以为然,“还有些电脑平板手机之类的。” “?” 陶柚原本遮着脸挡太阳,闻言眼睛都睁大了。 他瞟了眼包装盒,全是最新款的电子产品,一整套下来得好几万。 他那点初始启动资金连零头都抵不上。 “不不不。”陶柚连忙拒绝:“这些东西我不能要。” 奈何他只发出了点气声。 树上的蝉都比他叫得高亢嘹亮。 硬件设施太差,说几个字喉咙跟刀割似的疼。 陶柚不得不捂住喉咙,通过拼命摇晃脑袋,来表示自己坚强独立的决心。 “都是开学必备,学习要用到的。”柳静边说边将拨浪鼓推进车里,招呼裴于逍:“一定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车门嘭地合上,两人宛如打包好的行李,被扔进了后座。 裴于逍:“……” 陶柚心慌意乱。 还没坐稳又从屁股底下摸出一支信封,写着“家教工资”。 他扒开封口瞅了眼。 妈呀! 两摞崭新的百元大钞,足足两万块。 陶柚手一抖,立刻扒拉上车窗玻璃向后望。 车子刚开出去不远,但怕热的柳太太早就缩回了空调房子里。 陶柚望眼欲穿,只望见一排排被晒得弯了腰的深绿的树叶。 “是工资你就拿着,作为你辅导嘉钰的报酬而已。”裴于逍淡淡道。 陶柚收回视线,缓缓在椅子上坐好。 裴于逍没有看他,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盯着窗外。 陶柚垂下了眼睛。 他知道两万块钱对裴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对曾经的自己都不算什么。 穿书前,陶柚从没拿过低于两万块的工资。 但现在不一样。 陶柚扣了扣手指。 一想到裴嘉钰嘴叼毛笔,努力瞪大眯眯眼写字的样子,陶柚就一阵心虚,总觉得没把人家孩子教好。 这钱拿得不踏实。 · 裴家到首都大学有将近一小时的车程。 到校门口时正好是中午。 裴于逍拎陶柚的箱子和电脑,司机帮忙搬行李。 陶柚只负责搬他自己,却还走得最慢,落到了最后。 花十几分钟走到宿舍楼下时,陶柚已然热得头晕眼花。 这具身体真是虚得要命。 陶柚抓着栏杆,感觉脚沉得抬不起来。 楼梯上,裴于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几眼,神色有几分犹豫。 陶柚不明所以,思索两秒,抬手戳戳他的后腰。 妈呀,这腰可真好,肉紧紧的,邦邦|硬的。 俏哥身上更紧了一瞬,杵在跟前不动弹。 陶柚皱了皱眉。 弄啥呢? 不走吗哥? 不走别挡道啊。 腰好了不起? 裴于逍:“……” 裴于逍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生命。 寝室只在三楼。 陶柚深吸一口气,憋足了劲,一鼓作气爬了上去。 好歹是十八九岁的青壮年,要是爬个三楼都气喘吁吁,说实话,真的有点太丢人。 裴于逍在拿钥匙开门。 陶柚插兜走到他身边,硬是憋着那股气,假装脸不红心不跳。 区区三楼,不在话下。 司机帮忙把行李送进寝室后就离开,另外两个室友还没回来。 裴于逍关上门,看向倚在墙边,端庄异常的陶柚。 “喘气不丢人,”他一脸复杂:“别憋着了。” 陶柚:“……” 陶柚双眼憋得通红,对上裴于逍的目光,悄悄地、微不可察得将嘴裂开了一条缝。 松劲的瞬间爆发出一阵嘶哑的咳嗽。 “嗬……咳咳咳!” 肺都快憋炸了。 他撑着桌角咳得蹲到地上,眼泪把睫毛打湿一片,湿漉漉的黏在一起。 裴于逍递了瓶矿泉水给他。 他接了过去却没力气开,没咳几下嗓子就发不出声了,胸口跟拉风箱似的。 裴于逍瞧着他抖个不停的肩膀。 陶柚确实有点太瘦了,夏天穿一件t恤,看起来就只有那么薄薄的一片,像一张纸在抖。 犹豫两秒,裴于逍还是走了过去,伸手在陶柚后背拍了一下。 再轻轻地拍了好几下。 …… 直到陶柚支棱着站起来,拧开瓶盖开始喝水。 裴于逍打开灯和空调,室内骤然明亮起来,陶柚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在屋子里转悠。 “咳……” 他捂着喉咙推开对面的玻璃门。 外面是一块不算宽阔,但可以用来晾衣服的阳台,洗漱台旁边盆盆桶桶由小到大对堆叠着,洗衣粉洗衣液都放在一起。 裴于逍走过去,倚在门框上抱起胳膊,无声地瞅着陶柚在阳台上转圈圈。 陶柚至少转了五圈。 然后攥着矿泉水瓶回到他身边,用一双咳到充血的眼睛盯着他:“厕所呢?” “走廊上。” “……公厕啊?” “这栋宿舍是老校舍了,没有独卫。” 陶柚双眼倏而变圆,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 “那洗澡呢?!”这句甚至能听到嘶哑的气声。 裴于逍挑了挑眉,抓着他的肩膀将他翻了个面,抬手一指对面。 “看见那栋楼了吗?” 强烈的日光下,大楼洁白的墙砖反射灼眼光芒。 陶柚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公共澡堂。” 第11章 “……” 陶柚闭上了眼。 裴于逍看到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念想。 “有隔板吗?” “没有。” 裴于逍直接打破。 “嗬——” 陶柚倒退半步,后背撞上裴于逍的胸口。 那岂不是一群男的下饺子似的挤在一起? 倒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彰显我过大学生的兄弟义气吧,啊喂! 陶柚又想晕了。 忽然觉得大学生涯超绝残酷。 作为一颗私密感极强的柚子,陶柚从小到大没去过一次澡堂。 他就连上公厕都是捂着的! 呜呜呜他就要不干净了…… 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陶柚唰地扭头,意味深长地将裴于逍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裴于逍:“……?” “有什么问题?”他盯着陶柚湿润的睫毛:“跟我一起洗澡很委屈你吗?” 第8章 好哄吗 倒也不是委屈。 就是…… 陶柚在心底叹气。 就是对自己的身材没有自信。 俏哥这种一看就有腹肌的人是不会懂的。 陶柚神色复杂瞅了裴于逍一会儿,摇摇头,无声地飘回寝室。 裴于逍:“?” 他低下头,朝陶柚目光停留过的地方看去。 怎么了? 他那隐藏在衣服之下,平坦、紧实的八块腹肌和鲨鱼线惹到陶柚了? 陶柚拿湿巾擦了擦脸,去找约好的学姐拿教材。 到女生宿舍楼下走一圈,他才知道原来别人的寝室独卫才是标配,甚至还做了干湿分离。 就他们这一届倒霉,分到最老的宿舍楼,晚上起夜还得先穿过一段恐怖无限流似的冰冷华丽的走廊。 他们也是目前整座校园里,唯一一届需要使用公共澡堂的。 学姐顺道问了一嘴,得知他住在梅园一号宿舍楼时,都同情你地捂住了嘴巴。 “没关系的,”学姐最后安慰道:“明年就会换寝室,你们那栋楼被会新来的倒霉蛋们接手。” 目前的倒霉蛋陶柚:“……” 学姐我谢谢你了。 ·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没锁紧的寝室门被撞开。 陶柚未语脚先刹进来,抱着十几本书咚咚咚向裴于逍砸过来。 那沓书几乎挡住了他半张脸,裴于逍抬头就看见后面那双惊恐的大眼睛,和即将如瀑布般倾洒的教材。 裴于逍:“!” 他猛地抬手一接,爆发出了此生最迅猛的行动力。 陶柚停下了。 书海也停下了。 堪堪维持脆弱的平衡,没有和陶柚一起一个猛子扎进俏哥腹肌里。 裴于逍松了口气。 他用力一抽,将大摞书从陶柚手里端出来,陶柚就一屁股做到了他的椅子上。 嗯,鸠占鹊巢。 裴于逍:“……” 他把书放回陶柚桌上。 咚! 力道不小。 聪明的鸠都能听出什么意思。 可惜陶柚是只傻的。 他眼皮动了动,咧嘴道了声谢,还嘿嘿一笑。 哥俩好得不行的样子。 裴于逍只得走近,抱着胳膊垂眸看他。 “起不来了?” 陶柚仰头,脸颊青白青白的,显得眼睛更大。 俏哥的人体工学椅好舒服噢…… 正好能拖住快散架的腰背,陶柚一赖上去就不想下来了。 余光瞥到自己那个学校分配的木头板凳,连个靠背都没有,陶柚不由一阵嫌弃的心酸。 拍拍身下的座椅: 再坐一下,就一下下。 他脖子上多出个东西—— 一条黑色的,带着金属链条的choker。 刚进门时裴于逍就注意到了。 毕竟这么条链子在细细白白的脖子上相当显眼。 尤其是现在他还仰着头。 黑色链条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苍白的皮肤带着薄汗,跟随呼吸微微起伏。 裴于逍拿起抽纸放到陶柚手边,随口问道: “哪里来的?” “?”陶柚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扯扯链子,“学姐给的。” “她们给你这个?” 这个怎么了? 陶柚坐直,用气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她们说我脖子好看,最适合带choker,而且——” 气声消失了。 但凡稍微多讲几个字就出不了声。 陶柚按着喉咙皱了皱眉。 “你直接用嘴……型我也能看懂。”裴于逍话音诡异地转了下。 陶柚没注意到,缓了缓,用手指向自己的喉结下方: “而且可以挡住这道疤。” 裴于逍视线随之下移。 陶柚纤细的手指抵在脖子上,动手术的地方被链条遮住了。 但裴于逍记得那是一道长约两厘米的细细的伤口。 陶柚住院那两天,换药时,裴于逍清楚地看见过。 当时还有些触目惊心。 现在过去半个月,裴于逍没再见过陶柚换药的样子,但刀口应该是恢复了不少。 大大的纱布被换成一块小小的医用贴,脖子上的黑色链子刚好能够完全覆盖。 “不仅可以挡疤,还显得我很酷。”陶柚快乐咧嘴。 裴于逍一会儿盯陶柚的嘴唇,一会儿瞅他的脖子,既要读懂他说了什么,又要去看他手指的地方。 视线在淡色的嘴唇和纤细的脖颈上来回打转,没多久眼前就花了。 目眩神……应接不暇。 · 陶柚歇了一会儿,等到喘匀了气,就从椅子上爬起来。 他大手一挥(依依不舍)归还宝座,洗了个手开始铺床。 床单被罩都很好弄,就是搭床帘花了点时间。 他的床帘也是柳静选的,和裴于逍完全相同的款式,只是不同色。 裴于逍床上的是深蓝的星空色,他这边则是清晨天光初亮星星还没退尽的浅蓝色。 不得不说都很小清新,符合柳静的审美。 陶柚吭哧吭哧搭架子,空调冷风直冲他后背酷酷吹,不一会儿就给他吹得腰疼脖子疼。 转头一看,出风口定到最高点,血盆大口直对上空。 陶柚捂着后背摩擦生热,扒拉栏杆往下瞅。 遥控板在裴于逍桌上。 而俏哥正低头玩手机,耳机一戴谁也不爱。 陶柚张嘴:“——” 唱了出哑剧。 手机也没带上床。 陶柚捂了捂凉飕飕的脖子,不得不抓住床头栏杆用力晃了几下。 两人床挨床,这边震动带动那边,裴于逍的桌面也跟着晃起来,喝了一半的水震荡出波浪号。 他立刻摘下耳机。 微型地震? 下一秒,心有所感地抬起头。 地震源正在上铺探出半个脑袋,极其哀怨地盯着他。 原本就是一副委屈相,此刻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嘴角都耷拉下来。 裴于逍:“……?” 他下意识站起来:“怎么了?” 陶柚:比划。 裴于逍:“空调?” 陶:比比划划。 裴于:“空调朝上怎么了?” 柚:大比大划。 俏:“出风口朝上,冷空气下沉带动全屋气体运动,降温最快。你不是学理科的吗?” 柚:“……” 被冻到忽略常识的纯文科生:默默停止了比划。 他侧过身体不再看裴于逍,心虚目移。 只留下文静的侧脸和下垂的睫毛。 裴于逍嘴角僵了一下。 怎么,好像更委屈了? “……” 几秒后,裴于逍还是拿起了遥控板。 滴! 滴滴滴。 滴,滴—— 温度调高了,出风口转到下方,对着裴于逍的脸继续呼呼吹。 冷风冰凉的拍打下,他不动声色瞥了眼上头。 陶柚又开始吭哧吭哧搭床帘,像个间歇性勤劳的陀螺。 陶柚:“^~^” 嗯,雨过天晴了。 第9章 摔倒 柚子铺床。 俏哥也没闲着。 陶柚扣上床帘的最后一颗拉环,听到底下锅碗瓢盆响个不停。 他坐到楼梯边,拍了拍床板,裴于逍从斜下方抬起头:“怎么?” 陶柚:“你在干什么?” “……”裴于逍走近了些,紧盯他的嘴唇。 陶柚撇嘴。 他算是明白了,俏哥根本就不是什么超绝唇语能力者,不然怎么可能经常看不懂他在讲什么。 分明这句话也不难。 陶柚:比划。 你在做什么? 裴于逍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口袋,看设计使用耐造还结实防水。 陶柚有点看上了。 第12章 裴于逍:“。” 他看眼神就明白,继人体工学椅后,这只柚子又看上他洗澡的袋子了。 裴于逍没说话,转身走进阳台,两秒后端了个盆出来:“洗澡。” 他说:“错峰洗澡。” 陶柚:“-” 他好像在强调什么? “看我干什么?”裴于逍走到陶柚床下,隔着栏杆和陶柚对望。 他个子高,比上铺床板高出一大截,手自然搭在陶柚身侧的床栏上。 陶柚:摇~~~~头~~~~ “我是觉得这么普通的脸盆和袋子彰显不出你高贵的身份——有多的吗,给我试试。” 裴于逍:“。” 懒得理会这只拨浪鼓。 他随手一指:“你的都在箱子里。” 陶柚:咦~ 怎么这句又能看懂了? 这可是复杂长难句哇。 果然高手只打巅峰赛吗。 “不走吗?”裴于逍看了眼时间。 陶柚:去哪? 裴于逍敲了敲脸盆。 喔,错峰洗澡。 等等—— 洗澡?! 陶柚猛地一指自己。 我吗? 一起?! 这么有自信邀请我跟你一起洗澡? 裴于逍:“。” 他没有表情的脸上仿佛写满礼让笨蛋。 “或者你也可以等晚上,”他淡淡的,“跟众多你素未谋面的好兄弟下饺子。” 笨蛋:“……” 滋溜~ 笨蛋漂移了下来。 他翻箱倒柜找出脸盆,单手一挎。 走! · 果然是俏哥。 错得一手好峰。 偌大的澡堂子里,一具光溜溜的男性都没有。 虽然很快就要0+2。 陶柚抱着盆跟在裴于逍身后,夸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真是……好大一块地啊。 真是……一块挡板都找不出啊。 不敢想象高峰期会是怎样的盛况,这里一定发生过很多故事吧。 裴于逍径直走去靠右的角落,将东西放在一边的架子上。 “抓紧时间洗吧,再晚就来人了。” 他抬手一脱t恤,紧实的背肌展露无余。 陶柚:“o.o!” 靠!上天真真偏爱主角。 俏哥这身体好得……一看就能活很久! 陶柚越来越不明白,自己这种弱小无依的反派是靠什么和主角斗的。 美貌和卖萌吗? 果然任何事业到最后都是拼体力。 陶柚庆幸自己没继续走剧情当反派,不然就俏哥这身子骨,谁熬得过啊。 他若无其事、不过尔尔、假装自己也势均力敌地,闪去了最左的角落。 黑漆漆的花洒罩在头顶,余光里,俏哥腰腹劲瘦,抬手时手臂肌肉的线条又紧又漂亮。 陶柚默了几秒,低下头,气沉丹田,用力吸气。 “滋~~吸~~~” 感受到腹部肌肉逐渐聚拢,陶柚一鼓作气撩开衣摆。 与此同时,裴于逍回过头。 大概是腹肌之间肌肌相吸,裴于逍直接看向了陶柚袒露的肚皮。 “……” 哇…… 白的晃眼的肚皮上,是宛若打了除皱针一般的,光滑的“腹肌”。 一丝褶皱也没有。 裴于逍眉心跳了跳,流淌出一丝微妙的难言。 不到半秒,他便十分有涵养地、决心不伤到柚子自尊地,转回了身体。 哗哗—— 水声响起。 陶柚面不改色背过身。 下一秒绝望闭眼。 他撑住墙壁,深深吸了口气。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e了一辈子,终于还是在这一刻,深陷极i之境了。 陶柚啪地打开水,任由火候不太够的温水冲刷掉脑袋上的i值。 “还有十分钟,”裴于逍提醒:“动一下。” 陶柚一惊,警惕回头。 俏哥背对着他,动作十分流畅自然,不像是盯着他的身体看过的样子。 那他怎么知道他没动的? 陶柚狐疑地再扭回头,挨个将洗发水护发素和沐浴露码到架子上。 他按下两泵洗发水搓出满头泡泡,再直接上沐浴露,用浴花在身上一顿猛搓。 时间不够了,简化流程,发泡完毕脑袋和身体一起清。 走捷径的后果就是,陶柚瞬间变成了个泡泡人,从头到脚被泡泡包裹。 眼睛是看不见的,耳边是噼里啪啦的。 陶柚凭记忆去找开关,没摸到。 他又抹了把脸,没用。 眼睛还是被刺得很痛。 再美的泡沫根本不是一刹那花火,歌词里都是骗人的! 陶柚的泡沫里掺了钢筋,怎么都戳不破,也抹不掉! 滋溜~ 咣当! 陶柚溜到了地上,膝盖被磕有点痛。 他抬手扶墙,这回却歪打正着摸到了花洒开关。 扭一扭,拧一拧,再按一按。 热水哗哗倾泻而出,劈头盖脸浇到陶柚脸上,他呛得磕了几声。 头顶的泡泡冲掉一半,陶柚勉强能看见几分光怪陆离的世界,双眼被刺激得不停渗眼泪。 墙滑,身上滑,脚底板也滑,还找不着拖鞋。 陶柚扒拉着墙壁,竟然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不多时,手臂被人抓住。 是一双相当稳定有力量的手。 陶柚咳了两声,“俏……裴于逍?” 没有回应。 下一秒脸上一热,一只大手捧着热水在他脸上抹了一下,尤其抹干净嘴上的泡泡。 略带疑惑的声线自上方传来:“你刚想叫我什么?” 陶柚:“……” 叫你外号啊叫你什么。 裴于逍托着陶柚,没来得及追问,陶柚突然捂着喉咙咳起来,咳得嘴唇充血一样红。 同一个招数百试不厌。 陶柚不扒拉墙了,改扒拉裴于逍,抓着他的手臂挣扎要站起来。 “别瞎忙活。”裴于逍给他按住。 陶柚身上太滑了,裴于逍也没办法完全把他逮住,两人七手八脚只能给互相添麻烦。 陶柚一张小嘴叭叭的,看上去是在骂人家沐浴露和洗发水有质量问题。 “倒也不能全怪别人。”裴于逍拿起花洒冲洗陶柚的后颈和肩头。 陶柚皮肤本身也很滑。 被碰瓷经历丰富的裴于逍具有独家发言权。 泡泡逐渐被热水带走,陶柚苍白的皮肤若隐若现。 澡堂公共设施一般,夏天水温不是很高,这样的温度不足以将陶柚的皮肤烫红。 展露在裴于逍眼前的,是苍白、纤薄、看得见青色血管和脉搏颤动的少年的身体。 锁骨深陷,小腹平坦,甚至因为太瘦而微微往里凹陷。 如果不是白皙细腻的皮肤撑着,裴于逍甚至怀疑他是否曾经遭受过什么过分的苛待。 他将花洒放回去,捧起一捧热水,慢慢浇到陶柚的脸上。 陶柚吸了吸鼻子,闭着眼睛,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带着水珠抚上脸颊。 指腹微微有些粗糙,力道不大,沾着温水从眼角揉过眉梢,再揉到耳朵。 耳边噼里啪啦泡泡碎裂的响声终于停止。 陶柚睁开眼,不太清晰的视野中出现裴于逍没有弧度的嘴角。 他大概是先洗完澡,已经穿上了裤子,但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此刻和陶柚一起又变得湿漉漉了,发梢往下滴着水。 “谢谢……” 陶柚诚恳地说出了气声。 裴于逍没说话,抓着陶柚的手臂将人拎了起来。 视线扫过陶柚变红的眼皮和耳朵时,他微妙地静了一瞬。 “在我家鱼塘抓锦鲤就算了。”裴于逍似乎想了很久:“我不明白你陶柚——” “公共澡堂玩泡泡浴是哪种艺术?” 第10章 天才 门口隐约传来脚步声。 陶柚一惊,这才发现十几分钟的时间,居然就这么随着肥皂泡逐水飘零了。 人果然无法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也不应该太贪心,比如突发奇想把脑袋和身体一锅洗了。 这又不是过年杀猪。 裴于逍把陶柚从地上拎起来,回到自己的地盘收拾东西。 陶柚抓紧时间把身上再冲干净,余光瞥着裴于逍的背影,心下诧异。 错峰错得也太准了,说最晚十五分钟来人,就不会多出一分钟。 他到底是怎么算的? 有大量的数据支撑吗? 还是说学理科的先天就被植入了这种技能? 带着纯文科生清澈文艺的目光,陶柚迅速擦干身上的水渍,套上衣服,抓起短裤提到腰间。 咔嚓—— 澡堂大门被推开,声响骤然变大,听上去得有一大群人,笑声脚步声灌进澡堂里,回音震天响。 第13章 陶柚抓裤腰带的手都抖了下,端着盆挎着包跑去裴于逍身边。 “哟,裴总!” “裴锅也在啊!” “难得在这么火热的地方看到你,来来来,来根棒棒糖,都散散。” 两边好像认识。 陶柚贴在裴于逍身边,用气声悄悄的:“他们说你不爱洗澡诶?” 裴于逍:“……” 你莫非是听力鬼才? 陶柚:“q.q?……^~^” 他头发还在滴水,有一绺从脑门正中央滑下,沿着鼻梁没有丝毫偏移地滚到鼻尖,在鼻头上摇摇欲坠。 裴于逍愣了一瞬,对水珠这种毫无偏移的运行轨迹产生好奇。 思索半秒才惊觉,原来陶柚也是非常周正标致的长相,左右脸对称,三庭五眼符合黄金比例,鼻梁挺翘且笔直。 所以水珠才能滚得这么丝滑吗? 这种轨迹画在坐标轴上应该也会是非常美丽的曲线吧,它的函数肯定也很美。 陶柚:? 眨巴眨巴。 鼻尖痒痒,他抬手抹了下:“啊啾!” “诶!”裴于逍下意识去拦,可惜为时已晚。 水珠不见了! 他眼中蓦然腾起一丝心痛。 数学界一次美丽而崭新的革命——裴陶函数,就这样夭折在陶柚个的一个喷嚏里了。 陶柚:……咋了? 打个喷嚏给他心疼坏了? 虽说的确才刚坦诚相见过,但…… 陶柚拍拍裴于逍的肩:“也没那么熟,叫帅哥就行。” “——咦这帅哥没见过啊。” 打招呼的人群走近了,领头那个给陶柚散了根棒棒糖:“来一个来一个,学校不许抽烟,别嫌弃啊。” 陶柚:“^~^” 不嫌弃不嫌弃。 他朴实无华不烟不酒,就好一口棒棒糖。 陶柚:比划。 热情自我介绍。 比划比划。 众人:“……?” “哈哈,”领头的热情干笑两声:“啥意思啊?” 一瞬间,所有目光聚拢到裴于逍身上。 裴于逍承载期盼:“他说他是岛民。” 陶柚:“?” “……他说他叫陶柚,也是咱们系的。” 一大堆前缀就这么被水灵灵地省略了,陶柚哀怨。 裴于逍:目移。 “哦!就是军训没来的那个对吧!” “对对对,就是他。” “听说是动了手术没法来,咱们以后得多照顾。” 还好大兄弟们理解能力够强,差不多的都自力更生脑补出来了,哥俩好地搭上陶柚的肩: “我们就住你们对面寝室,兄弟平常打什么游戏,晚上一起啊?” 陶柚眼睛一亮。 好呀! 他确实会打一点游戏,就是不知道小说世界里的和他们那儿一不一样。 陶柚:比——划—— 兄弟们又眼巴巴看向裴于逍。 裴于逍面不改色:“他跟你们说再见呢。” “……”大兄弟s:“啊?” 陶柚:“???” · 晚上十点,寝室仍然只有两个人。 陶柚和裴于逍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默默无言。 陶柚很想说话,奈何硬件更新不足。 俏哥极少主动展开一段对话。 陶柚踢了踢床板。 两秒后,对床发出些微响动,裴于逍拨开床帘,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蚊帐和陶柚对视。 陶柚像张饼似的瘫在床上,穿着男大学生人手一套的白色背心和黑色短裤,整个人都瘦条条的。 床帘掀起的缝隙里,陶柚眼皮垂下,“朕的室友呢?” 裴于逍:“我难道开了隐身?” 陶柚:“……我说其他人!” 他用力晃了晃腿,两只膝盖都是紫的,大概是洗澡那会儿摔地上磕出来的。 白花花的小腿上出现两团这么大的阴影,有些扎眼。 裴于逍移开视线,理所当然地错过了陶柚的口型。 陶柚:“q.q?” 裴于逍:“o.o” 面面相觑。 裴于逍重新盯回陶柚的嘴唇,仿佛唇语技能又冷却了。 陶柚:%^&$^^&*% 他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爬到床尾。 膝盖磕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有点痛,他就给自己搓了搓,放弃跪坐的姿势,抱着膝盖坐到裴于逍面前。 两团青紫的痕迹就这么怼到上来,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反正陶柚没再开口,就这么盯着裴于逍。 那双大眼睛好像又有点委屈。 “……” 裴于逍移开视线,偏头摸了摸鼻子。 好几秒后,陶柚才把自己的帘子掀得更开,用气声努力地说:“对面床的,不回来吗?” 隔着一层薄薄的蚊帐,陶柚靠近时,鼻尖都快撞在一起。 裴于逍后移些许,明明这次听见声音了,却习惯性地朝陶柚淡色的唇瓣看去。 “他们不是一个专业,”他目光不变:“明早没课,不用今晚就回来。” 啊……这样。 陶柚似乎有些遗憾,垂下了睫毛。 睫毛弧度也很好看,要是放坐标轴上,裴陶函数又能…… “那寝室群呢?”陶柚很快调整过来,兴冲冲地:“我先加一个,反正以后都是要相依为命的好兄弟了。” 裴于逍皱眉:“没有这种东西。” ? 不是,认真的?军训大半个月了连群都没建,是正经大学生吗? 果然这个家还是不能没有e人。 “没事,”陶柚大手一挥,贴心地:“那我来当群主!” 对面却没响应。 裴于逍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隐隐有些考究。 “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喜欢交朋友的性格。” 陶柚一顿。 岂止,我还有更多惊喜是你不知道的。 他动了动嘴唇:“我……” 啪嗒! 灯光突然熄灭。 寝室霎时陷入一片漆黑。 十点十分,大一男生宿舍固定熄灯,整栋楼爆发出游戏被掐断的哀嚎。 陶柚无声的言语也淹没进黑暗。 他只能感受到裴于逍近在咫尺的气息。 可下一秒,浅淡的气息也消失了。 床帘被重新合拢,空气中是被子挪动的声音。 “睡吧,”裴于逍躺回枕头上:“我们是要早八的人。” 第11章 代言人 第二天,早上七点。 闹钟准时响起。 裴于逍在震动传来的第一秒掐灭,下床收拾洗漱。 从外面公厕回来时,陶柚还在床上一动不动,床帘静谧得没有丝毫早八人的自觉。 叩叩! 他敲了敲床板。 金属床板震了震,栏杆上咻地伸出一只手。 指甲盖长眼似的差点戳进裴于逍鼻孔里。 手指用力伸展,看得出主人挣扎的决心。 裴于逍:“……” 陶柚手很白,五指纤细修长,指甲也修建得干净漂亮,手腕搭在栏杆上,自然下垂时泛着莹润的浅粉色。 这样一双手,在任何一位强迫症患者的眼里都是赏心悦目的。 于是那直戳鼻孔的角度显得分外违和,且不雅观。 裴于逍端详半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抓起陶柚的手指,一点一点、慢慢掰弯。 他看得出陶柚手型窄,但没想到握在手里会这么窄,皮肤薄指骨细,还有点凉。 睡一晚上手都是冷的。 裴于逍莫名其妙自我拷问,是不是他把空调调太低的原因。 手里动了动,挠得裴于逍掌心有点痒。 他下意识看去,只听床上窸窸窣窣,陶柚一整个贴到了床栏上,脑袋从帘子下方挤出来。 “本宫的手美吗?” 裴于逍:“?” 又是什么剧里看来的。 裴于逍冷漠松开:“嗯,洗洗拿来炒干锅正好。” 陶柚:“……” 滋溜缩了回去。 好边态,正常人都只会想煲汤吧,俏哥瞧着人模狗样,口味居然这么重,大早上就馋干锅了。 陶柚:咽了咽。 好,干锅,就决定是你了,晚饭安排完毕。 “七点半了,再不起等下你只能坐第一排。” 裴于逍淡淡撂下一句,就见陶柚脸色大变,第一排的秘书坐牢位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陶柚一下子变得苦了吧唧,一张惨白的脸卡在床栏缝隙里,眼瞳漆黑的,可怜又委屈巴巴,仿佛想跟自己床生同穴死同衾。 裴于逍抱起胳膊,叹了口气:“你跟我撒娇也请不了假。” 他想了想,把陶柚的脑袋从床栏里扒拉开,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遗憾地告诉他: “没生病,没辙了,起来吧。” 第14章 说着又顿了顿,疑惑自己居然真的试图帮这颗蔫柚子出谋划策。 他退后几步,甩头清空脑袋,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 陶柚最终还是爬了起来,和裴于逍一起,赶在开课十分钟前抵达教室,成功抢到了倒数第三排的位置。 开学第一节是大课,全专业三个班浩浩荡荡一百多号人都在一间大教室,比起上课更像是开会,讲讲概况,发发教材,立立规矩。 陶柚军训没来,是生面孔,坐在被晒得黢黑的男生堆里,皮肤雪白,独自反光。 他穿了件纯黑的t恤,戴着学姐送的choker挡住脖子上手术的痕迹,为了方便打瞌睡头上还顶了只黑色鸭舌帽。 酷炫狂拽一身黑。 前排三三两两的人扭头看他,还有不少主动来搭讪的。 陶柚挨个和大家打招呼,换做以前,此刻他已经雄踞班级群群主的宝座了。 可惜今天状态实在不佳。 陶柚睡眠一直是很大的问题。 读书时热爱熬夜,工作后被迫熬夜,等到身体开始出现问题不得不重视起来时,早已成为重度失眠患者。 否则他也不会半夜看这本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小说助眠,没助成功直接猝死穿进来了。 他知道自己心脏骤停猝死和糟糕的睡眠质量脱不了干系,原本以为都穿书了,可能会有改善。 结果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在裴于逍家住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适应了那里的环境,又一个急转弯搬进宿舍。 陶柚愣是一宿没睡着,睁着眼睛熬鹰到天亮。 好不容易五六点的时候来了点感觉,眼睛都还没闭一会儿,七点又要起床了。 陶柚现在心里突突的。 两人没来及吃早饭,人手一个面包坐进教室。 陶柚搓了搓胸口,看着手里的面包毫无食欲,没睡好的连锁反应就是看见食物就想吐。 “咦,你也是我们二班的吗?” 身前传来一道女声,陶柚从帽檐下抬起头,看见一个扎高马尾的漂亮女孩子,面色红润双眼明亮。 瞧瞧人家这精气神。 这才是大学生理想中的精神面貌啊。 陶柚坐直了些,努力打起精神,但他太累了,连气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勉强挥了挥手。 其他人小声猜测:“跟裴锅坐一起应该是咱们班的吧。” 高马尾女生点点头,笑起来:“你好呀,我是咱们的团支书,我叫张晴语,晴天的晴语言的语,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对了你是叫……” 张晴语卡壳一瞬,看着陶柚,指望对方能接上话。 可惜陶柚出不了声,脸色还涔白涔白的。 话题落到地上,空气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张晴语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只好拿出手机自力更生翻花名册,屏幕滑得哗哗的。 陶柚皱眉捂了捂脖子。 裴于逍不是热衷社交的人,遇到谈话的场合基本都在枝头上高高挂着,两辈子加起来挂了几十年。 可今天这一下,突然有点挂不住了。 他拍拍陶柚的手背让他靠回椅背上,对张晴语说:“他叫陶柚,最近生病,说话有点困难。” “哦!是你呀!”张晴语从花名册里抬起头:“哎呀瞧我这记性,我知道你的,做了手术没来军训对吧。生病没什么的,好好治疗恢复了就好,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帮忙的哟……” …… 开课前五分钟,教室人流窜动的高峰期。 张晴语没再多说,和陶柚打了个手势就去前排找座位了。 陶柚把帽檐掀起来一点,仰头看着裴于逍,等到对方受不了这样的视线看过来时,朝他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手语,他新学的。 简单方便,通俗易懂,大部分人都能看懂。 裴于逍当然也可以。 他目光落在陶柚毫无血色的脸上,几秒后生硬地偏过头。 旁边又有人经过,是隔壁班的,看见陶柚的脸后面露惊艳。 “咦,这位同学好生眼熟,是爱豆吗?我可喜欢听你们团的歌了,我可以要张签名吗?”他再看裴于逍:“爱豆的经纪人果然也是帅哥。” 裴经纪人:“……” 陶爱豆:呆。 裴于逍淡淡开口“你好,不是,叫陶柚,五音不全,不签名。” 来人惊讶:“好高冷……肯定是知名爱豆!” 裴于逍:“……” 他无语地瞥向陶柚。 但看这人帽子choker黑衣服,苍白萎靡不说话的样子,又的确挺符合爱豆的刻板印象。 “你就不能把你这链子摘了吗?” 陶柚:摸摸脖子。 哎呀,晕晕哒,听不懂。 裴于逍:“。” 原本以为只是脑子一抽帮忙陶柚说了句话,但裴于逍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三分钟里,他高冷的脑袋不间断抽了几十次。 陶柚长得太惹眼,坐在裴于逍身边变成double惹眼。 每一个踩点从后门钻进来的父老乡亲都得问上一嘴。 “咦,这位同学好爱豆,以前没见过?” 裴于逍:“谢谢,不爱豆,叫陶柚,生病了没军训。” “咦,这位爱豆好同学,以前见过?” 裴于逍:“谢谢,是同学,叫陶柚,生病了。” “咦,这位同学……” “叫陶柚,生病了。” “咦……” “陶柚,病。” 直到一只手搭上肩膀。 裴于逍:“你好,陶柚。” 教室忽然安静下来,同学们纷纷垂下了头。 陶柚在一边攥着裴于逍的衣角猛晃。 裴于逍偏头,一张熟悉而苍老的脸出现在眼前。 和裴于逍父母认识多年,眼瞅着裴于逍长大的老教授,镜片底下冒出大大的疑惑。 “你改名的事,你爸妈怎么没告诉我?” 第12章 支离破碎 结束令人社死的早课,陶柚特地斥巨资给裴于逍买奶茶。 毕竟社死的主要人员其实只有俏哥。 奶茶店里,裴于逍一言不发按手机,给老教授讲述为什么自己分明没改名,却变成了“陶柚”的来龙去脉。 陶柚看他言辞恳切,眉间深黑,心下不忍。 “别再想了,”他捏捏裴于逍的肩,凑到他耳边:“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再给你多加一分糖。” 裴于逍:“……” 他复杂地看着陶柚:“你甚至不愿意多加一份小料。” 陶柚:……目移。 “你们感情可真好。” 店员笑嘻嘻地把做好的奶茶递过来。 她听不见陶柚说话,只觉得这位长得像爱豆的男孩子和他身边的帅哥互动很有爱。 她为这一杯奶茶,贴心地递上两根吸管,微笑目送。 裴于逍有些莫名其妙,拿起奶茶走了。 两人一起找了个位置坐下。 裴于逍仍然抱着手机,对面那位在学术上严谨无比的老教授,对生活保有同样严谨的探究欲。 看上去相当难缠。 裴于逍脸都黑了。 他鲜少露出这种焦头烂额的神色,插上吸管喝了口,帅脸差点瞬间扭曲成土地公。 一发入魂,被甜得快过去了。 “怎么样?”陶柚托腮:“感受到我深厚的情谊了吗?” “太感受了,”裴于逍擦嘴:“等到地府了都散不干净。” 陶柚:“……?” 感觉被阴阳怪气了是怎么回事? 裴于逍瞥陶柚一眼:“你不喝吗?” 陶柚摇头。 他换了只手撑着额角,细白的手指轻轻按着额头,早饭没吃,脸色差得吓人。 “头疼?”裴于逍问。 陶柚叹了口气,趴到桌子上,哭唧唧的。 他其实很喜欢甜食,他也想喝奶茶,但是头皮紧得要炸开了,什么不吃都很想吐。 好想睡一场昏天黑地的觉啊!呜呜呜…… 裴于逍放下手机:“你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分明之前检查的时候除了嗓子,就是有点贫血和营养不良,怎么现在看着哪哪都是毛病。 陶柚抬起头,下巴搁在手背上,眼巴巴望着裴于逍,朝他勾勾手指。 想知道吗?附耳过来。 裴于逍:“……” 他犹豫两秒,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俯下了身。 看陶柚能编出什么花。 陶柚眼睛弯了弯,微微仰起脖子凑到他耳边,“听说过白天综合症吗?” 他呼吸热热的,挠得裴于逍耳廓发痒,没太听清:“什么东西?” “白天综合症。” 又是一阵热气。 裴于逍脖子有些僵,微微偏头错开,耳垂却一凉,不小心擦过了陶柚的嘴唇。 他后背瞬间紧了。 陶柚就连嘴唇也是凉的。 第15章 如果不是残留的热气还萦绕在耳畔,真就像一块从里到位都捂不热的冰疙瘩。 “白天活得像死尸,太阳一落就开始精神的一种病。”陶柚幽幽道。 裴于逍面无表情:“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有个别名叫吸血鬼?” “吸血鬼的身子骨是我能比的?人家一口气能跑十万八千里。” “那叫孙悟空。” “……” · 晚饭陶柚吃了干锅鸡爪。 昨天学姐们把整套教材全给了他,一分钱没要,虽说是二手的,但居然都是九成新。 陶柚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请她们吃顿饭。 他也叫了裴于逍,但人家非常高冷地拒绝了。 “我不喜欢吃鸡爪。”俏哥黑着脸。 “你明明早上才说喜欢,”陶柚受伤:“你好善变。” “我哪里说了?!” “盯着我手的时候!” “……” 俏哥搓着耳朵撒腿就走了。 至今杳无音信。 天渐渐黑了,华灯初上,街道依旧弥漫着散不开的热气。 陶柚挥别吃饱喝足的学姐们,独自走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找到一家atm机,推门走了进去。 包里是柳静给的两万块现金,一分没动,陶柚全部存进银行卡里。 到账后,再直接把一万七千块转回给柳静。 就他教裴嘉钰那点三脚猫功夫,小少爷学有所成就算了,但现在的成果…… 陶柚想到裴嘉钰那手字就直摇头。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遗传差距这么大呢,弟弟但凡有哥哥一半的天赋,都不至于这么难教。 不管用嘴还是用手,字都一塌糊涂。 陶柚估摸着还有得练。 现在这种程度,收三千足够了,别说他还在人家里住了这么久。 陶柚关上手机再次回到街上,太阳早在不注意的时候彻底落山,天空是紫色的。 大学校园外的街道总是最热闹的所在,每家店都红火非常。 陶柚边走边看着周围的店铺,琢磨着还能想点什么法子搞钱。 他脸上有点烫,走了一会儿感觉脑子晕晕的,到路边的小店里买了根冰棍吃。 晚饭的干锅他其实也没吃多少。 学姐说这是附近味道最好的一家,可他没怎么吃出来,就觉得油腻腻的,还不如这根冰棍来得舒服。 虽说冰得嗓子疼,起码吃完脸上没那么热了。 · 裴于逍回到寝室,正想着要不要半错峰去洗个澡,手机就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同学1(澡堂见过):裴锅粗来玩不?能不能把今天那爱豆也带来?] [同学2(食堂见过):裴总,不要在意外界的声音,谁说经纪人和爱豆不能在一起的!] [同学3(临时会话):你好裴于逍同学,我是在系群里找到你的,虽然很冒昧,但请问你有陶柚同学的联系方式吗?能不能把他的企鹅给我一个呀(害羞)(害羞)] …… 再往下,是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消息,绝大部分都是临时会话或者好友申请。 裴于逍粗略扫了眼,有问他是不是真的经纪人的;有自荐想当爱豆的; 有一大部分想要陶柚联系方式的;还有更大一部分祝九九的。 裴于逍没懂,祝什么九九?谁是九九?九九是人名还是狗名? 叮! 又来消息。 [刘东(室友):咋回事啊裴总,听说你们系来了个爱豆,还是你带来的?尊嘟假嘟,有照片我能看吗?这辈子还没见过活的明星呢] 裴于逍:“……” 他毫不犹豫删掉所有消息,再把自己的账号设置为不可搜所,然后跳回和刘东的聊天界面。 [x.:没爱豆] [x.: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刘东(室友):快了,我和赵希在校门口网吧鏖战呢,再有半个小时就回了。] [x.:嗯。] [刘东(室友):咋?] 裴于逍思索了会儿:[没事。] 他转去打开陶柚的聊天框:[多久回?] 校门口,陶柚越走越热,越热越晕,在一家网吧门口直接蹲了。 他胸闷脑袋沉,心里只犯恶心,逛了半天没找到搞钱的门道,反而把自己累得够呛。 冰棍吃到一半全化成水,被陶柚连汤带汁扔进垃圾桶。 他撑着昏沉沉的脑袋,拿出手机,正好跳出裴于逍的消息。 失踪半天的俏哥总算舍得冒个泡。 [木由miu~:现在] [木由miu~:我要累鼠惹qaq] [木由miu~:如果我现在碎掉,会不会有人把我支离破碎的我拼凑起来?] 裴于逍:“……” 裴于逍决定推迟洗澡时间。 以免鏖战归来的室友撞上支离破碎的陶柚,无人将他打捞起。 第13章 独守空房 网吧里面热闹得惊人。 陶柚扒着墙站起来,甩了甩晕晕乎乎的脑袋,没忍住好奇的天性进去听了一耳朵。 顺道吹吹空调乘凉。 他实在太热,脸上像要烧起来似的。 网吧冷气相当充足,陶柚一脚踏进去还以为进了什么冷冻库,但极低的温度也无法浇灭里头的热情。 “啊啾!” 陶柚揉揉鼻尖,沾汗的衣服被吹得冰凉,贴在背上,后脖颈都跟着一起凉飕飕的。 他张望一圈,里面人挺多,但都没在自己位置上好好待着,反而集中在两个座位周围,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 ……帮派? “300!”其中一个大块头男生掷地有声:“这把我输了给你三百,你要是输了,必须大喊三声科大的计算机系不如首大好!” 陶柚:“q.o?” 啥玩意儿? 科大不是隔壁街那所大学吗,计算机专业出了名的好,跟首大还真不一定谁上谁下。 大块头身边的人扯了他一把:“刘东你有话好好说,憋扯学校,万一输了那埋了吧汰的,咱跟科大相侵相碍多少年了,别到你手底下决出负负了。” “笑话!”刘东一笑很不聪明:“我啥时候玩游戏输过?边儿瞧着吧赵希,看你刘哥怎么给破科技学校的展示首大雄风。” 破科技学校的:“笑死。” “首大鸟风,”他竖起三根手指:“就三百,一局定胜负,谁尿遁谁孙子。” 刘东猛锤胸口:“来啊!你爷爷肾一个顶你十个!” 赵希帮腔:“你爷爷肾宝片铂金vip!比肾,科大输定了!” 火药味十足,大块头刘东和破科技学校的对视一眼,同时拉开椅子,咣当坐下。 一场赌上校门荣光的业余电子竞技比赛,就此拉开帷幕。 可乐开瓶,呼声四起,响彻云霄。 陶柚:…… 目瞪口呆。 好莫名其妙的燃点,好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不愧是拿着刚满十八岁的身份证,终于可以大摇大摆出入网吧的崭新的大学生。 就是热血啊。 · 寝室里,裴于逍握着手机。 [刘东(室友):半小时就回!] [木由miu~:现在] 半小时之期早已超过,距离“现在”也已经过去很久,这两条消息却再没有了下文。 裴于逍眉心一点一点皱起。 所以人呢? 穿越了吗? · 首大光荣落败。 四周一阵唏嘘。 “五百!” 刘东杀红了眼,宁可破财也誓死捍卫校门尊严。 陶柚瞧着瞧着,竟然都有点感动了。 作为同校校友,他决定,挤进内圈围观。 生死之战开启加时赛。 近距离瞅了一会儿后,陶柚一言难尽地闭上了眼睛。 知道这大兄弟可能有点菜,但没想到这么菜,就这水平敢赌500,简直旷世奇才。 有这种自信做什么都会成功了。 毫无疑问,加时赛也落败了。 陶柚叹了口气,挤出人群。 没意思,还不如回去找俏哥洗澡呢,现在赶赶说不定还能错上峰。 “一千!” 他脚步停下了。 连赢两局,破科技学校的信心大增,手一挥开始大点兵:“这把要是哪个首大的能赢我,我不光承认科大不如首大,我还倒给他一千!” 一千啊…… 陶柚眼珠子骨碌一转。 好像不亏。 “谁敢应战!” 脚步调转,闹哄哄的人群里,陶柚再次挤了回去。 刘东像头斗急眼的公牛,鼻孔喷气蠢蠢欲动,抬手就要掏兜继续应战。 忽然肩膀被人一拍。 他扭头,看见一高高瘦瘦的男生,带着帽子瞧不清五官,但白得晃眼,下颌和嘴唇漂亮得惊人。 男生侧身从他身边过去,身上洗衣液的味道有点熟悉。 刘东还在回忆这种味道,就见男生扭头,很b的冲他一摆手。 第16章 边儿切。 · 洗澡包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经过裴于逍长达半个小时的收纳与摆放,端庄得宛如军训叠的豆腐块。 消失了。 都消失了。 不光陶柚不回消息,所有室友都不回了。 就像突然世界末日,偌大的宿舍楼只剩下裴于逍一个。 错峰洗澡的点早已经过去,现在是夜晚大高峰。 冰凉的冷气吸进肺里,裴于逍默默闭上了眼。 · 莫名其妙燃得一匹的网吧里,莫名其妙出现一道身影。 黑项链,黑t恤,鸭舌帽,露出的半张脸雪白雪白的,抬手就换下了只会河东狮吼的大块头。 “这人谁啊?” “什么来头?” “瞧这打扮保不齐是打电竞的。” “也可能是干明星的。” “首大有这号人?我怎么不记得咱学校有这种水平的帅哥?” “没看那帽檐都快遮到下巴了吗,硬凹氛围感帅哥差不多。” “氛围感”帅哥不紧不慢坐到刘东落败两次的椅子上,微微掀了掀帽檐,露出细挺的鼻梁和明亮的眼睛。 “傻了吧,不是氛围……人就硬帅。” 网吧里头不算亮堂,偏暖的灯光打在陶柚脸上,却衬得他唇色更加浅淡。 他倚在宽大的电竞椅里,脖子上的黑色链条choker隐隐反射屏幕冷光,身量瘦削,肩背单薄。 “跟张纸片儿似的,”刘东忐忑:“哪里来的能打赢的底气?” “打游戏又不是斗殴,手指灵活iq更高不就行了,”赵希隐晦地:“而且真要斗殴咱可能早赢了。” 刘东:“……” 他突然一拍脑门,小声地:“诶,你觉不觉得这人拽得,很像裴总他们系刚来的那爱豆?” 赵希:“……” 赵希:“!” “哟,又来一个,”破科技学校的两手插兜,口音港台:“你很拽啊,黑衣服。” 陶柚轻轻抬手,面对满脸不屑的友校同学,客气地比了个手势。 请。 · “天上滴星星不说话,地上滴娃娃想妈妈~~~” 寝室里流淌起舒缓的音乐。 裴于逍在乐声含辛茹苦的熏陶下,心平气和地翻开了高数。 “天上滴眼睛眨呀眨,闪闪滴泪光鲁冰花~~~” 沉浸、专注,数学的海洋总能为迷茫的学子,提供一个忘我遨游的无人之境。 手机仍然风平浪静。 裴于逍再也没有打开过它。 · —— “科大的计算机系不如首大好!” “科大的计算机系不如首大好!” “科大的计算机系不如首大好!” 全场欢呼,掌声雷动,仿佛陶柚踢进了世界杯决赛。 刘东和赵希抱头痛哭。 “守住了!我们终于还是守住了首大的名声!” “首大的名声关你俩屁事,”隔壁破科技学校的屈辱念完宣誓词:“人长得跟爱豆似的,玩游戏还比你俩学计算机的强,好意思呢。” “那咋了,”刘东不甘示弱:“就算真是爱豆,那也是我们学校的爱豆,你们有吗?你们没有!嘿嘿~略!” 破科技学校的脸都绿了。 刘东爽了。 说起来,爱豆大兄弟呢? 众人集体张望。 不远处的门口,陶柚倚在门边,微垂着头,手里握着一把红彤彤的钞票。 帽檐下他唇角苍白冷淡,下颌瘦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钱,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潇洒且孤傲的背影。 从头到尾没开口说一个字。 刘东/赵希:如梦似幻了。 那一刻,他们看见仿佛金色的光落了下来,那纯黑的t恤、遮眼的帽子、闪闪发光的大铁链子都染上神圣的气息。 b王,诞生了! 刘东:“哇……” 赵希:“哇……” 全网吧:“哇……!” 他好拽! · 干燥的热气包裹全身。 刚走出网吧陶柚就扶住了墙,装逼的时候是爽了,但现在更难受了,心里翻腾得直想吐。 “yue ……” 陶柚干呕了下,眼角逼出泪花。 吹完冷气又立马被热出汗,陶柚浑身都在打颤。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勉强清醒点时,看到网吧里着急忙慌跑出两个人。 是校友嘞。 “艾玛,还好没跑远。”两人热情蹦跶着招呼。 “兄弟你好强!” “兄弟怎么称呼?” “兄弟哪个专业的?以后一起上课哇。” “兄弟哪个寝室的?以后多多串门哇。” “好兄弟长那么好看,以后一起洗澡哇!” 陶柚嘴唇动了动,抿了下干涩的唇瓣,默默咽下回应的话。 虽然脑子晕晕乎乎,但理智还在线,前面的他都能答应,最后一条不行。 陶柚时刻谨记着,他已经有一个好兄弟了。 那个好兄弟带他错峰,叫他起床,给他当代言人,还请他当家教。 他们说好了以后一直一直都要一起洗澡。 他不能违背诺言。 “对了,”大块头露出憨厚的笑:“我刚就想问了,兄弟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裴于逍的人?就和你差不多帅的那个。” 陶柚眉梢一挑,露出个“这你都知道”的表情,略一点头。 认识是认识,但没有差不多,他很明显比俏哥长得帅。 “我就知道!”刘东激动得猛锤大腿:“原来他真是你经纪人!” 第14章 冰糖水 走廊不隔音,刘东的大嗓门由远及近传来,高亢嘹亮。 裴于逍翻书的手指不停。 几秒后,寝室门从外打开,热气争先恐后挤进来,室友的说笑声霎时灌满整间屋子。 “哟呵,这冷气真足。” “热就赶紧吹吹——诶别脱!没人想看你那块肥肚子。” 今天比往常还热闹,只从声音都能听出室友们性质颇高,裴于逍抬头,紧跟着猛地一顿。 陶柚居然一起回来了,而且是和另外两个按理说素未谋面的室友勾肩搭背地回来了。 他站在刘东和赵希中间,一手勾一脖子,八面玲珑言笑晏晏称兄道弟。 丝毫看不出不能说话对他的社交造成了什么影响,他甚至加强了,两只手疯狂比划,面部表情精彩纷呈。 裴于逍转动椅子,好整以暇看了会儿。 大概就是陶柚在问明早吃什么,室友们说学校很美改天带你逛;陶柚回以激动的星星眼表示他也觉得牛肉面最香;室友们志同道合击掌,说明天就带他去看湖里的仙鹤。 没一个人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彼此聊得不亦乐乎,甚至即将桃园三结义。 说不定下一秒就收拾包袱一起洗澡去了。 裴于逍:“……” 唯一一个听明白了全局的人,却是无人问津的那一个。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陶柚最先看过来,然后灿烂一笑,拖着自己的木头板凳坐到裴于逍跟前。 他嘴里叼了根棒棒糖,额头汗津津的,显得眼睛亮得惊人。 裴于逍没懂他在乐啥:“笑眯眯的干嘛?” “o.o?”陶柚歪头,轻轻地:“否则我该哭唧唧吗?” “你不是快碎了吗?” 陶柚笑起来:“被拼好啦~” 他拍拍裤兜,满眼狡黠,献宝似的翻出了那叠红彤彤的钞票,食指一弹。 大款来噜,还不接驾? 裴于逍:“。” 红的钞票,白的手指,四处瞎晃,晃得人不知道看哪,裴于逍一把抓住固定下来,才看清约莫有千把块钱。 当真是好大的款啊。 他松开手,陶柚就立马宝贝兮兮地揣回了裤兜。 怎么,谁还惦记那点儿吗? 裴于逍心气不顺地扭头:“怎么弄来的?” 还能怎么,当然是靠实力弄来的。 但裴于逍望着旁边没看他的口型,陶柚试了下,喉咙挺疼的,发不出声。 叩叩。 他敲敲桌面。 裴于逍稍稍移回一丢丢视线,当即撞上陶柚直勾勾的眼神。 ……得,又委屈上了。 裴于逍叹了口气,转动椅子和陶柚面对面,“说吧。” 陶柚却嚼着棒棒糖不张嘴了。 “他打游戏的赢的!”刘东适时插话进来:“就搁那校门口疾风网吧里,打隔壁破科技学校计院的,那技术,叫一漂亮!给人整得落花流水叫爸爸,别提多给咱寝室长脸了!” 赵希帮腔:“对啊,刘东打游戏只会莽,还好有咱柚儿力挽狂澜,救兄弟于水火!” ……柚儿? 刘东:“……” “行吧,”他点头,“差不多就这么回事儿,细节咱就不追究了哈,不追究……” 第17章 两人一唱一和的,逐渐把哄高兴了,肉眼可见的眉眼间阴霾驱散,胸膛挺了起来,又一脸骄傲地看着裴于逍。 裴于逍嘴角抽了抽,最终配合道:“确实很厉害。” 陶柚很简单地开朗了。 “但你原来是会玩游戏的吗?”裴于逍随口地:“以前还以为你只关心读书。” 陶柚一顿,指尖捏着棒棒糖轻轻转了转。 “打游戏这种事,”他眉梢一挑,装了个不大不小的逼:“不是有手就行吗?” 刘东傻乐呵:“是是是,对对对。” 裴于逍:“……” 他复杂地看了室友一眼。 你怎么就看不懂唇语。 幸好你看不懂唇语。 “诶裴总,你在看高数吗?”赵希眼尖地发现。 陶柚往桌上一瞅,果然看见那本崭新的教材已经被翻出十好几页,不由大惊。 俏哥这是弄啥呢? 大学还预习呀? 至于卷成这样吗? 他探出脑袋,没来得及看清笔记里写了什么,封皮就盖了下来,扑一脸风。 裴于逍收起高数课本放回书架,“有点无聊,随便看看。” “无聊你看高数呐?”刘东一脸不理解也不敢尊重:“这不催眠么,裴总你要想看小说找我啊,绿口文学城最近有几本还不错,我推给你啊。” 裴于逍:“……”谢邀,婉拒。 陶柚比划,你给我吧,我有点想看。 他手一伸,摸到个熟悉的袋子,拿起来一瞅,原来是裴于逍整理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的洗澡袋子。 俏哥得是闲成什么样了啊…… 忽然,脑子里窜过一道光,似乎有什么事情被所有人都遗忘了,但相当重要。 陶柚望着个个满头大汗的室友们。 对啊,洗澡。 还有热水吗? ……赶紧洗澡啊! 两分钟后,302寝室乒铃乓当倾巢出动,赶在停水的最后十分钟,洗了个生死时速的热水澡。 回到寝室时,灯已经熄了。 两个室友都还留着高三统一款寸头,用不着吹,飞速钻进床上继续打游戏。 裴于逍的头发稍微长一些,没急着上床,拿毛巾不紧不慢地擦着。 陶柚也没上床,坐在书桌前弓着腰,不知道是刚跑得太急还是被热气闷着了,像有点没缓过来。 裴于逍放下毛巾,探头看了眼什么情况。 “陶柚,你怎么了?” 陶柚先没应,过了两秒,摆了摆手。 床下只有一盏充电的台灯还亮着,勉强照亮方寸之地,是赵希为了起夜不被椅子绊倒特地买的。 这样微弱的光不足以映亮陶柚的脸,裴于逍思索两秒,走近了些。 陶柚撑着桌角,发梢的水珠一点一点落下来,有几滴贴着脸颊划过,落到苍白的手背上。 他睫毛有些颤,似乎用力呼吸了一下,然后晃了晃脑袋,直起了腰背。 裴于逍下意识托了下他的后背,随即看到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盒子,取出几块东西放进水杯,再用保温壶里的热水冲冲泡泡。 他站在陶柚身后,挡住室内唯一的光,视线更暗,不得不弯下腰,发现原来是一盒冰糖。 陶柚在泡冰糖水喝。 陶柚瞥了他一眼,动作不停,又拿出一个杯子再泡了一杯,推到裴于逍面前。 裴于逍:“?” “你不是喜欢吗?”陶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刚洗完的时候晕得要命,他猜自己是因为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有点低血糖,赶紧冲了杯糖水。 但愿喝完能有用。 裴于逍看了眼杯子,又看了眼陶柚,“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了?” “张师傅说的。” 氤氲的热气飘飘绕绕遮住陶柚半张脸,裴于逍眯了眯眼,下意识凑近。 “张师傅说你馋我家的冰糖水,上次还特地问来着,”他敲敲杯壁:“喏,小柚老师的冰糖水,现在你也有了,不用再羡慕别人。” 裴于逍:“我不是……” 什么小柚老师的冰糖水,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 他从来没馋过这种东西。 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但确实挺甜的。 陶柚一口气喝完一整杯,呼出口气,无精打采摇摇晃晃的。 裴于逍多瞧了两眼,觉得他脸颊泛红,眼睛也又湿又红,不像低血糖的状态。 倒更像是…… 他抬手覆上陶柚的额头。 “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第15章 主动 陶柚眼尾烧红,双眼含着厚厚的水汽,像是烧迷糊了,又莫名其妙还精神着。 他在自己额头上贴了下,又摸了下,疑惑地皱眉。 “我怎么摸不出来……” 裴于逍直起身,到自己桌上拿起手机,转身冲陶柚扬了扬下巴:“走吧。” “……去哪?” “医务室瞧瞧。” “都这么晚了。” “寝室里没人有退烧药,要是等到明天你烧得废了蠢了傻了,算谁的?” 陶柚:“……” 陶柚默默站了起来。 “咋了,啥退烧药?”上铺帘子掀开,刘东探出脑袋:“裴总你病了啊?” 赵希也摘下耳机:“我有感冒灵,但退烧药确实没准备。” “不是我,”裴于逍换上鞋:“陶柚有点发烧。” “啊?!”刘东猛然大惊失色,飞速从床上滑了下来:“柚儿?!你咋突然发烧了?要不要紧,是不是网吧鏖战消耗太大太磨人?” 陶柚若有所思点点头:八成就是! 赵希也一骨碌爬下床,摸摸陶柚的脑袋:“温度是有点高。” 莫名其妙被挤到一边的裴于逍:“。” 插不上嘴。 “你们刚以为我生病的时候不是这种态度。” 淡淡的声线传过来,刘东立马堆起笑:“瞧你说的,这哪能一样,柚儿脑子值钱,我下周还约了对面传媒大学的网吧对线呢。” “对呀,”赵希在陶柚头顶轻轻摸摸:“可不能烧坏喽。” 裴于逍:“-” 合着我的脑子不值钱。 陶柚:“--” 合着我就是赚钱工具人呗。 他拿起件薄外套走到裴于逍身边,朝室友们挥挥手。 行吧,如果有钱,工具人也不是不行。 “兄弟们,再有钱场一定叫我!” 兄弟们瞪着两双清澈的眼睛,愣是没看懂他小嘴叭叭什么,就觉得烧成这样挺可怜见的,赶忙收拾。 “快快快,一起去。” “用不着这么多人,”裴于逍握着门把:“宿管不会让我们都出去的。” 他将室友们挡回去,反手一拉,门关紧了,回头瞥陶柚一眼:“走吧。” 寝室里面熄灯了,走廊却还亮着,宿管阿姨查完最后一间房,下楼就看见俩高高瘦瘦的男生往大厅来。 “干什么呢你们,”她招呼:“都熄灯怎么还不睡觉?” 其中一个男生上前几步,指指身后的人:“他有点发烧,我说陪他去医务室看一下,阿姨你看方便给我们开下门吗?” 他个子挺高的,站在前面就把身后那个挡得严严实实,阿姨偏头望了下,后面的人才慢吞吞磨了出来。 “哟,脸蛋儿是挺红。”她把人拉到跟前,贴了贴额头,烫手。 “怎么了孩子,大热天儿的咋还发烧?” 孩子烧迷糊了,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倒是身边的帅小伙子积极主动:“之前嗓子做了手术,一直身体就不太好。” “是吗,”阿姨瞅了瞅陶柚的脖子,确实有道疤,地方看着怪渗人的:“那赶紧的,上医务室去,晚上有医生值班的。” 她小跑着去开了门:“知道往哪走吧?” “知道,”裴于逍带陶柚出去:“谢谢阿姨。” “没事没事,快去。” 一出宿舍楼陶柚狠狠打了好几个喷嚏,打得眼冒金星。 裴于逍忙将他手里的外套接了过来,递给他几张纸:“你要是冷就把衣服穿上,不然拿出来当摆设的吗?” 陶柚摆手,用力擦了擦鼻子,感到脑浆都快被擤出来后,堵塞的鼻腔才勉强能吸进些许空气。 他晃晃悠悠地走着:“没事,我不冷的。” 裴于逍手里的外套打开一半,收也不是披也不是,“你发烧不觉得冷?” 陶柚摇头。 其实除开头疼了一天,时不时想吐以外,他没觉得自己情况有多糟糕,每次失眠严重的时候都是这种情况,陶柚几乎要习惯了。 要是裴于逍不说,他压根感觉不出自己发烧了。 室外还是很热,闷得陶柚心慌慌。 他搓了把脸,坚持又走了机几米后,突然停下来。 裴于逍跟在后面叠衣服,差点被他撞进怀里,“走不动了?” 第18章 陶柚扭头,仰起脸望着他,学校幽暗的路灯下,眉眼看上去格外憔悴,苍白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我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 裴于逍:“……?” “刘东他们邀请我洗澡我都拒绝了。” 裴于逍:“可你们刚才还是一起洗——” “不是你们,是我们。” “……”裴于逍哑然,对上陶柚的眼睛,不由叹了口气:“好吧,你想说什么?” “你当我是好朋友吗?” 霎那间,时间停止一瞬。 裴于逍眉心极其轻微地颤了颤。 他眉骨下压,昏黄的路灯下,眼底是一片漆黑的阴影,显得瞳色更暗。 “什么意思?” 陶柚转过身,和他面对面站着,单薄的肩背挺直,眼圈深红。 裴于逍缓缓屏息。 夏风燥热,陶柚发梢在风中轻微晃动,默不作声对视片刻后,泄气般垂下头: “看到好朋友这样,你就不能扶一下吗?” 他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用气声说出这话时,听起来有点难过,好像真的在裴于逍这里受了很大的委屈,连头都不愿意抬了。 裴于逍后背一紧,须臾,又缓缓松懈 蝉鸣鼓噪,他垂眸注视陶柚头顶,看到阴影下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细白的手指纠在一起,像颗霜打了的白菜。 裴于逍嘴唇绷直又松开,绷直又松开,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 晚上十一点,医务室里灯熄了一半。 值班医生小刘收拾好器械,清点完药品,正要关电视睡觉时,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男生弯着腰,背上趴着个人,他单手背着人,推门时还顺道把人往上颠了颠。 “行了,闭上你的嘴吧,”裴于逍冷若冰霜:“我现在看不见你的脸,你说的我都听不懂。” “我可以用气声呀,你这不就听明白了吗。” 陶柚缠着他的脖子晃晃腿。 他又高兴了,仿佛那些路灯下的委屈全是裴于逍的错觉,一着不慎踩进坑底的裴于逍就是大冤种。 被这颗死柚子骗得团团转。 “病了就少说话。”裴于逍冷血无情。 陶柚笑容更灿烂了:“我这不是说话提醒你吗,不然万一你发现我一点动静都没了,得担心死。” “呵。”裴于逍嘴角一扯:“我不会。” 走廊灯又亮了,医务室里灯火通明,值班医生重新披上白大褂,拿着手机走出来。 “怎么大半夜过来,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生病了,”裴于逍说:“发烧。” 医务室房间里并排摆着两张床,裴于逍掀开帘子,把陶柚放到其中一张上面,退后几步给医生让出位置。 医生拿着体温枪过来,对陶柚比了个手势:“抬头,先测下温度。” 陶柚乖巧地抬起头,还自己把刘海给撩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裴于逍一言不发站在旁边,拿出手机回了几条室友的消息,余光瞥着医生给陶柚检查的步骤。 医务室的光线比宿舍走廊好太多,进到明亮的地方,他才终于看清陶柚此刻的模样。 说实话,挺糟心的,眼睛都快烧肿了,嘴唇也煞白,干得像三天滴水未进。 但偏偏又很坐不住,一边配合检查,一边不停往裴于逍这里看,视线对上后还笑吟吟地摇头晃脑。 像还能再唠会儿磕似的。 裴于逍移开视线,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水果的通话邀请,转而面向医生:“请问有水吗?” “哦,有,饮水机在那边,”医生抬手一指:“同学你自己接一下吧,纸杯在抽屉里。” “好,谢谢。” 陶柚:“……?” 他又是一颗寂寞的水果了。 还不如让刘东他们过来呢,起码比俏哥这种闷葫芦好。 陶柚百无聊赖地文静了。 没过一会儿,俏哥端着水回来,递了个纸杯给他:“喝点,又没在沙漠,别这么委屈你的嘴巴。” 陶柚接过来,还是热的,温度正正好。 陶柚:“……^~^”嘻嘻。 医生直起腰,收好听诊器:“就是热感冒,最近天气热,你们这些孩子吹空调没节制,那温度开老低了!这几天你这样式儿的我都收好几个了。” 他拿体温枪点点陶柚:“回去可不能这样了,那温度开26能给你热化了吗?非得整到十八九的,身体受不了的啊,知道了吗?” 陶柚:“……”不嘻嘻。 他哀怨抬眼,“十八九度”的操盘手面无表情,心虚地揉了揉鼻尖。 “知道了。”裴于逍说。 医生好笑地瞅他一眼:“我跟他说话呢,你倒答得挺快。” “其实是17度,”裴于逍面色铁青:“我调的。” 陶柚:“……”持续哀怨。 医生愣了下,而后硬是没忍住大笑起来,打趣地:“哎哟哎哟,那你可得好好跟人同学说说,发烧可难受了,怎么也得好了之后请顿火锅吧。” 陶柚:疯狂点头、表示赞同、要吃火锅。 裴于逍:“……” 医生捏住嘴角:“行了,我去拿吊瓶,就搁这输液睡一晚上,保管你明天又是一生龙活虎的好小伙子。” 陶·生龙活虎·好小伙子·柚:……眼中无光。 裴于逍在对面床上坐下,抱着胳膊欲言又止:“确实是我疏忽了。” 宿舍的空调在陶柚铺床时短暂调高些许后,又长时间回归低温水平,裴于逍和室友们提前在这种环境了住了大半个月,早就习惯这种温度,可陶柚毕竟才刚来。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地:“之后不会再调那么低了。” 医生拿完药瓶和输液针,出来就见裴于逍直接占据另一张床,心头一乐:“还没走?要陪床啊?” 他笑呵呵的:“也行,你们兄弟俩搭伙睡一觉也有照应,我就在隔壁值班室,水吊完了过来叫我就行。” “不是……”裴于逍站起来。 否认的话在看到陶柚的脸后又停住了,嘴唇抖了抖。 几秒后,他坐回去,双眼放空的:“嗯,陪床。” “……医生,”他忽然想问:“别的同学也都陪吗?” 医生正弯腰专注扎针:“不啊。” 他欣慰道:“这么主动的,你是头一个。” 第16章 可怜 针尖刺破皮肉,陶柚眉心微微一皱,手背传来细微刺痛。 他偏着头,自始至终没去看针头,生怕医生水平不够给扎出一串血珠,导致他再次两眼一翻厥过去。 幸运的是,医生水平比预想的好很多,起码比裴于逍家私人医院的容嬷嬷护士强。 陶柚还没觉得多痛,他就已经收起了托盘。 “好了。”医生贴好胶带,把点滴流速调慢:“好好睡一觉,再有什么不舒服就让你室友叫我,我在隔壁呢。” “好的,”裴于逍说:“谢谢医生。” 陶柚在床上跟着点头,比起病号本人,更像个捧哏。 医生又好奇地在他俩之间看了几眼,笑着摇头走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室内安静下来,裴于逍环视一圈。 学校,医务室,很陌生的场景。 他还从来没试过四肢健全没病没灾地在医务室里睡一晚上,大部分人应该都很难有这种经历。 托陶柚的福,裴于逍今晚也算是体验到了。 他插着兜慢悠悠走近,陶柚没听医生的话乖乖闭眼睡觉,反而举着扎针的手艰难玩手机,眼睛烧得血红也不放下。 裴于逍不由地皱了皱眉:“再看下去就该回血了。” 飞速打字的手指一顿,陶柚从手机屏后探出一双眼睛,谨慎地、略带惊恐地看向自己的手背。 而后松了口气。 针管还是透明干净的,药水缓缓流进血管,没有倒流起令人心慌的红色血液。 “你也知道害怕,”裴于逍走近,“手机就这么好玩?” 陶柚撇了撇嘴,似乎对他的说法很不满意,眼里写满了被误解,把手机摊开给裴于逍看。 裴于逍盯着陶柚的脸,几秒后,弯腰看向屏幕。 两个聊天界面循环私聊,一东一西俩室友不间断地发送一堆嘘寒问暖的消息,和治疗感冒的偏方。 陶柚每条都回了,手指按得起火。 他把手机收回来,裴于逍自然而然地看向他的嘴唇,不知道这次又能给出什么理由。 “是他们先主动的,”果然陶柚开始发力:“不让话题掉地上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彰显我个人富有亲和力的优秀品格,根本停不下来。” “……呵。” 分析完长难句,裴于逍冷笑一声:“跟我聊天的时候没见你发挥品格。” “?”陶柚:“我没有吗?” 眼含纯真。 裴于逍:“……” 第19章 手机还在滴滴答答响着,俩话痨室友源源不断输送关心,陶柚悄悄咪咪拿起了手机。 下一秒手里一空。 裴于逍径直抽走,按下语音键:“刘东,告诉赵希,陶柚跟你们说晚安。” 寝室里,刘东床上,大声外放。 赵希和他面面相觑。 “柚儿心里真是有我们,”赵希感叹,“自己说不出话,让裴总代劳也要和我们道晚安。” “是啊,”刘东四十五度仰起头:“明明也才认识不久,他真是个暖男。” 消息发送成功,暖男面无表情摁灭屏幕。 他手机放回床头的柜子上,一言不发去拉帘子。 诶等等! 衣角被人揪住,陶柚眼巴巴仰着脸。 医务室里两张病床分别都用帘子围了以来,拉上后就是一个单独的私人空间。 帘子很新,是粉色的,比起学校的医务室,更像妇产科,充沛的暖光下,陶柚的脸蛋也被映成了粉色。 一屋子粉色,粉得裴于逍眼花。 “怎么?”他声音轻了些。 “为什么要拉帘子?”陶柚歪头:“你不想看见我的脸吗?” “……” 什么茶里茶气的发言。 裴于逍正直地:“隔绝一下环境,有利于我们双方拥有更好的睡眠,你在宿舍不也有床帘吗?” “可是我出不了声。”陶柚指着自己的喉咙:“如果再看不见,都没办法叫你。” “你可以敲床,或者直接用手机。” 陶柚:“qaq..” 裴于逍:“……好吧。” 他松手,任由两床之间的帘子被拉到一半,躺回自己床上。 陶柚上半身都露了出来,裴于逍略一偏头就能看到他又灿烂了的脸,他默不作声,却觉得这辈子的气都快在今天叹完了。 大约是凝视的目光太明显,陶柚直接翻了个身,侧躺着和他对视,眼眸水盈盈的含着笑,亮若繁星。 裴于逍蓦然恍惚一瞬。 他不记得自己在这张脸上看过这种眼神。 “你压住手臂了,”他说:“这样也会回血。” 陶柚连忙不笑了,小心地托着手臂平躺回去。 裴于逍垂下眼帘,直到那样陌生却令人震动的眼神消失于视野中,他熄灭了医务室的灯。 “睡吧,很晚了。” · 陶柚烧了一晚上,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退了下去。 怕吵醒他,裴于逍特地没有开灯,摸黑去叫医生。 医生还在值班室里打呼噜,醒来时七荤八素的,朝裴于逍摆手:“马上,马上,我穿个衣服就来……” 裴于逍便回去看了看陶柚的情况,第二瓶药水就快输完了,还剩了点底。 他把点滴停下来,刚松手,床上的人就动了动,睁眼时眼神清明。 裴于逍有些惊讶:“醒这么早?” 陶柚抿唇微笑。 其实是根本没怎么睡着,中途裴于逍来摸他脑袋,找医生换药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现在头还是很昏。 “我是不是还在烧?”他眼里闪着希望。 如果还在烧,就有非常正当的请假理由,谁想上早八啊,又没疯。 “没有。” 虽然半小时前才测过体温,裴于逍还是先敬业地摸了摸陶柚的额头,才告诉他:“恭喜你,你退烧了。” 陶柚绝望闭眼:“喜从何来啊?” “从你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小伙子而来。” 陶柚:“……咳。” 他虚弱地捂住胸口:“你看我生龙吗?活虎吗?” 裴于逍单手撑着床,维持探体温的姿势,仔细瞅着陶柚,唇角浮现浅浅的弧度:“我看你真的很不喜欢学习。” 话音落下,裴于逍含笑的神情不变,陶柚却微微顿住。 他被裴于逍盯得有些发毛,琢磨自己是不是又ooc了。 按照反派坚韧不拔的人设,他应该是全身心热爱学习,恨不得一天学48小时改变命运的人,只可惜最后路走劈叉了。 陶柚:“……” 呆了几秒,他坐起来了——坚韧地,拒绝搀扶地坐了起来。 裴于逍眼睁睁看着陶柚突然文静,挺直的脊背孤傲倔强,细白伶仃的手指撑着床铺,垂眸时侧脸清冷。 然而烧了一晚上的眼神还是呆的。 裴于逍思忖片刻,抬手扶了下他的后背,这人立刻就顺杆子倚上来了,靠在他臂弯里双眼犯迷糊。 前前后后清冷了不到一秒,骨气和骨头是都没有的。 裴于逍:“……” 医生搓着眼睛从值班室里出来,三下五除二替陶柚拔掉输液针,再开了些药交给裴于逍。 “这个一天吃三次,一次一片。”他已经习惯对裴于逍交代一切,裴于逍也自然地接过药垂眸听着。 直到陶柚从后面探出一只脑袋,夹在两人中间,指了指自己。 吃多少药,怎么吃药,难道不应该对病号本人说吗?医生老师。 医生瞅了他几眼,微笑:“早上好。”转头又对着裴于逍:“这个一天两次就行,一次两片,但一定要饭后服用。” 裴于逍点头,“好,我记下了,辛苦您了,多少钱?” 医生掏出收款码。 全程被隐身的陶柚:“……” hello? · 教室里,陶柚喝完八宝粥,接过裴于逍递来的药片,就着温水一口气闷了。 “滋~~哈~~!” 白开水干得跟二锅头似的。 裴于逍瞥了眼四周,低声地:“吃点药,倒也不用这么夸张。” “你不懂,”陶柚擦了擦嘴,“这是我为数不多能发出来的声音,我太怀念了。” “怀念什么?” “怀念我还是只百灵鸟的日子。” 裴于逍:“……” 哑了话都这么密,没哑的样子……不是很期待看到。 他把垃圾拿去外面扔掉,回来时教室里差不多全坐满,小班专业课,没有胆大包天的敢逃。 教授是位老爷子,讲话慢,写字慢,喝水也慢,开课不到十分钟,教室里就有人陆陆续续开始打哈欠。 陶柚更是拿手死死杵着太阳穴,该死的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 明明烧了一晚上,偏偏上课之前就退了,他扪心自问这是什么天选早八体质。 趁着教授低头看课件,他悄悄戳了戳裴于逍。 裴于逍扭头:“?” 下一秒手被陶柚抓住,他心里一提:“陶柚你干——” 陶柚把他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我是不是又烧了?” 裴于逍:“……”用力抽出来。 “没有。”他不太自然地:“别做无谓的抵抗了,你就是天生该上课的体质。” 陶柚:“??” 你非要说出来吗!? 老教授终于抬起了头:“好——现——在——我——们——来——到……” 陶柚:“@.@..” 咚! 他一头栽在桌子上,桌面震动,连带着周围一圈打瞌睡的被吓醒,一激灵地直起身。 痛…… 陶柚捂着额头,眼泪都浸了出来。 教室里彻底安静,老教授放下鼠标,严厉的目光从镜片底下透出来。 “睡够了吗?”苍老的声线带着愠怒:“要不要我给你特批个假条请你回家睡舒服啊!” 陶柚垂下了头。 “一个个的大早上就瞌睡,怎么晚上都熬夜打游戏去了?这种精神面貌到底是怎么考上首大的!” 他用力将书甩到桌上,声响震得陶柚一抖,抬手捂住额头。 “大学没有人再追着你们喂饭吃啦!要是还摆脱不了高中生的身份,那就像高中一样,你——” 他指着陶柚:“去最后一排站着听完!” “!”陶柚:“老师我……” 他捂住喉咙,整张脸纠在一起,痛得半死却一点声都没能发出来。 这嗓子,实在太影响发挥。 他其实不是不想听课,也不是故意打瞌睡,实在是这种理工科类的专业课,他根本听不懂。 人的天赋都是有限且有指向性的,陶柚从小文科任何一门课都是第一,但数学物理化是从来没学懂过的。 偏偏传过来变成了理工科的,还是学霸,这次他是真演不动了。 陶柚撑着额角,叹了口气。 “对不起老师,他不是故意的。”身旁突然有人说话。 裴于逍抬了抬手,在全班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的氛围里,自然地和老教授对视。 “他昨天晚上发高烧,烧了一夜,现在是刚从医务室过来的。” 教授托了托眼镜,不为所动:“发烧就请假,现在这样来了又睡觉是想感动我还是感动他自己?” “是啊,我们也是这么说的,”裴于逍略有感慨:“医务室的刘医生都劝他多休息,可早上他退烧了,知道第一节是您的课,说什么也要来。” 第20章 他说看一眼陶柚,回忆一般:“他说您这么大年纪,在学术上有那么多突出贡献,还肯坚守的一线教育的岗位,我们身为大学生,又怎么能因为小小病痛就放纵自己缺勤呢?” “刚刚也是为了想更有精力听您的课,特地吃了感冒药,可惜药效上来了,有点没撑住,他也很难过。” 陶柚:“……”哇。 他立即蔫眉耷眼地垂下眼睛。 老教授嘴唇抿得紧紧的,扶着眼睛去看陶柚,陶柚随即抬头起头。 教授:“……” 仔细一看还真是吓一跳。 孩子小脸煞白,人又瘦,下巴削尖的,胳膊就那么一小把,刚可能还被他吼吓着了,有点发抖,一双眼睛委屈的哟。 一看就不是什么坏孩子。 衣着也朴素,可能真是费劲吧啦考上来的,读书熬坏了身体,就这么烧了一晚上也要赶来听他的课。 “咳,”教授清了清嗓子,仍然严厉却不再追究:“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只知道读书,熬得再晚学得再用功有什么用?身体才是本钱!” 他掸掸课本,扭过身子:“继——续——来——看——第——二——节……” 陶柚轻轻呼了口气,皱眉按住额角。 裴于逍垂眸注视着他:“后面的课还是请假吧。” 他拿手背在陶柚额头上贴了下,温度其实还在正常范围。 “好像是又烧起来了。”裴于逍面不改色。 第17章 受欺负了? 剩下半节课,陶柚极其认真地听了。 他坐得笔直,腰背像挺秀的竹,神情如坚毅的松,一刻不停地专心做着笔记,眼神没有丝毫分散。 实在难受了,就拿指关节抵抵额角,指骨细瘦指尖泛白,弱不禁风却又坚韧不拔。 裴于逍不由侧目。 他稍稍转动视线,陶柚伶仃的侧影出现在余光里,肩背单薄,脖颈修长,微微低头时侧颈的弧度优美宛若天鹅。 他写字的姿势也很美,手腕轻轻颤动着,皮肤极薄,仿佛罩着一层玻璃,显得输液后淡青色的血管更加明显。 裴于逍喝了口水。 想起陶柚的字也是相当好的,这几乎是完美的一幕,安静的课堂和安静的美人。 他于是更加伸长了脖子。 ——“咳!” 水呛进嗓子眼,裴于逍差点没憋住。 讲台上凌厉的眼刀飞过来,裴于逍连忙对老教授比了个道歉的手势,把水咽了回去。 陶柚抬起头,递给他一张纸,眼神又乖又纯。 裴于逍:“……” 裴于逍面色极其复杂。 陶柚那九成新的二手教材摊开在桌上,此时已经更新为涂鸦册了——被这只姓陶的柚子画满了小人。 全都是卡通简笔画,但惟妙惟肖,有讲台上眉飞色舞的老教授;有前排专心听讲的同学;还有…… 还有伸长脖子假装听讲,实则一直在偷瞄的裴某逍。 画里裴于逍的眼珠子都快飞到陶柚的课本里了。 合着陶柚什么都知道…… 对上那双大眼睛,裴于逍缓缓接过纸巾,突然觉得陶柚也不是那么纯良。 陶柚转回去继续画画,把裴于逍剩下的那只眼珠子补充完整。 裴于逍将注意力集中回老教授身上,目光仍然有些空洞。 在课本上画小人这种行为,小学之后他身边就不再有人做过,陶柚这一出,差点让裴于逍体验了一把返老还童。 不过陶柚应该也不是故意开小差的,画画之前,他那本教材上其实短暂地出现过几排笔记,显示出人物内心的纠结与挣扎。 最后败在了听不懂上。 裴于逍瞅着陶柚那圆咕隆咚的脑袋,一时也犯起了迷糊,不知道陶柚究竟是聪明还是笨。 说他聪明吧,这么简单的专业课都听不懂,脑子跟新安装的似的,还得靠画小人来让自己不打瞌睡。 说笨吧,他其实又还挺机灵的,而且画得不错。 …… 裴于逍摇了摇头,摒弃杂念。 · 早八结束后只剩下午还有一节不点名的公共大课。 陶柚观察着风向,在俏哥的倾情掩护下逃窜回了寝室。 下午宿舍人少,整栋楼都空空荡荡,走廊清冷寂静。 陶柚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在第一次逃课的忐忑中,爬上了床。 他捏紧被子,身为一个好学生,怎么可以逃课呢,何况他可不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 他是复仇文里的大反派啊。 陶柚躺了下来。 他是个有身份的人,偏执、阴狠、顽强,跺一跺脚能把俏哥整个撕碎。 陶柚闭上了眼睛。 啊~~好舒服的床…… 就放纵一回吧,人生就是放纵,恣意而歌。 醒来再当反派。 五秒后,“……^~^”安详。 十分钟后,“zzzz……” · 这天下午,陶柚睡了开学以来最好的一觉。 睁眼时,已经快到下午五点,他伸了个懒腰下床,顿觉神清气爽。 那颗紧绷了好几天,仿佛随时会炸开的脑子终于不疼了,陶柚甚至觉得看东西都清楚不少。 室友们都还没回来,陶柚从床上拿下手机,给裴于逍发消息。 [木由miu~:咋样,没抓我吧?] 一分钟后,屏幕亮起。 [俏哥:没点名,一切正常。] 陶柚:“^~^**” 没过两秒又弹出一条。 [俏哥:晚上别点外卖了,我给你们带饭回来。] 陶柚:“!” 好耶,不光睡了好觉,醒来还能被投喂! 陶柚心情极其愉悦,难得勤快了一回,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楼下洗衣房洗了,还回寝室把地也扫了。 他抓着扫把嘿咻嘿咻。 田螺小子,舍他其谁呀!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陶柚下楼去拿洗好的衣服。 洗衣房是细长式的结构,走道窄但很深,两边墙上满满当当都是洗衣机和烘干机,至少有二三十台,学生们来洗衣服几乎不需要排队。 此刻宿舍楼里人少,只有两台洗衣机在运作,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陶柚找到自己洗衣服的那台,走近却发现舱门已经被打开了,他的衣服被扒拉出来扔在桶里,乱糟糟的,裤腿都拖在地上。 他连忙把裤子捡起来,对着空荡荡的洗衣房环视一圈,唇角抿起。 极少数情况,如果洗衣房人多,前面的人洗完没来得及收,后面排队的是可以帮忙收一下,以便洗自己的,干净的衣服放桶里等人回来拿就行。 可即便这样,大家一般都很客气,不会把别人的衣服弄脏。 何况现在洗衣房空空荡荡,根本不需要排队,为什么要刻意把他的衣服翻出来呀。 陶柚眉头越皱越紧。 他把衣服从桶里抱出来,点了点,发现竟然还少了一件! 那天网吧里,他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的战袍——纯黑t恤不见了! 他立马再翻了翻,果然他的短裤也被撕破了,还踩了两个大脚印子在上面,直接报废。 “……” 陶柚猛一叉腰,血压飙升。 好心情消失殆尽。 谁啊?这么缺德!偷人衣服还撕人衣服还踩人衣服!? 最好别让爷爷找到你! · 下午六点,室友们陆陆续续回寝。 裴于逍最后一个到,提着两只精致的袋子,一只给刘东他们,一只放到陶柚面前。 “哇,是寿司!”对面窸窸窣窣一阵,刘东狂喜:“感谢义父的投喂!” 赵希没见过世面的:“这包装真高级,咋还是木头盒子?” “是啊,为啥我以前吃的都是用塑料装的?” “这不废话吗,你吃的啥价钱,这个啥价钱?” 两人吵吵闹闹,你吃我一块我夹你一块,陶柚却很安静。 裴于逍换了件衣服,没忍往那边看了眼。 陶柚坐在桌前,单手撑着下颌,双目放空,眉间隐有愁容,整个人心不在焉的,连美食都不为所动。 裴于逍上前,犹豫两秒,摸了摸他的额头。 也不烧啊。 “没睡好?”他问。 陶柚没说话,眼睛仍然是失焦的。 室友们闻声也转了过来,凑到陶柚面前上下瞅瞅。 “咋了柚儿,不舒服吗?” “瞧这脸白的,受欺负了么这不是?” 陶柚摇了摇头,缓缓呼出一口气,双手握拳杵在膝盖上,肩背都绷直。 “我被气到了。”他用气声,恶狠狠地:“咱们楼里有贼!” 第18章 茂密?猫咪 “这年头小偷小摸的人特别多!”刘东坐回椅子上:“我前儿还听四楼的小李说他外卖被偷了。” “诶对,我也听说了,”赵希附和:“他们宿舍都被偷好几次了。” 第21章 “谁让咱们这栋楼是老楼,连个监控都没有,简直猖狂!”刘东愤愤不平。 陶柚垂着头,两只手都攥拳搭在膝盖上,看不清神情,就是瞧着挺招人疼的。 刘东叹了口气,在他肩上捏了捏,打气道:“没事的柚儿,别难过,哥这就上表白墙上骂那孙子去!” 赵希啧了声,“光上表白墙有什么用。” “这不暂时没办法么,人抓不住,金额也不够立案的,多宣传宣传,知道的人多了,起个震慑作用也好嘛。” “……”赵希琢磨了下,“也是。” 陶柚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在两个室友之间转了转,似有欣慰与感动。 他用力拍拍刘东搭在自己的肩上的手:谢了,兄弟! 赵希也立马把手搭上去,振奋地:“都是好哥们儿!” 一屋子感人肺腑的兄弟情深。 裴于逍:“……” 他视线落在三人交叠的手上,没出声。 陶柚皮肤白,是男生堆里少有的细皮嫩肉,手指细手掌薄,垫在俩室友黑黑糙糙的手掌间突兀得晃眼。 像经典款奥利奥。 赵希莫名其妙燃了几秒,紧跟着又莫名其妙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他眼珠一转,立刻撒手,相当有眼力见地把裴于逍请了过来。 “哎哟义父您来!”他嘿嘿笑着:“这不c位给您留出来了!” 裴于逍:“……” 他其实不懂为什么叠个手掌都能弄出歃血为盟的架势,但可能性格比较热血的人都是这样的。 犹豫两秒,他伸出手,掌心覆上了陶柚的手背。 赵希紧跟着加入进去,啪一声盖上,把四人的手紧紧压在一起。 裴于逍下意识动了动,陶柚的手就严丝合缝地嵌进他的掌心,每一寸关节和指缝都契合无比。 以至于裴于逍在瞬间僵了一下。 但他没有立刻抽回去。 室友们都很热血,入乡随俗而已,没必要扫兴。 · 可惜陶柚似乎碰上惯偷了。 之后两天,他分别变换不同的时间段去洗衣服,甚至把自己的和室友的混在一起洗。 离谱的是,出问题的总是他那件。 要么丢一件衣服,要么被弄脏撕破,三天下来陶柚已经损失了三件t恤和两条裤子! 宿管室里,陶柚张牙舞爪比划一通,眼睛瞪得通红。 两位宿管阿姨面面相觑,除了能感受到漂亮孩子悲愤的情绪外,看不懂一点。 她们只能将期盼的目光集中到漂亮孩子旁边的帅哥身上。 “他说他快受不了了。”裴于逍翻译:“失窃的三件t恤和两条裤子都是他花重金购置的,如果再继续掉下去,将给生活带来极大的负担。” 阿姨们捂嘴正色:“多少钱?不然直接报警吧!” 陶柚:比划……比划比划! 裴于逍:“……” 裴于逍蓦地有些难言。 “咋样啊,他说啥,到底多少?” 阿姨们严阵以待,想到现在的大学生和她们那个年代的不一样了,奢侈品流水似的穿,事情要真严重了,还得报告校领导。 “……”半晌裴于逍动了动嘴唇,充满信念感地:“最贵的那件,单价高达59.9元!” 空气突然安静。 陶柚憋红了脸站在裴于逍身边,又倔强又委屈得不行,誓要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阿姨们:“。” · 五分钟后,陶柚被请了回去。 “孩子你别急啊,这事儿我们已经记下了,”阿姨a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回头和保安那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有什么对策。” “你们自己也要注意保管好贴身财务哈,”阿姨b附和:“咱们宿舍条件有限,要安监控的话还得跟校方商量,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 肉眼可见的和稀泥,讲一大堆没一句有用的。 全是打哈哈的借口! 怎么59.9块就不是钱了吗? 陶柚想不通,非要几千上万才肯认真起来是什么作风。 他挣五六十块钱也不容易呀……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陶柚立刻止步,鼻尖堪堪擦过裴于逍的衣服,清新的气味从鼻尖流走。 裴于逍转过身看着他,眼中似有无奈:“你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 陶柚瞅他一眼,没说话,噘得更高。 他眼睛太大,眼尾和睫毛都微微下垂着,面无表情的时候都容易看起来委屈,何况现在是真气着了。 简直像难过得天崩地裂似的。 裴于逍额角抽了抽。 他尽力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轻轻点了点陶柚的下巴尖,“头抬一抬,我都能看见你发缝了。” 陶柚下意识伸手一捂,反应过来后瞪着裴于逍。 “我才没有发缝,我很茂密!” 裴于逍盯着他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抽:“猫咪?” 陶柚:“?” 两人大眼瞪小眼。 几秒后裴于逍的脑子抽回来:“哦,茂密。” 陶柚:“。” 裴于逍掩饰地清了清嗓子:“不然咱们自己买个洗衣机也行。” “就咱宿舍这供电,连个用个热水壶都够呛。” “那就自己装监控。” 裴于逍琢磨着,给整栋宿舍楼捐点设备也不是难事。 寝室门开了条缝,刘东在里面张望着:“他俩咋不进来呢,尽搁门口说话。” 赵希瞅了眼,没搭腔。 刘东作势就要起身开门,赵希赶紧把人摁住,推着椅子坐过去,指着门口,眼神咔咔乱飞,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东于是也屏息观望片刻。 细窄的门缝里看不清全貌,但外面俩人都露了半张脸。 陶柚讲话一直是没声儿的,奇的是裴于逍的语气也非常轻,轻得一墙之隔的室内完全听不见。 但裴于逍在摸陶柚的下巴! 两根手指尖很轻地,挠似的,在陶柚下巴底下勾过去。 刘东猛地瞪大眼睛。 他似乎在努力消化着什么,而后一脸震撼地看向赵希:“不、不是……他俩?!” 赵希讳莫如深地点点头。 刘东随即崇敬地:“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希抬手,在室友后知后觉的目光中,指向对面紧挨的两张床。 “瞧见他们的床帘了吗?” 刘东点头,不明觉厉。 “情侣款的!”赵希点拨道:“我开学就注意到了,这款式网上买不到,是自己找的图案定做的!好兄弟谁会连个床帘都搞定制款?” 刘东恍然大悟:“six啊!” 赵希看破一切一般:“别说兄弟了,是个直男都不干这事!” 第19章 敏感 接下来的一周,陶柚连续三天穿了同一款毫无设计的纯黑t恤。 上课时连团支书张晴语都没忍住看了他好几眼,小声打探:“你是突然黑化了吗?” 陶柚垂下眼皮,了无生气:“我是突然死了。” 张晴语:“!” “别害怕,”陶柚用气声:“才死了一半,还有一半是活的。” 张晴语:“?!” 更恐怖了好吗? “是因为你们宿舍老丢东西的事吗?”张晴语想了想问。 “不是我们,是我。”陶柚气若游丝:“连你都知道了?” 张晴语点点头:“表白墙上一天发好几回,轮番轰炸,想不知道也难啊。” 陶柚神情微动。 刘东说帮他在表白墙上阴阳怪气,他以为只能发一次,没想到这俩原来每天都发好几次。 他有些感慨,拿出手机,点开寝室群聊。 [木由miu~:@西边的云@东边的雨谢了,好兄弟!/兄弟抱一下.jpg] 嗡嗡,裴于逍的手机同时震动。 他就坐在陶柚身边,趁陶柚和女同学互动聊天,打开了手机。 [西边的云(群昵称):咋了柚儿?] [二字水果(个人备注):谢谢兄弟们帮我发表白墙/抱拳] 裴于逍眼皮跳了跳。 [东边的雨:嗐我当啥事儿呢,就一表白墙值得你特地来谢咱吗?那都兄弟该做的!] [东边的雨:摸摸猫头.jpg] [西边的云:摸摸兔头.jpg] [二字水果:眯眼.jpg] [二字水果:/没什么好报答的就给你rua一下叭/(表情包)] 裴于逍:“……” 裴于逍缓缓扭头。 陶柚蓬松的头毛近在眼前。 难以想象,一身黑的他就这么一边和女同学聊天,一边面无表情地在群里被rua了。 “所以你是每天都穿完全相同的不同的衣服吗?”张晴语舌头差点打结。 陶柚点头,张了张嘴又捂住喉咙,眉心微微皱起。 今天他已经用气声说了太多话,嗓子好像受不住了,有点撕裂的疼。 第22章 他于是拿手肘撞了撞裴于逍的胳膊:到你了代言人,翻译一下。 裴于逍全程没说一句话,要么看手机,要么盯教材,专心致志充耳不闻的模样。 就在张晴语琢磨他能知道什么的时候,裴于逍头也不抬地:“对,他花19.9在拼夕夕买了一打完全一样的黑色t恤。” 咦~ 张晴语眼神微动,而后正色:“19.9……一打?” 裴于逍点头:“一打五件,能穿一个星期。” “这么便宜?”张晴语吃惊:“能不能给我个链接,我有点想——” “劝你不要,”裴于逍抬起眼皮,反手一指陶柚:“他已经过敏了。” 陶柚:“=_=” 修长的手指在陶柚锁骨上点了点,指关节贴着雪白的皮肤不经意蹭过,居然激得陶柚缩了一下。 “怎么了?” 裴于逍不解,偏头才发现陶柚锁骨直接红了。 紧致的皮肉贴合在笔直深陷的锁骨上,原先只有零星红色的敏痕,现在却红了一大片。 但不像是被擦红的,毕竟裴于逍真的没有用力,更像是某种应激的反应,从触碰的原点整个扩散开来,瞬息间甚至蔓延到脖颈,像水波一般。 裴于逍人都惊了,手悬在半空。 张晴语:“o.o!”天啊。 陶柚忙把衣领提上去,捂住胸前和脖子,干笑着:“过敏,过敏。” 桌椅一阵响动,教室安静下来,教授夹着教材走进,抬手一招呼:“知道你们急着吃饭,这样吧,先把作业留了……” 张晴语在全班的哀叹声中悄悄转回了前排。 陶柚捂着锁骨弓起腰,拿笔假装认真记作业。 裴于逍:“@.@” 陶柚撞了撞他:愣什么,不记吗? 裴于逍吸了口气,终于缓缓收回手。 “都讲完了,”他说:“把你记好的拍照发我吧。” 陶柚:“……”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今天,也是轮到他来奶一口俏哥的时候了。 陶柚掏出手机,在听不懂的专业课背景音中,花了五分钟调整角度,再花五分钟裁剪构图,最后还花五分钟选了套滤镜,精心点击发送。 手机屏亮了下。 几秒后又亮了好多下。 裴于逍投去视线。 [二字水果:(精美图片)] [二字水果:怎么样,够不够华丽?] [二字水果:我知道你很想谢,但你先别谢] [二字水果:作为回报,我只需要你将完成后的word复制一份发给我,是不是很简单?] [二字水果:对了,记得修改名称,陶柚+12408990231(学号)] 裴于逍:“-_-” 屏幕终于熄了。 下一秒——[二字水果:hello?] 裴于逍:“-”啧。 他抓起手机,[x.:别吵了。] ……[x.:知道了。] 水果听话地安静了片刻。 几秒后,屏幕再一次的、小心翼翼地亮起。 [二字水果:我知道你很烦,但你先别烦,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千万别把学号写错了,你是0,我才是1。] [x.:???] [二字水果:30,31啊,我在你上面一个,你是0。] 30就30为什么非得说0呢!? 裴于逍握着手机,心里一股邪火蹿出来,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什么破学号! 陶柚猫着腰狂按手机,刚发出去身侧就飞来一记眼刀。 “作业我写还是你写?”裴于逍面无表情,但眼眼含沙溢。 陶柚秒恭敬:“当然是您!” “那就闭嘴。” 一整堂课下来裴于逍都心浮气躁。 他觉得肯定是陶柚的文字吵到了他的眼睛,挑衅了他的实力,以至于他完全无法集中。 讲台上,教授第一个收拾好包,跨出教室前大手一挥:“行了,提前三分钟下课,吃饭去吧!猴孩子们。” 猴孩子们差点上树,教室里平板手机、桌椅课本轰隆隆响着。 “等一下!等一下!”张晴语一个箭步冲上讲台,“大家都等一下,听我说两句!” 她撕心裂肺地吼:“我就说一分钟,现在安静下来咱们还能提前两分钟!” 话音落下,上树的猴们和即将蹿出教室的猴终于静了一会儿。 张晴语清清嗓子,似乎吼得脑袋都有些缺氧:“下周一我们找个时间开班会,给咱们选个班长出来。” “班长不是你吗?”底下有人吼。 “我是团支书!”张晴语尖叫:“我已经代理班长的职务两周啦,目前我又加入了校学生会和多个社团,实在没精力继续兼任班长,所以下周必须选出一个来!” 讲台下静了。 陶柚好奇地瞅了瞅,发现大家都不吱声。 他凑到裴于逍耳边,眨巴着眼睛:“怎么大家都不积极呢?” 裴于逍已经收拾好课本,双手搭在胸前神色淡淡,闻言抬起眼皮瞧陶柚一眼:“你想积极一回?” “我都行呀,”陶柚毫不避讳,但又捂着嗓子突然虚弱:“只是我身体太差太脆弱,怕是难以胜任。” 他偏过头,侧颊雪白,脖颈纤瘦,蹙眉时睫毛微颤的模样的确有那么几分柔弱易碎的味道。 只可惜演技太浮夸。 裴于逍撇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呵。” 陶柚:“?” 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请大家踊跃报名,热情参与!”张晴语声嘶力竭。 有人举手:“当班长有学分或者绩点吗?” “想得挺美,”张晴语侧目,继而又微笑着诱导:“虽然没有,但毕业以后可以写进简历里呀,拥有丰富的统筹管理经验,谁敢不用你?” 台下:“……” 窃窃私语。 结束班长宣讲,教室里一瞬间跑空,张晴语精疲力尽走下来,对着陶柚一顿哭诉: “柚儿啊,我可太难了。” 陶柚笑着拍拍她的肩。 他正在收书,抬手不小心把课本拂到了桌下,裴于逍下意识弯腰去捡,却被人先行一步。 坐张晴语旁边的男生拾起课本,不经意瞥到里面的内容,笑起来:“我上课原来这么认真吗?” 裴于逍循声看去,书页上有块卡通涂鸦,是陶柚听不懂课随便画的。 前一页是讲台上的教授,后一页是朝他那边偏头的裴于逍,但书掉下去时正好摊开在中央,出现斜前方男生认真听讲的模样。 张晴语也凑过来,一看就笑出了声:“别说小柚画得还真挺好。” 陶柚:“^~^”嘿嘿。 “你怎么不画我呀,”张晴语佯怒:“我也坐你前面啊。” 男生挠头,“肯定是我上课的样子太搞笑了。” 其实是因为张晴语坐在陶柚的正前方,陶柚只能看见个后脑勺。 “下次你往边上一点,”陶柚比划,“我给你画。” “好呀!”张晴语欣然接受,又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几张传单,拉着陶柚:“你看看这个。” 陶柚定睛。 什么呀? “美术社团,我是副社长,你看有没有兴趣加入?这个有学分哒……” 俩人开启私聊,裴于逍瞥一眼面前的男生,把书接过来,一把合上。 “谢谢。” 男生这才回神,扶了扶眼镜:“裴总客气了啊,捡个书而已,举手之劳嘛。” 他是很普通的长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戴一副无框眼镜,没什么记忆点。 裴于逍点头:“我也就是随便一谢。” 男生:“……” 裴于逍又抬了抬眼皮,“不好意思你是叫……?” “啊,我……”男生已经有些尴尬了。 书被猛地抽走,陶柚敲敲裴于逍的肩头:“人家叫宋洋!” 说着投去友善的微笑。 裴于逍:“……你又知道了?” 那不然呢? 陶柚嘴角一翘,满脸骄傲。 岂止宋洋,他早就把全班摸得透透了,什么张洋王洋李洋的统统不在话下! 裴于逍:“。” “呵。” 那你可真是个当班长的好苗子。 第20章 我太笨了? 傍晚,沥青路面回荡热气。 烈日在天空一角悬悬欲坠,刺得陶柚皱起眉,空气一热,他身上过敏的地方就更痒。 教学楼下,裴于逍边走边讲电话,微微低着头回避灼眼的日光,眉骨罩下一层很深的阴影。 陶柚落后他几步,把挎包带子撑起一角,伸手挠着肩膀和锁骨。 裴于逍停下脚步,转过身,张嘴要说什么话,眼神落在陶柚锁骨上时又磕绊了下。 陶柚眯着眼睛,正对着夕阳看不清裴于逍的表情,只觉得这人好像莫名怔住了。 突然被抽空灵魂,难道他也穿越了? 他在裴于逍眼前晃了晃。 第23章 裴于逍回过神,把那双爪子挡开,眼前又是陶柚通红的锁骨,过敏起的红点不规则地分布着,被挠出一条条红痕。 “你不然去打一针?”他实在没忍住。 奈何陶柚是个怂包,一听打针就怵,眼神飘忽全是痕迹地转移话题:“你刚还想说什么来着?” 裴于逍:“……” 裴于逍无言以对。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家医院的那个容嬷嬷护士给人整出阴影了,不然小小一个针头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哪个不是一出生就打疫苗的?打个十几二年还习惯不了? 他摇摇头:“晚上去我家吃饭。” 陶柚眼睛一亮:“有什么大宴?” “裴嘉钰第一次考出100分的大宴。” 裴于逍语气淡淡,没有丝毫欣喜,反而有一丝迟来的沉痛。 陶柚小跑两步到树荫下,琢磨片刻后也有些一言难尽:“才三年级,居然一次满分都没考过吗?” “嗯,”裴于逍抿唇走进树荫:“所以他一直觉得是我分走了他的智商。” 陶柚恍然大悟:“所以他也理所应当分走了你的情商?” 裴于逍:“?” 陶柚:“……开个玩笑。” 两位少爷其实半斤八两。 · 一小时后,裴家。 裴小少爷捧着被精心裱装起来的满分试卷,在所有家人、客人、佣人的面前,进行了一场长达半小时的游行。 陶柚:“=_=”面黄肌瘦。 下课时他就已经饥肠辘辘了,但为了这一顿大宴,他特地没吃校门口的炸淀粉肠,腾空肚子满怀期待地来到裴家。 结果见证了一场少爷出巡。 裴于逍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不时抽空抬头,给予弟弟一句毫无感情地夸奖。 衣袖突然被扯了下,原本隔着两人远的陶柚不知道什么时候挪了过来,肩膀贴着肩膀蹭到裴于逍身旁。 裴于逍:“?” 夏天衣服单薄,他很快就感受到陶柚没什么温度的手臂,和瘦得咯人的骨头。 裴于逍:“……这是又死了四分之一?” 陶柚摇头,双目无神:“只剩丝血了。” 他舔舔干涩的嘴唇:“说好的饭呢,被卷子吃掉了么?还是你们家做的是皇帝的新饭,我太笨了所以看不见?” 裴于逍:“……” 他眼中闪过对笨蛋的怜悯。 小少爷还准备去地下车库找刚回来的张师傅炫耀,捧着卷子裱框按下电梯键,得意洋洋昂着脑袋,嘴翘到了天上。 晚饭继续落空。 陶柚瞪大了难民般的双眼,猛晃裴于逍的胳膊,颤抖的指尖指着小少爷的背影。 你看他你看他你看他! 他一头栽到裴于逍身上,悲愤地:“我没有这种徒弟!” “你那送人都没人要的便宜弟弟,公然欺负你相亲相爱相依为命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裴于逍本来是要拦裴嘉钰的,看见陶柚的话又蓦然停住,眼中闪过一抹揶揄: “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谁?” 他的亲生兄弟还在场呢。 “这还用说?”陶柚连忙拍拍裴于逍的胸口,和他心连心,“当然是你我,亲兄弟哪有我们亲?” 裴于逍盯着陶柚,亲见他那双大眼睛里满是虚假的真诚。 他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你确实不够聪明。”末了,他缓缓道。 这语气,仿佛话里有话,陶柚心脏微微一提。 但仅仅一瞬,那种别有深意的眼神就消失了,裴于逍抬眸,仿佛能从陶柚的头顶看见透明的智商条。 他轻轻拍了拍:“不过用来吃饭足够了。” 陶柚:“……?” 叮! 电梯到了,裴嘉钰昂首挺胸迈进半只脚。 “裴嘉钰。”隐含威压的嗓音响起:“滚回来。” 小少爷猝然转身,脸色精彩纷呈:“哥,你凶我?” 裴于逍起身,抓起没骨头的陶柚:“天都黑了还不吃饭,你不饿妈都饿了,一点不知道孝顺。” “你疯了吗?”裴嘉钰脸都绿了,哑巴吃黄连似的:“妈本来就不吃晚饭的好吧!——你就是护着那只柚子!” 柚子转过脸,冲捶胸顿足的小少爷吐了吐舌头。 收手吧小鬼,你师父我有大哥罩,你没有,略略略~ 小少爷两眼一翻,差点刷新脑溢血去世的最年轻记录。 · 饭桌上,柳静捧着胡萝卜汁不停给陶柚夹菜:“多吃点啊小柚,瞧你瘦的,是不是老大没照顾好你啊?” 陶柚忙着扒饭,半张脸埋在碗里,闻言竖起大拇指。 俏哥人还是不错的。 柳静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见陶柚吃嘛嘛香,又开心了:“来,再多吃点,吃肉……这孩子怎么光吃草呢……” “妈……”小少爷哀怨:“今天的主角好像是我吧。” 柳静恍然大悟:“那你也吃。” 她分别给两个儿子夹菜:“老大也吃,大家都吃。” 然后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觉得自己可真是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得真平。 “诶小柚,你那脖子是怎么回事,”柳静说:“我看红挺久了,一直没消。” 陶柚抬头,嘴里包着饭:“唔唔惹。” “过敏了。”裴于逍翻译。 他简短将最近的衣物频繁失窃案说了一遍,柳静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什么人呐,还名牌大学生呢,干这种事,”她嫌弃地:“学校也不行,没点担当,这样我给你们宿舍捐八百十个监控,几层楼啊,够不够?” 裴于逍一直有这个打算,琢磨了下:“就五层,应该够了。” 陶柚:“咳!” 应、该? 百八十个,那不应该是密得脚底板都长眼吗? 在玩抽象吗?有钱也不能这么费啊,陶柚十分过意不去,连忙阻止。 比划比划。 裴于逍却把他按了下来,柳静眼中怜爱更甚。 陶柚:“……?” “李阿姨,”柳静招手,充满柔情地:“你再准备一下,明天我带小柚——” “我带他去买点衣服!” 更高的声音突然盖过来。 全饭桌的目光霎时集中而去,落到裴于逍身上。 裴于逍喝水压了压,再看向陶柚时平淡而从容:“你等下去我房间洗个澡,衣服在我衣帽间里挑,现在这身别穿了。” 陶柚:“q.q......?” 这么突然又是哪一出? 无人在意的角落,柳静惊讶一瞬,而后缓缓浮现一抹欣慰的笑。 第21章 留肚子 周四工作日,下午商场人不多。 陶柚收起遮阳伞,还是被晒得皱眉头,一个箭步跨进室内。 裴于逍不紧不慢跟上,看着他逃窜般的背影:“至于吗?” 陶柚转过头,见裴于逍还在老后面,招手让他快点。 “我也不想啊,”他把裴于逍拉进来:“但我一晒就晕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能给你增添负担嘛。” “呵。”裴于逍哼笑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徒步过来的,多么翻山越岭艰难险阻呢,实际上从下车到进入室内,总共步行不超过二十米。 “那你真贴心。”他淡淡的。 “你知道就好。” “……” 说是逛街,裴于逍却没有丝毫逛街的素养,相当我行我素,直奔目的地。 陶柚还在某零食铺子眼巴巴挑吃的,他直接把陶柚拎了出来,直梯上楼,走近一家贵得离谱的大logo品牌店。 · “静姐您看,这些都是咱们店最近新到货的。” 大大小小的包清一色在眼前排开,几个和柳静身形相仿的模特站在两米开外,展示身上的连衣裙。 柳静随意挑了挑,点了几个包,然后又指向其中一个模特身上的裙子:“这个款式我挺喜欢的,就是颜色太深了,有珍珠白的吗?” “这款是没有的,”旁边人恭敬地说:“但可以为您定制。” 柳静满意地点点下巴:“行,记得按我的身材修一下,唉,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她自言自语,瞅着手边的包,后知后觉想起是哪家品牌的:“说起来,我家老大今天也去你们店里了呢?” “是吗?”经理一惊,迅速反应:“哎哟您瞧我,来的时候该多问一嘴的,最近男装也有好些新款很适合大少爷呢,何必亲自跑一趟。” 柳静摆摆手,脸上逐渐浮现起笑:“他带他同学去的,让他们自己玩自己逛,年纪轻轻的老跟我们一样干什么。” 经理琢磨着财神奶话里的意味,眼珠子一转,立刻陪笑:“是是是,我们挑的可能不合大少爷口味,不管衣服还是人,大少爷喜欢的一向都是最出挑最独特的。” 柳静挑眉睨经理一眼,笑意更甚,显然是被这话哄进了心窝子里。 第24章 “你呀,”她点点经理:“行吧,你今天带来的这些我都要了。” · 陶柚双眼愣直地从店里走出来。 负责接待的经理带着几名店员一路将两人送进电梯,直到门彻底合拢前都在微笑挥手。 前后总共不到二十分钟,陶柚已经算不清花了多少钱出去。 他此刻的脑子里,只有自己坐在沙发上吃蛋糕,一排排拎着衣服的人在自己眼前流水似的过,然后裴于逍指点江山的样子。 他甚至还订了好些未发售的秋冬新款,一气呵成把陶柚一整年的服装包圆了。 陶柚:“ooo!” 他想起之前自己拼夕夕19.9包邮的那一打t恤,感觉如梦似幻。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穿的是否真是一本复仇文。 谁敢说这不是豪门玛丽苏,俏哥都要气哭。 他扯扯裴于逍的衣角,裴于逍扭过头。 叮! 电梯门打开,他就着这个姿势,顺势把陶柚牵了出来。 像幼儿园里玩开火车的小朋友。 “至于吗?”陶柚还是没忍住,“豪掷这么这么多金为我购买新皮肤。” 他揉揉眼尾,恰当地表现出感动。 “手上有细菌。”裴于逍尖锐地破坏氛围。 陶柚:“。” 裴于逍掰开陶柚的手指,将小尾巴从自己身上撕下来,自顾自走在前头。 “你不觉得逛街是很无聊的事吗?”他没什么感情地:“能够一次性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分多次进行?” 两人一前一后两手空空地走着,裴于逍没有回头: “过两天会有人把衣服送上门,秋冬的可能要晚一些,但目前你也穿不上,总之今年一整年你都不再需要为服装耗费时间了,这不是很好吗?” 半晌,没人应。 裴于逍不得不停下脚步,略带矜持地回头。 裴于逍:“=_=”。。。。 合着陶柚压根没听他说话。 甚至不在身后。 遥远的、对面的、火热的冰淇淋店前,陶柚捧着一碗冰淇淋球,高高地朝他挥舞手臂。 模样看起来和买衣服时那死样判若两人,一个是有灵魂的柚子,一个是双目无神的水果。 但仔细想想也有迹可循。 毕竟买衣服的时候陶柚也只负责了吃,衣服的材质款式颜色种类全是裴于逍一个人做主。 裴于逍不明白,冰淇淋就这么重要吗? 几颗冰淇淋球而已啊。 陶柚小跑过来,又黏在了裴于逍身上。 “你走得好快啊,我都差点给你打电话了。” 他这人是真的很黏糊。 说话要贴得很近,走路要勾肩搭背,不然就是动手动脚扯扯衣角什么的,总之一定得赖在别人上,软骨病一样贴着走。 裴于逍尝试从正面理解这种行为,考虑到陶柚可能气血不足,习惯性想找地方靠,毕竟他也很喜欢蹲着。 但裴于逍很不习惯。 大概是他从小到大气血都太足了吧,总之他没靠过别人,也不喜欢别人往自己身上蹭,尤其是陶柚。 陶柚用气声说话时真的很挠耳朵。 比如现在,裴于逍耳廓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能闻到陶柚呼吸间甜甜的冰淇淋味道,还是草莓香草的,吐息微凉,和陶柚的体温一样。 “吃吗?” 陶柚挖了一勺举到他面前,嘴里还含着。 裴于逍垂眸瞥了一眼,圆圆的勺子里冰淇淋还没化,是很浅的粉色。 陶柚的嘴唇的也是粉色的。 低温将他的唇瓣冰得微微发红,带着水渍,是和平常苍白无光病恹恹时截然不同的色泽。 裴于逍默然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不介意和别人用一个勺子?” 陶柚愣了下,“你介意啊?” 他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我给你擦擦。” 裴于逍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我只是在问你。” “我不介意啊。”陶柚于是用那张纸擦了擦嘴。 从小到大有什么好吃的他都是和好朋友一起分享的,男孩子凑在一起玩,没那么多讲究吧。 但如果裴于逍有洁癖他也能理解。 裴于逍眸色有些暗,似乎含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也不介意。” 好几秒后那怪异的神色才渐渐消散,他托了把陶柚的手腕,低头将冰淇淋含进了嘴里。 “挺甜的。” 陶柚也开心了,“这就对嘛。” 他伸长胳膊勾住裴于逍的脖子。 裴于逍被勒地被迫弯腰,不得已抓着陶柚的小臂挣扎出来。 没几秒陶柚又挂了上来。 裴于逍:“……”算了,毁灭吧。 陶柚拍着他的肩:“明天晚饭你别操心了,我请你吃呀。” 裴于逍眉梢一挑,似乎难以置信:“你?” “是我咋滴?”陶柚微笑:“我下半年的衣服都被你承包了,你明天的晚饭也由我来承包吧!” 裴于逍:“。”真大气。 “记得留肚子喔,白天别吃太饱,不用为我省钱。” 裴于逍:“。”没想省。 “听到没啊,”陶柚推了推他:“难道要我扯着剧痛无比的嗓子艰难发出声音邀请你,你才肯答应吗?” 裴于逍太阳穴抽搐,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哑巴话密成这样。 “知道了,”他咬牙:“闭嘴。” · 裴于逍第二天没吃午饭。 当天周五,学校操场有社团活动和招新,陶柚带着张晴语给的传单,径直走向美术社。 远远的,张晴语望见陶柚走来,高振双臂冲他招呼。 陶柚长得惹眼,瘦瘦高高白白净净,五官是人群中一眼能锁定的精致,不说话不闹腾的时候其实是一种相当清冷干净的气质。 美术社在最里头,陶柚慢慢晃过去,一路上遭遇不少社团的学长学姐拦路抢人。 最后还是张晴语当机立断暂停美术社的招新工作,硬生生打入敌圈把陶柚抢了过来,才让他成功签进自己门下。 甜品店里,张晴语奉上蛋糕和奶茶。 “叩谢柚皇,”她做作地:“多亏您的加入,本社已一跃成为全校最有脸面的社团了!” 陶柚摆摆手,盯着蛋糕:“小意都同该……芒果?” 小意思,都是同学,应该的。 张晴语熟练点头:“对,里面夹心是芒果。” 她没裴于逍那么厉害,不会看唇语,每次和陶柚交流时对方都得努力发出气声。 但陶柚那种拉风箱的嗓子,稍微说多一点就疼,所以总习惯简化,渐渐地张晴语也练就一身从只言片语理解整段文字的功夫。 陶柚点点头。 好耶,芒果他喜欢。 他拿起勺子,正要挖下去,却忽然停了停。 这蛋糕长得挺可爱,是一只非常秀珍的小猪,只有一个猪脑壳没有身体。 陶柚左瞅瞅又看看,觉得十分好玩,摆盘也很有个性。 于是乎,他拿出了手机。 嘿嘿。 发个friend圈儿~ 两秒后,“东边的雨”给您点赞。 陶柚挑眉,这小子是住网上了么。 另一边,刘东取走黄油拿铁,将另一杯冰美式递给裴于逍,举着手机傻乐呵。 “柚儿又在吃蛋糕,”他笑起来:“你说他咋恁喜欢这些甜不拉几的呢,平常饭倒不咋吃。” “你怎么知道?”裴于逍抓重点。 “他发朋友圈了啊,”刘东晃晃手机,“在吃一只粉色的但是芒果夹心的猪。” 裴于逍:“……” 裴于逍千古难遇地打开了朋友圈。 很好,陶柚没有屏蔽他。 裴于逍点开那些猪,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丑丑的蛋糕,陶柚居然变换了七个角度去拍。 裴于逍再次感到一种三观难以融合的冲击。 刘东咽了咽口水,看饿了:“别说这猪看着还挺好吃。” 裴于逍:“……” 茫然。 难道是他自己与这个世界难以融合吗? 最后两张照片是实况,点开就自动播放。 裴于逍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里面居然有女生在说话! 角度一转,出现团支书熟悉的脸。 陶柚粉白的手指入镜,亲切地点了点张晴语面前的蛋糕,招呼她多吃。 所以陶柚同一天也请别人吃东西? 甚至在排在他前面?! “咦,这环境怎么这么熟呢……”刘东来回划着照片,猝然高声:“这不同一家店么!” “你确定?” “确……定呀,你怎么了?”刘东一抬头,看到裴于逍脸都青了,磕巴两下:“他、他们那座位应该在二楼,我之前坐过……” 裴于逍按灭手机,捏进掌心。 刘东全身汗毛奇异地竖了起来。 第25章 “那什么,义父……”他哆哆嗦嗦的:“我也想去买只猪,您要么?” “不要。”裴于逍不假思索。 刘东了然,“也对,你不喜欢甜的。” “我要留肚子。” “啊?” 刘东凌乱,眼前闪过一阵风。 裴于逍迈步,径直走向二楼。 第22章 柚柚一笑 陶柚的猪刚被吃掉了耳朵。 张晴语托腮注视他吃东西的模样,轻轻叫了一声:“小柚。” 陶柚抬头,立即从女生精致的美瞳里,察觉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还想不想加入更多大家庭?” 陶柚放下勺子,谨慎地:“比如?” “班委!”张晴语热情道:“咱班正好缺一个班长。” “……” 果然还是这事。 陶柚失笑:“你还没找到接班人呀?” “可不嘛,”张晴语说起这个就愁:“咱们班太不积极了,每个都在观望,我都担心下周班会开不开得起来。” 陶柚安慰她:“其实我原本是无所谓的,我不排斥当班长。” 他说着捂住脖子皱皱眉,话说到现在其实很疼了:“如果不是硬件实在太烂的话。”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张晴语叹了口气,她确实觉得陶柚的性格很适合跟大家打成一片,但也十分理解陶柚身体不好,不想平白加重他的负担。 “不过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个人。”陶柚灵光一现。 张晴语眼睛亮了:“谁?” “裴于逍。” “裴……”张晴语一瞬卡顿,语气突兀地转了个调:“裴于逍?!” 陶柚满意点头。 俏哥有这个实力,陶柚严选,错不了。 “不是……我是说……”张晴语抬手,指向了陶柚身后。 下一秒,身前罩下一块阴影,缓缓挡住陶柚那只蛋糕猪的双下巴。 陶柚猛地回头,逆光下,看见俏哥黑乎乎的脸色。 他愣了半秒,然后眨眨眼,“好巧,你也来吃猪?” 裴于逍:“呵。” 陶柚:“???” 满杯冰美式落到桌面,洇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裴于逍在陶柚身侧坐下,明媚的灯光照在脸上,终于显得他脸色自然了些。 “说曹操曹操到,”张晴语高兴地招呼:“来裴总,吃蛋糕。” “不了,谢谢。”裴于逍礼貌拒绝,然后看向陶柚:“我在留肚子。” 陶柚:“……!” 他依稀记得,裴于逍午饭就没吃,遂惊恐。 不是吧,这人难道准备一个血盆大口吃垮他? 陶柚可怜兮兮摸了摸荷包,感觉心有点碎碎的。 裴于逍靠在椅背上,随意道:“你也请别人吃蛋糕?” 陶柚:“?” “不是不是,”张晴语连忙摆手,“是我请小柚吃的,感谢他给咱们美术社撑门面——咦?” 她脑瓜子转得飞快:“裴同学你还没有加入社团吧?” 这晶亮的眼神,算盘珠子就差崩裴于逍脸上了。 裴于逍注意力仍然在陶柚身上,神色古怪地变了变:“你没请她?” 陶柚不明所以:“没啊。” 裴于逍沉默着点点头。 “我考虑考虑。”再开口时就有些春风化雨了:“美术社是吧?” 张晴语连忙点头。 “——义父!” 刘东高喊,端着蛋糕过来往空位上猛地一坐:“啧啧,这猪也太火爆了,我差点没抢到——咦,这位漂亮小姐姐没见过。” 张晴语同时也在打量刘东,见这人块头虽大,倒也不丑,手蠢蠢欲动伸进包里,摸出了社团宣传单。 “你好我叫张晴语,是他们的团支书兼临时班长兼美术社副社长,这是我们社团的招新宣传单,你看有没有兴趣?” 刘东:“……” 刘东的脑子:#¥@#¥&*? 五分钟后,他稀里糊涂签下报名表,成功加入了有陶柚在的大家庭。 “今天是个好日子呐!哈哈哈——”招新大获成功的张晴语豪迈大笑:“大家晚饭有安排吗,不如换个地方继续促膝长谈?” 陶柚:“我——” “我应该不行,”裴于逍说,脸上流露出淡淡的虚假的歉意:“今晚有约了。” 陶柚:“……” 陶柚缩回脖子:“我约人了。” · 两小时后。 张师傅牦牛肉火锅店。 吃完假猪蛋糕,陶柚斥巨资带俏哥下馆子,吃真牛肉。 “你瞧我对你多好,”他一边把虾滑往锅里舀,一边ktv裴于逍:“你再也不会遇到我这么好的兄弟了,要多珍惜,瞅瞅这牛肉,这牛杂,这虾滑,多新鲜呐。” 锅里红油沸腾,锅上烟雾缭绕。 裴于逍其实没看清陶柚在说什么,就见他小嘴叭叭的,舀个虾滑半天整不完,还差点把自己烫着。 裴于逍忍无可忍抢过盘子,虾滑一秒入锅,半点油汤没溅出来。 哇~~! 陶柚o嘴:“好手法!” 裴于逍:“。” 唉。 陶柚夹了片牛肚吃,牛肚是卤过的,再被红油一煮汤汁浸透,蘸上裹满酱汁的作料,一发入魂,香掉脑袋。 刚吃进嘴里陶柚就幸福得眯起眼睛,可咽下去时喉咙又有点疼。 他的作料里已经一点辣椒没加了,锅底点的也是微辣,但这种滚烫腥辣仍然细微地刺激着脆弱的咽喉。 他略微停顿了下,被裴于逍看进眼里。 “你真的能吃这个吗?”裴于逍欲言又止。 陶柚呼了口气,嘴唇有点红:“我就吃这一回,放纵欺骗餐,不会有事的。” 裴于逍:“?” 放纵欺骗餐是用在这里的吗? 陶柚又吃了两片牛肉,放下筷子猛喝水,“我在思考一件事。” 裴于逍手一顿,心里隐隐悬起。 陶柚那聪明灵动的脑袋又要开始思考了,不知道这次会提出什么天才般的构想。 裴于逍洗耳恭听。 “这家店也是张师傅开的,”陶柚揣摩:“跟你家张师傅或许有关。” 裴于逍:“……据我所知,应该是毫无关系。” “是吗,如何确定?” “不然今天请客的就不是你了。” 陶柚仰头,抬手点了点:“好思路。” 裴于逍:“-” 他主动转换话题:“你去美术社,这么喜欢画画吗?” “不是啊,”陶柚笑起来:“我是去当模特的。” “?” “哎呀,让我自己说还真有点不好意思。”陶柚捧着自己的脸,略含羞赧。 “张晴语说我五官精致,骨相卓绝,符合完美的黄金比例,长成这样只当画手太抽象了,要当模特才能展示专业度。 “……”裴于逍:确实挺抽象。 一边说害羞一边又一字不落将自己夸了个遍。 火锅吃得人冒汗,陶柚那张“黄金比例”的脸就在雾气后面晃呀晃: “至于画画,张晴语还说我想画就画,不想就不画,反正都有学分拿。我寻思她人还挺好,就加入啦。” 他托着下巴,絮絮叨叨说话时,嘴唇小幅度地开合着,白皙的指尖一下一下蹭着眼尾。 有那么一瞬间,裴于逍又忘记去看他在说什么了,只感觉那张脸时而清晰,又分外朦胧。 陶柚果然没有再动过筷子,连米饭都没要,吃了几片肉后就只是喝水,然后去甜点区打免费的冰粉吃。 他真的很不爱吃主食。 “对了,你想不想当班长?”陶柚突然说。 裴于逍一怔:“什么?” 陶柚以为是烟雾朦胧影响了裴于逍的视线,直接起身坐去他身边:“你想当班长么?” 裴于逍下意识后倾,“我为什么要?” “啧,”陶柚脸皱了起来:“你可真不积极。” 裴于逍:“?” 不是、我……? · 一顿饭吃到天黑。 结账完,陶柚在前台拿了根免费的棒棒糖吃着玩。 华灯初上,晚风徐徐吹拂脸颊,燥热的气息填满街头巷尾。 裴于逍低头打车,回神时确见陶柚朝着公交站牌走出去了好远,身形单薄得像人群中的一片影子。 “陶柚。”裴于逍朝那背影喊了一声:“去哪?” 陶柚转身,灯火恢弘映在他眼底,脸上是浮动的人影和光斑。他先是张了张嘴,然后又拿出手机。 嗡嗡。 裴于逍低下头,亮起的屏幕上跃现出两个字:[回家。] 裴于逍恍惚地一怔。 掌心再次震动:[我有自己的家哦] 家…… 那个小破房子吗? 啊,对,裴于逍差点忘了,陶柚还有个小破房子。 陶柚站在遥远的公交牌前冲他挥手。 第26章 他还穿着裴于逍的衣服,白t恤外是一件蓝色短袖衬衫,型号大了,风呼呼从袖口里穿过,蓝色衣摆翅膀一般鼓起。 街头人来人往,周五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裴于逍很难看清陶柚的脸。 好像每个经过的人都能将他完全遮挡。 裴于逍下意识迈出一步。 公交却车到了。 陶柚于是向后倒退好几步,转身跑向更远的人群,衣角飞起,脚步是轻快的。 裴于逍眉心微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心脏一点一点攥紧。 上车前一瞬,陶柚终于还是回了一次头,见裴于逍始终站在原地没动,似乎有些讶异。 他再次抬手作别,扶着公交车的黄色栏杆,远远的朝着裴于逍所在方向笑了一笑。 那是一种极致开朗的、张扬的、却又陌生的笑。 以至于裴于逍在刹那间心头震动无比。 陶柚明明还咬着棒棒糖,只是很轻地扬起了嘴角,却都已经足够耀眼和动人。 眼底的那种仿佛燃着火焰的清晰的神采,是裴于逍两世岁月中,都不曾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过的。 就好像,阴雨的小巷终于照进一簇有温度的光。 第23章 想去找他(下章v) 晚上九点,裴家主宅。 一层客厅的落地窗前,裴嘉钰端坐琴凳之上,双眼微合,深情演奏小星星变奏曲。 后方大门开合,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八拍弹错三个音,”裴于逍冷冷的:“实在学不会就去做套卷子吧。” 咣! 琴音变调。 裴嘉钰转过头,莫名其妙:“你第一次听我弹错?吃枪药了今天?” “我只是提出一个合理的建议。” 裴于逍一言不发往楼梯上走。 裴嘉钰跳下琴凳,抱臂看着他哥孤零零的背影,忽然灵光一现:“咦,今天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楼梯上脚步声猛地顿住。 裴嘉钰阴阳怪气的:“我们家小柚老师呢,我亲爱的太傅呢?怎么没和你一起,他不理你啦?” 裴于逍转过身,脸色不变,“这是我家他为什么要一起来?” “你们不是形影不离吗?” 裴于逍张了张嘴,旋即抿得紧紧的,仿佛被戳中了什么心事,好几秒后才缓缓道: “他有自己的家。” 裴嘉钰:“?” “算了,你不懂。”裴于逍不再多言,摇摇头,径直上楼回了房间。 “??”裴嘉钰:我不懂什么?我怎么不懂了?要说恋爱经历我比你多好吧!我幼儿园开始就有女朋友了! 等等。 裴嘉钰托腮,我为什么要用“恋爱”? 他伸长脖子往楼上张望,他哥的背影几乎完全隐没在黑暗里,却依然能够感受到步履间那细微的落寞。 小少爷猛然睁大眯眯眼! 不会吧! 那他俩谁是谁的女朋友? 洗完澡后裴于逍直接躺到床上。 万籁俱寂,私下漆黑,窗外树上蝉鸣渐弱,裴于逍却没能很快入睡。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感到思绪纷杂萦绕心间。 公交站前分别时,陶柚的那抹笑深深印在脑海里,甚至因为时间的打磨和深夜的情绪而越发清晰。 细节变得充盈。 跃动的光影、喧杂的人声,以及那明显带着燥热的风都清晰勾勒出一个具体的、陌生又熟悉的陶柚。 一整晚、一整晚地盘旋在了裴于逍的记忆中。 · 一整晚,陶柚也没能睡着。 房间里没有开灯,风扇在角落吹着,陶柚被热得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就是一架木板床,垫了层薄薄的褥子,每翻一次身就吱嘎吱嘎作响,还硌人。 陶柚太瘦了,身上没几块有肉的地方,硬板床硌着骨头,就像睡在坚硬的石头上。 陶柚终于忍无可忍坐了起来,起身的瞬间太阳穴剧痛,仿佛有把斧头硬生生劈开了脑袋。 他又直愣愣倒了回去。 床板磕到后心,陶柚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汗,发梢被浸湿,抬手一摸一片湿濡,眼前也是花的。 要热死了。 陶柚抿着干涩的嘴唇闭了闭眼。 他对居住环境的要求其实很高,从前刚参加工作还在实习的时候,工资不高,他也会直接花掉一大半来租房,买最好的床品,就是为了让自己能睡一个好觉。 穿越进这个莫名其妙的小说里后,他运气其实也很好。 先是在裴于逍家住了半个月,吃的是最好的营养餐,住的是二十四小时恒温的房子,睡的是豌豆公主的床垫。 哪怕后面开学住宿舍,环境其实也还不错,至少有空调和柔软的床垫。 现在突然又回到贫民窟,陶柚一时真的难以适应。 攒够了些力气,他撑着床缓缓坐起来,这次不敢动作太大,但头仍然很晕,眼眶胀痛,控制不住流眼泪。 床帘没拉,对面楼里有几户还点着灯,发出零星的光点。 陶柚搓了搓眼睛,睫毛泪水糊在一起,看窗外的光点仿佛被水晕开了似的,光怪陆离。 风扇立在很角落的位置,陶柚想离近点吹,用脚勾了勾,没勾到,不得已下床走过去。 可脚刚沾到地上,腿就一软。 霎那间,陶柚觉得自己像根面条似的软趴趴没有支点,眼睛一黑,直接贴在了地面上。 他耳畔嗡嗡的,心里也一突一突地跳着,虽然很热,手心脚心却都是凉的。 陶柚慢慢坐起来,天旋地转中撑住额头,旋即被自己的体温烫得一激灵。 · 周末两天,裴于逍都没收到陶柚的消息。 仿佛陶柚回个家就彻底把另一个家给忘了,看着寂静的对话框,裴于逍心里一阵空荡的烦闷。 砰! 咣! 裴嘉钰在空旷的家里遛狗,带着大狗玩得不亦乐乎,把家具和墙撞得乒乒乓乓响。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换做往常裴于逍压根不会搭理他,但今天很奇怪,裴于逍就是看不过眼。 裴嘉钰开心极了,一会儿丢球一会儿丢飞盘,一会儿抱着大狗满地打滚。 裴于逍默默看了一会儿,眼前忽然浮现一个月前池塘边的画面。 也是炎热到睁不开的夏天,裴嘉钰也是这么抱着卡尔打滚,只不过地点在院子里的池塘旁边。 然后陶柚就那么突然地出现了,裸|露的后颈在烈日底下白得晃眼,张牙舞爪扑进了池塘。 咕咚! 虽然过程很夸张,理由很英勇,但裴于逍印象最深的,还是陶柚从水里被捞出来时的模样。 浑身湿透,面无血色,捂着嘴咳嗽时肩膀削瘦,抖动的幅度令人心惊。 水珠顺着他的眉心滑落,再流进指缝里,他整个人都像一只美丽但脆弱的玻璃容器,眉目又极其深刻。 明明容貌没有改变,却就是和裴于逍记忆中大相径庭了。 也就是那天起,整个世界都开始不对劲。 嘭!! 裴嘉钰又砸掉一个木头摆件。 裴于逍皱起眉,头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真的很闹腾,而且闲得慌。 “carl!”裴于逍喊了一声。 大金毛立马停下动作,连已经扔出去的飞盘都不接了,径直掉头跑向裴于逍,带着一身蓬松的狗毛亲昵地蹭裴于逍的裤腿。 裴嘉钰:……? 他眼瞅着那个突然无狗问津的飞盘,和一秒倒戈的大狗,独自在空调风中凌乱。 坏哥! 抢他的狗。 坏狗! 瞧这谄媚的模样,一点骨气都没有! 裴嘉钰气冲冲走过去,“你干什么?平时不是最不爱和狗玩吗,怎么今天又想加入我们的play了?” 裴于逍撸着狗,莫名其妙瞅他一眼:“我只是不爱和你玩。” “你!” 小少爷又一口老血卡在咽喉。 “瞧你把家都弄成什么样了,妈让你练字静心真没选错,”裴于逍意有所指地:“你今天怎么不练字了?” “太傅、小柚老……老,那只柚子没来啊,怪我咯?”小少爷保持高傲。 裴于逍怒其不争:“老师没来你不知道去请吗,你都三年级了,难道还等人喂饭进嘴里吗?说过多少次,三年级是人生的分水岭……” “以后会发现每年都是分水岭。”裴嘉钰打断,老气横秋地抱起胳膊:“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像咱妈了?” 他“嘁”了一声:“你想人家就自己联系啊,非扯上我干嘛,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说完抱着狗脖子把狗拖走了。 裴于逍:“???” “不务正业!”他坐立不安道。 · 医院里,护士替陶柚挂好吊瓶。 “怎么弄的呀,烧成这样。” 第27章 陶柚靠在椅背里,没骨头似的歪着头,满脸煞白,闻言稍稍睁眼。 “吃牦牛肉火锅。”他气若游丝。 “咦~”护士一听就皱起眉:“红锅吧,你这嗓子哪能吃这些,瞅瞅,一整个发炎了吧。” “但真的很好吃,”陶柚似乎还陷在回忆里,一整天没吃东西,现在光想想就唾液分泌:“那锅底,是他们家蜜汁的,香辣,醇厚,牛肉品质一绝,再配上独特的蘸料……滋儿~” 护士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连续加班一周的她经不起一丝撩拨,鼻尖仿佛已经能闻到牦牛肉火锅的香气了。 犹豫短短一秒后,她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哪家店啊,远吗?” 不远不远。 陶柚摇头,接过护士姐姐的手机,在导航栏输入:张师傅牦牛肉火锅。 点击,北街路主店。 拿走不谢。 那瞬间,护士的疲惫眼睛仿佛都亮了,是班味被火锅救赎的光芒。 她心满意足揣着手机离开,陶柚眯起眼睛准备补觉,手臂却被戳了戳。 是坐他旁边的,一个同样满身班味来输液的大兄弟。 输液区里人不多,大兄弟顶着两个掉到下巴的黑眼圈,向陶柚掏出手机。 “兄弟,冒犯了,”他咽着口水:“能不能也给我导一个?” · 周末一晃而过。 星期天下午,裴于逍回到学校,依然没能在宿舍里找到陶柚的身影。 整整两天,那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另外两个室友还没回来,裴于逍没有找他们询问陶柚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默认自己和陶柚更亲近。 陶柚有事一定会第一个告诉自己,如果连他都没有陶柚的消息,那么别人一定不可能有。 裴于逍独自去食堂吃晚饭,打饭时思绪恍惚。 “裴总?裴哥?……裴于逍同学!” 裴于逍蓦地回神,看到张晴语端着饭盘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她抬手晃了晃,然后嘿嘿一笑:“是不是在考虑当班长的事呀?” 裴于逍:“。” 裴于逍礼貌借过:“不好意思,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张晴语顿时面露遗憾:“可惜了,小柚还跟我推荐你呢。对了,明天的班会时间改到后天了哟。” 她提醒道:“明天临时有个公共讲座咱们专业都得去听,消息我发群里了,你看见了吧?” 裴于逍点点头:“我知道。” 他说着神色忽然古怪地一变,像是捕捉到什么隐晦的信息,而后看向张晴语,眸光隐隐锐利。 “你为什么不问我?”他忽然说道。 “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我陶柚在哪,我们今天为什么没在一起,”裴于逍说:“明明细心地提醒我班会改时间,但却没有再让我转告给陶柚。为什么?” 张晴语:“……”呆。 哥你是突然玩起剧本杀了吗? 我不素凶手啊! “我为什么要问呀,”张晴语笑起来,不明所以地:“陶柚生病住院了呀,你不知道吗?” 霎时,裴于逍整个脸色都变了。 他像是被凌空而来的闪电劈了个彻底,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缓缓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似乎有无数种复杂的情绪顷刻涌进大脑,他的脸色精彩纷呈。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缓缓开口,自己都没注意到因为吐字过于用力,下颌收得紧紧的: “他告诉你的?” “对啊,”张晴语说:“他请了两天假,今天明天都不来了……” 裴于逍脸色越来越沉。 张晴语终于也感到了不对劲,但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 “咳,没办法,咱们学校管得严。”她硬着头皮:“请超过一天的假很麻烦,要先找班长拿假条,写好原因和日期再找辅导员签字,最后送去教务处盖章留存。” 张晴语说:“但陶柚是周末请的,而且是病假,就只先找我要了电子版的假条,写好发给辅导员,其他手续回来我再帮他补,谁让我是代理班长呢……” 她越说声音越小,只觉得裴于逍看起来人都是恍惚的,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眉骨阴影深厚,笼罩着眼眶,看不出丝毫情绪。 只似乎有点落寞,又有种奇异的,让人心里发毛的阴沉。 “知道了,”他轻声说:“谢谢。” 张晴语如蒙大赦,一溜烟撒腿跑了。 裴于逍掏出手机,这次终于毫不犹豫点开陶柚的对话框,直截了当: [在哪个医院?] 第24章 感兴趣 陶柚这次生病有点严重。 喉咙发炎导致高烧,炎症退不下去,体温就一直没办法彻底降下来。 中途稍微好了一点,没过两个小时就又烧起来,反反复复,甚至一度烧到四十度,烧成一滩难泥。 陶柚原本以为是吊个水就能好的小病,结果硬是让一床难求的三甲医院,临时硬生生给他整了张床位出来,办理住院。 虽说是十二个的人大病房,感受呼吸内科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咳喘声。 但起码比住走廊好,另一个加床的,只在陶柚后面一点点,就被加进了走廊。 陶柚躺平了。 虽然身边总有无数人在咳嗽,但因着高烧和药物作用,他居然稀里糊涂睡了好长时间,甚至少有清醒的时候。 周天上午,他被对床的大爷吵醒,一瞬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觉得自己好像只睡了短短一觉,又好像睡了很久,甚至有点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在书里还是书外。 他真的穿进小说里了吗? 还是一切只是一场梦,他没有猝死,现在只是被抢救回来了? 直到换药的护士小姐姐进来,告诉他这两天都别想离开医院了,提醒他赶紧给学校请假,他漂浮的心又才落回地面。 陶柚眨眨眼,想明白了,原来自己还是个学生。 确实还在书里。 一切都没有变。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家。 ——但首都大学请假也忒麻烦了! 哪怕张晴语已经尽力帮他简化流程,填那个电子假条依然花光了陶柚所有精力。 强撑着把表发给辅导员后,他只觉得胸口又闷又憋,呼吸就像拉风箱似的,没比对床哮喘的大爷好多少。 门口一阵小跑,刚离开的护士小姐姐又折返回来,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医生,直冲他的床位而来。 医生将他按回床上,扒拉两下他的眼皮,直接往他鼻孔里整了根氧气管。 氧气进来的瞬间—— 陶柚:“@.@***”啊~~~ 天好像又亮了。 “烧得有点缺氧。”医生说。 护士担忧地:“可他看上去都快糊锅了。” 陶柚:“……?” “没事,控制得住,”医生有种见多识广的平静,但说出的话让人心惊胆战:“这不还没抽抽呢吗。” 陶柚:“???” 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外坡医院。 他努力支棱了下,掀开眼皮,企图看清这位口出狂言的医生的脸。 结果医生一阵乐呵:“瞧,这都不醒了吗!” 陶柚:“……” 噗—— 心在吐血。 医生俯身,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别怕啊孩子,就是有点缺氧,烧退下来之前别自己拔鼻氧管。你这病得先消炎,炎症下来了什么都好说,行吗?” 陶柚动动眼皮。 行。 就这两句还勉强像个正经医生说的话。 他两眼一翻,继续躺尸。 这一趟院住下来,又不知道得花多少钱,陶柚叹息。 身体动不了,脑子勉强还能盘算。 陶柚闭着眼,眼珠子咕噜咕噜转。 他身上原本就没几个子儿,暑假两万块钱的家教工资,他自己只留了三千,其他全还了回去。 就算加上网吧里那笔意外之财,总共也只有四千多。 开学两周花掉了一些,又请裴于逍吃了顿对他来说相当不菲的牦牛肉火锅,再减去住院的花销,好像就剩不下多少点了。 陶柚苦唧唧地撇起嘴,后面该咋办啊,就算搞钱,起码得先让这具身体站起来啊。 他真是……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 他又想起了那顿牦牛肉火锅,一边咽口水,一边开始后悔。 放纵欺骗餐,原来只骗到了他自己。 早知道一顿火锅得搭进去这么多,他一定不吃! 一定! 一定……吧。 接下来两天的口粮该怎么办呢? 陶柚琢磨着,抱大腿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指尖碰上了手机。 虽然对他们这种穿书的大反派来说,自力更生很重要,但大腿也很香啊! 第28章 谁会放着香喷喷的大腿不啃上一口,只用来看着以图激励自己呀,这不暴殄天物么! 陶柚咬住嘴唇,心里焦灼地挣扎着。 再抱一次,最后一次! 抱完这次他一定重新做人,正面面对穿书反派的身份,自力更生成就伟业!括号,不和男主作对版。 一定! 一定……吧? 他慢吞吞摸出手机,怀着忐忑的心情,编辑消息—— [“水果”戳一戳“俏哥”] [求投喂,求关心,求摸摸~~] 同一时间,对面弹出五个字—— [俏哥:在哪个医院?] 陶柚:……咦? 这难道,就是心有灵犀? · 一小时后。 陶柚身前摆满一桌汤汤水水,每一个都很有营养,每一个也食之无味。 裴于逍举着手机,不识字似的缓慢朗读:“求投喂,求关心,求摸摸~~~” 音量不大,刚好够半个病房听见。 半个病房笑起来。 另外半个病房边喘边问:“啥事?” 陶柚紧紧闭上了双眼,好像如果可以,他愿意就此与世长眠。 偏偏裴于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目光中隐含探究:“你被夺舍了吗?” 但很快他又自我否定,自言自语般:“或许这个才是……” 声音很小,陶柚没听清。 “哈哈哈哈!”另外半个病房终于对齐了颗粒度,拍着床板笑:“小柚找同学讨摸摸啊?” “哎哟,现在的孩子真可爱——咳咳咳咳!yue~” 陶柚:“……” 好的,他单方面收回心有灵犀。 裴于逍找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不是求投喂么,吃吧。” 陶柚缓缓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他半靠在枕头上,没输液的那只手撑着床铺,坐得歪歪倒倒,病号服的领口也朝那边歪去,下巴削尖,锁骨深陷得很明显。 “虽然很感谢你,”陶柚动了动嘴唇:“但我想吃巧克力。” 巧克力? 裴于逍皱眉,仔细衡量了下:“太甜了,而且不顶饱。” “那换成蛋糕猪也可以,你知道的,那只芒果夹心的猪。” “太腻了。” “那冰粉我也不挑的。” “又甜又腻还是冰的,你嗓子就是这么吃坏的,”裴于逍吸了口气:“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甜的?” 陶柚微叹,十四五度仰望天花板,给裴于逍展示一个非主流的侧脸。 “大约是心里苦,”他喃喃:“只好吃些甜食来弥补。” 裴于逍:“……?” 陶柚摇头:“罢了,你不懂。” 他按了按鼻氧管,这氧吸得他有点想睡觉。 “怎么还吸上氧了?”裴于逍问。 “高烧,”陶柚指着自己的脑子:“缺氧。” 裴于逍顺着那根白白的手指看去,陶柚脸烧得通红的,眼皮有点肿,眼睛里像覆着一层湿润的水膜,看上去懵懵的不太聪明。 “嗯,”裴于逍若有所思:“确实像只烧水壶。” 陶柚:? “好看的烧水壶。”裴于逍只好补充。 陶柚:^~^ 可能是裴于逍带的那些“具有丰富营养价值”的食物,滋味的确有些平淡,陶柚哪怕嚷嚷着要投喂,最后却没吃多少点。 基本就是稍微填了填肚子,然后向后一倒,赖在枕头上发饭晕。 “真的不好吃吗?”收拾餐盒的时候,裴于逍思索道。 陶柚立刻睁开了眼,仿佛被触发了什么开关,挣扎着坐直了,抓住裴于逍的手臂摇摇头。 “其实还可以。”他认真道。 只是因为他状态确实不好。 裴于逍带的那些食物虽然看着没什么颜色,但味道是有的,而且做得很香很精致,起码比陶柚自己点外卖或者吃医院食堂好出千百倍。 但陶柚显然高估自己了,肚子是饿瘪的,喉咙是半点咽不下的。 事实上,每吞一口食物,都像有刀片在割他的喉咙。 “是我自己的问题。”他用嘶哑的嗓音说道。 他总觉得无论是不是好朋友,别人愿意在他生病时候来看他照顾他就已经很好了。 更何况是他自己先说想吃东西的。 要是说完,吃完,又还嫌弃人家带的饭菜难吃,属实是有点不知道好歹了。 于是他当下的神情相当认真。 落进裴于逍眼里,就是认真得有点委屈,像生怕别人误会他矫情有公主病。 裴于逍:“……” 裴于逍一时没有说话。 其实在他看来,陶柚就算真有公主病也无所谓。 裴于逍从来不觉得公主病是什么不得了的病,毕竟他妈和他弟都病得不轻。 相比起来陶柚算是可爱的了,撒完娇还会主动反思,反思完了还会求摸摸。 退一万步讲,这也只是一种很新的公主病,值得包容和理解。 裴于逍在陶柚头顶拍了拍,随即手掌一顿。 嘶……好软。 他投去奇异的目光,只用眼睛看不出这颗黑乎乎的脑袋居然这么软,可能是发量优秀的原因吧。 裴于逍心里也跟着软下去一块。 可惜他是那种心理活动越丰富,表情越寡淡的性格,对着陶柚的脑袋这样撸,脸上都没能挤出一丝笑。 “知道了。”他硬邦邦地说。 手却很诚实的没有收回来。 · 晚上,裴于逍没回宿舍。 医院有陪床专门用的折叠床,打开摆在陶柚边上铺层床单就能睡,现在是夏天,气温高也不怕会着凉。 简单收拾洗漱后,陶柚在床上合眼假寐,裴于逍就坐到椅子上玩手机,病房内一时安静无比。 只有其他老人不时发出几声咳喘。 陶柚没有真的睡着,他原本就属于失眠严重的那一类人,在医院呼呼大睡了两天,此刻是再也挤不出一丁点瞌睡,脑子清醒得能做十页高数题。 闭上眼睛后,周遭细微的声响都明显起来,陶柚一直隐隐听到身侧有手机在震动,应该是裴于逍在和别人聊微信。 他微微撇了撇嘴。 俏哥总是标榜自己高冷不爱说话,还老嫌陶柚话多闹腾,但他自己现在也网上叭叭呀,陶柚算了下,起码叭五分钟了。 哼,死双标。 有一个瞬间,裴于逍点开条语音,声音没有立刻关上,室友们咋咋呼呼的喊声就蹿了出来。 陶柚立刻无聊地醒了过来。 他想叫裴于逍,但嗓子痛得要命,于是只能敲敲床栏。 叩叩! 裴于逍抬起头:“怎么?” “你在和刘东他们聊天吗?”陶柚亮晶晶。 裴于逍抿了抿唇,点头。 陶柚来精神了,朝裴于逍快速招手,又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掀开被子: “你过来,坐这,我们一起聊呀!” 裴于逍:“……” 这是不能说话憋疯了吗。 他叹了口气,起身坐到陶柚身边。 陶柚依旧黏糊,且没有骨头,且很爱贴贴。 裴于逍刚靠近,他就自己蹭着蹭着贴上来了,还把下巴搭到裴于逍的肩上,总之不让自己受一点累。 他欢乐地盯着裴于逍的手机屏。 聊天界面里刘东的消息不停地往外冒,间或夹杂着赵希的语音,听得陶柚心里暖洋洋的。 真好,室友们都很爱说话。 陶柚戳了戳裴于逍的胳膊,“不然换群聊吧,赵希在旁边扯着嗓子吼怪累的。” 裴于逍:“你还挺会心疼人?” 陶柚:骄傲点头。 “……”裴于逍去群里吱了声。 场地转换,陶柚仔细看了看,大家已经开始讨论接下来几天轮流陪床的事了。 [东边的云:明天换我和老赵吧,裴总你守一夜肯定瞌睡,明儿回去睡一觉,白天赵希过去,晚上我来守,你后天白天再去就行。] [西边的雨:晚上我守吧,我白天有课,晚上正好去补觉哇。] [东边的云:你是当人医院是旅馆呢] 陶柚在裴于逍脖子边上蹭了蹭,感叹一句好深厚的室友情,拿过他的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x.:尔等心意,朕已知晓,守夜乃宫中人之职责,切莫争抢,以尔等之才干,朕自有他用。] 裴于逍:“……” 东西:“…………” 裴于逍脑子飞速转动,想了半天没敢明白,宫中人指的是谁。 “难道是我吗?” 他偏过头,喃喃自语,随即心中巨颤,有种莫名其妙被柚皇纳为后妃的不适,似乎哪里错位了,让他汗毛倒竖,浑身起鸡皮疙瘩。 手机里也安静几秒。 [东边的云:裴总你……被夺舍了吗?] [西边的雨:明显是柚用裴总手机发的,你个蠢货。] 第29章 [西边的雨:敢问吾等有何他用?] [x.:比如给朕带一份校门口的芒果夹心蛋糕猪。] [西边的雨:陛下英明,臣也正有此意。] [x.:善。] [东边的云:不是,都是学理的你们好好说人话是会穿越吗?] 陶柚眉心一跳,好家伙,这都被你猜中了。 裴于逍全程一言不发,但架不住额角疯狂抽搐。 他眼见着陶柚捧着自己的手机和别人聊起来了,聊天内容还非常……非常崩人设。 叉点这样简洁高雅的网名后面接那种……那种虽然有点可爱但乱七八糟的句子,合理吗? 没有一个人在乎裴于逍的感受。 他把手机抢了回来。 [x.:别带,他嗓子越吃甜的越坏,其他的后面再说。] [东边的云:哦吼,义父成功夺回了自己的舍。] 没手机耍了,陶柚安静下来,他自己的手机放在床头充电,中间挡了个裴于逍,拿也拿不到,就干脆看裴于逍聊天。 两秒后,他打了个哈欠。 裴于逍手一顿,“我无趣到你光是看着就能困吗?” 陶柚眨巴了下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摇头。 他体温似乎下去了一点,脸蛋虽然还是红的,但人没那么烫了,贴在裴于逍身边就是温温热热的一团。 要是在冬天,大概会勾得人抱住就舍不得撒手。 “哟,找到朋友来陪了呀?”护士小姐姐端着托盘走进来。 陶柚于是从裴于逍身上起来,熟练地配合护士换药量体温。 裴于逍被挤去了一边,空调风往身上一吹,那点温热的体温就散了。 他怔了一瞬,似有些遗憾地偏了偏头。 “嗯,体温好多了,”护士欣慰地笑笑:“我们刚都还在说呢,要是你晚上没人陪,就帮你找个护工。” 她看了眼裴于逍,觉得这帅哥长得还算正派,个子高身形也好,挺给人安全感的,下意识点点头: “这下好了,大家都放心。” 又突兀地变成了护工的裴于逍:“……” 习惯了。 短短一晚上,他的身份已经做出无数次调整,就差成变色龙了。 陶柚拍拍裴于逍的胳膊,朝护士竖起大拇指:这人,靠谱。 护士姐姐笑起来:“靠谱就行,我看你们关系也挺好的,有这种随时可以在生病的时候陪自己的朋友其实挺难得的。” 见陶柚状态好些了,她把氧气管撤了下来:“这玩意儿不能老吸,吸多了会醉的。” 陶柚恍然大悟。 难怪他一晚上都觉得轻飘飘的,跟喝醉了酒似的,原来是醉氧了。 · 半夜,病房里熄了灯,只从走廊透进隐约的灯光。 裴于逍在折叠床上躺下来。 这种简单的小床,比专业的病床矮二三十公分,以至于裴于逍从这个角度看去,根本看不到陶柚的脸。 他无法分辨陶柚有没有睡着。 陶柚的右手搭在床边,手背贴着胶带,药水顺着透明的输液管一点一点流进血管里。 他的手指很细,自然地在床边垂落,指甲没什么血色,手背却有明显的肿胀。 是这两天频繁输液插留置针导致的,凸出的青紫的痕迹在窄瘦的手上格外显眼。 裴于逍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 深夜,周围的咳喘声更大,十二人的病房住的都是呼吸道有问题的,夜间往往更加难受,忽高忽低的咳嗽一刻不停。 裴于逍没能睡着。 他看着陶柚雪白的指尖,估摸以这人的睡眠质量应该也很难睡熟。 果然陶柚手指抖了一下。 “陶柚?”裴于逍轻声的。 但没人回应。 此起彼伏的喘声里,裴于逍敏锐捕捉到一丝突兀的呼吸声。 离他很近,不同于其他病人咳痰似的沉重的呼吸,而是一种很急促的,胸肺被挤压一般的,极其艰难的喘息。 裴于逍心里蓦地打了个突,立即坐起来。 果然是陶柚那里发出的动静。 视野清晰了,裴于逍才发现陶柚早已不知不觉侧躺过来,眉心紧紧皱着,嘴唇微张,一手揪着衣领艰难喘息着。 但他没有醒过来,仿佛陷在梦魇里,仰着脖子,徒劳汲取着上空的氧气。 裴于逍当即按下了呼叫铃。 很快,护士带着值班医生小跑进来,床边的围帘拉上,灯光亮起,护士立刻给陶柚带上了氧气罩。 裴于逍看见他嘴唇都紫了。 他心脏猛地跳了跳,伸手摸了下陶柚的额头,一片汗湿里不用体温计都能知道温度高得有点过了。 “来,让一让。”护士小声说。 裴于逍连忙退后两步,手指有些发颤,在衣摆上蹭了蹭才勉强控制住。 他从没见过陶柚这种模样。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可就当下这瞬间,他结结实实地感到一阵惊心动魄。 或许和陶柚本身就比较脆弱的外貌有关,他一旦生病或者无声无息闭上眼睛时,就会让人没由来地感到心慌。 所以哪怕医生此刻仍然很镇定,裴于逍也不受控制地悬起心神。 “帮我扶他坐起来一点。”医生对裴于逍说。 裴于逍不明所以,但还是不敢耽搁地照做,来到床边,托着陶柚的后颈,将他慢慢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对就这样,”医生拿出听诊器捂在掌心,指挥裴于逍:“上面三颗扣子都解开。” 裴于逍猛地一顿。 “怎么了?”医生丝毫没有察觉到隐晦的氛围。 “……没有。”裴于逍抿了抿唇,手指略微僵硬地捏住了陶柚胸口最上面那颗扣子。 或许是不小心碰了皮肤,陶柚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水汽,好像下一秒就要有泪珠滑下,裴于逍略微心惊。 陶柚明显是烧懵了,眼神都是迷离的,裴于逍和他对视短短片刻,强硬地逼自己错开了视线。 扣子很快被解开。 陶柚单薄的胸膛袒露出来。 好瘦好瘦…… 就像骨头上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呼吸间骨骼撑起皮肤的弧度都清晰可见。 陶柚烧得身上都粉了。 裴于逍沉默地托起他的后背。 医生拿着听诊器凑近,锐利的目光看向陶柚:“听得见我说话吗孩子?” 陶柚眼皮动了动,而后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还好。”医生稍稍松了口气,把捂热的听诊器放到陶柚胸口,“吸气……对,再慢慢呼气……嗯对,就这样……” 每变换一个角度,陶柚就跟随医生的指示深深呼吸,裴于逍托着陶柚,感觉怀里仿佛抱着一只装满热水的气球。 瘦削的后背抵在他胸口,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牵动着裴于逍心跳的频率。 啪嗒! 某个瞬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到裴于逍虎口上。 裴于逍低头,看见一滴透明的眼泪,已经顺着虎口滑进了掌心,温度和陶柚呼在他耳畔的热气一模一样。 他几乎是怔了好几秒,然后慢慢回神,才想起来帮陶柚把眼泪擦掉。 但他没想过的是,原来人的眼泪可以越擦越多。 “他为什么会哭?”裴于逍没忍住问医生,语气里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焦急。 医生又在陶柚的后背上听了听,收起听诊器,瞧了瞧陶柚的脸,维持着亘古不变的淡定。 “哦,没事,”他说:“应该不是他故意想哭,有的人高烧就是会分泌生理性眼泪,注意好补水就行。” 医生说完,回头向护士低声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护士另外拿了几袋药水回来,要替陶柚挂上。 陶柚手背上的针管有些回血,应该是刚才呼吸不畅侧躺的时候压到了,护士拔出针头,重新扎针。 陶柚迷迷糊糊偏过头,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眼睛就被裴于逍遮住了。 裴于逍把他的脑袋转到自己这边,手掌附在他湿漉漉的眼睫上,声音听不出起伏。 “别看了,”他说:“再看真的会晕。” 陶柚:“@.@~” 咋了?他又被扎出血了? 陶柚:“@>@~~~~~” 点滴重新被调好,吸氧之后陶柚呼吸稳定不少,医生护士脚步轻俏地离开,病房里又随之黑暗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裴于逍缓缓松了口气,莫名有种心神激荡后的疲倦和茫然。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感觉陶柚没了动静像睡着了,才准备回自己那张折叠床上躺一躺。 手还放在陶柚脸上,他试着小心拿开,却被人攥住了。 裴于逍呼吸猛地一滞。 但陶柚仿佛只是烧迷糊后的下意识动作。 他身上温度太高,就想找冷的地方贴着,抓着裴于逍的手腕不放,额头一个劲在他手背上蹭。 第30章 裴于逍身上都绷紧了。 过了很久,他却没有强硬地抽开。 他手指不自然地弯曲起来,像是怕不小心戳到陶柚的眼睛,而略带僵硬地绷起一条圆滑的弧度。 · 陶柚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彻底退烧。 炎症消下去后,他的状态渐渐转好,开始对裴于逍带来的“营养食物”能吃出滋味了,也能哑着嗓子打嘴仗,或者在网上到处找人聊天。 只可惜还不能吃日思夜想的蛋糕猪。 实际上是暂时杜绝了一切甜食和腥辣,陶柚听到这个医嘱时直接重度emo了两分钟,凭借过人的意志力才重新站起来。 周一裴于逍一整天都有课,晚上又有专业讲座,陶柚无聊得紧的时候,还是另外两个室友来陪他唠了会儿磕。 周二裴于逍回来了,还同时带来一套衣服,是那天他们逛街买的。 晚饭后陶柚出院,换上那身精致舒适价格不菲的衣服,水灵灵得像换了个人。 陶柚一照镜子,发现自己就这么摇身一变成校园潮男了,差点被潮出风湿,倚在裴于逍身边啧啧感叹: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勉强能衬托我的花容月貌。” 裴于逍:“……” 他轻瞥一眼这只臭美的水果,神色复杂:“你也是不害臊。” 陶柚扬眉,神采奕奕。 “害臊是什么?高数教材里没教这个。” 裴于逍:“……” 裴于逍拔腿就走,生怕被人看出自己和陶柚关系好。 · 陶柚的请假时长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既能逃过一整天枯燥无味的专业课,又不错过晚上的吃瓜大会,哦不,吃瓜班会。 也不知道张晴语找没找到她的接班人。 班会是随便找的一间空教室,因为不确定要开多久,张晴语特意挑的一间整个晚上都没有课的。 唯一的缺点是在七楼,顶层,且楼道没有空调。 脆皮大学生们在火热的气温里爬上七楼,就像西游记里被打的妖怪一样落花流水。 教室里一前一后两个立式空调,被调得极低,风速开到最大,每进来一个人都跟跑完马拉松似的抱着空调呼呼吹。 陶柚爬楼也历经千难险阻。 “呼——” 五楼半的平台,他撑着腰吐出口气,眼冒金星灵魂出窍,站直的瞬间就往后倒。 千钧一发之际,裴于逍在后面托了一把,堪堪使他免于摔得狗吃屎。 他扒拉着裴于逍的胳膊,胸膛剧烈起伏,上气不接下气地:“学校、呼教学楼不修电梯……是设计的最、最大bug!” 裴于逍:“……有没有可能,人家在设计的时候,没想过几十年过去了,生活水平疯涨的同时,我国大学生的体质却每况愈下?” 陶柚:“?” “你在内涵谁?” “你。”裴于逍毫不留情:“是明涵。” 他一把架起陶柚的胳膊,拎着人一鼓作气走完了最后的一层半。 教室里空调开得大,陶柚一迈进去汗津津的衣服被吹个透心凉,当即打了个喷嚏。 到底是高烧好几天大病初愈的玻璃人,晃一下都像能就地晕倒,整一个随机挑选一名幸运观众碰瓷的状态。 裴于逍提心吊胆地把他拎去了空调风吹不到的角落。 刚一坐下陶柚就软趴趴地伏在了桌上,脸埋在臂弯里用力大口呼吸,爬个楼弄得他心肝脾肺都扯着疼。 有点梦回高中体侧拼命跑完一千米的感觉,甚至连耳朵都疼。 裴于逍给他递了点温水,他喝了一口,又拿纸巾把脖子上的汗擦干,坐了片刻才勉强缓过劲来。 张晴语在讲台前张望半天,好不容易在最后排的角落锁定他俩,噔噔噔跑过来。 “咋样啊柚儿,好点了……吗?” 她语气顿住,在看到陶柚的脸色时迟缓下来:“不是,你这是病得多重啊?” 张晴语感慨。 陶柚脸煞白的,住院几天吃不下东西瘦了一圈,乍一看确实有点太招人疼。 陶柚摆手:“不说了,都是辛酸泪。” “那、那你好好休息。”张晴语小心给他递了杯果汁。 人渐渐到齐了,张晴语大致清点人数,就又马不停蹄跑回讲台上。 “咳咳,”她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欢迎各位同学来到咱们班班长选举大会的现场!” 前摇开始,陶柚坐直身体,还有些担忧万一真没人捧场,自己就上去顶个场面好了。 总之别让人家团支书忙活半天一场空。 “愿意当班长的同学们举起手来!——对!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张晴语高亢的声音冲破楼顶,把班会开出了中国好声音为爱转身的架势,却又隐隐透露着心酸。 可渐渐的,有人举起了手。 最开始只有一个,以缓慢的速度增加到了三个,最后停留在五个。 如此不积极的班级里,最后出现了五位积极的勇士。 陶柚不由刮目相看,在裴于逍耳边低低地:“她确实尽力把工作做到位了。” 裴于逍不语,垂眸瞥了陶柚一眼。 陶柚没看懂这个眼神:? 下一秒,他居然看到裴于逍举起了手。 “阿萨!”张晴语喜极而泣,“谢谢,谢谢大家的体谅……” 陶柚懵了,盯着裴于逍错不开眼:“不是……你认真的?” 裴于逍已经从兜里掏出了演讲稿:“我看上去像闹着玩?” “可你不是一丝一毫兴趣都没有吗?” 裴于逍默了默,垂眸看向陶柚形状漂亮的嘴唇。 “现在有了。” 第25章 干事 裴于逍一跃成为了班级群的管理员。 甚至在张晴语的提携下,成功跻身年级大群管理员。 看着这三个闪亮的大字,陶柚一度陷入恍惚。 要知道,俏哥虽然是小说男主,可他现在还在发育期呢,是正文里都没提过的清纯男大时光。 陶柚和他认识这么久,除了豪门大少爷,俏哥最大的身份就是寝室群成员了。 “你要好好孝敬你的师父呀。”陶柚老神在在拍着裴于逍的手。 裴于逍:“……” 他端着盆,拎着袋,穿着件电视剧里军人洗澡前经常用来打底的性感白t恤,垂眸,无语: “你又突然怎么了,什么师父?” “张师父呀,张晴语,”陶柚随即感叹:“她怎么也姓张……” 裴于逍:“。” 他早已发现自己理解不了陶柚脑子,这只水果有迷宫一样的脑回路,人走进去就是个死。 他掰开陶柚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爪子,把盆塞进他手里:“洗澡去。” “嘶。”陶柚把盆推回去,捧着自己的手:“你戳到我了。” 他微微拧起眉,小心用掌心覆着自己的手背,低头轻轻哈着气 “我都没用……” 裴于逍顿了顿,余光落在陶柚纤瘦的后颈上,“没用力”三个字就卡进了喉咙里。 陶柚脖子很漂亮,细细的,白白的,伸长时线条优美,低头时白皙的皮肤绷出紧致的弧度,纤细但柔韧。 这个角度看不见喉结下那道细小的疤,从下颌到脖颈是毫无瑕疵的完美,像白玉构成的纯天然的艺术品。 裴于逍脑子混乱了一下。 他忽然又觉得,可能自己确实用力了,虽然不大,但陶柚对力道的接受程度比较差。 觉得痛似乎也合理? 就这么把自己说服后,裴于逍拉起陶柚的手,翻了个面让他手背朝上,托起他的几根手指。 陶柚手背上青青紫紫一大片。 输液留下的痕迹没办法很快消散,消肿过后淤青的痕迹甚至更深,留置针的针眼似乎都隐隐可见。 看上去确实很疼。 不碰都疼。 裴于逍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搭在自己掌心那几根没血色的手指,无意识拢了拢。 陶柚也没有挣扎。 “不然还是贴个什么医用胶带吧,”半晌,裴于逍说:“洗澡前做一做防水,针眼也是有可能感染的。” 砰! 门被推开。 “干啥呢干啥呢!”刘东大喇喇闯进来,手里也拿着盆:“再不走水都没了,我说你俩有啥可干——” 他猛地卡壳,双眼直愣愣盯着那两只交握的手。 说交握都太浅薄了。 那是似有若无,你摸我勾,指尖挠掌心,大手包小手呀~ 型号颜色还都对味儿了! 啊~~~ 刘东心里一飘,神魂颠倒。 “嗐!”他促狭地一揶揄:“干、干事儿呢原来!恁不早说你瞅瞅这……多冒昧,哎哟……” 他压着嘴角就要出去,门缝里又挤出只脑袋。 赵希:“干啥事儿?” 刘东直接把那脑袋压了出去:“干啥都不干咱俩的事儿,走走走!” 第31章 裴于逍:“……” 陶柚:“…………” 陶柚眨眨眼:呆。 “所以我们干什么事了?”他动动嘴唇,这次是一丁点声音都没出,偷感up。 裴于逍神色复杂:“在他看来可能不是好事的事。” “那咋了?”陶柚都不懂:“他不跟人牵手的吗?地球人就是要牵手!” 裴于逍:“-” 裴于逍一时更加复杂。 百感交集,百味杂陈,百口莫辩。 “是。” 他于是决定当个地球好人,突兀地抓紧陶柚的手,把他从凳子上拎起来。 “走吧,真的要没水了。” · 错峰洗澡彻底沦为往事。 距离热水停止供应的前二十分钟,是澡堂里饺子煮到沸腾的时机。 红的白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览无余,在缭绕的水汽里穿行。 刚踏进去陶柚就有点受不了了。 他眼花缭乱地捂着眼睛,跟在裴于逍背后当小尾巴。 天奶啊,好多人呐! 没有挡板的公共浴室真的是一个很没有边界感的地方! 但其他室友们似乎不觉得,他们如鱼得水。 刘东赵希径直往最里面奔,抢到个花洒就着急忙慌脱衣服,还冲他们哐哐招手: “裴总!柚儿!快过来,这儿有位置——!” 裴于逍带着尾巴过去了。 他走到一个角落里相对算作隐蔽的地方,伸手往后一捞。 尾巴又被揪了出来。 陶柚脸红眼皮红耳朵红,四处张望了下,见周围都忙于洗头闭着眼,咬牙脱下了裤子。 裴于逍下意识看了眼,当场愣住。 不知道是不是浴室灯光太暖的原因,还是水汽太大了,又或者是陶柚太紧张了。 总之那里……好像也是粉的…… 陶柚转过身,哆哆嗦嗦按开水,温热的水流沿着脖颈滑落,流经漂亮的蝴蝶骨,蜿蜒滑过柔韧纤细的腰,再往下…… 后面那两、两……也是粉的。 裴于逍脑子一嗡。 他咬牙错开视线,转身面壁,撑住墙深深吸了口气。 哗哗水花溅射,从头到尾浇了下来,耳边一时全是嗡嗡的水声。 裴于逍觉得自己仿佛记忆错乱了。 他不是第一次和陶柚一起洗澡,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陶柚未着寸缕的模样,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发现他那么粉? 浴室里的水蒸气搞得他有些目眩神迷了,他默默把自己的水温调低。 冷水从头顶浇进心窝,裴于逍勉强镇定了下来。 他按了几泵洗发水开始搓头发,抬手间动作幅度有些大,水花四溅。 咣当。 身边响了两声。 裴于逍睁眼,在满眼的泡沫里看见陶柚滋溜一下弹开。 “怎么?”他抹了把脸。 陶柚捂着腰,双颊通红,眼含慌张,欲言又止:“你洗冰水啊?” “……”裴于逍抿唇,略闪过一丝尴尬,而后正色:“是冷水。有什么问题?” “没……”陶柚拨浪鼓似的摇晃脑袋,转回身体:“没什么。” 只是刚才有滴冰凉的水珠砸到他腰窝上了。 他才刚被热水浇透,身上发着烫,全身红透毛孔张开,那滴水砸过来的时候直接冰得他一激灵。 还不偏不倚溅到腰窝上。 他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裴于逍没出声,目光留在陶柚刚才捂着的地方。 后腰的位置,有个浅浅的腰窝,现在也是粉的。 他眼底眸光闪动着,好几秒后才忽然想明白什么一般,太阳穴狠狠一抽。 再次用冷水冲刷全身时,裴于逍腰腹都绷紧了。 · 陶柚压根没工夫注意裴于逍的情况。 他很忙,不知道在忙什么,一个澡洗得乱七八糟七手八脚的。 可能是因为今天人太多,陶柚日常又是个很注重隐私的好孩子,所以每每背过身洗澡时,总感觉有双眼睛在身后,盯得他发毛。 他不时就警惕地一转身,睁着大眼睛雷达似的扫描,某个瞬间和正在搓灰的刘东对上了视线。 陶柚:“!” 他用力比划:你在看我?! 刘东一开始没整懂他在蹦跶个什么,经赵希点拨后才恍然大悟,然后当即急眼。 “我靠!我没有!”他急得脸红脖子粗:“天啊你有的哪样我没有啊我看你干嘛我更大好不好!天啊天啊我发誓我不干这种事!” 旁边有若隐若现的视线飘来,刘东皮都紧了:“裴总,义父!别这么看我,我真没有啊,你信我!” 他哭天抢地表忠心。 陶柚:“……” 陶柚不好意思地瘪瘪嘴。 没有就没有嘛,误会你了对不起。 ……咦,但你表忠心的对象是不是整错了? · 结束澡堂惊魂,陶柚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把洗好的衣服从洗衣房拿回来晾,站在阳台上,陶柚不由杵着腰深呼吸了几下,着急忙慌的心境才缓缓平复。 身后玻璃门开合,室内的亮光溢出来。 陶柚回头,看见裴于逍拨开窗帘走出来,手里拿着洗衣袋,他也是来晾衣服的。 “你弄完了吗?”裴于逍问。 其实还剩几件,但陶柚想在外面多站一会儿,吹吹风。 他脸上还有点烫,握拳搓了搓,往边上挪开几步,给裴于逍腾出空间。 “你先吧。”他把晾衣杆递给裴于逍。 阳台没开灯,寝室里的光源从微弱的窗帘缝隙里渗出来,楼外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昏暗路灯照着影影绰绰,光影浮动。 陶柚脸上也有漂浮着的树枝的影子,和睫毛投下的阴影晃动着融合,像在洁净水面上晕开的一滴墨珠。 时间极其微妙地停顿一瞬。 裴于逍从陶柚手上接过晾衣杆,开始晾自己的衣服。 他动作比陶柚迅速很多。 和陶柚那种总是慢慢吞吞,晾一件就看几眼楼下的小花树叶,再晾一件,再磨蹭一会儿的性格不同。 裴于逍做事似乎就只为那一件事,他很少在乎周围,也尽量简化一切过程。 包括晾衣服。 好像一旦开始,他眼里就只剩那根杆和那些衣架。 陶柚背对着裴于逍站在栏杆边,深呼吸着夜空宁静的气息,听身后衣服被甩得哐哐作响。 那节奏、那律动、那速度……裴于逍仿佛是个机器人。 很快,后面的动静停止了。 陶柚听到裴于逍向他走近,身前的影子越拉越大,直至将他的完全覆盖。 陶柚正要转身,却猛地顿住,继而全身僵硬,心里都突了一下。 又有根什么东西戳到他后腰了,和那粒冰凉的水珠一样,直直地抵着腰窝擦过去,弄得陶柚触电一样打颤。 他当即扒拉着栏杆转过身,脚下是不明显的踉跄。 裴于逍果然在他身后,隔着咫尺的距离。 陶柚捂着后腰的手都在抖。 “你……”他呼吸发颤:“你又在拿什么戳我!” 第26章 躲好 裴于逍举起了晾衣杆。 陶柚缓缓地、缓缓地将视线聚焦于上。 形状……好像确实对上了。 他又抬手握了握,温度,好像也…… 陶柚当即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裴于逍垂眸,随意瞥过陶柚握着衣杆的雪白的手指。 手很好,但杆太细了,以至于陶柚收紧手指时,指尖将细腻的掌心戳出小小的坑。 陶柚耳尖胀红,脚趾扣地。 扣完索性在扣出大别墅里躺下了。 “嗐,”他的尴尬很短暂,很快又和裴于逍勾肩搭背,夺过晾衣杆:“原来是它,我当是什么呢,哈哈。” 裴于逍:“……” “所以你当成什么了?” 陶柚:“。” 陶柚一言不发开始晾衣服,第一次心安理得当起哑巴。 · 第二天,陶柚受邀参加了班级第一次团建。 攒局人:张晴语 团建主题:庆祝咱班终于在开学三周后拥有了一位正式班长。 团建地点在市区的一家轰趴馆。 陶柚到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有聚在一起玩狼人杀的,有打台球的,有玩游戏的,还有直接去游泳的。 陶柚逛了一圈,在二楼一间贴了“福”字和对联的房间里,找到了裴于逍。 俏哥居然在打麻将。 陶柚有些稀奇,觉得裴于逍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这项活动的人,但他又确确实实坐在这里了,并且舒适自在,没有丝毫被迫营业的模样。 团建包的一整家小别墅式的轰趴馆,里面的麻将房是单独包间,单独沙发,配备腰靠和颈部按摩椅,活脱脱让人打上一天一夜不死不休的架势。 “哟,小柚来啦!”张晴语热情招呼,打出个筒子:“快快快,打麻将吗?下把你来我这!” 第32章 陶柚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他比划:你们好好玩,不用管我。 然后挪到裴于逍身边坐下。 这里的沙发也很宽敞,两个人坐绰绰有余。 陶柚靠近时裴于逍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手边的酒杯挪去了另一侧。 陶柚瞧着他的动作,扬了扬眉:“边打麻将边喝酒,潇洒呀。” 但桌上也只有裴于逍一个人喝的是酒,另外三个全是清一色的可乐和果汁。 “麻将和酒比较配。”裴于逍漫不经心打出一张牌。 哪里配了? 陶柚转动了下脑子,没懂。 他不会打麻将,他们全家好像就没有这种基因。 陶柚还记得小时候回老家过年,亲戚们凑几桌打麻将,他爸妈但凡参战一定勇夺当天最大输家,连带着陶柚也对这玩意儿没了兴趣。 亲戚们打一个下午,他就能窝在暖融融的沙发里睡上昏天黑地的一下午,然后被妈妈温柔地摇醒,叫去吃晚饭。 那时候的睡眠可真好啊。 妈妈也好。 陶柚面露怀念,垂下眼睛,有点想妈妈了。 可惜他妈妈在原本的世界里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很轻的声音。 陶柚晃神一瞬,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赖到裴于逍身上去了,下巴垫在人家肩膀上,懒懒散散摊成了一张饼。 不想动,这样好舒服。 “没想,困了。”他揉了揉眼睛,眼尾有点红。 于是把睫毛垂得更低。 今天情绪好像不是很高。 裴于逍不由多观察了他一会儿,旋即不再多言,只是放轻了那一侧手臂的动作。 陶柚趴在裴于逍肩上,将头偏去另一边,他吸了吸鼻子,缓缓合上眼睛。 童年的记忆是扎根心里最深的时光,哪怕到现在,熟悉的麻将音也能让陶柚听到就犯困。 他昨晚又没睡好,直到天快亮才浅眠了一小会儿,此刻太阳穴正紧绷得厉害。 房间隔音很好,门一关上,楼下团建的喧闹声悉数隔绝在外,耳边只有舒缓的麻将音,和裴于逍拿起酒杯时,冰块碰撞玻璃的声音。 陶柚紧绷的那根弦缓缓松了下来。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光,窝在老家最柔软的那张绒布沙发里,一睡就是一整个暖呼呼的冬天。 张晴语连着输掉了第三把。 但她觉得这完全不是她的错,她已经无暇顾及牌面,脑子也算不动一丁点。 谁让她坐在裴于逍的正对面呢。 老天爷施法要她占据最佳的观影位置,她就不能辜负这片苦心,每一次出牌摸牌都能看到陶柚乖乖巧巧贴在裴于逍后背上。 他身量很薄,又很白,睫毛密密的掩在眼底,露出一点点文秀精致的侧脸,跟一捧软软的温水一样,轻轻一荡就会化开似的。 裴于逍已经很久没动过那只胳膊了。 摸牌、出牌、喝酒全靠一只左手,仿佛化身当代杨过。 张晴语嗑得……观察得脑子都升天了。 “晴姐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旁边有人憋不住了:“你像突然面瘫,连麻将都搓不明白了似的。” “少说几句吧,晴姐连输好几把脸都气歪了。” 张晴语高深莫测一翘嘴:“呵。” 哪只眼睛看到你晴姐是气歪的? 夏虫不可语冰。 裴于逍皱了皱眉,刚要抬手让他们小声些,肩上就动了动。 陶柚慢吞吞将自己翻了个面,脸朝向裴于逍。 “醒了?”裴于逍看着他小扇子样的睫毛。 陶柚眨眨眼,旋即又把自己眼睛搓红了。 裴于逍拦都没拦住,悬在半空的手指写满无奈。 “还好。” 陶柚摇摇头,是被吵醒了一点,但现在他瞌睡已经上来了,应该可以再睡一会儿。 “我去找个地方眯一下。”他按按太阳穴,从裴于逍身上挪开,摇摇晃晃站起来,手在裴于逍肩上撑了撑:“你们慢慢玩。” 张晴语一急:“诶,柚儿!” 可惜陶柚已经摆着手晃荡出了门。 到嘴的糖被创飞,张晴语这下是真的被气得歪嘴了,恶狠狠瞅两边一眼:“你们才被附身了!” 两个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却突然遭受攻击的大直男:“???” “行了,继续吧。” 裴于逍推倒牌面,麻将机回收重新洗牌,框框作响。 他脸上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只是神色仿佛更淡漠了些,仰头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 · 陶柚找了个没人的私人影院房间睡觉。 这里隔音比麻将房还要更好,沙发又大又舒服,足够陶柚整个人缩在里面。 他拉上毯子,把最近几天几夜没睡好的觉都补了回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陶柚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都舒展了,翻身伸了个懒腰,深深呼了口气。 头终于没那么疼了。 他睁开眼,房间里没开灯,但亮着光。 睡到迟钝的大脑缓缓运转,陶柚反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是投影幕上随电影画面闪动的光。 裴于逍正坐在他脚边的位置,手肘杵着双膝,十指虚虚交握,很认真地看着电影。 但没开声音,蓝白的荧光交错映在他眼底。 陶柚慢慢坐起来,房间里温度很低,他拢着毯子靠近,在裴于逍身边轻轻地、又有点懵懵地: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于逍看了眼电影进度条:“大概半个小时前。” 陶柚:眨眨眼。 继续懵。 裴于逍叹息:“你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噢~ 陶柚了然,面露喜色,悄悄抿了抿嘴唇。 “乐什么呢?” 裴于逍很难再将目光移回投影幕上,就这么看着陶柚脸边浮起的两个小小的涡。 那么小的两个涡,嵌在他睡得红彤彤的脸颊里,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却把裴于逍心里弄得痒痒的。 “就是高兴。”陶柚笑吟吟。 他睡了足足两个小时诶! 虽然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放在他这种重度失眠患者的身上,两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已是他毕生不可得的温暖。 “我床头的墙壁一共有124个坑,”陶柚四十五度仰起情绪丰富的脸,“每一个我都抚摸过无数遍了。” 裴于逍:“=_=” 得,稍微有点精神又开始胡扯了。 裴于逍摇摇头:“你头疼好些了?” 陶柚眸光一定“……你怎么知道我头疼的?” 裴于逍稍顿,不说话了,嘴唇自然绷紧,显出下垂的弧度。 他明显喝了很多酒,身上都是淡淡的酒的气味,微醺的状态下整个人都锐利不少,沉默如同带着刺。 少了遮掩与伪装,才真正有了一点双手沾满鲜血的复仇文男主的味道。 虽然按照设定,未来这些血都是剖开陶柚这具身体的心脏沾上的…… 但那又怎么样,陶柚无所谓地撇撇嘴。 一切还没有发生,他不是他。 所以他也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陶柚从来不怕被尖刺刺伤,恰恰相反,他最擅长融化尖刺。 他抿唇,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再次舒服地猫到裴于逍肩上,这个肩膀和颈窝仿佛已经成了他的窝,说待就待,说趴就趴。 但他也没再搭理裴于逍。 过了一会儿,果然还是俏哥先忍不住了,抖抖肩膀:“问你呢,到底还疼不疼?” 他记得上次陶柚就是没睡好觉,头疼了一天,晚上就开始发烧,这人是真的很脆皮。 陶柚脑袋随着他肩膀晃,眼底逐渐盈出笑,亮晶晶的:“好很多啦,你看什么电影呢?” 裴于逍不语,打量着他的脸色,须臾错开视线:“大逃杀。” “第一次看?” “第二遍。” “好看吗?” “不好看。” “……那你还看?”陶柚直起身。 “无聊。” “……” 的确是很无聊的对话。 陶柚又趴了回去:“那我陪你一起无聊。” 霎那间,裴于逍眉心很轻微地颤了下,似被什么触动一般。 “……嗯。” 他心里小小地塌下去一块。 “这是血浆片。”裴于逍说。 陶柚点点头。 “你晕血。”裴于逍又说。 “你不是看过吗,爆浆之前你告诉我,我躲起来。”陶柚说着还示范了下,整个人猫到裴于逍身后。 的确藏得严严实实。 他用气声:“浆爆完了我再出来!” 这已经是他能发出的最有气势的声音了,但配合着场景和动作,就显得很鬼鬼祟祟,偷感浓烈。 裴于逍没忍住地有点想笑,压了压嘴角:“嗯。” 第33章 电影声音放大了,音响效果相当不错,有时候会震得地板好像都在抖。 陶柚其实挺喜欢看这一类刺激的电影,只不过是又菜又爱看。 强节奏的配乐和时不时就一惊一乍的剧情总会把他吓到,但又让他肾上腺素飙升,被吓的同时极其很过瘾。 轰! 又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响,陶柚直接跟着在沙发上猛地一抖,血液急速流动,心脏好像都被抓紧了。 有点害怕…… 但是好赤鸡! 陶柚兴奋地捏紧拳头,整个人都躲在裴于逍身后,只从肩膀边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在闪动的光效里莹莹闪光。 既兴奋又害怕。 裴于逍有些无语地向后一瞥,其实如果前方有摄像头的话,这个场景应该比电影里更恐怖。 任谁突然开门,看到幽暗的环境里,裴于逍身后冒出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也会被吓得昏过去吧。 咣咣! 又是两声一惊一乍,陶柚同频颤抖。 裴于逍掩了掩嘴唇,忽然想起什么,在下一秒到来之前立刻把陶柚的脑袋按了下去。 轰——! 血浆爆炸。 十几秒后:“好了,出来吧。” 陶柚鬼鬼祟祟支棱了出来。 电影接近高|潮,越往后面血浆越多,裴于逍按脑袋的次数愈渐频繁。 某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像在打地鼠。 真稀奇啊,有朝一日看个血浆片还能配套打地鼠服务,同时挑战手速、反应力、和对剧情的预判能力。 手脑并用,劳逸结合。 · 最后一个高能片段来临的时刻,陶柚浑身都绷紧了,双眼紧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一秒。 裴于逍说了,这里往后没有血了,只剩下紧张与激情。 陶柚目不转睛,捏紧了裴于逍的小臂,紧实的小臂被硬生生捏起一层皮。 裴于逍:“……”忍痛。 哐!! 室内巨响,门框巨震,甚至窜出一大股冷风劈头盖脸拍来,仿佛瞬间2d变4d。 啊啊啊啊! 陶柚猛地朝后一缩,抱住裴于逍的脖子,吓出灵魂百灵鸟的无声尖叫。 张晴语:“啊啊啊啊!……你在怕什么?” 陶柚:“@.@~” 他头晕眼花心脏狂跳,努力平复着挪出来:……怎么是你?! 裴于逍翻译:“怎么是你?” :你不知道人是会被吓死的吗! “你差点吓坏他了。” 张晴语:“~” 她瞅着沙发上那两人,表情又开始变化,嘴角又逐渐歪斜,眼睛探射雷达般的光。 裴于逍:“……?” 他真的要开始怀疑输麻将会导致面瘫了。 “咳,”张晴语做作地咳了声,假装很有边界感地移开视线:“出来玩游戏了,就差你俩了。” · 一楼大厅,人已集齐。 今天的团建场定的是下午加整个晚上,中途有已经有人先行离开。 等到了深夜,大家基本把场地里提供的游戏玩了个遍,夜猫子们又不想睡觉,越夜越精神,开始把人集中在一起讨论还能有什么刺激的可以玩。 “集思广益嘛,”张晴语说:“还是说你们现在想去睡觉?” “我不想睡,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这不。” “我下午才起,起床直接过来了,现在一点瞌睡都没有。” 陶柚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果汁,边喝边听大家怎么说。 裴于逍落后他两步下来,随意倚在桌边划手机,全程一次头都没抬过,可能是因为微醺,有点散漫又漫不经心。 陶柚于是也给他倒了一杯,戳戳他的胳膊:“你不会喝醉了还想着用手机偷偷学习吧?” 裴于逍手一顿,抬眸对上陶柚警惕的视线,刚张了张唇就起了玩心。 “倒也不是,”他假装思索:“其实我每天都这样,每次你们看到我玩手机,其实都是我在学习。” “qoq!” 陶柚惊恐地呆住。 裴于逍又有点忍不住笑了。 大概真的是有点喝多了吧,下意识按着以前的酒量喝,没考虑到自己早就回到了十八岁,不是后来千杯不醉的年纪。 所以看陶柚也朦朦胧胧的。 所以看陶柚睡得脸蛋红红,夸张又生动的样子,心里也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隐隐充盈着发胀。 嗯……所以。 可惜陶柚只呆了一秒,裴于逍恍惚间还没看够,他就已经完成了自我疗愈和合理自洽。 “算了,”陶柚摆手:“整得好像你不学我就能学懂了似的,你再怎么学对我的排名也不会有丝毫影响……那还不如去玩呢。” 他说完就被自己惊艳了。 哇,多么无懈可击的逻辑! 陶柚点头肯定自己。 “噗——”裴于逍终于还是笑出来了,熄灭手机屏抱起胳膊:“嗯,那你想玩什么?” 陶柚星星眼:“赤鸡哒!” 裴于逍笑得偏过了头。 ——“那不然来点捉迷藏?”人群积极讨论着。 “那不是小孩儿玩的吗,好无聊。” “无不无聊还得看怎么玩,这不好多恐怖片都拿这个当设定吗……你想想,一整个别墅,多少犄角旮旯可以藏,咱们再把灯关了,嘿嘿……嘿嘿嘿……” “好像……也还行哦。” “可我想玩大逃杀诶。” 又有人跳出来,甚至准备好了家伙事——小丑头套和一把电锯。 “我草你哪来的这些,尊嘟假嘟被把人给砍咯!” “当然假嘟啦,道具而已!”那人一按开关,电锯滋呼啦差响起来,给旁边女生吓一大跳,转身给了他一脚。 陶柚离得近,也吓了一跳,身体条件反射地一抖,但眼里又流露出细微的跃跃欲试。 “真的不伤人,”那人把电锯往自己手上砍:“瞧,完全不疼,就是声儿听着吓人。” “那不然就玩这个?” “我觉得还是捉迷藏吧……” “可是逃杀刺激些……”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张晴语眼珠子轱辘转,一合计当即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大家听我说,”她跳出来主持局面:“不如我们结合一下?捉迷藏式大逃杀?先藏,藏住了就没事,可要是没藏住……” 她阴恻恻笑起来,颇有些恐怖剧本杀dm的架势:“那就要被鬼拿着电锯追咯!考验速度与激情的时刻到了!” 哇塞~ 陶柚睁大眼睛,仿佛发现新大陆。 他附在裴于逍耳边蛐蛐:“年轻人就是会搞事哈。” 裴于逍古怪地瞧了他一眼。 “咋了?” “……没事。” 全场赞同,一拍即合。 “行,那事不宜迟,直接抽签选第一个鬼吧,”张晴语行动力强得可怕,掏出手机:“群里我发个转盘,抽到谁就是谁哈,不许耍赖!” “切,晴姐瞧不起谁,说来就来哎呀,搞快!” “谁耍赖谁孙子!” “呵,”张晴语轻蔑一笑,然后兴奋地:“发出去了,都看看,谁是第一个幸运观众,主动站出来哦~” “不是我。” “也不是我……” “我也没中……” “哎呀其实我还挺想当鬼的。” “那下轮你别跑啊,直接给鬼抓,这不得偿所愿了。” “滚犊子!” “哈哈哈哈……” 陶柚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也没中,黄澄澄的转盘上只有几个大字——恭喜你,你落选了。 落选有什么好恭喜的…… 那瞬间陶柚心里有一丝丝的遗憾冒出来,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害怕的情绪还是战胜了蠢蠢欲动的菜鸡的心。 “所以到底是谁啊?” “第一把能不能选个跑步慢的?不是老铁我真的有点怕……” 在四面八方交头接耳翘首以盼的目光中,裴于逍开口了: “我。” 他声量不大,甚至有些懒散,却引得全场目光集中而来。 他于是翻转手机,将屏幕面向众人。 深色的聊天界面里,只有他的转盘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变成了一轮血红色,深黑的字迹低落而下—— 嘻嘻,你被选中啦~! “我草裴总……” “天呐怎么会是他!” “他跑得好快的吧,感觉药丸……” “哇哦!”张晴语夸张道,任何事情都能找到衔接点:“不亏是裴总啊,刚成为正式班长就在第一局游戏里当鬼了,这叫什么?这就是天命使然呐!” 陶柚直接扒拉在裴于逍手上确认了好几遍。 这红艳艳的,恐怖里带着一点神经的大字,确实错不了。 妈呀,他退后几步,看向裴于逍的目光骤然复杂。 第34章 真不愧是全书唯一男主,随便玩个游戏,他都必须得拿全场唯一特殊身份牌。 “那什么,”陶柚机灵的脑子开始转动,抓住裴于逍的手臂,“等下,要不,你多追追别人?” 裴于逍眉梢扬起,看陶柚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有种心知肚明他在想什么但就不搭腔的戏谑。 陶柚被看得耳根涨红,不想显得自己太怂包,两眼一闭下了血本:“大不了再请你吃一顿张师傅!” “嗤。” 裴于逍笑了,他拍拍陶柚的手背,将他微凉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却没说到底答不答应。 陶柚心里七上八下的。 张晴语一边把装备拿过来,一边对全班说:“我再发个小程序哈,中控一下倒计时,大家看着时间赶紧躲,一百秒后鬼从这里出发。行吗裴总?” 裴于逍点点头,接过头套和电锯。 他对各类游戏都没有十分大的兴趣,但一向也不是个爱扫兴的人。 如果氛围到了,大家兴致又都非常高昂,他不介意自己成为多添一把火的那个人。 他掂量电锯试了试手感,虽然只是娱乐用的道具,但分量其实很实在,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相当不错。 他又把头套戴上,怪诞诡异的小丑头套挡住脸,忽然就有了血腥电影里杀人魔的疯感。 “我草刺激呀!” “感觉我们好像恐怖片里那些作死的主角!” “别多想,你其实只是个npc。” “……” 裴于逍转过身,面向陶柚。 他极小幅度偏了偏头。 光影交错,那双深黑的眼睛从头套细长的黑洞里露出,阴影下墨色极重,散发出某种隐晦的危险的光芒。 陶柚对上他的眼睛,晃神间对视了一会儿。 紧跟着心上就是一颤,脊背寒凉,像是有一些令人恐惧的虫子在窸窸窣窣攀爬而上。 “跑吧,”裴于逍轻轻地看着他:“躲好了。” …… “柚儿,陶柚!干嘛呢,”张晴语扒拉他:“跑啊!” 陶柚一激灵,猛地回神,被张晴语拉着逃向了相反的方向。 周围人也四散而逃,四面八方都流窜着既兴奋又紧张的身影。 裴于逍只盯着一个方向。 在那逐渐远去的视野里,男孩子穿着雪白的t恤和短裤,奔跑时衣摆鼓起,黑发颤抖着跃动。 他白皙的手臂和小腿划过风刃,包裹在逐渐加深的黑暗里,那么纤瘦,又有一种极其优美的张惶的姿态。 他被朋友拉着向很深很深的阴影里跑去,跑得跌跌撞撞。 像是……吓坏了的、慌不择路的兔子。 第27章 坏人好多 别墅所有的主灯顷刻熄灭。 为了安全,在地面一圈光线微弱的灯带,危险易碎品事先被挪到边缘。 整栋房子变成了一座空旷的、最适合追逐的、冲击心跳的大型乐园。 陶柚被张晴语拉着躲去了一楼的道具间。 团建场地的道具间几乎约等于一个小型万能仓库,从野炊烤架到锅碗瓢盆再到服装饰品一应俱全。 甚至有几套古欧式风格的礼服,可能是给需要玩剧本杀的客人准备的。 张晴语轻手轻脚合上门,手掌压着门边,一丝声响都没发出。 出于规定和游戏趣味性,她没有将门上锁。 陶柚早就怂了吧唧的一头莽到房间最里面,回头才发现张晴语还在后面叉着腰转转悠悠,用手机电筒打光,像在找什么。 后背凉飕飕,陶柚正靠在一个人形模特身上,模特穿一件华丽的暗红色古欧式礼裙,裙摆层层堆叠。 如同在地面散开一滩深红的血,包裹陶柚的脚踝,顺着光|裸纤柔的皮肤蜿蜒流淌。 陶柚又有点晕了,心里隐隐泛起恶心,如果不是鼻尖没有嗅到鲜血丝丝缕缕的腥味,他大概会两眼一翻晕过去。 鸡皮疙瘩蔓延全身,陶柚又一点点挪了出去,猫到张晴语身边。 “你找什么呢?” 该说不说,他这点气声平时完全不够用,可一放到这种安静得不能发出一丝一毫声音的场合,却恰恰合适。 张晴语晃了晃手机电筒的光,看见陶柚不太自然地绕过地上一个断腿的芭比娃娃,眼睛大大的,眼神懵懵的。 像察觉到了什么,她揶揄地笑起来:“小柚是个怂包呀?” 陶柚:“o>o!” 他矢口否认! “我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他又靠近两步:“对,是保护你。” 张晴语笑得更开心,下一秒猝不及防将手电放自己下巴上一照,吐出舌头,同时用一顶黑色长卷发怼到陶柚眼前。 假发冰冰凉,质地粗糙,霎那间陶柚都能幻想出这玩意儿勒上脖子,再不断收紧的窒息滋味。 啊啊啊啊! 陶柚几乎是双眼一翻,本能地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到一个纸箱上。 他汗都下来了,心脏狂跳,不全是被那顶突然的假发吓到,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脑补出的画面。 想象力太丰富的人的确不适合玩恐怖游戏。 “没事吧,”张晴语收起玩笑连忙过来拉他:“对不起对不起,不逗了你。” 陶柚闭了闭眼,在晴姐的拉扯下又坚强地站了起来。 “没事,”他抹了抹额头,缓过来后又开始嘴硬:“其实我根本没被吓到,我装的。” 他坚定地看着张晴语。 张晴语:“~” 她嘴角又开始抽搐了,看陶柚的眼神又逐渐变得很奇怪。 “好好好,我知道了……噗!”她终于还是捂住了嘴,兴奋不已地笑起来:“但是小柚你要小心哦,你这个样子,任谁看到都会想狠狠欺负的!” 陶柚:“……?” 他低头打量自己,茫然。 “我什么样子?” 张晴语笑而不语,高深莫测。 她看了眼倒计时:“呀,时间差不多了,大家都应该都躲好了。”说着,径直把假发挂到了门框顶上。 原本海藻一样飘逸的长卷发倒挂门顶时,就有说不出的怪异了,黑暗中藤蔓一样盘绕而下。 “搞定!”张晴语满意地擦擦手。 陶柚不明觉厉:“这是哪种古早邪术吗,能驱邪的那种?” “是,我们家祖传的。”张晴语章口就来,“你是第一个见证的外姓人。” 哇! 陶柚欣喜。 太好了,是晴姐,我们有救了! 张晴语把陶柚拉到一只纸箱后面蹲下,“主要原理是通过让鬼开门时看到这顶假发被吓死或者吓跑,来达到驱邪的目的。” 陶柚:“^~^……q.q?” 脚边有一个木偶娃娃,少了只眼睛很诡异地冲陶柚笑。 陶柚忍无可忍用两根手指捏起来,在纸箱后悄悄露出半个脑袋,飞速甩把娃娃甩进去,又蹭地缩回来。 继续思索,遇到张晴语应该是没救了。 张晴语一脸慈祥地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慈祥的面孔又露出变|态的兴奋。 黑暗里,陶柚蹲在箱子后,双手下意识握紧,搭在膝盖上,浓密的睫毛跟随呼吸轻颤,眉心衔接鼻梁那一段的弧度惊人的优美。 他鼻尖和颈侧都出了些汗,在暗色光芒里细微闪烁,皮肤呈现出一种透明质地的白皙和细腻。 最动人的,是那种略显张惶的神情。 张晴语恨不得掏出手机发微信召唤神龙。 快来啊快来呀! 这种美景她一个人看就是暴殄天物! 快来呀,那个戴着头套还不知道在哪里瞎晃悠的蠢鬼!不来错亿! 目光太强,以至于发出无形光波。 陶柚微微一瞥心里就是一惊,觉得这女人好吓人,她好像不是在躲鬼,而是使尽浑身解数想把鬼招来。 仿佛把裴于逍招来了能有什么好事似的。 一墙之隔外,隐隐约约传来脚步。 来了! 陶柚将头埋得更紧。 来了!! 张晴语眼睛里快要蹿出火苗! 吱呀—— 门把旋转,门被人从外很轻地推开,暗夜中,一道高大的人影试探着迈入一步。 张晴语双眼闪光,下一秒却收了回去,眉心一蹙。 好像哪里不对,这道影子,未免太胖了一点。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尖叫响彻云霄。 某位人高马大心宽体胖重达200斤的男同学,被迎面拂来的一顶假发吓得发出了宇宙最强音。 陶柚全程懵逼没敢抬头,却不得不堵住了绝望的耳朵。 · 如同一滴冰水炸进滚烫的油锅,世界沸腾了。 人全被炸了出来。 从夜深人静落针可闻的空寂,到尖叫此起彼伏全场你吓我我吓你自己吓自己,再仓皇逃窜的混乱场面,只需要某位幸运受害人的一声尖叫。 第35章 陶柚和张晴语也不得不趁乱逃离,寻找新的藏身之所。 电锯声响起。 平静的、无波澜的,在充满恐惧又兴奋的环境中,保持着一种无机质的稳定频率。 由远及近,将人们心底里那些隐秘的,对追逐和杀戮的兴奋推向最高点。 混乱中,张晴语和陶柚分散了,耳边尖叫轰鸣,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鬼确实被招来了,但中间出了点小插曲,一发不可收拾,这场面……怕不是有点弄巧成拙了? 她仰起头,垫着脚,着急地四处寻找陶柚的身影。 好在陶柚有极其显眼的外貌,人群中一眼就能锁定,落在黑暗空旷的别墅里,有点像一滴雪白的颜料落进墨汁里。 张晴语不费丝毫力气就看见了他。 他正往更暗的深处跑去,脚步凌乱,微微回头张望时侧颊雪白,眼瞳湿润,颈项和双肩线条优柔,却又因为心绪激荡而显露出一种令人动容的无措。 电锯声一刻不停地响着,是脱离当下环境的格格不入的平稳。 某个瞬间,它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往远处移动。 像是锁定了猎物,骤然加快,疾风骤雨般奔跑起来,掀起又一阵惊促的尖叫。 毫无起伏的电锯声携带一抹高大修长的人影,撕开混乱的人群,刮着人们的心跳,朝墨汁中那滴即将消散的雪白颜料追去。 追向漆黑夜幕里唯一明亮的、晃动的光源。 只追那一点。 张晴语心态又稳了。 · 陶柚慌不择路地跑着。 他心脏剧烈跳动,五脏六腑都被一只大手攥紧。 明知道只是游戏,明知道面具背后的人是裴于逍,但肾上腺素还是不受控制地飙升。 大脑一度混乱到过载,耳边全是自己大口呼吸的急促的声音。 他根本没有目的地。 对这栋房子完全不熟的结果就是,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四处碰壁。 最后他推开了一扇玻璃门。 他几乎像是跌跌撞撞扑进了里面,然后发现自己闯进了泳池。 别墅的泳池也是室内的,但天顶用了透明玻璃镶嵌,擦拭得一尘不染,满天繁星顷刻映入眼底。 陶柚怔了一瞬,出神地凝望天空。 如果不是因为室温恒定,毫无夏夜的燥热,温度比客厅还要低,陶柚差点就以为自己踏进了空旷的原野,脚下踩的是柔软的草坪。 水汽潮湿带着凉意萦绕鼻尖,也让陶柚回神。 嗡嗡—— 电锯声带着脚步逼近。 陶柚瞬间转头,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却一脚踩空。 · 裴于逍没想过陶柚能跑这么快v fable v。 他就像一只真正的兔子似,惊慌失措奔跑着逃向了走廊的最深处。 前方是一扇玻璃门,隐隐有月色透入,伴着水波盈盈荡开。 裴于逍脚步很轻。 他缓慢前行,朝着那扇如同月下水晶般通透幽蓝的玻璃走去,某个瞬间,里面传来坠落的声音,伴随一道不甚明显的气声。 脚步停顿一瞬,而后猝然加快。 玻璃门开合,折射月光到地上。 裴于逍原本是跑得很快的,可当他看清玻璃房内的环境后,却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水花四溅,陶柚坐在一片圆形浅水池中,怔怔地仰头望着他。 那是给儿童戏水的小池子,有点时候人们也会将里面灌满热水,当作一个简易的温泉。 但此刻的水显然是冰凉的。 因为陶柚的嘴唇正随着低温,相当明显地苍白起来。 他下半身都被凉水浸透了,不知道是跑得太累还是太冷,身上轻微发着抖,单薄的胸膛一起一伏。 裴于逍关掉手里动作不止的小玩具,摘掉头套向陶柚走去,他头发被弄得有些乱,显得黑发遮挡下漆黑的双瞳更加幽暗无光。 而陶柚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坐在月光下,水纹波光在雪白的皮肤上漂浮着,映在眼底盈盈闪动。 就像是某种被赋予巨大引力的容器,将对面人身上的光悉数吸进了自己身体里—— 也引得黑影无端靠拢。 直到裴于逍也迈进了月光里。 他的眼睛被照亮了一瞬,低头注视着陶柚,陶柚不得不用力将透仰得更高,削尖的下颌绷紧,衔接优美的脖颈。 他脸上也沾了水,水珠挂在极薄的皮肤上宛如一滴透明泪珠。 他跑得太累了,腰腿都发软,倚着光滑的池壁一时站不起来,眼中旋即染上一抹懊恼,又带着浓浓的不解: “你为什么只跟着我?” 裴于逍没说话。 他喝了很多酒,吐息间洋酒的气味混在水汽里变得潮湿,晕开平静外表下最原始的攻击性。 他原本就应该是这种模样才对。 陶柚终于恍然大悟。 但此刻他的攻击并不针对陶柚,锐利的目光仿佛带着探究——一种很纯粹的探究。 他甚至把手里那个无关痛痒的小玩具丢去了一边,朝陶柚伸出手。 陶柚下意识向后瑟缩,退无可退后,后腰倚上冰凉的瓷砖。 裴于逍于是改变手的方向,手背在陶柚眼下蹭了蹭,刮掉那颗总是闪动的水珠。 冰冷的体温传进指尖。 陶柚闭了闭眼,长睫扫过裴于逍的手指。 就在他接受自己终于还是被捉住了的事实时,裴于逍突然收回了手。 他踩出水面,荡起波光,又重新戴上头套拿起道具,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找个地方去把身上弄干。” · 啪! 刺目的灯光亮起,陶柚蹙眉,抬手挡了挡眼睛。 这是一间卧室,自带很大的洗手间和洗烘一体的洗衣机,陶柚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 他走近洗手间,小心地反锁上门,然后终于松了口气,身体里蔓延起惊心动魄后的疲倦。 嗡嗡。 手机响了下,张晴语在群里发来消息: [第一轮结束,下轮猎手:宋洋同学。大家有100秒的时间,这次千万要藏好了哟~(调皮)] 陶柚扫了一眼,熄灭屏幕,将手机随意放到一边。 心脏还是略显急促地跳动着,裴于逍真的把他吓到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真的看见裴于逍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模样。 他按住作乱的心脏,闭上眼睛,疯狂默念。 我不是反派,我不是反派,我不是反派……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花了五分钟将自己洗脑成功,陶柚脱下裤子,裤腿湿淋淋的还能挤出水。 他直接扔进洗衣机。 内裤也湿了。 陶柚犹豫片刻,屏息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定没人后小心脱了下来。 他先用清水过了一遍,然后再按了泵洗衣液开始慢吞吞手洗,光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冻得脚心冷,他不不自觉蜷起了脚趾。 砰! 门突然被推开。 陶柚那还没平静超过五分钟的心脏再次高高提起,差点直接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陶——” 戛然而止。 裴于逍停在门口。 冷风伴随敞开的磨砂玻璃门飘然而入,轻拂过陶柚笔直的双腿,他仓促回眸,十指沾满泡沫,被浸润出透明的浅粉。 裴于逍恍惚看见一双微微瑟缩的、白得晃眼的腿;粉色的腰窝;以及一双圆、圆润饱满的…… 第28章 像小裙子 裴于逍和陶柚一起洗过很多次澡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陶柚没穿衣服的模样,但却是第一次见他只穿了上面的样子。 这两种模样好似没什么区别,却又有着巨大的、全然不可比拟的不同。 至少在裴于逍心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漩涡。 轰隆隆。 洗衣机滚滚旋转,在寂静的室内鼓噪得宛如裴于逍轰鸣的心跳声。 陶柚也僵住了,有很短的一刹那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睁着一双略显惊恐的大眼睛和裴于逍对视。 泡沫噼里啪啦碎裂,一滴水珠从指尾滑落,在雪白的脚背溅开。 裴于逍目光随之而下,落在他光|裸纤细的脚背上。 洗手间里映照极其明亮的暖光,自上而下投射,将每一处沾水的角落都映得如同水晶。 陶柚的皮肤就显得更加透明,浮现起美妙的、莹润的浅粉。 裴于逍没有太过明显的表情,也并未表现出尴尬或是丝毫的不知所措。 他意外的从容。 甚至微微眯了眯眼睛,漆黑的瞳孔在狭长眼尾闪动起火苗似的,细微的光。 陶柚像是被那滴水尖锐地刺痛了,浑身激灵了下,蜷缩起脚趾后退半步。 他身|下什么也没穿,毫无遮挡地贴上洗手台冰凉的赤壁后,又被激得弹开,短短几秒来来回回,像是哪里都烫手,哪里都可怕。 第36章 一滴水珠也能让他露出惊慌失措的目光。 裴于逍不漏痕迹地压了压唇角。 “抱歉。”他轻声地,态度相当得体。 但陶柚并未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哪怕多一丝丝的歉意,只觉得这人借着酒意,往平淡的外表下塞了很多其他的什么东西。 在几乎将陶柚里里外外看得熟透了以后,裴于逍才绅士地移开了视线。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陶柚继续,自己则转身离开洗手间,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陶柚:“……?” 他心里百味杂陈的,不知道在自己在想什么。 但更茫然的,是不知道裴于逍在想什么。 裴于逍正常得像突然疯了。 面对这样的场面他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丝觉得冒昧吗? 虽然他们已经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的关系…… 可能他瘦不拉几的超绝儿童身材对同性没有丝毫吸引力……虽然他也不想吸引同性…… 但是裴于逍……裴于逍! 陶柚一把撑住洗手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感到脸上腾起羞耻的滚烫。 他咬牙闭了闭眼。 咔哒……咔咔哒! 外面响起门锁扣动的声音。 裴于逍在捯饬门锁?! 陶柚猛地一惊,什么羞耻不羞耻地也顾不上了,一个箭步冲出去,抓住裴于逍的肩膀: “你在做什么?!” 裴于逍回过头,脸上没有表情:“门锁是坏的。” “?” “整栋房子都是坏的,里面可以锁,但只是你以为的锁上了,其实外面还是直接打开。”他看着陶柚。 陶柚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裴于逍应该是在自我辩解,表示他不是故意要看陶柚身子的,毕竟早就看过很多次了。 “但没有敲门确实是我不好。”裴于逍说。 好正人君子的模样。 陶柚撇了撇嘴,两手一前一后挡在身下,像焊死了似的纹丝不动。 他细白的手指尖残留水渍,有滴水顺着大|腿往下滑。 那真是一双……一滴非常完美的水珠。 形状笔直纤细,但并不过分干瘦,相反是非常修长的漂亮,洁白,毫无瑕疵。 裴于逍一边得体地表达着歉意,一边观察水珠的运行轨迹,眼睫不甚明显地颤动了下。 “你进去继续洗吧,”他说:“我帮你看着。” 他长了一张原本就很正派的脸,此刻唇角绷直,看上去更加给人靠谱的安全感。 陶柚思索片刻,点点头:“好吧,靠你了。” 说罢遮遮掩掩溜回了洗手间。 咔哒门合上,水声哗啦啦响起。 裴于逍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得逛了逛,忽然低头,捏起自己衬衫外套的领子看了看。 几秒后,洗手间门被敲响,裴于逍将自己的外套递了进去。 又过了五分钟,陶柚围着裴于逍的衣服出来了。 内裤手洗完可以用吹风机吹干,但陶柚的裤子还在洗衣机里,洗干净还得花时间烘干,要等上好一会儿。 如果裴于逍不主动给这件衣服,陶柚或许会就那么光着在里面干等。 那是件版型很大的薄衬衫,深蓝色,陶柚将其围在腰间,正好可以挡住清凉的大腿。 陶柚松了口气,可怜兮兮地感叹自己终于不是那副衣不蔽体的模样了。 他边走边整理着衣摆,外套被系地很紧,显得腰只有细细的一点,垂感很好的衬衫扫着膝窝,像散开的蓝色裙摆。 裴于逍坐在床边,从手机里抬起头,眸光蓦地一动。 “像条蓝色的裙子”他说。 陶柚:“……?” 不是,哥? 陶柚脑子里当即又充斥起乱七八糟的想法,甚至一度怀疑裴于逍的癖好。 但裴于逍的神情太过自然了。 他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形容了一下,这件衣服此刻的外观形态。 陶柚抿唇,余光古怪地瞥着,找了张椅子坐下,手下意识顺着后腰拂过衣摆,垫在腿下。 坐好了才突然一顿,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和拂裙摆没有丝毫区别,当即耳根一红。 裴于逍果然投来戏谑的视线,锋利的眉梢轻轻扬起。 “我只是不想直接挨着坐!”陶柚立刻辩白,吼出破碎的音节:“太脏了我会过敏的!” 裴于逍扬眉不语,半晌轻轻地:“嗯。” 他垂下头,笑音更重。 陶柚直接抄起一包纸巾砸过去,耳际绯红:“你又喝多了吗!” 裴于逍稳稳接住,轻拿轻放地摆到了一边。 嗡嗡! 手机震动。 裴于逍拿起来看了眼,说:“新一轮开始了。” “这么快?”陶柚吃惊,他只是洗了个裤子的功夫。 “群里说宋洋抓起人来很猛。” 陶柚挑眉:“你是想说你对我放水了?” 裴于逍抬头,好笑地:“我是放了一个游泳池吧?” “…………” “继续玩吗?”裴于逍问。 “玩啊,怎么不玩,”陶柚突然很有胜负欲,“我一定要成为天亮之前躲到最后的那个人!” 裴于逍:“~” 陶柚:“?” 这哥又在笑什么? “说起来,我有个别人绝对找不到的地方。”裴于逍说。 陶柚眼睛亮了亮:“尊嘟假嘟,哪里?” 裴于逍站起来,径直走到衣柜边,打开了柜门,朝空荡荡的柜子里扬了扬下巴。 陶柚:“-”呆。 ……就这? 他走过去,对上裴于逍信心满满的双眼,欲言又止。 “可能有点冒昧,”陶柚斟酌着:“但你是不是没有童年?” “怎么说?” “衣柜都是被选烂的地方了,小时候躲猫猫,每个小朋友第一个翻的就是衣柜。” 裴于逍盯着陶柚的嘴唇,眼底溢出些笑,抓的点很奇怪:“你小时候玩躲猫猫?” 陶柚:“……?” 那又咋了呢?他现在也玩啊! 陶柚都不懂。 倒计时一分一秒逼近,裴于逍也不再多言:“信不信我?” 陶柚狐疑地打量须臾,最终还是决定信俏哥一次,就当给俏哥的自信心当一次天使投资人吧。 他们关掉灯,一起躲进了衣柜里。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再有不到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漆黑的衣柜隐隐被裴于逍手机的荧光照亮。 陶柚仍然是将衣摆细心垫了垫才坐下的。 他这人平时张牙舞爪得不行,这种时候又很秀气,一举一动都有种小心的斯文,像是生怕皮肤蹭到不怎么干净的地面。 裴于逍没说话,就这么无声地打量着他。 看他抱起膝盖,衬衫遮住柔软的大腿,露出一段纤瘦的脚踝,然后再抬起眼睛看过来,纤弱的眼睑总带着一种湿润的微光。 “要是被找到了,”陶柚没什么力度地威胁:“你就请我吃两顿张师傅!” “一顿。”裴于逍没有感情。 “??”陶柚不可置信:“不是吧,哥,你这么有钱还这么扣?” 裴于逍扬唇:“你叫我什么?” “哥,”陶柚面不改色胡言乱语:“一种拟声词。” 裴于逍轻笑着摇头,收起玩笑:“等你嗓子好了可以有无数顿。” “真的?” “嗯。” “^~^~!” 陶柚又开心了,装模作样考虑了下:“好吧,勉强采纳。” 他的快乐真的真的很简单。 咔哒! 门锁发出极其轻微的响声。 陶柚当即脸色一变,上翘的嘴角抿了起来,面色严肃地望着裴于逍,用口型: 来人了? 裴于逍点点头。 陶柚:你不是说永远不会被找到吗?! 裴于逍淡定地:不慌。 脚步声窸窸窣窣地靠近,这人走路很轻,像极了黑暗中某些不可名状的怪异物质。 陶柚又感到心脏被揪了起来。 这种未知的、黑暗的、即将被拖拽而出的紧张感袭击全身,他不自觉绷紧了小腿,心跳咚咚敲打胸腔。 裴于逍坐在他正对面,视线对上的同时,抬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唇,附身靠近。 陶柚双眼微微睁大,感到一股巨大的阴影笼罩住自己,大而温热的手掌紧贴脸颊,湿热的鼻息在耳边蔓延。 “他不会打开的。”裴于逍很轻地说。 陶柚心跳更乱了。 果然,下一秒,脚步声停下了,堪堪立在衣柜前,在即将拉开柜门的前一刻停下了。 时间仿佛有片刻停滞。 陶柚听到一墙之隔的门外,传来同学略显疑惑的声音:“也没有啊……” 须臾是一串越来越远的脚步,直至世界彻底安静。 陶柚立即拉开裴于逍的手掌,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居然真的没进?!” 第37章 第29章 晕车 晨光熹微,金橙色阳光穿破云层,映红整片天空。 房间里还残留清晨的昏暗,丝丝缕缕光线从窗户投射进空旷的房间,私下寂静无声。 衣柜狭小的空间中,隐隐传出平稳的呼吸声。 光线渗透进缝隙,尘埃在空中悬浮,深处的两个身影看不清脸,却隐隐显露着交叠的姿态。 陶柚睡着了。 他几乎是完全趴在裴于逍身上,把对方当了一张人形地毯。 光束透过柜门缝隙,略微倾斜地洒落在深蓝的衬衫上,衬衫覆盖雪白的小腿,明暗之间,光影交叠,无形间构出一幅美到令人心悸的画面。 陶柚弯曲着膝盖,纤瘦精巧的脚踝搭在裴于逍小腿上,不时无意识地蜷缩下脚趾。 但哪怕睡着了,他也没让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一丝一毫沾到脏乱的地面。 裴于逍小臂环过陶柚的后腰,掌心轻轻搭在腰际,自始至终没能产生半点困意。 陶柚把他的脖子抱得很紧,睡眠很不好似的总是皱着眉,又像一直在做着什么噩梦。 叮叮咚——! 两人手机同时响起一串音乐,陶柚蓦地惊醒,旋即深深按住眉心。 天亮时分,游戏彻底结束,张晴语中控倒计时发出了最后一次悦耳的提示音。 “结束啦结束啦!”楼下张晴语拿着喇叭大喊,“都快点下来一楼客厅,游戏彻底结束啦,不躲啦,咱们收拾收拾回学校,下午还有课!” 喊声不大,传进衣柜里显得断断续续,倒计时终止的铃声却相当之震耳。 裴于逍连忙掐断自己的,又在周围摸了摸,找出陶柚的手机一起掐灭。 刺激的铃声终于停止,空中仿佛还留有余响。 陶柚仍然没动,趴在裴于逍身上蜷缩起来,苍白的指尖用力按着眉心,额角似乎都浮动着青筋,下颌绷得紧紧的。 “陶柚?”裴于逍碰了碰他:“头疼?” 陶柚一时没能做出回应,胸膛微微起伏,裴于逍轻轻将他托起来了些。 大约过了十几秒,陶柚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懈下来,他撑着额头,似不敢用力般很轻地晃了晃。 裴于逍看到他松开紧抿的嘴唇,脸色惨白地呼出口气。 “没事了,”陶柚劫后余生般叹息:“醒过来了。” 裴于逍看着他的脸色,神情严肃起来:“不然还是去医院看看,你睡眠质量差得吓人。” 陶柚还在醒神,神色倦倦的:“哪里差了,一直都是这样的好吧。” “感觉随时可能猝死。” “呵。”陶柚轻蔑一笑。 不明觉厉了吧哥,其实爷早就猝过一回了。 陶柚摆摆手:“现在还不至于。” 裴于逍挑眉:“你好像很熟悉?” 陶柚一顿,微微抿唇偏过了头。 裴于逍却没有放弃,仍然以一种闲聊的语气:“说起来,我不记得你以前睡眠这么差。” 陶柚没看他,仰头注视着衣柜缝隙中洒落的光束,瞳孔和睫毛都被染成了浅金色。 过了一会儿,他扭头冲裴于逍笑起来:“说得好像你以前跟就跟我睡过似的。” 那当然不可能。 猝不及防被将了一军,裴于逍丝毫不恼,只微微笑着注视陶柚的一举一动。 陶柚早就不再趴在他身上,屈腿坐在地面上。 深蓝色的衬衫被愈发强烈的光束映出一种旖旎的色彩,微微投射在他的手指与脖颈处,像是一种蒙着光晕的浅蓝色水晶。 “呵。”裴于逍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旋即抬手推开了个柜门。 迎着清晨和煦的阳光,他屈膝起身迈了出去:“走吧,你晴姐在催了。” 陶柚跟着钻了出去,被窗外的太阳猛地一晃眼睛,额角又是一阵抽痛,身体晃了晃就要跌下去。 小臂被人抓住了,裴于逍后背长眼似的一把将他扶住,另一只手扣着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陶柚闭眼缓了缓眩晕,而后蹙眉打量起周遭,喃喃地:“天都这么亮了……” “但其实你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裴于逍说。 两人躲进衣柜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半,夏天天亮得早,现在也不过来六点多。 “所以我们真的躲到最后了?” 陶柚有点不太敢相信,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失去意识后一直在做些难受的梦,对游戏的进程没有丝毫实感。 原本只是想在等待期间稍微眯一会儿,却不想直接把整个游戏睡了过去,还睡得很不舒服。 但无论如何,这次真是物理意义上的躺赢……哦不,趴赢了。 “我睡着以后还玩了几轮呀?”他问。 “三轮。” “所以真就没有一个人来翻翻衣柜?”陶柚稀奇得摇头晃脑:“他们傻吗?” “……”裴于逍用一种你才笨笨的眼神看了看陶柚。 陶柚没看懂,手臂一勾又搭上了裴于逍的肩,整个人赖到他背上。 他身上不舒服,都是好朋友,靠一靠哥哥不会介意的吧? 陶柚被自己的心声逗笑了,拍拍裴于逍的肩头:“解密呀哥,到你的趴了。” 裴于逍眼神更加复杂。 他抬手指了指:“衣柜是嵌进墙里的。” 陶柚点头:“嗯嗯。” “只有两扇门,且其中一扇做成了一整面镜子。” 陶柚又点头:“嗯嗯。” 空气安静下来了。 裴于逍等了一会儿,偏头去看陶柚,陶柚就贴在他肩膀上,裴于逍稍微动一动,下巴就会扫过他柔软的发丝。 陶柚眨眨眼睛,水汪汪的:“然后呢?” 显然他丝毫不想劳动自己那尊贵的脑子。 裴于逍一恍惚,莫名好像提前预见了期末周到来时,他呕心沥血辅导陶柚学习的画面。 陶柚一定也会像现在这样睁着一双漂亮但不聪明的大眼睛,表演一出“你是我的依靠”。 裴于逍差点都开始头疼了,提醒道:“然后如果是晚上还把灯关了呢?” “嗯……”陶柚的脑子轻微转动了:“可能会有点看不清?” 衣柜的颜色和墙壁很像,还是内嵌式隐形把手,很黑的情况下,乍一看确实有可能和墙壁融为一体。 “但也不至于完全发现不了吧,”陶柚努力思考:“走近了仔细一点也是能看见的。” “那如果正好有一束不到天亮不会熄灭的强光一直照着镜子呢?” 陶柚灵光一闪,好像懂了。 这个游戏之所以要求鬼玩家不能开灯,不能用手电,是因为别墅外的路灯非常明亮,足以一定程度上为室内的玩家提供指引。 “他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了,”裴于逍说,“每一个在深夜走近这间房间的人都会被晃到眼睛,以至于一旦往这个方向看,只能看见镜子里反射的强光,视觉会自动弱化掉周围的一切其他物质。” 陶柚想起来了:“我记得第一个人是走近了的,都快站到我们面前了。” “他确实是最近的一个,”裴于逍点头:“大部分人在深夜的环境,都会下意识回避镜子和强光这种东西,但是那个人离得很进了。” 裴于逍说着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应该也是看不清的,所以可能还推了推镜子,发现推不动才离开的。” 陶柚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莫名觉得有点恐怖:“这人还挺厉害的……” 裴于逍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他把陶柚从自己肩上拎起来,这只水果已经在他身上趴得快长毛了。 “走吧,”裴于逍让他自己站好:“下楼了。” · “所以那是个衣柜吗?!”宋洋推了把眼镜不可置信:“我以为只是个镜子,我还推了的!” 他似乎非常懊恼,用力锤了下大腿。 陶柚拍拍他,笑着安慰:比划比划—— 你已经很厉害了,是最接近真相的一位! 宋洋呆呆地看着陶柚嘴角的笑涡。 下一秒笑涡消失,宋洋眼前一晃,就见陶柚被裴于逍拎去了后面。 “他说你辛苦了,”裴于逍翻译:“那个地方很难找,能想到的都是凤毛麟角的人,找不到不是你的错。” 陶柚:“……?” 我说的是这次意思吗?好像差不多,又好像差很多……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看,旋即皱起眉。 这可乐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陶柚又抿了抿。 他最近胃口不行,一直吃药打针嘴里没味,吃任何东西都味同嚼蜡,甚至有点连咸淡都尝不出来。 但这可乐味道奇怪到居然能让他一口察觉。 陶柚稀奇地拿起杯子看了看,又再用舌头舔了舔,随即心里一翻,被恶心得有点想吐。 他连忙又将杯子放了回去。 裴于逍还在和张晴语一起清点人数,扭头见陶柚整张脸揪在一起,不停偏头吐着舌头。 第38章 “你干什么呢?”他有点好笑地碰了碰陶柚的头。 陶柚指着桌上的可乐,一脸告状似的蛐蛐:“那可乐好奇怪。” 裴于逍挑眉,拿起杯子。 “诶等等!”张晴语眼疾手快:“别喝!” “怎么了?”裴于逍问。 “这是用来做惩罚的,”张晴语忙把杯子夺了回来:“加了料的。” “料?!”陶柚骤然惊恐。 张晴语微笑:“一点点虾酱啦。” “还有一点点柠檬汁和一点点苦瓜汁。”宋洋补充。 陶柚:“……” “陶柚你喝了?”张晴语不敢相信,“你没尝出来?” 陶柚表情有一丝丝破碎,胃里有点翻腾。 “尝出来了,但没完全。” · 一直到离开轰趴馆,坐上返程的车,陶柚心里都还是不舒服。 他还是有些头疼,睡不好觉的后遗症很严重,太阳穴一跳一跳抽痛着,连带着有点想吐。 陶柚揉了揉胸口,偏头去看裴于逍。 裴于逍似乎在睡觉。 这是一辆舒适的商务车,裴于逍叫家里司机来接的他们,但不是陶柚熟悉的那位张师傅,是位面孔有些严肃的年轻人。 车开得平稳流畅,座椅柔软舒适,的确很适合补觉。 陶柚知道裴于逍是结结实实整天整夜没合眼的,思索两秒,没有打扰司机和睡觉的人。 毕竟他非常清楚熟睡时被吵醒的滋味的有多难受。 他用手抵住胸口,深深呼吸了一下,试图驱散心里的恶心。 但似乎没能好多少。 车子平稳移动,车厢内空气憋闷,陶柚侧靠在椅背上蜷起身体,很快难受出了一身汗。 他甚至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没睡好头疼,还是那杯难喝的可乐刺激了肠胃,又或者自己只是单纯晕车。 总之胃里天翻地覆,强行忍吐的后果就是胃里开始痉挛地抽搐,耳边都是嗡嗡的响声。 某个瞬间,似乎到了临界点,陶柚猛地睁开了眼睛,双眼满是血丝。 他弓起腰,说不出话,只能抬手拍车窗。 两秒后,更用力地拍了下。 声响震醒裴于逍,司机从后视镜里投来目光。 裴于逍刚睁眼时还有些迷茫,偏头看到陶柚的瞬间立刻震了一下。 陶柚早已解开了安全带,整个人弓腰缩在一起,肩背紧绷颤抖,耳根充血红肿,豆大的汗珠顺着鬓发滑落。 他用力捂着嘴,另一只手死死摁着腰腹。 裴于逍当即清醒了,在陶柚往前倒的前一秒撑住他发抖的身体。 “靠边停车,”他吩咐司机:“快!” 第30章 小把戏 车门刚打开,陶柚差点一头栽下去。 他扶了把车门,踉跄站稳,胃里翻滚着绞痛几乎让他直不起身体。 他捂着嘴,凭借洁癖最后一丝毅力,跌跌撞撞向路边的不远处的垃圾桶跑去,胸口一阵起伏,“哇”地一声吐了。 裴于逍急忙跟下来,看陶柚吐得难受,轻轻给他顺了顺背。 “你慢点。” 他小心帮陶柚拉了下衣服,免得雪白的短袖蹭到垃圾桶的脏污。 陶柚脸都涨红了,额角渗出汗珠,胸膛起伏得很厉害,抓着裴于逍小臂的手指青白一片。 他皮肤太薄了,纤细的指骨凸起,撑得手指皮肤近乎透明;耳廓也通红,因为剧烈的呕吐充血肿胀,脆弱的颈侧浮动着青筋。 这几天睡眠不好食欲不佳,陶柚吃得原本就很少,很快就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是弯腰抵着胸口干呕。 裴于逍看见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肩背异常单薄,像片树叶一样飘飘晃晃的,心里不由地提了起来。 他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扶住了陶柚的肩膀。 司机慌忙地跟在后面,不时伸手想帮一把,被裴于逍挡着始终没能找到下手的地方。 “少、少爷……”他紧张地搓了搓手,年轻的脸上浮现惶恐的神色,“抱歉,都怪我,一定是我车没开好……” 陶柚摆了摆手,虚弱地呼出一口气:“不关你的事。” 他仍然弓着腰,看起来像是胃疼得厉害,喘着粗气用气声说:“是我自己不太舒服。” 司机大概听懂了几个音节,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小心翼翼递过去一瓶水。 裴于逍看也不看接了过来,拧开瓶盖递到陶柚嘴边,“你少说话吧,来,先喝点水。” 陶柚勉强止住了吐,手有点发抖,怕把水弄洒再搞得一团糟,直接就着裴于逍的手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再吐出来。 司机连忙递纸,裴于逍接过来,对折几下,把陶柚嘴角的水渍擦掉。 陶柚终于缓缓直起了身,一手还掐着腰,没什么力气地往裴于逍身上靠。 裴于逍现在也不敢说什么了。 不敢吐槽陶柚黏糊,更不敢像往常那样把陶柚拎起来让他自己站好。 他只能任由陶柚把自己当支架,还小心伸手在他身前挡了挡,免得一个不留神陶柚就往地面上栽。 栽倒是无所谓,就怕磕到哪儿碰到哪儿,再弄出点血,那小趴菜才是要彻底晕菜了。 裴于逍托着陶柚,把他矿泉水往他嘴边送:“还吐不吐?再喝一口?” 陶柚垂眸瞅了瞅,双唇微微抿起。 他两只手臂都环在胸腹前,暗暗使劲压着,蔫嗒嗒地摇头:“不想喝冷的……” 裴于逍一怔。 他看看手里的矿泉水瓶,又看看陶柚,陶柚斜斜得倚在他身上,额头抵的他的肩膀,面颊和嘴唇都毫无血色。 他身上也很冷,脊背覆着薄薄的细汗,体温全然不像盛暑天里该有的。 可能……的确不适合再喝冷的。 裴于逍指尖有些发麻。 他头一次觉得,陶柚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脆弱很多,至少以后不能用对待自己的方式再来对待他了。 比如自己一年四季最钟爱的冰水,放到陶柚身上就是不行。 司机看不懂陶柚说的什么,只看到裴于逍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瞬间,司机恍惚从他脸上看出某种与他本人气质完全不符合的、反思的意味,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我……”他结结巴巴的。 “有热水吗?”裴于逍直接把矿泉水拿开了,合上瓶盖。 司机反应了一秒,立马点头:“有有有,您稍等,我马上去拿!” 他一溜烟跑了回去,很快捧着一只纸杯回来,裴于逍试了下,水温正好,递给了陶柚。 陶柚先轻轻抿了抿了,然后从裴于逍手里接过来,慢慢地、一点一点喝仰头喝干净。 他们没急着继续出发,陶柚身上没力气,在路边蹲着缓了一会儿。 裴于逍陪他一起蹲下来。 炎热的上午,绿树荫下,空中有喧闹的蝉鸣,微风很热,拂过脸颊时留下燥热的气息。 裴于逍一言不发注视着陶柚平静的侧脸。 陶柚抱着小腿,侧脸枕在膝盖上,揉乱的碎发下隐隐露出文秀的眉眼,眼尾有些湿润,睫毛长而密,在微风中轻轻颤抖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陶柚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蹲着。 一开始裴于逍还能耐心地陪着他,渐渐地心里也泛起些许焦躁,觉得就这么蹲在外面不行。 天气热不说,以陶柚的体质,蹲久了站起来能直接晕。 “陶柚?”他轻轻碰了下陶柚的肩。 陶柚眼睫动了动,几秒后掀起眼皮,露出疲惫的双眼,眼下是长期睡眠不足形成的淡淡的青色。 “不然先回车里?”裴于逍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放轻了声音:“蹲久了下肢血液不循环,起来更难受。” 陶柚看了裴于逍一会儿了,轻轻点了点头。 他应该是真的不太舒服,所以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笑吟吟的表情,甚至没有打趣裴于逍突然明显变得温柔的态度。 他只是很乖地伸出手,然后被裴于逍轻轻拉了起来。 商务车再次平稳运行,朝着首都大学驶去。 陶柚双手横在上腹,额角贴着微凉的玻璃窗,轻阖着双眼没有动静,乍一看仿佛睡着了。 但裴于逍知道他一定还醒着,因为车身每一次极其轻微的晃动,都会让他微微拧起秀气的眉心。 “你今天怎么晕车了?” 为了帮他转移注意力,裴于逍开始没话找话。 陶柚睁开眼,大约是察觉到了裴于逍的用意,神色变得有些温柔。 “不是晕车,”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我头疼。” 这话说得可怜巴巴的,配上他那双原本就很容易显得委屈的眼睛,定力差一点的人只看一眼心都能化成一滩水。 裴于逍看了好几眼。 然后不着痕迹地错开目光,喉结轻微滚了滚。 第39章 “那下午的课你别上了,”他说:“回去睡一觉休息会儿吧。” 陶柚摇头:“没事,去上呗,我跟你一起呀。” 裴于逍嘴角抽了抽,语气硬邦邦的:“我是小孩子吗,上个课还需要你陪?” “那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嘛。”陶柚笑起来,开始胡搅蛮缠地撒娇。 “别闹,”裴于逍有些受不住,不去看他嘴角的笑涡:“请假的事我来处理,你回去睡你的觉就行。” 他说着眸色不由暗了些。 也是直到今天他真切意识到,陶柚的睡眠状况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迫在眉睫需要解决。 “真没事,我缓过来了,课一定是要上的。”陶柚争取。 “别上了。” “要上的。” “陶柚!”裴于逍忍不住严肃地:“别拿身体开玩笑。” 陶柚蓦然不张嘴了,大眼睛望了裴于逍一会儿,然后垂下脑袋,像是有什么理由,但又被凶得不敢开口了。 他绝对不可能真的害怕。 裴于逍一眼就看穿了。 这种委屈的模样都是这家伙拿手的小把戏,他有一副迷惑性极强的面孔,稍稍垂垂眼皮,就会搞得别人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这种闷亏裴于逍吃过太多次,这一次他一定,一定要!—— “……想说什么?” 他声音软了下来。 陶柚于是恢复了笑容。 “课是真的要上的,”他一脸诚恳:“而且我记得,今天是那位老教授的课。” “?” 裴于逍挑起眉梢,“我不认为你很热爱这门课,或者这位教授。” 陶柚眼珠子咕噜转了转,不太好意思似的,低头抠抠手指,脸颊浮起些许红晕。 “我挺喜欢的,”他用气声:“每次都能睡得很好。” 裴于逍:“………………?” 第31章 嘴比命硬 果然还是太高估陶柚了。 教室里,裴于逍一边整理着陶柚跟前立起的课本,一边感到精神恍惚。 他上辈子下辈子,上下八百辈子都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做出在课堂上帮人睡觉打掩护的举动,简直是旷古烁今,闻所未闻。 他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陶柚把脸都睡出了印子,砸吧着嘴像咸鱼似的把自己翻了个面,红彤彤的印子直接怼到裴于逍眼底。 裴于逍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嘴角开始往上跑,且有点拽不下来,犹豫半晌,终于还是移开了视线。 陶柚踏踏实实睡了整整两堂课,醒过来后脑子清爽不少,眼睛终于能看清东西不再天旋地转了。 他仰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劫后余生般感叹:“我好像又活过来了。” “你要感谢教授救你一命。”裴于逍说。 “为什么?” “他今天忘戴眼镜了。” 陶柚噗嗤一声笑出来:“难道是特意为了我?” 裴于逍没有释放半点幽默细胞:“那肯定不是。” 陶柚却笑得更开心:“我该感谢你才是,明明是你一直帮我打掩护,我才能好好睡一会儿。” 裴于逍:“~~” 他高冷的表情出现一丝丝龟裂。 来回瞥陶柚好几眼后,他抬手把陶柚的衣摆往下拽。 “干什么?”陶柚抓住他的手腕。 “全露出来了。” “?”陶柚往下一瞅,没懂:“我裤子都没拉链啊。” 裴于逍:“……” 他看向陶柚抓着自己的手指,眼神不由地动了动。 陶柚体温太凉了,掌心柔软细腻的皮肤贴在裴于逍手腕上,却又像要烧起来似的。 裴于逍不得不微微屏着呼吸,依靠意志力吗,将手抽出来。 “我说的是腰,”他嘴梆硬的:“你就露吧,拉肚子就老实了。” 说罢起身,拎着包头也不回离开教室,背影有种特意展示的潇洒与高冷。 陶柚:“……?” 他下意识把衣摆理好,但又面露疑惑,伸个懒腰的功夫也能着凉拉肚子吗? 他摸摸自己的肚皮,难道在裴于逍眼里,这玩意儿是玻璃做的? · 肚皮不是,心是。 晚上,陶柚把洗好的衣服拿回阳台晾,心又破碎了。 衣服都好好放在桶里,他先是清点了下,发现一件不少,心里还有些开心,想着裴于逍的监控可能不需要真的安装。 可晾到最后一件时,他突然停了下来,秀气的眉毛缓缓皱起。 “陶柚,”裴于逍推开阳台门,“晾完了吗?” 陶柚没应,捧着一件蓝色睡衣一动不动,表情皱皱巴巴的。 裴于逍于是走出来,反手拉上身后的门:“怎么了?” 陶柚一言不发,把衣服举起来给裴于逍看。 “又被弄坏了?” “是脏了。”陶柚气呼呼的。 裴于逍顺着他的手看去。 是一件蓝色的纯棉睡衣,看上去很舒服,裴于逍记忆里,差不多占据陶柚最喜爱睡衣排行榜top3。 但现在变成了非常糟糕的湿漉漉的一团,裤子被人踩了几脚,沾满污秽,扣子的线头松了。 粗看还好,细看整套睡衣都脏兮兮的,以陶柚的性格肯定不会再穿了。 甚至衣架上刚刚晾好的那些衣服,因为被和这件放在一个桶里,还得全部再重新洗一次。 难怪委屈坏了。 陶柚气得脑子嗡嗡的,跺脚发誓一定要亲手揪出那个罪恶的小偷! 晾衣杆在他手里被晃得四处扫动,对墙壁投去无差别攻击。 “冷静点冷静点,”裴于逍连忙制住陶柚的动作,把晾衣杆从他手里夺下来:“你先别急。” 他总觉得陶柚不是能受气的体质,就这么一小会儿脸都白了,跟下一秒能气出什么好歹似的。 “我天,你先缓口气。”他轻轻顺了顺陶柚的背,莫名有点心惊胆战。 陶柚闭眼,深呼吸了几下,脸色勉强好了些:“你是想说知道我很急,但让我先别急?” 裴于逍:“?” “算了。”陶柚摆摆手:“我本来也没急。” 裴于逍:“……” 真的吗,他不信。 刚才那个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人是谁? “监控过几天就到了。”裴于逍安慰道。 他替陶柚把刚晾上去的那些衣服收下来,推着他的背往回走:“去,喝点水缓缓。” 陶柚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咬着。 “监控怎么够,”须臾,他眼底闪过一抹光,自以为凶狠地捏紧拳头: “我自有打算!” 裴于逍:“……” 他将信将疑地挑起了眉。 · 陶柚又是一整晚没睡着。 下午课堂上那一觉基本预支掉他整晚的睡眠,一直到深夜人都是清醒的。 他心里琢磨着事,不知不觉熬到清晨,渐渐熬出了一丢丢睡意。 想到今天上午他们整个寝室都只有十点多那一节课,陶柚打了个哈欠,翻身将被子裹紧,准备稍微眯一会儿。 可他没考虑到的是,虽然他今天不早八,但有的是人早八。 七点开始,楼道里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随时有人出门上课,说话声、抱怨声、脚步声连绵不绝。 声音其实不大,陶柚戴上耳塞基本能隔绝。 比较麻烦的是门框的震动,这种东西没办法通过物理消除。 陶柚的床位在门边,床头紧贴着墙壁,稍微往栏杆边翻个身,几乎就等同于把耳朵贴在了门框边。 其他寝室关一次门,他就被震一次。 每酝酿出一点点睡意,就被震醒一次。 到最后,陶柚缩去了最里面,用被子紧紧包住脑袋,还是被震得差点精神失常。 很快闹钟响了。 陶柚恍惚地关掉,双目呆滞,甚至想不通好好的一个晚上怎么就过去了,天怎么就亮了。 寝室里此起彼伏响起闹铃,接着是室友们拉开床帘下床洗漱的声音。 陶柚慢吞吞爬起来,坐在床边,久久的没有动弹。 刘东哗啦一声打开窗帘,在阳台上叉着腰洗漱。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金黄的朝阳斜斜洒进室内,洒在陶柚的侧脸和手臂。 他轻轻晃动着小腿,偏头阖着双目,睫毛也染上金粉。 裴于逍碰了碰他的小腿,滑腻的皮肤从掌心滑过,瞬间的触感几乎像是微凉的绸缎。 裴于逍不受控制愣了下。 他眼睫微颤,却没有松手,下一秒,反而更加靠近了,手指下滑抓住了陶柚的脚踝。 嗯,很细,一只手就能完全圈住。 裴于逍感到掌心瞬间发烫。 陶柚睁眼,对上的是裴于逍漆黑的瞳孔,从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下床收拾吧,”裴于逍说:“不然来不及了。” 第40章 陶柚思维还很迟缓,没什么犹豫地忽然朝裴于逍伸出手,乍一看就像是在要抱抱。 裴于逍眉心一跳,对视两秒,居然没有拒绝,直接将陶柚抱了下来。 陶柚人生中没体验过这种举高高式的抱抱,下意识抓紧了裴于逍的衣服,被稳稳放到地上后都还觉得很稀奇。 “谢谢啊,”他有点懵:“其实我只是想你拉我一把,因为感觉可能会摔。” 裴于逍瞅着他淡青色的眼底和惨白的脸颊,这脸色,再熬几天都能去演咒怨了。 他无奈地:“又没睡着?” “还好吧,”陶柚揉了揉眼角:“白天睡太多了。” 裴于逍算了下:“总共也不到四个小时,哪里多了?” 陶柚不说话了,余光扫过门框,惨淡地笑了下,勾起裴于逍的脖子一起往阳台走: “洗漱吧,我还想腾出点时间吃早饭。” 裴于逍被迫弯下腰,边走边回头盯上门框,不知道想到什么,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 白天上完课后,裴于逍一整个下午没有见到陶柚。 这人不知道跑去那儿,干了什么,一下课就溜没了影,裴于逍发消息问他,他也只说在忙,绝口不提忙什么。 一直到晚上回寝室时,陶柚都神神秘秘的。 他小心翼翼把抱放在桌上,出门时扁平的包现在变得鼓鼓囊囊,而陶柚把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 “你干什么去了?”裴于逍罕见的没能按捺住好奇心。 陶柚仰头咕噜咕噜喝水,闻言放下水杯,冲裴于逍展颜一笑:“你猜猜?” 裴于逍抱起胳膊,倚在衣柜门上:“猜不到。” “你甚至不愿意动用一下你聪明的大脑。”陶柚撇嘴。 “我聪明的大脑很难和你独特的脑回路对齐颗粒度。” 陶柚:“……” 他转了转眼珠,“你在说我笨?” “噗——” 裴于逍笑出来,指尖点了点陶柚聪明的脑子:“我的意思是,天才总是不被理解的。” “这还差不多,”陶柚勉强气顺了些,歪了歪嘴角:“我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裴于逍挑眉:“哦?” 陶柚拍了拍自己鼓起来的背包:“关于抓小偷的。” 他看上去相当有自信,行动力强到已经无法等待监控的到来。 裴于逍没有打击他积极性,只问:“你准备怎么做?” “不告诉你。”陶柚卖了个关子,俏皮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嘴角浮现起笑涡,两边都有,小小的一个,裴于逍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好啦,洗澡去吧。”陶柚拍拍手站起来。 刚一起身又顿了下,他撑着桌角闭了闭眼睛,太阳穴抽了下,引起短暂的耳鸣。 肩膀被人按住,裴于逍重新将他按回椅子上坐好。 “陶柚。” 陶柚抬头,看到裴于逍那双很黑的眼瞳。 裴于逍目光似乎有些复杂,就这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 他动作很轻,指腹温热,似乎能将隐约的头疼驱散。 “跟我换个床吧。”裴于逍说。 陶柚心里一跳,“为什么?” “不为什么。” 陶柚执拗地望着他。 “……我想离门口近一点,”裴于逍于是松口:“方便晚上出去上厕所。” “可你从来不起夜。” “未必以后不会。” 裴于逍面不改色。 第32章 心跳声 临近熄灯,宿舍楼喧哗吵嚷。 刘东和赵希从隔壁串门回来,抬头一看就“嚯”了一声:“你俩弄啥呢?” 陶柚从床帘里探出头,不过不是大家熟悉的1号床位,而是更里面那张。 他扒拉着裴于逍的深蓝色星空床帘,不知道在搞什么,头顶的头发都炸了,气喘吁吁: “换床。” 刘东根据口型猜测:“换……床?” 陶柚点头,面露满意:“终于聪明一回了。” 这回刘东是真没看懂,滋个大牙傻乐:“好端端的你俩换啥床啊,咋滴睡得不舒服?” 裴于逍从陶柚的床上下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什么,一个地方睡久了,腻,换一换新鲜。” “好一个喜新厌旧的男人。”刘东感叹。 裴于逍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刘东立马哆嗦地咽了下口水,嬉皮笑脸找补:“就是我本人!”他捅捅赵希:“不然咱俩也换换新鲜?” 赵希一脸嫌弃:“换啥啊,有啥好换的,恁来恁去多瞎折腾,我对我的床挺有感情的。” 刘东:“……” 瞎折腾的裴于逍:“……” 陶柚又从帘子里钻出脑袋,头毛更乱了,像从沙场征战回来。 他一本正经地用气声说:“你们裴总晚上要起夜,特意和我换的。” 话音落下,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刘东没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往裴于逍腰上瞟去:“啊这,裴总你……这也不像啊……” “哎呀都是男人,正常的,”赵希很自然地开始支招:“平时可以多做做腰腹训练,多吃生蚝,对了,我这儿还有瓶肾宝……” 刘东震惊:“不是老赵你怎么也?” 他心头一阵飘忽,有种当了18年beta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才是寝室最强a的恍惚,不可置信的喜悦袭击全身。 “嘿嘿……”刘东傻笑着:“嘿嘿嘿……” 裴于逍:“。” 手里的陶瓷杯快捏碎了。 他敲了下自己的床栏,招呼陶柚:“好了没,好了赶紧下来。” 力度不说生气,至少带了些恩怨。 “哗啦”一声,床帘被拉开,陶柚气喘吁吁爬下来。 看见陶柚身上的睡衣,赵希脸色突然古怪地一变。 他这身睡衣,和裴于逍身上穿的,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款式,只有颜色和型号做了区别。 裴于逍是大号黑色的,而陶柚是更小一号的纯白色,都是相当有质感的丝绸质地,乍看之下和都市成熟夫妻们最爱购买的情侣睡衣没有丝毫区别。 赵希表情都控制不住了,连忙撞撞刘东的手肘给他使眼色。 刘东挑眉:咋了? 赵希不出声地:“你瞅他俩。” “他俩咋了?” 赵希露出一种“孺子教不懂也”的表情,掏出手机:[瞅他俩的衣服!] 刘东一瞥,眼睛当即亮了起来,嘴角向上扭曲着。 两人不约而同回到自己的床位下,抱着手机开始蛐蛐。 刘东:[咋还连情侣睡衣都整上了呢?] 赵希:[你懂啥,这叫兄弟款!] 刘东:[谁家兄弟买这样式儿的?我认识的人里只有我妈会给我爸买!哪个直男穿睡衣睡觉啊?一件背心一条裤衩就搞定的事儿……] 赵希:[没官宣一律当兄弟处理的准则你忘了吗?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别一口气干猛了舞到人脸上去!] 刘东惊叹不已:[这么懂事你不要命了?] 寝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个室友不知道干嘛去了,都埋着头狂按手机。 陶柚好奇地望了望他俩的背影,没再多关注,乖乖地回到裴于逍身边。 他看了看裴于逍的脸色,觉得这人闷闷的,不由歪头笑起来:“哎呀你急什么呢,怎么还生气了呢?来喝点水。” 罪魁祸首浑身长满超绝钝感力,全然不觉自己的一句话对裴于逍的男性尊严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还端着水杯软声软语地卖萌。 裴于逍稍稍瞥了眼,发现陶柚此刻长得很可爱。 最爱的蓝色睡衣光荣牺牲,陶柚就换上了件质感非常好白色竖条纹睡衣,是柳静亲自挑选的,他俩一人一件。 裴于逍自己穿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陶柚一上身就还真挺好看,好看地露出白皙的锁骨。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陶柚还用很好看的手指捧着那只丑不拉几的水杯:“不要生气啦,你看这水多暖和。” 裴于逍:“……” 他整张脸都绷着。 但该说不说,陶柚这把破窟窿嗓子,很轻地说话的时候,语调是真的很软,一瞬间让裴于逍对未来治好他的嗓子,产生一种莫名地期待。 这只柚子总是大言不惭标榜自己是百灵鸟,裴于逍倒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实,究竟是不是真的同自己想象中那样,柔软又好听。 裴于逍心中逐渐涌起一种澎湃的激动,让他掌心微微冒汗。 然而现实中,他只能挪动僵硬的嘴角:“不喝。” “不喝算了,”陶柚很无所谓:“你不喝我喝。” “等等那是我……”裴于逍下意识去拦,想说那是他的杯子,可定睛一看,又愣住了。 这色彩丰富的陶瓷杯,丑不拉几的猪的花纹,显然不可能属于的高冷的他自己。 第41章 只有陶柚这种审美独特的人才会喜欢。 所以换床的同时陶柚把自己的水杯也拿过来了? 所以他刚才一直在用陶柚的杯子喝水?! 裴于逍脑子里轰隆一声。 他余光不住地往身侧瞄,瞥见陶柚还在喝水,嘴唇正正好贴在他刚才挨过的地方。 “那什么,”他提醒道:“我刚才不小心用你的杯子喝了几口。” 陶柚一顿,旋即扭过头。 裴于逍心脏猛地一提,下一秒却看到陶柚笑了,嘴角边两个笑涡灌了蜜似的。 “没事,用就用呗,”陶柚很轻松地,“我不讲究这些。” 说罢还继续喝了一口,柔软的淡色嘴唇仍然贴在那个位置。 裴于逍脑子里响得更厉害了,心脏像被人托了起来似的,轻轻挠着,飘飘忽忽。 “哟,裴总咋了,这么严肃?”赵希惊讶的。 “哎呀别介,”刘东连忙道:“没人说你不行!这样吧我封你为咱们寝室除我以外最a的a,行不?” 从不看小说的裴总听不懂一丝一毫,晃神地摆手:“睡觉吧。” · 熄灯后,大家陆陆续续回到自己床上。 床帘一拉,戴耳机的戴耳机,打游戏的打游戏,每个人都没说话,沉浸在自己独享的小空间里。 陶柚按亮床头充好电的台灯,坐在床铺中央,心里后知后觉浮起一阵不真实感。 他真的跟裴于逍换床了耶,因为一个一听就明显是借口的理由,把床换过来了。 陶柚仰头环视四周,小灯把深蓝色的床帘映得仿佛是真正的星空。 他们只是简单地把床单枕头和被子换了换,床帘这种谁用都无所谓的东西,谁都没再多花精力和功夫。 是以此刻陶柚坐在床上,鼻尖似乎都还包裹着裴于逍身上的气息,不那么明显,却长久地萦绕在身边。 他屈腿慢慢挪到床尾,在床栏上轻轻敲了敲。 几秒后,两边床帘被掀开,裴于逍的脸露了出来:“怎么?” 他身后的背景是陶柚最熟悉的浅蓝色,有俏皮的星星和月亮,跟裴于逍本人的气质其实不太搭。 陶柚看着晃神了一秒,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有点想笑。 “谢谢你呀。”他动了动嘴唇。 裴于逍目光停留在陶柚淡色的唇瓣上,台灯乳白色的光线衬得陶柚眉目分外柔软,脸上浅浅的笑容像浸透着月光。 “没什么好谢的,”裴于逍挪不开眼,掩唇清了清嗓子:“毕竟我要起夜。” 陶柚笑得更好看了。 “好吧,”他抓着床帘,轻轻对裴于逍说:“那晚安了哦~” 裴于逍耳尖蓦地颤了下,抿唇颔首:“嗯。” 直到看见陶柚躺回去,躺在那片熟悉的深蓝色里,裴于逍才一言不发地合拢床帘,缓缓躺下。 他闭上眼,长长地吐了口气。 · 这天晚上,陶柚睡得确实比往常好一些。 中途起来上厕所,脑子都还是迷糊的,像陷在沉睡里没有彻底醒来。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相当珍贵,几乎是很小的时候,还和妈妈睡一张床那会儿,半夜才会有的状态。 陶柚十分珍惜,洗完手飘飘然回寝室,按照记忆里的方位,摸黑上了床。 他一头栽到枕头上,伸手拉被子却突兀碰到一块奇怪的东西,光滑、温暖、紧实。 就像是……就像是裴于逍的腹肌。 “!!” 陶柚瞬间吓醒,在床上弹起来,后退的刹那扑了个空,身体一偏差点直接从上面掉下去。 还好有人拉住了他。 他被人勾住了腰,用力往回一带,毫无支点地整个砸在对面人身上。 咣! 小床发出不堪重负的轰响。 “妖怪!” 刘东被惊醒一瞬,在对面猛地扑棱了下: “哪、哪里跑!” 陶柚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整个人头晕眼花,呼吸声大得惊人,伴随着一阵阵惊慌的颤抖。 “嘘。” 有人揉了揉他的后颈,指腹温柔地贴在他耳后,把那块薄薄的皮肤磨得滚烫。 “嘘,”裴于逍声音在耳边很轻地响起:“他没有听见。” 陶柚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压抑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一片寂静,刘东再也没发出任何响动。 他小心松了口气。 裴于逍手掌还撑在他后颈,掌心烫得人心里发慌。 他声线带着被吵醒的暗哑,似乎有些无奈: “怎么还能上错床呢?” 陶柚没应,蜷在裴于逍胸前一动不动,心有余悸没能缓过来,耳边嗡嗡作响。 然而隔着单薄的睡衣,他却听见了裴于逍平静声线下,和自己同样汹涌的心跳声。 第33章 双标 这一晚,陶柚睡得好又不好。 睡眠质量本身是不错的,除了自发醒来上厕所的那一次,没有再被意外吵醒。 但睡着之前他一直没太缓过来,心里咚咚咚地跳着,以至于到了第二天早上,陶柚心里都还装着昨天半夜的事。 宿舍的单人床,真就只够一个男生勉勉强强躺下,两个人挤在一起时,那种狭小、黑暗,连彼此呼吸和心跳都能听见的紧密,着实很搞人心态。 阳台上,陶柚叉着腰刷牙,总觉后颈还是烫的,裴于逍捏过的地方像被烙下了个印子,时不时彰显一下存在感。 “早上好啊~”刘东打着哈欠走进来。 陶柚整个人一抖,下意识转身,把光|裸的脖子扭到后面,端着水杯满口泡沫地看着刘东: “沼~”他口齿不清。 刘东勉强能体会这个口型,但是—— 两人面面相觑,刘东没忍住道:“你背后是有啥我不能看的东西吗?” 陶柚瞬间瞪大眼睛:“没有!!” 他甚至吼出了些许声响,飞快地弯腰漱口抹了把脸,飞似的蹿出了阳台。 刘东只觉得鼻尖扫过一阵清香的风,眼前一阵恍惚,陶柚就已经从身前消失了。 刘东:“……” 大清早的,真是有活力啊…… 寝室里,裴于逍早已经洗漱完毕,收拾好了包,就等陶柚这个拖沓鬼赶紧弄完好出门。 陶柚蹿回来时背后像有狗在撵,惊慌失措的,满脸湿漉漉,长睫毛上挂的水珠都没擦干,顺着眼尾滑下来。 “又怎么了?”裴于逍抽了张纸巾贴到他脑门上。 陶柚脸小,一张纸下去完全能盖住,露出一段白生生的脖子和锁骨,喉结下方那道小小的疤痕更淡了些。 裴于逍莫名觉得陶柚像个手办,只有好小一丁点,有的手办一张纸都能做裙子。 裙子…… 裴于逍眸光动了动,仿佛回想起某个画面,神情不太自然地变了变。 陶柚把纸巾揭下来,对折两下擦脸,眼珠子四处转悠。 裴于逍想了想,说:“别看了,赵希早走了。” 陶柚于是松了口气,背过身去低下头,把雪白的后颈摊到裴于逍眼前,拿手不停指着: 快看快看! 你快看呀! 裴于逍:“……” 裴于逍眼睛甚至都晃了一下,对上这截漂亮的后颈,呼吸不由地一滞。 他五指微微收紧,目光仔细地在上面游走着,仿佛要把这片细腻的皮肤看得烧起来。 “你,”几秒后,他才发出正人君子般不解风情的声音:“你露一后脖梗子出来干嘛呢?” 陶柚诧异回头:“你咋也染上赵希他俩的口音了呢?” “有没有可能我本来就会,不用染?” 陶柚眨巴两下眼睛:“噢……” 他又指着自己的脖子:“你快看我这儿是不是有块印子?” “什么印子?” “红色的那种印子。” “没有。” “真没有?你看仔细点呀!” 如果目光有实体,陶柚这段脆弱的脖子早就被裴于逍吃干抹净无数遍了。 他伸出手,很轻地覆了上去,指腹微微摩挲了下,陶柚随即颤了颤,下意识后退,却被裴于逍摁住。 “你又摸?”他不可置信。 “仔细看完了,”裴于逍语气平淡:“什么都没有。” “可是……” 陶柚还想说什么,刘东推开阳台门走进来了,目光直直落在裴于逍摁着陶柚后颈的手,神情一下子有些奇怪。 原来陶柚的后脖梗子是给摸的。 只不过分人,刘东看都不给看,裴哥却可以随随便便上手摸。 刘东心里蓦地有些惆怅,同是室友,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原来这么大。 “你们……”他嘴角莫名其妙地抽了抽,忽然想起赵希之前的告诫—— 没官宣一律当兄弟处理! 他嘴角抽得更厉害,哈哈一笑,开朗地一拍手:“你们关系真好牙,不愧是最好的兄弟!” 第42章 陶柚:“……” 裴于逍:“。” 陶柚给裴于逍使了个眼色:东哥今天好像脑子不太好。 裴于逍无言,拿起陶柚的包,推着他出了门。 “说起来,我昨晚好像做了个噩梦,”刘东絮絮叨叨:“梦到有个妖怪拿大炮把咱寝室给轰了——” 他转过头,随即顿住。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 · 食堂里,陶柚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 端上桌时,红油亮晶晶地漂浮在面上,混合着辣椒和香菜,刺激的气味扑面而来。 裴于逍瞥了一眼就皱起眉:“你能吃这个?” “这油不辣,”陶柚擦着筷子:“我这不嘴里没味儿吗,刺激下味蕾。” 食堂的饭菜都这样,看起来红艳艳一片貌似全是辣子,实则一点辣味都没有,中看不中吃的绣花枕头。 “这么大的油你胃也受不了啊。”裴于逍说。 “我少吃点,”陶柚嘬了一口,嘟囔着:“不然我真要怀疑自己连味觉都没了。” 最近他真的很乖很听话,不仅没再吃甜食,连校门外甜品店里那只想了很久的芒果猪蛋糕都忍住没吃。 每天就是白粥白水清水挂面,连包咸菜都没有,嘴里全是药味,什么都尝不出来。 陶柚怅然,感觉再不整点有滋味的,味觉那矫情的小东西就要彻底抛弃他了。 裴于逍摇头:“等下肚子痛没人管你。” 陶柚大手一挥:“不可能,我这面只有一两,剂量不够。” “呵。” 对面坐下一道人影,张晴语端着清粥包子,惊讶地:“哟,小柚儿,大清早吃这么油的呀?” 陶柚笑了笑:“改善生活。” 张晴语想起他这几天过的苦日子,那饭菜里面一点颜色没见过,叹息着点点头:“也行,今天可以吃,明后天就别吃了。” “怎么了?”陶柚不明所以。 裴于逍说:“明天开始全校陆续体检。” “你怎么知道?” 裴于逍无声地看着他。 “喔,”陶柚反应过来:“你已经是班长了。” 裴于逍这才收回目光。 “是按学院和专业一部分一部分来的,”张晴语补充,“轮到咱们班至少得后天。” 陶柚眼珠转了转,扯扯裴于逍的衣摆:“体检的话,要抽血吧?” 裴于逍点头:“提前一天早睡早起,饮食清淡,不准熬夜。” 陶柚立马放下筷子,托着下巴皱起了脸,携带一副无人能懂的沧桑与惆怅,像受欺负了似的。 裴于逍没忍住弯了弯嘴角,抬手在他圆圆的头顶上按了按。 “咋了柚儿,不爱打针啦?”张晴语说:“我寻思打针不是你的保留节目吗,隔三差五来一趟的?” 陶柚:“……?” 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 难道有人会因为频繁打针而爱上打针吗? 裴于逍:“~” 他盯着陶柚鼓起的脸颊,努力按了按嘴角。 “既然后天不能熬夜,”陶柚叹了口气,眼中闪过盘算的光,自言自语般幽幽地:“那今晚就得先熬起来了。” 裴于逍:“?” 第34章 抓小偷 晚上,梅园一号宿舍楼全面熄灯。 寝室里熬夜打游戏的室友关闭手机沉入梦乡,陶柚悄悄咪咪掀开床帘。 黑暗中,寝室最角落的上铺冒出一只圆咕隆咚的脑袋,而后窸窸窣窣摸黑下了床。 失眠对人体百害无一利,唯独有一个好处,方便陶柚夜间交战。 他发现那个偷衣贼就只专门盯着他一个人偷,不管他什么时候洗衣服,只要不是一直等在洗衣机前,洗好立刻拿回去,就多半会出状况。 被盗概率高达96.7%! 数字很精确,他随便编的,总之体感差不多。 为了不吵醒室友们,陶柚连床头的小夜灯都没开,全程摸黑,慢慢挪到裴于逍的床下。 宿舍是上床下桌,两人虽然换了床,但原本用的桌子已经堆满书本电脑、个人用品,他们就懒得再换一次。 是以,陶柚如果要拿自己的东西,得跑到裴于逍床底下去。 隔着一层薄薄的床板,陶柚屏住呼吸,一举一动都相当小心。 前一天晚上他就因为不小心爬错床把人家吵醒了,今天可不能再这样,睡眠是很宝贵的东西。 陶柚越想越觉得自己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动作放得更轻了。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小包,大约饭盒那么大,紧扣得相当严实。 维持着0.5倍慢速,陶柚拉开拉链看了眼。 很好,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风雨不动,又用手掂了掂。 确信形状和分量都是熟悉的感觉后,陶柚把小包揣进怀里,脚跟着地轻手轻脚离开了寝室。 咔哒—— 门锁轻轻合上。 十几秒后,近门左侧的那张床上动了动,裴于逍掀开了床帘。 他神色清明,垂眸看向已然空无一人的对床。 · 一楼洗衣房。 室内漆黑,隐隐有走廊的微光渗透,却只足够照亮门口的一小块空间。 洗衣房结构深长,越往里越黑暗,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漆黑,宛如深渊中一只大张着嘴的巨兽。 陶柚抱着包,刚站到门口就咽了咽口水,觉得眼前的景象很像恐怖片里的画面。 黑黢黢又幽深狭窄的通道,谁知道里面都藏了些什么。 他心里有点发怵,一瞬间差点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要不算了吧,陶柚心想,反正过几天监控就到了,用科技手段抓小偷,总比现在这种搞成恐怖片了的强。 而且今天也不一定能抓到…… 不不不,不行! 陶柚用力摇头,摒弃掉退缩的想法。 小偷都那么张狂了,偷了他那么多件衣服,弄脏那多条裤子,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就算抓,也得让那人先吃点苦头! 下定决心后,陶柚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潜入黑暗。 为了安全,晚上洗衣房内会拉电闸,所有机器全部停止运作,和白天这里的状况截然不同,安静得令人不适。 虽说洗衣机已经不能运作了,但地上仍然摆放着不少盆盆桶桶。 男生宿舍懒鬼多,晚上洗了衣服不收,等第二天再去拿的人不在少数。 陶柚一路往里,能看到不少满了的桶,和已经烘干完成却仍然留在烘干箱里的衣服。 他找到自己洗衣机所在的位置,洗好的衣服果不其然已经被人拿出来放进桶里。 他大致清点了下,一件没少,看来时间卡得很合适。 无人的洗衣房,陶柚弯下腰,拉开怀里小包的拉链,掏出里面那样宝贝的东西,放进自己桶里。 赫然是一只老式捕鼠夹! 从前小时候农村老家,陶柚爷爷奶奶只养了一只猫,有时候猫兄弟抓不过来耗子,或者摆烂请假不想抓,爷爷就会找出这种老式的捕鼠夹,一夹一个准! 这么原汁原味的童年用品,陶柚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 不说断骨抽筋,起码得把那小偷夹得皮开肉绽! 就这么脑补了一下,陶柚心里都舒畅了。 他把贵的衣服挑了出来,只留下便宜穿完会过敏的几件,抽了一角轻轻掩住设置好的捕鼠夹,然后躲去了角落。 他耐心等待着。 不多时,洗衣房的门果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陶柚心脏猛地提了起来,伸手捂住口鼻尽量不发出声音。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从门后闪现,陶柚用力眯起眼睛,企图看清来人的样貌。 奈何环境太过黑暗,他只能隐约描摹出对方的身形,却无法看见阴影中那副罪恶的面孔。 那人渐渐走近了,鞋底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一手似乎还插着兜,相当之有松弛感。 陶柚一瞬间心里鬼火冒。 不是,怎么会有人做贼都做得这么优哉游哉?反而显得角落里守株待兔的陶柚偷感严重。 分明他才应该是伟光正的形象! 而外面的那位,半夜不睡觉跑来洗衣房走秀的那位,能不能注意点!你是来偷东西的啊,哥! 咦……? 陶柚倏而一顿,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能让自己产生这种os的人可不多,世界上掰着手指头数也就那么一位。 而且那人走得更近了,离陶柚埋好捕鼠夹的桶一步之遥,这身高、身形、腿长、臂展,怎么看怎么熟悉。 身材好成这样的,他们学校也找不出几个。 不、不是吧…… 陶柚心里浮现一个奇葩的猜测。 裴于逍?! 裴于逍偷他的衣服干嘛? 他疯了吗?!还是突然爱上他了? 救命,不管哪一个都很吓人啊! 第43章 “陶柚。” 那人居然开口了。 陶柚直接抖了下。 熟悉的声线蹿进耳朵里,陶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真的是裴于逍。 怎么会是他呀! “你半夜躲这里面来干什么?”裴于逍抱起胳膊,从他的角度看不见角落里的陶柚。 “见鬼了……” 他又向前走两步,垂头看了眼陶柚的桶,自言自语般:“衣服也不知道收。” 说着就弯腰伸出了手,向着那个隐在衣物下,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的捕鼠夹伸了过去。 陶柚:“!!” “住手!”他大喊,喉咙扯出几道稀碎的音节,把自己痛得一激灵。 裴于逍忽而一顿,抬眸往深处望去,依稀觉得仿佛听见了什么声响。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 幽深狭窄的通道里,蓦然蹿出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扑了过来,一把将他的手推开,然后栽进他的怀里。 裴于逍:“……?” 他下意识捞了一把,刚碰到腰就确定了对方身份,随即用力搂紧。 惯性下,两人一起撞在了墙边的洗衣机上。 陶柚发出一串急促的呛咳。 裴于逍托起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你弄什么呢?” 陶柚眼泪都咳出来了,抓着自己的喉咙,嘶哑地:“我痛死了!” “……” 黑暗中,裴于逍不着痕迹地停了下。 他没说话,只是拉开陶柚的手,握住他纤细滑腻的脖颈。 哪怕周围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他也轻而易举找到了陶柚喉结下方那道小小的疤,指腹轻轻贴了上去,揉了一揉。 “别咳了,慢慢喘气顺一顺,”裴于逍轻声地:“越咳越疼。” 陶柚摇头,抓着裴于逍的衣领,半张脸都埋在他胸前,咳得头晕眼花,肩背颤抖。 裴于逍轻抚着他单薄的脊背。 咚! 又是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地的声音。 陶柚气没顺过来,差点被这声音吓得两眼一翻,咳嗽都噎回了嗓子里。 他鼓足勇气回头看去,发现地上倒着一个庞大的身躯。 “……?!” 妈妈呀,原来这里面一直还有第三个人吗?! “——啊啊啊啊啊!我的脚!” 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啪! 灯光突然亮起,惨白的强光逼得陶柚眯了眯眼。 两位宿管阿姨披着外套推开门:“大半夜的都在干什么!我说怎么哭天抢地的还以为见鬼了……” “哎哟我天,打群架呢这是?” 顺着她们的视线,洗衣房中央,躺着一个涕泗横流的小胖子,抱着自己的脚,哭得脸都涨红了。 而他的脚背上,吊着一只木头和金属混合制成的东西,有血珠顺着脚背往下滴。 陶柚下意识扭头,立即被裴于逍掰着脸蛋扭了回来。 “眼睛捂住,”他言简意赅:“有血。” 仿佛这个字都能让陶柚心生畏惧似的,他不疑有他,立刻双手把自己眼睛蒙住了。 裴于逍大致扫了眼。 衣服、桶、捕鼠夹、血,还有多出来的那一个人,所有场景在脑子快速过了一遍,裴于逍眼中闪过了然的神色。 这两天陶柚神神叨叨带回一个小包,半夜不睡觉跑来洗衣房,都有了解释。 这家伙是自力更生抓小偷来的。 竟然还真的抓到了。 小偷应该是比陶柚来得还早,只不过没来得及偷东西,就被抱着捕鼠夹的陶柚断了退路,只得躲起来。 至于现在这番混乱的场面,应该是那人趁着陶柚不舒服想偷偷逃走,可惜一脚踩进桶里,直接被捕鼠夹咬得嚎破了天灵盖。 裴于逍扫着那人血呼啦擦的脚和痛不欲生的脸,不由感叹,陶柚不仅抓到了人,还同时给予了对方□□上的惩罚。 “……” 不知道想到什么,裴于逍眸光忽然动了动。 他好像一下子明白陶柚为什么会突然对他投怀送抱了,原来是害怕他被捕鼠夹伤到吗? 霎时,一阵暖流从裴于逍心里滑过,像有人用柔软的手掌包裹他,将他的心脏轻轻托起,飘飘欲仙。 胸口被顶了下,陶柚两手都捂着眼睛,用额头在他胸口蹭着试图唤起他的注意。 裴于逍心都塌下去一块,理了理他陶柚蹭乱的头发。 陶柚明显还在恐慌里,嘴唇微微发着抖:“发展成什么样了?” 他觉得耳边的叫声有些过于惨烈了。 “没什么,”裴于逍听起来却相当轻松,甚至还夸他:“你把小偷抓住了,好棒。” “可是……” “夹到脚总得流点血,不严重。” 裴于逍轻轻拍着陶柚的后背,边说竟然还边招呼地上的大兄弟: “嚎够了的话,不然先起来收拾一下?” 他露出略显虚假的笑容:“我室友有点晕血,见不得这些。” 第35章 变态 一行人被强制扭送进了宿管办公室。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陶柚站在裴于逍身边,乖巧地把手背在身后。 作为肇事者本人,他相当有眼力见地表现出了一丝适当的柔弱。 微垂的双眸、削尖的下颌,都彰显着他同时也是个脆弱的受害者,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实属情有可原。 偷东西的小胖子还在嚎叫,捧着自己的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行了,别吵吵了!”闻风赶来的保安大叔帮小胖处理了伤口,他在脑袋上一敲:“整多严重似的,不就擦破点皮儿吗?” “这叫擦破点皮儿?”小胖子鼻涕都流了下来:“这么多血呢叫擦破点皮?!” “那不然咋滴,这不没伤到骨头吗!” “那我——” “你一大小伙子半夜偷人衣服的事儿都干出来了,还怕出点血啊?” “……呜。” 保安大叔是个直脾气,句句都在给陶柚当嘴替,陶柚恨不得拍手叫好,在裴于逍边上蛐蛐: “就是就是!” 裴于逍:“……” 身为全场唯一证人,裴于逍的状态是最放松的,双手环在胸前,虚虚倚靠着门框。 他微微瞥了陶柚一眼,无奈地:“头转过去,血还没弄干净。” “!” 陶柚立马转身,完完全全把自己翻了个面。 裴于逍笑着摇了摇头。 另一边,两位宿舍阿姨捧着洗干净的捕鼠夹,互相传阅:“啧,瞅瞅这家伙事儿,做得真不错!” “就是说啊,这不咱们小时候逮耗子玩儿的吗,难为这孩子能把它搜罗出来,瞅瞅,还是做旧款呢!” “唉,看着真是怀念哈。” “是啊……” 阿姨们忆苦思甜,依依不舍把捕鼠夹放回桌上,满目怀念地看向陶柚:“孩子,你上哪儿弄的这玩意儿啊?” 陶柚:“……?” 他眨巴两下眼睛:“这,是重点吗?” 阿姨们沉默两秒,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说的啥呢?” “听不懂,好像说哪所市重点离买的吧?” “哪能呢,哪所重点都不卖这玩意儿呀,教书育人的地方呢吗不是。” 陶柚:“o.o?” 啊嘞?阿姨们,发散思维是不是有点过强了? “这不是重点,”裴于逍听不下去了,强行走流程:“现在是不是该处理一下盗窃的事情,毕竟时间不早了,大家都还要睡觉。” “对对对,我还有美容觉!”阿姨总算步入正题,转向小胖子,严肃地一拍桌面:“说吧!干啥偷人东西呢?哪个专业的,我联系你们辅导员!” “别呀!” 小胖一听急了,联系辅导员这不等于联系校领导,校领导知道了还不得记过处罚呀! “阿姨呜呜呜我错了,就饶我这一次吧,你瞅我这脚,我也算受到惩罚了呀!” 阿姨瞥了一眼,仍是严肃,使了个眼色:“道歉你对着我说?偷的我呀?” 小胖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开始对着陶柚哭:“对、对不起陶柚同学,我不该偷你的衣服,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错了,我不该!你能不能原谅这一次?” 陶柚没搭理,默默垂着头。 其实他听出来了,阿姨们这意思,就是想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要是一层一层报上去,流程繁琐不说,她们也可能有麻烦。 陶柚老早之前就报告过东西失窃的问题,她们嘴上说着会处理,实则一直没太关注,想着丢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但现在人赃并获,要是弄大了,宿管肯定也会因为失职被扣工资,相比起来,肯定是撺掇两人和解来得轻松。 陶柚眸光暗了暗,须臾,点了点头。 “好,”他尽力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就原谅你一次。” 第44章 裴于逍眉梢一挑,似乎不觉得陶柚会这么春风化雨,轻易原谅一个烦扰自己半个月的人。 阿姨们倒是面露喜色,“哎哟好孩子,长得好看人也这么爽利,就说嘛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什么事情不能好好沟通的呢。” “你真的、真的愿意原谅我?”小胖似乎也不敢相信,眼里闪烁起激动的光,还隐隐夹杂着某种羞怯:“陶柚你真的……你对我太好了。” 陶柚皱起眉,紧跟着说道:“你一共偷了我9件衣服,我原谅你一次,剩下的五六七八次呢?” “噗嗤——”裴于逍蓦地笑出了声,抬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不好意思,没忍住。” 小胖子呆了一下。 阿姨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算啊……” 另一位撞了撞她的手肘,连忙道:“赔偿肯定是要有的,孩子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姑息,也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陶柚走进两步,凝视眼前发呆的胖子。 他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只盯着我偷呢?” “这不是……觉得你穿搭好看吗,”小胖子状似羞涩:“想跟你学学穿搭。” 陶柚:“……???” 不是,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看起来很蠢吗?”陶柚差点笑出来:“想学穿搭完全可以来找我要链接,我能不给吗?而且——咳!” 他咳了声,揉揉喉咙,话说多了有点痛。 后背被人托了一把,裴于逍给他轻轻顺了顺:“不然我来说?” 陶柚蹙着眉,艰难吞咽两下缓了缓。 “没事,”他摆手,看着小胖的身形:“而且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下啊,好歹编点好的吧?你不如直接说你爱上我了呢。” 他只是随口胡说,室内氛围却忽然骤变。 小胖眼中竟然流露出些许灼热的情愫。 陶柚心里猛地一突突,暗道:不是吧! “你怎么知道!” 小胖蹭地站起来,身躯前倾,差点贴在陶柚身上。 陶柚给吓得一个箭步退到裴于逍身后,面露惊恐。 “原来你可以体会我对你的感情,”小胖抹着眼泪:“从开学那天在网吧里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他眼睛都红了,双目炽热的:“我本来没想打扰你的,只是很想闻闻你的味道……可今天的事让我觉得,或许都是命中注定!” “命主注定你会看到我,察觉我对你的感情,可能是老天爷在帮我!所以陶柚同学——”小胖郑重地靠近一步:“我们能不能试一试?” 万籁俱寂。 全场傻眼。 一开始还准备劝和的宿管阿姨纷纷石化,半张着大嘴。 保安大叔愣愣地蛐蛐:“这男生宿舍,花样就是多昂……” 某位阿姨直接给了他一拳让他把嘴闭上,知道息事宁人怕是难了,她绝望地闭上眼。 陶柚一瞬间没敢动弹:“搞抽象呢这是?” “我是认真的!”小胖逼近,陶柚下意识后缩。 裴于逍直接将他推开,锋利的眉毛微微皱起,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原本真没想打扰你的,拿你的衣服也都是拿最便宜的,但今天,我觉得是时候表白我的心迹了。” “你拿便宜的是因为你知道贵的那些加起来够你蹲几年了!” 陶柚捂住额头,感觉血压蹭蹭往上飙:“而且你凭什么觉得我喜欢男的,又凭什么觉得我能喜欢你!” 几段稀碎的音节刚落,裴于逍就愣了下。 别人或许没听明白这句,裴于逍却完全能看懂。 他偏头看着陶柚,就这么静静注视了好一会儿。 说不出有什么情绪,或者想到些什么,就是很突然地走神了一般,低沉地、略显错愕地注视着陶柚。 陶柚其实已经几乎发不出声了。 闹了大半宿,他身体和精神都处于紧绷后极度疲惫的状态,全靠一点张牙舞爪的劲头撑场面。 “呼……” 他伏在裴于逍肩头喘了口气,发现自己嗓子再也受不了之后,不再强撑,拍拍裴于逍的胸口。 ——翻译一下,哥,要有气势的那种。 裴于逍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在陶柚温热的呼吸滑过耳畔时,眼底有很轻微的波动。 须臾,他转过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小胖狂热而通红的脸。 “他不可能喜欢你,”裴于逍说:“这事没完。” 第36章 替你出头 周一,食堂二楼。 张晴语抱着手机,一字一句地朗诵: “全校通报!近日我校梅园一号宿舍发生恶性盗窃案!xx级xx专业罗某建同学,学号1243xxxxxxx,频繁多次盗窃隔壁宿舍同学陶某衣裤,致使陶某夜不能寐,精神和经济遭受巨大压力。现已予以记大过处分,并勒令罗某建全额赔偿陶某经济损失,合计441块6毛9分钱!” “……据罗某建本人交代,盗窃缘由乃系因其爱慕陶某不得,以至犯下大错。在此本校再次强调,全体男生宿舍同学务必洁身自好,保持良好作风,在行为上约束克制自己……” 张晴语瞠目结舌,边读边偷偷瞄着陶柚。 陶柚怀里揣着个保温杯,坐在食堂橙红色的小圆板凳上,满面愁容。 张晴语顿时心生不忍。 不怪陶柚瞅,这事儿搁谁身上都是个社死。 全校无缝通报,每个学院、每个专业、每个班;院群、年级群、班级群层层转发,对肇事者进行严厉批评。 惩罚力度是够了,但陶柚也一起社死了。 虽说打了码,但透明得约等于高清□□。 现在全校都知道他被同宿舍楼里的同性别人士爱而不得,以至于偷衣窃裤暂解相思。 就这么在食堂坐一会儿的功夫,源源不断有人慕名前来,只为一睹陶柚真容,想看看能让同性一见钟情并目眩神迷的长相到底是什么样。 “就是他吗?” “不是吧,白白净净的,感觉明显更讨女生喜欢呀……” “哎呀肯定是,长成那样男女通杀很难理解吗?” “也对哦……” “咦他不是那个爱豆吗?之前在咱们表白墙上还火了一阵呢!” “哪个爱豆?咱们学校还有爱豆?” “有啊,裴于逍!就裴家那公子哥,应该都知道吧,是他经济人!” “卧槽这么牛逼的资本?那岂不是马上要去演戏了,霍霍仙侠古偶什么的。” “演就演吧,谁家爱豆归来不是演戏啊,起码人长得好看……” 周围一片交头接耳,张晴语差点笑得趴在桌上起不来。 “咋办啊柚儿,这么下去你再不出道真的没法收场了。” 陶柚仍是忧愁,单手托腮,目光没有焦点,凝视虚空。 “咳,”张晴语全力憋笑:“行了,别愁了,老裴也是为了帮你出气嘛,当领导的都是不懂变通的,才不小心弄过头了……人家初衷是好的。” 她说着,偷偷瞧陶柚的脸色。 据她所知,这事儿之所以能弄到这一步,全是因为裴于逍的那一句“没完!”。 裴家的孩子嘛,一家三代都是从首大出去的,撇开家族势力不说,单就个人感情而言,和历任校长老教授们都是相当深厚的。 学校那栋实验楼是他们家给建的,一切新器械,国际上有的首大必定第一批同时进校,听说最近还又送了百八十个监控。 谁委屈都不能让裴家孩子委屈,裴少爷护着的人更不能委屈。 他说没完就必不可能完。 于是陶柚完了。 “噗哈哈哈——”张晴语又笑出了声,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和声带,明明是想劝和,却把自己的面孔憋出了邪恶格格巫的模样。 “别生裴总气了,”张晴语努力正经:“他也是想为你出头。” 陶柚眼神晃了晃,像是从迷蒙中逐渐清醒,浅色眼瞳中薄雾消散,水洗般的明澈净润。 张晴语卡壳一瞬,也被这种模样闹得有些晕眩。 陶柚安静下来的时候,是真的像幅画一样漂亮,连指甲和发丝都是洁净的、一尘不染的。 任何人哪怕只是瞥上那么一眼,都会再也挪不开目光,并油然而生一种浓重的保护欲。 张晴语自认非常理解裴于逍的心情。 而且就算陶柚不安静,闹腾起来也—— 好吧闹腾的样子暂且不提。 “我没有生气啊。”陶柚轻声地。 他嗓子还是不舒服,只能勉强发出很微弱的声音,在喧杂的食堂里,就像水珠没入大海,掀不起一丝波澜。 好在张晴语历尽千帆,早已训练有素,基本达到可以看懂陶柚唇语的水平,于是嘴角一垮: “你们没吵架啊?” 陶柚摇头,眼神乖得要命,好像谁敢质疑他一丝一毫,谁就是坏人。 张晴语显然不当那逼人,无条件信任陶柚。 第45章 “那你们怎么没在一起呢?”她好奇地:“我还以为你生气不愿意跟他说话了呢。” 不怪张晴语有此一问。 学校里之所以疯传裴于逍是陶柚经纪人并非全无道理,毕竟他俩真就像经纪人带着自家唯一的艺人似的,每分每秒形影不离。 陶柚趴到桌上,下巴垫着手背,含糊地:“谁知道他去哪了。” 这个姿势让他脸颊堆起一点点肉,圆润的、软软的,嘟嘟囔囔的模样跟在撒娇似的。 张晴语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手,直接一个大录像发送至裴于逍微信。 但她忍住了,放轻声音:“那你在愁什么呢?” 陶柚眼珠动了动,轻轻往边上一瞟。 张晴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体检抽血区赫然映入眼帘,附带一群被抽得七荤八素的脆皮大学生,和频频摇头的医生。 对哦,今天到他们专业体检了! 他们此刻会坐在这里,是因为在准备排队体检,张晴语终于想起了正事。 体检场地设置在食堂二楼,抽血区更是紧靠打饭窗口,也是学校的一片苦心。 好让那些如陶柚一般脆皮的学生在被抽血的下一秒,能够得以进食。 “我倒是没觉得社死。”陶柚朝远处扎堆来看他的女生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在骤然爆发的尖叫神中转回头,重重叹了口气。 “相比起来,抽血才是会死人的。” · 食堂楼下,裴于逍举着手机一言不发。 他站在花坛边,鲜艳的红色小花扫着裤腿,他垂着眼睛,凝视娇柔的花蕊,看那粉嫩的花瓣上伸展着晨露。 “妈说你这次做得很好。” 手机里,裴嘉钰老气横秋地给予表扬。 “好什么?” “帮大柚……我师父出气呀!全校大通报,每人人手一份,多拉风,看以后谁还敢欺负那只柚子!” 小少爷仿佛自己也爽到了,畅快地笑着,而后一顿:“啧,你说……他会不会害羞啊?” “他羞什么?” “你这个木头脑袋,”小少爷无语,“那个通报我都听说了,措辞跟闹着玩似的,我师父现在全校闻名,他得多尴尬呀!” “——说起来你咋还跟在我聊天,不得多陪陪他呀!” 裴于逍:“呵。” 情绪相当充沛的一声冷笑。 小少爷直接给干懵了,“……啊?” “你觉得他是那种人吗?”裴于逍反问。 裴嘉钰不说话了,似乎陷入某种沉思。 裴于逍长叹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陶柚非但不害羞。 他简直如鱼得水! 这几天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来看他,出去吃个饭甚至有外校人士慕名前来。 陶柚一边干饭,一边同四面八方打招呼,一边还给出去几个签名,行云流水丝滑无比。 让裴于逍觉得,如果此时他有一沓名牌,那么十秒后,全世界都会人手一张,仿佛天生就是干这行的,熟练得可怕。 陶柚怡然自得,裴于逍却备受煎熬。 每一个前来和陶柚打招呼交朋友的人,都会顺道关心他身旁的裴于逍,以至于裴于逍也一同暴露在了聚光灯下。 被人亲切关注友好尬聊的每一分每一秒,裴于逍都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社死的不是陶柚,其实是裴于逍本人。 搬起石头砸断了自己的脚。 · 回到食堂二楼,果不其然还是那么其乐融融的热闹场面。 陶柚能用他那性感全哑的嗓音和任何一个过路人聊天,再由同样牛逼得可怕的张晴语从旁协助。 远远的,陶柚眼尖发现了他,立刻扬起手冲他打招呼。 他眼睛圆圆的,亮亮的,笑起来时眉梢上扬的弧度惊人的漂亮,确实很抢眼,在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 人群中独树一帜的存在。 人群也同时注意到了他热烈相迎的裴于逍,四面八方的目光霎时汇聚,潮水般袭来。 裴于逍立刻偏头,假装没有对上那道灼热的视线,抬手略显僵硬地挡了挡脸,试图从旁绕开。 “裴总——!” 张晴语大喊:“裴——于——逍,过——来——呀——!!” 她也是社牛到恐怖的分子,和陶柚一样拥有那种毫不在意人多甚至无比享受社交的,恐怖的超能力。 两者结合,天下无敌。 裴于逍尝试倒退的脚步顿住,不得已转过身,对上陶柚的眼睛,露出若无其事的一笑。 他走了过去。 “他就是裴于逍啊?” “现在经纪人都这么帅了吗,娱乐圈怎么全是门槛啊?” “不是说他俩形影不离吗,他怎么现在才来?” “听说是处理私生去了……” 裴于逍掩唇,边走边不着痕迹回避周围的目光,来到陶柚身边时,仿佛淌过一条水深火热的岩浆河那般烫脚,表情有点不自在。 “越传越离谱了,”他严肃道:“真的不干预一下?” 陶柚仰头,认真地看着他:“怎么干预?” 如果交给裴大少爷做的话,陶柚非常有理由怀疑,以这人的能力,能干预得越来越不可收拾。 “不然我创个微博号解释一下吧。”陶柚掏出手机,下一秒手里一空,裴于逍直接薅走了。 “创什么微什么博,”他差点没控制住走调的尾音:“真想出道吗你,我绝对不当经纪人。” 陶柚撇撇嘴:“噢,不当就不当嘛,怎么还破防呢……” “我没有。”裴于逍嘴梆硬。 他抬手环住陶柚的肩,推他往抽血区走:“别东想西想,到我们了,排队抽血才是正事。” “唉。”陶柚蓦地叹了口气。 裴于逍眉梢一挑,“害怕了?” 陶柚摇头,纤长的睫毛微垂,侧脸净秀白皙,仿佛要融化在窗外柔柔的日光中。 他任由裴于逍将自己圈在臂弯中,慢慢往前走着,不时回头瞧一眼,向那些冲自己打招呼的陌生人露出浅浅的笑容。 “就是有点感慨。”他收回视线,莹润的眼眸流露些许无奈。 裴于逍也向后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将陶柚圈得更紧,隔绝掉人群中那些少数的暗藏贪婪的目光。 “感慨什么?” “要是在古代,”陶柚说:“这么多人千里迢迢赶来朝拜我,我应该已经称帝了吧。” 裴于逍:“……?” 陶柚仰天长叹:“生不逢时呐!” 第37章 小可怜 两道长长的队伍从食堂最里面排到了外面走廊。 张晴语扯着嗓子大喊:“来来来,都排好了啊!按照咱们学号的顺序,排好了方便医生们抽得准、抽得快对不对?” 陶柚和裴于逍站在二楼入口,大厅和楼道交界的地方,不断双手合十做着心理建设。 裴于逍站在陶柚前面,一言不发按手机,像在给谁发消息,总之没抬头关心四周哪怕一秒钟。 陶柚微微偏头,目光越过裴于逍宽阔的肩膀,望向前方拿着名册一个个对名字的张晴语。 只见她面色红润有光泽,对即将迎来的世界末日之大抽血无丝毫畏惧之色御演乄,甚至跃跃欲试,并亲切安慰饿得头晕眼花的男女同学们。 “哎呀,抽点血嘛,有什么好怕的,”张晴语眉飞色舞:“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医生们动作很快哒!抽完就能去吃大肉包子啦~” 陶柚啧啧摇头,感叹这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搁古代怎么也能混个雄踞一方的女侠当。 眼瞧着队伍越来越近,陶柚心里慌得不行。 他已经不能抬头了,就怕看见不远处桌面上,抽好的那一管子一管子的血,整个人都猫在裴于逍背后。 幸好还有裴于逍。 裴于逍个子高,身材好,往那一站就是兵,可以严严实实挡住陶柚的视线。 陶柚在他后背上戳了戳,他仍然还是看手机,只腾出一只手在陶柚头上拍了拍。 陶柚于是又将脸整个埋到裴于逍肩上,哭唧唧的。 裴于逍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收起手机转了过来,看见陶柚那张委屈坏了的脸。 这人本来就是一副委屈相,眼睛太大了,眼尾有一点微微的下垂,很容易勾看上去可怜巴巴。 现在大概真的是有点紧张,嘴角也耷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有谁逼着他上战场当炮灰。 裴于逍伸出手,用指尖点在陶柚嘴边。 他记得陶柚开心的时候,这里会冒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可惜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毕竟陶柚都快愁死了。 裴于逍轻轻将指尖上移,提起陶柚的嘴角,于是从陶柚脸上看见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梨涡还是没能出来。 裴于逍实在受不了了,拍拍陶柚的脸颊,无可奈何地:“又在撒什么娇呢?” 第46章 陶柚眨巴两下眼睛,满目沧桑:“你瞎得这么突然吗,看不出来我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所以撒娇?” 裴于逍觉得这逻辑没毛病,非常合理。 “不仅瞎了还得了癔症。”陶柚感叹。 裴于逍微笑:“你有事相求的态度挺强硬。” 陶柚顿了下,似乎借这短短片刻在脑瓜子里权衡了下利弊,裴于逍看着他晃动的眼珠子,忍不住想笑。 这双眼睛就跟玻璃珠似的,瞳色浅浅的,亮亮的,透着不太聪明但很可爱的机灵劲儿。 下一秒,这双眼睛蓦然变得坚毅:“大哥!” 陶柚充分发扬着男子汉能屈能伸的优良品德,毫不避讳地抓住裴于逍的手腕:“不,是酸汤大老爷!” 冰凉的爪子一下攀上手腕,裴于逍胳膊都僵了下。 倒不是嫌弃陶柚身上冷,而是……裴于逍眸光极其短暂地动了动。 而是他居然觉得这么冷的手抓紧他的手腕后,竟然让那一块皮肤奇异烫了起来,血脉一跳一跳喷张着。 他掌心覆上陶柚的手背,稍作克制,将陶柚的手拿了起来,却又没忍住轻轻捏了下人家的指尖。 “好好说话,”他板着一张脸:“你又想吃酸汤火锅了?” “不呀,”陶柚垂下眼睛,长睫毛一颤一颤的:“我最近都没有胃口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委屈好委屈…… 像是被欺负坏了。 裴于逍心里都抽了下,不由放缓了声线,“那是怎么的呢,还是没做好心理建设?” 陶柚摇头,他原本就有点贫血,脸颊长期没有血色,最近又瘦了些,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 裴于逍甚至下意识将手撑在了他身侧,像怕他会突然站不稳似的。 陶柚抿了抿唇,仰起脸,面颊苍白,眼睛却总是很亮,散发着一种仿佛不属于这副躯体的,旺盛的生命力。 他抬手,忽然贴上裴于逍的肚子,在紧实的肉|体上拍了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借你腹肌一用呀?” · 五分钟后,陶柚坐上抽血的小圆板凳,一个猛子扎进了裴于逍的腹肌里。 他甚至一眼都没看医生拿针的手,像小鸟躲进巢穴一样钻进了裴于逍怀里。 裴于逍排在陶柚前面一个,刚抽完血,胳膊弯里还夹着棉签,对面陶柚如此主动的投怀送抱,一瞬间是蒙的。 “哟,这么害怕呀?”医生奇道。 裴于逍勉强回神,心脏还悬得高高的,扑通扑通跳着,他冲医生扯了扯嘴角,“他有点晕血。” “喔,这样。”医生了然。 陶柚实在是埋得太紧了,裴于逍捏着他的后颈往上提都没能提出来,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把自己捏红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腹肌确实是个好东西。 但如果不是今天,裴于逍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腹肌第一次在陶柚身上发挥作用,居然是以这种形式。 · “不愧是你。” 抽完血,陶柚七荤八素坐在食堂里准备吃来之不易的早饭时,听到裴于逍这样评价自己。 他动了动眼皮,投去一个疲惫的笑:“物尽其用罢了,不用谢我。” 裴于逍:“……” 他低头反思了下,并不觉得自己表现出了哪怕一丝一毫感谢的意思。 陶柚脸还是煞白的,额头滚落豆大的汗珠,身上却冷得吓人,抽两管血就像扒掉了他一层皮。 张晴语忙里偷闲来关心了下,看见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就咧嘴咦呀着: “瞧这脸白的,赶紧吃早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抽的脑髓呢。” 说完不等裴于逍的眼刀扫来,很自觉的隐身飘走。 陶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伸手想去够粥碗,奈何臂弯夹着棉签,动作不方便,身上又没力气,碰了一下竟然没够到。 这模样说实话怪招人疼的。 裴于逍挣扎了足足0.1秒,还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红枣粥到他嘴边:“别乱动了。” 陶柚大约是真的有点难受,没再扯闲篇,乖乖张嘴任由对方投喂,咕噜咕噜咽了下去。 几口热乎乎的红枣粥下肚,陶柚脸色勉强好了些,眼住址又开始乱动,到处瞟着,最后落在裴于逍胳膊上。 他抽血的地方现在只剩一个小小的点了,一丝一毫的血迹都没有,如果不是针眼周围的青筋明显了些,几乎看不出任何刚刚抽过血的痕迹。 陶柚呆滞一瞬,不由萌发出一丝老天不公的感叹。 “好强悍的凝血功能……”他喃喃地。 同样是人,怎么别人就能拥有怪物一样的身体素质呢? 哦,俏哥不是别人,陶柚想起来了,俏哥是大男主。 “别说我了。”裴于逍再给他喂了一口粥,看他神色恍惚,语速不由加快几分:“你怎么样,还能不能行,要不要晕,晕之前说一声,别冷不丁就自己咕噜下去了。” “……” 陶柚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复杂,仿佛还夹带了几句难听的问候。 末了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裴于逍把粥碗放回桌上,一手撑着膝盖,上身略微前倾,垂眸注视着陶柚。 “你到底怎么弄的,晕血这么严重?” 陶柚没应,不太明显地偏头回避了下。 两人坐在窗边,陶柚侧脸轮廓被刺眼的白光晕开,呈现出一种模糊的情态,纤长的睫毛轻微翕动着。 该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是因为从前目睹了母亲去世的场面吗? 他妈妈是车祸走的,那时候确实流了很多血。 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陶柚其实没总想着这种事。 他最经常回忆的,都是小时候和父母相处的快乐时光。 有时候睡眠好,做了好梦,梦到幼儿园的时候爸爸妈妈来接他放学,给他买长得像柚子的小蛋糕,他都能笑醒。 他才不会总想不好的事。 而且现在他的身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反派,也没办法跟裴于逍提现实世界的事。 陶柚撑着额头,半晌没有吭声。 血应该止得差不多了吧,想到这里陶柚松了松臂弯,正好借此机会换个话题。 他站起身,抽出棉签:“我去扔——” 话音未落,陶柚猛地顿住。 两根被血液彻底浸透的鲜红的棉签,清晰倒映进他眼底,像两簇燃烧着的灼热的火苗,烫得他心口都痛。 纤瘦的臂弯里,细小的针孔宛若雪白皮肤上的一粒朱砂痣,逐渐汇聚成豆大的血珠,悬悬欲坠。 显然陶柚有着和裴于逍完全相反的,非常菜鸡的凝血功能。 鼻尖仿佛也流淌着血液浓重的铁锈的味。 霎时间,陶柚胃里猛地翻腾,像有双手把他的胃拧绞成一团,再重重提到心口,眼前都灭了一瞬。 陶柚身形一偏,被裴于逍一把捞了回去,半伏在他怀里,用力捂着口鼻。 他脸上汗都下来了,心悸伴随着耳鸣在耳畔轰响着,脑子里面有根血管像要爆开似的突兀地跳着。 天旋地转间,他听见裴于逍急促地:“不是让你不舒服提前说吗!” “——突然站起来就是你要晕的前奏?” 然而,微怒的语调里慌张其实更为明显。 都要吐了还怎么提前说! 陶柚扯了扯嘴唇,很想怼回去,但胃里实在难受得厉害,让的不得不死死捂住嘴唇,对抗翻滚着的呕吐的欲望。 但仅仅过了半秒,裴于逍又把自己调理好了。 他像个愤怒的变色龙,被人踩住尾巴无数发泄,又舍不得轻易挪动弄疼那条漂亮的尾巴,只好把气咽了下来。 他托起陶柚的背,将他抱得更舒服些,侧身挡住周围的视线,拿来桌上买早餐用过的塑料袋。 “别乱动了,”他轻轻抚摸陶柚瘦削的脊背:“就吐这里,没人看得见。” 第38章 回家一趟 倒不是在意别人的目光。 除了光着身子进大澡堂,陶柚这辈子就没在意过目光这种玩意儿。 他不是不想吐,是吐不出来,明明晕得快死掉了,脑仁抽筋似的疼,胃里也天翻地覆。 但就是吐不出来。 他对着满是包子味儿的塑料袋干呕了几下,眼前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黑点,一瞬间仿佛看见袋子里出现几个洒满黑芝麻的白面包子。 陶柚眨巴两下眼睛,睫毛湿漉漉黏在一起,混合着眼泪,一切都像碎玻璃一样朦胧分裂。 他又抬手揉了揉,视野清晰几分,芝麻白面包子消失了,他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看劈叉了。 但那股味儿还在,飘荡着肉包子特有的、混合着大葱味的浓浓的肉香。 陶柚心里猛地翻腾,“呕——!” 天旋地转间,他颤巍巍竖起大拇指,朝裴于逍怼过去。 不愧是你,俏哥。 第47章 就地取材你是专业的。 催吐也是。 “……呕!!——yue……” 可惜陶柚还是没能吐出来。 他撕心裂肺干呕了五分钟,最终只生产出几滴眼泪掉进塑料袋里,被肉包子味儿的空气蒸发。 裴于逍瞧着情况差不多了,把陶柚抱起来,没让他再继续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吐不出来就消停会儿,”他轻轻揉着陶柚的胸口:“再把嗓子弄伤了得不偿失。” “哼。”陶柚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不伤……那也没好过啊。” 他气息很轻,双眼疲倦地半阖着,一手撑在裴于逍的肩膀上把他当人形支架,头歪歪扭扭地靠过来。 “……” 裴于逍没说话,拿纸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陶柚整张脸都湿淋淋的,不知道多少眼泪混了进去,发丝黏在额角,看上去略微有些狼狈。 狼狈但也很漂亮。 裴于逍注意到他侧颈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他侧头靠在裴于逍肩上,露出一段极其修长优美的脖颈,连同精巧的下颌齐齐撑起轻薄的皮肤,过分瘦削从而露出明显的骨骼的质感,湿润而透明。 裴于逍攥着纸巾,率先抚过陶柚饱满的额头。 薄薄的纸巾被冷汗浸湿后恍若无物,他就像是赤手在描摹陶柚的眉眼,指尖洇满他微凉的体温。 裴于逍不由的感到指关节僵硬。 像某种无名的冲动骤然勃发,又因为过分突兀没有道理,被身体本能地压制下来,呈现出这种不受控制的紧绷姿态。 “你刚才凶死了。”陶柚忽然动了动嘴。 他唇瓣毫无血色,轻微的合动都会看上去像受了欺负。 于是裴于逍认真回忆了下自己什么时候欺负过陶柚,又什么时候凶了他。 答案是没有。 至于“凶死了”这种极其严重的控诉,更是从未有过。 “我没有。”他苍白地辩解了一句。 陶柚撇嘴:“呵。” 一个音节直接把裴于逍打入了敢凶不敢认的坏男人行列。 “陶柚,”裴于逍额角抽抽:“我再说一次,那不是凶。” “那是什么?” “是关心。”裴于逍努力挖掘自己的优点:“如果我没有抓住你,让你自己去扔棉签的话,你就不会只晕在我身上了。” 陶柚挑眉:“比如?” 裴于逍抬手一指:“比如一个猛子扎进垃圾桶里。” “…………” 陶柚沉思片刻,用那和数学没什么关系的脑子测量了下垃圾桶的距离,觉得裴于逍说得对。 陶柚闭上了嘴。 裴于逍瞅着他逐渐乖巧的侧脸,扯了扯衣领,终于小小松了口气。 · 陶柚连换了两次棉签才把血止住。 他那凝血功能跟闹着玩似的,这一秒看上去好了,下一秒又可能趁其不备冒出颗血珠子。 陶柚怕自己再被这小玩意儿干趴下,直接在针眼上贴了个创口贴。 下午的课他没去上,裴于逍先斩后奏替他请了假。 “反正你去教室也是睡,”俏哥小嘴灌了蜜似的:“不如回床上着,免得教授一来,看到你这脸色还以为是自己上课把你上得过去了。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何必呢。” 陶柚:“…………” 陶柚满脸哀怨:“你现在舔一口嘴唇试试。”能把自己毒死。 裴于逍一顿,始终淡然的神色变了变:“为什么?” “你先舔,舔了我再告诉你。” “……你确定?” 陶柚点头。 不知道联想到什么,裴于逍眸光蓦而闪动,僵硬的手指不着痕迹掩到身侧,用力攥了攥。 他眉骨微微下压,漆黑的眼瞳在一瞬间似乎染上某种更加幽黑、难以捉摸的色彩。 “是你说的。”他低低地。 陶柚眉心猛然动了动,下一秒被裴于逍抓紧了肩膀。 裴于逍低头靠了过来,携带浅淡熟悉的香气—— 两人共用一切沐浴露和洗衣液,彼此身上长久地残留着同样的香气。 裴于逍靠过来的瞬间,这种气味甚至带上他的体温,紧紧包裹起陶柚,变得浓郁、悠长,一度让陶柚闻上去像朵被烫得熟透的花瓣。 裴于逍呼吸乱了几分。 气息交汇的前一秒—— 砰! 他被陶柚推了出去。 陶柚捂着嘴,眼中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你干什么?!” 裴于逍偏头呼出口气,退后两步站在风口,让走廊的冷风呼呼灌入后背,迫使自己回归冷静。 须臾,他对上陶柚的眼睛,细细注视着这双莹润的、明亮的、不含丝毫杂质的漂亮眼睛,轻启双唇: “既然这样了,那我——” “你好狡诈!” 裴于逍猛地顿住。 陶柚嘶哑的气声回荡走廊。 裴于逍原本充斥着震荡和不安的心绪忽然静止,像高悬天空翱翔的鸟猛地被猎|枪击中,直线下落。 “……?” “我是让你舔嘴毒死自己,”陶柚连连摇头:“你居然想一道毒死我!” 裴于逍:“……” 啪嗒。 鸟儿彻底摔回地面,尘埃溅得噼里啪啦。 时间静止数秒。 裴于逍终于彻彻底底回复冷静。 他上前一步,垂眸注视陶柚。 两人身高悬殊,陶柚下意识仰起头时,会让整张脸看上去更为精致漂亮,神情怯怯的,又有种无伤大雅的冒失可爱。 裴于逍眼瞳更加漆黑——黑得是见不到底的深邃,黑得像要繁衍起火种。 就在陶柚以为裴于逍可能是突发恶疾,或者再也按捺不住复仇文的男主的天性准备动手干架时。 裴于逍突然狠狠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毒死了吗?”他冰冷地反问:“我还是这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说完拎起陶柚的后衣领,踹开寝室门,头也不回将陶柚提溜了进去,步伐潇洒霸气不失张狂。 陶柚:“??” 他缩着脖子乖巧被拎,大脑完全掉线。 不是,不是…… 裴于逍刚才干嘛了? 哦对,他像个智障一样认真地舔了自己的嘴唇,用严肃且严谨的态度向陶柚证实了,嘴毒不会死人这一震撼万民的科学原理。 妈呀……这是真的疯了。 陶柚悄咪咪扭头,入眼只有裴于逍冷漠锋利的下颌线,这样强硬充满压迫感的五官,此时此刻也再不能引发陶柚丝毫的畏惧了。 俏哥你本人或许不懂,但你那冷酷无情的大男主人设,早已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了。 · 直到躺在床上,陶柚都还因为裴于逍那一个举动而笑得睡不着。 辗转反侧半小时,陶柚坐起来,垂垂胸口,嘴角一边还挂着笑,一边又感到心里闷闷的难受。 想吐没吐出来是这样的。 小时候陶柚坐车容易晕车,只要吐了就能好,但如果没吐出来,憋在心里前前后后得难受一天。 不过那时候还好,爸爸妈妈会给他买糖吃,是各种口味的水果硬糖。 说实话柚子味的不太好吃,明明当水果的时候那么甜,怎么做成糖果就又酸又涩了呢? 年幼的陶柚不懂,但他坚决不肯承认这个作为自己的名字、并象征自己的糖果难吃,于是每每都只挑柚子味的。 以至于他那过分充满钝感力的爸妈以为他是真喜欢,从此以后,家里再也没出现过别的口味的糖果。 陶柚叹了口气。 长大之后,他已经彻底习惯吃柚子味的糖,有时候吃着吃着还会突然觉得挺甜的。 大概厂家不行了,顺应市场风向改变了配方,再也做不出以前那种又酸又涩还糊口的难吃的味道了。 陶柚深深呼吸了几下,额角浸出些许冷汗。 几分钟后,他爬下床,小跑到阳台边。 午后烈阳高悬天际,源源不断散发炫目的白光,陶柚撑着被烤得微微发烫的瓷砖,腰腹一塌,终于将堵在心口许久的东西吐了出来。 吐完后身体都仿佛变轻了,陶柚清理干净洗浴台,脚下打飘地挪回床上。 灵魂似乎也轻轻悬浮着,久违光顾的睡意袭来,陶柚霎时陷入沉睡。 · 夕阳西下,床帘缝隙的光影不断倾斜,逐渐浅淡。 裴于逍回来的时候,那点斜斜的光束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室内昏暗一片。 他没有开灯,轻手轻脚朝陶柚的床位走去。 床帘拉得死死的,陶柚的一只手却从下摆伸了出来。 他睡觉总喜欢这样伸出一只手,白生生的指尖往下垂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珍珠一般的光泽。 裴于逍轻轻碰了碰,感到对方的体温一如既往的不太健康。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没有在触碰的瞬间收回,反而更进一步、更加大胆地完完全全圈住陶柚的手。 第48章 陶柚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察觉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他睡眠很浅,即便来人已经足够用心放轻了动静,他还是在那一瞬间有所感应。 那人逐渐逼进,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陶柚微微蹙眉,下一秒掌心却多出一个圆圆的小东西,包裹在微硬的纸张里。 是糖。 陶柚还有点陷在梦境和现实里分不清楚,缓慢拨开糖纸,直接含进了嘴里。 是柚子味的,很甜,充满现代工艺致死般的含糖量。 但陶柚嘴里很苦,一瞬间竟然品出了些小时候那种难吃的感觉。 “醒了?” 裴于逍的声音隔着床帘传来,但格外清晰。 陶柚能感觉到他撩开了帘子,于是闭着眼点了点头。 “醒了就起床收拾一下,”裴于逍说:“妈叫我们回家,有事商量。” “……商量什么?”陶柚似梦似醒。 裴于逍抬手,食指抵在陶柚咽喉的皮肤上。 陶柚似乎又做梦了,说不清梦境美妙与否,他神情平和,身上却微微冒了些冷汗,脖颈带着些许湿润的触感。 裴于逍轻轻滑动他喉结下那一道淡色的疤痕。 “商量你这里做手术的事。”他说。 陶柚抖了下,睁开眼睛。 彻底清醒了。 第39章 温柔 裴于逍直接带陶柚请了两天的假。 白天课照常上,晚上不回宿舍睡觉。 裴于逍接任了班长的职务后确实不一样,原本那些繁琐到令人头疼的请假程序,忽然间仿佛都简单起来了。 陶柚在外不需要费力,脑子里想的就多了起来。 这手术要怎么做呢?疼不疼呀?恢复期又需要多久? 他真的能重回百灵鸟,像往常一样正常说话了吗? 他跟在裴于逍身后慢慢走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怵,心里慌慌的,抬手扯了扯裴于逍的衣角。 “怎么?”裴于逍回头,反手攥住他的手腕,拉他和自己并肩而行。 陶柚忧心忡忡,“怎么还要弄两天,是直接就手术吗?” “要检查,”裴于逍弄好假条,带着陶柚走出校门,直接上了门口那辆黑色保姆车,“不过不用慌,以你目前的身体条件,应该暂时做不了。” 陶柚又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天际透出一种朦胧的深蓝,稀稀疏疏点缀着几颗不太明亮的星星。 裴于逍家里的灯光却很亮,亮得有些不真实。 柳静远远地迎了出来,将两人引进屋内,直达饭厅,陶柚鼻尖飘荡起极其浓郁的饭菜的香气。 勾起了他这些日子几乎快消失不见的食欲。 裴嘉钰早早坐在桌边,抱着一块卤排骨狂啃,丝毫没有豪门小少爷的优雅与尊贵,馋得脚边的大金毛狂流口水。 “不好咦系,师护,”他嘴角流油,口齿不清地:“我饿喜惹,先开动~” 咚! 后脑勺被敲了下,柳静一脸嫌弃:“吃没吃相!” 裴嘉钰:“……呜。” 陶柚和裴于逍一起坐下,看着满桌的菜色,咽了咽口水。 大概是白天把胃吐空了的缘故,他难得感受到了饥饿,今晚吃得比往常要多一些。 柳静还是捧着一杯万年不变的胡萝卜汁,托腮满目温情地看着他,不断给他夹菜。 只要看陶柚吃饭,她就总会露出这种满足的模样。 “我们小柚老师吃东西真可爱。”她自言自语的。 陶柚抬起头,腮帮子鼓起:“……唔?” 柳静笑笑,摇头:“没事,快吃,多吃点肉,瞧你瘦的。” 她就这么接连投喂了陶柚一会儿,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两位亲儿子。 回神时小儿子早已面露哀怨;大儿子则异常平静,一副早已习惯这种待遇而与世无争的模样。 柳静那颗温柔的心里骤然泛起一丝丝愧疚,连忙给两个儿子各夹了一块大排骨:“你们也吃,你们也吃。” 等到儿子们又继续安静吃饭,她放下筷子,舒了口气,赞叹自己还是那么的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得可真平。 她真棒! “对了小柚,”柳静聊回正事:“于逍跟你说过了吧,慢慢的我们要开始准备手术的事了。” 陶柚干饭的动作停下,抬起一双大眼睛,点点头:“嗯嗯,什么时候呀?” 柳静面不改色看向裴于逍。 裴于逍翻译:“他问什么时候。” “噢,”柳静了然,“目前暂定寒假,这段时间好好养养身体,补充补充营养,不然到时候手术可遭罪。” 陶柚:这个手术很复杂吗? 裴于逍:“他问你手术复杂吗?” “还行吧,”柳静回忆着医生的话:“原本是不难的,就一个小手术。但小柚第一次那个做劈叉了,这次可能稍微会有点麻烦,毕竟还要修复一下声带。” 陶柚渐渐停了筷子。 柳静瞧他忧心忡忡的,又像是有些紧张,连忙摸摸头安慰: “没事啊小柚,不怕,有阿姨在呢,我们家那医生看着是不靠谱了点,但技术真的还行,放心昂~” 这话说着裴于逍就想起那个更适合去唱歌剧的医生,印象中精神状态确实不太靠谱,不怪陶柚害怕,裴于逍第一次看见那人心里也是没底的。 不过他后来详细了解了下,这人在咽喉手术领域又确实是国内拔尖的水平。 裴于逍猜测,这位医生可能是想通过展示自己优越的嗓音来向患者们保证,只要乖乖接受手术,嗓子就能变得和他一样好,只不过行为比较抽象。 陶柚头顶蹭在柳静掌心,他似乎非常喜欢长辈的这种爱|抚,丝毫没有抗拒,还很乖地点了点头: “谢谢阿姨。” 柳静心都化了:“乖宝宝。” “那手术费要多少呢?”陶柚又问。 这句话他是自己尽力发出了声音,没靠裴于逍翻译,说得很认真,看上去准备自己掏钱付,有点天真的模样。 柳静迟疑一瞬,而后笑起来:“要什么钱啊,不要钱,自家医院想什么呢孩子,小柚你只要负责把身体养好。” “可是——” “来再吃点虾,补充蛋白质。”柳静拍拍他的手:“我还得靠你帮忙辅导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呢!” · 裴家孩子成不成器这种事…… 裴嘉钰倒好说,但裴于逍……陶柚不觉得自己在哪方面有可以辅导俏哥本事。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库库干饭、脸颊眉毛都沾着饭粒的、看起来非常不聪明的小少爷身上。 饭后,陶柚倾尽全力辅导小少爷练了俩小时字。 小少爷的确是天资有限,练字的过程两人都很痛苦,于是最后他们又开启了用嘴写字的时光。 陶柚煞费苦心地想着,如果裴嘉钰的手是注定要被拉出去砍掉的,那自己身为这孩子的师父,起码得让他的嘴拥有除了吃饭和说话外的一技之长。 两小时后,陶柚精疲力尽从裴嘉钰书房里出来,一边晃晃悠悠走着,一边按揉酸痛的颈肩。 裴于逍正好回房间,在走廊上撞见陶柚,见陶柚满目疲倦脸色发白,不由快步上前。 “那小不点又折腾你了?”他不悦道。 “折腾?”陶柚迟疑地眨眨眼。 确实挺折腾的,但对象搞反了,是陶柚把小家伙折腾得够呛,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现在还在书房里捂着嘴哭呢。 陶柚微笑:“那是真没有。” 裴于逍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我跟他说说让他别总来烦你。” 陶柚抿唇,不置可否。 他上前两步,有些累了似的侧身靠在栏杆上,“那个手术,究竟要多少钱啊?” 裴于逍眉梢跳了下,“你真想自己出?” 陶柚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微微垂着眼睛,细白的手指搭在栏杆上,无意识地轻轻敲着。 “我就是觉得不太好。” 不太好把别人对自己的善意都当成理所当然的。 裴于逍当然明白陶柚的意思,一时间没有说话。 须臾,他缓缓道:“大概小六位数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陶柚眼神不太明显的动了动。 小六位数的意思……是最多四五十万,最少也得二三十万吧……可是陶柚现在全副身家加起来都还不到两千块钱。 他蓦然有些感叹。 怪不得都说穷人生不起病呢,是真的生不起呀,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 但没关系,钱都是能挣的。 短暂emo了几秒,陶柚已经开始琢磨搞钱的法子。 “你照顾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裴于逍瞅着他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忍不住提醒:“好好休息,术后恢复得好也能节约不少。” 他摸摸陶柚的头发,想到他大概会喜欢这样的动作,又很轻地揉了揉,语气放低: 第49章 “别想太多,好吗?” 陶柚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逐渐扬起浅浅的弧度。 他嘴角的梨涡也浮了上来,虽然只有微弱的一丁点,却也已经足够漂亮,足够让人一颗心像沾了蜜糖似的甜得发痒。 陶柚约定一般用力点了点头:“嗯嗯!” 第40章 有潜力 又是一个周末。 下午,裴家主宅的客厅安静怡人,阳光温柔地洒满地板,除了空气中不时传来的刺耳的钢琴声外,一切都很完美。 裴小少爷穿一身定制的儿童西服,配一只精巧的小领结,正坐在钢琴前勤学苦练。 今天是他生日,家里将要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昨晚起场地就开始布置,现在整片院子整栋房子都洋溢着青春喜悦的氛围。 除了小少爷那奋斗的钢琴声。 再过不久,他邀请的朋友们就快到了,裴嘉钰致力于当着所有好友的面,展现自己傲人的钢琴实力。 其实是为了弹给喜欢的小女生听。 某种程度上说,裴家的孩子的确个个都是卷王,比如小少爷在九岁生日这天,就已经知道要在找对象这件事上赶超他哥了。 陶柚听得啧啧摇头。 柳静也啧啧摇头:“儿啊,不行咱就别弹了。” 她苦口婆心:“除了钢琴,你不是还有很多特长吗?比如吃饭,比如睡觉,还有陪卡尔玩,都是可以展示的呀!” “妈,”小不点幽幽地:“你骂人是越来越有水平了。” 柳静:“呃……” 远处的沙发上,陶柚伸长脖子张望着,撇嘴跟裴于逍蛐蛐:“瞧你弟那投入的样子,他上我课的时候从来没这么认真过。” 陶柚一脸稀奇,甚至有种告状的意味。 裴于逍扯了扯嘴角:“关系后半辈子幸福的事,可不得认真吗?” 陶柚于是更加起劲,八卦地:“那小姑娘是叫nancy吗,你见过没有,性格怎么样呀?” “……”裴于逍看着陶柚,眉头紧锁,忍不住拿手里的东西敲了敲他的头:“你先管好自己吧,瞧瞧你这些指标,根本没眼看!” 那是几张陶柚检查报告单,其中好几项数据都被标红了,剩下的大部分也只是勉强在及格线上浮动。 裴于逍都不懂,陶柚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把身体搞得还不如个老人家。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 陶柚拿起单子略微扫了眼,又放回去:“这不是还好吗,绝大部分都及格了呀。” “及格……”裴于逍无言以对:“你就不能对自己要求稍微高点吗?” 陶柚:“qaq。。” 裴于逍:“……” 他移开视线,脸色僵硬半晌,最终还是妥协道:“算了,慢慢高起来也行……至于那个小姑娘——” 说起这个,他看上去总算有那么几分像个成熟且靠谱的大哥:“我印象里,很直率。” “啊?” 陶柚笑了,这算什么印象,小孩子嘛童言无忌,当然都很直率,你们家裴老二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呀。 裴于逍摇摇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你见到就知道了。” 陶柚挑了挑眉,倒是起了点好奇心。 他打了个哈欠,刚喝完一碗浓浓的猪蹄汤,现在有点想睡觉,下意识黏糊糊地往裴于逍身上靠。 裴于逍自然地摊开手,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熟悉的体温靠上来。 抬眼一看,陶柚又自己坐正了。 “怎么了,不是想睡吗?”裴于逍问。 陶柚揉了揉鼻尖,难得露出有些扭捏的模样:“不、不太好。” 你妈妈还在呢。 “两个大男人家家的,不好老是挨着靠着。”陶柚端正地说。 裴于逍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天老爷啊,他是多么不容易上个月吃斋念佛才能看到陶柚害羞一次啊,原来陶柚穿上衣服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裴于逍终于又感到陶柚是个活生生的人了,而不是某种恐怖的社交生物。 所以主要其实还是张晴语把陶柚带偏的吧,陶柚在他家的时候明明就是很乖很可爱的,而且黏黏糊糊。 那瞬间,裴于逍甚至感觉彼此间距离都拉近不少。 “没事,靠吧,”他说:“我妈快被老二折磨得脑溢血了,暂时注意不到这里。” 陶柚大惊:“你妈都快脑溢血了你还睡觉?” “一种夸张的修辞,”裴于逍面无表情,直接把陶柚的头按到肩上:“闭眼,再闹等下又睡不着了。” 陶柚的睡眠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他很难感到强烈的睡意,也很难在非绝对安静的环境下睡得很熟。 裴于逍嘴上淡淡的不甚在乎,心里却是忍不了一点,舍不得看陶柚好不容易想睡觉却找不到一个舒适的窝。 陶柚显然心动了。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体和裴于逍的身体非常之匹配,这也是那天爬床失误爬到裴于逍身上时,他偶然发现的。 裴于逍骨架比他大上一些,个子也更高,每次陶柚靠在他身上时,肩颈和后腰都能正正好的被拖住,像量身定制的人体工学椅。 还是自带加热功能,自动调整配合,无论怎么翻身都舒服的好椅子。 “那就稍稍眯一会儿吧。”陶柚矜持地闭上了眼。 裴于逍轻轻笑了笑,没说话,拿起遥控器把身后半面墙的床帘合上了。 陶柚眯了大约半个小时,没完全睡着,勉强缓解了些许疲倦。 派对就快要开始了,裴嘉钰已经停止练琴,开始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仪容仪表。 陶柚和裴于逍都换了身稍显正式的着装,裴于逍是一套低调但非常笔挺合身的西服,看不出牌子。 但他手上那块腕表陶柚认识,嗯……咋说呢,差不多值首大附中旁边的一套学区房吧。 嗯,是的,一套学区房,陶柚在心里长叹一声。 这种场面,显得正在为小六位数手术费苦思冥想的他本人非常小丑。 陶柚对着镜子瞧了瞧自己,也是一套看不出牌子的衣服。 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就像是贴在身上穿下来似的,从肩颈到腰身再到腿,每一个细节都严丝合缝,但动起来又丝毫不绷得慌,反而相当舒适。 陶柚感叹着自己腿的长度,刚emo了一秒的心又瞬间飘了起来。 虽然穷,还有一身的毛病,但他是真的好看啊。 上辈子作为社畜疯狂打工的时候,他真没想过自己十八岁的时候是这种姿色。 他又照了好几秒,才依依不舍地和镜子里的自己挥手作别,跟裴于逍一起下楼。 裴于逍已经等陶柚好半天了。 他倚在衣帽间的门边,就见陶柚一个人对着镜子转来转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穿着公主裙臭美的小姑娘。 陶柚也是很大方,对自己的欣赏与赞美丝毫不藏着掖着,全都从亮晶晶的眼睛里跑出来。 裴于逍于是也耐心地观察了会。 凭心而论,陶柚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款式那么简单的一套衬衫西裤,穿在他身上竟然尤其的凸显气质。 纤薄的腰身收束在深黑的西裤里,细得好像一只手就能捏碎,但又有种格外柔韧的力量。 西裤完全合身,单薄的后腰下衔接起异常饱满的弧度,一双腿修长且笔直。 陶柚微微屈膝时,膝盖骨骼感明显,滑腻面料下绷紧的大腿肉艺术品般完美无缺。 不过几秒的功夫,裴于逍就感到自己呼出的气息明显升温了。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原本自然下垂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以至于陶柚臭美完跑过来找他时,他下意识伸手去接,甚至直接将手环在了陶柚后腰上。 真的是好合适。 裴于逍发现,当自己的手掌贴在陶柚后腰上时,无名指的指腹正正好能嵌进陶柚右侧的腰窝里。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像是某种隐埋极深的渴望被激发了,一瞬间烫得裴于逍眼前冒起星星点点的光。 他不由地微微屏住呼吸。 可惜陶柚是个天生对肢体接触免疫的人,并未觉得裴于逍此刻的状态有什么不对,还抬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怎么还是这么严肃啊,”陶柚提醒:“你亲弟弟过生日诶,当哥的老绷着脸干什么,来,笑一个。” 裴于逍:“-” 笑不出来一点。 烧出火来倒是更容易。 裴于逍就这么顶着一张死人脸,和欢天喜地的陶柚一起下楼迎接老二的朋友们了。 小少爷很紧张,站在门口不断整理自己脖子下的领结,一边垫着脚张望。 不多时,他远远瞧见了什么,猛地抬起手: “nancy!nancy在这儿!” 陶柚只觉得腿边闪过一阵风,老二就跟只金毛似的蹿了出去。 第50章 “……?”陶柚咂舌:“他上我的课从来没有这么积极过!” 裴于逍习以为常:“谁上课积极主动啊。” “你呀。” “……” 很快,老二亲自接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公主,身穿珍珠粉的公主裙,梳着非常漂亮的半披肩编发,长得竟然有点像混血儿。 陶柚惊喜地挑了挑眉:“好可爱。” 裴于逍没说话,转头看着陶柚,“嗯”了一声。 陶柚:“……” 莫名觉得有点奇怪。 小公主和老二一起走近了,扬起一张粉嫩的小脸,直勾勾顶着陶柚。 午后阳光怡人,陶柚和裴于逍并排站在一起,腰细腿长姿态舒展,略微偏休闲款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锁骨很深很深陷下去。 阳光将他的头发染成浅浅的金色,他没说话,垂眸投来温和的笑意。 “哇……”小公主感叹:“好温柔好安静……” 老二相当有眼力见地支棱起来:“来nancy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指着裴于逍:“这是我哥。” “知道,见过。” 小公主一个眼神都没移过去。 裴于逍:“。” 陶柚忍笑,果然直率。 裴嘉钰咳了声,又指向陶柚:“这位是我哥给我找的——” “知道,”小公主再次开口,声音宛若动听的鸟儿:“是你的小嫂嫂!” 直率且甜美,非常有潜力的一位小姑娘。 陶柚:“……???” 他完美无瑕的笑容差点四分五裂。 “不是!你说啥呢!”裴嘉钰连忙制止,拉着小公主往里走:“什么小嫂嫂,别乱开口。” 陶柚微微气顺了些,起码老二还是拎得清的。 下一秒就听“拎得清”的老二无脑顺从道:“是大嫂!” 边说还边回头,一脸威胁地冲陶柚使眼色——“别反驳,我说你是啥你就是啥!” 陶柚:“……” 噗——! 血溅三尺。 他猛地抓住裴于逍的胳膊,不可思议的,又像是在控诉:“现在的小孩儿什么都嗑吗?” 裴于逍拍拍他的手背:“都早熟。” “你弟也是,他净瞎说!” “不生气,回头我说说他。” “不能现在说吗?” “人家今天是寿星。” 陶柚:“……对噢。” 他思忖须臾,善良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第41章 决定 为着裴嘉钰的生日,柳静特意让人在后院的那片浅草坪上安装了不少游戏设施,好让那群小不点们能撒欢玩。 至于大人们,只需要在庭院里喝喝茶聊聊天就好。 裴于逍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还想着如果陶柚困了,可以趁这个时间去休息一会儿。 但他没料到的是,陶柚摇身一变成了孩子王。 或许也有迹可循吧,裴于逍回想了下,每个孩子进他家门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对着陶柚眼睛放光。 比起裴于逍这种冷漠凌厉的长相,确实还是白白净净毫无攻击性的陶柚,更讨小孩子喜欢。 裴于逍只是上楼拿个东西的功夫,陶柚就已经被孩子们拉进浅草坪上的乐园里了。 一整个下午,陶柚陪女生玩角色扮演,担任她们最爱的邻家哥哥角色;陪男孩子玩狙击战,负责一切玩具枪 |支|弹|药的统筹分配。 他甚至会跳皮筋。 仿佛除了高数和专业课,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裴于逍看见的那瞬间人都傻了。 没等他缓过来,孩子们又改换新的游戏——老鹰抓小鸡。 毫无疑问,陶柚被全票选举成为大家最爱的鸡妈妈,小朋友们一致认为,这个笑起来非常漂亮的大哥哥具有十足的安全感。 至于裴嘉钰那个总是没有表情的亲哥哥,当老鹰最好啦,谁让他总是一脸不高兴。 裴于逍推拒不得,只能临危受命。 他一边脱掉西服外套,一边觉得精神恍惚,在陶柚耳边咬牙道:“我自己小时候都没玩过这种游戏。” 陶柚觑他一眼:“那你真可怜。” 没有童年的阴阴郁小子。 陶柚头发乱了,饱满的额头上微微覆着细汗,胸膛的起伏有些急促,显然已经累了。 但他又笑得非常开心,眼睛尤其明亮,是那种流光溢彩的让人无法不为之心动的神色。 裴于逍盯着这双眼睛看了一会儿,忽而偏头扬了扬嘴唇,“行。” 他把外套随手往地上一扔,对陶柚说,“保护好你的崽子们,别让我抓到。” 崽子们年纪虽小,但全是人精,闻言立刻躲去陶柚身后,像群被赶进圈里的羊羔,训练有素齐齐整整。 陶柚冲裴于逍张开双臂,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放马过来! 二楼露台,柳静抱着猫,远远瞧着楼下一片欢声笑语,不由眼泛柔情:“于逍和小柚这孩子接触久了,真是越来越开朗了。” 她回忆般仰起脸,对身后的保姆阿姨感叹着: “想他小时候,我要他陪我玩老鹰抓小鸡,他还不答应,说我幼稚,说这都是小孩子才玩东西。天老爷呀,他自己明明也个孩子啊!” 李阿姨附和点头,露出人机一般的微笑:“好久没见大少爷这么笑过了。” 柳静:“……” 她欲言又止地回头:“这不是管家的台词吗?” 李阿姨微笑:“张管家在后厨呢。” “他跑那儿去做什么,”柳静一惊:“家里请不起厨子了?!” “目前还请得起,”阿姨继续微笑:“是管家说今天小少爷生日,他有拿手好菜要展示,所以把厨师长赶出来了。” 阿姨抬手往楼下一指:“您瞧,小柚老师身边当辅助鸡妈妈的那位,就是咱们从发国请回来的厨师长。” 柳静:“…………” “真是个人才啊,”末了她点点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 陶柚陪孩子们玩了大约四五轮。 小家伙们兴致越来越高涨,却把陶柚累得够呛。 陶柚是喜欢玩的,奔跑着躲避时,感受凉爽的风扑到脸上,一度让他回忆起无忧无虑的孩提时光。 小时候玩老鹰抓小鸡,陶柚一直也是当鸡妈妈的角色。 他好像天生就很喜欢被别人崇拜的感觉,仿佛张开双臂保护住了后面的朋友,自己就真的成为了一个大英雄。 幻想中的场景热血沸腾,现实里,“大英雄”已经蔫得快趴在地上了。 陶柚弯腰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喘气,感到耳后根都在充血,眼前一阵一阵冒白光。 崽子们都还乖巧地躲在他身后,离得近的几个奶声奶气地问他有没有事。 陶柚用力眨了眨眼睛,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身后又开始躁动起来。 听着孩子们激动的笑闹声,陶柚一瞬间不太懂他们为什么体力这么好,都是八|九岁的孩子难道不会累吗? 按理说岁数也没差多少,现在的小朋友咋就比他们那一代的健康这么多呢? 这就是祖国未来的栋梁们吗,陶柚迷迷糊糊想着,那国家有救了。 “呀!快跑快跑——救命!” 一瞬间场地内更加躁动,小崽子们全都兴奋地往陶柚身后挤。 陶柚微微抬起头,看见裴于逍快步走了过来。 此刻已经是快到傍晚的时候了,夕阳在裴于逍身后化作一轮巨大的、像要熔化的金色圆盘。 陶柚被晃得眯起眼,裴于逍靠近的身影变成一道纯黑的影子。 他把陶柚扶了起来。 小崽子们一阵尖叫,以为自己终于还是要落入老鹰的魔抓了,兴奋哆嗦半天,却发现老鹰压根没搭理他们。 老鹰把鸡妈妈叼走了! 好一招擒贼先擒王。 霎时崽子们群龙无首,痛不欲生。 “行了,别吵了!”裴于逍冷声。 场面猝然安静。 小朋友们其实都有点怕裴嘉钰这个亲哥,总觉得他不爱说话不爱笑,难得开口一次也是很凶的模样。 刚才有小柚老师护着还好,现在小柚老师也落网了,被哥哥很凶地抱住,崽子们哆哆嗦嗦再也不敢乱动。 裴于逍:“……” 裴于逍卡壳一瞬,不理解怎么小朋友都这么害怕他,他只不过是想给他们的鸡妈妈一个喘息的空间而已。 把鸡妈妈累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今天就到这里吧,”裴于逍刻意放缓了声音:“都回去洗把脸,准备吃晚餐。” 他自认语气已经很温柔了,孩子们却仍然受到惊吓似的一哄而散。 裴于逍:“。” 肩膀上抖了下,陶柚闷闷地笑了起来。 裴于逍垂下头,盯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没好气地揉了两把:“好笑吗?” 第51章 陶柚摇头,随即将脸埋进他颈窝里,笑得更放肆。 他还是喘得很厉害,笑两声就开始咳,裴于逍托着他的腰,施力在他后背上顺了顺。 “怎么样,还行吗?”他琢磨着:“自己走还是我抱你回去?” 陶柚没应,身体重量都倚在裴于逍身上,听咳嗽的频率像是还得再缓一会儿。 不知道想到什么,裴于逍神色严肃几分,捏捏陶柚的后颈:“你是不是又打算晕?” 陶柚:“……?” 他稍微支棱起来一点,想看清裴于逍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然而裴于逍没给他这个机会,自顾自做出了决定: “那还是抱回去吧。” 第42章 好哥哥 陶柚没有要晕的打算。 只是跑累了想歇一会儿。 他确实有点手脚发软,呼吸的时候心肺胀得发紧,但——脑子很清醒。 一时半会儿很难晕。 但比陶柚风吹就倒的体质更可怕的,是裴于逍的固执。 他坚定认为陶柚要晕,并强烈表示如果陶柚不信可以回去照镜子。 “我不希望在我弟弟的生日会上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裴于逍正色。 陶柚呆了两秒。 原来是为了裴嘉钰……是说俏哥怎么突然发疯非要抱他呢…… 陶柚思索片刻,妥协了,就当是给裴于逍一个安心吧。 他张开胳膊,“那抱吧,抱舒服点哦~” 这根本就是在撒娇! 裴于逍呼吸一滞。 哪有人会做这种动作?摊开胳膊的样子就像猫摊开了肚皮,把别人一颗心搞得荡荡漾漾的。 “你要求太多了,”裴于逍面无表情,揽住陶柚的腰轻轻将他托了起来:“行不行?” 陶柚点头,抿嘴笑起来,舒舒服服地靠在裴于逍肩上。 此刻已经临近是黄昏时分,陶柚微微仰头能看见漫天霞光,地平线是绮丽的紫红色,延伸进很远很远的地方。 陶柚惬意地晃悠起小腿,感到晚风轻轻拂在脸上,心也被抚平了一般舒适。 “别晃腿。”裴于逍不解风情地打断:“你太活泼了,不像要晕的人。” 陶柚:“……” 有没有可能,他本来就没打算晕? 是你!一定要!抱我的! 陶柚环住裴于逍的肩膀,更加用力地晃起腿,试图以此发泄不满,顺道再展现一下自己钢铁如战士般的活力。 可惜裴于逍没有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干扰。 他仍然走得稳稳当当,上楼梯也如履平地,甚至更加用力扣紧陶柚的腰,免得他一套杂耍下来给自己掀地上去了。 陶柚:“……” 忽然就觉得刚硬如战士般的自己像个小丑。 他索性放弃挣扎,不再以卵击石。 “唉,”陶柚叹了口气,戳戳裴于逍的胸口:“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为了弟弟什么都能做的好大哥呢?” 裴于逍没应,呼吸怪异地停顿了一秒。 “怎么,累了?” 陶柚以为他终于抱不动自己了,作势要下来。 裴于逍将他捞回来,按在怀里抱得更紧。 “没有,”他平静地:“我一直都是好哥哥。” · “呸!他才不是!”裴嘉钰狠狠唾弃。 “可是你大哥还是很帅的呀~”旁边的小朋友说。 裴嘉钰嗤笑:“帅顶什么用,咱们男人,还是得靠魅力。我哥心狠的要命,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他的!我再说一遍,你们都别想乱给我找嫂子,听到没有!” 小寿星讲话还是很有力度的,话音落下,周遭就默了一片。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有不少人主动来跟他交朋友,或许是家长教的,还没混多熟就想带自家的什么亲姐表姐来和他哥一起玩。 裴嘉钰其实不是特别懂这些,但每每听到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他裴小少爷的嫂子是谁都能当的吗? 那首先得要貌美如花,越美艳越好,和他哥的英俊潇洒才般配。 但美的同时又不能美得太俗,要干净的,出淤泥不染的,天上的仙子那种。 还得有文化,起码得是首大的吧,字不能写得比那只柚子还差吧。 想来想去,居然没有更合适的了。 唯一符合标准的……小少爷托腮,性别不太符合。 但他哥一向不是个正常人,对象性别不太正常这种事,想来他是不会介意的。 盘算一通,裴嘉钰更加坚定。 “我哥性格超级无敌糟糕!”为了打消别人给他乱找嫂子的念头,他绘声绘色道:“特别冷血无情,从小到大他一次都没抱过我!” “啊,怎么会!”有小朋友捂住嘴巴,“你哥比你大了快十岁,你刚出生的时候他总会抱一抱你呀。” “我妈说他都是用拎的。” “o.o!” 小少爷长叹一声:“还记得五岁那年,我在院子里摔伤了腿,流了超级多血,他都没有抱我回去。” “那他帮你叫大人了?” “他让我自己爬回去,”小少爷惨然一笑:“他说裴家的孩子不能这么没骨气,不能摔一下就哭,流点血又死不了人。” “真的吗,我不信。” “裴嘉钰你骗人!” “我没有!”裴嘉钰强调:“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给我哥当老婆一定不会幸福的,你们不要再想了!” “你骗人你骗人!”小朋友们激动地抬手一指:“你自己看!” 小少爷愤愤扭头,当即傻眼。 不远处的楼道上,他那冷酷无情、性格超级无敌糟糕的亲哥,就这么水灵灵地把他师父抱起来了。 那只死柚子跟个小孩儿似的,还恃宠而骄,在他哥怀里不断晃动那双脚丫子,他哥居然也没生气,就这么抱着随便他晃。 虽然死柚子的腿确实挺长挺细挺赏心悦目,但你们也不能这样啊! “你瞧,你哥性格明明就很好,”小孩堆里有人打抱不平:“你未来的嫂嫂一定会很幸福的,你不能这么说你哥!” 裴嘉钰:“……” 噗——! 吐血三升。 苦口婆心一大堆,全部白瞎。 · “我感觉刚刚一直有人在看我们。”陶柚搓了搓脖子,小心翼翼扭头打量。 他们现在在三楼,周遭一下子清净不少。 裴嘉钰的九层大蛋糕被放在二楼大厅中央,小朋友们几乎全汇聚在那里,导致三楼一度无人踏足。 “你又敏感了?”裴于逍把他放到椅子上坐好。 他似乎走得有点热了,抬手将两边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单手叉腰站着。 两人离得有点近,陶柚坐在椅子上,目光平行直接就是裴于逍劲瘦的腰腹、肌肉紧实的小臂,还有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他盯了一会儿,蓦然感到有些羡慕。 这种羡慕和身材本身的优越与否没有太大关系。 是因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副健康的、充满力量感的躯体。 而裴于逍就是那种最完美的、年轻的、健康的、蓬勃的生命体。 陶柚在心里叹了声,微微错开视线,目光下移,却又顿住了。 他那里……生命力也挺蓬勃的…… 裴于逍今天穿的也是衬衫西裤,外套早就脱掉了,衬衫下摆收进西裤里,是剪裁非常合身西裤。 陶柚原本没往那注意过,但架不住此刻就这么怼在眼前,他居然真的能从纯黑的面料中隐约辨认出尺寸。 不由心里一惊。 他知道裴于逍穿什么型号的内裤,一起洗过那么多次早,该看的早就看完了。 但这次就是……很不一样!欲盖弥彰的。 不知道为什么,陶柚心脏都紧了一下,连忙垂下眼帘,自惭形秽般悄悄并拢了自己的双腿。 下一秒又被裴于逍抬着下巴仰了起来。 陶柚眼神下意识晃了晃,有点躲闪的意味,裴于逍皱起眉:“不舒服?” 他感觉陶柚在外面跑那么一会儿,脸色都不好了,眼底有些薄红,但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伴随着缺水的干裂。 “发烧了?”他手背贴上陶柚的额角。 陶柚摇头,把裴于逍的手拿下来,人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温度确实没问题,找不到原因,裴于逍心里更不得劲儿。 “医生不是说适当运动有利于恢复吗,”他怀疑地:“我怎么瞧你是纯掉血,越动越虚呢?” 说着拿出手机就要给医生打电话,警告他要是真治不好病就转行唱歌剧算了。 “那个……少爷,”旁边有人提醒:“医生说的是'适当',不是指在院子里疯跑一下午。” 裴于逍停下动作,回过头,看见眯着眼睛笑的厨师长。 “怎么是你,”他收起手机:“管家呢?” 第52章 厨师长立刻变得有点委屈:“张管家把我从后厨赶出来了,他说我只会做没用的糕糕点点,大菜上手艺还不如他。” 裴于逍:“……” 他沉默一会儿:“倒也没说错。” 厨师长:“???” “不过你也别灰心,”裴于逍说:“刚才老鹰抓小鸡你辅助打得还不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总有舞台能够让你发光发热。” “少、少爷……”厨师长被这一番话感动得眼冒泪花:“呜我没想居然能得到您的安慰……呜我一定潜心钻研烹饪技术,争取三年内成为文武全才,一定不负您的期待!” 裴于逍点头,摆摆手:“行了,下去吧。” 厨师长抹着眼泪下去了。 陶柚低头憋笑,差点给自己憋抽抽了。 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小说原著里,反派能凭一己之力把俏哥家给搞垮了。 这一大家子,个个都是人才啊。 “你也差不多行了,”裴于逍在陶柚眼尾抹了下,抹到一串笑出来的眼泪,很不明白:“我的一举一动就那么让你高兴吗?” 陶柚拼命摇头,实在忍不下去,又拼命点头。 裴于逍很少看到他嘴角边的梨涡这么深过。 “哎哟……”陶柚笑得捂住嘴,嘴唇好像有点裂开了,舌尖飘来微弱的血腥味。 他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去摸,手腕却被人攥住。 “别碰了,”裴于逍说:“你坐着,我给你拿点水。” 说罢快步转身。 陶柚不喜欢血的味道,忍住没有再去舔嘴唇,闭上眼轻轻呼了口气。 衣袖被人拉了拉,他偏头,看见一位漂亮的小公主。 nancy递给他几张纸巾,还给他带了一盘粉色的小蛋糕。 “吃点东西会好一些哦~”小公主轻声说。 她显然没有参加下午的疯狂运动会,漂亮的编发一丝不苟,连裙摆都是洁净的,脸颊白里透红,像个洋娃娃似的。 陶柚承认自己也是颜控,不由自主露出亲切的微笑,接过纸巾和蛋糕。 他不太说得出话,只能朝小女孩轻轻点头,用笑容表示感谢。 或许是身体还有点不舒服,他动作也很轻,唇角上扬的弧度浅淡细微,很是温柔安静的模样。 微微点头时,明媚的灯光从他颈侧和睫羽间透出,像是为他披上一双光影做成的翅膀。 在小孩子童真的世界里,和看见天使没有区别。 nancy:“哇……” “nancy?nancy!”裴二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顷刻打碎这梦幻的场景。 他急匆匆冲过来:“你在这里干嘛呢!快下去,我的钢琴演奏就要开始了!” nancy猝不及防被小少爷拉走,目光依依不舍地留在身后,直至天使的影子消失在视野中。 “你琴弹得那么烂,有什么好看的呀!” 裴嘉钰顿时有些受伤:“哪里烂了?大家都说我弹得可好了!” “世界上耳聋的人这么多吗?” “…………” “裴嘉钰,”小公主垂头丧气地:“我真羡慕你。” “……啊?”话题转换太快,裴嘉钰一时反应不过来:“羡慕我什么?” “你有那么漂亮的小嫂嫂!”nancy双手合十,星星眼:“他还好温柔好温柔!” 裴嘉钰:“……” 你那是没看过他咋呼的样子。 小少爷身在福中不知福,灵魂一问:“你没有吗?” “我是独生女!” nancy气得差点扭头就走。 “诶等等!”小少爷连忙拉住她:“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nancy停下脚步,将信将疑回过头:“你能有什么办法?” “很简单啊!”裴老二猛拍胸脯:“你跟我结婚就好啦,那样我大哥就是你大哥,我嫂嫂也是你嫂嫂了!” · 陶柚:“——啊啾!” 他头晕脑胀揉了揉鼻尖。 裴于逍端着水杯走过来:“别是真感冒了。” 陶柚摇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不一样,感冒不是这种感觉,八成是你弟又在蛐蛐我。” 裴于逍挑眉:“这都能分得出来?” 陶柚睨他一眼:“咱俩谁更有经验?” “……” 裴于逍不再多言,拿起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纸巾,给陶柚擦了擦汗。 “没事,”他说:“回头我揍他。” 第43章 儿媳 二楼大厅,裴嘉钰的钢琴演奏如火如荼拉开序幕。 作为小少爷唯一的住家老师,陶柚拥有自己的师父专座,在第一排,和柳静挨在一起。 凭心而论,他的爱徒这次发挥还不错,不像私下练习时那样总出错,节拍没问题,演奏得也很陶醉。 陶柚捧场地听了一会儿,偶尔感到有点头晕。 可能是现场人太多了,都挤在一个大厅里,空气闷得他心里不太舒服。 他扭头四处看了看,一眼锁定角落里的nancy,小公主听得很认真,察觉到视线偏过头来。 陶柚于是温柔地笑了笑,抬手轻轻一招。 小公主迷离:“哇……” 她走了过去。 陶柚让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这里是最佳观影点,小姑娘当然没有拒绝。 陶柚满意地勾了勾唇,猫着身子从侧门留了出去。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推开大门步入庭院,凉爽的夜风吹来,让他闷胀的心口舒缓不少。 裴家的占地面积非常之广大。 从侧门出来后,一直往西走,能看见一片假山,有景观瀑布自上而下倾泻,形成一幕幕透明的雨帘。 绕过瀑布穿过假山,就会进入一块人工湖,其上建有曲折的回廊,终点是一座湖心亭。 和陶柚第一天穿过来,没搞清楚状况为了救裴嘉钰而落水的湖,不是同一片。 这片湖里原本种满了荷花。 可惜这个季节荷花凋零,悉数化作莲蓬浮于水面。 陶柚慢悠悠晃到湖心亭,坐下来趴在栏杆上,安静吹了一会儿风。 湖里的鲤鱼硕大肥美,在粼粼水波中上下沉浮,像一簇簇攒动的火苗。 湖里水位很高,几乎只差几公分就要漫进亭子里,有时鲤鱼跃动起来,水花还能溅到陶柚裤腿上。 陶柚盯着那些鲤鱼出神地看着,越看越觉得它们肥得出奇,有时候游到水面上张开嘴,那鱼嘴黑洞洞的,能装下陶柚半个拳头。 看得陶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果然他还是不喜欢超出认知范围的太大的东西,在他看来锦鲤就应该的小小的,火红的,身形细长优美的,而不是这种肥得跟变异了似的。 颜控的本质体现在方方面面。 陶柚索性闭上眼不再盯着看。 凉风习习,步入十月,夜晚的空气已经有些凉了,恰到好处地安抚了陶柚那因为睡眠不足而总是胀痛的太阳穴。 远处的别墅灯火通明,假山将其中喧闹隔绝开来,瀑布哗哗坠落,构成了纯天然的白噪音。 陶柚呼吸逐渐匀整,在偌大湖面中央的一方小小亭子里,蜷缩着睡了过去。 · 晚上九点,生日会临近尾声。 都是一群第二天还要上学的小学生,裴于逍和柳静一起早早地把人送了出来。 庭院正门外的柏油马路边停着一排排豪车,都是自家父母来接孩子的,放眼望去颇为壮观。 这些父母基本都是柳静认识的,或多或少有过生意往来。 “哎哟柳太太,好久不见了,”一位女士牵着自己的孩子过来,讨好地寒暄着:“我瞧着您倒是越来越容光焕发了!” 柳静对眼前的人没什么印象,还是裴于逍小声提醒了句:“恒泰地产老二家的第二任妻子,姓王。” “好久不见王太太,”柳静行云流水地笑了起来:“您也是,越来越见风韵了。” “哎哟哎哟我哪能跟您比呀,”王太太连连摆手,又将目光投向柳静身侧的裴于逍:“这是大公子吧,真是一表人才呐!” 裴于逍微微颔了颔首,表现出适当的谦逊,但没有表情的脸以及松弛时总是微微向下的嘴唇,显得他身上那股难以接近的气质几乎浑然天成。 王太太并非没有察觉,只是能和裴家扯上关系的机会实在难得,她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满脸堆起笑: “说起来,我都不知道我家孩子和二少爷关系这么好,他说要来参加二少的生日,我都吃了一惊呢!” 柳静笑着说:“都是孩子们的事,嘉钰多一个朋友,我当妈的也开心嘛。” “是呀是呀,”王太太连连道:“还是上次我们这崽子带二少去找他堂姐玩,他堂姐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当时三个孩子玩得可好了,听说大少爷也经常陪二少玩,可以让孩子们多接触嘛,哥哥姐姐带着弟弟们玩,那画面,多幸福啊!” 第53章 王太太边说边注意柳静的神色,担心自己会不会说得太直白,弄得人家不高兴。 想当初柳家和裴家也是顶级联姻,这种从小在豪门里熏陶出来的女人,肯定不会是简单角色。 但她没想到的是,柳静还真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傻白甜。 她压根没多想,或者说懒得多想,和不熟的人尬聊这么半天已经很要命了好吧。 “哪呀,你吃到假瓜了吧,我们家老大很少陪老二玩的。”柳静说:“他嫌老二长得不聪明,不像他弟弟该有的模样。” 准备好长篇大论腹稿准备应对的王太太:“……啊?” 裴于逍清了清嗓子:“妈。” “而且再过不久就快期末了,大学课程很紧的,他没时间。” 裴于逍微微松了口气,这还算是句人话。 “哪呀,”王太太满脸不信,奉承道:“谁不知道大少爷从小就天资聪慧,大学那点课程怎么可能难住他呢!” “我说的不是他,”柳静忧愁地:“是小柚。” “小……柚?” “就我们家老二的书法老师,那孩子身体不大好,专业课有点吃力,得让于逍给他补补,别弄得挂科了,寒假还得手术呢。” 裴于逍:“……妈!” “妈妈,你别再给哥哥介绍女朋友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小朋友扯了扯王太太的衣袖:“哥哥已经有对象了。” 稚嫩的童声落下,平地起惊雷。 柳静:“?” 王太太:“???!!” “瞎说什么呢死孩子!”她厉声道,“不许乱说哥哥闲话,这都没影的事儿!——哎哟真是抱歉,我这孩子不懂事!您别介意啊!” “我没有乱说!”小朋友一本正经:“是裴嘉钰告诉我的,他说他已经有小嫂嫂了,让我们别打他哥的主意!nancy也这么说!” “妈妈nancy你都不信吗?裴嘉钰爱说大话,但nancy是从来不说谎的!” · “啊啾!” 陶柚又一个喷嚏打醒自己。 他揉着鼻子晃了晃脑袋。 别让裴于逍说中了,他不会真感冒了吧? 他翻了个身,发现自己在凉亭的椅子上睡着了,身上凉飕飕的,鼻尖是湖水冰凉、略到腥气的味道。 椅子高度低,平躺下来水面只在身下不到三十公分地方,陶柚能清晰地听见鱼儿摆动长尾拨开水面的声音。 忽然水面翻动,溅起一大片水花到陶柚脸上。 陶柚被冰得一激灵,猛然睁眼,一个巨大的鱼头映入眼帘,朝他扑来,张开血盆大口。 肥胖过度的大锦鲤,身躯比陶柚两根胳膊加起来都粗,疯狂摆动的鱼尾扫射一连串水珠。 陶柚唰得腾起身往后退。 奈何长椅狭窄,他直接扑空,短暂的失重让心脏瞬间提起,又重重下落。 他硬生生摔到了地上。 “咔嚓——” 空气中传来一道很轻微的碎裂声,很清脆很好听。 陶柚没注意,他摔得脑子都昏了,过了好几秒才翻身坐起来,双眼呆滞。 啪嗒啪嗒! 把自己送上岸的锦鲤还在拼命翻腾着,肥胖的身躯用力撞击地面,缺水使它奋力挣扎。 陶柚勉强缓过来些,伸手推了一把,胖锦鲤顺利回归水面。 它胖到入水的声音都“吨吨”的。 陶柚不可置信地又晃神一瞬,心跳渐渐平复后,他撑着地面试图爬起来。 尝试三次未果,他才终于发现不对劲。 他左腿有点动不了,膝盖往下的小腿以一种略显诡异的角度弯折着。 陶柚吓了一大跳。 这是断了还是脱臼了? 所以刚才那个很好听的碎裂声,原来是自己的膝盖在求救? 陶柚绝望地捂住了脸。 · 前院大路上,柳静迈着小碎步在裴于逍身后紧追不舍。 “儿啊,你真谈恋爱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哪家的孩子啊,男孩女孩,长得好看吗,性格怎么样啊?” 裴于逍全程一言不发,满脸都是柳静最讨厌的、半死不活仿佛事不关己的死样子。 “哎哟你倒是说话呀!” “你动作怎么这么快呢?我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儿媳妇的聘礼我都还没来得及操办呢——” 裴于逍突然停了下来,吓得柳静差点撞他身上。 “咋啦?”柳静翘着兰花指。 “你不是说你从我十岁起就开始张罗聘礼了吗?” 安静了一路,仿佛被上帝毒哑了的裴大少爷终于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柳静怔愣片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抚了抚耳发: “这些年我是大大小小拍卖回来不少好东西,可每回买回来,我都发现我戴上可真好看呀!……这不就想着下次再给儿媳买嘛,下次一定!” 裴于逍:“……” 儿子的目光过于一言难尽,柳静更加脸热:“哎呀我哪里想到你这么着急嘛,我以为按你的性子起码三十好几才能讨到老婆呢,永远讨不到都是有可能呀!” 裴于逍:“……” 他深深叹了口气。 “没事,妈明儿就开始张罗,”柳静拍拍裴于逍的肩,再次八卦地:“所以我儿媳妇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受得了你?” 裴于逍:“妈。” 嗡嗡—— 手机响起来,弹出一条来自“那只水果”的消息。 裴于逍摇摇头,调整好情绪点开手机,聊天框里赫然是一条难以捉摸的离奇文字。 [那只水果:如果我说你们家鱼跳起来把我创飞了,你信吗?] 裴于逍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x.:说人话。] 两秒后,[那只水果:图片/.jpg] 裴于逍点开,是一张开了闪光的照片,熟悉的黑色西裤包裹着陶柚那双漂亮的长腿。 可现在美玉微瑕,陶柚的左腿从膝盖开始,往下出现明显的、不自然的扭曲。 一瞬间裴于逍感到血都涌进脑门里,咬着呀:“陶柚你……” “陶柚?!”柳静大惊失色:“不是……陶柚?!你们什么时候,哎哟我的天哪!那我不是得重新准备给男孩子的聘礼?!” [那只水果:起不来了] [那只水果:呜呜,救救,helpqaq。。] “别聘不聘礼了。”裴于逍差点把手机屏捏碎,快步往假山的方向跑。 “陶柚被你养的鱼创飞了!” 第44章 乖宝 陶柚站不起来。 左腿弯折着向外扭曲,角度挺吓人的,他不敢乱动,给裴于逍发完求救消息后,索性双手一撒,待在原地摆烂。 后腰空荡荡,为了让自己摆得舒服些,陶柚撑着地面往后挪了挪。 怕伤到腿,他不敢动作太大,一点一点尝试着后移,直到抵上亭子里的廊住,后背有了支撑,他才缓缓舒了口气。 池塘里锦鲤们仍然游得很欢快,一群一群胖胖的身躯围在一起。 陶柚反手在角落摸到个小盒子,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小盒鱼食。 可以想到柳静平时在亭子里晒太阳喂鱼的悠闲模样了,她一定很爱这群鱼,才能把它们一个个都喂到宛若变异。 就陶柚把鱼食翻出来这短短片刻的功夫,他身边的水面已经被围满了,红的鱼、黄的鱼、红白相间的鱼,你争我抢张开血盆大口。 陶柚一眼认出了刚才跳起来把自己创飞的那条。 可能鱼的记忆真的只有七秒,它仿佛已经完全忘记刚才经历过怎样的生死劫难。 一堆鱼里数它抢得最厉害。 “大兄弟啊,你可憋吃了,”陶柚忍不住叹气:“你那吨位跳起来能砸死八个我……” “鱼不会得心血管疾病吗?我看你妥妥三高。” 鱼:咕噜咕噜咕噜…… 鱼听不懂人话,何况陶柚甚至在用唇语,哪怕它是高贵的锦鲤,在这种事情上也是没办法的。 见它们对食物实在太过积极,裴于逍又半天没赶过来,陶柚百无聊赖,还是打开了小盒子。 他数着数在里面拨弄,抠抠搜搜抓起几颗,撒进水里:“吃吧吃吧,慢点别撑死了。” 鱼食落入水面的一瞬间消失无踪,几乎只用了0.1秒就被瓜分完毕。 陶柚瞪大眼睛。 然而更加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从鱼的脸上看出了愤怒和嫌弃,它们仿佛都在嫌弃陶柚抠搜,连口饭都不肯多给。 陶柚:“???”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摔腿的同时,把脑子也给创坏了。 远处渐渐响起脚步声,裴于逍终于来了。 陶柚撑着地面动了动,渐渐感受到左边膝盖处传来的疼痛。 要知道他刚摔下来时一点感觉都没有,原地坐了半天也只是觉得腿木木的,疼痛来得非常后知后觉。 第54章 就像是特意等着有人来才撒娇似的。 陶柚震撼于自己身体的机敏,仰头望见裴于逍越来越近的身影,直接将手摊开了,嘴角委屈巴巴地往下撇。 只要表现得可怜一点,裴于逍就不会嘲笑他被鱼创飞的事实了。 一个陆地生物,被平生没上过岸的观赏锦鲤创得折了一条腿,简直奇耻大辱。 裴于逍是跑过来的。 高大的身躯在陶柚身前蹲下来时,陶柚听见了清晰的喘息声,闻到对方身上沾满夜风的清凉的气息。 裴于逍直接将手按在陶柚的腿上,赶来的第一件事是检查他的腿。 第二秒才注意到陶柚张开的双臂和下拉的嘴角。 霎那间,他脑子里滋溜蹿过一串火花。 很明显,陶柚伸胳膊是在撒娇要抱抱;那么撇得都快成括号的嘴角,肯定就是没要到抱抱不高兴了。 这脏兮兮的一张脸哟,啧啧,委屈的哟…… 裴于逍手指僵硬了一瞬。 他脑中仿佛有理性和感性的小人在打架,挣扎长长的0.1秒后,狠心暂时松开了手。 他顺着陶柚张开的胳膊,转而轻轻把陶柚捞进怀里,在他头顶安抚地拍了拍。 “等一分钟再撒娇行不行?”裴于逍打着商量:“我先看看你的腿。” 陶柚仰起头:“我没有撒娇。” 裴于逍看着他下垂的眼尾和嘴角,“委屈”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又给陶柚按了回去:“嗯,你没有撒娇,所以先撒手行不行?” 陶柚:“……” 他喵了眼自己攥着裴于逍衣服的手,两秒后默默松开。 真小气,给抓一下会怎么样,又没有抓你的肉。 他把头垂了下去,给裴于逍留下一个冷酷的黑色发顶。 裴于逍:“……” 不知道为什么,他油然而生一种用心带孩子,孩子还不理解你的心酸,明明两人岁数没差多少。 他狠下心没有继续哄陶柚,低头观察了下那条伤痕累累的腿。 左边膝盖往下都扭曲成了一种很诡异的角度,肉眼看上去着实有些吓人。 脱臼是肯定的了,有没有骨折暂时不好判断,得去医院拍个片子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 裴于逍轻轻在陶柚膝盖上按了下,问他:“疼吗?” “……还好,”陶柚仔细感受了着,摇摇头:“有一点点胀痛,但不是很严重。” 嘴上说着还好,但在裴于逍眼中,陶柚脸色很差,眉心也一直蹙着,怎么都不像是还好的样子。 他没再继续碰陶柚的腿,朝陶柚伸开双臂:“好了,抓吧。” 陶柚:“?” “现在可以继续撒娇了。” · 水面曲折的回廊上,柳静踩着高跟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儿子迈着一双长腿早就跑没了影。 “呼,呼——” 她弯下腰撑着膝盖,头一次恨自己没事干嘛把家里亭子修那么远,修到湖中央,还建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廊桥。 不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近吗! 还有船呢?平时压根没人坐都停在湖上那条船呢! 不要的时候哪都是,需要的时候就跑没影,赶明儿她非得把那个只知道在厨房炒菜的管家大骂一顿! 远处飘来人影,大儿子抱着小柚老师跑出来了。 柳静长长松了口气,妈呀,终于不用跑了。 她直起身,理了理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头发,拢起衣襟重回优雅,提步迎了上去。 “怎么样呀小柚?阿姨看看摔到哪里了?” 陶柚整个人都趴在裴于逍怀里,闻言奋力扭过头,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表情乖乖的,俨然是一副最讨长辈欢心的面孔。 “哎哟我瞧瞧,”柳静心都化了,视线落下后又是一个大惊失色:“哎呀我天,这膝盖咋还拧了个转呢!” 陶柚:“qaq。。”嘤。 “没那么夸张,”裴于逍忍不住出声:“妈你别一惊一乍的。” 柳静连忙点头,跟在裴于逍身后:“好好好,没事啊小柚,不怕,阿姨陪着你呢啊~” 陶柚趴在裴于逍肩上,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用力点头:“嗯嗯。” “哎呦乖宝。”柳静在他头上揉了把。 “妈你别叫医生过来了,”裴于逍忽略二人的“母子”情深,边走边说:“我们去医院,他这个得拍个片子看看才行。” “知道,”柳静露出“这都需要你提醒?”的眼神:“我早让司机开进来了,那不,湖边等着呢。” · 医院里,陶柚坐在诊疗床上,微微歪头,双眼呆滞。 他的面前,站着那位熟悉的,嗓音浑厚饱满得宛如歌剧演员的医生。 医生也正弯腰看着他,却发现两人与其说在对视,不如说陶柚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白大褂胸口,深蓝色针线缝合而成的名字上。 ——张启侨。 奇怪,实在太奇怪了,陶柚不由地眯起眼。 “是……哪个字不认识呢?”半晌,张医生实在忍不住提问。 陶柚张了张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又闭上了嘴,弄得被勾起好奇心的张医生抓心挠肺。 “他在想你为什么也姓张。”裴于逍出言解答。 “姓张不好吗?”张医生下意识反问:“咦,你为什么要用‘也’?” 裴于逍:“……” 他露出和陶柚脸上一模一样的表情,张了张嘴,又闭上。 说来话长,长话不想说了。 裴于逍摆了摆手:“比起这个,我跟想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看嗓子的吗?” 陶柚猛地抬头,然后用力点头。 “问得好!” 他也早就想问这个了。 为什么这位姓张的、一直负责给陶柚治嗓子的、寒假还即将往陶柚喉咙上再开一刀的医生,会在他摔伤膝盖时第一个出现。 难不成他还是个全科大夫? 俏哥家私人医院这么卧虎藏龙? 张医生脸上尴尬一瞬,清了清嗓子直起腰:“那什么,我除了看嗓子以外,也看热闹嘛。” 陶柚:“?” 裴于逍:“……” “你懂的大少爷,”张医生挤眉弄眼:“国人天性,男儿本色,我虽然是咱们院最有种的医生,也不能免俗啊。” 裴于逍:“…………” 妈的,真的想开除。 “让让,都让让!”说话间,室内传来某位护士嘹亮的呼声。 紧跟着,另一位医生走了进来。 他身量不高,表情严肃,神态老成,发量稀疏,关键,他不姓张! 陶柚眼睛亮了,一看这就是个正经医生! 老医生先微微颔首朝裴于逍打了招呼:“大少爷。” 然后将目光投向陶柚,不显山不露水却格外锐利的眼神直接让陶柚打了个激灵。 紧接着,陶柚便经历了他“凑活过吧”的人生中,最雷厉风行的一段时光。 老医生仅仅花了十分钟,就完成了替陶柚拍片、正骨、打固定的全部工作。 膝盖“咔哒”一声归位时陶柚都来不及反应,只后知后觉地感到左腿连绵不绝的胀痛,变成了一丝丝针扎般的酸痛。 然后就没有没有然后了。 他的腿没有骨折,但因为脱臼比较严重,上了夹板固定。 “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医生说:“但消炎药要按时吃,五天后回来复查,记得一个月内都不要有剧烈运动,以免恢复不当膝盖积液。” 他又用五分钟完成了开药和写医嘱,风风火火将陶柚和裴于逍从出了医院。 裴氏私立医院大门口,没什么用的张医生满脸堆笑,而刚极速完成一次治疗的老医生满脸严肃,不苟言笑。 他朝裴于逍略一点头:“慢走,大少爷。” 裴于逍抱着陶柚,站在冷风中。 陶柚从他肩膀上探出半个脑袋,稀奇地:“他虽然叫你少爷,却像你大爷诶。” 裴于逍:“……” 第45章 陶柚 冷风扑面。 虽然只到十月,却已经有些了萧索的意味。 裴于逍没什么表情,陶柚却能从中看出,未来他掌故偌大企业的心酸不不易。 只是一个私立医院的两位医生都已经如此卓尔不群,很难想象以后那么大个集团会是多么卧虎藏龙。 陶柚觉得裴于逍的目光中,有不符合十八岁的沧桑,没忍住安慰道:“别担心,你要相信自己,你以后一定能代领你们家族更加兴旺发达的!” 毕竟按原著剧情,你可是个能把所有得罪你的人全部碎尸万段,扔去海里喂鱼的狠角色呢。 裴于逍低头看了陶柚一眼,不知为何,神情有些复杂。 “我挺相信的,”他说:“只是两个有个性的医生而已,没什么好担心,毕竟天才都是特立独行的。” 第55章 “说得对,”陶柚深以为然:“就像我,也时长因为自己过于独特而感到烦恼!” 裴于逍:“……?” 他的目光一时间更为沧桑。 陶柚光着一条腿在裴于逍怀里晃悠。 他的裤子在治疗时就被医生剪开了,那么贵的裤子啊,一剪子下去毫不留情,给陶柚都看心疼了。 此时此刻,他右腿的裤子完好无缺,左腿却只剩下一丢丢面料,勉强保护自己不走光,像半条性感超短裤。 一条白花花的长腿就那么在裴于逍跟前晃着,裴于逍看了一眼、两眼……好几眼。 最终迫使自己将目光从雪白的皮肤上移开,停留在陶柚战损风的短裤上。 别的裴于逍不好评价,但陶柚目前的造型,确实算得上非常独特。 不远处司机已经在外候着了,见他们出来连忙打开后座车门,在门口恭敬地等着。 裴于逍叹了口气往前走,边走边把陶柚掂量了下:“你又瘦了。” “有吗?”陶柚自己不觉得:“还好吧。” “是瘦了,再少半条裤子更轻了。” 陶柚:“……不是,这你都能掂出来?” “我的手就是秤。”裴于逍一丝不苟。 “……哇。” 陶柚鼓掌:“早说你是电子秤成精我就不买秤了,花了我39.9呢!” 裴于逍:“-” 他弯腰把陶柚放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车子打灯掉头,朝家的方向驶去。 陶柚膝盖打了固定,腿弯曲不了,只能直直地伸着,幸好保姆车里空间大,足够他伸展自己那双长腿。 裴于逍原本看着窗外,最终还是没忍住朝陶柚的腿看了过去。 腿型真的很漂亮,洁白匀称,哪怕膝盖打了固定,也能看出修长笔直的线条。 就是真的太瘦了,脚踝的骨头就那么一点点,细得仿佛一只手都握不满。 裴于逍不可避免地拧紧了眉心。 “医生要你手术前增重五到十斤,”他说:“照这样下去,我看你倒退十斤差不多。” “怎么可能?” 有时候陶柚乐观得令人害怕。 “现在离寒假还有两个月诶!”他对自己相当有自信:“就是一头猪养两三个月都起来了呀。” “呵。”裴于逍轻哂:“你要真是猪我就不担心了。” · 医院里折腾一圈,回到裴于逍家里时已经十一点多。 陶柚关上自己房间的门,慢吞吞挪到沙发上坐下,他现在瘸了一条腿,起坐走动都很不方便。 屁股一沾到沙发陶柚就再也不想动弹了。 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有种精疲力尽后的眩晕,很想就这么倒头昏睡过去。 但洁癖的本能还是促使他睁开了眼。 得洗澡才行。 人生不能没有洗澡。 不爱洗澡的男人是没种的。 而陶柚是世界上最有种的男人! 凭着这个信念,陶柚顽强地站了起来。 他咬牙奋力挣扎着,终于还是缓慢地直起了身体,单脚一跳一跳地朝浴室蹦跶过去。 他住的虽然是客房,但也是最大的客房,设施一应齐全,衣帽间和独卫都有。 浴室的门没有合拢,摁亮照明灯后,陶柚蹦跶的身影就出现在镜子里。 他一脸惨白。 陶柚凄惨了笑了笑。 妈呀,好像清朝的僵尸呀,这种状态去当群演连都不用化吧。 说不定还能因为过于逼真的效果混个主角当呢,陶柚苦中作乐地想着。 身上实在有点累了,陶柚撑着洗手台缓缓呼了口气,强行摁灭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打开热水,弯腰在洗手池里开始洗头。 男生头发不长,洗头其实用不了多长时间,哪怕打两遍泡再加一遍护发素也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陶柚也是想着这一点才直接开始洗的。 但他高估了自己此时此刻的体力。 昨晚没睡好,午觉没睡着,下午陪小家伙们在院子里疯跑几个小时,晚上还去医院游行了一圈,体力早就是强弩之末。 而且陶柚头晕,站着晕,弯下腰来更晕。 单脚站立使他的重心不稳,总是摇摇晃晃,重量全放在右腿上不一会儿就像要抽筋。 洗个十分钟的头,陶柚直接把自己洗得趴在台上,非常没出息。 好不容易清干净了,他关掉水,七荤八素踉跄几步,坐到身后放衣服的凳子上。 水珠顺着发丝源源不断向下淌,把衬衫淋得湿透,雪白的衬衫从肩头开始逐渐变得透明,流淌到胸口,贴在光滑细腻的皮肤上。 陶柚没什么心思去擦,何况毛巾挂在对面的架子上,要拿还得先站起来走两步。 他一点也不想动了。 陶柚出神地坐在凳子上,双眼无神目光呆滞。 后面洗澡咋办呢? 膝盖肿得很厉害,医生特意交代过不能泡澡,但洗淋浴的话,他好像站不了那么久。 而且到时候又是水又是泡沫地上一定很滑,单脚站会特别容易摔跤吧? 陶柚不想再把另一条腿也弄折了。 那不然算了? 只一天不洗也不会…… 不行不行不可以! 陶柚拼命摇头,他无法忍受出了一身汗还不洗澡的自己。 下一秒他果断掏出手机。 [木由miu~:睡了吗,哥?] 对面回得很快:[没有。] [木由miu~:那洗了吗,哥?] 这次裴于逍的回复稍显迟疑了:[正要。怎么?] 陶柚热情似火地:[这么巧?我也正要!一起呀!] 对面直接不回了。 陶柚精神饱满地等了足足五分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好像遭到了裴于逍的拒绝。 用沉默回以拒绝。 很符合俏哥的个性。 陶柚稍显失望地放下手机。 这下真的没人愿意给他当人形支架了,他只剩自力更生这一条路子。 陶柚叹了口气,不再等待,一颗颗解开胸前衬衫的纽扣。 湿润透明的白衬衫中逐渐展开一条缝隙,透出其间皮肤细腻的光泽,若隐若现,异常白皙润亮。 叩叩!—— 门突然被敲响。 “陶柚。”裴于逍淡然的声线由外传来。 “我进来了?” 第46章 受不了 陶柚眼睛一亮。 他的智能支架还是来了! 他下意识就想去开门,伸出手才发现自己坐的地方根本够不到把手,亲自开门还得先亲自站起来。 陶柚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身上软得要命,根本动弹不了一点,连开门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 确实是太累了,绝对不是因为他太懒了。 陶柚张了张嘴,现在嗓子状态不太好,几乎是彻底失声的状态,平时那点引以为傲的气声发不出一丁点。 他没再多想,重新掏出手机:[快点进来快点进来!] 裴于逍:“……” 他看着聊天框里“那只水果”发来的文字,焦急、依赖、迫不及待之情跃然纸上,无声胜有声。 “啧。”裴于逍摇了摇头。 就这么离不开一点吗? 他转动把手,推开了门。 洗手间里灯开得极其明亮,而卧室里只有一盏小台灯,推门的瞬间,缝隙里流淌的明黄色亮光几乎将卧室都映亮了大半。 裴于逍被晃得眯了眯眼,而后在一片过度曝光的纯白中看见了坐着等他的陶柚。 陶柚脸上挂着笑,是一种非常非常甜美的笑。 适才那些以为自己被拒绝的失落一扫而空,他眼中洋溢着十足的欣喜,唇角的梨涡愈发深刻,像两颗会把人圈入迷宫的漩涡。 裴于逍对着这样的笑容看了一会儿 ,脑子就是一阵眩晕。 两秒后他才注意到,陶柚身上的样子更加令人眩晕。 他衬衫几乎湿透了,紧贴在肩颈和胸口,混合着发尾不时滴落的水珠,透明得能看见其下皮肤美妙的肉色。 他还没穿裤子,被剪坏的西裤早就不知道扔去了哪里,身|下只有一条深灰色的平角内裤,雪白双腿修长地伸展着。 再往下,是被固定器挤压得微微发红的膝盖,和赤|裸的脚踝和足尖。 咔哒—— 金属门把手发出一声vip 寓。极其轻微的响动。 是裴于逍骤然加重力道,将坚固的门把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呼救。 刹那的视觉冲击太过强烈,裴于逍有短暂的呼吸不畅,甚至一瞬间想过如果不能忍耐的话,还不如落荒而逃。 究竟是谁教陶柚这个样子的?! 裴于逍心里喧嚣不停,后知后觉发现,好像是自己教的。 是他,把陶柚带去的澡堂;是他,教会陶柚和男人一起洗澡没什么,脱光了没什么,互相看完对方脱光的样子也没什么。 第56章 一切都是他的错。 裴于逍想起,最开始的陶柚也很容易害羞的,第一次一起洗澡的时候,他遮遮掩掩羞得连路都走不好。 陶柚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大概就是在裴于逍一次次地灌输“这没什么”中,历经磨练并成长了吧。 成长到裴于逍几乎无法承受的模样。 咯吱—— 门把发出最后的尖叫,仿佛再不松手就会当场粉碎。 裴于逍脑海中闪过无数个逃走的念头。 然而现实是,他就那么在原地站了十几秒,并且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陶柚。 下一秒,他放过了快要碎裂的门把手,抬腿径直进入了充满水汽的浴室。 咔哒! 他反手将门锁上了。 “你终于来了!” 陶柚等待许久,唰地张开双臂:“搭把手哥,我想冲个澡。” 裴于逍走过去,环住陶柚的腰将他托了起来,陶柚顺势抱住裴于逍的脖子借力,单脚勉强站稳。 两人离得很近,陶柚微微仰头,额头贴着裴于逍的耳朵。 裴于逍的脸色冷得像冰一样。 陶柚从来没见过他冷漠到如此境的模样,心里不由一颤,当即放弃了耍宝的念头,变得乖巧起来。 “你不开心吗?”他小心地问。 “没有,”裴于逍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语气也冰冷得出奇。 陶柚微微屏住了呼吸,眼神不安地晃动了下,纤长的睫毛跟着抖动起来。 好奇怪,他感觉心尖都被冰住了。 明明浴室里那么暖和,他却忍不住想发抖,裴于逍浑身都冰冷坚硬得吓人。 陶柚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会体察别人心意的人,虽然平时喜欢开玩笑,但心思是很细的,没穿越之前每个朋友都夸他来着。 于是此时此刻,他也非常坚信自己的感觉。 裴于逍就是不对劲。 他一定是不高兴的,眼睛里像蒙着层霜,嘴角几乎也抿成一道笔直的直线。 这都是人们闹情绪时会有的表现。 “就是……觉得你好像不高兴。”陶柚小心观察着裴于逍的神色。 裴于逍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尝试软化自己表情。 “我没有,”他说:“你要怎么洗?” 陶柚:“……”呜。 俏哥怎么还更凶了呢…… “就冲一下。”陶柚连忙道。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麻烦了,又是把腿摔瘸,又是去医院,来来回回都让人家抱不说,连洗个澡都不清净。 裴于逍脾气再好也总有厌倦的时候吧,这是人之常情。 陶柚补充:“我已经洗过头了,身上简单冲一冲,你稍微扶我一下就行,很快的!” “嗯,”裴于逍把他扶进淋浴间,“没事,慢慢来。” 陶柚:“q.q。。” 哥你这表情,谁敢慢啊。 “好好好。”陶柚连连点头,嘴上答应了,动作却仍然十分迅速。 他光速打开热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浴花将自己浑身涂满泡泡。 裴于逍只觉得晃神了一秒,陶柚就变成了一颗泡泡人,全身滑唧唧的抓不住。 他托着陶柚的小臂,感觉手里的胳膊一直在滑,生怕陶柚又摔一个大的,只好双手并用,锢紧陶柚的腰。 “你慢点,我不急。” 陶柚耳朵里全是泡泡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没太听清裴于逍说什么,只觉得对方一下子抓紧了自己的腰,力道大得他很痛。 不知道是不是水温高的原因,裴于逍手太烫了,指腹按进腰窝的那瞬间,陶柚直接抖了下,差点叫出来。 “咳——!” 没叫出声,却被水呛进了嗓子眼。 陶柚胸腔都抽搐了下,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带着沐浴露泡沫的水花呛进喉咙的滋味尤其难受,陶柚满嘴都是香精苦涩的味道,咳得喘不上气,喉咙撕裂般的痛。 裴于逍一直在他身后。 他很快被人捞了起来。 水流哗哗冲刷着,滚烫的大手覆在他的胸腹间,揉抚他因为咳嗽而痉挛抽搐的胸膛。 然后是喉咙。 裴于逍握住了他的脖子。 陶柚勉强止住了咳嗽,然而喘息依旧剧烈,颈侧胀动的脉搏砰砰撞击着裴于逍的掌心。 裴于逍于是托起陶柚的下颌,让他能够更好地呼吸,指腹揉过他晶莹的嘴角。 “你不用看我的眼色,陶柚。”他似乎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表现出来的,和心里真正想的不一样。” 陶柚双眼通红,眼尾流淌着不知道是泪还是水珠的液体,闪亮成一片,跟随不稳定的呼吸起起伏伏。 “那你真正想的什么呢?”他有些不太明白。 裴于逍却不说话了。 他垂眸看着陶柚,眼中是更深的冰冷,抬手轻轻碰了碰陶柚的眼尾,指腹却又奇异地滚烫着。 烫得陶柚再也受不了一般,瑟缩着往后缩去。 裴于逍一把撑住他的后脑,带着禁锢的力道迫使他回到自己身前。 “这里没洗干净。” 他轻轻刮掉陶柚眼尾的一块泡沫。 这块泡沫差一点就要流进眼睛了。 难怪陶柚的眼睛那么红,跟要溢出水来似的。 “这个,”他把指腹上的泡沫给陶柚看,炫耀战利品一般:“刺到眼睛不疼吗?” 第47章 喝奶茶吗? 裴于逍没有和陶柚一起洗。 这是第一次两人共处一间浴室却没有一起洗澡。 陶柚只觉得自己像只剥了皮的水果,被一通搓洗干净,裹上浴巾送出去,变成一只鸡肉卷。 咔哒! 身后门被锁上,陶柚回头,除了哗哗的水声外再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虽然是磨砂玻璃门,水汽密布后却也看不出里面任何人影的形状,陶柚盯着门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走开了。 一墙之隔的浴室内,裴于逍屏息撑着墙壁。 温热的水流不断自上而下冲刷着,从宽阔的肩颈流经胸膛,再滑过紧实的腰腹蔓延至某处更加滚烫的地方。 陶柚似乎在外面停了好一会儿,裴于逍便一直忍耐着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一直到蹦蹦跶跶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并越来越远后,裴于逍才松开了撑住墙壁的手掌。 他低下头,缓缓吐出一口滚烫的热气,用力闭上了眼。 · 陶柚去抽屉里找出吹风机,随便吹了吹头发,热气一烘越吹越困,眼皮不停往下掉。 这种感觉可遇不可求,陶柚当即关掉吹风,也不管头发还是半干,蹦跶着回了房间,套上件睡衣直接钻进被窝里。 裴于逍还在里面洗澡。 陶柚的眼睛已经在困意下眯了一条缝,潜意识里却还想等裴于逍出来才入睡,总觉得要裴于逍也洗完澡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今晚才算真正结束了。 可裴于逍洗得也太久了。 陶柚和裴于逍一起进澡堂的次数没有几百次也有几十次了,每回都是裴于逍先结束战斗去外面等他。 可这回他就像长在浴室里似的,陶柚迷迷糊糊的,差点以为那间浴室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安了一张床。 直到彻底失去意识,陶柚都没能等到裴于逍出来。 · 一个小时后,水声终于停止,浴室门打开,裴于逍走了出来。 他只在腰间别着一条浴巾,露出精悍赤|裸的上身。 如果是十年后的裴于逍,这副躯体的肌肉还会更加强悍饱满,是同时兼具美感与力量感的完美的体魄。 然而现在裴于逍回到了十八岁,甚至还有一个月才过十九岁的生日。 他的身体也与记忆中自己最熟悉的样子不同,更加年轻,更加青涩,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蓬勃的生机。 也更加难以克制那种最原始的冲动,一切似乎都有点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将自己湿透的衣服装进袋子里收拾好,带出浴室,卧室里陶柚似乎已经睡着了。 裴于逍随手将袋子放在一边,缓步走了过去。 他在床头停下来,垂眸自上而下看着陶柚。 陶柚的睡姿很有特点,侧着身子蜷缩着,把被子的一角团成团紧紧抱住,脸埋在被子里,似乎有种不太安宁的模样。 但又不像是非常缺乏安全感那样缩得紧紧,小腿和手臂以舒展的姿态伸出床外,手腕搭着床沿,纤长的手指自然下垂。 他在寝室睡觉时手也总这么伸出来。 裴于逍一直觉得很有趣,现在终于看清了这种睡姿的全貌。 陶柚的小腿也伸了出来,雪白的一截蹭着深色的床单,脚踝是难以想象的纤细精巧。 裴于逍看了一会儿,发现他露在外面的是没受伤的那只脚,这种睡姿毫无疑问会压到另一条脱臼的膝盖。 第57章 裴于逍弯腰,想给陶柚把腿塞回去,刚一握住陶柚的脚踝就停了下来。 怎么会,连这个都这么合适。 他眼中闪过微微的诧异。 他的手掌就那么正正好的能够完全圈住陶柚的脚腕。 裴于逍呼吸乱了一瞬,感到不久前才消下去的那种冲动又蓬勃着诞生了,他手掌热烫,陶柚的体温落在他掌心就像握了一块滑腻的冰块。 裴于逍没能控制自己很快收手,甚至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像是要把陶柚从什么地方抓过来似的。 “呜……” 陶柚蹙起眉,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不适。 他睡眠很浅,这种动静已经足够将他从深睡中唤醒。 他动了动,有些茫然地掀起眼皮,然而神色还是迷糊的,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朝裴于逍看过去。 裴于逍眸光微妙地一动,而后恢复平静。 他没有因为陶柚突然投来的目光就仓促松手,轻声道:“压到腿了。” 说着他将陶柚露在外面的小腿塞回去,手还伸进被子里托起他受伤的膝盖,帮他翻身平躺下来。 “侧睡不利于恢复,”他回到床边,俯身看着陶柚:“就这么睡,好吗?” 陶柚太迷糊了,双眼半睁着全是湿润的睡意,目光毫无焦点,只是跟随声音下意识望着裴于逍的方向。 裴于逍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 只见陶柚眼皮一点点下拉,最后缓缓合上,呼吸再次变得匀整。 · 第二天早上,陶柚被阳光晃醒。 他呆呆注视着窗外的树叶,感官渐渐复苏,隐约觉得昨晚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到裴于逍在床边跟他说话。 但是那家伙不穿上衣! 陶柚的视野非常狭窄,不知道是不是裴于逍靠得太近,他看到的全是裴于逍晃动的白皙的肉|体。 裴于逍很用力地抓了他的脚腕,下一秒又很温柔地对他说话,还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陶柚自始至终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梦。 叩叩—— 房门被敲响。 “陶柚,醒了吗?”裴于逍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 陶柚回过神,慢吞吞坐起来,敲了敲床头柜示欲盐未舞意自己已经起来了。 下一秒门被推开,裴于逍衣着整齐地走进来,他好好穿衣服的时候其实看不出身材那么结实,更多的是一种充满少年感的修长。 陶柚摇头,按了按太阳穴,看来昨晚真是做梦。 “没睡好?”裴于逍靠近几步。 “没事。”陶柚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伸出脚的瞬间愣了一下。 他的脚腕,没受伤的那只脚腕,赫然红了一圈。 和梦里裴于逍用力攥紧过的地方如出一辙。 陶柚怔住了,他缓缓地、缓缓地将目光转向裴于逍,对上那双无波无澜漆黑的眼睛。 所以……原来不是梦吗? · 下午,陶柚杵了根拐杖回学校,一路上收到不少关切和好奇的目光。 几乎每一个认识的人都会屁颠屁颠跑上来问他腿是怎么弄的,他也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述他与裴于逍家鱼的爱恨情仇。 从后门到寝室短短十分钟的路程,因为陶柚过于广泛的交友,硬生生半个多小时都没走完。 陶柚比划得很愉快,裴于逍翻译得嗓子都干了。 最后还是裴于逍忍无可忍直接手动闭麦,把陶柚拎回了寝室,进屋第一件事,猛灌一大杯水。 “哟呵,裴总这是怎么了,”刘东转头,见状一下笑出了声:“今儿这么口渴啊?” 裴于逍摆手,侧头瞥了陶柚一眼,有种莫名其妙的悲壮。 陶柚闭嘴低头,还靠在拐杖上面,可怜样呼之欲出,裴于逍又长长叹了口气。 “柚儿你又是咋了!”刘东大惊:“哎呀我天,上哪儿蹦跶去了,给自己蹦跶成这倒霉样儿?” 陶柚眼睛一亮,显然是又按捺不住添油加醋的心,被裴于逍一个眼刀一扫,又委屈巴巴地垂下了头。 他真的很会展示自己的优势,尤其对刘东这种既热心肠脑子还只有一根筋的人,完全看不出他委屈巴巴的小把戏。 “不是裴哥你凶他干啥啊!”刘东果然着了道:“人腿都伤成这样了让他说两句咋了,没事儿啊不伤心柚儿,你东哥挺你!” 裴于逍:“呵。” 让陶柚说两句是没关系,可陶柚要是想说话,嘴不停叭叭的人最终都会变成裴于逍! 为什么唇语不是世界官方通用语? 这个狭隘的世界! “来,都来吃点果子。”刘东掏出坚果乐呵呵地分享。 陶柚来者不拒,捧在手心就开始吃,咬得咔嚓咔嚓响。 刘东笑起来,啧啧道:“别说啊柚儿,你嗓子不好,牙口是真好。” 陶柚:“q.q?” 他停下啃食的动作,有点分不清这话是夸他还是骂他。 他吞咽了下,觉得嗓子是有点干,嘟囔着:“想喝奶茶。” “啥?”刘东完全听不见。 裴于逍扬了扬唇角,把自己手里拿一捧夏威夷果也塞进陶柚手里,往寝室外面走,自言自语般: “果子吃果子。” 陶柚:“……?” 刘东:“??” “哪儿去啊裴总?”刘东冲着那道喊。 “开会。” “开会?”刘东摸不着头脑:“真成总了?这不还上大学呢么?” “是班委们开会。”陶柚哑着嗓子解释。 “……噢。”同拿平民牌的刘东恍然大悟:“是说我怎么开学这么久都没开过会呢,原来因为我不是班委。” 陶柚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 会只开了不到二十分钟,裴于逍匆匆去,匆匆回。 路上被张晴语拦住询问陶柚的情况,稍作解释,耗费两分钟;停下来买奶茶,耗时五分钟。 等裴于逍再回寝室,总计耗时41分25秒。 然而就这41分25秒的短暂离开,陶柚居然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连带刘东一同消失。 这个时间没到饭点。 陶柚也绝不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和别的室友单独洗澡,这点裴于逍非常肯定。 那人跑哪去了? 裴于逍环视一圈,看见了陶柚的拐杖,陶柚人不在了,这玩意儿却孤零零靠在墙边。 裴于逍不由自主拧起眉,随手将奶茶放到桌上,往椅子上一坐给陶柚发消息: [x.:人呢?] 两分钟过去,没回。 再问刘东,也没人回。 他只好发给赵希:[你今天回过寝室吗?] 该说不说,全寝室只有赵希一个勉强算靠谱,快速响应:[回了,刚又出去了。] [x.:和陶柚一起?] 对面显示了两秒正在输入,同时裴于逍听见楼道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刘东穿透力极强的大嗓门灌入耳中。 同时夹杂赵希的笑声,走廊里热闹得不行。 [西边的云:对,一起呢,马上进门了] 马——上—— 事实证明,赵希也并不靠谱。 五十米的走廊,他们走了五分钟。 裴于逍转动椅子直直对着门口,好整以暇地等着。 马上六分钟时,门口终于出现人影。 一行三人,勾肩搭背,陶柚走在最中间,两边胳膊分别勾着两位室友脖子上,一脸笑嘻嘻。 难怪用不上拐杖了呢。 陶柚手里还拿着杯奶茶,不时拿下来嘬一口,嘬完再搭回室友肩上,好不潇洒快活。 看到裴于逍,陶柚笑容更加灿烂,冲他挥舞手里的奶茶,“喝吗?” 裴于逍不语。 他视线从陶柚勾着室友的手臂上一寸寸滑过,再移到他笑吟吟的脸上。 陶柚那杯奶茶是粉色的,可能是掺了草莓果肉,他一直在嚼嚼嚼,脸都鼓了。 裴于逍反手捞出自己那杯多余的、买给陶柚的奶茶,用力插下吸管。 咣! 尖头戳破封口发出清脆的响声,力道很难不说是有点情绪在里面的。 裴于逍:“呵。” 第48章 入冬 裴于逍猛吸了一大口,下一秒表情瞬间扭曲。 在场三人俱是一震。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裴于逍在众人面前总习惯长期保持喜怒不形于色的态度。 用陶柚的话来说,就是端着。 从来没有人见过他露出如此狰狞的表情,五官齐齐扭曲,在英俊的面孔上交互杂糅,仿佛搓乱的面团。 “咋了?”刘东一瞬间甚至不敢靠近,试探地去戳裴于逍手里的奶茶杯:“有毒还是咋滴?” “裴哥你没事吧?”赵希关切。 陶柚也想表达关心。 他站在三个人的中间,裴于逍的正对面,他站得非常端正,除了一只脚点不到地以外就数他最昂首挺胸。 第58章 但裴于逍现在长得太搞笑了。 陶柚估摸着他眼睛扭曲成那样一条缝,八成是看不见自己的嘴型,只好身体力行,趁裴于逍不备,悄咪咪把奶茶从他手里拿了出来,捧到一边观察。 裴于逍被齁得灵魂出窍,上下两辈子唯一一次失态,居然会是因为一杯奶茶。 好几秒后,灵魂抽回来了,裴于逍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却咬牙切齿: “怎么会这么甜?” “奶茶都这样啊,”赵希说:“柚儿就是看你平时从不喝奶茶,所以才叫我们陪他一起去的。” 刘东不认可:“正常奶茶哪会齁成这样,别是你点错了,整成多加糖了吧?这牌子本来就偏甜,我最多点三分糖。” 叩叩! 床边的金属栏杆敲响。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只见陶柚乖巧地捧着奶茶,伸出一根白白的手指,往杯上一戳。 看!是不另外加糖。 我们俏哥才没点错呢! 陶柚狠狠维护了裴于逍一把,觉得自己倾尽所有维护朋友的样子可真帅,心潮隐隐有些澎湃。 裴于逍多看了他两眼,眸色有些深,神色难辨。 幸好陶柚从来都不辨,察言观色纯靠天赋。 他微笑着点点头,露出一种和外貌截然不同的稳重:“不用谢。” 刘东凑过来:“我瞅瞅,哟,还真是,那可能是店员做的时候手抖放多了糖吧。” 赵希点头:“有可能。” 陶柚直接嘬了一口。 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况且只是一杯奶茶的味道而已,有什么猜的必要吗? 实践出真知。 一口下去,陶柚面不改色心不跳,评价了句:“刚合适。” 他淡色的嘴唇含住吸管,唇形优美小巧,奶茶涌进口腔后,还会在唇边溢出一丝乳白色的水线。 这是两人第二次共用同一样入嘴的东西。 裴于逍眉心狠狠跳了下,差点用手抵住抽动的唇角。 “肯定就是不同的人对甜味的接受度不同。”陶柚继续为裴于逍解释,也不管整个屋子其实只有裴于逍看得懂他在说什么。 “行了行了,都散了。”陶柚抱着两杯奶茶回到自己的书桌前。 裴于逍还有点如梦似幻,原本还有点心情不好,现在却突然变好了。 等等,他刚才确实是有心情不好吧?裴于逍失忆般自我怀疑。 是因为什么来着? 他试图回想,脑海里浮现的却只有陶柚含住吸管喝奶茶的画面。 他其实能感觉到陶柚在很刻意地维护自己……更何况,陶柚用了他喝过的吸管。 裴于逍深呼吸一口,感到心脏暖得发胀。 他将余光扫向身侧——是极力忍耐却也忍不住一般,朝陶柚的方向看去。 陶柚坐在椅子上。 他的方形木板凳已经被换掉了,现在的王座是裴于逍同款人体工学椅,柳静亲自授意调换的。 陶柚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里,后腰和颈肩都被完美承托,惬意无比。 他一手抱着从裴于逍那里顺来的奶茶,一手拿着自己那杯,这边嘬完那边嘬,整张脸洋溢着餍足的笑容。 他实在太久没喝过奶茶了。 这些日子,为了寒假的手术指标,陶柚近乎严苛地遵守着医生的饮食规定,别说奶茶,任何糖分的摄入都被精准控制。 于是乎,此刻的两杯奶茶,功效几乎能够媲美让一个本该下地狱的人原地上天堂。 陶柚喝一会儿甚至需要把奶茶放回桌面,脸埋进掌心里缓一缓,然后再虔诚地捧回来继续喝。 那扑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不费吹灰之力多薅来一杯的意外之喜。 他快乐的样子太明显,让裴于逍晃荡的饱胀的心灵,骤然出现一丝龟裂。 · 天气渐渐转凉,进入十月末,气温骤然降低。 陶柚开始每天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免本就脆皮的体质雪上加霜。 因为对冷空气的敏感度异于常人,陶柚着装也走在时尚前沿。 别人穿单件长袖时,他穿上了卫衣;别人穿卫衣,他换毛衣;等别人换上毛衣,他早就摇身一变成厚摇粒绒外套了。 你东哥这样评价:不愧是咱们学校有名的爱豆,穿的都是超季款,这就是时尚! 陶柚回击了一个大逼斗。 气温降得快,但陶柚的膝盖要六周才能拆护具,伤到波棱盖子比崴脚麻烦好多。 首大十一月下旬才正式供暖,陶柚每天里三层外三层地往身上套,却只能穿单裤子,杵着拐杖来回奔波于寝室和教学楼。 裴于逍背过他几天,确实很舒服,陶柚差点就这么一直舒服下去了,直到他看见一个饭拍视频。 没错,“饭拍”。 他是爱豆的谣言就这么屹立不倒,甚至春风吹又生。 那些平时手机不离身的大学生,一遇上这件事,就仿佛全都从来不上网,以讹传讹到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陶柚深切感受到了谣言的可怕。 不过那也没太所谓,反正没有物理上影响到他的生活,他就可以心很大的不去多管。 但那个“饭拍”视频着实深深伤透了陶柚的心。 他原以为,以自己和裴于逍两人的颜值,裴于逍背着他去上课,走在铺满银杏叶的金黄的校园里,应该是唯美如油画般的画面。 每当深秋那略微凌冽的微风刮过脸颊时,陶柚都仿佛能想象出自己的头发拂着耳畔,仰头时,树叶的影子倒映在他的眼底。 然而事实上,他就是一颗球。 因为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他的脸在围巾里消失不见,视频唯美的背景里,裴于逍宛若驮着一颗圆润的黑球。 他膝盖戴着护具,于是一只腿被迫伸直,就又变成了一颗身残志坚的黑球。 裴于逍原本是帅的,然而他挺直的脊背弯曲了,以至看不出傲人的身高和身材。 唯一本该露出的帅气的侧脸,也因为陶柚的围巾太长被全部遮挡。 啪! 陶柚重重将手机啪到桌上。 给裴于逍惊得一转身:“你干什么?” 陶柚双拳紧握,微垂着头,厚羽绒服下仔细还能看出细微的颤抖。 他紧闭双唇,像是收到极大的屈辱。 “你以后都不要背我了。”他字字泣血。 裴于逍没说话,静了两秒突然蹲下去看陶柚的腿,吓得陶柚猛地一缩:“你又干什么?” 裴于逍站起来,面无表情拂了拂手:“没什么,就是还以为要见证医学奇迹了。” “没有奇迹,我还是瘸的,”陶柚严肃:“但你不可以再背我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的名声都要不好了。” 裴于逍挑眉:“什么事这么严重?” “我没有在开玩笑!”陶柚受不了他如此不当真的态度,嘴唇颤抖着,又有点委屈。 让他看到自己丑的模样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直接把手机甩给裴于逍:“你自己看!” 裴于逍将信将疑地拿起来。 陶柚掩面痛哭,沙哑地扯着嗓子:“你背我,就像艰难求学的大学生,背着自己病重的老母亲!” 第49章 悲催大学生 比起当病重的老母亲,陶柚宁愿自己做那个艰难求学的大学生。 他蹦跶了一个月。 每天杵拐杖跳去上课,结束又再跳回寝室,一路上辅以裴于逍的搀扶,勉强顶着寒风熬了一个月。 十一月下旬,经医生批准,他终于可以拆掉膝盖上那个碍事的固定器。 医院里,陶柚气喘吁吁撑着门,在裴于逍的搀扶下一屁股坐到诊疗床上。 他穿得太多了,一路过来明明不是坐车就是电梯,还是累得够呛,像临时参加了一盘百米冲刺。 陶柚抹了把头上的汗,后知后觉发现,可能是因为医院里面太热了。 学校可能要今天晚上才正式供暖,陶柚每天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颗真正的球,暖和不说,还能直接滚着去上课,省时又省力。 习惯了校园的冷空气,一时进到宛如夏天的诊室里,陶柚十分不适应。 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深红色的厚卫衣;再拉开卫衣的拉链,露出白色高龄粗织毛衣。 还想再继续时,手停了下来。 毛衣是套头的,没有拉链了。 陶柚忽然感慨,还好自己没穿成豪门文里的霸道总裁。 不然就他这种,一到冬天想耍个帅,脱掉西服一抬手,白衬衫的扣子缝隙里还能看得见粉色的秋衣。 都说真霸总一年四季穿得少,是因为人家冬天从不出入气温低的地方,不会有需要在室外毫无遮挡待半小时以上的事情。 但…… 陶柚瞥了眼裴于逍,又觉得,除了生活水平以外,霸总都不怕冷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血脉压制的道理在的。 第59章 比如裴于逍,这家伙一天到晚跟他在一起,两人同吃同住,走同样的路做同样的事。 陶柚坐在教室里抱着围巾打瞌睡,冻得手脚冰凉,裴于逍就穿那么简单的两件衣服,却跟没事人似的。 有时候陶柚不小心睡到他身上去,都能感觉到他脖子和手掌暖和得要命。 等再过些年裴于逍长大了,离开校园接手家里产业,不就成了小说里那种寒冬腊月也只穿薄西装的霸总了吗? 到时候又有人要说人家是因为有钱到院子里都铺地暖,话虽如此,但就个人本身体质来说,裴于逍也比绝大部分人都抗冻啊! 小说男主神一样的体质货真价实出现在眼前时,的的确确是有点伤人的,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陶柚长叹一声,挨个脱下羽绒服和厚卫衣。 裤子倒是只穿了一层——一条异常宽松的牛仔阔腿裤,撩起来可以直接到大腿,方便医生给他摘护具。 护具离开膝盖的瞬间,陶柚仿佛重获新生。 看着自己的左腿终于有恢复正常、想到以后再也不用蹦跶着踏上艰难求学路,陶柚异常感动,连医生的后续叮嘱都没法专心听。 裴于逍直接拉他上了一次秤。 现在陶柚穿得少,还摘了护具,是称体重的最佳时机。 裴于逍其实没报什么期待,但定睛一看,好家伙,少了整整五斤。 在体重这件事上,陶柚是有硬性指标的,寒假手术前增重五到十斤,裴于逍没觉得他真能达到,但也没想到他能反着给自己整掉五斤。 整整五斤呐! “不是吧,”陶柚自己也惊了,“看来运动真能减肥,好烦,我没想减啊。” 裴于逍忍不住扶额:“这话别在外面说了。” “为什么。” “会被打。” “……” 陶柚干笑两声:“没事,反正我说他们也看不懂。” “你就笑吧,”裴于逍无语地瞥着他,转身往回走:“看你就这个样子做完手术还笑不笑的出来。” 陶柚从秤上下来,穿好鞋跟上,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弯腰摸了摸膝盖。 没两秒,身前罩下一块阴影。 刚傲娇走开不到两米的裴于逍又径直折返回来,“怎么,还是疼吗?” 陶柚没应,慢慢站直了身体,拧眉像在感受什么。 裴于逍不由加重语气:“到底怎么了?” “不疼,”陶柚摆手:“就是有点奇怪,酸酸的,胀胀的。” 裴于逍扭头找医生:“他说膝盖酸胀,这样是没问题的吗,是不是没恢复好?” “没问题的,”张医生说:“只是刚拆掉护具不太适应,稍微习惯一下就好,两个月内注意不要有剧烈运动就不会有问题了。” 裴于逍微微放下了心。 医生于是打开诊室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位稳重的、雷厉风行的张医生,一丝不苟保持着自己的人设,朝裴于逍微微一颔首: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大少爷。” 裴于逍:“……” 陶柚:“o.o” 好突然的,又结束了。 · 回到学校,陶柚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 寝室今天下午就正式供暖了,比预计早了好几个小时,陶柚感动地闭上眼睛。 他终于不用再苦日子了! 不用再过裹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窝在床上还是很冷的日子了,床帘也可以拉开了,享受室内明媚的灯光。 有什么是比下午、没课、洗完澡躺床上、还没尿更幸福的事呢? 没有。 除非天降巨款把他砸晕,或者他又穿到另一个世界变成盖世英雄,裴于逍在那个世界又该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陶柚晃悠着腿,身上轻松下来,就开始沉溺于无边无际的幻想。 他把两条腿竖起来,裤管滑落,露出里面修长笔直的双腿,左边膝盖还是有点红,护具压出来的印子到现在还没彻底消完。 陶柚盯着自己两条腿,轻轻摇头感叹,颜色终于又恢复正常了。 前几天特别冷还下雨的时候,他因为膝盖的护具只能穿单裤,腿经常都是紫色的,皮肤下细细的血管也很明显,像恐怖片里快变异的丧尸。 那几天陶柚都不敢在室友们的面前露腿,生怕给他们吓着。 现在好了,有暖气了,他又像喝完人血的老妖精似的恢复了年轻貌美。 裴于逍从阳台里进来,反手迅速关上门,以免冷风钻进屋子里,抬头就见陶柚躺在床上,抱着自己那双高高竖起的腿,满脸欣赏。 裴于逍:“……” 一丝丝残留的冷风飘到陶柚那里,他头发很轻微地动了下。 然后陶柚转过头,对上裴于逍的眼睛,咧嘴笑了下,还快乐晃了晃腿。 裴于逍:“。” 无言以对。 他向陶柚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陶柚唇边的梨涡却更加深刻。 裴于逍摇了摇头,回到自己桌前坐下,转动椅子背过去的瞬间,嘴角无声地扬了起来。 嗡嗡—— 陶柚的手机震动了下。 紧跟着是好几下。 他连忙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一解锁发现裴于逍在班群里连发好几条消息艾特全员。 这人虽然是班长,但从来不在群里扯闲篇,一般出现就是正事。 陶柚点开一看,当即瞪大眼睛。 [裴于逍 1243xxxxx30:转发链接/{关于首都大学本学年第一学期开展“校园阳光健康跑”的通知}] [裴于逍 1243xxxxx30:@ 全体成员] 第50章 行动力 手机还在震动。 [裴于逍 1243xxxxx30:图片.jpg,大家都下载一下这个app,应用商城里就有。] [裴于逍 1243xxxxx30:时间是从明天开始,一直到明年的1月5号,每天5:30到22:40都能打卡,注意体育课内跑步算无效。] [裴于逍 1243xxxxx30:完成20次有效跑步就记满分,其他具体要求大家自己去链接里看看,有问题找我。] [裴于逍 1243xxxxx30: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跑的,去三甲医院开个证明,然后找我办假条,成绩记及格。] 陶柚唰地坐起来,趴到床边使劲摇晃床栏—— 我呀我!我身体原因不能跑!我要开假条! 床被摇得咯吱咯吱响,连带裴于逍的桌面都摇摇晃晃。 裴于逍抬头,看见陶柚满是焦急的脸。 陶柚直接一个翻身下床,腾空跃起时裴于逍心都跟着往上提了一下,下意识起身去扶他。 陶柚却灵活地一闪身,跑酷般从楼梯上溜下来了。 裴于逍:“……” 差点忘了,陶柚腿上护具已经拆了。 裴于逍还沉浸在陶柚慢吞吞像个蜗牛,干什么都需要人扶的记忆的没走出来。 他收回了手。 陶柚急切地站到裴于逍眼前:“我腿脚不好,我需要请假!” 裴于逍:“。” 他将陶柚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目光极其复杂:“你起码,稍微演一下呢?” 陶柚:“o.o” 陶柚愣了一秒,当即心血来潮,腿一弯把自己砸进裴于逍怀里。 裴于逍在桌边,身后紧紧贴着桌沿躲无可躲,只能伸手将陶柚抱住。 陶柚缩在裴于逍怀里,仰头眨眨明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呀,好瘸瘸。” 裴于逍:“…………”?? 他偏过头,深吸一口气,差点笑出声。 “戏精得有点过了啊,陶柚。” 陶柚瞪着他,须臾撇了撇嘴,又自己站好了,低头扣着手指活像个被老师喊办公室的小学生。 裴于逍失笑着往旁边挪了挪,按住陶柚的肩让他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你想要的话,开个假条其实也不难。” 陶柚顿时双眼一亮。 “但是——” 又灭了。 “我问过医生了,”裴于逍说:“你适当运动对身体是有好处的,跑步可以调整肺活量,运动量起来了食欲也会跟着起来,一定程度上还能增强免疫力,总比躺着要好。” 陶柚蔫头耷脑的:“道理我都懂,可是跑步很累啊,跑完第二天还会浑身酸痛。” “跑前坐好热身,结束后做好拉伸,不会的,”裴于逍笑了笑:“而且我们学校对速度的要求其实已经是最宽松的了。” 咣! 门被推开。 刘东抓着手机走进来,身后跟着双手插兜的赵希。 “怎么这个时候开始校园跑了,”刘东盯着屏幕:“之前大二开始的时候没咱们的事儿,我还以为逃过一劫了。” 陶柚连连点头,十分赞同。 大二的人上个月国庆回来就开始乐跑了,那段时间陶柚没太在乎,毕竟他腿还栓着夹板,就算要跑也轮不到他。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拆完护具的第一天,大一居然也开始了! 第60章 很难不怀疑是老天有意在针对他! 陶柚仰头望苍天,满眼愤愤。 赵希说:“大二虽然比我们早一个月开始,但也早一个月结束,还有更多时间复习期末呢。” “对啊!”刘东一拍大腿:“我刚看了,我们要跑到一月五号,但十号就期末了!等于期末周留给我们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七天,怎么不直接杀了我还更省事儿呢!” “你可以直说你平时没学的,”赵希一言难尽:“也没人会说你。” 刘东:“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他笑嘻嘻的,扭头一看陶柚愁眉苦脸,又收起了笑:“咋了柚儿,不想跑步啊?” “是不是膝盖还疼?”赵希问。 陶柚摇摇头,膝盖其实还好,毕竟已经过了一两个月,护具拆了,行动也自如,但他就是很讨厌跑步。 中学千米体测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当时学校要求严,为了拿到这个满分,陶柚经受了简直可以算得上惨无人道的折磨。 没错,陶柚中考体测居然是满分。 他自己也没想到。 只能说人的潜力的确是无穷的,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陶柚现在已经竭了,再也跑不动一点。 “没事啊柚儿,咱学校这个要求很低的,”刘东安慰:“每公里9分钟以内就可以,你想想,咱以前中考,满分可是三分多钟!这直接放宽三倍,等于就是普通慢跑。” “——我刚还问了,隔壁科大只有8分多点,还要每天2.5公里,咱们两公里就够了。” 赵希:“而且跑步可能确实对你身体有帮助,40多天里跑二十次就满分,实在不行咱跑个十五次拿80分也好呀。” “说得好!”刘东啪啪鼓掌。 陶柚便又将目光投向裴于逍,戚戚然的。 对上这道渴望的视线,裴于逍是有些不忍的。 他挣扎片刻才狠下心,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们说的也是我的意思。” 陶柚:“qaq..” 自闭了。 刘东:“柚儿你别担心,这个任务不严峻,实在不行东哥带你啊,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跑不动了我就拉你,包管让你……” 他越说越嗨,满腔豪情壮志,直到被赵希猛撞了下胳膊。 “咳咳!” 赵希侧过身,掩唇给他狠狠使了个眼色。 然后你东哥看到了平静微笑着的你裴哥。 “包、包管……”刘东磕巴一下:“保管怕是不太行!我差点忘了咱不是一个专业,时间对不上!” 赵希遗憾点头:“就是就是。” “还是裴哥来吧,”刘东说:“你们作息一样,这么重要的任务还得是裴哥。” 他痛定思痛:“我太不靠谱了!” · 第二天晚上,操场。 望着广阔无垠的绿茵场,和人满为患的塑胶跑道,陶柚一阵恍惚。 想不到,他居然真的来夜跑了。 今天课多,他们只能上完最后一节晚课才来操场。 陶柚觉得自己命很苦。 但放眼整个操场,同样命苦大学生比比皆是。 “不用急,”裴于逍说:“跑完可以慢慢走两圈缓一缓,现在开始晚上十一点半熄灯。” 陶柚:“真的吗,怎么突然改了?” “其实除了大一,其他年纪都是十一点半才熄灯的,”裴于逍说:“现在应该是因为跑步吧,干脆把时间都调成一样了。” 他说着看一眼陶柚:“我在群里发了你没看?澡堂热水时间也一起调整了。” “啊……我,”陶柚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好像看看、看了吧,忘了。” 其实因为那天轰炸的乐跑消息,陶柚被班群伤透了心,直接将整个群彻底屏蔽,发誓和它一刀两断。 他目移吹口哨,然后迅速转身掏手机,又给群放了出来。 “呵。” 身后传来不重不响的轻哂。 陶柚背着手转过来,若无其事乖巧站好。 “行了,”裴于逍不再耽搁:“脱吧。” 脱……? 陶柚:?? 他捂着自己的领口退后两步。 “脱衣服热身,赶紧跑完回去了。”裴于逍咬牙。 陶柚就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让他不得不多此一举解释道。 晚上温度低,冷风呼呼往脖子里钻,陶柚打了个寒战:“我可以就这样热的。” “你穿这么厚手都抬不起来怎么热?”裴于逍无奈地:“赶紧脱了,热身不到位这个天气跑步容易拉伤。” 陶柚咽了咽口水,长睫毛□□场的强光灯映着,阴影在眼底一个劲地颤。 裴于逍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上前两步。 他将陶柚捂在胸前的手掰开,攥着衣领直接将人拉到自己面,一言不发,唰地拉开了陶柚的衣服。 第51章 按摩 衣服被扔到看台上放着,陶柚跟在裴于逍身后,哆哆嗦嗦开始了夜跑。 失去厚羽绒服,陶柚剩下一件加绒卫衣,卫衣里还有件高龄毛衣。 原本裴于逍是想给他把卫衣都扒下来的,只是陶柚抵死不从,说什么都不接受自己只穿一件毛衣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含泪奔跑。 “你那叫只穿一件毛衣吗?”裴于逍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里面还有件秋衣,还是保暖厚绒的吧。” 陶柚:“我没有!” “你早上穿的时候我都看见了,粉色的。” “你胡说,”陶柚狡辩:“明明是肉色!” 裴于逍不说话了。 两秒后,陶柚反应了过来:“你诈我?” 事实很明显,裴于逍无声的表情暴露了他的想法,但陶柚偏偏就还着了他的道。 裴于逍哼笑一声,不再多言,拉起陶柚就往跑道上走。 陶柚被拉得不得不加快脚步,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味着,越想越不是滋味,连渐渐跑了起来都没注意到。 他晃了晃裴于逍的手,在冷风里扯着嗓子喊:“不是,就一件保暖内衣你用得着诈我吗!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 “出不了声就别硬出,”裴于逍头也不回:“跑步最好别张嘴,不然等下肚子痛又要说我对你不好。” 陶柚:“……” 他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分明是造谣! 不高兴,但用力闭上了嘴。 等等…… 陶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 居然已经开始跑了?! 两秒后…… 陶柚双眼一黑,天啊,已经开始累了! 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加大,裴于逍回头望了眼。 只见陶柚紧闭着双唇,用鼻子努力呼吸着,喘息已经有些急促了,脸颊微微鼓起像含了两颗汤圆,也不知道是不高兴还是单纯累的。 他又朝更远的后面眺望,发现到目前为止,他俩总共还没跑出去三百米,且速度只刚刚开在计分的边缘,裴于逍如果快走都基本能赶上。 裴于逍:“……” 他对陶柚的耐力又产生了全新的认知。 “实在不行别勉强,”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道:“量力而行,你膝盖刚好,要是跑久了不舒服就说,剩下的我拿你手机跑完也行。” ! 陶柚猛一抬头。黯淡的双眼当即焕发生机。 “真的?” 他瞬间停下,像根柱子似的直接原地不动,把手机递出去,开朗微笑: “我现在就很勉强!” 莫名其妙独自跑出去两米远的裴于逍:“……?” 差点气笑。 他立刻返回来,连手机带人把陶柚薅走:“别闹,赶紧跑,至少坚持一公里,再站着不动小心刚才那几百米都作废了。” 不是威胁胜似威胁。 裴于逍太知道怎么拿捏陶柚了,那几百米虽然不多,但都是陶柚亲自跑出来的心血精华,舍不得浪费一点。 陶柚只硬着头皮继续跑。 裴于逍牵着他跑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松开手,好让他寻找适合自己的节奏。 可刚一松手陶柚就变了脸色。 他像个被突然遗弃的孩子,用茫然又受伤的目光看向裴于逍,仿佛裴于逍是个多么心狠的人,对他做出了多么恶劣的事。 裴于逍被这种眼神看得差点没能说出话,好几秒后才想起给自己解释:“我是想让你自己找找节奏。” “什、什么节奏?”陶柚喘息不匀,眼角鼻尖冻得通红,眼睛也湿湿的:“你刚刚的节奏就很好啊,为什么不继续?” “……” 裴于逍喉头一动,仿佛哽了一下。 陶柚更茫然了。 “跑步的节奏。”裴于逍加强语气。 陶柚没搞懂裴于逍在强调什么,但看裴于逍面色冷硬,以为是他终于嫌自己烦了,不想带他了,顿时委屈丛生。 说好的好兄弟呢,是兄弟怎么能半途而废? 第61章 好好好,室友本是同林鸟,跑步临头各自飞是吧? 还不如我东哥呢! “你在叭叭什么?”裴于逍蹙眉。 “……没什么。” 陶柚已经不看他了。 裴于逍不得已叹口气,把陶柚往边上带了带,免得他被快跑的同学被擦身而过撞到。 人总不能不停地不同的事物创飞。 他们的速度已经非常慢了,和操场里的其他人比起来简直是老爷爷散步。 裴于逍全程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话时连气都不喘:“你自己跑,双手收紧在身侧,用手臂的自然摆动带动身体,其实会跑得更轻松一些。” 那是对本来就跑得动的人来说的! 当一个人的身体决定摆烂,意志再坚定,姿势再标准,都是没用的! 陶柚:“qaq。。” 裴于逍:“-” 他呼吸一滞。 陶柚这副样子活像个烫手山芋,碰也好,不碰也好,都磨得人心里烫烫的。 裴于逍沉默片刻。 “算了,当我没说。” 他重新把山芋握进了手心。 · 洗完澡陶柚就瘫在了床上。 虽然气早就喘匀了,但灵魂迟迟没有飘回来,让他如同行尸走肉。 他把腿搭在床边,小腿一晃一晃的,目光却没有交点,直直凝视着天花板。 室内暖气足,只穿单衣都不会冷,陶柚也就任由自己的小腿袒露在外,像童话世界里喜欢光脚踩在草坪上的精灵一样,用光|裸的皮肤感受温暖的气息。 跑步的时候没觉得,现在放松下来,膝盖居然有些酸胀,扯着皮肤丝丝缕缕紧绷着。 陶柚蹙了蹙眉,无意识地弯曲起膝盖,停留两秒又放松,就这样来来回回试探着,仿佛觉得如此就能够不那么难受。 于是裴于逍推门,看到的又是陶柚晃动脚丫子的画面。 陶柚真的非常喜欢晃脚。 趴在床上看书的时候晃,玩手机也晃,还喜欢坐在高高的地方,双脚悬空着荡悠。 但此刻的晃动明显更为缓慢且夹杂不适。 裴于逍关上门,陶居然没发现他已经进来了,整个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就一个劲盯着天花板。 也不知道光秃秃的白墙有什么好看的。 裴于逍走近,一段时间没晒太阳,陶柚似乎更白了,从裴于逍的角度看过去,几乎要跟墙顶的白炽灯光融合在一起。 每一次他将膝盖伸直时,小腿都会微微绷紧,形成一道极其漂亮的弧度,然后又松缓,优美地垂落下来。 他膝盖有点红,隐约肿了起来,显然是不太适应今晚的运动,哪怕他们的速度已经慢到了极致。 裴于逍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将它放到陶柚的膝盖边,轻轻蹭了一下。 床板立刻吱呀一响。 陶柚极其敏感地弹开了,像触电一般,紧绷着脚趾坐起来。 他双手向后撑着床,脸上惊魂未定,在看清裴于逍手里拿的是什么后,才稍稍放松下来。 是个热水袋。 难怪他说怎么突然有个又热又软的东西往他腿上蹭,差点以为是宿舍楼外的散养猫又溜进来了,对着他的腿伸出了舌头。 裴于逍把热水袋递给他:“拿去给膝盖热敷一下。” 陶柚连忙接过来:“好好好,谢了。” 裴于逍略一点头,转身要走,顿了一下又转回来:“晚上记得按摩下小腿,不然明天可能会很痛。” 他的眼睛在如此明亮的白炽灯下都是漆黑的,光只能隐隐照亮一点,很快又被吞噬。 陶柚对上这样的目光,心里莫名噤了一下。 就像有簇火苗突然把脑子烧短路了,他呆呆地看着裴于逍,动了动嘴唇:“怎么按?” 裴于逍便折返回来,行云流水地抓住了他的脚腕。 在陶柚条件反射的战栗下,掌心上滑,捏住小腿的五指缓缓收紧。 “就这样。” 第52章 回家 滚烫的手掌掐在小腿上,陶柚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这种触感很不寻常。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裴于逍是先抓住他的脚腕的。 抓住脚腕后,又慢慢地滑到小腿上,然后才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正常人按摩是这种手法吗? 陶柚不爱运动,一辈子自己主动运动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也不会有运动后按摩的经验。 但这甚至不需要经验,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感觉出不对劲。 而且裴于逍的手太烫了,陶柚的腿又很冷,两相碰撞,奇异的触感就像一道爪子在心里狠狠挠了一下,让那点不对劲更加明显,简直呼之欲出。 “你……” 陶柚欲言又止地看着裴于逍,不知道怎么的耳根就烫了起来,莫名有些坐立难安。 他手指不由地在床上蹭了蹭,脚背也绷得紧紧的。 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裴于逍却突然松开了手。 他转身回到自己床下,拿起手机:“你那个角度我不好按,我发个视频给你,你照着里面的方法自己按摩放松一下就行。” “……” 这下换陶柚心里空了一秒。 他呆呆地看着裴于逍的侧脸,那张面孔平静得仿佛一切真的只是陶柚的错觉。 过了好几秒,陶柚才后知后觉放松脚背,慢慢缩回了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的脚盖住。 嗡嗡—— [俏哥:/转发链接] [俏哥:就跟这个练,然后用热水袋在膝盖敷十几分钟再睡觉,明天应该就没什么感觉了。] 陶柚无声地抿了抿唇。 [木由miu~:好,谢了] [俏哥:早点休息,晚安。] [木由miu~:嗯嗯,你也是] “诶,今儿咋这么安静?”刘东洗完澡回来,四下环视一圈。 整个寝室只有陶柚跟练视频的声音,裴于逍坐在椅子上看手机,反而显得室内更加不对劲。 “那咋了,”赵希慢一脚进屋,一个箭步蹿上了床:“原本也只有咱俩爱叭叭啊。” 这倒是。 陶柚虽然也叭叭,但他的叭叭是不出声的,通常情况下只有裴哥一个人能看懂。 其他人要么等裴于逍翻译,要么靠感觉纯猜,不过陶柚表情和肢体都丰富,大多时候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就对了。 “行吧,”刘东擦了擦头发:“那我关灯了哈?” 掌灯大师发话谁敢不从? 裴于逍点了点头,“好。” 陶柚从紧闭的床帘里伸出伸出一只手:ok。 谁看上去都很正常,一点问题都没有。 刘东挠挠脑袋,“啪!”,关上了灯。 · 一周下来,陶柚夜跑了两次。 他都算好了,只要保证这样一周两三次的频率,等学期结束他就能拿到一个还不错的分数,状态好的话满分也是很有希望的。 就是裴于逍有点奇怪。 倒不是说那种谁都看得出来的很明显的态度转变,但陶柚就是觉得有一丝丝的不同寻常。 平时都还好,只是每次陶柚亲近他,他就会露出一种冷漠又僵硬的表情。 如果陶柚为了缓和氛围拍拍他的肩,或者勾住他的脖子,他的脸就更冷,有时会让陶柚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触。 这个症状最近越发严重,比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还让陶柚感到困扰。 “想什么呢?”张晴语敲敲桌子:“再不吃你饭都凉了。” 陶柚回神,连忙扒拉几口。 这不还热乎着呢么。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张晴语瞅着陶柚的脸色:“因为裴于逍没陪你吃饭?” “跟他有什么关系?”陶柚直接喊出了一丝沙哑的声音。 然后才反应过来张晴语最近已经基本能看懂唇语了,他戳了戳餐盘: “菜不好吃,咸了。” 这确实也是真话,为了寒假的手术,陶柚最近一直吃的柳静让人准备的营养餐,口味是相当之清淡,突然吃回食堂还有些不适应。 “是吗,我觉得挺好的,”张晴语吃嘛嘛香,“最近换了承包商,适口性还增加了呢。” 陶柚失笑:“你当养猫呢?” “嘿嘿~”张晴语笑了笑:“裴总这不是被薅进学生会了吗,各种聚餐少不了,放心,他应付完肯定马上回来。” “我没要他回来呀。” “是吗?” 张晴语又笑了。 陶柚觉得莫名其妙,又扒拉了两口饭,放下筷子,没什么食欲。 手机屏亮了一下,他立马拿起来。 [新联系人通知:你好,我在网上看到你的租房信息,想问问情况] 张晴语看到他神情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陶柚点击通过好友,对面立刻发来消息—— [你好,请问你东泰路的那套房子是要出租吗?] 第62章 前段时间陶柚就有心想把那套旧房子租出去,可惜因为房子太老,位置又偏,周边设施还极其不方便,完全就是现代化城市里被遗忘的角落,挂出去好久一直无人问津。 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人找上来了,陶柚连忙回复:[你好,对的] [那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呢,我们想来看看房。] 今天是周五,下午就没课了,陶柚想了想: [最近两天都可以,你这边两个人吗?房子只有一间卧室,客厅也很小,放不下床哦。] [没事,我们是夫妻]对面回得很快:[那你看明天上午十点怎么样?我们从b市过来,今天肯定来不及了。] 外地夫妻特意大老远从b市赶过来,就为了看他这间老破小? 陶柚琢磨两下,回复:[可以的,那就明天上午十点,我把详细地址发给你] [好的好的,谢谢。] [不客气。] “聊完啦?” 陶柚抬头,见张晴语早已收拾好碗筷,坐在原处等他,他连忙放下手机:“吃完了怎么也不叫我。” 张晴语笑而不语,冲他扬了扬下巴。 下一秒身侧就掀起一阵风,裴于逍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陶柚怔了一瞬,再回神,张晴语早就端着餐盘跑没影了。 陶柚:“……” 他看了看裴于逍,裴于逍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身上有很淡的酒味,手搭在膝盖上没有立刻说话。 通常情况下,裴于逍不会主动展开一段闲聊,除非是有具体能够讨论的话题。 陶柚熟悉他这个性格,于是主动开口:“你们那个聚餐,结束得还挺快的。” 从自己当选副会长的庆功宴里中途离场的裴于逍:“嗯。” 见陶柚一直没拿筷子,他有说:“菜都凉了吧。” “没事,”陶柚把餐盘往里推了推:“我吃好了。” “就吃这么点?”裴于逍眉梢微挑,“怎么,今天没胃口吗,还是不舒服?” “没有!”陶柚摆手,想解释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双手无意识在大腿上搓了搓,再次否认:“没有。” 裴于逍:“……” 他仔细看了看陶柚的脸色,没发现太大的问题,只好作罢,转换话题:“等下你收拾好,老张会先接你回去。” “嗯嗯,”陶柚点点头,不一会儿又捕捉到什么:“那你呢?” “有个酒会,我得陪我爸一起参加。” 又是聚会。 陶柚眨了下眼睛:“……噢。” 说起来,他还没亲眼见过裴于逍的爸爸呢,那位大忙人几乎从不在家。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陶柚很少会有这种感觉,大多数时候他都天然有一种活跃气氛的能力,但渐渐的,这种能力到裴于逍这里,居然有点不管用了。 “你让张叔不用麻烦了,”陶柚想了想:“我这个周末回自己家住。” 裴于逍皱眉:“怎么突然去那儿,你那屋子连暖气都没开。” “没事,家里有个小太阳,”陶柚笑起来:“而且有人想租的我的房子,明天来看房,我得先回去收拾一下。” 那破屋子哪哪都不好,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采光。 陶柚想着简单清扫一下,把不要的都扔了,空旷的环境和光洁的地面可以增加房间的通透感,还能一定程度上提高成交率。 裴于逍:“你要租房?” “对啊,”陶柚理所当然地:“我问过了,学校宿舍假期可以办留校。我寒假又要做手术,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租出去换点钱呢,蚊子肉再小也是肉。” “至于你弟的书法课,”陶柚补充:“我改到明天下午了,放心,我一定按时赶到。” 裴于逍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些都是陶柚自己的事,他没权利多问,似乎也没有立场提出反对,最多以朋友的身份表达一下支持。 “别坐公交了,”最终他只说:“让老张送你过去。” 陶柚那个破房子实在太偏,离学校和裴于逍家都要两个小时,坐公交还得转三四趟,实在折腾人。 裴于逍:“明天下午也让他来接。” · 到家时差不多下午五点。 两个月没住人,房子一股霉味儿。 陶柚捏着鼻子开窗通风,把家具上的防城罩拆下来扔掉,灰尘满天飞,呛得陶柚连打好几个喷嚏。 他本来打算吃完饭再搞卫生,但眼下的环境显然吃不下一点,他只好先收拾屋子,扔掉几个纸箱腾空客厅,再着重清理了下地面。 忙完已经快到七点,陶柚这才打开手机外卖。 最近的一家汤粉店都在五公里外,陶柚挑挑拣拣点了份清汤馄饨,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好不容易等来外卖小哥的电话,居然是说五楼没电梯不愿意爬,让他自己下去拿。 陶柚扯着嗓子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对方大约也不太耐烦听,直接给撂了,然后发来一张他的外卖孤零零缩在一楼楼梯口的照片,扬长而去。 陶柚:“……” 他只好饥肠辘辘地下楼拿外卖,又饥肠辘辘地爬上去。 爬到三楼半的时候突然饿得受不了,眼冒金星感觉下一秒就能晕。 凭借对自己体质出色的判断力,陶柚当即坐了下来,也不管灰扑扑的楼道全是脏污,打开外卖袋子库库给自己灌了俩馄饨。 几分钟后,视线渐渐清明。 陶柚松了口气。 思维还有些迟缓,他坐在原地没动,刺骨的寒冷逐渐透过衣服传进身体。 这栋楼房几乎已经没有人住了,楼道常年无人打理,连灯都没有。 周围环境也很糟糕,鱼龙混杂。 陶柚挂租房信息的时候地址交代得很清楚,京市西区东泰街,哪怕是外地人,稍微上网搜一下,都能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 他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对小夫妻,会那么远地跑过来,就为了看这样一套房子。 “阿嚏!” 寒风呼呼往脖子里钻,陶柚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不再多想,趁着馄饨还没凉透,赶紧多吃了几颗,再喝了口汤。 可惜温度不足以让他冻僵的手指暖和回来。 第53章 拍了拍 凌云酒店,顶层。 星光穿透穹顶的彩色玻璃,透进室内的瞬间,被更加璀璨的吊灯堙灭了光芒。 室内装潢类似肃穆的教堂,氛围却截然不同,一片觥筹交错酒过半酣。 裴权将一杯葡萄酒递给裴于逍,“来,老郑亲自起出来的,说今晚一定要让咱们尝尝。” 裴于逍接过来,笑了笑,拿在手里却没动,裴权也无所谓他。 “最近嘉钰的字练得不错。”裴权说。 裴于逍笑道:“您又查他功课了?” “你这孩子,怎么能叫查呢?”裴权强调:“是关心,来自父亲的爱,和关心。” 裴于逍习以为常地点头:“是。” “他那个书法老师……” “陶柚?” “对,”裴权说:“听说是你同学?” 裴于逍点头。 裴权感叹:“你妈可是喜欢得不了啊,人怎么样?” 人怎么样? 这问题猝不及防一来,倒是有点难住裴于逍了。 他思索半晌:“就……还是挺可爱的。” “可爱?” 裴于逍一顿,谨慎地:“有什么问题吗?” “……没。”裴权笑了:“没有。” 他甚至大笑着背起手,自言自语般:“有意思。” 想半天就憋出来个可爱。 裴于逍:“……” “哟,裴董!”大老远的老郑头眼尖地瞧见裴于逍父子俩,连忙笑嘻嘻迎过来:“难得你赏光啊,大忙人最近都忙些什么呢?” 裴权笑笑:“还不就是那些琐事。” “落进你手里的能有琐事?”老郑头揶揄地:“说话不地道啊。” 裴权笑着摆手,和他碰了一杯。 “于逍我才真是有段日子没见过了,”老郑头将目光移向裴权身侧,面露欣赏,“成熟不少啊,我瞅着比你爸当年更有模有样了!” 裴于逍略一颔首:“您说笑了。” 老郑头便大笑起来,豪迈地:“怎么样啊,酒还不错吧,能入口?” “确实是好酒,”裴于逍说:“郑伯伯的眼光从不出错。” “那可不!”老郑头更开心了:“这酒全世界统共就那么几瓶,背后啊,还有段故事呢!” 裴于逍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郑头满意地清了清嗓子:“据说这酒啊,是出自法国的一位修女,她收养了一百多名无家可归的孩子,被当地人奉为圣母。后来战争四起小镇沦陷,为了让孩子们活下去,她不得不走出教堂,为当时的权贵们踩酿葡萄酒。” 第63章 “她一边踩,眼泪就一边滴进葡萄里,”老郑头陶醉地将酒杯在鼻尖轻晃:“所以啊,你仔细品,还能从中尝到一丝悲天悯人的哀伤的气息。全世界独一无二,为了它,我还亲自飞了趟法国。” 裴于逍扬了扬嘴角:“郑伯伯学识渊博。” 他微微向自己父亲投去一个眼神,裴权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去吧。” 裴于逍于是作别:“那郑伯伯,你们先聊。” “诶,好好,”老郑摆手,端着酒杯又朝裴权靠近一步,声量压低:“裴董,最近听到西边的风声了吗……” 室内温度太高,裴于逍解了颗扣子,转过拐角后,随手将酒杯放到一边。 侍应生们连忙过来收拾酒杯,走近一看,却发现裴于逍刚放下的杯子一点没动。 “嘿,你听见刚才郑老说的了么,咱们打工一辈子,怕是都买不起这样一瓶酒。” “何止一瓶呐,”另一个说:“一杯都够呛吧。” 两人对视着,同时感到一阵心酸油然而生。 “那这个怎么办?” “你想喝?” “我可不敢。” “那找找人吧,给裴少送过去,人现在不喝,说不定等下就想了。” · 离开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大厅后,裴于逍推门走向无人踏足的西侧阳台。 冷空气扑鼻,总算让他烦闷的心跳平静下来。 他往前走去,越过玻璃围栏往外望了望。 楼下那层有一群富二代在开party,男男女女穿着泳装,泡在无边泳池里一边大笑一边畅快地喝酒。 从裴于逍的角度,能看到他们所有人放肆的笑脸,水波荡着彩色灯光,延伸进流光溢彩的城市夜空。 整座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容器,燃烧着一片片华丽星火,毫无死角地热闹并繁华着。 裴于逍站在城市的最高处向下俯瞰,不知怎么就入了神。 他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和陶柚的聊天框。 · “阿嚏!” 陶柚又狠狠打一个大喷嚏,打得眼冒金星。 他缩到床上,用被子把全身都裹住,小太阳就放在床边,他朝着暖源伸出手。 这双手冻得通红,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指此刻看上去像十根萝卜条,陶柚吸了吸鼻子,用纸巾狠狠擦下鼻涕,再继续烤火。 光是弄这个小太阳就花了半个小时。 屁大点的小东西被塞在床底下最里面,陶柚用了十几分钟才翻出来,同时也翻出一地的灰。 又用了十几分钟扫地,顺道把积满灰尘的小太阳也擦了一遍。 收拾完一切躺上床时,已经晚上九点多。 这时间不算晚,但陶柚罕见地感受到浓浓的疲倦与困意,果然干活有助于睡眠。 他已经换上了厚厚的珊瑚绒睡衣,盖上厚厚的被子,小太阳逐渐将他的手指带出一丝温度。 看吧,这样其实也不是很冷,很快就暖和回来了。 “——阿嚏!” 陶柚捏住鼻子。 靠,光速打脸。 怎么回事,他明明确实已经感到暖和了呀,而且也不怎么冷了。 嗡嗡—— 陶柚拿起手机。 哟呵,俏哥居然主动找他聊天了,陶柚乐呵了下,点开对话框。 [俏哥:收拾完了吗?] [木由miu~:刚完,现在躺床上准备睡觉了] [木由miu~:图片.jpg] 裴于逍点开,是张暖融融的照片。 小太阳橘黄色的暖光映着床单,把陶柚的手指映成粉红色,陶柚掀开了被子的一角,露出那套巨厚无比的珊瑚绒睡衣。 学校寝室没正式供暖的时候,陶柚就爱穿这身乱晃,被刘东嘲笑说是他奶的穿搭。 “甚至我奶去年过年都没这么穿了!”刘东疯狂大笑 但陶柚不以为然,还是每天都穿得很开心,毕竟这个衣服真的很暖和。 裴于逍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虽然里面连陶柚的脸都没有,但他就是莫名从中感到一股可爱劲。 刚才那么温暖的室内都没能让他觉得舒服,现在站在阳台上,冷风呼呼往脸上刮,他心里却好像暖了起来。 [x.:睡这么早?] 对面回得很快。 [那只水果:今天有点困。] 这应该就是要结束聊天的意思了。 裴于逍抓着手机,一时没回话。 一般来说,他绝不会打扰陶柚睡觉,只要陶柚说困,没床他都会就地变出一张床来。 但今天莫名其妙,就是有点不想放手。 而且以陶柚那个睡眠质量,平时哪会九点就困了,这家伙常常一两点都精神着。 [x.:只是困吗,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陶柚吸了吸鼻子:[小太阳威力很强的!]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那人认真的表情。 裴于逍失笑:[好好好] 陶柚困得眼皮都有点睁不开了,不自觉地从枕头上往下滑,缩进被子里。 他勉励抬起手打字,觉得眼前都是花的。 说不出话真麻烦啊…… 陶柚在心里长叹,困得要命的时候连语音都没法发。 屏幕再次亮起,裴于逍连忙点开。 [那只水果:就这样吧,手机没油了] 之后再无音信,怕是直接倒头睡着了。 裴于逍叹了口气,心里又是一阵空空落落,哪怕对话框再也没有亮起,他也仍然没有切出去。 陶柚的头像是只猪。 是之前他最喜欢的,校门口甜品店的那个芒果猪蛋糕。 只不过为了手术开始正式控制饮食后,他就再也没吃过。 头像对于陶柚来说,有点像个备忘录,代表着他想要,但还没能得到的东西。 裴于逍都还记得他换头像时,那副心心念念的模样。 “等着吧小东西,现在吃不到你,不代表我一辈子都吃不到你!” 当时陶柚紧盯着手机,满脸凶狠:“等我做完手术就来办了你,什么时候把你吃干抹净,什么时候我换头像!” 裴于逍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寓v言,点了点那只粉嘟嘟的芒果猪蛋糕,轻叹:“是你没油了吧。” 下一秒,手机猛一震动—— [我拍了拍“那只水果”霸气的柚子皮说你真帅] 裴于逍:“……” 裴于逍:“???” 霎那间,心跳急剧加速,裴于逍脖子都红了,颈部血脉一条一条地往头顶涌。 什么、什么拍? 他为什么要拍陶柚的柚子皮? 撤回。 快点撤回! 在哪儿撤回来着?! 咣! 裴于逍平生第一次手滑了。 没套壳的最新款水果手机就像一条光滑的鱼,摆动着鱼尾从裴于逍里灵活逃窜,直直坠落而下。 砰! 它砸进了楼下的无边泳池。 在两个正要接吻的富二代即将相接鼻尖中,划出一道银色残影,溅出漂亮的水花。 “卧槽!” 惊恐的尖叫同时在楼下响起。 楼上,端着酒杯终于找到人侍应生们停下脚步,疑惑探头。 只见宽阔的阳台上,裴大少爷身着优雅昂贵的黑色西服,独自俯瞰城市夜景,有种略带忧伤的故事感。 可紧接着,他开始突然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七手八脚捧手机。 然后把手机砸进了楼下的泳池。 侍应生们:“……” 面面相觑。 “裴少这是……喝大了?” 另一位看眼手里的托盘:“这不还一口没喝呢么。” 没听过喝酒也能靠隔空打牛的。 第54章 感冒 嗡嗡! 陶柚被掌心的震动震醒了,睁眼时茫然了几秒。 他刚才……是突然睡着了几分钟吗? 简直稀奇。 陶柚从床上坐起来一点,抽了张纸巾用力擦了下鼻子,然后才打开手机,屏幕亮起。 一秒。 两秒。 陶柚坐着没动。 三秒后,他揉了揉眼睛。 ——“俏哥”拍了拍我霸气的柚子皮说你真帅 确实是这行字没错。 裴于逍拍他? 裴于逍居然是会使用“拍一拍”这种功能的人吗? 陶柚一直以为,对裴于逍来说,微信除了不交话费以外和短信没有区别。 毕竟这人为了彰显自己的端庄,从来不用表情包,连图片都很少发,更别说拍一拍了。 裴于逍直接闪现来陶柚屋子里拍他,都比在网上拍他来得现实。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醒过来了,没有在做梦,陶柚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裴于逍的头像。 ——我拍了拍“俏哥” 没毛病,对面没有设置任何拍一拍,很符合俏哥的人设,说明大概率不是做梦。 那应该就是手滑了。 第64章 可是手滑为什么不撤回呢? 怀着疑惑的心情,陶柚等了两分钟,试探询问:[hello?] 无人应答。 再静候两分钟。 [木由miu~:你是手滑了吗?] 依旧没有回应。 [木由miu~:是不是我霸气的私设让你尴尬了?哎呀没事的,以后多拍拍习惯就好了] [木由miu~:你也可以把你的拍拍改成好玩一点的呀] [木由miu~:等等,你难道在害羞吗?是扣1,不是扣2] 陶柚噼里啪啦发了一通,瞌睡都发没了,却始终没等到对面的回应。 面对独角戏一样的聊天框,他撇了撇嘴,聊天的兴致忽然间全泡汤,对着裴于逍的头像猛戳两下。 为什么不回我! 你先找别人聊天,然后突然不回很没有礼貌知道吗! 你妈妈把你生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冷暴力别人的吗? 坏家伙! [木由miu~:不回算了!] [木由miu~:我睡觉了,后面你发的我也不会再回了] 陶柚关掉手机,抱着被子滑进床铺里,滋溜翻了个身:“哼!” · 第二天起床裴于逍居然还是没回。 陶柚看了一眼就愤愤收起手机,不一会儿心里又有些忐忑,脑中闪过一幕幕豪门公子被绑架的小说情节。 不会这么点背吧? 但俏哥高低确实也算个豪门。 安全起见,陶柚“拍了拍”裴嘉钰。 [木由miu~:你哥呢?] [尊贵的玉:陪卡尔玩呢,咋了,想他了?] 小学生回消息就是快,但怎么这么喜欢夹带私货呢? 陶柚选择性忽视:[你确定?你亲眼看见的还是脑补的?] 对面没再回,直接反手发来一条视频。 后院宽阔的浅草坪上,裴于逍正带着大金毛玩飞盘,金毛开心得毛都飞起来了。 而那人的身影优哉游哉。 [尊贵的玉:现在信了?] [尊贵的玉:你直说想他了我立马帮你嚎一嗓子] [木由miu~:闭嘴吧!小不点] [尊贵的玉:啧,玩不起] [尊贵的玉:但没事,我玩得起,已经帮你喊他啦,不用谢我哦~] 陶柚:??? 他双目圆睁,仿佛不认识字一样就那么盯着屏幕。 再想消息轰炸,发现对面已经把他拉黑了。 一条都发不出去! 裴嘉钰……真是个刁民! 他们姓裴的都这么坏的吗! 陶柚愤愤摁灭屏幕,再也没打开过兄弟两人任何一个的对话框。 · 今天天气不大好,裴嘉钰发来视频里就阴沉沉的。 陶柚拉开窗帘,果然天空又低又矮,灰蒙蒙往下压着,像要掉下来似的。 “阿嚏!” …… “阿嚏阿嚏!” 陶柚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可他没有开窗,现在无风无灰尘,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刺激鼻腔。 他咽了咽口水,感到喉咙略微肿胀,终于明白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冬天感冒也正常,谁冬天能一次感冒都不得呢。 陶柚在家里翻翻找找了一下,只翻出一只口罩,没发现感冒药,正想下楼买一盒,就收到看房人的消息,这对小夫妻居然还提前到了。 他连忙刷牙洗脸收拾了下,刚换好衣服就听见敲门声,他戴好口罩才去开的门。 门外的小夫妻……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衣着比预料的更光鲜,年龄也要大上一些,几乎可以算是中年夫妻了。 “你好啊。”女人很热情地打招呼。 陶柚和两人分别握手,将他们请了进来。 “这房子有些年头了吧?”男人一进来就在客厅里转了转。 “那肯定呀,”女人戴着小羊皮手套,似笑非笑:“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你还问这个。” 男人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见他们一直在客厅站着,陶柚主动提出带他们看看厨房和厕所。 两人没有拒绝,跟在陶柚身后随意走走看看,陶柚指哪他们看哪,也没主动提出过什么问题。 房子就那么一丁点大,很快就逛完了,陶柚在手机上给他们发了条消息: [怎么样?两位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男人看了眼手机,没回答陶柚的问题,却反问:“你怎么不说话?” “对哦!”女人也反应过来:“我才发现,你从头到尾好像都没出过声诶。” 陶柚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又开始打字: [我嗓子出了点问题,暂时说不了话,后面手术完应该会好些] 二人露出了然的模样,而后又对视一眼,低声交谈起来。 陶柚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留出空间。 几分钟后,男人朝他走过来:“这样吧,房子我们买了。” 陶柚:“……?” 情势转变太快,陶柚一时反应不过来,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女人笑起来,仿佛能猜到陶柚内心所想:“这房子我们看上了,想直接买下来。” 可这是一栋特别老的房子啊! 七十年的产权只剩二十几年了,地理位置还差,周边什么设施也没有,人员素质还不详。 这种房子买下来干什么? “我看弟弟你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女人柔声道:“还在上大学吧?租房肯定也是为了能多点钱治病,我们直接买下来,你的手术费应该够了吧?” “一室一厅一卫,”男人盘算着,“也就五六十平,这样,我们出五十万,虽说和京市周边的房价比不了,但你卖这套房子不算亏了哟。” “弟弟,考虑一下?” · 送走客人,陶柚在沙发上呆坐了半个小时。 不明白那两人怎么突然就想买他的房子,老实说这房子出租都极其困难,更别说卖,陶柚一直也从来没有卖房的想法。 他有点头痛,没盘算出个所以然,太阳穴却开始一抽一抽地跳。 陶柚只好先停止思考,放松大脑,给自己按了按额角。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一下,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消息—— [张师傅:小柚老师,我快到了哟,你可以准备下来了。] 是司机来接他去裴家给小少爷补课了。 陶柚回过神,这才发现已经中午了,时间过得不知不觉。 他连忙回复:[好,我洗把脸就下来。] · 楼下。 张师傅关掉手机,转身面向后座,恭敬地:“小柚老师说,他洗漱收拾一下再下来。” 裴于逍点了点头。 张师傅变安静地转了回去,身后却突然响起开门声。 张师傅一惊,连忙低头从车窗里往出去。 裴于逍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坐在车里等陶柚,反而长腿一迈,直接下了车。 身影逐渐消失在坑洼积水的小巷里。 楼道里,裴于逍掏出新换的手机,昨天那只旧的掉进泳池后彻底报废,裴于逍花了好大功夫找回当时的聊天记录。 他一刻不停地上楼,看到消息时却突然犯了难。 —— 昨天21:49 [那只水果:等等,你难道在害羞吗?是扣1,不是扣2] · 怕张师傅多等,陶柚迅速搓了把脸拿包准备下楼。 冷水并没能让他脑子清醒一些,反而冻得他更加难受,太阳穴紧紧绷着。 他下意识用指节按着额角,拿起手机往门口走。 嗡嗡! [俏哥:1] “俏哥”撤回一条消息 [俏哥:2] “俏哥”撤回一条消息 [俏哥:1] “俏哥”撤回一条消息 [俏哥:1] “俏哥”撤回一条消息 “俏哥正在输入”…… 陶柚:“???” 这人抽什么疯? 他打开门,弯腰穿鞋,随即听见一阵脚步,身前罩下一道影子。 他猛地抬头。 眼前赫然是双手拿着手机,眉头紧锁的俏哥。 俏哥也看见他了,两人目光直直对上。 俏哥当即停了下来。 嗡嗡! 似乎又有谁手滑了。 陶柚低头。 [俏哥:什么鬼问题!] “俏哥”撤回一条消息 第55章 流鼻血 两小时前。 裴于逍在草坪上散步。 天气很不好,风扑在脸上是刺骨的寒冷,冬天雨少,哪怕天空已经沉得快要压到头顶,也只是零星飘落了几颗雨丝。 但不论什么天气,狗狗都很贪玩。 裴于逍将飞盘远远抛出去,卡尔就兴高采烈地飞奔而去,朝广阔又阴云密布的远方狂奔,高高跃起咬住飞盘。 又再兴高采烈地跑回来,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裴于逍一遍遍抛出飞盘,却并没有被小狗的快乐感染,反而时不时看一眼手机,露出心不在焉的模样。 第65章 手机早就换了新的,但数据迟迟没能恢复完整,聊天界面停留在陶柚“拍了拍”他那里。 明明全无下文,裴于逍却总忍不住隔两分钟就掏出来看一眼,好像把屏幕盯出花,就能心电感应到对面说了什么似的。 “哥——!” 身后传来呼声。 裴于逍转头,看见裴嘉钰站在不远处的石子路上,刚从车上下来,张师傅帮他背着书包站在他身后。 小家伙又出去补习数学了,明明家里请好了家庭教师,裴于逍也可以帮他辅导,但这孩子就是要去小班教学,说什么和同学切磋能够进步更快。 柳静信了,还因为小儿子终于开始热爱学习而痛哭流涕,但其实裴小少爷只是为了多和nancy黏在一起。 仅此而已。 裴于逍看他妈整天冒个星星眼,没忍心戳破这个事实。 “哥!”裴嘉钰大喊:“下着雨你跑院子里干啥呢!” “怎么,你是来担心我淋雨的?” “不——是——”小少爷坦诚地:“我怕卡尔淋到了!” “……” 裴于逍扭头就走。 “诶等等!”裴嘉钰急了,连忙晃起手机:“你不想知道我在跟谁聊天吗?” 裴于逍果然停了下来,顶着一张臭脸回过头。 “嘿嘿~” 小少爷狡黠一笑,一副果然只有大柚子能拿捏你的模样。 “你过来,”他不怕死地勾勾手指,“走近点我就告诉你。” 裴于逍脸更臭了。 小少爷毫不在乎,火上浇油:“把卡尔一起牵过来,别真给孩子淋感冒了!” “…………” 裴于逍看起来几乎想要手起刀落斩杀亲弟了。 裴嘉钰高高扬起手机。 一分钟后,裴于逍牵着卡尔回来了。 “想说什么?”他冷冷的。 裴嘉钰扬起头,面对比自己高半个身子的大哥也丝毫不怵:“我马上又要上书法课了,你去帮我把大柚……太傅,接回来吧。” “我?”裴于逍笑了:“他是来给我上课的吗?” “爱去不去,”小少爷嗤笑:“是他说想你了,我才帮忙转达一声的。” 裴于逍表情微微变了,掩唇咳了声:“你以为我会信?” “爱信不信,还不是你一直不回人家消息,人家着急死了,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裴嘉钰叹了口气:“我也就是看他教我这么久,总有恩情在,身体又不是太好,怕真给人急坏了,我才提一嘴,不然小少爷我什么时候当过传话筒?” 这倒是。 裴于逍很清楚,自己这个弟弟智商一般,性格很糟,脾气还怪,每天都觉得自己全天下最尊贵,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当传话小弟。 非要说的话,也只有陶柚能使唤得动他了。 裴于逍脸色多云转晴。 但晴得很奇怪,嘴角似乎有些抽搐,但被自己用力压制住,呈现出一种扭曲的上扬的姿态。 他撑着车门,微微侧过身,让自己看起来仍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他真的……在找我?” “……”裴嘉钰嘟囔:“不装逼好像会死。” “什么?” “没什么,”裴嘉钰懒懒地:“反正话我是带到了,去不去由你。” 他说着牵起卡尔,从张师傅手里接过书包,“行了我走了,张叔你回吧。” “诶诶,好!”张师傅对着小少爷傲娇的背影挥手:“走慢点小少爷,路上滑小心摔跤!” 裴嘉钰举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张师傅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小少爷仿佛都成熟了,知道为哥哥的事情操心。 “那大少爷,我这就要去接小柚老师,您看——” 张师傅转过身,笑容蓦地凝结在脸上。 身后空空如也。 就这么短短片刻的功夫,大少爷居然不见了! 广阔的庭院一览无余,十几秒的时间他能去哪里?!往湖里扎猛子都来不及呀! 难不成穿越了?! 张师傅登时急了。 “大少爷!” “大少爷——!” 他急得四处呼喊。 下一秒,车窗放下来,张师傅戛然而止。 裴于逍毫无表情的脸从后座里露出,“在这儿。” · 小雨淅淅,裴于逍撑伞走在巷子里。 他肩头湿了一半,不时往身侧瞧上一眼。 本就狭窄的巷子里堆满杂物,天色一暗,伴着小雨,更加肮脏阴沉,连视野都受限。 陶柚走在他身边,微微低头留心着脚下。 从裴于逍的角度看去,他睫毛尤其长,鼻梁和嘴唇的形状都难以形容的漂亮。 “你为什么一直看我?”漂亮的嘴唇动了动。 裴于逍一时忘了去读他的口型。 陶柚只好抬起头,又重复一次:“为什么看我?” 他眼睛亮亮的,裴于逍很早就发现了,越是在阴沉的环境,陶柚的眼睛就越亮。 他花了几秒的时间去适应,然后别过视线:“是吗?我没觉得。” 陶柚哼了声,戳他的胳膊:“明明就有。” 裴于逍抿了抿嘴唇,默然不语。 陶柚也就没再继续搭腔。 他今天体力格外差,只走一会儿就很累了,不得不停下来站着休息,一手还抓着裴于逍的胳膊,像是生怕滑到摔一个大跟斗。 倒不是拍摔疼,而是不想弄脏衣服。 陶柚每当在这种时候总是秀气得不得了,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一点没把鞋子弄脏。 他松开挽着裴于逍的手,叉腰喘了口气,脸颊有些发白。 裴于逍刚想说他脸色不太好,他就捂嘴打了个喷嚏,又把眼睛和鼻头打得红红的。 “感冒了?”裴于逍问。 陶柚点头,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鼻子,他手指都冻红了,裴于逍只看一眼就不由自主皱起眉。 “你……” 陶柚却不甚在意,把纸团扔进路边的垃圾堆里,缓了缓再抓住裴于逍的胳膊继续走。 裴于逍叹了口气,伸手在陶柚额头上探了探体温。 天气太冷,陶柚整张脸都是冰冰的,倒也摸不出什么,裴于逍只好带着他更快地往外走。 快得好像再也不愿意他回来。 陶柚不明白裴于逍为什么突然加快脚步,风太大,还有雨,混在一起扑到脸上,吹得他人都是晕的。 “慢、慢一点……” 陶柚试图将裴于逍拉住,奈何力气比不过人家,没把人拉回来反而自己踉跄了下,一脚踩进水坑里。 好在裴于逍眼疾手快,立刻将他捞了回来,没让他和长满青苔的墙壁亲密接触。 人没伤到,裴于逍暗暗松了口气。 “好了,走吧,我慢点。” 但陶柚不动了。 裴于逍等了两秒,再回头,就看见那只水果凶巴巴瞪着自己。 他比陶柚高不少,只觉得陶柚眼睛溜圆,像两颗浅色的葡萄,这个角度让他眼尾下垂得更明显,也更像委屈地撒娇。 “你……”裴于逍感到喉间滞了滞。 陶柚实在太喜欢向他撒娇了,分明对外人也不会总这样,为此裴于逍十分无奈。 “怎么了?”他嘴角扬起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弧度:“要我背你吗?” “??” 陶柚还是不张嘴,眼睛更圆了,气鼓鼓地往下扫一眼。 裴于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哦豁! 鞋脏了。 陶柚洁癖一路,小心保护的鞋子被污水弄脏一大块。 裴于逍:“……” 裴于逍嘴角的微笑消失了。 · 后半程路换成了陶柚撑伞。 张师傅坐在驾驶座,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远远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人出来了。 小柚老师又是被他家大少爷背出来的,一手撑着伞,一手勾着大少爷的脖子,小嘴叭叭地一刻不停。 他们大少爷就那么低着头,时不时点一下,也不说话,像任劳任怨的大黄牛驮着地主家的宝贝疙瘩。 老张早已见怪不怪,但打工人的本能促使他立刻大惊小怪地下车,撑起一把更大的黑伞: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大少爷,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 然后边嚎边眼睁睁等着大少爷把小柚老师背上了车。 小柚老师一上车就不停咳嗽打喷嚏,老张翻箱倒柜,找出一瓶矿泉水殷勤地递上去。 他们大少爷直接变出了一个保温杯! 老张:“?!” 他怎么不知道车里还藏了保温杯? 裴于逍给陶柚拍了拍背,眉头都锁死了,“就在外面住一晚上,你能给自己弄成这样,你本事怎么这么大呢?” “闭、闭嘴!” 陶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抽空瞪他一眼。 “你还不服气了?”裴于逍差点笑了:“我哪句话说错了?” 第66章 他确实没说错。 但陶柚咳得更要命。 “你……”裴于逍不得不放缓语气:“行了别咳了,等下回去吃点药。” 无人在意的老张:“……” 他默默放下矿泉水,回到无人在意的驾驶座,无人在意地发动了车子。 陶柚仿佛被抽空。 好不容易把咳嗽缓了下来,喝了两口水,就软趴趴地靠在椅背上,像滩流动的水。 他目光没有交点,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整个人都有些迟缓。 裴于逍担心他是太难受,不由关心道:“还好吗?” 陶柚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在太阳穴上摁着,开口却是毫无关联的内容:“有人要买我的房子。” “什么?”裴于逍诧异。 陶柚勉力坐直身体,把早上的事大致给裴于逍讲了一遍。 “你是说,原本在租房的人,见你生病,就要买下房子,让你拿钱去做手术?” 陶柚点头。 裴于逍微微挑起了眉梢。 “那是好人啊!”张师傅听了一路,不由感叹。 “这年头居然还能遇到这么好的人,”他乐呵呵地:“老实说,他们出的那价格买这房子算是亏了……小柚老师你怎么想的啊?” “我……” 和老张天上掉馅饼的模样比起来,陶柚显得犹豫很多。 对上裴于逍同样询问的目光,他半晌都没能回答,垂下头,陷入沉思。 · 叩叩! 桌面被敲响。 陶柚猛地回神,裴嘉钰的大脸出现在眼前。 “想什么呢你,”小少爷很不满意:“教我练字就那么让你心不在焉吗?” “没有……” 陶柚心虚地摸摸鼻尖,抬手去架子上拿笔,刚站起身就一阵头晕。 他闭了闭眼睛,在原地停了两秒,只能扶着桌角慢慢坐回来,打起精神敲敲裴嘉钰面前的宣纸。 ——你写吧,我看着呢。 但裴嘉钰就是那种一旦分心便很难再集中的小屁孩儿,所幸直接放下毛笔,托腮盯着陶柚,露出一脸坏笑。 陶柚不明所以:“你又抽什么疯?” 裴嘉钰读不懂唇语,一心只有吃瓜:“我哥接你过来的?” 陶柚:“……” “巷子里还是背出来的吧?” “……” “嘿嘿,开心坏了吧?” 陶柚:“???” 陶柚差点没坐住。 “不是,我有什么好开心的?”他扯着嗓子:“你真跟他胡说八道了?” “怎么能叫胡说八道呢?”小少爷一脸深藏功与名:“我只是把你的思念之情进行了略微的转达,略微。” 陶柚两眼一黑,脑子嗡嗡的。 合着裴嘉钰添油加醋讲了不少。 天知道他真的只是因为裴于逍一直不回消息,担心好好一个豪门公子哥被绑架才多嘴问一句。 真的只是这样! “哟,怎么耳朵还红了呢?”裴嘉钰开心坏了,“快说说我哥的肩膀宽吗,暖吗,舒服吗?他平时可从不背我。” “闭嘴吧!”陶柚翻开宣纸,把笔往裴嘉钰嘴里塞:“快写!” 教了那么久字还是那么难看,一天天就想着玩,再这么下去他都不好意思收柳静的学费。 裴嘉钰真是他教过最差的一届! “哎呀急什么,你那嘴功我研究不明白,我都没让你谢我,就吃吃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没有瓜!”陶柚差点喊出了声。 喊完的瞬间头晕眼花,被小家伙气得胸闷气短,血蹭蹭往脑袋上涌。 他不得不扶住桌沿,用力按了按额角,摆出严肃的态度:“坐好。” 啪嗒! 裴嘉钰的笔掉了。 陶柚还以为是自己的威严起了作用。 然而小不点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顽皮的神色全然消失,化为无限的紧张。 他指着陶柚,手指一个劲地抖:“你你你你……” 我怎么了? 陶柚不明所以,他头还是很痛,看裴嘉钰的脸都变成了重影。 书房里温度太高,明明开着加湿器,却还是让陶柚感到干燥得鼻尖都冒出血腥气。 他摸了摸鼻尖。 摸到一手血。 猩红的血珠从指尖流到掌心,再一滴滴落到衣服上。 那瞬间,心脏重重提起又落下,陶柚看见世界天旋地转。 “卧槽……” “卧槽!” 裴嘉钰直接蹦了起来,他从来没见过有人的脸能一瞬间血色全部褪尽。 刚刚陶柚耳朵都还有点红,现在整张脸比桌上的宣纸还白。 “你你你怎么流鼻血了?”小少爷惊慌失措:“别是我气的吧?……我天哪!别别别晕!” “你别晕啊!我真的,我求你,太傅!恩师!你千万别晕,不然我哥非揍死我不可!” 他拼命抽纸去堵陶柚的口鼻,但陶柚的身体越来越软,整个人都没有了动静。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裴嘉钰很快支撑不住陶柚的重量,吓得放声大哭。 “哥!哥——!” 他用尽全力托住陶柚,冲半掩的大门鬼哭狼嚎:“哥!哥你快来啊!我错了呜呜呜——” “我摊上事儿了!” 第56章 发火 楼下。 裴于逍从药箱里翻出各式各样的感冒药,咨询医生后,选了一样和陶柚日常吃的药不冲突的感冒冲剂,兑水冲泡。 要不要再带点糖上去? 裴于逍一边搅动勺子一边想着。 算了,还是算了,马上就要手术了,还是谨遵医嘱比较妥当。 等以后嗓子好了,什么糖不能吃,不差这一会儿。 “——哟,大少爷!” 做饭的李阿姨提着袋子进来,看到主人家居然比自己先进厨房,心里一惊: “您怎么在……您在冲药?!您感冒了吗,天哪,这可怎么是好,夫人知道了一定会狠狠责怪我的!” 裴于逍:“……” “李阿姨,”他端起水杯,欲言又止:“你最近跟我妈一起看小说了吗?” “啊这……”李阿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砰砰! “哥——” 楼上传来轻微的喊声。 李阿姨仰起头:“少爷,您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裴于逍不语,微微蹙眉,循声望去。 “哥!!” 裴嘉钰撕心裂肺。 “哎哟还真是!”李阿姨捂住心口:“小少爷好像在叫您呢!” “哥!!呜呜呜,你快来啊!” “——我摊上事儿了!” 喊声过于惨烈,吓得李阿姨菜篮子都掉在了地上。 他们家傲娇的小少爷平时可从不这样,除了刚出生那俩月嚎着要喝奶以外,一直都当自己是个小大人,每天都在假装宠辱不惊。 “天呐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了?”李阿姨作势就要楼上跑。 “李阿姨,”裴于逍将她拦住:“我去吧,肯定没什么事,你安心做饭就行。” “可……” 李阿姨忧心忡忡,总觉得事情没有大少爷想的那么简单,但还没来得及阻止,大少爷已经端着感冒药上楼了。 越往楼上走,裴嘉钰的哀嚎就越震耳欲聋,到门边时几乎已经可以算作响彻云霄。 裴于逍不由地加快脚步,冷着脸推门,一副要给人点教训的模样。 “裴嘉钰,你没事哭天喊地——” 声音戛然而止。 裴于逍僵直在原地,书房内的景象让他瞬间心脏一抽,脑子里都嗡了一声。 陶柚和裴嘉钰都跌在地上,看上去是陶柚在凳子上坐不住,裴嘉钰又抱不动他,两人一起滑下来的。 地面一片狼藉,裴嘉钰跪坐在陶柚身边,抱着陶柚的头,用厚厚的纸巾压在陶柚的口鼻处,哭得吱哇乱叫。 纸巾血迹斑斑,陶柚整张脸都血呼啦擦的。 “你干什么了?”裴于逍听见自己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怒气。 他随手将水杯往桌上一放,药汁翻腾溅在手背也来不及管,径直上前将裴嘉钰拎开。 陶柚彻底晕过去了。 裴于逍托着他的后颈将他抱起来,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皮肤沾着血点,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额角全是冷汗,发丝冰凉地贴在侧脸。 “陶柚……陶柚?” 裴于逍尝试喊了几声。 陶柚还是没有动静,他侧着头,睫毛就那么静静垂着,像定格的画面,定格得让人心慌意乱。 裴嘉钰的哭声还在耳边震响,裴于逍用力闭了闭眼,也没能压制住火气: “我问你干什么了!” 话音落下,书房里寂静无声。 裴嘉钰眼泪都被吓了回去,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我我我我没干什么啊……”他带着哭腔:“我真的,我就、就说了几句话……” 第67章 “几句话能弄成这样?!” “呜你别骂了!”裴嘉钰又开始哭:“可、可能是把他气到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哥!太傅——!呜呜呜……” 吵死了。 裴嘉钰用力按了按眉心:“闭嘴!” 他抱起陶柚,头也不回冲裴嘉钰扔下一句:“滚过来。” 裴嘉钰立马嗫喏着跟上。 陶柚的房间离书房远,裴于逍直接将他抱进了自己的卧室。 掀开被子放进床上时,陶柚仍然毫无反应,彻底昏死过去一般,侧脸湿濡而瘦削,嘴唇灰白。 裴于逍轻轻在他额角擦了擦,感受到他的体温异常冰冷。 他眸色不由自主地沉下去,极力压制着不让自己太发火,神色却像是暴雨即将来临前格外阴霾的天空。 裴嘉钰跟在后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办啊哥……呜呜呜……” “是不是、是不是我把他气成这样的啊,呜呜呜……他会不会死啊……” 裴于逍掏出手机给医院打电话,抽空狠狠瞪自己弟弟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呜。” 裴嘉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床上忽然动了动,裴嘉钰瞪大眼睛,伸手一指:“哥!” 裴于逍立即回头,看到陶柚缓缓睁开了眼睛。 “陶柚?”他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机,弯腰蹲在床边:“陶柚你怎么样?陶柚,说话!” 然而陶柚的嘴唇一动不动,他像是有些灵魂出窍,眼神毫无交点,灰蒙蒙的一片。 裴于逍锲而不舍地喊着他的名字,掌心紧紧攥着,渗出密密的细汗。 直到陶柚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陶柚就倏而皱紧了眉心。 他倒吸了一口气,翻身趴在床边狠狠干呕起来。 “陶柚!” 裴于逍伸手将他圈住,没让他扑空摔到床下。 陶柚用力抓着裴于逍的袖子,感到胸腹都在抽搐。 意识回笼的瞬间,口鼻中的血腥气也同时涌上脑门,胃里的翻涌是止也止不住的。 陶柚只能不断地干呕,眼泪在脸上糊作一团。 裴于逍将他脸上的汗珠和泪珠一起抹掉,转头冲傻愣的弟弟吼道:“愣着干嘛,去打盆热水拿毛巾!” 裴嘉钰一个激灵回过神,噔噔跑去浴室,很快端出一盆热水来。 裴于逍用湿毛巾将陶柚脸上的血渍一点点擦掉。 “没事啊陶柚,没事,”他托着陶柚的下巴,一边轻轻擦着一边安慰:“我们把血擦掉就没事了,你先缓缓,别想这些,深呼吸一下……” 陶柚脸上的血都干涸了,裴于逍怕弄疼他,只能慢慢地轻轻地,一点一点擦掉。 擦完脸上的血,他还仔细观察了下陶柚的脖子和胸口,确认没有血迹残留,才把他身上沾血的毛衣扔到一边,让裴嘉钰全部扔掉。 陶柚呕吐止住了,严重晕血的反应却没能那么快过去,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缩进被子里,蜷成一团不断发着抖。 裴于逍将他抱起来,用体温给他暖了暖。 “没事了,”他轻轻拍着陶柚的后背:“都擦干净了,一点血也没有了,闻不到也看不到,别怕。” 陶柚仿佛是有点应激,仍然紧紧闭着眼睛,睫毛湿漉漉凝成一片。 裴于逍在他通红的眼尾揉了揉:“能听见我说话吗?可以睁眼了。”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在不断攀升的焦急中,终于等到陶柚的睫毛动了动。 几秒后,陶柚缓缓睁开了眼。 他双眼红的要命,大眼睛里全是血丝,应该是干呕得太狠充血了,眼皮也是肿肿的,发丝凌乱的贴在额头上,整个人一下子憔悴不少。 “我天啊,”裴于逍摸了摸他的头发,喃喃地:“晕个血怎么弄成这样……” 陶柚没张嘴,有些委屈地耸了耸鼻子,头发蹭着裴于逍的掌心,是小动物凭借本能寻求安慰时会有的动作。 “好了好了,再缓缓。”裴于逍轻轻揉着陶柚的头发,又在他后颈上捏了捏,慢慢帮他放松下来。 “回头我替你教训裴嘉钰。” 陶柚仍然没应,只赖在裴于逍怀里不懂,裴于逍低头仔细观察他的状态。 他还有些发抖,但眼神逐渐恢复了焦点,不再像先前那样空洞得可怕。 这算是基本缓过来了,裴于逍稍稍松了口气。 叩叩! 敲门声响起,裴嘉钰清理完带血的物品,又把自己浑身上下检查一遍,仔细洗了一轮手,才敢回来。 他扭扭捏捏地走进房间,见哥哥抱着陶柚小声哄着,完全不敢再出言打趣了,只当看不见。 “这是醒了吧?”他小声试探着:“真的真的醒了吧,不会再死了吧?” 裴于逍一个眼刀扫过来,小少爷立刻闭嘴。 两秒后,他还是忍不住:“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 “晕血。”裴于逍冷冷的。 “晕……”裴嘉钰愣了一秒,随后又带上哭腔:“哥你骗人也讲点分寸好吧,哪有人晕血晕成这样的?!” “不信滚蛋。” 裴于逍现在脾气非常不好,裴嘉钰小心瞅着他的哥的脸色,觉得是处在一种随时会爆发的阶段。 裴嘉钰深吸了一口气。 “哥,你就直说吧,陶柚到底什么病,”他眼神坚定:“你不用因为我是小孩儿就瞒着我,我什么都可以承受的。”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小少爷浑身都在抖。 他满脑子都是陪柳静看的那些古早韩剧,什么癌症白血病的。 看剧的时候柳静哭得有多惨,他心里就有多慌,觉得是自己把陶柚的什么潜在病根子直接气爆发了。 “我已经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了,你真的不用瞒我。” “我瞒你什么了?”裴于逍气不打一处来:“别乱想那些不吉利的,人就是晕血!” “我就没见过晕血严重成这样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吓成这样你能成什么事儿?” “可你自己明明手也在抖!” “我跟你能一样吗!” 颤抖的手忽然被握住,裴于逍怔了一秒,低下头,陶柚正眼巴巴看着他。 他语气瞬间软了下来:“陶柚,怎么了?” 陶柚吸了吸鼻子,似乎想摸摸鼻尖,抬手的瞬间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收了回去。 他在裴于逍怀里仰着头,大眼睛里还含着泪水,有点委屈的模样: “所以,我、我是那个‘奇’吗?” 裴于逍:“……” 第57章 吓人 到了晚上,陶柚还是有点发烧。 柳静今天也不在家,少了这个活跃气氛者,餐桌上三人死气沉沉相对而坐。 陶柚倒是愿意说话,奈何有心无力,发不出声,偶尔动动嘴也只有裴于逍能看得懂。 另一边的小少爷全程耷拉着脸,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太,太傅,您吃鱼。”裴嘉钰恭敬地给陶柚夹了快鱼肉。 裴于逍嫌弃:“你夹那块那么多刺,等下再卡嗓子眼,人本来嗓子就不好。” “啊?”裴嘉钰慌了:“那那那您快别吃了,来喝口乳鸽汤,这玩意儿可补!我妈生完我坐月子喝老多,现在身体倍儿棒!” 裴于逍冷笑:“就补吧,再补鼻血流更多。” 裴嘉钰:“……” 裴嘉钰筷子一撂:“不是你话怎么这么多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别让阿姨整鸽子汤啊!” “呵,刚做小伏低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受、我那是受不了你!”小少爷气得结巴:“我孝敬我师父关你什么事儿啊,你在哪儿逼逼叨叨阴阳怪气的……这我师父!是你的吗你就管……” “裴、嘉、钰。”裴于逍一字一顿。 中式家庭里,不管爸妈还是兄嫂,只要喊全名准没好事。 既然裴于逍已经放出“全名”大招,陶柚不得不站出来象征性制止一下,免得双方都下不来台。 “哎呀,好啦,”他给裴于逍夹了个生蚝:“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吵什么。” 转头又冲裴嘉钰使眼色:没事没事,你哥吓唬你呢。 裴于逍:“。” 裴嘉钰:“。” 两兄弟默而不语,大眼瞪小眼,像在比赛谁先瞪死对方。 陶柚:“……” 他叹了口气,又坐回原处,埋头进饭碗。 俩傻蛋不吃陶柚吃。 鱼肉怎么了,他从小就特别会吐刺,野生鲫鱼都不在话下,何况这区区……区区看不出什么品种的鱼! 他额头还贴着退烧贴,埋进碗里就只露出凌乱的头毛和粉色的贴纸。 下午陶柚货真价实吐过一回,白天没吃什么东西,吐完胃里就彻底空了。 裴于逍不敢给他吃药,怕再引起肠胃反应,见温度还不算高,就先选了物理降温。 第68章 小少爷主动献出了自己的宝宝退烧贴。 他早就嫌弃这个玩意儿了,小少爷内心认定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拒接使用一切粉唧唧的东西。 偶尔生病,宁肯硬抗也绝不妥协,导致这盒粉色退烧贴被压箱底。 不过现在好了,在陶柚身上派上了用场。 裴嘉钰把宝宝退烧贴交给他哥时,内心无比舒畅,终于相信什么叫做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陶柚不介意这些,他自诩是一个务实的人,如果这个退烧贴的功效好,那么它是蓝色还是粉色又有什么重要呢? 裴于逍把这个黏糊糊冰冰凉的东西往他脑门上拍的时候,他一丝反抗都没有,甚至因为被摸了摸头而舒服地眯起眼。 现在裴于逍的手又放在陶柚的额头上。 他把退烧贴压紧了些,同时把陶柚的头往上托。 “吃个饭埋这么低干嘛呢?”他观察陶柚好久了,百思不得其解:“你也不怕噎着,等下退烧贴再掉碗里。” 陶柚顺着裴于逍的力道抬起来了一些,在裴于逍觉得他还算听话于是收回手后,他又一点点埋了回去。 没办法,陶柚吐出几根细小的刺,他吃鱼就是喜欢埋很低。 “人家吃个饭你也要管,”裴嘉钰贱嗖嗖的:“真烦人。” 他又挑了几块鱼给陶柚,一副特别尊重对方的样子:“来,太傅,您多吃,您慢用,这几块是弟子我特意挑的,刺儿少!” 陶柚满意地点了点头:“乖徒。” 裴于逍:“……” “那什么……”裴嘉钰欲言又止,看着陶柚的脸色:“太傅,您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这晕血的毛病怎么来的?” 陶柚停下筷子,他眼神动了动,送到嘴边的鱼肉被放了回去。 “为什么这么问?” 裴于逍:“他问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预防一下啊,”裴嘉钰煞有介事的:“我刚上网搜了,严重成这样的一般都是后天心理因素造成的,我可是裴家的未来,我可不能有弱点!” 陶柚:“……” 不愧是小说主角的弟弟,这么小就有这么清晰的自我认知了。 他笑了笑,在裴嘉钰肩上重重捏了一下:“放心吧,你不会有这一天的。” 这句裴嘉钰听明白了。 但又不是很明白。 这是在他说他不会有晕血的一天,还是说……他不是裴家的未来啊? 小少爷疑惑地看向他哥。 他哥英俊的脸庞隐隐浮现起无奈与沧桑,摆手道:“吃吧,还是吃饭吧,吃饱才有未来。” · 第二天,裴于逍还是带陶柚去医院检查了下。 突然流鼻血这种事,往小了说可能很轻,往大了就很难说。 好在陶柚身体没什问题,除了各项指标都堪堪卡在手术及格线外,没有其他异常项。 这次流鼻血,纯粹就是因为感冒加天气干燥。 感冒倒是不严重,但陶柚免疫力不行,发烧一整个晚上温度都没烧上去,也没降下来。 第二天在医院输了会儿液,下午回学校的时候都还是处在低烧的状态。 已经是期末月,课程从早排到晚,陶柚坐在教室里听了半天,差点没给自己听吐了。 教室里暖气足,陶柚脱掉外套只穿一件毛衣,还是被热得满脸通红。 明明空气干燥得要命,但他还是不停流着鼻涕,时不时就要拿纸擦一次,擦久了就开始头晕眼花。 “我怎么感觉,”陶柚晕乎乎地:“我擦的不是鼻涕,是脑髓啊……” 裴于逍看了他一眼:“这话可不能乱说。” “咋了,”陶柚挑眉:“我就是乱说的。” 裴于逍放下笔,余光瞥着讲台上的老师,在陶柚耳边小声地:“我以前看过那种新闻,说是有人感冒,擤鼻涕太用力,把脑髓液擤出来了。” “???”陶柚眼睛都瞪大了:“真的假的,你看的骗子新闻吧!” 其实是真的,但当时新闻里那个人,主要是因为曾经有过脑外伤,换成正常人就根本不用担心。 “真……”裴于逍张了张嘴,看到陶柚被磨得通红的鼻头,有忽然调转了语气:“当然是真的——” “那个人就是多次很用力地擦鼻涕后,出现头晕头痛的症状,还呕吐,去医院一查,脑髓液出来了。” 陶柚:“o.o..!” “所以啊,”裴于逍伸手,在陶柚小丑一样的红鼻头上点了点:“你还是轻点吧。” 陶柚不说话了,咬着指甲缩了起来。 他悄悄掏出手机,搜了个关键词,弹出的第一条新闻赫然就是一排大字——男子感冒流涕,竟然擤出脑髓液! “!!” 他吓得直接关了手机。 接下来的整节课,陶柚都明显心不在焉,下课后吃饭也不说话不闹腾了,裴于逍明显发现他擦鼻子的力道轻了很多。 晚上,寝室熄灯,室友们纷纷上床。 裴于逍也躺进了舒适的被窝里,正要抬手关掉床头的台灯,床尾却突然发出一阵响动。 他停了下来。 几秒后,床帘被掀开很小的一个缝,陶柚的脸从缝里露出来,一双眼睛水盈盈的。 裴于逍愣了一下,很快坐起来,挪去床尾。 靠近了一看,好家伙,陶柚满眼都是红血丝,嘴角委屈地向下撇着,一副忧思难耐惶恐不安的模样。 “怎么办啊裴于逍……” 他看起来像要哭了:“我也头晕头痛,我还有点想吐了……呜呜呜……” 第58章 欺负 台灯被拿下了床。 顶着微弱的光线,裴于逍从抽屉里翻出体温枪,对准陶柚的额头。 滴! “37.9度,”他把数字放到陶柚面前:“看见了吗?” 陶柚点头。 “所以你不舒服是因为还在发烧。”裴于逍说。 陶柚点头。 “发烧的时候头晕头痛,恶心想吐都是很正常的。” 陶柚继续点头……又摇头。 “可是这些症状,也和你说的那个、那个人一模一样……” 陶柚鼻子一耸一耸的。 他望着垃圾桶里擦鼻涕的纸,仿佛看见了自己逝去的脑髓液,不舍与心疼油然而生,像是又要哭了。 裴于逍:“……” 裴于逍开始后悔了。 他早该知道陶柚是个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人,而不单纯是一只水果。 脑髓液恐怖故事,对裴于逍来说是突发奇想,但陶柚听进去了,并且在脑子里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发酵,此时此刻估计已经演变成了一个特大恐怖故事。 裴于逍不敢再诓他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陶柚绝对又是一整个晚上睡不着觉。 这人还生着病呢。 “那个……我骗你的。”裴于逍故作轻松。 骗? 陶柚歪了歪头。 “我是看你擦鼻子太用力,皮肤都磨破了,故意吓的你,就像……”裴于逍努力在脑子里搜索比喻:“小时候父母不想孩子晚上出去玩太晚,就会编些鬼故事来吓他们。” 他自我肯定地点点头:“对,就是这种感觉。” 陶柚呆呆盯着他看了会儿。 “……怎么了,”裴于逍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恰当吗,这个比喻?” “你觉得呢?”陶柚反问:“你是我爸妈?” 裴于逍:“……” 陶柚叹了口气,又垂下眼睛,整个人黏嗒嗒的:“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已经查过那个新闻了,确有其事。” 裴于逍:“。” 陶柚猛地站起来:“不行,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得赶紧去一趟医院。” “等等!”裴于逍连忙拉住他,把他按回椅子上:“等等等等,真的不用,你就是单纯发烧而已。” 陶柚皱眉。 真的吗,我不信。 裴于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的是真的,”他叹了口气,“擤鼻涕把脑髓液擤出来,确实是有这么个新闻,但你没点开看吗?” “我哪里敢?”陶柚理直气壮:“我看完标题就紧张得关掉了!” 裴于逍:“……” 胆小如鼠还挺骄傲? 他咳了声,“人家新闻里那位大哥,主要是因为有脑外伤,所以才会触发这种极小概率事件,你脑袋圆咕隆咚一点疤没有,你不会的。” 他刻意加重了“极小概率”和“圆咕隆咚”的咬字,把感冒药递给陶柚: “来吧,吃点药,吃完睡一觉,明天肯定就不疼不晕不想吐了。” 他辅以真挚的表情——信我。 陶柚将信将疑地盯着裴于逍看了会儿,表情逐渐由茫然转为清明,再转为愤怒。 “啪!” 他一巴掌拍在裴于逍的胳膊上。 你骗我! 你居然这么骗我! 第69章 我居然信了! 混蛋! “哟,咋了柚儿?”刘东在床帘后露出个脑袋:“咋还挠人呢,裴哥又欺负你了?” 他早就被楼下的动静吸引了注意,悄咪咪掀帘子吃瓜,见那两人熄了灯不在床上待着,跑下面嘀嘀咕咕不知道干嘛。 陶柚讲话不出声,裴于逍就像一直在自言自语,完了还把陶柚给逗炸毛了,别说看着还挺好玩。 “又?”裴于逍不乐意了,正襟危坐:“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 陶柚:“每个时候!” 他站起来,把感冒药一口闷了,转身一骨碌爬上了床,留下倔强且愤怒的背影。 “这还不叫欺负?”刘东扬了扬下巴,替陶柚撑腰:“我们柚儿脾气那么好,平时从来不这样,但凡这样,也指定不怪他。” 裴于逍挑眉,抓住一个尖锐的字眼:“你们?” 刘东:“……” 刘东唰地拉拢了帘子。 撑腰有,但不多。 床上,陶柚听着外面的动静,气鼓鼓翻了个身。 嗡嗡!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租房客人:怎么样啊小兄弟,考虑好了吗,要不要把房子卖给我们?] 陶柚心里烦躁得很,直接回了句[不好意思,不卖,只考虑出租],然后啪地关掉了手机。 他还是想着那个可怕的新闻,毕竟他是真信了,所以真的很不高兴。 哪怕裴于逍出发点是好的,他也不应该用这种骗小孩儿的把戏来骗他。 但凡整个高端一点的呢,起码能显得陶柚真情实感相信的模样聪明一点呀! 很好裴于逍。 陶柚恶狠狠发誓,惹到我,你算是踢到铁板了! · “惹到我,你算是踢到——空气了……” 第二天下午,校门口甜品店,陶柚双手搭在桌上,眼睛都直了——那是他朝思夜想的芒果猪蛋糕啊! 昨晚决心要对裴于逍使用冷暴力的誓言一扫而空,陶柚笑开了花:“我真的能吃吗?” “不生气了?”裴于逍挑眉。 “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对你生过气?”陶柚把蛋糕抱到自己面前:“我性格一直超好的!” 裴于逍笑着点了点头:“吃吧,少吃几口没事。” “可张医生那边……”陶柚还是有些犹豫。 倒不是他有多怕自己的主治医师,主要是这位张医生太能嚷嚷,一点都不像别的专业医生,要么严肃要么温和。 但凡陶柚吃点超出他预期的食物,他就会像个神经病在一样在诊室里哀嚎,仿佛天要塌了,一口蛋糕能把他完美的手术变得不再完美。 “医生那边我去说,”裴大少爷发话了:“他还拿着我家工资呢。” “^~^!” 裴于逍看着陶柚的梨涡,没忍住伸手碰了碰,下一秒清醒过来,掩唇咳了声。 “不过你也稍微理解一下,”他说:“看得出来,他们咽喉科压力也挺大的。” “你怎么不说我压力也很大的呢?” 裴于逍正色:“你有压力?” 这个世界上,就属陶柚每天活得最开心了。 连裴嘉钰就会为了nancy一个小时没跟他说话而郁郁寡欢,陶柚身边从来不缺喜欢他的人。 但裴于逍也想知道,万一陶柚真的也有什么从不对外人道的心事呢? 可是陶柚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好吧……我、我随便乱说的。” 他埋头吃蛋糕。 裴于逍其实提前问过医生如果给陶柚吃一点蛋糕会怎么样,显然那位神经质完美主义的医生一开始是拒绝的。 不过在裴于逍的强调下,他勉强将标准放宽,精确允许陶柚摄入11.75克。 裴于逍算了下,这就只有小小一口,看陶柚那么开心,心一软,稍微放纵了他一点。 于是在陶柚眯着眼睛吃到第三口时,裴于逍将盘子收走了。 “???” 陶柚的目光紧随餐盘飘去,其中的眷恋、遗憾,与不舍,简直比韩剧女主和男主分别的时候还要沉痛。 “差不多得了,”裴于逍说:“等病好了还怕没得吃吗,不急这一口。” 他拿走盘子,又叫服务员为他们清理干净桌面,再给陶柚点了杯纯牛奶,从包里拿出课本。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给你预习期末考试的内容。” 陶柚:“o.o!” 天塌了。 谁说他没有压力的? 他的力的来了…… · 陶柚这辈子没有在甜品店里补习过功课。 哦,不对,用裴于逍的话来说,是预习。 “你真伤人。”陶柚苍凉。 “难道你觉得,‘复习’两个字更合适吗?” 陶柚:“……” 他哀嚎着趴到桌上。 裴于逍不为所动,直接给他拎了起来:“坚持一下,你也不想提前开学补考吧,做完手术好好过个年不好吗?” “我又没有家人可以过年。” 一个人也要包饺砸吗? 画面想想都奇怪。 陶柚脸埋在胳膊弯里,裴于逍看不见他的嘴巴,只当他是畏难不想学,丝毫不惯着,一把将笔塞进他手里。 陶柚只能打起精神,顽强地开始学习,学到后来又开始头疼想吐。 幸好一个小时后,裴于逍被他爸的一通电话叫走了。 大少爷离开座位的那瞬间,陶柚仿佛看到窗外的天都变亮了些,连头痛都变得可以忽视。 他冲裴于逍挥手,露出一个此生最甜美的笑容,恭送少爷离开。 下一秒,整个人摊在了桌上,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读一个不适合自己的专业,真的挺难受的。 · 陶柚在甜品店里缓了缓,把牛奶喝完,收拾好包回学校。 下午天还是阴沉沉的,三四点看上去已经像平常六七点了。 怕下雨,陶柚小跑着往回跑,进校门前却被人拦住了。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对找他买房的中年夫妻。 “哎哟小兄弟,可算等到你了!”男人拉着陶柚的胳膊,如释重负般:“我们都等你一个小时了,你这是跑哪里去了呀?” 陶柚没想过他们会找到这里来,吓了一跳,将男人的手甩开,退后几步。 男人见状笑着摸了摸头:“哎哟,瞧我,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碰你的,实在是有事要找你呀。” 陶柚皱了皱眉。 什么事? 他都已经说过房子不卖了,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就是房子的事。”男人笑吟吟的。 陶柚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了几个字:[房子我说过不卖了] 他潜意识里不喜欢这种氛围,举给两人看一眼后转身就要离开。 “诶别走啊!” 男人更用力地将他拉回来。 陶柚领口都被他拉歪了。 “干什么啊!” 男人一惊,指着陶柚,小声和自己老婆说:“他能出得了点声儿诶。” 女人斜眼一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啊对对……”男人搓搓手,还想来拉陶柚,动手动脚的。 陶柚直接退后一步躲开,抬手把衣领拉正。 “是这样的小兄弟,我们不是坏人,”男人一脸和善:“我们来啊是想把事情再给你说道清楚,你年轻,可能不知道是怎么个事儿。” 陶柚打字:[不就是你们想买房但我不愿意卖吗?] “也、也是,但也不是,”男人笑笑:“你呐,还在上大学,可能没意识到这个价钱换这样一套房子,你能捡多大的便宜。” “老实说,你那房子又老又小,位置偏不说环境还那么差,根本不会有人买的。我们也是看你小小年纪不容易,还生着病,有心想帮你一把,你倒好,怎么还把我们当坏人呢?” 陶柚:[我没说你们是坏人,我只是不打算卖房子。] “不……”夫妻俩盯着手机屏,而后对视一笑:“为什么啊?这房子你拿着也没用,不如换成钱去治病呢?” 陶柚蹙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拿着没用,你们拿着就有用了?] “……” 男人话头一顿,掩唇咳了声:“孩子啊,我们也是为你好,是真的想帮你,不然你说,我们非拿这么一套破房子干嘛呢?” 女人嗤笑:“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天色越来越暗了,空中隐隐响起雷声,风吹在脸上夹杂湿润的气息。 陶柚仰头看了看,觉得怕是要下雨,不想再继续纠缠。 [那谢谢你们,但不用了,不用你们帮忙,房子我不卖。] “嘿,油盐不进了还!”男人终于露出一丝不耐,“你就说吧,你到底还想要什么,在等我加价吗?” 陶柚:? 他为什么要等他加价,不卖就是不卖啊。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女人把男人推开,抱着胳膊站到陶柚面前,微微眯起眼睛: 第70章 “是不是还有人在找你买房子,你想待价而沽是吧?” 陶柚:??? 那还真没有。 但事情弄到现在,陶柚就算再迟钝也能从中品出些什么了。 毕竟他不会相信真的有人愿意出几十万买套没用的房子,就只是因为心善想帮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治病。 多半这房子到他们手里后会带来不小的好处,至少是比他们买房的钱高出很多倍的好处。 陶柚不着痕迹地退后些许,把外套的拉链拉上,装模作样打字给两人发消息,借着他们低头看屏幕的空当,转身撒腿就跑。 “哎呀我草!”男人立马反应过来:“跑了!” 陶柚拔腿狂奔,可惜吃了平时不爱运动的亏,没跑多远又被抓了回去。 那男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工作的,力气大得惊人,攥着陶柚袖子的手像个铁钳,陶柚挣了好几下居然都没挣掉。 他咬咬牙用力一甩,手上力道骤然一减,踉跄着往后跌了好几步,回过神来,却发现男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男人吃痛地捂住额头:“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还打人呢!” 陶柚:??? 动静闹大后,周围渐渐有人围了上来,那男的见人一多,索性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真是狼心狗肺啊!” 女人将男人半扶起来,眼睛红了一圈:“我们好心好意想帮你一把,你不领情就算了,何必要打人啊?” “昨儿我们老张还跟我说,看你孤身一人身上有病还能考上首大,觉得是个不错的孩子,有心想帮一把。” 她边说边抹眼泪:“我们老张心善,怕伤你自尊心,说加点钱把那破房子买了,也好让你能安心读书治病。你倒好,还动起手来了——” “孩子,做人不能这样啊!” “谁打你了?” 陶柚张了张嘴,但他只能发出很微弱的一点声音,根本不足以被周围人听见。 看上去,就好像他默认了那两人的话,因为心虚,所以根本没办法反驳。 啪嗒,一滴雨落在陶柚鼻尖,陶柚轻轻抬手抹掉。 这滋味,比哑巴吃黄连还难受。 “什么情况啊?” 周围窃窃私语。 “打人了吧好像。” “真打了?” “这谁知道,反正我没看见,一开始那两口子就躺地上了吧我记得。” “别是碰瓷。” “也有可能啊,这种最难掰扯了。” …… 雨越来越大,陶柚的肩膀被淋得湿了个透,雨珠顺着发丝一滴滴往下落。 那两人还在地上没起来,男人撑起半个身子,眼里全是失望,指着陶柚痛心道: “你或许是成绩好,上了个好大学,但你要知道人在社会上,不是只有成绩的!你连最基本的做人都不会!” 周围人越聚越多,纷纷打起了雨伞,伞面遮住眉飞色舞的嘴脸,议论声也就更加肆无忌惮。 “他怎么都不反驳?” “说明是真的了呗,要是被冤枉谁会像个傻子一样在哪儿杵着,又不是没长嘴,吵架还不会吗?” “吵架就一定有用吗,是我就破罐子破摔,我也躺下来,看谁赖得过谁哈哈哈……” …… “咦,那不是陶柚吗?” “你认识?” “谁不认识啊,那么有名,他当时在网吧就特豪横!” 流言蜚语随着雨声一起传进耳朵,陶柚舔了舔苍白的嘴唇,尝到雨水苦涩无比的味道。 他静静站着没有丝毫挪动,手指紧了紧,又缓缓松开。 直到女人试图将男人扶起来,在把脏水全泼到陶柚身上后,居然想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陶柚终于动了动。 他扔掉了背包,像做出某种决定一般,抬腿朝着不远处的两人迈去。 一步、两步……逐渐靠近。 “孩子啊,”女人扶着男人,居高临下教育着:“你永远要记住,做人最重要的是人——啊!” 她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雨雾朦胧,她眼前是陶柚不断滴水的下颌。 她眼睁睁看着陶柚将刚爬起来一半的男人按回地上,抬起手,挥下重重的一拳。 下一秒,男人的鼻梁整个塌陷了下去。 第59章 小富豪 大雨倾盆。 市一医院门口,裴于逍一把推开车门,冒雨飞速跑进急诊大楼。 “少、少爷!” 张师傅跌跌撞撞追下来,对着那道急促的背影大喊:“伞!” 急诊大厅混乱不堪,大雨导致了一场交通事故,裴于逍穿过一群群缠着血红纱布的病患,越往里走就越心惊。 急诊厅居然比想象中大不少,裴于逍找了好一会儿,转过一个拐角,终于在一排排不锈钢椅子上找到了陶柚。 陶柚歪歪扭扭地坐着,被护士用一张纯白的一次性浴巾包起来,整个人湿透了,没什么力气地倚在护士手臂上。 裴于逍立刻加快脚步,在陶柚面前蹲下,看见一张湿淋淋的、惨白的脸。 “怎么回事?”他一瞬间没收住音调:“怎么回事谁弄的?” “家属不用急,”护士给陶柚挂上一只吊瓶,语气没有起伏:“不严重。” “这叫不严重?” 裴于逍差点气笑了。 什么破三甲医院,还不如他家自己瞎开的呢,连张床都没有。 人都晕成这样了还躺椅子,椅子多冰啊! “说了不严重就是不严重,”护士不耐烦地:“你懂还是我懂啊!” 裴于逍:“……” “别急别急,大家都别急,”不知道从哪冒出个年轻男生,从中周旋:“护士姐姐你别生气,这人是患者的经纪人,可能有点着急话没说好。” 护士挑眉:“经纪人?” “是啊,”男人指着晕晕乎乎的陶柚:“人家这可是首大知名爱豆!” “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过!”护士摆手,端着托盘走了。 男生又转回来,对着裴于逍笑嘻嘻:“你就是裴于逍吧,你好我叫张嘉,我关注你们很久了,是我送陶柚来的医院。” 裴于逍跟他握了握手:“你好,谢谢,能跟我说说是谁欺负陶柚了吗?” “没谁,”张嘉说:“他自己晕的。” “你在逗我吗?”裴于逍面色一沉:“还是说你想包庇谁?” 张嘉瞬间瞪大眼睛,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天地良心,我能包庇谁啊,是陶柚!把别人给他打了!” “你说陶柚打人?” 张嘉用力点头。 “呵。”裴于逍嗤笑,笃定地:“不可能。” 陶柚感冒都没好,走个路都要找人靠着,他能有多大的力气,他怎么可能打人! 张嘉:“。” 半个小时前,首大校门口。 暴雨冲刷,陶柚一个人站在圆心中央。 周围的几十个人上百双眼睛都看见了,他一拳砸断了别人的鼻梁,打得人家两口子那是涕泗横流,鼻血飞溅。 “说来也奇怪,”张嘉回忆着:“我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拉架了,但转头一看,陶柚脸居然霎白,我喊了一声,完了他就晕了!” 裴于逍:“……” 他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 “给我吓得半死!”张嘉紧紧抱住自己:“我寻思我声音也没那么难听啊,怎么还能给我喊晕了呢,这不赶紧送医院了吗!” “你说说,他把别人鼻梁揍断了,他自己倒是晕得最快!” 裴于逍:“…………” 他低下头,目光缓缓移到陶柚脸上。 陶柚也抬起眼睛,视线交汇,他轻轻咧嘴,露出一个自知闯祸的、乖巧的笑容。 原以为裴于逍会生气,就像每次教育裴嘉钰那样端出一副长兄如父的架势,再不济也得阴阳怪气几句。 可他就那么看着陶柚,眼神一点点变得陌生、且夹杂惊恐。 陶柚:“?” 裴于逍:“你居然真的有这么大的力气……” 陶柚:“???” “那咋了?”他差点炸毛:“我只是吵不了架又不是打不动架,我又不是肌无力!” 裴于逍把他按回去:“我就是感叹一下。” 毕竟陶柚这人不管是外形还是体质,都十分弱鸡,在裴于逍面前倒头就晕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差点给裴于逍整出ptsd。 这次倒是支棱起来了,晕也得先把人打完,一点亏不让自己吃。 “是他们欺负我在先的。”陶柚说着,低下了头。 他身上盖了一次性浴巾,打人时手上弄出的伤口也被贴上了创口贴,放眼看不见一丝血点。 他抬起手,在灯光下活动手指,“我也是当时太冲动了。” 裴于逍挑眉,这人居然开始反思了? 陶柚:“忘了人被砸断鼻梁是会飙血的。” 第71章 裴于逍:“……” 他认命地掏出手机,联系人来善后。 医生给陶柚输了点生理盐水和葡萄糖,裴于逍陪他吊完水,带他一起回家。 车上,陶柚趴在窗边望着路边飞逝的树木,转头戳了戳裴于逍的胳膊:“我不用去警局吗?” 裴于逍挑眉:“怎么,你还想去吃口茶?” “。”陶柚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他们肯定会报警,那两口子可难缠,可会演戏了!” “这些你不用管了,”裴于逍淡淡道:“你只负责回去好好休息。” “不用休息啊,”陶柚低头检查了下自己:“我现在挺好的。” 裴于逍依言在他脸上打量片刻,陶柚精神看着不错,有种肾上腺素过度分泌还没消散的劲头,但脸色其实算不上好。 毕竟是感冒没好又淋了一场大雨。 “嗯,”裴于逍叹了声:“吹牛之前先照照镜子吧。” 陶柚:“……” “房子你没卖吧?”裴于逍又问。 陶柚摇头。 他要是那么爽快就卖了,至于有这种纠纷吗。 “那就好,”裴于逍仿佛刮目相看:“还挺聪明……听说你说什么都不肯卖,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陶柚低头搓搓手指:“就是觉得不可能有那么好的事发生在我身上。” 这话说得挺自暴自弃的,陶柚好像总爱时不时伤春悲秋一下。 可分明他这种咋咋呼呼的性格,如果不是被包容着溺爱着长大,是不可能有的。 裴于逍皱了皱眉,“你怎么不能想想,那是因为有更好的事要降临在你身上了?” 陶柚倏而抬起头。 裴于逍平静道:“你们那一片要拆迁了。” “……?” “如果不要房子的话,”裴于逍大概比了个数字:“你应该会到手一笔不小的资金。” 陶柚:“!!!——你怎么知道?!” 他激动得都喊出了声。 裴于逍给他递了瓶水:“冷静点。从我爸那儿听来的,文件其实还没有正式下来,但没跑了,那对夫妻大概也是听到了风声吧。” 他淡淡地说完,一转头,发现陶柚已经在座椅上扭成了麻花。 “天啊!”陶柚不可置信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这么说,我要变成小富豪了?啊啊啊我有钱了!!!” 他边扭边掏出手机,开始加加减减计划那笔钱该怎么花。 裴于逍:“……” 他一言不发移开视线,没眼看似的闭了闭眼。 上辈子其实也有这么件事。 只是过去太久,那点钱裴于逍也从来没放进过眼里,这一世居然没太想起来,还是偶然听到父亲提起才唤起了一点印象。 也可能是这辈子过得太舒心的原因吧。 不过他印象中,这一笔前,是上辈子的陶柚人生的转折点。 就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起点,陶柚开始一步步丰满自己的羽翼,期间裴于逍父亲还在投资上给过他不少指点与帮助。 谁能想到到头来却是养虎为患呢? 当陶柚的能力终于可以和裴家抗衡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毁掉裴家,毁掉裴于逍,毁掉他所有的家人。 狠毒且不择手段的人,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点摧毁美好的可能,他们要的就是世界同他一样黑暗。 裴于逍其实已经很久没去想上辈子的事了,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也想当个简简单单的人,过简简单单的一生。 可这一瞬间,上辈子的画面又开始在脑海里回放,父亲是怎样绝望自杀的,母亲又是怎样困在熊熊的火海里走不出来的…… 一切都历历在目。 裴于逍缓缓呼出一口气,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关节骨骼随青筋一道凸起。 狠毒且不择手段的人是这样的。 他偏过头,狠毒且不择手段的人…… 狠毒且不择手段的人盯着手机,嘴角抿出认真的梨涡,在备忘录上写下一长串清单—— 第一条是还裴于逍手术费。 最后一条是超大手笔地把每月开销增加两百,用以购买校门口的芒果猪蛋糕。 打完这一行字,陶柚甚至幸福得将手机抱进怀里晃了晃,然后才掏出来打上一个省略号。 未完待续,想到再加。 他眼睛亮得惊人,好像那个全是糖精味的蛋糕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只要幻想着每天吃一口,脸都幸福得昏过去。 狠毒且不择手段的人…… 裴于逍长长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地扭开了头,用力按了按眉心。 “啧。” 陶柚:“?”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咋了? 他做个计划也吵到这位少爷了? 第60章 吃饱了?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陶柚兴高采烈算了半路,很快精力告罄,头一歪又睡了过去,下车都是裴于逍给背出来的。 柳静开门将两人接进去,一看陶柚雪白的小脸就一阵心疼:“哎哟哟,瞧这可怜样,这是晕了还是睡了呀?” 裴于逍:“……” “肯定是睡过去了啊,”裴嘉钰咬着冰淇淋下楼:“要是晕的成这样,我哥可能给他弄回家?那不得在医院扒床脚守着呀。” 柳静回头,瞅一眼小儿子,神色有些古怪。 裴嘉钰老神在在叹了口气:“妈,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哥。” 柳静:“?” “裴嘉钰,”裴于逍冷冷的:“闭嘴。” 背上的人动了动,陶柚伸出两只手,掐住了裴于逍的脖子。 裴于逍:“!” 当即闭嘴。 得,给祖宗吵醒了。 其实他们几个人说话都不大声,奈何祖宗是豌豆公主,睡眠轻,稍微吵一下就给人脸色瞧。 裴于逍被扼住命运的咽喉,在心里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冲亲妈亲弟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别再出声,背着陶柚上楼了。 “啧。”裴嘉钰在后面瘪着嘴。 柳静:“你又啧什么呢?” “我只是在感叹。” “那你又感叹什么呢?”柳静瞧他人小鬼大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感叹裴于逍胳膊肘往外拐,他可从来不背我,”裴嘉钰一脸嫌弃地望着他哥的背影:“你不觉得他现在跟个老黄牛似的吗?” “你活蹦乱跳有什么好背的,”柳静灵魂发问,“再说小柚老师怎么能外人呢?你哥哥背一背人家有什么问题,没看见人脸色都那样了吗。” 她敲敲裴嘉钰的脑袋:“还有啊,对哥哥要有礼貌,什么老黄牛,多难听,我吃那么多苦生出来的帅气的儿子,怎么也得是个白马王子呀。” 裴嘉钰:“……” 他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亲妈,仰着头,稚嫩的脸上写满沧桑。 天真真是女人最好的医美,傻白甜至死是少女。 裴嘉钰怎么也想不通,他妈从小到大看过那么多玛丽苏小说,耽美也不在话下,怎么到自己儿子身上就那么有钝感力呢? “怎么这么看着妈妈?”柳静温柔地歪头。 裴嘉钰:“……没什么。” 他插兜走开了。 虽然兄弟感情一般,但裴小少爷也是有原则的,不在父母面前蛐蛐亲哥私生活,是维持这稀薄的兄弟情的必杀技。 裴于逍很快从楼上下来了,柳静正要走开,见状又迎了上去。 “睡着啦?”她问。 裴于逍点了点头,“折腾一整天也该睡会儿了。” “事情来龙去脉我都弄清楚了,”柳静叹息:“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欺负一个孩子呢,居然还跟我们小柚动手!简直不是人!” 其他都对,但裴于逍忍不住纠正:“妈,动手的主要是陶柚。” “那也是别人欺负我们小柚在先!”柳静掷地有声:“小柚那么乖巧懂事孩子,怎么可能主动惹事?他一定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她说着甚至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真可怜,我一想到他一个人被那么多人为难,我这心里就难受……唉不说了,我去给他弄点饭去。” “妈!” 裴于逍瞬间提高音量,欲言又止:“那什么,你不然还是别做了。” 柳静的厨艺不说特别糟糕,至少也是相当难评,偶尔心血来潮做一顿,裴于逍两兄弟出于孝道吃一吃没什么。 但陶柚不一样,他那种体质很可能一顿下去就成肠胃炎了。 裴于逍坚定认为,陶柚没必要和他们两兄弟一起吃这种苦。 柳静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想什么呢你这孩子,我的意思是我让阿姨做,我怎么可能让小柚当小白鼠呢?” 裴于逍松了口气,转身往洗手间走。 原来是他多心了,柳静压根就没打算亲自下厨。 等等……他脚步忽然顿住。 第72章 小、白、鼠? · 陶柚没有真的睡着,在床上躺了大约半个小时,精力慢慢恢复了过来。 之前淋过雨,衣服虽然已经干了,但多少有点味道。 陶柚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然后把床单被套一同换了,忙完这一阵,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房间的门没有合拢,伴随脚步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食物的香气,陶柚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跑过去拉开门。 裴于逍端着托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见陶柚发光的双眼,他挑了挑眉:“这么快就醒了?” 陶柚小鸡啄米点头。 他应得很认真,但裴于逍仍然从那紧盯着食物的眼神中,感到了一丝敷衍。 陶柚对食物的兴趣似乎都比对裴于逍的大。 裴于逍:“……” 他擦着陶柚的肩膀走近房间,把托盘往桌上一放,陶柚就跟条小尾巴似的黏在他身后,往椅子上一坐,熟练地拿起了筷子。 非常有主人翁意识。 裴于逍抿了抿唇,目光一刻不停在陶柚身上扫视着,嘴唇几度开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 直到陶柚咬着肉抬起头。 他拿筷子指了指对面:你不坐吗? 裴于逍于是拉开椅子和陶柚面对面坐拎下来。 “你今天胃口倒是好。”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但陶柚莫名从中察觉出一丝意有所指。 他又扒拉几口饭,顺便用自己充满智慧的脑子揣摩了下,没揣摩出来,索性有话直说: “看到我胃口好你应该也很为我高兴吧。” 裴于逍:“……” 他嘴唇狠狠抿紧了下,然后像受了内伤一般闷出一声咳嗽。 “算了,”裴于逍叹了口气:“先吃你的吧。” 他出门冷静了片刻,在陶柚快快乐乐吃完饭,心满意足窝沙发里拍肚皮时,再度回来了。 裴于逍扫了眼桌面,吃得还不错。 李阿姨随即进来将碗筷全部收走,裴于逍背着手,也不说话,就这么慢悠悠等着桌面被收拾干净。 陶柚不时抬头看他一下,眼中溢出一丝疑惑。 终于,李阿姨收拾完了,离开房间时体贴地拉上了门。 陶柚耐心等着房门被合上,听到锁扣发出的那声轻响后他才坐直身体,略带严肃地看向裴于逍: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裴于逍点了点头。 “是什么?” 裴于逍没应,倏而弯腰凑近,气息传来的瞬间,陶柚心脏都往上提了提。 他下意识地屏息,躲避了视线。 裴于逍似乎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感受了片刻,然后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没发烧。” 陶柚略显局促地坐着。 虽然不知道裴于逍为什么量个体温也要凑这么近,但对方的呼吸一直打在耳边,他也不敢动。 生怕一动就会有什么不该碰的地方碰在一起。 “吃饱了?”裴于逍问。 陶柚点头。 “吃得开心吗?” 陶柚再点头。 “撑不撑?” 陶柚抱着肚子,频频点头。 屏息太久,他有点憋不住了,偏头微微呼出一口气。 “那不然运动一下消食?”裴于逍提出建议。 陶柚认真考虑了几秒,觉得通过运动促进消化确实有必要,但又有些犹豫。 “吃完就动很容易胃下垂吧?” 裴于逍不语,视线在陶柚纤长紧绷的脖子上停留须臾,看他雪白的皮肤跟随嘴唇的开合轻轻颤抖。 好几秒后,他终于大发慈悲般直起身。 陶柚闭了闭眼,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他彻底缓过来,眼前就是一花。 裴于逍抽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一沓雪白的东西就从陶柚眼前划过,然后整整齐齐摊开在桌面。 ——是俏哥精心装订好的复习资料。 裴于逍长腿一伸在对面坐了下来,点点纸面:“先活动脑子也是一样的。” 陶柚:“…………?” 第61章 术前准备 裴于逍是个好人。 陶柚从未如此确信。 毕竟接下来的两周,裴于逍简直身体力行地在帮陶柚攻克期末难关。 原本陶柚对自己的要求很简单,不挂科就万事大吉。 但万恶的裴于逍仗着自己小说男主逆天的体质和智商,对陶柚正常的摆烂表现出极其的嫌弃与不满。 “如果你是自己学,那你考多少都跟我没关系。”裴大少爷用冷漠的语气。 “但现在是我在教你,或许你不相信,但我对90以下的数字过敏,所以不好意思……”他把书往桌上一拍:“麻烦你有点追求。” 陶柚:“……” 陶柚差点直接倒地吸氧。 就这样,他经历了生不如死的期末周,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上一次有这种体验,还是上辈子高考冲刺月的时候了,死去的记忆重新变得鲜活,吓得陶柚连做三个晚上的噩梦。 从考场出来时,他人都是懵的。 雪花飘到脸上,被眼皮的温度融化,落进眼里,陶柚低头揉了揉眼睛。 “怎么,哭了?”裴于逍从身后出来:“没考好?” 陶柚白了他一眼:“放心吧,不会让少爷您看见90以下的数字的。” “好好好,”裴于逍笑着跟上:“总算努力没有白费。” 寒假就那么一个多月,为了能好好过个年,陶柚几乎是前脚从学校出来,后脚就进了医院。 第二天早上做最后一次术前检查,确认没问题第三天直接手术。 裴家——永远都是那么一个雷厉风行的存在。 陶柚抽血的时候,考试成绩甚至都没出来。 他换好病号服,坐在床沿,护士小姐在一旁默不作声整理用具。 裴于逍陪他一起坐在床边,低头滑着手机,不需要手术还不用担心考试成绩的人,果然很轻松。 陶柚叹了口气。 裴于逍循声抬头,对上陶柚略显疲惫的眼睛,愣了一下:“害怕了?” 陶柚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 裴于逍收起手机,抱着胳膊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陶柚,眼中居然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嗯?为什么突然叹气。” “那什么……”陶柚摸摸鼻尖,似乎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定:“万一,我说万一,我要是真的补考了怎么办?” 裴于逍:“……?” 他不可置信般,眉梢一点一点挑了起来:“你不是说不会让我看见90以下的数字吗?” 陶柚:“昂。” 他是说过。 “你还叫我放心。” “昂。” “昨天你不是还很有把握吗?” “你也说是昨天啊,”陶柚苦着脸:“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有什么关系?” 裴于逍:“……” 6 裴于逍搓了搓脖子,感叹:“你不去学哲学真的可惜了,陶柚。” 陶柚垂下眼帘,又开始一脸委屈地抽抽搭搭。 “小柚老师,”护士温柔提醒:“我们要开始抽血了哟。” 陶柚点点头,转过了身体,侧面看上去薄薄一片,的确挺可怜巴巴的。 裴于逍停顿一秒,有片刻语塞。 有时候他是真分不清陶柚究竟是真可怜,还是装的,亦或是三分真七分假。 但无论如何,只要陶柚露出这种模样,他就没办法再对陶柚有任何严格的要求。 “算了,”裴于逍掩唇咳了声:“那不然就算了,我仔细想了想,补不补考其实也不太重要。” 陶柚:“所以你又不过敏了?” “……”裴于逍没应,插着兜坐近了些,冲着针头扬了扬下巴:“怕吗?” 陶柚摇头。 裴于逍扬眉,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平静。 “我连期末都在你手下挺过来了,”陶柚哼笑:“还有什么好怕的,现在的我简直强得可怕好吗!” 他霸气抬手,撩起袖子,将白生生的手臂往护士小姐面前一放,拍拍胳膊—— 来吧! come on! 护士面露欣喜,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小柚老师你、你可真勇敢!” 她是第一次给陶柚扎针,来之前听其他的同事们传授经验,说vip病房的小柚老师胆子只有芝麻那么点大,一抽血就翻白眼。 他一翻白眼,大少爷的脸就会同时变得比包青天还黑! 大家都把给陶柚抽血视为从医生涯的最大挑战,进入这间病房前,她曾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万万没想到,小柚老师居然那么好说话,就这么主动地撸起了袖子,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裴于逍也没想到。 他格外惊讶地看了陶柚好几眼,然后拍拍裤腿站了起来。 第73章 “那行吧,我本来还说陪陪你的,”他欣慰地笑笑:“既然你这么勇敢,我就先出去看看。” “???” 陶柚当即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去去就回,”裴于逍用一种诱哄的语气,捏捏陶柚的手掌:“我妈说要给你带点吃的,禁食前最后吃顿好的,这么久还没到,我得打个电话问问啊,对不对?” 说罢也等陶柚回应,直接松开了他的手。 那瞬间陶柚脊背很明显地绷了起来,这是他紧张的时候特有的样子,大大的眼睛晃了晃,似乎还有无措。 他显然没想到裴于逍真的不陪自己了,不可置信地呆滞片刻。 护士掏出针管,一脸兴奋地举起来:“来吧小柚老师,我们速战速决!” 陶柚缓缓扭头,尖锐针头的那一点白光映入眼帘的瞬间,他脑子里就嗡了一声,似乎都能幻视出鲜红的血液从自己臂弯流进针管里的画面。 他脸一下就白了。 裴于逍插着兜往门外走,虽然没回头,却有意识地将脚步放得非常慢。 果不其然,还没走出三十厘米,衣摆就被人扯住了。 他转过身,一颗圆咕隆咚的脑袋直接砸进了怀里,吓得护士姐姐差点把针掉地上。 裴于逍没忍住笑了笑:“怎么,又怕了?” 他摸了摸陶柚的下巴,试图将他的脸托起来,却没料到陶柚埋得那么紧,整张脸都紧紧贴在他腰腹间,双眼紧闭,用力到肩膀都有些发抖。 “这这这这……”护士姐姐也开始抖了:“大少爷这这这……” 这情况她该怎么抽? 万一刚扎进去祖宗就一个乱动,然后血呼啦擦滋出来,她工作还要不要了? 护士捏着针,坐在原地不敢动了。 一抬头,却发现大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都翘了起来,翘得那叫一个老高。 似乎……还有一点享受的样子? “没事。”裴于逍揉了揉陶柚的后脑勺。 小护士在裴家的医院工作这么久,头一次从大少爷嘴里听到如此善解人意、春风拂面的声音。 他一边鼓励地捏捏陶柚的肩,一边冲护士露出一个“见谅”的笑容:“你抽吧,他不会乱动的。” “——他胆子没那么大。” 第62章 手术 晚上,病房寂静无声。 陶柚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床头亮着一盏小灯,灯光昏黄却还算温暖。 他一如既往没能睡着,时而盯着身侧的加湿器发呆,时而翻身望向窗外,看树叶在月光下披上银白的纱衣。 他慢慢将身体蜷缩起来,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喉结下的疤痕。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这道疤在他身上还十分深刻,需要时时用药贴敷着才不至于让血水渗出来。 可不知不觉间,它已经淡到只剩一点点痕迹了。 陶柚指腹覆在上面,轻轻滑动,可以摸到轻微的凸起。 他眼神恍惚一瞬,这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来自己在这个小说的世界里已经生活了这么久。 明明是一本乱七八糟的复仇小说,但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 他遇到的绝大部分人都既善良又心软。 甚至心软得让他意外,有时候都觉得像在做梦。 “呼——”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翻身躺平,视线虚虚停留在雪白的天花板上。 但也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很好的人吧! 陶柚转念一想,我本人也不赖,我是值得别人对我好的! 陶柚握拳,给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 点完又有点心虚,摸摸鼻尖,担心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 咔哒。 门锁响了声。 裴于逍推门进来,第一眼就看到陶柚躺在床上,双手捧着脸,表情不知道在美什么,又倏而转为羞涩。 “又睡不着?” 他反手关上了门,慢慢走近。 陶柚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盘腿把被子抱进怀里,“你怎么过来了?” “我……” 裴于逍顿了顿,向四周环视一圈,去对面桌子上拿个东西。 “在这儿啊,”他清了清嗓子,给陶柚展示:“我手机落这儿了。” 陶柚呆呆地张了张嘴:“噢……那你是又要走了吗?” 他眼珠的颜色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有点深,这么看着裴于逍的时候直勾勾的,像隐含着某种自己都没发现的遗憾与不舍。 裴于逍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他走过去,在陶柚床边坐下,用尽力自然的语气: “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待一会儿。” 陶柚似乎不太理解:“你陪我待着我就能睡着了吗?” “你……啧。” 陶柚:“?” 裴于逍叹了口气,“你要是真的想睡,我也有硬招。” 陶柚笑起来,好奇地歪了歪头。 什么硬招? 裴于逍拿出手机,在屏幕上随手点了几下,而后微微挑起眉梢:“你确定要试?” 陶柚耸了耸肩。 无所谓啊,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他倒要看看够不够硬。 裴于逍于是抿了抿唇,拇指冷漠一点。 下一秒,专业课老教授熟悉的声音在室内公放,余音绕梁。 陶柚:“?……!” 期末痛苦的记忆在脑中乍现,陶柚瞬间汗毛倒竖。 “想象你在教室。” 裴于逍把手机举到陶柚面前:“你睡得最香的时候永远都在上课,以后要是买房,你可以试试吧卧室装修成教室的模样,说不定失眠就好了。” 陶柚:“……” 他一把拍掉裴于逍的手腕,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倒也不用如此羞辱我。” “实话实说罢了。” “你!” 裴于逍将他的手腕翻转过来,握进掌心,感受皮肤微凉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扭头看向他: “不紧张了?” 他话音很平静,目光也很平静。 但就是这样如此平静的神态,让陶柚心里倏而空了一块。 他怔怔凝视着裴于逍的眼睛,从那静止宛若湖面的眼底,看见了自己因为不安而蹙起的眉头。 思绪骤然恍惚,陶柚垂下了头。 他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紧张。 裴于逍俯身,抬手按住陶柚的额角,看见他睫毛不停地颤动。 “嗯?陶柚?” 砰! 门突然打开。 陶柚猛地一抖,行动先意识,一把将裴于逍推开。 “小柚你——”柳静拎着包,刚迈进一步就顿住,尾音变调:“你怎么在这儿?” 裴于逍直接被推到了床尾。 他撑着栏杆,眼中的震撼没来得及消散便化为浓浓的不甘,用力闭上了眼。 “怎么了于逍?”高跟鞋哒哒响着,柳静关门走近:“我以为你早回去了呢。” 裴于逍不着痕迹呼了口气,睁眼又是一脸毫无波澜:“我来拿手机。” “噢,”柳静了然:“那你拿完赶紧回去呀,别耽误小柚休息,人明儿一大早就要手术了。” 你也知道人家明天手术啊! 裴于逍有口难言,冲自己亲妈挤出一个笑:“那您过来是做什么?” “我来给小柚心理辅导呀,”柳静抚裙,相当自然地在裴于逍和陶柚中间的空位坐下,“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来看看。” 她拉起陶柚的手,满眼怜爱:“怎么样呀小柚,紧张吗?” 陶柚看看柳静,又看看裴于逍。 俏哥坐在静姐后面,脸上没有表情,情绪毫不外露,陶柚却莫名感到一种脊背发凉。 他打了个寒颤,朝柳静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摇摇头。 ——不紧张。 一点都不紧张。 您儿子把我安慰地特别好! “哎哟哟,瞧这孩子懂事得!”柳静却更加怜爱,摸摸陶柚的脸:“没事啊宝宝,紧张也没关心,就是一个小手术,连全麻都不用上,很快就结束了的,好吗?” 陶柚认真听着,用力点头,余光不时瞟一眼裴于逍的脸色。 “嗯嗯,真乖,”柳静笑起来:“来,先躺下,阿姨有一个术前放松的小绝招,谁都没告诉过。” 她往后一挪,裴于逍直接被从病床上挤了出去,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亲妈帮陶柚放下枕头,动作又轻又柔,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步骤啊,呼吸啊的。 陶柚居然真就乖乖闭眼,跟随她的指令吸气吐气。 “不是,妈,”裴于逍罕见地露出茫然的表情:“你哪来的术前绝招,你什么时候做过手术我怎么不知道?” “哎哟,你这个没良心的,”柳静扭头,低声怒视:“我辛辛苦苦生了你们两个儿子,我没做手术你是怎么来的?!” 第74章 裴于逍:“……” 裴于逍:“???” 差点被指导得睡着的陶柚:“!!!” 垂死病中惊坐起。 所以这不应该是产前绝招吗?! · 第二天,早上9:00,陶柚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裴于逍和柳静并排而坐。 裴于逍闭目养神,而柳静正拿着手机对李阿姨絮絮叨叨交代着什么。 他们面前,不断有一团身影晃来晃去。 裴嘉钰背着手,眉心紧蹙,老神在在地踱步,一圈又一圈。 终于,柳静忍无可忍,放下手机:“你到底在转什么啊,晃得我眼都花了。” “你那是看手机看花的,妈。”裴嘉钰反驳。 “那你抖什么呢?”柳静上下打量着小儿子,“人小柚进手术室前都没抖,你倒是先怵了。” 裴嘉钰攥紧手指:“我紧张啊!” 裴于逍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弟弟脸都吓白了: “做手术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我没见过这种场面啊,”小少爷脖子都缩了起来:“我这辈子只进过一次手术室,就是为了出生,我能不紧张吗!” 柳静一脸嫌弃:“哎哟,说得好像是你在手术室把你妈我给生出来了似的。” 裴嘉钰:“……” “得,”他撇了撇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你怎么能不来呢?”柳静不悦:“小柚是你老师,老师生病手术都不来像什么话?” “那是你给我认的老师!”小少爷嘴硬:“不过是一只病歪歪的柚子,什么时候他能活蹦乱跳健步如飞再来当我师父吧!” “裴嘉钰!尊师重道,妈妈都是怎么教你的?” “妈,”裴于逍碰了碰柳静的胳膊:“别说了。” 毕竟是在医院,还是手术室门口,不好发出太大的声音。柳静深深吸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裴嘉钰。 小少爷做了个鬼脸跑去一边。 手机一直在亮,他按下接听。 “裴嘉钰,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稚嫩的童声传过来。 小少爷赌气的表情瞬间消散散:“nancy!你找我?!” “找你出去玩呀,现在不是寒假吗?” “!!”霎那间,小少爷眼里都冒出星星:“你你你从来没主动找过我!” “所以你到底来不来?” “来——”话音都出口了,裴嘉钰又顿住,激动的神色渐渐缓了下去:“算、算了,今天我不来了。” 对面似乎没想到这个反应,也愣了几秒。 “你、你居然拒绝我?” “不是的nancy,我不是要拒绝你,”小少爷十分为难:“今天陶柚做手术来着,就我那个家教老师。” “他一个人做手术!” “他都没有爸爸妈妈来陪,他进去之前一直叽叽喳喳的,我哥说他是在他害怕,他还不承认……” 裴嘉钰捧着手机碎碎念,说完自己也觉得乱七八糟。 “哎呀总之我今天不出去了,虽然我跟他关系也不是太好,但是……哎呀……” “是你那个小嫂嫂吗?” 对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裴嘉钰呆了一秒,挠着脑袋:“算、也算是吧?” 电话里静止片刻,随即传来小女孩生气的声音: “那你还说这些,笨蛋!” 嘟、嘟、嘟…… 裴嘉钰:“……喂、喂?” 他对着莫名其妙挂断的电话,陷入茫然。 · 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 因为不是全麻,被推出手术室时陶柚还有意识,但这种感觉很神奇。 脑子应该是清醒的,意识却处于一种半混沌的状态,听不太清周围的声音,身体也轻飘飘的。 手术室门打开的那一刻,他看见外面的人齐齐站了起来。 裴于逍离得最近,像是一直就在门边,快不上前,短短几秒就来到他身边。 他弯腰俯下身,嘴唇一张一合,陶柚却弄不清他说什么。 医生也在说话,弄得裴于逍脸一阵红一阵白,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但陶柚能从他表情中看出来,这次手术的结果至少不会很坏。 柳静也第一时间扑到床边,脸上是陶柚最熟悉的,温柔又怜爱的笑容。 她轻轻摸着陶柚的头,像是安抚又像是赞扬他的勇敢。 搞得陶柚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裴嘉钰也在,小少爷还是那副别别扭扭的样儿,看得陶柚想笑。 等等…… 意识好像突然清醒。 陶柚定睛一看,怎么还有个人? 小姑娘梳着漂亮的公主编发,粉雕玉琢的脸像洋娃娃一样标致,抱着玩具小熊甜甜笑着。 她是最开朗的一个人。 和陶柚视线对上的瞬间,她直接挤开裴于逍,贴到柳静的裙边,扒到床沿。 “你醒啦!”nancy满脸欣喜:“你醒啦小嫂嫂!” 第63章 谁乱嗑? 空气静止两秒。 医生护士都没听懂,不明白在场众人哪有“嫂嫂”这种生物,遂当做童言无忌。 柳静目光上下环视,“小……嫂嫂?” 裴于逍面无表情,并未表达一丝一毫的否认。 nancy回以天真甜美的笑容。 于是陶柚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裴嘉钰大惊失色,连捂带绑把nancy拖离现场。 “哎呀裴嘉钰!你有病啊!” 医院楼梯口,nancy用力挣脱,顺道踹了裴嘉钰一脚。 小少爷全然不觉疼痛,扒着墙壁两眼珠子慌忙转动,直到确认柳静没跟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嫂嫂呀。” 裴嘉钰:“……” 他眨巴两下眼睛:“不是,就这么水灵灵喊出来了?还当着咱妈、呸!我妈面呢!” “那又怎么了,”nancy无所畏惧:“阿姨不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道!……你什么表情?” nancy一言难尽:“那你哥……也不太行啊。” “???” “难道不是吗,”nancy理所应当地:“喜欢的人是男孩子而已,这都不敢告诉家长,难道不是不行吗?” 裴嘉钰被说愣了,站在原地嘴唇开开合合,硬是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他思前想后,琢磨怎么能帮他哥辩解两句,毕竟他哥也真不是什么胆小的人。 没跟家里说,还不是因为没追到手么。 嘶,不过这么久都没追到,倒也真是…… 裴嘉钰抬头,露出倒戈的眼神:“我觉得你说得对。” · “阿嚏。” 裴于逍碰了碰鼻尖。 “怎么了儿子,你别也感冒了。”柳静立刻警觉。 裴于逍若有所思蹙起眉,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楼道口,里面有两只小老鼠在叽叽喳喳。 他摇了摇头:“我想应该不是,您别担心。” 柳静表情却有些尴尬,裴于逍投去疑惑的目光。 柳静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说,你要是感冒了就先回去,别传染给小柚,这边我来照顾就行。” 说着就要推开病房门,裴于逍立刻抓住自己亲妈的手,顺势挡在门边,露出一个宛若ai的笑容。 “我很健康。”他一字一顿:“我看还是您先回去吧。” “为什么?”柳静被儿子推着往外走,不满地:“你是觉得我照顾不好吗?我跟你说我很有经验的!” “哦是吗?是指把仙人球淹死,还是把王八喂死的经验?” “……你有点不礼貌了,这是跟妈妈说话的态度吗?” “我很尊敬您,”裴于逍按开电梯,反手把柳静推了进去,恭敬地颔了颔首:“妈妈。” 柳静霎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直接定在原地,直到电梯门合上都没能挪动一步。 妈妈? 自打裴于逍上过小学,认为自己成熟了之后,就没再用叠字字喊过她,更别提现在顶着一张大小伙子的帅脸了。 “……yue。” 柳静捂住嘴,竟然被恶心到了。 裴于逍转身,在电梯门口驻足须臾,也觉得有点恶心。 他拿出手机,点开裴嘉钰的对话框:[把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带走。] 两秒后—— [尊贵的玉:你果然不行。] 裴于逍:“……?” 他长久地凝望手机屏。 · 裴于逍思虑着走进病房。 室内寂静无声,窗帘半掩,床边的监护仪器规律闪烁着,象征此时陶柚状态良好。 而他双目紧闭,直愣愣地躺在床上,身姿笔直得像个兵。 裴于逍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看到陶柚睫毛明显地一颤,然而仍顽强表演睡美人。 “行了,睁眼吧。” 陶柚不动。 “人都走干净了。” 第75章 陶柚睫毛微颤。 “一个没留,医生护士各忙各的。” 陶柚将眼睛虚开一条缝。 昏暗的病房里,裴于逍若隐若现出现在眼前,垂眸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看着他。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在陶柚的视线里,像有模糊的光晕散开,侧脸的轮廓也是模糊的。 这么黑也不知道开个灯。 陶柚在心里暗暗吐槽一句。 他用力睁大眼睛,终于将裴于逍一点点看清了,大少爷神情优哉。 这么轻松,看来他手术的效果不错。 陶柚尝试动了动,身上绵软无力,连抬手都很困难。 他于是迎难而上,冲裴于逍轻轻勾了勾手指。 裴于逍目光下移,落在陶柚细瘦伶仃的手指上,灰蒙蒙的环境下显得没有血色的苍白。 陶柚勾手指的动作很轻微,有那么短短一刻,让裴于逍觉得像在召唤什么小猫小狗。 他蹙了蹙眉,提步走过去。 “干什么?” 陶柚嘴唇轻轻开合,既没能发出声音,还非常含糊。 裴于逍不得不靠得更近,弯下腰,一手撑在陶柚耳侧,一手将他的下颌扳正:“说清楚点,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 陶柚艰难开合嘴唇,感觉麻药刚过整个嘴都不听使唤。 “她乱磕cp,你都不管管吗?” “谁?”裴于逍反问:“nancy?” 陶柚点头,下巴蹭在裴于逍掌心里,不自在地向后缩了缩。 掌心一空,微凉的触感在指尖转瞬即逝,裴于逍下意识垂头,随即握拳,收了回去。 他直起身,将双手插进裤兜里,神情不知为何变得非常古怪。 陶柚疑惑歪头。 裴于逍在病房里来来去去走了一圈,最后回到陶柚面前,不可置信般: “你觉得她是在乱磕?” 他瞳仁又黑又大,突然发出质问,竟然有种急切的可怜,让陶柚幻视上辈子自己家里养的狗,扑到他身上质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摸了别的狗。 陶柚差点就要摸摸裴于逍的头。 还好麻药劲儿大,他愣是没能把手抬起来。 不然要让裴于逍被人撸狗一样撸一把,这大少爷回头不知道怎么傲娇,起码高冷三天三夜。 陶柚悄悄松了口气。 裴于逍却更奇怪了,甚至冷笑一声:“那你自己拨乱反正吧。” 说罢夺门而出。 两秒后换进来两位和蔼的护工阿姨,深情微笑并表示,会奉大少爷之命好好照顾他。 陶柚:“…………” 好的吧,少爷。 · 陶柚奉少爷之命睡了一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是因为麻药劲儿彻底过了,咽喉开始肿痛。 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就像咽下去一片密密麻麻的碎玻璃渣,痛得他差点吐出来。 “小柚老师醒啦,哎哟怎么了!” 护工阿姨推门进来,看到原本好端端躺着的陶柚翻身趴在床边,连忙上前将他扶正。 “想吐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陶柚摆摆手,慢慢适应这种疼痛后,倒也不是不能忍。 他现在不能喝水也不能进食,嘴唇干出一道裂痕,隐隐浮现一丝血迹,歪着身子靠在枕头上,双目无神。 察觉到阿姨关切的视线,他咧嘴一笑:“我现在是不是一副命很苦的样子?其实我平时很帅的。” 嘴唇裂开,血珠冒了出来,陶柚顿了顿,下意识想舔,被阿姨慌忙制止。 “别别别,别动!” 她记得大少爷特别交代过,小柚老师晕血很严重,连忙将陶柚按在床上。 陶柚被按得一愣一愣的。 这位中年女士虽然是护工,动作却像武打演员一样矫健,利落地用纸巾把血珠擦掉,再用棉签沾水给陶柚润了润嘴唇。 “小柚老师命苦的样子也很帅,”阿姨真诚地:“需要我叫医生来一下吗?” 陶柚摇头,他现在适应力杠杠的,只要以后能够说话,这点小痛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突然愣了下。 他刚做完手术,现在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的状态,但这位阿姨却能看懂他在说什么。 所以裴于逍给他找了个会读唇语的护工,然后裴于逍自己却走了? 陶柚心里像被什么敲了一下。 “怎么了小柚老师?”阿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陶柚有些出神,对她的询问没有反应,大眼睛晃了晃,从她身上移向后方另一位推门进来的护工身上。 他似乎还在寻找什么,迟迟未果,然后一点一点垂下了睫毛。 “我没事了,”陶柚揉了揉眼睛:“我再睡一会儿,阿姨你们不用守着我,先出去吧。” 说完抱着被子躺了回去。 两位阿姨面面相觑。 · 家里,裴嘉钰刚啃完一盘猪蹄,他哥回来了。 裴于逍一声不吭路过餐桌,瞥了眼满嘴流油的弟弟,脸臭得要命。 “咋还翻我白眼呢?”裴嘉钰嘬着手指。 裴于逍扔过去一包纸:“说话之前好歹擦一擦嘴吧。” “真有人惹你啦?”裴嘉钰乐了:“你不在医院待着,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也跟你报告吗?” “我哪有这么重要,”小少爷乐呵呵的,“我是没想到这么好的单独相处的机会,你居然都把握不住,还往家跑,放心,我暂时不会跟你争家产的。” “你争得赢吗?” “……” 裴于逍扯了扯领口,可能是家里暖气太足的原因,热得他心里很不痛快。 裴嘉钰这副人小鬼大嬉皮笑脸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逼得裴于逍给猛自己灌了口冰水。 嗡嗡! 手机响了声。 裴于逍拉开椅子,在裴嘉钰对面坐下,椅子拖得地面吱哇乱响。 裴嘉钰差点捂住耳朵,不知道他哥莫名其妙怄哪门子的气。 然而下一秒,裴于逍神情就变了。 小少爷眼睁睁看着他哥掏出手机,那张臭得能熏死人的脸,在看清屏幕上的字后,豁然开朗。 裴嘉钰:“?” 裴于逍嘴角开始抽搐着上扬,随即抬手遮住,将手机扔在桌上,起身优雅地推回椅子,往洗手台边走去。 “你就吃吧,”他声调轻盈:“我这就要回医院了。” 裴嘉钰:“??” 趁他哥转身的间隙,他伸长脖子,往不远处桌面上,那长久未息屏的手机看去。 [护工张阿姨:大少爷,不然您还是回来一趟吧。] [护工张阿姨:刚才小柚老师睡了一觉,醒来没看见您,难受眼睛都红了。] 裴嘉钰:“…………” yue。 第64章 争吵 陶柚手术后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原本这种程度的手术住院观察三天就够了,但陶柚体质差一些,术后有些炎症反应,第二天开始发烧,两天后才慢慢退下来,就索性住满了一个星期。 炎症退下去后,他开始慢慢能出声了,虽然仍旧很沙哑,多说几句还是会痛,但陶柚能清晰地感受到不一样了。 现在的嗓子不再像以前那种水泥封心似的堵得慌,它通了! 出院前一天,陶柚和裴于逍在走廊里散步。 冬天,走廊窗户封得死死的,窗外漫天飘雪。 陶柚扒着窗户,鼻尖都快怼上去,两只大眼睛向往地望着外面的银装素裹,情不自禁吟诗一首: “大雪纷纷何所似~” 阿萨!他现在都能吟诗了! 脱口的瞬间,陶柚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与感动袭击心脏,眼冒泪花地看向裴于逍。 裴于逍:“-.-” 裴于逍无动于衷,但多年应试教育的本能,促使他的嘴先于脑子对答如流: “撒盐空中差可拟。” 陶柚更加感动,抓起裴于逍的手,强迫他和自己来了个激动人心的击掌。 “未若柳絮因风起,耶!” 裴于逍:“=.=” 裴于逍仰天长叹,对未来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这只果子还在恢复期呢,就已经开始展露百灵鸟的卓越风姿了,裴于逍都不敢想,等他真正好了,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家里还有个哈士奇一样的弟弟,要是他俩凑一起…… 裴于逍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想想都觉得命很苦。 “想什么呢?”陶柚拿胳膊撞了撞他,仰着脸问他:“你觉得我声音怎么样?” 裴于逍缓缓侧过头。 陶柚的声音? 这种正处于恢复尴尬期的声音,真的要他形容吗? 其实从术后陶柚发出第一个音节开始,裴于逍脑海里就闯出许多清晰的画面。 比如动物园里某种叽叽喳喳的猴子、某些声带特殊的喜剧演员,再或者,动画片里一些超自然神奇角色的配音。 第76章 总之不像个正经人。 但陶柚此时满怀期待,裴于逍思索再三,觉得自己应该对病人展现一些人性关怀。 他微微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陶柚:“……为什么要阴阳怪气我?”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没……你说这么多话嗓子不疼吗?” “疼。” “我去拿水。” 裴于逍留下一个匆忙背影。 陶柚:“……” 他目送裴于逍消失于拐角,眼里隐隐浮现起星光,给自己燃了一下。 等着吧裴于逍,我迟早会让你对我是个百灵鸟的事实有清晰的认知! 护士台那里怪热闹的,陶柚和一个熟悉的护士小姐姐对上视线,被对方开心地挥手叫了过去。 现在是午休时间,小姐姐在给同事们分蛋糕,也给陶柚切了小小的一块。 “今天我生日,正好小柚你在,来一块,”小姐姐笑吟吟:“不过你只能吃一点点哦~” “谢谢姐姐!”陶柚欣喜地接过来,当即就咬了一口。 他这几天可以正常进食了,但吃的都是一些寡淡无味的营养餐,天知道他想这口想了多久。 蛋糕入口即化,奶油甜而不腻,蔓延出一种清新的水果的气息。 久违的美味让陶柚差点泪目:“好好吃啊,姐姐你的蛋糕不仅长得可爱味道还好,超绝内外兼修!” “哈哈哈哈~”整个护士台被逗得咯咯笑。 大家都没想到,这个入院时乖巧文静的男孩子,手术完居然跟解开了什么封印似的,整天就是找人说话,小嘴叭叭个不停。 护士姐姐强行正色:“虽然小柚你嘴很甜,但我们是不会允许你多吃一口的!” 目的被识破,陶柚不得不遗憾地放下叉子,引得护士姐姐们又一阵笑,笑声掩盖了电梯打开的声音。 送水工推着满满一车桶装纯净水往护士台而来:“让一下,让一下!” 陶柚听到声音的同时就往旁边让了一步,但仍旧躲闪不及,被沉重的金属推车一下在撞在后腰。 “啊!”他当即龇牙咧嘴弯下腰。 “哎呀小心点小心点!”护士姐姐连忙扶住陶柚,对送水大哥急道:“大哥你小心点啊,撞到人了都!” 陶柚差点直不起身,腰后那股一筋扯得他头皮都一跳一跳的,忍不住搓了搓后腰: “哇,这劲儿可真大……” “自己不知道躲远点怪得了谁?”送水工头也不抬,抱起一桶水换上,“一群女的成天叽叽喳喳,男的也没用,这班你们上得可真轻松。” 陶柚捂着腰抬起头,好奇地瞅了眼,觉得这大哥说话真冲。 “没事吧?”扶着他的护士姐姐小声问。 陶柚笑着摆了摆手:“没事。” 就刚撞的那下有点疼,现在勉强缓过劲了,陶柚扶着后腰慢慢站直。 有个实习生妹妹不服气地嘟囔:“护士也不轻松啊,这不吃午饭呢么……” “那你看我吃了吗!”大哥脾气一下就起来了:“我在给你们送水!他妈的一群臭娘么吃喝玩乐,老子在给你们送水!” 这人看着瘦小,嗓门却大,怒吼的时候青筋暴出,吓得小姑娘一抖。 “大哥大哥,消消气,”年长些的护士连忙安抚:“知道您不容易,我们都理解的,都是打工人,何必跟自己人过不去呢是吧,这毕竟还是医院……” 周围开始有围观群众聚集,扶着陶柚的小姐姐对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见笑了哈,这大哥新来的,脾气是有点冲,小柚你先回病房吧,这里我们来处理,别又把你误伤了……小柚?” 护士小姐环视一圈,发现陶柚目光紧盯着送水大哥,看样子还有些出神。 “怎么了小柚,认识啊?” 陶柚点点头,眼中有些不可置信:“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男人他很熟悉。 就在一个月前,他还西装革履浑身名牌来找陶柚买房子。 现在不过才一个月,他居然就穿着粗糙的工作服,做搬水抗水的体力活了,落差大得让陶柚吃惊。 察觉到陶柚的视线,男人抬起头,目光直直和陶柚对上。 他把帽檐往上抬了抬,似乎想将陶柚看得更清楚,随即眼中闪过一抹轻蔑。 “哟,得病了啊?”男人目光一寸一寸扫着陶柚身上的病号服,冷笑着:“活该。坏事做多了,就该遭报应!” 陶柚:“……?” 坏事? 什么坏事,谁做坏事了? 他是平白无故少了一段记忆吗? “不是大哥,我怎么记得是你要强买强卖,还碰瓷我?”陶柚现在能出声了,人生信念就是不吃哑巴亏。 “我做什么坏事了,让你这么记恨?”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还真不清楚,”陶柚被整笑了:“你给我说道说道呢?咱们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嘛——” “买卖?仁义?!放你妈的狗屁!” 男人一下火了,眼睛里仿佛有火星子要把陶柚盯穿。 “我承认,当时我账面上是有点困难,想着低价把你那房子买过来吃一笔拆迁款,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男人一步一步朝陶柚逼近:“校门口的事儿,我也没真伤着你吧?你至于那么搞我吗?啊!” “看我变成这样你开心了?还高材生……我呸!” 男人狠狠啐一口,抄起换下的空水桶放进车里,推车用力撞过陶柚的肩,往下一个科室走去。 陶柚被撞得歪倒,扶住导诊台站稳,脑中一时信息过载。 他下意识随着男人的身影回头,不远处 ,裴于逍从病房里出来。 他拿着水杯,一手贴在杯壁试温度。 推车的男人和他擦身而过,衣摆被带起的瞬间,裴于逍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再转身,对上的是陶柚微蹙的双眸。 · 护士长遣散了围观群众,陶柚和裴于逍一起慢慢往病房的方向踱去。 他捧着裴于逍给他带的水,不冷不烫,温度非常合适。 他低头抿了一口,人却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偷瞄裴于逍。 “想说什么?” 裴于逍没有看他,却仿佛将他一切神态尽收眼底。 陶柚便也开门见山,“你做的?” 裴于逍没应,双手插在裤兜里,配合陶柚的步伐慢慢走着,好几秒后才开口: “你觉得我错了?” “没有!”陶柚连忙摆手,瞧着裴于逍的脸色,试探地:“我就是觉得……不是很有这个必要。” 裴于逍停了下来,转身凝视陶柚,眉心紧锁。 陶柚被看得心里忽上忽下:“什、什么表情……你是想说圣母吗?” 裴于逍移开视线:“我没有。” “你就有。” 裴于逍喉结滚了滚,轻声地:“你可怜他。” “我真不是!”陶柚当即否认。 他拉住裴于逍的手,“哎呀,该怎么说呢,裴于逍,我就是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突然瞎说些什么。” “真的,”陶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于逍:“我很幸福,除了吃不到芒果猪蛋糕,玩不了雪,唱不了k……” 眼见着裴于逍又要无语闭眼,陶柚连忙正色: “我就是想说,不是有那什么幸福者退让的说法吗,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咱没必要——” “幸福?退让?” 裴于逍忽然神色一凛。 他像是被人忽然挑起某根敏感的神经,黑眼珠里满是尖锐的嘲弄。 他就这么紧紧盯着陶柚,仿佛穿过陶柚的灵魂看见了另一面的世界,燃着熊熊大火的世界。 上辈子全家葬身火海的场景在历历在目,黑夜中高扬的烈焰烧在裴于逍眼底。 他透过现在的陶柚,看见了上一世的陶柚。 上辈子他也很幸福。 他母亲也坚信着要对陶柚退让,总觉得人性本善,他们家没有对不起陶柚,所以相信着人非草木。 但现实却是,他们的善良退让,造成了更加彻底的毁灭。 “陶柚,你知道吗,”裴于逍低低注视着他: “如果一个人的底色本来就是黑的,那你自以为的幸福和退让,只会让他加倍感到自己在被愚弄。” 裴于逍眼瞳太黑了,黑得透不进任何光,又像是折射着某种深层的悲哀。 陶柚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以至于让他露出这样难过的神情,一瞬间有些无措。 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裴于逍微微偏头呼了口气。 他其实应该明白的,自己不能将两世的陶柚划等号,他们之间就像云朵和尘埃,宝石和砂砾,是全然不可比拟的存在。 可当遥远的火焰烧起来,仍然在那短暂的瞬间,勾起了他心里积年的痛处。 第77章 半晌,裴于逍叹了口气:“他还没到我亲自下手对他做什么的地步。” “裴家大大小小的生意数不胜数,他只是最不起眼的一环。但有些风声只要传出去一丁点,不用我说什么,底下自然会有人自作聪明地想要帮上什么忙。” 他平静地看向陶柚:“我不是那种十分具备同理心的人,陶柚。” 陶柚心脏微微颤了下。 “不主动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裴于逍说:“我不会,也不可能,还特意交代别人不要为难他。” “你能理解我吗,陶柚?” 陶柚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裴于逍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了,最近这些日子,他和自己相处,就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而柳静的善良和对他过分的优待,让陶柚在平静的幸福里沉沦,差点以为裴于逍也是那样的人。 他心里猛地一晃,手里的水洒了大半,溅在手背。 裴于逍垂眸,看向陶柚湿淋淋的手指。 他静默须臾,拉起陶柚的手,用衣袖替他擦干,然后接过水杯。 “回去吧。” 陶柚神情恍惚地跟上。 水渍还留在地上,他没注意直接踩了上去,拖鞋不防滑,当即带着他后仰摔去。 陶柚手忙脚乱抓墙,靠着柔韧的腰部力量一个挺身,堪堪避免自己摔个四仰八叉。 但那一下后扯到了后腰,先前被撞的地方猛地抽搐,疼得陶柚一个激灵。 裴于逍听见动静回过头,就看见陶柚一手扒墙一手抓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龇牙咧嘴。 “怎么了?” 他连忙折返回来。 陶柚也不吱声,闹脾气似的捂着腰不搭理人,裴于逍去拽他的手一时竟然没拽下来。 “腰怎么了?”裴于逍加重语气:“陶柚,松手。” 陶柚力气到底敌不过,很快就被他攥着手腕拉开。 裴于逍也顾不上还在走廊里,用身体挡住陶柚,就将他衣摆掀开一角。 后腰雪白皮肤上的露出大片青紫,毫无缓冲地冲击视觉。 裴于逍手都抖了一下:“怎么弄的?” “陶柚我问你话呢,怎么弄的!” 陶柚抬起头,眼圈是红的: “这就是不退让的后果!” 第65章 出院 裴于逍一个人站在病房门外。 十分钟后,医生推门出来,后面跟着端托盘的护士。 “没事儿,一点皮外伤,”医生轻松道:“我给他上过药了,等淤青慢慢消下去就行。” “是吗?”裴于逍靠着墙壁,闻言站直:“可他看上去挺疼的,不用详细检查一下吗?” 医生笑着摆手:“不用,这点小伤没必要,他现在的体质检查做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裴于逍若有所思点点头:“也好,麻烦您了。” “哪的话,”医生客气地:“那您进去吧,我看小柚老师刚还在找您呢。” 裴于逍却顿了一下,没像往常那样把陶柚的病房当自己家说进就进,反而摸了摸鼻尖,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医生好奇道。 “没……” 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 裴于逍一点开,陶柚那个显眼的芒果猪蛋糕头像就撞进眼底,右上角的红色消息标涨得飞快。 [那只水果:你又跑哪里去了] [那只水果:医生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进来] [那只水果:你别又回家跟裴嘉钰抢猪蹄了吧?!!] 裴于逍额角抽搐。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什么时候和裴嘉钰抢过猪蹄? 他最不喜欢的事就是啃猪蹄! [那只水果:不是……真回家啦?] [那只水果:什么猪蹄就这么好吃吗?] [那只水果:还回不回来啊?顺道给我带一份呗?] [那只水果:或者带个蛋糕也行] [那只水果:你懂,芒果猪!] 裴于逍:“…………” 裴于逍双手在屏幕前飞舞。 他聊天的习惯相当严谨,要么不回,要么就一丝不苟地回复每一条。 奈何陶柚手速太快,思维还跳跃,弄得裴于逍打打删删打打删删,手都擦出火星子,愣是一条没发出去。 他没刻意避着人,医生稍稍偏头就能看见闪亮的聊天界面,忍不住笑起来。 “小柚老师这是在跟您示好呢。” “?” 裴于逍从屏幕里抬起头,因为过分忙碌而略显狼狈。 “您瞧啊,”医生上手分析:“这一段段话,看似在聊吃的,其实不止聊吃的。问句占绝大部分,每一句都夹杂着互动,体现人物故作轻松思之念之的思想感情。” 裴于逍:“……” 听愣了。 以他对陶柚的了解,这人大概率是真馋。 但此刻有高人指点,他竟然从中品出了几分道理。 裴于逍露出敬重地神情:“您读书的时候语文很好吧?” 医生低调摆手:“不才,高考单科市状元——依我看啊,小柚老师是真的很依赖您呢!” 裴于逍嘴角动了动,似乎参悟了什么,眉宇间似有春色浮动。 “您也这么觉得?” 医生:“……也?” “没事。”裴于逍握拳抵住上扬的嘴唇,在医生肩上郑重地拍了拍: “没事,你不是一个人。” 说罢,推门走进病房。 下一秒,房门咔哒合上,关得严丝合缝。 隔音良好的金属房门距离医生鼻尖仅有几毫米。 医生嘴角还维持着市语文单科状元的微笑,转头茫然看一眼身旁的护士: “怎么理解?” · 陶柚百无聊赖趴在床上玩手机。 后腰的衣服被撩起来一块,青青紫紫的淤青被透明药膏覆盖,晾干以前,他都只能维持这样的姿势。 裴于逍也不知道在干嘛,“正在输入”了老半天,一个字没发过来。 他放下手机抱住枕头,感到无聊两个字正在蚕食他的理智。 窗外大雪纷纷,陶柚渴望地凝视着,仿佛外面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在摇曳着勾引他。 枕头几乎被他拧成了一团,“放寒假不能出去玩,是对一个e人第二大的惩罚。” “第一大的是什么?” 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陶柚一大跳,他半撑起身体扭过头,对上裴于逍平静的视线,当即愣住。 “你怎么来的?” “走进来的。”裴于逍认真回答。 “不是……”陶柚试图组织语言:“我是说,你是怎么瞬移过来的?” 裴于逍霎时语塞,无奈地:“有没有可能,我一直就在门口?” “……你没回家?” “没有。” “没回家你一直不进来?”陶柚来劲了:“躲我呢?” “我躲——” 裴于逍百口莫辩。 他发现了,他确实吵不赢陶柚。 陶柚哑巴的时候他就吵不赢,现在恢复到0.5个百灵鸟更吵不赢,不敢想象等陶柚1.0霸气全开会是什么光景。 裴于逍目光游离,将整间病房都瞄了个遍,最后停在陶柚后腰上,想也没想就去拉他的衣摆。 “拿你袒胸露背干什么?” “别弄!” 陶柚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我正晾着呢!好不容易晾个半干你再给我糊喽!” 裴于逍瞬间停手。 仔细盯着陶柚的腰一看,确实覆着一层薄薄的药膏,没干透的样子。 但陶柚是不是露得过于大方了一点呢? 之前裴于逍控制着自己没有认真看,可视线一旦落上去就再也移不开。 陶柚就连腰和后背都很好看。 裴于逍从没见过有比陶柚更加细皮嫩肉的男生,皮肤光滑白皙,明明不爱运动,腰身却非常紧致。 尤其此刻陶柚还微微抬起上半身,显得那一段腰背又薄又柔韧,裤腰下的两只腰窝若隐若现。 裴于逍晃神一瞬,下意识就想抬手去丈量,看他是不是又瘦了,是不是现在连一只手掌都填不满。 “你在想什么?” 裴于逍指尖颤了一下,在伸出的前一秒堪堪压制住,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没什么,”他掩唇咳了声,岔开话题:“你还没说呢,第一大的是什么?” 陶柚面露苦色:“是不能出去玩的同时,还吃不到芒果猪蛋糕。” 裴于逍:“……” 丑不拉几的猪蛋糕头像冲击脑海。 裴于逍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清醒了。 他捏捏眉心,在陶柚床边坐下,语重心长地:“你就不能把那个头像换了吗?” 陶柚挑眉:“你现在对我用什么头像都有意见了?!” “不是,”裴于逍试图解释:“最近总有其他学院的人来找我,问你是不是那家蛋糕店的代理经销商,想代表他们班级在你这里长期订购。” 第78章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找老板?” “老板和我们同时放寒假,”裴于逍微笑:“甚至比你走得还早,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什么?!”陶大惊失色:“那我不是一整个寒假都吃不到了?” 裴于逍:“……?” 他简直没想到,陶柚居然只在乎这个。 霎那间,一股无名怒火蹿上脑门。 裴于逍咬住后槽牙,余光瞥到陶柚明晃晃露出的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他衣摆拽了下来: “别露了,早干了!” · 陶柚觉得,裴于逍这两天总是莫名其妙生几分钟的气,又开心几分钟,然后又生几分钟的气。 他试图去理解大少爷的心思,最后发现可能是自己两辈子都没当过少爷的原因,完全无法揣摩。 距离除夕还有一周的时候,陶柚如愿出院了。 在这个世界,陶柚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柳静于是代表全家热情邀请他一起过年,顺便请他好好抓抓裴嘉钰那又开始退步的字。 陶柚象征性矜持一秒后,欣然同意。 裴于逍家里过年气氛相当足,从院子到廊亭再到室内都装饰得喜气洋洋,一看就是柳静的首笔。 陶柚进门时,裴嘉钰正捧着一盆卤鸭掌啃得不亦乐乎,抬了抬油腻腻的爪子打招呼: “哟,一个人来啊?” 陶柚:“半个人我怕吓着你。” 裴嘉钰:“……” 他上下打量陶柚一通,老神在在点点头:“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就是你这嗓子……” “嗓子怎么了?” “难评。” 低沉沙哑到让人的灵魂都为之一震,宛若恶魔低语。 “这不还没恢复好么,”陶柚不甚在意:“而且我觉得挺好听的啊,微醺气泡音,现在可流行了,懂什么叫时尚吗?” 裴嘉钰:“你对时尚有什么误解?” “看来你确实不懂。” 裴嘉钰:“……” 真是好乐观的心态。 他岔开话题:“我哥今天怎么给你当跟屁虫?” 陶柚露出你疯了的表情:“我哪敢使唤他?” 话音落下,大门就被推开,裴于逍提着陶柚大包小包的行李走进来,不轻不重往地上一放: “你这不挺敢的。” 陶柚:“^~^” 裴嘉钰捂着嘴偷笑,还不忘录个视频发给nancy。 [尊贵的玉:nancy,新年快乐,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一家人和和美美。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新年礼物,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尊贵的玉:视频/mp4] 裴于逍不用看都知道便宜弟弟在干什么好事,一边拿湿巾擦手,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裴嘉钰,你卷子写几张了?” 小少爷当即顿住,回避视线,端起装满卤鸭掌的盘子企图悄悄溜走。 陶柚连忙招呼:“别走啊,跑哪去?正好还没开饭,我带你练半小时字呗,你妈说你几天没练又写丑了!喂——!” 裴嘉钰一溜烟跑没了影。 陶柚:“……” 他忧心忡忡叹了口气,抬手勾住裴于逍的脖子。 裴于逍被扒拉得低下头,侧脸和陶柚贴在一起,皮肤的温度毫无阻挡传了过来。 裴于逍呼吸一滞,不由自主绷紧脊背:“干什么?” 陶柚望着裴嘉钰消失的方向,眉心微蹙:“你都不担心吗?” “我要担心什么?” “你弟弟呀。” 呼吸扫着耳廓,裴于逍闭了闭眼,额角有隐隐的青筋浮起,像在忍耐着什么。 陶柚这人虽然能说话了,习惯却半点你没改,还是动不动就爱贴着人的耳朵说话,弄得人半张脸都是麻的。 裴于逍忍无可忍将陶柚的胳膊拿开,捏着陶柚的下巴将他脸转过去,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活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担心?” “你对你弟的要求已经低到活着就行的程度了吗?”陶柚不可置信: “他这么不爱学习,你们裴家以后可怎么办啊。” 裴于逍:“……?” 他用同样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陶柚: “我是死了吗?” 第66章 改口 好振聋发聩的质问。 “你当然活着。” 陶柚认真道,说完又觉得好莫名其妙一段对话。 但裴于逍似乎听进去了,一字一句强调:“并且不出意外的话,我还能活很久。” 陶柚:“……知道你生命力旺盛如小强了,不用特意跟我炫耀的。” 裴于逍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挑了下:“你对我的寿命倒是了解。” 能不了解吗,陶柚略感惆怅,好歹也是摸过剧本的人,再记不清细节,基本节奏还是知道的。 他依稀记得原文里,裴于逍确实活了很久。复仇成功后变成人生赢家,好人一生平安,最后剧透里好像寿终正寝了。 虽说受限于无cp大男主的机制,这哥临了也没能讨到个老婆,但总体来说,算是小说主角里非常好的结局了。 反观陶柚,轰轰烈烈作了几年妖,又轰轰烈烈被拉下马,才活了不到三十岁。 这辈子应该不会了吧? 陶柚忽然觉得后背发凉,想到万一自己永远留在这里回不去了,那他的寿命会是多少? 按理说,他完全没走原著剧情,兢兢业业和裴于逍搞好关系,相处如此融洽,后续不出意外是不可能被弄死的。 但事实就是,十年后,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陶柚这么个人,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自己增加几十年寿命呢? 但这都穿书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陶柚越想约觉得脑子打结,现在考虑的东西已经远超他的认知范围。 裴于逍提着行李箱往楼上走,回头冲陶柚打了个响指:“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陶柚回神,摇摇头理清思绪,小跑两步跟上。 先算了吧,随便活几岁,反正至少还有十年,慢慢想,指不定哪天又突然回去了。 “问你呢,在想什么?” 两人离得近,肩贴着肩,裴于逍微微侧着头说话,陶柚竟然觉得他声音非常轻,好听得异乎寻常。 他耳尖不由自主颤了下,抬头又对上裴于逍那双漆黑的眼睛,很少有人会有一双这么大且亮的黑眼珠。 偏偏还不同于这个年纪男生该有的少年气的明亮,裴于逍眼睛要更深一些,像冬天结冰的湖面里透出的几束光点。 真的很特别。 陶柚下意识多看了一会儿,还没看过瘾就又被裴于逍扳着下巴转了回去。 “别看了。” “为什么?” “上楼梯的时候看路比较重要。” “也就是说上完了可以继续看?” “……?” “哈哈,开个玩笑。”陶柚轻巧地跳上最后一节台阶,冲裴于逍眨眨眼:“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你弟补习半小时。” 说罢他迈着轻快的步伐溜进了裴嘉钰的书房。 裴于逍一个人站在楼梯上,身旁是大大的行李箱和好几个袋子,他脊背紧绷着,嘴唇紧了又松。 陶柚短短一句话,就让他全身上下都像有蚂蚁在爬。 · ——“不是吧大哥!!” 裴嘉钰的哀嚎从书房传出:“你真要上课啊?这都快开饭了!” “现在离开饭时间至少还有两小时好不好?”陶柚拉开椅子坐下:“你不能因为自己刚啃了一盘鸭掌就强行修改晚饭时间呀。” 小少爷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凑近了上下打量陶柚,“不得了不得了,你能说话了真的不得了……” “你得习惯。”陶柚微微一笑,将宣纸在桌面铺开:“瞧瞧你哥,适应得多好。” “我哪能跟他比。” “不能妄自菲薄。” “我是说——”小少爷翻身一跃跳到椅子上,歪嘴一笑:“他压根不是我的对手!” 陶柚:“……” 谁教他的,小小年纪就这么油? 小少爷大手一挥,拿起毛笔,气势十足,落下惨不忍睹的几行大字,自信一瞥: “如何?” 陶柚:“o.0-”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教过裴嘉钰,那几个月的呕心沥血,难道只是他凭空多出来的一段记忆? 分明放假前,裴嘉钰的字还没有难看到这种地步。 陶柚深受打击:“短短半个月,你是怎么做到一落千丈成这样的?” “哪有?”小少爷仔细端详:“夸张了哈,这不挺好的吗?” 这自信的姿态差点气得陶柚二度失声:“好在哪里啊?” 他抢过毛笔直接上手,自己写了一遍,又挑出几个字模仿裴嘉钰的写法:“我是不是说过字形结构很重要,这里要拉开一点,视觉上能平衡规整……” 絮絮叨叨半天,嗓子都吼疼了,陶柚拿起水杯喝了口,却发现裴嘉钰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 第79章 他仔细对比这些字,惊讶地:“你居然能写出和我一模一样的字!” 陶柚咳了声,觉得说话又有点吃力了,不敢再大声:“那又怎么了,我打小就会。” “可是我们语文老师说,字迹就和指纹一样,是辨认一个人的重要标志,古代不能测指纹,都是通过对比笔记来确认身份的。” “确实,”陶柚低调地摆摆手:“我在这方面的确有那么一丢丢天赋。” “那你直接顶替另一个人不是都不会被发现!” 裴嘉钰兴奋大喊,陶柚心里却猛地“咚”了一声。 就这么无意的一句话,差点让陶柚脸色都变了。 顶替……另一个人? 他倒确实在干这种事,甚至已经代替另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生活半年了,慢慢的,他都快要适应和遗忘这个事实。 裴嘉钰突然的提起,就像戳破了他一直以来保守的秘密,明知道是歪打正着,但依然让陶柚的心脏狠狠悬空一瞬。 明明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切的事情都是陶柚切切实实在经历,可为什么会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过别人的人生,充斥着一种让人微微汗毛倒竖的矛盾感。 叩叩。 房门被敲响两声,裴于逍端着水果进来,是一盘切好的芒果: “蛋糕没有,勉强吃点芒果代替……表情怎么了?”他神色一凛。 陶柚眼神飘忽两下,不太自在地往后缩了缩:“没、没有……” 他叉了块芒果放到嘴边,停顿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没什么胃口地放了回去。 “没什么,”他垂下头:“我腰疼。” 裴于逍眸色暗了几分,问裴嘉钰:“你们刚在干什么?” “写字啊,”裴嘉钰把宣纸往他跟前一拍:“哥你看,能分清哪个是我写的哪个是他写的吗?是不是完全看不出?” 他发现新大陆一般,稚嫩的脸上满是惊喜:“我字烂成这样他都能写得一模一样,简直神了。” 裴于逍看向陶柚,陶柚低着头,把玩着叉子,并不尝试和他对视。 “嗯,”裴于逍淡淡道:“确实一模一样。” 裴嘉钰诧异:“你都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世界上会模仿笔记的不止他一个。” “可这也太像了……” “嘉钰,”裴于逍语重心长:“你要理解,上帝已经给他关上了那么多门,总得留下一扇窗。” 陶柚原本还在心虚,头越垂越低,闻言瞬间清醒,觉得有人在坏他的名声。 “你什么意思?” 裴于逍:“看过你的专业课成绩了吗?” 陶柚:“…………” 好家伙,一句话就给堵死了。 “我,我……”陶柚嘴唇开开合合,顽强辩解:“好吧我承认这扇门确实是焊丝了,但那么多是哪么多啊?你别造谣!” “呵。”裴于逍抱臂溢出一声轻笑。 “裴于逍!你把话说清楚,这当着孩子面呢!” “别带我哈,”裴嘉钰连忙撇清关系:“当我面能咋滴,我还能判给你啊?” 陶柚:“??” “行了,”裴于逍不再逗他,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走吧。” “去哪?” “你不是腰疼吗?” · 裴于逍直接将陶柚带回了自己的卧室。 陶柚慢悠悠走进去,四处打量着:“怎么来你这儿?” 裴于逍没应,只反手将房门合拢,咔哒落锁的声音敲在陶柚心尖上。 他条件反射抖了下,回头看向裴于逍。 裴于逍将窗帘也紧紧合上了,悠然地打开灯,冲陶柚扬了扬下巴,尾音极轻地: “去床上,趴下,衣服撩起来。” 陶柚瞬间僵了下,不知所措:“什么?” “涂药啊,”裴于逍自然地逼近:“你昨天不是很会撩吗?刚刚还说上完要继续看我,这就忘了?” 陶柚被逼得连连后退,不知道裴于逍又突然抽的什么疯:“我那是开玩笑的!” 膝窝抵上床沿,陶柚差点就要跌在床上,裴于逍这才停下了脚步。 他瞥一眼陶柚紧紧贴在床边的小腿,像在思索着某种自己喜欢的方式,直到将陶柚看得呼吸都乱了,才轻巧地收回视线。 “你自己趴上去吧,”他说:“我去拿药。” 卧室门一开一合,室内安静下来 陶柚终于将憋住的气呼了出来,感到浑身都是紧绷后骤然脱力的虚软。 他倒在床上,用力将枕头揉成一团,脸埋进去,咬牙切齿:“裴、于、逍!” 这家伙一定是在报复他! 一定是! 不就是逗了他一下吗?至于吗! 然而浓烈的清香充盈鼻尖,裴于逍枕头上全是熟悉的洗发水的香气,还有淡淡的阳光的味道,就好像他也抱着陶柚。 陶柚猛地一抖,将枕头扔开,呼吸不稳地搓了搓自己的脸。 靠,红温了?! ·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在给陶柚时间调整,裴于逍离开了快十分钟。 陶柚趴在床上,脸埋在臂弯间,通过深呼吸勉强使自己恢复成平常状态。 这时门被敲了两声。 陶柚抬起头,发现没有被推开。 不是,这人又干啥呢?自己卧室门自己不会开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一把拉开门:“你——” 戛然而止。 门外站的不是裴于逍,而是个依稀有些眼熟的陌生男人。 两人面面相觑,陶柚疑惑歪头。 这人真说不好怎么称呼,穿一件休闲的浅色夹克,气质儒雅,看不出年纪,又老又年轻,总之很有阅历的样子。 见对面没有先开口的意思,陶柚率先破冰:“这位大哥,好像在哪里见过?” 大哥不置可否:“你是陶柚?” 声音还挺好听的。 陶柚点头。 大哥于是面露愁容:“你这嗓子……” “是的,没错,”陶柚笑起来:“微醺气泡音。” 然后他从男人看中看出了一抹诧异,以及对时尚的不解。 他贴心解释:“现在很流行的,而且我这是限量版,再过一段时间就听不到啦。” “……是,”男人得体地笑了笑:“你很乐观。” 陶柚笑容更加灿烂。 “陶柚?”裴于逍姗姗来迟,见状立刻加快脚步,挤进陶柚和男人之间,将陶柚拉到自己身后。 陶柚在裴于逍肩膀后面露出半个脑袋,还想说什么,就听裴于逍略带惊讶地开口: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爸?” 陶柚:“……” 陶柚:“???” “爸?!!” 陶柚脑子里轰的一声。 长这么年轻这么随和是他爸?! 小说里那个冷酷无情一辈子没笑过一次,把全部基因都遗传给了裴于逍的——爸?! 陶柚眼冒金星。 裴嘉钰在后面捧着鸡爪路过,不明真相,咧嘴一笑: “哟,这么快改口啦?” 第67章 生日 double kill 陶柚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裴嘉钰会突然闪现。 神出鬼没,总有吃的,张嘴就是贴脸开大,弄得陶柚一颗心几乎腰蹦出嗓子眼。 幸好裴于逍他爸没什么反应,可能是有点耳背,笑着问陶柚: “你应该是第一次见我,怎么会觉得我眼熟?” 是啊,他也想知道啊! 陶柚还没缓过来,心里七上八下,大脑飞速运转,而后灵光闪现——想起来了! 刚穿过来的那天,在裴于逍的书房里、书房的电脑旁的——全家福里见过。 杀千刀的全家福,把他爸拍老了不止十岁! 以至于陶柚愣是没能把照片和现实联系起来。 裴于逍说:“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像您。” “乱说,”小少爷不乐意了:“明明是我长得更像咱爸,大家都说我俩的眼睛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陶柚上下端详了两眼,那倒确实,单这厌世感十足的单眼皮眯眯眼,完全就是复制粘贴。 只不过老爸帅气很多,放在裴嘉钰脸上就有点滑稽,可能是还小吧,张开了就好了。 至于裴于逍……俏哥那大双眼皮黑眼珠直接pass,和他爸比起长相,还是气质更为接近一些。 “行了,这都要争一下,”裴权笑笑:“马上开饭了,先下楼吧,别一放假就总在房间里待着。” 裴嘉钰立马接话:“听到没有,别总关在房间里,里面到底有谁啊!” 下一秒被他哥目光威胁,又怂不拉几地闭上了嘴。 “好,爸你们先下去吧,”裴于逍说:“我们马上就来。” “行。”裴权点点头,带着裴嘉钰率先下了楼。 裴于逍关上房门,转身见陶柚还在晃神,笑了笑:“至于吗,我爸今天也不吓人啊。” 第80章 “就是随和成这样才奇怪啊……”陶柚喃喃。 “什么?” 陶柚叹了口气,摆摆手:“没什么。” 只是感觉有点ooc罢了。 毕竟在他的观念里面,裴权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没想到本人这么年轻,都看不出年纪,该说不说,跟柳静其实挺配的。 陶柚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爬到床上趴了下来,抱住枕头之后才突然发现不对。 就这么水灵灵趴上了? 趴得如此习惯如此随便? 分明十几分钟前,裴于逍提出这个姿势时,他还表现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现在适应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些? 陶柚僵硬一秒,又矜持地坐了起来,转过头,发现裴于逍正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 “怎么又起来了?”他拿起药走近:“刚才不是趴得很好吗?” 陶柚直接站了起来,一脸浩然正气:“没什么,我觉得可以自己涂药。” “在后腰你怎么涂?” “我手翻得过去,韧带好。” “可你眼睛看不见。” “但我——” “行了,”裴于逍打断,推着陶柚的肩将他按了回去:“几分钟的事,我给弄能快一点,爸妈都在下面等着呢。” “可是……嚇!” 陶柚话没说完就倒吸一口气,裴于逍的手直直落在他后腰上。 掌心的温度传来,皮肤磨搓,带着药膏微凉的触感,湿湿滑滑还腻腻的,极其诡异,甚至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陶柚整个后背都绷紧了起来,脸埋在臂弯里,紧紧揪着枕头,不让自己的呼吸露馅。 但这显然是掩耳盗铃。 裴于逍视线微微扫过,入眼可见的是陶柚红透的后颈和耳根,他甚至连后背都开始变粉。 裴于逍努力忍住笑:“你抖什么呢?” 陶柚整张脸蒙在枕头里,闷着声音顽强辩解: “我痒。” “那你红什么呢?” “你瞎。” 裴于逍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在他侧腰拍了一下:“好了,就这样晾几分钟再下去。” · 等陶柚收拾完下楼,裴嘉钰早就端着饭碗坐在餐桌边了,用一双哀怨的小眼睛瞪着他。 “你怎么不再慢一点呢?”他幽幽地:“那样刚好可以看到我饿死的惨状。” 陶柚吓得差点以为他们全家人在等他一个,扫视一圈,却发现菜都还没开始上。 “至于这么夸张吗?”他松了口气:“你一个下午已经吃很多了。” “一点鸭掌和鸡爪而已,都不够塞牙缝!” 陶柚:“……” 这次晚饭,是陶柚头一回见裴于逍一家四口全部到齐。 柳静一如既往热情地给所有人夹菜,然后自己捧着一杯胡萝卜汁喝得起劲。 裴权先是关心了几句裴嘉钰的期末成绩,得到一连串可怜的分数和小儿子满当当的腮帮子后,怅然若失了几秒。 “我记得你哥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他露出几分怀念,而后又认命一般摇摇头:“算了,健康最重要。” 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鉴于还有陶柚在场,考虑到父子亲情,他并未对裴嘉钰的成绩过分苛求。 小少爷侥幸躲过一劫。 “于逍呢?”裴权转而将目光投向优秀的大儿子:“还有半个月就满十九岁了,生日会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裴于逍对宴会之类的事情一向不怎么热衷。 但在他们家里,他的生日会不仅仅只是他的生日会,筹办起来也不会像裴嘉钰的那样随心所欲,只要小朋友开心就好。 裴于逍笑了笑:“都可以,不过我还是比较相信您的眼光。” 见儿子懂事,裴权很是高兴,“那是你自己的生日,不过宴会这种事确实也不需要你亲自操心,你休息好,正常出席就可以。” 裴于逍点了点头:“好。” 陶柚识趣的没有插话,等父子俩聊完,才凑到裴于逍耳边小声地:“原来你快过生日了呀?” 裴于逍扭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一时复杂起来。 “怎么了?”陶柚不明所以。 裴于逍长长叹了一声:“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去了解我啊?” 陶柚:“……” 喉头一哽。 靠,裴于逍这脑子怎么转的?这么刁钻的角度都让他给找到了。 他心虚地喝了口水,“这、这这这不是正在了解么……” 裴嘉钰边吃饭边看戏,问陶柚:“那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6月16号。” 陶柚脱口而出,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看到裴于逍眉梢轻微地跳了一下。 “小柚你是六月的吗?”柳静惊讶:“我怎么记得你是二月的,和于逍挨得很近,我连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呢。” 陶柚心里轰的一声,脑子瞬间空白。 坏了,他说错了。 他忘了这个世界的陶柚出生日期和他本人的不一样,而他下意识就回答了自己的生日。 陶柚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开始加速。 他放下筷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常: “是六月,身份证上的日期是当时登记错了。” “这样吗……” “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吧。”裴于逍说。 他语调轻松,闲话家常一般:“有的家庭为了给孩子上学,是会改一下出生日期。” 柳静若有所思点点头:“也对。” “所以这没什么,”裴于逍看向陶柚,黑眼珠里含着很浅的笑: “以后就六月过。” 第68章 红色 除夕当天下了场大雪。 从早上五点一直纷纷扬扬下到晚上,清晨陶柚拉开窗帘时,窗户上是厚厚的一层霜,全然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裴家的别墅太大,过年这天其实并不热闹。 裴权不知道又去了哪里,总之陶柚没看见人,也识趣地不去过问大佬的事。 柳静给家里的佣人们都放了假,偌大的院子里连打扫的人声音都没了。 百无聊赖的下午,整座屋子静得出奇,陶柚和裴嘉钰围坐在壁炉前,两人都没说话。 陶柚耳边全是火焰噼里啪啦的响声,隔着墙壁,间或传来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 裴嘉钰全神贯注盯着壁炉,一手掐着秒表,在指针归零的同时,打开壁炉盖子,用一根铁棒小心翼翼戳着里面的东西。 是一盘滚烫的烤红薯。 陶柚目光随着裴嘉钰的手移动,闻到隐约飘来的焦糖般的甜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试探着伸出手。 “好了好了早熟了,你快点啊,磨磨唧唧的。” 裴嘉钰把他的手拍开,凶巴巴地:“催什么催,你行你来。” “我早就说我来,不是你硬要表现吗?” “你会吗你就来?”裴嘉钰嘲笑:“我年年都在这儿烤,你烤过吗?笑死,新人没有发言权。” 陶柚:“……” 忍气吞声捏紧了拳头。 他又艰难忍耐了两分钟,终于等到裴嘉钰把烤盘端了出来,放到隔热架上,用筷子一点一点拨开锡箔纸。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给陶柚馋得晕晕乎乎。 “好香啊……” 他每个尾音都在发颤,疑似放假大学生饿死前的最后幻想。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裴嘉钰一脸嫌弃,将拨开的第一只红薯让给了陶柚:“咋滴活了这么久连烤红薯都没吃过?” 陶柚捧着焦香的红薯,一边被烫得直吸气,一边张开血盆大口:“吃过啊,小时候老爱吃了。” 提起这个,他眼睛亮起来:“我们那个年代,过年都是约上三五好友去巷口的小摊上买烤地瓜吃,那个叔叔就是我们一个巷子的邻居,过年都不打烊,还经常免费请我们吃——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 这可是最美好的童年呐,追忆似水年华,像裴嘉钰这种出生就被电子产品占据大半人生当代儿童,是不会有这种体验的! 真是可怜。 裴嘉钰:“……” 小少爷一脸冷漠。 “你倒也不用对我做出这种看似同情实则嘚瑟的表情,”他说:“我从小在自己家就能烤,不需要那种体验。” “啧,”陶柚陶柚:“你还是不懂。” 这边两人相谈甚欢,那边裴于逍从楼上探出半个头:“你们好了没有?” 裴嘉钰压低嗓子:“快了快了。” 裴于逍于是下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步三回头,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两人都已经吃上了。 “真就不等我?”他不可置信。 “这不给你留着呢么,”裴嘉钰扒拉盘子:“都留着,没人动你那份,你能不能好好望风,等下把妈给招来了。” “我看好了的,她在睡午觉,一时半会儿下不来。”裴于逍席地而坐,拿起一块烤红薯掰开。 第81章 他们是背着柳静悄悄弄的。 家里的壁炉是柳静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少女情怀让她对城堡里热烈烧灼的壁炉。 当年装修别墅时,这个壁炉就花了她最多的精力,连周围最不起眼一块石头都是她精心挑选,高价买回来的。 在壁炉前被炽热的火焰包围着,悠闲地看书赏雪喝咖啡时,柳静没有想过,未来这个清雅之地,会成为儿子们嬉戏的天堂。 陶柚嚼嚼嚼:“我看阿姨挺喜欢这个壁炉的,你们用她的炉子烤红薯,不怕被揍吗?” 小少爷满不在乎:“反正一年就烤这么一次,但我每年挨的揍可不止一次,不算什么。” 陶柚:“……你心态可真好。” 他撞撞裴于逍的胳膊:“你这个当哥哥怎么也不阻止一下弟弟?烤红薯哪里不能买,非得冒着被揍的风险自己烤?” “还阻止呢,”裴嘉钰嗤笑:“就是他把我带上这条不归路的!我三岁的时候,路都没走明白,就被他派去放风了!” 陶柚:“??” 他噗嗤笑出声,扒拉着裴于逍:“真的假的,你还有这种童心?” 裴于逍被缠得有点不自在,歪着身子将陶柚的脸推开: “也不是童心,自己烤红薯既锻炼动手能力,又锻炼耐心。他从小就不聪明,我也是想着万一他读书不行,学会了烤红薯,至少还有个一技之长。” 陶柚笑得捂住嘴。 “够了,这就开始岁月史书了?”裴嘉钰大吼:“你从来就没教过我!你只知道让我去放风,明明是我自己争气,自学成才,后来你发现你怎么烤也没我厉害,咱俩的地位才调换的!” 裴于逍有条不紊:“我从来没有不教你,让你放风,只是因为早几年你长得还算可以,卖卖萌能拖住妈的脚步。” “什么意思,我现在不可爱了呗?” “我没这么说,”裴于逍连吵嘴都滴水不漏:“你只是进入了尴尬期,而且还不聪明,所以我才和你调换了岗位。” “你!” 裴嘉钰吵不赢,气得两眼一翻。 裴于逍气定神闲剥着手上的红薯。 陶柚笑得发不出声,整个人歪倒在裴于逍身上。 他算是发现了,这兄弟俩就是双口相声的神,这不比春晚有意思么! “笑吧,你就笑吧。”小少爷咬牙切齿:“再把咱妈给招来,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你已经把我招来了。”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两人俱是一抖,裴于逍无奈地把陶柚扶住,转头看到柳静哀怨的脸。 “妈妈妈妈妈妈~~”裴嘉钰开始哆嗦:“你你你你怎么睡醒了?” “是啊,我怎么醒了呢?”柳静抱着胳膊一寸一寸靠近:“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兄弟两没给我下安眠药啊?” “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裴嘉钰大喊冤枉。 陶柚有点噎着了。 听双口相声时笑得有多猖狂,被抓包时就有多猝不及防,没笑完的那口气呛了回去,噎得他猛锤胸口。 裴于逍叹息着给他顺了顺背,仰头看向柳静:“妈,有话好好说。” 柳静冷着脸走到裴嘉钰身边,抚裙和他们一起席地而坐,锐利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 老大永远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老二怂得头抬不起头,小柚吃得都噎着了。 半晌,柳静长叹一声,眼里是历尽千帆的沧桑: “还有吗?给我来一个。” 裴嘉钰:“啊?” “怎么,我不能吃?”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裴嘉钰疯狂摆手:“就是……您不是一直不让我们用壁炉烤红薯么……” “我就问你,这壁炉是不是我的?” 裴嘉钰点头。 “那如果我说不许在里面烤,你会听吗?” 裴嘉钰摇头。 “那我凭什么不吃?” 众人:“…………” 哇,好无懈可击的逻辑。 裴嘉钰无话可说,只得双手奉上一颗烤得最漂亮的红薯。 陶柚那口气噎了出来,又捧起红薯继续吃:“你们晚上看春晚吗?” 裴嘉钰:“不看。” 柳静:“看一会儿吧。” 陶柚又转向裴于逍。 裴于逍对上他的眼睛,话到嘴边忽然改了答案,反问:“你呢?” “我想出去玩!”陶柚兴奋道。 果然是有目的。 裴于逍摇头笑了笑。 “晚上中心广场那里有线下活动,我看网上都说可有意思可好玩了,”陶柚积极游说:“我们一起去呗!” 柳静优雅地咬着红薯,婉拒:“你们年轻人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哦,还得睡美容觉呢。” “我也不去,”裴嘉钰兴致缺缺:“那个一点都不好玩。” “很好玩的!” 见大家都不响应自己,陶柚无比受挫,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裴于逍身上:“你也要拒绝我吗?” 裴于逍:“……” 他确实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连自己的生日都没兴趣,何况这种人挤人的活动。 但看陶柚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又狠不下心。 “真的这么想去?” 陶柚用力点头,就差举手发誓剖白心迹了。 “哎呀,师父你不懂,”裴嘉钰老神在在:“这些活动都是骗你们这种大人的,其实就是看看表演,猜猜字谜之类的,无聊得很。” “闭嘴!” 陶柚咬牙切齿,转头又光速变脸,继续眼巴巴望着裴于逍。 裴于逍嘴角忍不住上扬,就这么欲拒还迎地陶柚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看向裴嘉钰: “你觉得无聊,那是因为你个子矮还不聪明,看不见表演也猜不出字谜。” “就是就是!” 陶柚捧哏似的,捧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双眼骤然放光: “你这是答应陪我去的意思?” 裴于逍没说是不是,只笑着问他:“几点?” “晚上八点!” “那吃完饭正好。” “好耶!” 陶柚激动得猛扑上去,抱住裴于逍的脖子疯狂摇晃:“裴于逍你真好你真好,我早知道你是这个家最有种的男人!” 裴于逍被摇得变成波浪号,但也只是低低笑着没有把陶柚推开。 直到余光瞥到身侧,裴嘉钰白眼快要翻上天,柳静托腮笑得一脸慈祥,他才后知后觉感到一丝尴尬。 “陶柚,”他清了清嗓子,轻轻在陶柚背上拍了一下:“陶柚,收敛一点。” 陶柚于是放开了他。 有求于人的时候他还是很乖的。 “那我们去挑衣服吧,”陶柚趁热打铁:“要穿红色的。” “红色?”裴于逍皱眉:“我不。” “为什么?” “我从来不穿红色,”裴于逍梗着脖子:“这个颜色和我一点都不配。” “得了吧,你装什么呢?”陶柚都不懂:“你年纪轻轻的又不黑,哪里不配了?” “气质就不配。” “可是官网上说穿红色系参加活动,猜字谜的时候可以额外加分!” “不可能,我不穿。”裴于逍有自己的坚持:“我上一次穿红色还是因为小学生必须要带红领巾。” 陶柚睁大了眼睛:“这么小就开始装逼你不累吗?” 裴于逍:“……” 他放弃辩解这不是装逼,只是一种人生坚持,言简意赅: “总之我是不会穿的,我可以陪你出去玩,但我绝对不会穿红色,绝不。” “——我都没有红色的衣服!” “是吗?”柳静吃惊,像一个突然发现自己儿子连衣服都没得穿的老母亲,自责不已。 “那不行啊,没事,妈给你买,”她掏出手机:“上次那个店长还跟我说……” “妈!” 裴于逍失声制止,抢过手机,啪地挂断通话。 柳静挑衣服的审美成谜。 每次她打扮陶柚,都像个世界顶尖的造型师,总能最大限度凸显陶柚的美貌。 然而一轮到裴于逍就很难评。 “那什么,妈,”他搓搓脖子,又揉揉鼻尖:“我突然想起来,我衣柜里好像有件红色的。” 陶柚歪头:“你又想起来了?” “嗯……”裴于逍目光回避,起身往楼上走:“应该是有,我去找找,我去找找。” “我陪你呀!” 陶柚连忙追上去:“等等我,我帮你挑呀!” “——裴于逍!” 第69章 放鸽子 衣帽间里,陶柚和裴于逍并肩站着,四道目光齐齐落在沙发椅里摊开的衣服上。 是一件崭新的暗红色外套,还是冲锋衣的款式,一看就防水防风还保暖,样式也不老土,陶柚甚至都有点看上了。 他撞撞裴于逍的胳膊:“那什么,这衣服有链接吗?” 第82章 裴于逍:“。” 你看我眼神像有吗? 陶柚识趣地闭上了嘴。 但是,如果一样东西很符合陶柚的品味,说明它一定不是裴于逍的菜。 陶柚抱着胳膊,投去探究的目光:“你是……怎么想到要买红色的冲锋衣的呢?” 裴于逍面无表情:“你觉得我可能吗?” “那是?” “我妈。”裴于逍淡淡道:“前年我爸说要带我们兄弟两去徒步雪山,说我们家的家训是勇攀高峰。” 陶柚没见识地哇了声:“你们还有家训呢?怪不得是豪门。” 裴于逍:“我也是那天才知道的。” 陶柚:“……” 裴于逍继续道:“虽然是突发奇想,但我爸形容得煞有其事,我妈不放心,就让我们穿红色的衣服,说是显眼,万一丢了好认,我们父子三人人手一件。” 陶柚后仰着张大了嘴:“也、也是用心良苦了。” 裴于逍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所以后来你们去了吗?”陶柚按捺不住好奇:“有照片吗?我想康康~” “……”裴于逍偏头,用一种你怎么这么天真的眼神看着陶柚:“当然没去。” “啊?” “我爸出国谈一个并购案了。”裴于逍说:“不过他当时住的酒店里确实有个雪山置景,游客们可以爬上去拍照留念。” 陶柚吃惊:“你爸不会上去了吧?” “他在旁边拍了个照,”裴于逍微微一笑:“发给我们,说下次一定。” 陶柚:“o。o”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裴于逍拿起冲锋衣抖了抖,挂到衣架上放回了衣柜:“我和嘉钰都希望永远不要有下一次。” “别啊,”陶柚又把衣服拿出来:“孝顺父母,陪父母做想做的事,是子女应尽的义务。” 裴于逍再挂回去:“我爸很忙,他不会有这个时间。” 陶柚再拿出来:“所以才需要子女们多主!动!呀。” 两人你推我往,咬牙切齿,各不相让,直到陶柚用衣服把裴于逍的手和自己的胳膊打了个死结。 裴于逍挣两下没挣脱,这才发现他的外套已经在两人手上变成了一个精致的结,甚至这种幽暗的血一样的颜色,格外衬陶柚肤色。 裴于逍一时语塞,甚至有点想笑:“……你专业是打结的吗?” 陶柚认真道:“是打劫。” 裴于逍:“……” 他看看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再看看陶柚的脸,渐渐的,僵持的力道一点一点松了下来。 “真的这么想去?”他轻声问。 “很想。”陶柚眼巴巴的:“放假到现在,我一次都没有出去玩过,我都快要忘了外面的天是什么样,地是什么样,路边的树叶有没有全部掉光了。” 这表情其实是很做作的,信手拈来的排比句也很做作,裴于逍完全明白这家伙就是在装可怜。 但架不住陶柚真的很会这一套。 他只需要眨巴下眼睛,瞥两下嘴唇,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说是别人欺负了他。 裴于逍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选择了妥协。 “知道了,”他转转手腕,认命地:“解开吧,我穿。” · 晚上八点的活动,陶柚下午三点就把衣服换好了。 裴于逍穿红外套和白毛衣,那他就穿红毛衣和白色羽绒服,怎么不算是相得益彰呢。 现在就剩围巾的颜色还没选好,陶柚在镜子前来来回回地试,裴于逍就倚在门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觉得哪个颜色好?”陶柚礼貌征求裴于逍的意见。 裴于逍礼貌回应:“都好。” 陶柚于是继续试,边试边从镜子看裴于逍,“你不换衣服吗?” “我出门前再换,”裴于逍说:“在家里穿冲锋衣太热了。” 这倒也是。 陶柚知道能说服裴于逍穿红色已经是人类伟大的一步了,至于什么时候换这点小事,裴于逍应当拥有自主权。 陶柚默默在心里夸了夸自己体贴。 走廊上,裴嘉钰又捧着凤爪路过,见衣帽间里灯一直亮着,好奇地踱了进来。 “不是吧,这就换上了?” 他举着凤爪,一双小眼睛瞪得老大:“一条围巾磨叽半天,不知道的以为你去选美呢。” “吃你的凤爪吧,”陶柚敷衍地:“你管我穿什么,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倒确实也好看。 身上那件毛衣确实不错,这种红艳艳的颜色真的很提气色,衬得陶柚一张脸白里透粉,连眼睛都水汪汪的。 裴嘉钰别的没有,唯一的优点就是不说假话,“也还行吧。” 他拿湿巾擦了擦手,掏出手机开始玩,没过几秒突然嘿嘿笑了两声:“得了师父,别费劲吧啦挑围巾了,你那活动取消了。” “你闭嘴。”陶柚显然没信:“闲得慌就去写两篇字,晚上回来我检查。” “真的!我拿这骗你干什么?” “哎呀你别闹了,”陶柚看都不带看他一眼:“我还得想想等下穿哪双鞋。” “还鞋呢?就拖鞋吧你,门都出不了。” “别演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裴嘉钰都快被整笑了:“这信不信的,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你来看一眼啊!” 陶柚不为所动,依然专注在一堆围巾上。 倒是裴于逍走了过去,从裴嘉钰手里抽出手机。 室内的空气似乎格外安静了两秒,然后裴于逍轻轻喊住他: “陶柚,是真的。” 陶柚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手里还抱着一堆围巾,眼里是一片茫然,好几秒后他才小跑着过来抢走手机。 屏幕里是这次活动的官方账号,十分钟前发布了最新动态。 “因为下雪,怕晚上人流聚集引发事故,所以改成线上直播了,”裴于逍边说边瞧着陶柚的脸色:“陶柚?” 陶柚有些出神,拿着围巾的手一点一点垂了下来。 “没事吧?”裴于逍轻轻碰了碰他。 “……没、没事。”陶柚扯了扯嘴角:“好烦啊,什么草台班子,说不办就不办了。” 他笑得有些勉强,虽然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但眼底的失望藏都藏不住。 “陶柚……”裴于逍欲言又止。 陶柚深吸了口气,直接将围巾又放回了衣柜里,“不办就不办,我还不稀得去呢。” 他垂下头,觉得有点丢人。 想到先前自己那副兴高采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很丢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活动而已,怎么就高兴成那样呢,还提前半天就把衣服换好了。 果然,先用心的人是小丑。 但想着想着又有点委屈,怎么什么活动都能放他鸽子呢,还线上直播,谁要看线上啊! 他背过身,不让后面的人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重重关上衣柜门,像一只用力发脾气的纸老虎。 裴于逍皱眉注视着陶柚的背影,思索两秒,冲裴嘉钰使了个颜色。 裴嘉钰当即会意,夸张地一拍大腿:“对!就是草台班子!” 他顺着陶柚的话吐槽:“什么玩意儿呢,我们都不稀得去,不如看春晚,人春晚几十年了都没撂过挑子!” 陶柚回头,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慢慢走过来。 裴于逍不由自主站直了,像是怕陶柚真的失望,一时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谁知道陶柚只惆怅了一小会儿,又重新恢复活力,一把搂住裴于逍的脖子。 裴于逍习以为常地低下头,听见陶柚铁骨铮铮道: “说得好!咱们看!春!晚!” 第70章 私逃 吃完年夜饭,天渐渐黑了下来。 裴嘉钰拆了零食,点了香薰,打开氛围灯,紫红的光晕充斥室内,瞬间将客厅营造得如同鬼片现场。 裴于逍把饮料往桌上一放,无可奈何:“裴嘉钰,换个颜色。”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裴嘉钰玩得起劲,“再等一下嘛,你们不觉得现在这个氛围特别带感吗!” “不觉得,”陶柚拿起一包薯片,咯吱咯吱咬着:“我只觉得大过年的很不吉祥。” “啧,你就是胆小。” 陶柚确实胆小。 他不喜欢一惊一乍的东西,不喜欢红色的光,从不挑战高空游乐设施,也不参与密室逃脱团建。 他坚定的认为胆小是对生命的敬畏,并引以为傲。 “徒弟我跟你说啊,”他两指夹着块薯片,以过来人的姿态:“大部分时候,活到最后的都是胆子小的人。” 小少爷嘁了声,不以为然。 “真的,”陶柚继续传授经验,“像那些恐怖片的主角,没事就爱半夜三更跑去荒郊野岭玩,这不纯纯找死吗,我就从不会这样,也不会大过年搞这种乱七八糟的特效。” 第83章 “真、真的?”裴嘉钰小脸皱了皱,像是有点听进去了。 陶柚一喜,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稍微吓一吓就唬住了。 “当然啦,”他用幽幽的声音:“你以为恐怖片都是假的?其实背地里有很多门道的,据说每部恐怖片开机和杀青的时候都会请大师做一场法事,就是为了安抚那些鬼魂!” 暗光打在陶柚脸上,衬得他神色幽暗,讳莫如深。 裴嘉钰抖了下,小小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畏惧:“那我、我还是换了吧……” 他小心翼翼拿起遥控器,陶柚顺着他的动作凑近,低声蛊惑:“对,换掉,换成白色……” “我换……” 裴嘉钰稚嫩的脸上满是严肃,伸出一根手指——“吓死你!” 啪!红光霎时遍布屋内,疯狂闪动,幽深浓稠,血海一般跳跃在墙壁和每个人脸上。 陶柚眼底都被染了红色。 “啊啊啊啊啊啊!” 他踉跄着倒退两步,瞬间腿都软了,一头栽进裴于逍怀里:“卧槽!!” “哈哈哈哈哈!” 身后响起裴嘉钰狂放的笑声,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就你?就你还想吓唬我?真当小爷我吃素的吗?哈哈哈哈瞅你那怂样,笑死我了哎哟……” 裴于逍抓着陶柚的胳膊,发现陶柚吓得身上都是僵的,手臂一个劲地抖,双眼直愣愣的,显然没缓过神。 他又看了眼后面捂着肚子大笑的便宜弟弟,一时说不出这两人到底谁更幼稚。 “你弟太贼了……”陶柚惊魂未定地喃喃。 他心脏还在狂跳,一蹦一蹦地往嗓子眼冲,一边觉得被小学生吓到很丢脸,一边又享受了一把灵魂飞天的刺激。 裴于逍在陶柚后颈按了按,帮他放松下来,看着陶柚灵魂出窍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我差点以为你真的行了。” 陶柚:“……” 暗红的灯光还在狂闪,血水一样映在墙壁上浮动,陶柚喉头滚了滚,闭眼将头埋到裴于逍肩上: “吓死我了。” 他后颈出了些汗,裴于逍掌心贴在冰凉的皮肤上,隐约察觉到什么,收敛起笑意。 “裴嘉钰,”他冷声:“把灯换了。” 裴嘉钰:“……” 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哥垮脸凶人。 总归也闹够了,裴嘉钰怂唧唧认命,把灯光调回了正常。 折腾这么一通,春晚也开始了,三人你挨我我挨你坐到了沙发上。 此刻室内光线温馨,零食飘香四溢,电视里热闹的欢呼声传来,陶柚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他右手环住裴于逍的胳膊,左手撑住裴嘉钰的脑袋,笑吟吟地看向裴于逍: “咱们这样真好!” 裴于逍对上他的眼睛,眼底划过浅浅的笑意。 “是啊,”裴嘉钰开始吃薯片:“我早说了在家看春晚比什么都强,那些线下活动,什么表演啊,字谜啊,烟花啊,都是骗你们的!” 提到这些,陶柚眸光不由自主暗了暗,而后又笑起来:“对,外面一点意思都没有,谁想出去啊!” “我就爱看春晚!” 一小时后—— 陶柚在一片鼓掌声中醒来。 眼前还是花的,他定睛一看电视屏幕,很好,又熬过一个小品。 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演了什么啊?” “不知道,”裴嘉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捧着手机打游戏了,头也不抬:“我没看,但应该很好笑。” 陶柚:“你都没看怎么知道好笑?” “这不底下观众都笑可开心么。” 陶柚:“……” 他又撞撞裴于逍的胳膊肘:“你呢?” 裴于逍正襟危坐,倒是没玩手机:“看了。” “怎么样?” “完全不好笑。” “……” 裴嘉钰捧着手机站起来,伸了把懒腰往楼上走。 陶柚连忙叫住他:“诶你去哪儿?说好一起看春晚的!” 裴嘉钰回头,突然露出乖巧的模样:“我是小学生,要早睡早起。” 说罢一溜烟跑没了影儿,好像生怕春晚会像鬼一样缠住他似的。 陶柚:qaq~ 他将目光移向裴于逍:“现在只剩咱俩了。” “嗯,”裴于逍轻声:“你还想看吗?” 他不动如山,仿佛只要陶柚不走,他就能坚守在此地把夜熬穿。 陶柚转身,趴在沙发背上,掀开窗帘的一角望了望外面。 夜空漆黑,地面和树梢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淹没在黑夜里。 明明什么也看不清,陶柚却失神地望了好一会儿。 白雪反光映在他眼底,他一点点垂下了睫毛,手指一松,窗帘就从指尖滑了下来。 “算了,咱们也回去睡吧。” 陶柚站起身,冲裴于逍笑了笑: “晚安。” · 回到房间,陶柚按亮书桌上的小灯,昏黄的灯光自实木桌面上漫开。 他没有再开更多的灯,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一翻,拿上睡衣准备洗澡。 路过镜子前,他忽然停了下来。 镜子里的自己还穿着那件红色的毛衣,不是非常扎眼的红,饱和度也不高,但就看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陶柚忽然就不想动了,头一点一点垂下来,一整天都用力挺直的脊背像泄了气的气球,忽然就垮了下来。 他把睡衣放回去,慢慢走回书桌前坐下,拨开窗帘,盯着模糊的雪夜出神。 世界静得仿佛能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 陶柚越看,越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像是无聊在作祟,又像是总觉得遗憾。 嗡嗡! 手机在桌面震动两下。 陶柚回过神,解锁屏幕,是裴于逍给他发的消息。 [睡了吗?] 陶柚:[没呢,怎么?] [没睡就出来。] 砰的一下,像有什么敲在了心脏上。 陶柚倏而坐直,心跳开始莫名其妙地加快。 他想也没想,起身径直跑去打开了门。 裴于逍站在他房间门外,视线还停留在手机屏上,闻声抬起头,屏幕莹白的光映在他下颌。 他居然穿着那件红色冲锋衣,光晕交叠,眼底的色彩也暖了起来。 “来了?”他扬了扬唇角,将一件羽绒服扔给陶柚:“跟上。” 软绵绵的羽绒服贴在脸上,陶柚懵了一下,而后迅速回神,边穿边小跑着跟了上去。 裴于逍带陶柚进了电梯,一路下降,金属门再次打开,是地下车库。 车库气温比室内低不少,陶柚将羽绒服的拉链拉上,拢紧领口,和裴于逍一起走去。 这里不算亮堂,但车多得一眼望不到头,大部分都是裴权出于个人喜好的收藏。 陶柚四下望了望,揉揉鼻尖:“来这里干什么?” 难不成是地下车库版捉迷藏? 虽然听起来有点好笑,但陶柚还真干过这种事。 多年前,陶柚还处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时,最喜欢的就是和小伙伴们去地下停车场玩捉迷藏。 每次最后都是被家长们抓住,然后各回各家,各挨各骂。 “过年市区内禁燃禁放,”裴于逍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但市郊没有这个规定。” “……所以?” “我在市郊有个庄园,环境还不错,可以玩一玩。” 陶柚眉心微微一动 裴于逍抬了抬手,对面车灯亮起,陶柚被晃得半眯起眼睛,缓缓看清是一亮越野车。 “虽然在下雪,但我刚查了下,没有封路。” 裴于逍边说边打开车门,冲陶柚笑了笑:“不过除夕当天员工全部放假,也没有司机,只能我来开。” “先说好,我暑假才拿的驾照,几乎没开过,所以——” 他眉梢扬起:“敢坐吗?” 俏:重生之我刚拿驾照 第71章 惊险 敢坐吗? 陶柚不自觉捏紧了手指。 下雪,半夜,把方向盘交给一个刚拿驾照半年的大学生,怎么想都是作死套餐无疑。 “深更半夜去深山老林是傻逼行径!”“我就从来不会做这种事!” 豪言壮志言犹在耳,陶柚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那什么,”他委婉道:“你拿本以后,上驾驶座的次数,有超过三次吗?” 陶柚眼中是充满希冀的。 他多么希望裴于逍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或者像其他纨绔富二代那样打小就把钱烧在各式各样的赛车场和山道里。 哪怕只表现出那么一丁点,都能让陶柚安心不少。 但裴于逍显然不是。 他既不是老司机,也一点不纨绔,对豪车更是没有丝毫。 正得发邪,邪得让人心惊胆战。 第84章 这半年来,陶柚和裴于逍几乎形影不离,从来没见过这大少爷什么时候碰过方向盘。 大少爷的屁股就像是长在了车后座,时刻保持高贵与冷漠,陶柚蹭车蹭了半年,非常遗憾地没有在裴于逍手里体验过哪怕一次,坐副驾的滋味。 现在机会来了,陶柚却惜命的不敢迈出脚步了。 裴于逍显然将陶柚那点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饶有兴味地笑着,只给出吝啬的两个字: “你猜?” 陶柚心里咚的一声。 坏了坏了,他没有正面回答! 车技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必是男人雄风的象征啊! 和身高、长短一样,是兵家必争之地。 没有男人会承认自己开车技术不行,如果有,那一定是男同! 或许是陶柚打量的目光过分赤|裸,裴于逍皱眉:“你又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咳!”陶柚呛了口空气,掩饰地理了理头发,“没、没什么……” 他眼珠子上上下下在裴于逍身上滑动,思索再三,还是按捺不住,谨慎求证道: “方便问一下,你科二科三分别都是几次过?” 裴于逍毫不犹豫:“当然是一把过。”他甚至强调:“我没有多花三百块钱走vip。” 陶柚侧目:“你不是富二代吗三百都舍不得?” “事关男人的尊严。” “……” 噗—— 陶柚差点吐血,宛若一把利剑直插心田。 那三百,陶柚花了。 穿书以前,他只是个长得比较好看的普通人,也曾被驾考折磨得面目全非,以头抢地,心甘情愿奉上白花花的钞票跻身vip行列,只求能考过。 然后科二考了三次。 “这、这些都不是重点……” 陶柚捂住隐隐作痛的心脏,深深呼出一口气。 挺好的,就冲俏哥这胜负欲,还是个男人,直得令人安心。 裴于逍敲了敲车门:“怎么,还没考虑好?实在害怕那不然就算——” “不能算!” 陶柚脱口而出。 裴于逍眉梢一挑。 地下车库的灯光呈现一种石灰般惨白无机质的色调,周围一切都灰蒙蒙的,裴于逍的眼睛却依然很黑,是一种仿佛能吸收掉所有杂质的,沉甸甸的黑。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陶柚心里忽然腾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的确不算胆子很大的人,从小到大发自内心不爱做冲动的事。 但在今天,此时此刻安静得能听见电流声的车库里,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他,促使他哪怕紧张也一定要迈出这一步。 陶柚径直上了副驾,“咔哒”一声,行云流水系上安全带,扭头冲裴于逍一扬下巴: “开车。” 雪还在下,比白天略微小了一些,轻飘飘地在半空中飞扬。 看着一片片洒在车窗上的雪花,陶柚兴奋地攥紧了胸前的安全带。 “这么紧张?”裴于逍惊讶。 “不是,”陶柚摇头,眼里闪着光:“我好像有点明白恐怖片主角作死的心理了,有点爽是怎么回事啊!” 裴于逍:“……” 他扶着方向盘,欲言又止:“倒是真的不至于,你其实可以稍微对我有点信心。” “没事,”陶柚体贴地:“你放开手去开,万事有我,实在不行换我来。” 裴于逍顿了下:“你什么时候有的驾照?” ……! 陶柚脸上空白一瞬,耳边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我,没有啊……” 其实他都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陶柚目前到底有没有驾照,他都没想过这事。 毕竟他没钱买车,读个大学往返都能蹭裴于逍,实在是没有遇到过需要驾照的时候。 陶柚维持表情不变,尽量使自己自然地笑了下:“我就是随便客气一下,你还真当我想开啊?” 他小心观察裴于逍的脸色。 这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小小的穿帮放心上,总之脸上看不出什么,只熟练地打灯变道: “我没这么想过。”他说。 · 这一趟路程比陶柚想象中要久得多。 从高速下来,拐进一道盘山公路。 陶柚扒着窗户往上望,山峦和夜空一样漆黑,公路连绵不绝望不到头,远远看着像蛇的尾巴缠绕在山间。 越往山里开,同行的车辆就越少,到最后路面只剩下他们一辆车。 地面湿淋淋,积雪堆在两旁,空中细小的雪点落在地面化成水珠,地面在车灯照射下晶莹反光,衬得远处的深山更加黑沉。 陶柚计算着时间,有些紧张:“我们已经十七分钟没有遇见一辆车了。” 裴于逍余光扫了眼:“害怕?” “不是,我只是……” 只是看过的恐怖片又在脑子里回放罢了。 偏偏这种半夜三更山路车道里的片子还不少,不知道为什么陶柚心里莫名发慌。 “你你你开慢一点,”他对裴于逍说:“小心一点,集中一点。” “没事的,”裴于逍失笑:“放松些,别太紧——” 霎时对面射来一道刺眼白光,裴于逍话音戛然而止。 强光下陶柚视野瞬间一片空白,浑身血液都静止了。 对面直直冲来一辆车,卷着雪水速度飞快。 陶柚只觉得裴于逍猛打了两次方向盘,耳边是轮胎摩擦地面尖锐的响声。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又在下一瞬重重倒了回去,安全带勒得肋骨生疼。 世界安静了,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陶柚眼前还是黑的,心脏剧烈跳动,快得他想吐。 “陶柚,陶柚?” 有人在拍他的脸,焦急地喊他的名字。 好几秒后,视线才慢慢清晰,陶柚看到裴于逍紧锁的眉心。 “没事吗?吓坏了?还是哪里伤到了?” 陶柚一口气还憋在胸口,推开裴于逍扒着车窗向后望去,只一眼就让他脊背发凉。 刚才是个急转弯,短短的片刻,他们躲过了急速撞来的车辆,看行进方向,应该会直直冲下山崖。 千钧一发之际,是裴于逍猛打了一次方向盘,堪堪使他们幸免于难,路边雪堆上那道深深的凹痕就是见证。 陶柚手指冰凉,盯着凹痕看了好一会儿,惊魂未定地回头,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没事,没事了……” 裴于逍肩膀也明显一松,在陶柚身上拍了拍:“真没受伤吧?” 陶柚摇头,抬手遮住眼睛,声音发抖:“吓死我了……” 裴于逍沉默了几秒,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轻轻在陶柚掌心捏了捏。 陶柚手在发抖,裴于逍觉得手心凉得吓人。 “对不起。”他低声的。 陶柚轻轻摆了摆手,忽然又看向裴于逍,眼神清明: “你车其实开得挺好的。” 裴于逍眉心微微一跳。 陶柚眼中流露着后怕,刚刚那种情况,但凡技术差一点,心理素质再糟糕那么一点,他们就得结伴去见阎王爷了。 可现在竟然都好好的。 裴于逍心理素质极佳陶柚是知道的,但这车技……实在不像刚拿驾照半年,几乎没碰过方向盘的大少爷。 陶柚不可思议地笑了下:“你这起码十年驾龄啊。” 第72章 老房子 黑暗中,裴于逍注视着陶柚。 他没有说话,眉骨微微下压,好一会儿脸上倏而浮现起些许笑意:“十年?” 陶柚不明所以:“怎么?” “没什么。”裴于逍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将着两个字反复咀嚼了几遍,“十年,那肯定不止。” 陶柚:“?” 裴于逍重新发动车子:“这种水平,起码再加五年。” “…………” 得,男儿本色还是暴露了。 陶柚决定收回之前说裴于逍对车技没有胜负欲的话。 他胜负欲可太强了。 陶柚抓紧安全带:“还真给你装上了。” 裴于逍不置可否,笑意更深。 后半程裴于逍开得更加小心谨慎,抵达庄园时已经是凌晨。 陶柚看了眼时间,惊叹道:“居然只有三四个小时就天亮了。” 裴于逍将一层的灯和地暖都打开,给陶柚倒了杯热水:“是有点晚了,要睡觉吗?” “谁大老远跑来睡觉啊。”陶柚哭笑不得。 “不累?” “累倒是……有那么一点,”陶柚四处走走看看,回头冲裴于逍狡黠地笑笑:“但我通常情况下不会想睡觉。” “……” 那确实,陶柚的睡眠质量总是令人难忘。 大致把客厅逛了一圈,陶柚拿着水杯拢了拢领口:“你这儿挺冷啊。” “我开过地暖了,温度可能起来得慢一点,”裴于逍说:“这栋建筑很老了,陈设都是以前的东西。” 第85章 跟随裴于逍的声音,陶柚仰头望向墙上的时钟。 指针指向四点整,钟摆真的响了四声,在空旷的别墅里听起来古朴且陈旧。 “哇……”陶柚不由地发出一声感叹:“真的好像悬疑片里的道具。” 裴于逍无言以对:“你到底看过多少片子,不是胆子很小吗?” 陶柚骄傲地挑了挑眉,席地而坐:“所以说不定我胆子也不是那么小,我只是不喜欢一惊一乍的东西而已,众所周知,不喜欢和害怕是两回事。” “巧言令色。” 裴于逍在陶柚对面坐下,感到温度渐渐升了起来,但陶柚总是脸白嘴也白,看不出真是状态: “怎么样,还冷吗?” “好多了,”陶柚笑着说,一脸兴奋地凑到裴于逍跟前:“我们玩什么?” 裴于逍不假思索:“放烟花。” “就这?”陶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大老远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放烟花?” “我好像说过吧,”裴于逍认真回忆着:“市区禁燃。” “是,我当然知道要放烟花,”陶柚努力组织语言,“我意思是,我以为不止是放烟花。” 裴于逍神色一下子有些古怪,“你在期待什么?” 陶柚也认真起来:“去、探、险。” 然后他成功在裴于逍那原本充满期待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无语的恼羞成怒。 陶柚挑眉:“你又在期待什么?” “我在期待一场美丽的烟花秀。”裴于逍微笑:“这栋屋子风水还不错,我认为没有什么探险的必要。” “嗯,好吧,”陶柚看似很轻易地放弃了,反问:“烟花在什么地方?” “地下室。” “好,就地下室了!”陶柚当机立断,拉起裴于逍就往前走。 走了两步才想起什么,停下来,看着裴于逍。 “地下室在哪?” 裴于逍:“……” 裴于逍扳着陶柚的肩膀将他翻了个面:“走反了。” · 地下室在一层走廊的尽头,和地下车库一个方向。 走下大约十级台阶,有一个分叉,往右可以下去车库,而地下室还要一直往前走,再下一段很深的台阶。 实木门厚重严密,裴于逍将门拉开,随之而来的是极其老旧的吱呀声。 他打开手机电筒,再次跟陶柚确认:“你确定要下去?” “不下去怎么拿烟花?” “你可以在上面等我。” 陶柚却问他:“你知道恐怖片里主角为什么会出事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总爱单独行动。”说罢陶柚从兜里掏出一根蜡烛:“这个比较有氛围感。” 裴于逍吃惊:“你哪里搞来的?” “刚架子上薅的,”陶柚自然而然:“但你们家蜡烛居然都是假的。” 他在底座上一扣,蜡烛就亮了起来,其实是个道具灯。 “可能是裴嘉钰的玩具吧。”裴于逍说。 “该说不说,”陶柚评价:“你们家真的很像一个实景密室。” “……走吧。” 楼道很黑,两人一个手电一个蜡烛,小心翼翼走下了楼梯。 裴于逍在墙边摸索几下,灯亮了,是一颗极其古早的老师灯泡,橘黄色的光已经很昏暗了。 “真有特色。”陶柚感叹。 “你也挺有特色的。”裴于逍嘴上不留情:“这地方基本没人来,像你这样凌晨进来的更少。” “我是唯一一个?” 裴于逍点头:“绝无仅有。” “那就不是特色了,”陶柚笑起来:“是特别。” 他眼睛亮亮的,冲裴于逍眨眼时满是狡黠的神采。 他是真的爱玩,或许还是又菜又爱,裴于逍也不确定他能菜到什么程度。 他搬开一只箱子,空中霎时扬起大片尘埃,两人都被呛了几下。 “怎么样,你嗓子没问题吧?”裴于逍回头问陶柚。 陶柚两只手捂住嘴,闷在袖子里咳得眼睛都红了。 “没事,咳……”他用力挥开眼前的灰尘,“这屋子没人看守吗?” “平时是有的,”裴于逍说:“但一般不会来打扫这下面,这两天过年给他们都放假了。” 陶柚点点头,看着裴于逍打开一个又一个箱子,居然是成箱的烟花。 “这么多?!”陶柚瞪大了眼睛。 裴于逍不以为然:“以前家里有什么宴会总喜欢这里办,所以有这些东西。” “那你的生日会也在这里吗?”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 “那我们少放点,”陶柚连忙道:“别给你用完了。” 他一脸体贴。 裴于逍忍不住笑起来:“用完就再买,担心这些做什么。” ——滋啦! 空中忽然传来一道电流声,两人循声抬头,看见那只老灯泡晃晃悠悠闪了两下。 “它是不是……要灭了?” 陶柚轻声地,像是生怕自己呼出的气息会把灯泡吹灭。 “应该是。”裴于逍冷静道。 下一秒——啪! 空间霎时陷入一片黑暗,陶柚不受控制抖了下。 他眨巴着眼睛,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连裴于逍近在咫尺的脸都模糊了。 “现在害怕了吗?”裴于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陶柚心跳开始加速,感到肾上腺素急速分泌。 “当然不,”他竭力使自己声音听上去平稳:“我只会兴奋。” 看不见的地方,裴于逍眉梢狠狠颤了下。 这种明显的伪装和逞强激发出裴于逍极大的兴趣,他忽然很好奇,陶柚对“兴奋”的耐受度有多少。 “是吗?”裴于逍尾音都带着笑,转而问陶柚: “那要是你发现,上面那扇门也打不开了呢?” 第73章 火焰 门也……打不开? 陶柚缓缓抬头,望向高处那扇紧闭的木门,猛地打了个寒噤。 靠,这么阴森? 他似乎都能感受到背后阴风吹过。 “你不是说,这里风水还不错吗?”陶柚咬牙切齿。 “是,”裴于逍上下打量着陶柚的神色,“怎么样,现在还兴奋吗?” 陶柚:“……” 很明显,这个人就是故意在整他,偏偏陶柚是真的菜,还怂。 他承认,现在这个氛围是真的有点吓人了,但再吓人面子也不能掉。 “呵,”陶柚冷笑一声,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无所畏惧: “谢谢,好多了。” 说罢一溜烟跑上楼梯,噗地推开门,走廊的灯光倾洒,陶柚宛如沐浴在水中的鱼,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裴于逍拿着烟花上楼,经过陶柚身边,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陶柚连忙跟上,斜着眼扫视裴于逍:“你觉不觉得其实你也挺幼稚的。” 裴于逍不紧不慢:“近墨者黑。” “?” · 裴于逍将烟花搬去外面院子里。 雪早就已经停了,庄园在远离市区的山上,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丝城市灯火,天空和远山都是漆黑的。 “趁天亮之前都点完吧。”裴于逍说。 陶柚看了眼地上:“可这是满满一大箱啊。” “看着多,其实一下就放完了,”裴于逍边说边将一大堆烟花筒堆成一个圈,“稍微弄一下,待会儿这片能一起燃,你就在这别动,一定好看。” 圈里的陶柚:“……” 他瞅着圈外的裴于逍,两手一摊,脑袋一歪:“我是唐僧吗?” 裴于逍:“?” “孙悟空去化缘的时候就是这么画一个圈让唐僧待里边儿的。” 裴于逍:“……” 他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抬脚跨进圈子里,转身将引线点燃,快步来到陶柚身边。 “那我陪你一起。” 哗——! 第一只烟花筒在裴于逍身后燃起,紧跟着越来越多,多米罗骨牌似的围成了一圈。 “哇!”陶柚眯起眼睛,捂着耳朵倒退了两步。 裴于逍连忙将他拉住:“后面还有,等下把你也给烧了。” “好爽啊!” 陶柚兴奋地在裴于逍耳边大喊。 虽然只是烟花筒,但无数只同时燃烧的声音绝不逊于满天烟火,陶柚耳边全是烟火噼里啪啦陨落的声音。 周围极黑,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反衬得这片烟火像倒流的银河。 “你知道吗,”陶柚抓住裴于逍的手:“烟花就是要在最黑的地方放,最好一丁点光都没有的地方。” 裴于逍有些没听清,侧过耳朵:“为什么?” 陶柚扬起眉梢,眼里仿佛也有流淌的银河:“因为好看,因为我从小就这样。” 裴于逍忽然没说话了。 仿佛思绪有一瞬的飘荡,他就这么注视着陶柚,神情一寸寸柔软下来。 第86章 “怎么这么看我?”陶柚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裴于逍最近浮起很轻的弧度:“我喜欢听你说你小时候。” 烟花渐次熄灭,跳跃燃烧的光点从陶柚脸上退去,裴于逍并未回应陶柚眼中的那一点疑惑,自顾自再点燃了一簇烟花。 他把那簇烟花当成照明灯,又拿了几盒仙女棒回来,好几根合在一起点燃。 咔嚓—— 耳边传来一道轻微的快门声。 裴于逍抬头,抓到了陶柚收回手机的前一秒。 “你拍我?” “没有啊。”陶柚还在装,将手背到身后。 裴于逍对于拍照其实并不抗拒,也从来不会关心自己的照片好看还是难看。 但这是陶柚拍的,并且是偷拍,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拍成什么样了,我看看。” 陶柚连忙躲开:“别别别,这张没拍好。” “没事,我看看是有多不好。” “不不不,其实很好,很帅,特别帅!” “那更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哎呀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陶柚揣着手机就是一个飞奔逃窜。 折腾半天,裴于逍最终还是没能看见那张照片,也不知道自己在陶柚眼中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天色将明之际,两人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 一直到沉入梦乡,裴于逍都恍惚还被那片烟火包围着。 大片大片炫目的白光在眼前闪现,烟花燃尽,剩下星星点点烧灼的火苗。 一阵大风吹过,非但没把火苗吹灭,反而将它扬得更高,如同一片燃烧的羽纱飞扬着扩散至天际。 梦境急速倒带,裴于逍回到了那座燃烧的大楼里。 烈火将一切焚尽,他穿越在火场里焦急寻找着什么,越燃越旺的火种烧得他眼底只剩一片血红。 画面再次切割,灰烬、焦土,水滴顺着灰黑的墙壁滑落。 裴于逍目光缓缓下移,坑洼地面上,是亲人面目全非的骸骨。 叮! 裴于逍猝然惊醒,冷汗几乎蒙住了眼睛。 啪嗒—— 又是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裴于逍立刻坐了起来,抬头对上陶柚茫然又惊慌的眼睛。 陶柚站在不远处的流理台边,脚下是碎裂的玻璃杯和一大片水渍。 “对不起……”陶柚蹲下身捡玻璃:“你刚才的眼神好吓人。” 裴于逍怔愣了半秒,垂头抹了把眼睛,长长呼了口气:“你别动了,放着我来吧。” 他起身走过去,将陶柚拉起来,找来垃圾桶和拖把,简单清理干净地面。 陶柚退到一旁,默不作声瞅着裴于逍的神色,欲言又止:“你……做噩梦了吗?” “嗯,”裴于逍没有避讳,也没再多提一个字,扭头看向陶柚:“你干什么呢?” “我想做个早饭,”陶柚说起这个脸都皱了,手捂着胃:“你一直在睡,我饿得心慌,本来想烤两片吐司,可你们家这机器它死活不上工!” 他拍拍揍了烤吐司机两下:“瞧,暴力修理都没用。” “……那个,”裴于逍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怎么告诉陶柚这个噩耗:“这也是裴嘉钰的玩具。” “什么?!”陶柚睁大眼睛,拿起精致的吐司机:“这是假的?!” 裴于逍不忍地点了点头。 “可它连插线都有啊,”陶柚拎起来,按了两下:“它还能叮叮,这玩意儿你告诉我是假的?” “裴嘉钰从小就在学习上展现出了过人的愚钝,”裴于逍解释:“我妈觉得他一定另有天赋,为了挖掘出这个天赋,她几乎翻遍了三百六十行。” 裴于逍对着吐司机玩具扬了扬下巴:“包括从两岁开始培养他对烹饪的兴趣。” 陶柚:“o.o”呆滞…… “苍了天了,”陶柚不可置信,又一脸羡慕:“现在小孩儿玩得可真好,我们那会儿哪有这些啊,给我高低玩它个一天一夜。” 裴于逍低低笑了笑,一言不发注视着陶柚的眼睛。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纯粹、干净,最重要的是,有温度。 好像只要这么看上一会儿,那些焦躁啊、痛苦啊都能一扫而空。 裴于逍不由自主地托起陶柚的脸颊,一点一点抬高。 “……怎么了?” 陶柚有些茫然,只觉得裴于逍的眼神很深很深,深得见不到底。 “我想再看看你的眼睛。” 裴于逍轻声说。 第74章 期待的事 “——啊啾!” 裴嘉钰捧着饭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柳静条件反射躲闪,发现儿子嘴里还没来得及装饭后,拍着心口松了口气。 “怎么啦宝贝,感冒了?”她关切道。 “才不是,”裴嘉钰放下饭碗,攥紧拳头,小小的脑子转得飞快:“一定是我哥又在哪里说我坏话了!” “胡说。”柳静点点他的脑门:“你哥出去了一晚上,刚把小柚送回来,这不又跟你爸出门了,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说你坏话,你就不能记你哥哥点好?” “是他屡教不改!”裴嘉钰不服气地撅起嘴,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他出去了一晚上?” “嗯哼。” “和我师父一起?!” 柳静点头,优雅地夹起一根蔬菜:“怎么了?” 裴嘉钰激动地瞪大眼睛:“他们两个、单独、半夜、在外面、共处一室、一整个晚上?!” “咳!”柳静差点被菜呛一嗓子。 她连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那又怎么了?两个人男孩子单独出去玩也很正常的呀。别人家十八九岁的孩子玩得比这疯多了,我还总嫌弃你哥老气横秋呢,你小孩子家家的,别想东想西。” 裴嘉钰却完全没听进去,眼睛都直了,满脸不可思议。 柳静如坐针毡,担心小儿子这么小的年纪懂得太多会不会不好,下一秒就见裴嘉钰痛彻心扉地摇头,捂住胸口: “他们出去玩,居然不带我?!” 柳静:“……??” 柳静长长松了口气。 “死裴于逍,我不是你最爱的弟弟了!”裴嘉钰拿筷子恶狠狠戳米饭:“死大柚子,我不是你最疼爱的徒弟了!” 柳静一巴掌拍向他脑门:“行了,别癫,你哥出去为什么要带你?小学生多睡觉才能长得高!” · 一晚没睡,陶柚回去后补了一上午的觉。 醒过来时,太阳正高悬空中,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雪,今天倒是个大晴天。 房间里很静,陶柚能听见窗外雪融化的声音。 他翻了个身,对着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鼓作气坐了起来。 天朗气清,柳静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沐浴冬日暖阳,看见陶柚下楼,脸上浮现起比阳光还温暖的笑容。 “小柚睡醒啦,睡得好吗?”她冲陶柚招了招手。 “醒了。”陶柚小跑着上前,笑吟吟地:“睡得很好。” “跑慢点呀你这孩子。”柳静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陶柚的头发,把位置让出来一些。 这张躺椅很大,没有扶手,坐两个人绰绰有余,陶柚便没有推辞,在柳静身旁坐下来,和她一起晒太阳。 “吃饭了吗小柚?” “吃了,刚在楼上李阿姨让我吃了点。” “那就行,”柳静放心道:“早上就没吃,中午再不补充点可不行,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 她这个样子和陶柚妈妈非常像,陶柚似乎透过她看见了自己母亲的影子,从而神色在一瞬间柔软下来。 “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的。”他笑着说,然后注意到柳静手里的ipad:“这是什么?” “哦,是礼服呀,”柳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正经起来:“这不下周就是于逍的生日会吗,正好你在这儿,快帮阿姨一起选两套。” “两套?” “对呀,”柳静自然而然地:“前半场和后半场总不能穿同一套吧。” 陶柚有点震惊,“这么隆重的吗?” “这算什么呀,”柳静笑笑:“去年他成人礼换了三套呢,不过我记得那时候你们玩得还不行现在这么好,那天你都没来。” 陶柚完全不知道去年的剧情,怕露馅不敢多说,挠了挠鼻尖:“就是结婚也不过如此啊……” 谁知柳静霸气一挥手:“结婚这哪够啊。” 陶柚:“?” “结婚起码五套吧,”柳静掰着手指:“接亲一套,宣誓一套,敬酒一套,答谢宴一套,结束再一套,就这还不算订婚的呢。” 陶柚:“o.o!” 五五五五套?这是结婚呢,还是上刑呢? 柳静相当习以为常,悠然地划着屏幕,忽然划出几张和前面风格截然不同的礼服。 “哎呀,划过了,”她说:“这几套是给你准备的。” 第87章 “我?”陶柚指着自己:“他生日我也要打扮吗?” “不不不,”柳静连忙解释:“这不之前我以为你生日在二月吗,和于逍挨得很近,我就一起准备了,想着也得给你办个生日会,可前几天你说是六月生的。” 陶柚悄悄松了口气:“对,我六月的,所以不用办。” “所以我们还有更多时间去准备!”柳静异口同声。 她扬起细细的眉梢:“放心,阿姨会给你准备最漂亮的礼服。” “别别别!”陶柚连连摆手:“阿姨我不用,阿姨谢谢你,阿姨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过生日。” “为什么?” 柳静不明白,在她的世界里,从出生起就是众星捧月,生日尤甚。 陶柚神色却有些不自然的勉强:“就是……感觉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事。” 或者说,很小的时候,他父母也很爱为他庆祝生日,可后来慢慢长大,父母都离他而去,他也就慢慢丧失了为自己庆祝的力气。 “可是小柚,在阿姨看来,庆祝生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柳静说:“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个期待的事情,如果可以因此感到开心就更好了。” “期待……的事。” 陶柚眉心微微一动。 柳静拉起他的手,一脸蛊惑:“那晚上,跟阿姨一起去试礼服吧!” 陶柚:“……” 陶柚:“!!!” 短暂的感动还没来得及升腾为泪水便一扫而空,陶柚唰地站起来:“不不不——” · “不好看吗?” 几个小时后,店员们戴着白手套拉开帷幔,陶柚站在圆台上,被打扮成了个小手办。 他身后的镜子嵌满一整面墙,灯火辉煌中,反射着他因为尴尬而僵硬笔直的脊背,以及不远处沙发上,裴于逍震撼的脸。 柳静期待地盯着裴于逍:“怎么样?我专门让人给小柚设计的礼服,瞧这小领结,这腰身……” 她十指交握,沉浸在自己惊艳的审美中无法自拔。 裴于逍扶额:“您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也穿着礼服。 这是他今晚试的第十三套,纯黑的设计,精致的细节,低调的配饰,肩宽、腰线、腿长,每一个优点都被凸显得淋漓尽致。 柳静很满意,看样子能定下来。 可没等裴于逍放松一下,他就迎来了一脸清澈的陶柚。 陶柚莫名其妙被柳静薅了过来,又莫名其妙被推进试衣间,再莫名其妙站上了那个万恶的小圆台。 “试礼服呀,”柳静理所应当:“你们俩的我都准备了,只试你一个人算怎么回事,我可不会厚此薄彼。” 裴于逍:“……” 他绝望地捂住了脸。 柳静把他的手拍开:“看前面,你老实说,小柚这身不好看吗?” 裴于逍认命地抬起头。 陶柚身上是截然不同的风格,纯白的西服,黑色小领结,腰身被收得非常好看,腿也很漂亮,像个精致的小少爷。 只是陶柚人有点呆,站在上面很不自在,就又从小少爷变成了蠢萌的大学生。 陶柚眼睛用力盯着裴于逍,千方百计挤眉弄眼使着眼色—— 我劝你赶紧说好看! 最好把我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否则你妈还会让我继续试! 再试我就要死了,我要是死了变成鬼也会每天在床头缠着你的! 裴于逍:“……” 裴于逍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很好看。” “是吧!”柳静高兴地一拍手:“我也觉得,那这套就先定了。” 她又上下打量裴于逍几眼,捋捋裴于逍的衣领:“你这套也还行,后面再定一套就可以了——小柚呢,还剩多少?” 店长立马弯腰恭敬地递上平板:“小柚老师这边还剩十二套没试……” 陶柚:“!!!” 多、多少? 十二?!! 两个店员上前,对他做出请的手势,这就要将他带去更衣室。 陶柚两眼一翻,几欲昏厥。 裴于逍坐在沙发上,和陶柚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也清晰地看见了他脸上的绝望,和不断散发出的——求救的眼神。 “咳。”裴于逍掩唇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那就一起试吧。” “……” 空气霎时安静,全场的目光集中过来。 裴于逍视若无睹,挥手屏退了陶柚身边的两位店员,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拉着陶柚进了更衣室。 咔哒! 门锁了。 在场所有店员们如出一辙张大了嘴,面面相觑,仿佛吃到了惊天大瓜。 “看什么呢?”柳静发话了:“怎么你们家更衣室不准两个人进?” 店长最先反应过来,点头哈腰地赔笑:“当然不是!我们更衣室可大了,别说两个人,大少爷就是拉两百个进去都装得下!” 柳静勉强露出满意的表情,又招来设计师,“小柚这里稍微改一下,腰再收一收,他最近瘦了点……” 她面不改色,仿佛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 周围小店员们不敢吭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震撼更深。 · 更衣室内,陶柚猛灌了一大口凉水,将领结扯松,仰天长叹:“总算舒坦了。” “我是没想到你会来。”裴于逍脱掉西服外套,对要来帮他摘领带的店员摆了摆手:“我自己来,你把后面要试的放这就可以出去了……对了,拿点吃的进来。” “好的。” 店员收手,欠了欠身,轻声离开带上了门。 陶柚已经瘫在了沙发上,双目无神:“我也没想到你们家过个生日这么麻烦。” 他偏头看向裴于逍。 裴于逍脱掉了衬衣,后背宽阔肌肉匀称,身材似乎比半年前更好了。 他又换上一件新的衬衫,这次是极深的墨绿色,深到近似于黑,只在灯光照耀下散微微散发出翡翠一般的光泽。 裴于逍一颗一颗系着扣子,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 当然,也不再有任何更多的情绪。 陶柚一时有些不懂,坐直身体:“你都不觉得麻烦吗,试一次衣服得花好几个小时,关键还很枯燥。” 裴于逍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是这么想的?” 陶柚一顿,连忙找补:“当然我不是对阿姨有意见哈,我很感激的!毕竟从来没人为我的生日定制礼服,她是第一个……” 他垂下头:“我只是觉得,换成我是你,这么几十套西装换下来,头都昏了,像穿进奇迹暖暖似的。” 裴于逍勾了勾唇角,没有反驳:“毕竟下周的宴会很重要,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场合。” “可那是你生日啊。” “嗯,”裴于逍对上陶柚的眼睛,倏而轻轻笑了笑:“不止是。” 陶柚晃神一瞬。 店员将甜品端了进来,裴于逍系好领带,穿上外套,任由店员替自己整理衣领戴上配饰。 “吃点东西吧,”他对陶柚说:“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会儿,不用出去也不用再换衣服,妈那里我去说,我差不多也快结束了。” 陶柚回神,笑着点了点头:“好。” 裴于逍最后整理好袖口,被店员引了出去。 大门复又合拢,陶柚拿起叉子,望着精致的蛋糕眼底却有些茫然,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 “——喂!” 裴嘉钰挥手:“你干嘛呢,今天一直走神。” “……没什么。”陶柚搓了搓眼睛,集中精力看向桌面,宣纸上裴嘉钰的墨宝映入眼帘。 陶柚:“o.o..” 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怎么,写得不好吗?”裴嘉钰自信发问。 “挺好的,”陶柚长长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你哥怎么又不在?” 这几天裴于逍好像尤其忙,基本属于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 陶柚掰着手指算了算,打从试完礼服回来那天起,他已经有整整三天没和裴于逍打过照面了。 “那不是很正常吗,”裴嘉钰抓着毛笔写写画画:“我爸培养他当接班人呢,大佬的事咱别管。” “可他才十九岁啊!”陶柚强调。 “十九怎么了?”裴嘉钰稀奇地一笑:“他都十九啦,再过两年大学毕业就该独当一面了!他不努力,我以后哪来的好日子过?” 陶柚:震撼.jpg “真是兄友弟恭啊,”他感叹:“可你们这种家庭,不都是从小开始争家产吗?” 裴嘉钰露出一个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我为什么要争?你知道万事都有一个哥哥挡在你前面冲锋陷阵的滋味有多爽吗?” 陶柚:“……” 陶柚摇头。 陶柚不懂。 他是独生子。 “唉,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裴嘉钰放下笔,稚嫩的脸上是超乎年龄的老成:“就拿我俩生日来说,我过生可以随便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想请谁请谁,想去哪去哪,一切都由着我乐意。” 第88章 “但我哥不行,他那是生日吗?压根是个外交晚宴!” 裴嘉钰撇嘴:“就那老长的名单,发出去的每一封请柬,仔细对过无数遍。哪些是生意上有往来的,哪些是搞政治的,哪些又是军|方的;哪些绝对不能碰面,哪些又必须要能碰上面,还得丝滑不做作。” 陶柚听得紧紧按住太阳穴:“这么麻烦?” “这就嫌麻烦了?”裴嘉钰嗤笑:“远不止呢,到那天晚上,光是服务生就得上百号人,还不算我们这边的保镖和宾客自带的保镖。” “还自带保镖?”陶柚觉得自己开始无法控制面部表情。 “不然呢?”裴嘉钰挑眉:“毕竟这年头家里随便有点三瓜两枣的都得带个保镖充门面,好显得多少人盯着他们家似的;带孩子来的,小于十岁,至少俩保姆跟着,不然碰坏他们家金疙瘩可怎么好。” 陶柚:“@。@” 他捂住脑袋:“行了,别说了,我头好痛。” “呵,”裴嘉钰深藏功与名地笑笑:“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跟他争?争到最后连生日都不是自己的?我吃饱了撑了的。” “……” 陶柚忍不住为他鼓起掌来:“原来你才是真的大智若愚。” 小少爷摆摆手:“低调,低调。” “那徒弟,师父想问你个事儿。”陶柚调转话头。 小少爷被哄得很高兴,和颜悦色道:“但说无妨。” “你知道裴于逍喜欢什么吗?” “……?”裴嘉钰神色忽而变了,“喜欢?你是说人还是——” “当然是物件!”陶柚强调。 “哦,这样啊。” 裴嘉钰看向陶柚,高深莫测地挑起了眉毛。 · 两天后,裴于逍生日前夕,陶柚敲响了裴于逍卧室的门。 两分钟后,身穿睡衣睡眼惺忪的裴于逍,被强制拖入陶柚房间,登一声坐在了地上。 地上铺了两张坐垫,中间有张小圆桌。 期末复习的时候,裴于逍就是在这里陪陶柚挑灯夜战,看陶柚撑着下巴发呆——写俩字儿——发呆——再写俩字儿——发呆发呆发呆…… 以至于裴于逍对这些垫子和这张桌子有了轻微的心理阴影。 “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不用补考?” “是啊,”陶柚骄傲地,反应过来裴于逍话里有话后又撇了撇嘴:“想多了哈你,我是那种会主动要求补课的人吗?” 这倒是。 裴于逍稍稍放下心来。 “那你拉我过来做什么?” “哼,”陶柚神秘一笑,转身不知道从哪薅出一只包装精致的盒子:“喏,生日礼物。” 裴于逍很明显怔了一下:“给我的?” “不给你给谁?”陶柚被逗笑了:“这屋子里还有谁过生日?” 裴于逍恍惚地抹了把脸:“我知道,我就是……有点意外。” 他抬手接过盒子,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不过,谢谢。” 盒子很轻,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裴于逍稍微掂了掂,也没听见响,不由产生几分好奇。 “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当然!”陶柚在他对面坐下,抱着膝盖前后晃悠:“我保证这会是你收到过的最独一无二的礼物,世界上不可能找出第二件。” “是吗?”裴于逍笑起来:“就这么肯定?我其实也见过不少世面。” 活了两辈子,裴于逍对自己的知识面多少有点自信,相信不论陶柚送什么,他都能做到宠辱不惊,欣喜大过于惊讶。 裴于逍掌心托着盒子,那么轻的重量却在他心里掀起不小的涟漪,竟然让他开始有些紧张。 毕竟这是陶柚送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陶柚:“我真的开了?” 陶柚似乎已经等不及看他欢喜的表情了,催促道:“赶紧的!” 裴于逍点点头,脸上抑制不住微笑,珍而重之地在面上抚摸了一下,然后轻轻掀开了盖子。 下一秒,他欢喜的笑容凝结了。 轻盈的小盒子里,是一沓纸。 准确地说,是照相纸。 裴于逍数了数,足足十九张——全部、清一色、无一例外,是陶柚的怼脸自拍。 ——“他喜欢好看的!” 两天前,裴嘉钰看透一切的目光钉在陶柚脸上:“这么久了,难道你还没发现他是颜狗的事实吗?” 陶柚确实没发现,但他深深理解,并接受了。 “这两天,我思来想去,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看的,”陶柚低调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古人常说,一笑值千金,现在我就把这泼天的富贵送给你!你开心吗?” 裴于逍:“……o.o” 他不受控制地张大嘴。 他敢肯定,这是他上下两辈子露出过的最痴呆的表情,但他完全无法控制他自己。 这太震撼了。 虽然这足足十九张怼脸自拍,每一张都淋漓尽致凸显了陶柚的美貌,但裴于逍还是陷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良久,他不可思议地捧起这些照片: “你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看人真准,”陶柚笑起来,撑着桌面凑近:“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什么?”裴于逍从照片里抬起头。 “其实是你妈妈的话提醒了我,”陶柚说:“她跟我说,过生日不是为了庆祝什么,只是想让自己有一些期待的事情,如果还能觉得开心就更好了。” “——但我发现你和我一样并不期待自己的生日,也不觉得开心。”陶柚轻轻摇着腿:“你就跟个人机似的。” 比起平静,更像是有些麻木。 “所以咱们今天单独庆祝一下吧。” 陶柚看了眼时间,起身去柜子里捯饬几下,然后捧出一个蛋糕,放到两人之间。 他插上蜡烛,点燃,在指针走向12、时间跳转到第二天的瞬间,关上了灯。 烛火将他们的眼睛照亮。 裴于逍不自觉放下了手里的照片,只出神地看着陶柚的眼睛。 好像烛火映在陶柚脸上的那些跳跃的光斑,也一并带着他的心脏凶猛跳动起来。 他看得很专注,陶柚的每一个表情都倒映在眼底,清晰地展开。 所以他看见了陶柚眼角眉梢间那些不起眼的,却很温暖的笑。 “生日快乐。”陶柚轻声说:“你可以许愿吹蜡烛了。” 不知不觉间,他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好听,轻轻对裴于逍笑着: “现在只是你的生日。” 裴于逍久久未动。 直到蜡烛即将燃尽,光晕一寸一寸微弱下去,他才终于将双手合十。 却没有闭眼。 他仿佛舍不得闭眼,就这么隔着烛火望着陶柚的眼睛,许下了或许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日愿望。 呼。 他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裴于逍很轻地摸了摸陶柚的头:“谢谢你。” 他尾音里含着笑:“现在我也有期待的事情了。” 第75章 噩梦 裴于逍的生日会果然在那座庄园里举办了。 说是庄园,其实更像一座中式园林,坐落在半山腰,亭台楼阁,竹林水榭,一眼望不到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的气味,清幽而古朴。 陶柚和裴嘉钰坐一辆车,抵达时不早不晚,裴于逍早早的已经赶了过去,而宾客们正陆续入场。 春节过后,气温开始回升,最近几天天气都非常好,艳阳高照。 裴嘉钰不愿意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一起,带陶柚抄了小路,从后山绕过去。 小少爷穿一身精致的小西服,拉着陶柚吭哧吭哧穿行在一片竹林里,大早上进行了一场特种兵式爬山运动。 虽说早上空气好,山里尤甚,但陶柚长年缺乏锻炼,冷不丁这么一动差点没给累个半死,挺着十八岁的身体,提前感受到什么叫做老眼昏花。 “你说,你是怎么想的呢?”陶柚费劲吧啦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来闯?” 裴嘉钰拽着他往前走:“你懂什么,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 “前头马上有个门,基本没人知道,以前我和我哥在这儿度假的时候,老来这里玩,”裴嘉钰扭头,露出一个便宜你了的表情:“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带你来的,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呢!” 陶柚:“……” 他干笑两声:“那我真是谢谢你了,自己人。” 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出现一道小门,用竹排编成,周围堆放杂物,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裴嘉钰献宝般挑了挑眉:“怎么样,厉害叭?” “厉害厉害,”陶柚有气无力:“赶紧的吧少爷,我想喝水。” “啧,真没劲。” 第89章 裴嘉钰摸索着解开锁扣,双手用力推动竹门。 吱呀—— 门扉扫动竹叶,陶柚被晃动的光斑照得眯起眼睛,抬手挡了挡,下一秒两人同时顿住。 和里面的裴于逍打了个照面。 这里的确少有人来往,地上铺满厚厚的竹叶,紧挨着围墙边有一块小水池,不算清澈,堆积着树枝和竹竿。 裴于逍就坐在那块水池旁,抬头无声看着他们。 见底的香槟杯还放在身边,他拿着一片被折成小船形状的竹叶,正要往水池里放,手就这么堪堪停在半空中。 三人面面相觑。 “瞧我说什么来着,”裴嘉钰一摊手:“秘密基地。” 裴于逍只怔了一瞬,低头将船放进水里,然后起身重新系好西服扣子,目光不自觉地往陶柚身上飘。 陶柚也正看着他。 树叶间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他的头发和脸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于是更加明亮莹润。 裴于逍似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关心,不由心中微动。 他的确是在前面聊天聊得厌烦了,借口出来透透气,这么细微的状态竟然也被陶柚看出来了吗? “你……”陶柚轻声。 “没事,”裴于逍笑笑:“我没关……” “你居然会折小船?” 笑容瞬间僵在裴于逍脸上。 合着是关心手艺。 裴嘉钰疑惑:“你为什么突然露出柔情似水的模样?” 裴于逍:“……” 现在是冰水了。 他屏蔽裴嘉钰,看向陶柚:“是的,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不用了,”陶柚自豪地:“我会折千纸鹤。” “……?” 不是,这一切的一起有关联吗? 裴于逍发现自己真的不懂陶柚。 不过陶柚一向就这么抽象,似乎也不需要别人来懂。 他拿起见底的香槟杯将最后那点一饮而尽,掩饰差点崩盘的自作多情。 “行,那我先回去,”他隔空点点裴嘉钰的脑袋:“你也是,别老带着人瞎晃悠。” 说罢深吸一口气走了。 裴嘉钰:“……谁又惹他了?” 陶柚耸肩:“母鸡呀。” 难不成是我? · 裴于逍直接去了前院,陶柚则和裴嘉钰一起上楼,在二楼的露台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大厅里宾客已经很多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陶柚自始至终没瞅一眼,拿着张餐巾纸专注地折着什么。 裴嘉钰托着下巴百无聊赖:“你干嘛呢?” “折千纸鹤呀,”陶柚抽空瞟他一眼:“看不出来?” 裴嘉钰:“。” 这都还没成型,软趴趴一张纸能看出什么? “你真会啊?”裴嘉钰不信。 陶柚笑了:“不然呢,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不是每时每刻吗?” 陶柚一记眼刀扫过来。 小少爷微笑,拉上了嘴巴的拉链。 “裴嘉钰。”有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高高挥手跑过来。 裴嘉钰笑着打招呼:“邹乐。” “你怎么在这里坐着,我找了你好久,”叫邹乐的男孩子热情地来拉他“我们一起去玩啊。” 裴嘉钰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刚爬完山不想动了,”他推了些吃的过去:“你吃点东西呀。” 陶柚随口道:“你朋友?” 裴嘉钰扬眉:“准确来说是隔壁班同学。” 这时一个女人小跑着赶来:“邹乐!你这孩子怎么又到处——呀裴小少爷,您也在这儿啊。” 她穿一身很温柔的藕粉色连衣裙,一副养尊处优的体态,对裴嘉钰的态度却很殷勤。 “阿姨好,”裴嘉钰很有礼貌:“您是长辈,叫我名字就好,我正跟邹乐聊天呢。” “哎呀,裴家孩子就是好教养,”她看向陶柚:“呃……这位是?” “他是我老师,陶柚。”裴嘉钰自豪地介绍道。 “哦哦哦我知道,就是您母亲特地请来的那位书法老师吧,哎呦久仰大名。” 陶柚也笑着点了点头:“您好。” “哎呀小柚老师气质真好,”女人笑得眯起了眼:“听说您年纪轻轻就写得一手好字,什么时候我们家这蠢材也有机会得您指教就好了!” “没有没有,您过奖了,”陶柚客气道:“有机会一定。” 就这么互相客套了几句,裴嘉钰忽然对邹乐说:“我刚还见到宋子凯了,他在楼下花园,我记得你们玩得最好。” “是吗,”邹乐一听立马放下了糕点,跳下凳子:“那我去找他。” 说着一溜烟就跑远了。 “邹乐,邹……唉这孩子!”女人恨铁不成钢跺了跺脚,抬手将保姆招了过来。 陶柚见状不由一惊,和裴嘉钰对视一眼,还真是两个。 合着这小鬼之前的话不是吹牛。 “你们两个快,快跟上少爷,”女人指挥着:“别让他磕了碰了。” “好的夫人。”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陶柚倏而抬起头,恰逢两位保姆转过身要往楼下去追他们家少爷。 陶柚视线定格在其中一位的脸上,眼皮狠狠一跳。 那位保姆也看见了陶柚,脚步当即顿了下。 居然是几个月前,来找陶柚买房子的那个女人。 当时她还是光鲜亮丽的打扮,浑身名牌,妆容精致,可现在不过短短两个月,她就老了不止十岁。 而不久前,陶柚才刚在医院见到她丈夫在做送水工。 陶柚一时说不出话。 看见陶柚时,女人的脸上也有一瞬间的慌乱和羞耻,随即这种情绪快速变质,化为浓浓的怨恨。 这种眼神令陶柚脊背发寒。 世界怎么会小成这个样子? “陶柚,陶柚?”裴嘉钰推了推他,“看什么呢,认识?” 陶柚回神,才发现那女人已经追着邹乐跑远了。 “没什么,”他笑着敷衍了过去,问裴嘉钰:“你怎么不一起去玩?” “我不喜欢他。” 陶柚惊讶,“可你们刚才还聊得很愉快。” 或者说,是他全程都表现得非常温和有礼。 谁知裴嘉钰反问:“聊天愉快和我不喜欢他冲突吗?” 陶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意外,继而摇头笑了笑:“说的也是。” 千纸鹤也折好了,陶柚不再关心别的事,拍了张照片发给裴于逍。 楼下,裴于逍正跟副市长说着话,忽然收到陶柚的消息。 点开一看,竟然是一只用餐巾纸折成的千纸鹤。 看背景,陶柚应该在二楼露台。 就是那么一瞬间,裴于逍忽然按捺不住想要上楼去找陶柚的心。 分明也不是多特别的一只千纸鹤,甚至还是餐巾纸叠成的,但就像被赋予了某种魔力一般,让裴于逍那颗枯燥无味的心,瞬间焕发起生机。 “李伯伯,”他收起手机,对副市长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失陪一下。” “好好好,没事你去你去。”对方笑吟吟的很好说话。 裴于逍欠了欠身,径直往二楼奔去。 可当他赶到露台时,陶柚已经不在原处了。 裴于逍围着露台转了一整圈,也没能找到陶柚。 他拿出手机,点开陶柚的对话框:[你去哪]…… “于逍。” 身后有人叫他。 裴于逍转身,看见集团的一位老股东朝他走来。 思绪逐渐平复,裴于逍这才发现因为去找陶柚,他的呼吸和心跳都比平时要快上许多。 “生日快乐啊,又长大一岁。”伯伯笑得和蔼。 裴于逍放下手机,感到理智一点一点占据身体。 他脸上重回惯常的礼貌的笑容,迎上前和握住老股东的手:“谢谢张伯伯。” · 陶柚待得无聊,出去休息透了口气。 三楼人少,阁楼更是无人踏足,他在厕所洗了把脸,想去阁楼里面一个人待会儿。 走廊很静,脚踩在木质地面上对发出很轻的吱呀声。 陶柚不太喜欢这种声音,于是走得很轻很慢。 咚! 身后忽然传来重物砸向地面的声音。 陶柚猛地回头。 走廊里空无一人。 陶柚狐疑地皱起眉,没有继续走,而是再耐心地听了一会儿。 咚! 又是一声,甚至比前一道更明显。 陶柚抖了一下,犹豫几秒,还是壮着胆子上前,担心别是有人生病晕在里边儿了。 声音从走廊末端的杂物间里传来,门虚掩着,陶柚握住把手,刚要开口询问。 ——啪。 一道重重的巴掌声,紧跟着是人摔倒的声音。 陶柚心里一惊。 第90章 门缝里,他看见了那条熟悉的藕粉色连衣裙的裙摆,视线移动,被一巴掌扇在地上的人直起腰,竟然又是那个买房子的女人。 “谁让你抽烟的?!” 先前还温和殷勤的富太太此刻就像变了一个人,尖叫着指着地上的保姆: “你是疯了吗居然当着我儿子的面抽烟?” “我没有当着乐——少、少爷的面,”女人嘴角被扇出了血,捂着脸发抖:“我只是自己休息的时候稍微……” “休息?”邹乐妈妈嗤笑:“现在是你休息的时间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让你休息了?” “我……” “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啊,我花钱是请你来抽烟消遣的吗?”她撩开裙摆优雅地坐到椅子上: “我儿子呼吸道敏感一点烟味都不能闻,你倒是厉害,居然敢背着我抽烟,是想害死我儿子吗!” “不是!”女人惊恐地:“我没有!” “滚吧,以后都别来上班了。” “不不夫人我求求你,夫人我再也不敢了,您别这样,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需要?”她一脚将保姆踢开,“我没怎么看出来呢?” 她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赵佳啊,说起来咱们也算旧相识,我呢也是看你们家老张破产了实在可怜,这才给你个伺候我儿子的机会的。但我怎么觉得,你还把自己当成个富太太呀?” 赵佳呜咽着:“我、我我没有,您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真正的富太太却不愿意再听:“相识一场,我给你留点面子,自己滚吧。” “不行!”赵佳爬行着抱住她的脚:“不不不我求你,我发誓我一定戒,我再也不会——” 啪—— 又是狠狠一巴掌。 “疯婆子你——” 女人戛然而止,她目光直直盯着门口,精致而狰狞的面孔倏而一阵青一阵白。 “小、小柚老师您怎么……您怎么……” 她竭力把女人往自己身后拖,想挡住陶柚的视线。 但陶柚仍然在她昂贵的裙摆后看见了半张红肿的脸。 女人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却死死盯着陶柚,她并没有求救,也没有恐惧,只是含着着浓浓的恨意。 非常纯粹地,不掺杂一丝其他情绪的,单纯的恨意。 陶柚眉梢轻颤,而后松开了握住门把的手。 富太太又露出了温和的笑,似乎在等他开口。 陶柚移开视线,望向空无一人的走廊,整层楼静悄悄,只有他一个人目睹了一切。 “烟头收拾好,”半晌,他轻声说:“楼下好像有人要上来了” · 从三楼下来,陶柚一直魂不守舍。 裴嘉钰好奇地打量着他:“你干嘛呢?叫你去吃东西你都不应?” “我不饿,”陶柚摆摆手,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你去吃吧,我有点困了,想去睡一觉。” “困了?”裴嘉钰惊讶。 “怎么?” “没、没怎么,”裴嘉钰稀奇地:“就是没想到这房子有这种奇效,还能治失眠。” 陶柚实在没力气跟他开玩笑,扯了扯嘴角,转身走了。 “你直接去右手边第二间就行了,”裴嘉钰在他身后吼着:“那间的床单被罩是新换的!” 陶柚没回头,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搞什么……” 裴嘉钰狐疑地瞅着陶柚的背影,半天没想出来什么,插兜走了。 · 陶柚睡得不是很好。 虽然幸运地睡着了,但似乎一直在做噩梦,又看不清到底梦了什么,只觉得一场大雾包裹着自己。 渐渐的,他开始呼吸困难。 像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又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死死蒙住口鼻,更像是…… “嚇——” 陶柚倒抽一口气,猝然惊醒。 有那么几秒,心脏在急速跳动着,他听不清身边任何声音。 眼前是灰蒙一片,陶柚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意识到,这不是眼花,而是浓烟。 烟尘呛进口鼻,引起激烈刺痛,陶柚胸口猛地一抽搐,翻身伏在床边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小柚,小柚!”有人在摇他的肩膀,陶柚费力抬起头,看见了柳静焦急的面孔:“小柚清醒了吗?” 陶柚蹙眉:“阿姨?” “对,天啊你终于醒了!”她头发乱了,满脸都是灰,身边跟着同样灰头土脸的裴嘉钰。 他也在咳,用一张湿毛巾捂着口鼻。 陶柚用力眨了眨眼,视线终于清明几分。 他也终于看清了,滚滚浓烟下,摇晃着的火影,如同覆灭的潮水,如同逼近的凶兽。 “着火了。”柳静言简意赅,扔给陶柚一张湿毛巾,用力将他拽起来: “跟我走。” 第76章 铁锈味 陶柚甚至没来得及穿鞋。 柳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直接将陶柚从床上拖了下来,和平常娇滴滴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一手拉裴嘉钰一手拉陶柚,纤瘦的身躯挡在两人身前,拖着他们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陶柚还陷在睡眠惊醒后持续的头痛里,脚下是虚的,奔跑起来就像刚从过山车上下来,看什么都地动山摇,胸口闷得想吐。 他尽力想使自己保持平稳,起码不能给柳静拖后腿,耽误了他们母子俩逃生。 可他仍然跑得摇摇晃晃,剧烈的头痛带起耳鸣,已经严重影响了陶柚对世界的判断。 他根本无法保持平衡。 地面在眼前是抽象扭曲的,陶柚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挣脱了柳静的手。 柳静停下脚步回过头,陶柚跪在地上抬不起头,干呕了两声,冲他们摆摆手: “阿姨,你们先走……” “说什么呢你!”裴嘉钰又惊又气:“火还没烧到咱们这儿,有机会能闯出去。” 柳静当机立断,给裴嘉钰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抓起陶柚,以一种绑架的姿势将陶柚夹在中间继续跑。 陶柚没感受过这种待遇。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不算一个求生欲非常强的人,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转头就死没关系。 否则上辈子也不可能那么年纪轻轻就猝死。 他没想到的是,关键时刻,柳静母子对他生命的渴求似乎比他本人还要强。 陶柚恍惚了一瞬。 为了安静,他睡觉的客房在二楼很偏僻的位置,这栋房子修建风格老式,走廊和楼梯都长而窄。 好不容易转过拐角要下楼了,他们才发现楼道早被堵死了。 浓烟滚滚,烟尘几乎蒙蔽视线,陶柚眼里只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阻挡楼下的光源渗透。 房子里木质的家居摆件极多,地板也全是实木,火一旦烧起来几乎一发不可收拾。 陶柚用力推了推堵在楼梯口的障碍物,完全纹丝不动。 “咳咳咳!”柳静和他一起推了一会儿,忽然就瘫软着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咳嗽不停。 刚才为了带他们逃跑,柳静是唯一没有湿毛巾捂住口鼻的人,吸了那么多烟,现在彻底精疲力尽。 陶柚想也没想就将自己的毛巾递给她。 “不用,咳咳……”柳静推回来:“你刚做过手术,嗓子还要不要了?” 陶柚笑起来:“本来就是个破锣嗓子,没区别。” 他直接拿湿毛巾往柳静脸上怼:“倒是阿姨你唱歌挺好听的,别把肺伤了,以后唱不出了。”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没大没小的对柳静说话。 柳静看着他,眼里露出一丝惊讶。 她看上去已经很虚弱了,但只是温柔地笑笑: “那不行,为了治你这嗓子,我可花了大价钱。” “是吗?”陶柚挑眉,有时候他的心态也好得吓人:“没事,我出得起,我现在可是拆迁户了。” 他冲裴嘉钰扬了扬下巴,不愧是多日师徒,小少爷瞬间心领神会,从他手里接过毛巾按在了柳静的脸上。 陶柚站起来,继续在堵住楼道障碍物上摸索,这是他们唯一的逃生通道。 他仍然很不舒服,人虽然清醒了,头疼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耳鸣一刻也不停歇。 所以他其实根本没太听清过柳静说了什么,全靠当这大半年的哑巴攒出的一点唇语技能蒙混过关。 他用力推着那堵黑乎乎的大墙,逐渐感到呼吸困难,每吸一次气,烟尘就像碎玻璃似的划过喉咙和胸肺。 好几次陶柚几乎都想放弃了,但柳静和裴嘉钰还在他身后。 陶柚的人生信条,除了及时行乐,还有一个,就是不拖后腿。 他总想着,如果这母子俩不来将熟睡的他叫醒,不带他出来,也不在他晕得站不稳时硬把他拽起来,省去这些时间,他们说不定早就逃出去了。 第91章 他深吸一口气,还想继续推,脑子里生锈的齿轮终于大发慈悲转动了一下。 他停下动作,摸到一块凸起的硬物,反其道而行之,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咣! 惯性直接将陶柚砸在地上,但他也确实将那堵严丝合缝的黑墙拔出了一个裂口。 居然是一只床头柜。 “我靠……”裴嘉钰呛咳着感叹:“这玩意儿怎么飞过来的?” “我用意念感化的。”陶柚胡言乱语。 虽说破开了一条口子,但空间太小,哪怕陶柚很瘦,柳静是女人骨架小,也毕竟都是成年人,根本过不去。 他回头,将目光锁定在裴嘉钰身上。 “……怎、怎么?”裴嘉钰抖着嗓子。 陶柚没说话,抓起裴嘉钰就往出口塞。 “啊!”裴嘉钰哀嚎着挣脱,“你干什么?!” “把你扔出去啊!” “你要我自己逃?”裴嘉钰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放下你们一个人逃跑?我裴嘉钰顶天立地这辈子都不可能做这种事!” “咳!”柳静恨铁不成钢地捂住了眼睛。 “有门把手高吗你就顶天立地,”陶柚抓着他往洞里塞:“赶紧给我滚出去,你不出去叫人我们就都交代在这儿了!” 话音落下,裴嘉钰不挣扎了。 “你说的?”他回过头。 “我说的,”陶柚嗓子哑成了风箱,努力把咳嗽憋回去:“去找你哥,你爸,随便什么人,精准定位来救我们。” “好……”裴嘉钰吸了吸鼻子,声音忽然有些哽咽:“那你发誓你能活着,使劲多活几分钟,带着我妈一起。” 他声音抖得很明显,哪怕陶柚耳鸣严重听不太清,也能感受到小少爷的哭腔。 不知道为什么,陶柚心里忽然松了一下,张扬地挑起眉梢: “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你每时每刻都在!”裴嘉钰大吼,抽噎着执拗地:“我要你发誓!” 陶柚却轻轻笑了下,没有给出回应。 他握住裴嘉钰的肩膀,用力一推:“去吧,光之使者!” “嗷呜!” 咚! 裴嘉钰连滚带爬掉了出去。 “啊啊啊死柚子我讨厌你!……别中二了!听着恶心!” 他声音越来越远,想必逃得很顺畅,陶柚终于一点一点松下了劲。 · 院子里风平浪静。 裴于逍和父亲走沿着湖面的回廊往湖心亭走,身后高耸的假山瀑布宛若一座天然屏障,恰到好处隔绝了一切。 裴权和几位老相识谈笑风生,裴于逍并未参与其中,落后他们半步,边走边拿出手机,点开陶柚的对话框。 [x.:你醒了吗?] [x.:大家都来假山这里了,你要是醒了就和我妈一起过来,我在湖心亭等你们。] 没有回应。 [x.:陶柚?] 对话框空荡荡,裴于逍盯着静止的界面,心里像有一颗石子溅进水面,泛起不安的涟漪。 “你母亲他们还没来吗?”裴权问。 裴于逍摇头,“都没回我。” 宴会临近尾声,今晚月色极好,出现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银白弯月,大部分宾客都随主人一起前往湖心亭赏月。 柳静原本要和他们一起过去,但听说陶柚一直在睡觉连晚饭都没吃,主动提出要把叫来一起,还让厨房做了几个菜,到时候好一边赏月一边吃。 可现在菜都快做好了,他们还不见人影。 裴于逍不由转身,仰头望向假山后漆黑的夜空。 有风从远处吹来,像是幻觉一般,裴于逍仿佛嗅到了飘荡着的火焰的气息。 他眉心狠狠一跳。 “啊!着火了——” 凌厉的尖叫划破夜空,几乎同时,浓黑夜幕中荡漾开一片橙红,像有血色从中渗出。 · 陶柚坐在地上缓了会儿。 空气越来越稀薄,他摘掉禁锢脖子的领结,将领口的扣子也解开,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但依旧杯水车薪。 柳静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适,摇摇晃晃站起来,试图再拽出点什么东西,将逃生的出口扩大。 “阿姨?”陶柚眼前有点迷糊。 柳静回头冲他扬了扬唇:“再努力一把,咱们的命最终还是得握在自己手里。” 陶柚低头闷笑一声:“您说得对。” 他撑着地面勉力起身,“我也一起。” 他们用力推着墙面,但不再有用,幸运女神只会眷顾一次,到最后陶柚眼前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点。 轰! 地面轻微摇晃了一下。 似乎又有什么重物倒塌了,柳静泄了劲儿,弯腰撑着膝盖喘气,精致的裙摆破破烂烂,彻底被污垢沾满。 陶柚仰着脖子呼吸,眼前摇摇晃晃的,还以为是自己出现的重影。 下一秒,他浑身骤然紧绷,看清了那并不是重影,而是一段悬悬欲坠的黑色断木。 这栋房子几乎全是木制…… 木梁不堪重负折断,轰然坠落,直直朝着柳静砸下。 陶柚甚至来不及叫她,行动先于意识扑了过去,带着柳静一同重重摔在地上。 木梁砸在陶柚背上,他将柳静推了出去。 “啊!” 柳静的惊呼被淹没在卷起的烟尘里。 木桩分量绝对不轻,那一下陶柚嘴里都有了血腥气。 剧痛和反胃侵袭而来,陶柚蜷在地上弓起了腰,感到后背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在抽搐。 “小柚……小柚?”柳静歪歪倒到地爬过来。 她显然也摔得不轻,陶柚注意到她没有办法站起来,“小柚,小柚你怎么样了?” 陶柚一时说不出话,只能轻轻摇了摇头,稍微一动胸腹就一阵剧痛,内脏仿佛在痉挛,骨骼不堪重负。 他吞咽两下,深深的铁锈的气息在唇齿间漫开。 那一瞬间陶柚几乎就要吐出来,又咬着牙忍住,生怕呕出的是一口血,再把柳静给吓坏了。 他避开柳静的视线,悄悄撑了把侧腰。 他猜,可能有根肋骨断了。 · 前院乱作一团。 裴于逍眼见着滚滚浓烟直冲云霄,耳边全是惊慌失措的哭喊。 “暂时还没办法确定起火点,”管家焦急道:“但万幸的是,大部分客人都因为赏月不在别墅内,按目前的统计,里面应该没有很多人。” 裴于逍一错不错盯着升腾的黑烟,来自记忆深处的大火重新烧在他眼底。 恍惚间他又看见了那高扬至半空的烈火,和烈火地下亲人的残骸。 画面不断重叠,以至于他在霎那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陷在那场噩梦中没有醒来。 “我妈呢?”他仿佛梦呓般喃喃:“我弟呢?” “这……” 管家为难得跺脚,他确实还没在外面看见夫人和小少爷,但也不敢就这么信口他们一定没逃出来。 别墅在半山腰,消防没那么快赶过来,但宴会安保齐全,救火很及时,安保部门直接从湖里抽水灭火。 唯一棘手的是,因为不是专业的人员,没办法很快确认起火点,以至于水浇了半天,却没见到什么效果。 这次的火起得相当奇怪,不似记忆中那瀑布一般升空的大火,更多的浓烟弥漫,就好像……好像被压在哪里出不来似的。 裴于逍绕过前院往东边跑去。 “少、少爷!”管家失声追了上去。 果然,东边的烟比别处都浓,而东边是…… 裴于逍目光缓缓下移,是地下室。 霎时,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静止了。 地下室里,还有很多烟花。 “少爷!”保镖队长从远处跑来,按着耳机神色凝重:“确认了,夫人和小少爷都在里面,还有……” “——还有小柚老师。” 裴于逍猝然扭头。 那种眼神,几乎令身高八尺的保镖队长战栗着倒退两步,遍体生寒。 · 陶柚至今没能看见明火。 这场几乎快要了他命的大火仿佛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像来自地狱的恶魔,陶柚始终只能看见他摇晃的影子。 他靠在墙上,胸腹的剧痛逐渐散去,他感觉好了些,只是开始有点困。 他觉得自己水淌淌的,身体不太像身体,而是一个盛满液体的容器,稍微晃动一下,就要从喉咙里溢出。 为什么一直看不见火呢? 他迷离地想着。 忽然脑中窜过一阵电流,他猛地睁大眼,随即全身血液开始倒流。 他想起他们现在正处于这栋别墅最东边走廊的角落,而别墅东边、他们的正下方,是前不久才和裴于逍去过的——地下室。 那天他们并没有将烟花全部放完。 霎那间,恐惧席卷全身,陶柚连睫毛都僵直了,呼出的气息滚烫灼热。 第92章 这真是,比火灾还要恐怖千倍百倍的事。 现在该怎么办? 极度恐惧下,脑子反而清晰了。 陶柚想起这是一段东西贯通的走廊,虽然西边没有楼梯,但事情似乎并没有走到绝路。 早上裴嘉钰带他走的小道,连接着西边角落最后的杂物间,是上个世纪这栋房子修建时,专门给下人通行的。 陶柚撑着墙站起来,肾上腺素的分泌让他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这大概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爆发过的最强烈的一次求生欲。 来不及解释,他立即搀起柳静,“您跟我来,我有办——” “小柚,小柚!”柳静吃痛地弯下腰,轻轻松开陶柚的手: “你走吧,我可能,还是得等你来救我”。 “抱歉啊,”她露出愧疚的笑意:“我腿骨折了。” · 所有宾客全部遣散。 消防车终于赶到,裴于逍站在后院,眼前是已经被拆掉的竹门。 上午这里还堆满杂物,现在早已夷为平地。 “我需要您详细描述进入的路径,”消防队长对他说:“越是详尽,越能帮助我们提升营救速度,被困人员获救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毕竟这种建造历史过久的豪宅,里面的小道和密道几乎没有区别,很多时候根本不符合常规路径。 贸然进入相当危险,可能非但救不出人,消防员自己也会受困。 裴于逍接过队长递来的纸笔,很快将路线平面图画了出来,他信任自己的空间想象能力,确保这个路线足够清楚且没有一丝误差,然后将纸笔交出去。 他看上去还很镇定,除了握笔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少爷,少爷!” 裴于逍回头,看见管家牵着裴嘉钰。 裴嘉钰甚至嫌老管家跑得不够快,甩开他的手扑到裴于逍身边,将自己摔了个大跟头。 “嘉钰?!”裴于逍一把将他拖起来。 “哥……哥!”裴嘉钰仿佛看见救星,死死抓住裴于逍的衣袖:“你快去救他们,陶柚,还有妈妈,他们在里面、他们在二楼——” “我知道。”裴于逍轻轻按住他的背:“我知道。” “你怎么会……”裴嘉钰抬头,看见那扇被拆掉的竹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而后骤然懈力。 “呜呜呜!”他终于忍不住爆哭起来:“哥!呜呜呜我答应了一定要救他们,我……” “好了,好了,”裴于逍抹掉他的眼泪,问道:“你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吗,你怎么逃出来的?” “是陶柚,”裴嘉钰抽噎着,眼里满是惊恐和羞愧:“他把我推出来了。” “呜呜呜我、我自己跑掉了……他还说我是光之使者等我救他,呜呜呜我没出息……” 这些话像是一把刀子插进心脏,钝钝地刺破血肉。 裴于逍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心里好像又血在流,又好像空了一块。 他蹲下来,将弟弟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弱小的脊背:“没关系,没关系的嘉钰,你已经很勇敢了。” “……有、有人。” 周遭忽然喧杂。 老管家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颤巍巍地抬起手,肩膀抖成了筛糠。 “小、小柚老师……” 裴于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扭头,下一秒猝然起身。 火光映得他眼底一片赤红。 而在摇晃的烈焰里,出现一道摇晃的人影。 他脊背被压得很弯,每一走步都仿佛踩在血淋淋的刀尖上。 他走得很慢,但也用尽全力将吃人的大火甩在身后。 是陶柚。 裴于逍看见,陶柚背着他母亲,从夹杂着浓烟的大火里走出来了。 不再是焦土,不再是骸骨。 陶柚脸上布满黑灰。 但裴于逍看见了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无比清晰。 他注意到,陶柚甚至没有穿鞋。 万箭穿心。 耳畔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那一刻,裴于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大梦初醒。 以及梦醒后,那仿佛抽断筋骨,挖空心脏的剧痛。 周围人前赴后继涌上去。 陶柚将柳静安安稳稳交给了消防员们,甫一松手自己也像被抽光了力气,踉跄着向后倒去。 然后他被人用力抱住。 “陶柚……”裴于逍尾音都是颤抖的。 陶柚觉得他喷洒在自己耳边的气息比火照在脸上还要烫。 “裴于逍。” 他轻轻推了推,对方却将他抱得更紧。 他的身体是个盛满滚烫液体的容器,口鼻里全是铁锈的味道。 陶柚张了张嘴,想深深呼吸一下,没能得到氧气,却让那些液体却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霎时,脸颊一片温热,他看到裴于逍的衬衫被染成了鲜红色。 久违的钝痛从身体深处袭来,陶柚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气。 “裴于逍……”他抓紧裴于逍腰间的衣服: “你抱得我好疼啊。” 第77章 谁干的 裴于逍肩膀全湿了。 浓稠的血液浸透衣领,喷洒在侧颈和耳后,是滚烫的,和陶柚的体温一样。 寒风瑟瑟,扑在裴于逍僵直的脊背上,很快又吹得冰凉。 这简直是裴于逍人生中见过的最糟糕的画面了。 几乎令他心神俱碎。 “哪、哪里……”裴于逍嗓子里发出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陶柚,哪里疼?” 陶柚说不出话,轻轻动一下嘴唇,就有更多的鲜血从唇齿间溢出。 鼻腔全是讨厌的血的味道,陶柚想呼吸,却发现吸进来的气撑不起胸膛。 像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胸口,他从未感觉到呼吸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唉……” 陶柚泄了力,在裴于逍肩头很轻地叹了叹。 裴于逍倏而绷紧了。 这么一声轻微的叹息落在他耳边像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他在一瞬间如临大敌又手足无措。 “陶柚?” 他托着陶柚的背,细细检查过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确信找不出任何严重的外伤。 而这个认知非但没能让他安心些许,反而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未知的恐惧。 “是后背,”柳静挣脱掉身边人的搀扶,哽咽着:“刚才有段木头掉下来,小柚他为了救我……他……” 她甚至没办法连续说完一整段话,捂住脸泣不成声:“他还背我出来……小柚……” 陶柚知道身边有人在说话,但他其实完全听不清了。 像是整个人都被按进了水里,感官封闭,人们变成鱼在他耳边吐泡泡。 这个形容莫名把自己逗得有点想笑,可惜笑不出来。 确实……还是挺疼的。 柳静都快变成泪人了,瘸着退也要扑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不放,妆花得一塌糊涂,还熏得黑黢黢的,最后又被水漫金山的泪水化开。 他果然还是把这位善良的女士吓坏了。 陶柚有些愧疚,有心想安慰一下,却发现手没力气抬起来,只好作罢。 裴于逍呢? 陶柚眨眨眼,费力地仰了仰头。 这时候忽然有大片闪动的蓝光照了过来,很强很刺眼地映在裴于逍侧脸。 那么清晰的蓝色,却把他的眼睛映得好红。 裴于逍,好像哭了。 · 抢救室上“手术中”三个大字鲜红夺目。 裴于逍身上的血跟随时间的流逝氧化、干涸,化作浓黑的墨色。 他几乎半边身子都是血,下颌脖颈,肩膀衣袖,全是从陶柚身体里流出来的。 裴于逍默不作声,用湿巾擦拭手腕和虎口,因为血都干掉了,他擦得有些费劲。 但无论用力搓多少遍,总那么一丝丝印记清不掉化不开,藤蔓一样缠绕在指尖。 “人身体里原本就有这么多血吗?”裴嘉钰带着哭腔:“他不是晕血很严重吗?” 天真的嗓音像尖锐的利刃,刺破胸腔,穿透心脏。 裴于逍手指忽然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被他用力握紧成拳头抵在额角,颈侧浮起青筋。 长久维持的镇定几乎快到崩溃的临界点。 裴嘉钰站在抢救室门前,仰头望着正中央血淋淋的红色大字,稚嫩的脸上是受惊过度后残存的茫然。 “他会有事吗?”他喃喃地。 裴于逍抬起头,“不会。” “可他已经进去很久了……” 裴嘉钰发着抖,开始抑制不住哭腔。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裴于逍抬了抬手,裴嘉钰就小跑着过来,抓住哥哥的衣角:“哥……” “一定不会有事的,”裴于逍看着弟弟红肿的眼睛:“医生不是说了吗,肋骨骨折挤压内脏导致的内出血,但我们送医还算及时。” 第93章 “如果这家医院做不到,那就换下一家。我有最好的医疗资源,最顶级的设备,和最顶尖的医生,他们必须让他化险为夷。” 他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与偏执,不允许命运偏离他预设的轨道,哪怕是任何一丁点。 裴嘉钰从没在哥哥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他晃神一瞬,随即同样坚定起来,重重点了点头:“对,我们什么都有。” “如果实在不行,还有我呢,”裴嘉钰用力压住颤抖的声线,使自己看上去像个男子汉:“我可是光之使者!” “光之使者,”裴于逍轻轻扬了扬唇角:“他说的?” “死柚子成天胡说八道,但这一点没说错,”裴嘉钰孩子气地握紧拳头:“本光之使者会保佑他的!” 裴于逍神情柔和下来。 陶柚啊,瞧瞧你带出来的学生吧。 这个从小连圣诞老人都不信的孩子,现在居然也开始相信光之使者了。 他将这四个字在心里反复咀嚼。 他几乎都能想象出陶柚说这话的样子,一定是又可爱又漂亮,还带着些能把裴嘉钰气的牙根痒痒的张扬。 总之很有趣,很鲜活。 “他比你还要中二,”裴于逍轻声地,眼里有种哀伤的柔情:“不过以后别总这么叫他了,多不好听。” 他轻轻摸了摸弟弟头:“明明他人很不错,对不对?” 裴嘉钰不说话了。 忽然间,好像压抑许久的情绪全线破防,他眼眶里骤然蓄满泪水,决堤一般簌簌落下。 “呜呜呜哥……”他死死抓住裴于逍的袖子:“是不是、都是我不好?” “如果我胆子再大一点,跑、跑得再快一点,他和妈妈就能少吃一点苦,他们就不会……” 小孩稚嫩的身体哭得发抖,裴于逍也抑制不住地眼眶酸涩,轻柔地拍着弟弟背:“不怪你。” 叮! 电梯门打开,衣着干练的秘书长拿着一份资料袋快步走来。 “少爷,小少爷。” 裴嘉钰立刻起身,背过身去,明明还在抽抽,却拿手背倔强地抹掉眼泪。 裴于逍看向秘书长:“怎么样了?” “夫人小腿骨折,经过治疗,现在没有大碍,”秘书汇报道:“事发现场已经清理,烟花没有爆炸,也没有更多的人员伤亡,董事长交代说他会处理,让您不用担心。” 裴于逍不置可否:“谁干的?” “是诵达地产的夫人带的保姆,她声称自己在地下室抽烟,意外引发了火灾。” “意外?”裴于逍挑起眉梢。 “……是的。” 裴于逍不再出声。 秘书长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但很难从他脸上揣摩出任何意图。 这位刚成年不久的公子哥,有时候似乎比董事长还要让人难以看透。 秘书长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绷紧了弦耐心等着。 良久,裴于逍开口:“我要见她。” 秘书长一惊。 “怎么,不合适?” “这,”秘书长有些为难:“毕竟是在警局……” “所以呢,”裴于逍反问:“你办不到?” 他音量很轻,甚至算得上温和有礼,却仍然让听的人在一瞬间后背发寒。 “当然不会,”秘书长颔首:“我马上去办。” 第78章 太疼了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灯终于熄灭。 裴于逍仓促站起来,因为长时间保持固定的姿势,腿有点麻,僵硬的姿势加半身的血,给医生吓得后退了半步。 裴于逍却将此误认为是医生在闪躲。 “怎么了?”他音量不自觉提高:“有什么意外吗?” “没有没有,”医生连忙道:“手术很顺利。” “很顺利你为什么躲?” “我……” 医生有口难言。 谁冷不丁见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凶神恶煞朝自己扑过来,第一反应都是躲吧? 医生叱咤江湖多年,只退半步已经是相当有职业素养的反应了。 但想到面前的人毕竟是个心急如焚的家属,医生就又妥协了,何况这人不止是家属,还是东家,整座医院都是他们家的。 “真的没事,”他安抚道:“虽然内出血有些严重,但好在血库充足,止血的过程也很顺利,骨折的部位我们做了固定,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听医生这么说,裴于逍这才终于放松下来:“谢谢,辛苦了。” 手术室门大开,陶柚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裴于逍下意识上前,却被医生护士齐齐拦住。 “稍等稍等,先别急。”医生说。 裴于逍确实有些失态:“我不能看他吗?” 陶柚被人里里外外围着,仓促一瞥,裴于逍只能从缝隙里看见陶柚惨白的侧脸,氧气罩下的模样毫无生机。 “他得进监护室,”医生解释:“他这种情况最怕的就是术后感染,他前不久又才做过咽喉手术,这两天都很关键,你想见他的话,可以在探视时间换上无菌服再去。” 医生言辞恳切,裴于逍停了下来,理智渐渐占据高地。 他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一身污秽,满是血污,可能确实不适合去碰陶柚。 “抱歉,”他松开抓紧医生肩膀的手,扯了扯嘴角:“我有点激动了。” “没事没事,能理解,”医生情绪相当稳定:“您可以回家稍微修整一下,这边有专业的医务人员看护,有任何情况我们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到您的。” “好的,”裴于逍点头:“辛苦了。” 医生摆摆手,带着护士走了。 裴于逍长长舒了口气,视线还停留在陶柚消失的地方,然后他拿出手机。 秘书那边有消息了。 “你要去警局吗现在?”裴嘉钰问。 “嗯,”裴于逍随口应道,而后看向小不点:“别想了,不会带你。” “……”裴嘉钰被戳中心事,掩饰地清了清嗓子:“我也没想去,我要回家睡觉,倒是你,好歹把这身血呼啦擦的衣服换了,别给我丢人。” 他话说得轻巧,抱着胳膊一脸高傲,好像刚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不是他自己似的。 裴于逍也没戳穿他,拿手机在他脑门上拍了拍:“你先去妈那边,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回家。” “知道了,”裴嘉钰嫌弃地躲开:“不许放过那个人,听到了吗?” 裴于逍没应,转身走了。 · 他还是没换衣服,被司机接到径直去了警局。 先下已经是半夜,警局的走廊里仍然忙忙碌碌,还有不少当晚的工作人员在做笔录。 裴于逍手上的血基本擦掉了,但脸上和脖颈都没怎么来得及清理,顶着这副模样被警察领进来,引得不少人惊恐侧目。 小警察引裴于逍进了一楼最里面的那件谈话室,提醒他:“别聊太久。” 然后带上了门。 谈话室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桌子对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衣着凌乱的女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双眼红肿充血,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裴、裴少爷?”见到裴于逍的瞬间,她满脸震惊:“你怎么会……” 裴于逍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他语气意外的客气,虽然冰冷又疏离,但起码也是彬彬有礼,很有修养,一时让对面的女人露出无措的神情。 “别紧张,”裴于逍说:“我就是想来看看,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明明没说什么重话,对面的女人却像被吓到了。 也可能是裴于逍这一身血太有迷惑性,让她觉得自己手上可能沾上了人命。 “我、我我……我没有!”女人激动地开始抽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相信我……我、我确实抽烟了,但我没想过要故意放火,我只是……我只是忘记了踩灭烟头……” “只是,忘了?”裴于逍倏而笑出声。 “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女人苦苦哀求,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我不可能干这种事,我没有那个胆子。”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像一个受尽委屈的苦难人:“我还有老公孩子,我给人当保姆,每天被打骂被羞辱,我都忍下来了,我只是抽了一根烟而已,我……” “所以呢,你想要我做什么?”裴于逍直接打断。 女人骤然噤声,看着裴于逍的眼色试探道:“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放过?”裴于逍仿佛不敢相信:“就是,你一丁点都不愿意的承担的意思?” “我、我可以道歉,”女人急切道:“我可以挨家挨户道歉,下跪磕头都没有关系,可是我不能坐牢,我还有孩子,求求你求求你可怜可怜我。” “为什么?”裴于逍反问。 第94章 “为什么你过得苦,别人就一定要放过你,”他倾身,带去浓重的血腥味:“那你给别人造成的痛苦又怎么算呢?” 女人仿佛被他身上的血吓坏了,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事已至此,裴于逍再也没有半点想说的,推开椅子站起来:“别异想天开了。” 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女人连忙叫住他。 然而裴于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难道不是怪你吗!”女人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裴于逍蹙了蹙眉,回过了头。 女人却突然变脸,一改刚才楚楚可怜的模样。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过也是,您是大少爷,有什么事能让您放心上呢。” 裴于逍转身:“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女人轻嗤一声:“如果不是你害得我们破产,房子车子全部抵押变卖,身无分文还欠一屁股债,我老公怎么可能去当送水工,我又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当保姆!” 裴于逍神色微微一变。 “怎么,想起来啦?”女人讽刺地笑起来。 “让我猜猜,”她目光在裴于逍血污的衬衫上游走:“这些血,是当时你护着的那个哑巴的吧?” “哦,我今天看见他了,你给他把嗓子都治好啦?”她笑起来:“命真好,不过命再好,也得看他受不受得住不是?” 裴于逍五指不自觉收紧,“你做了什么?” “我真没做什么,”女人仿佛破罐子破摔:“虽然我的确不是故意的,但如果我这把火烧死的是他,那也不亏了,一命换一命嘛。” 她嗓音尖锐而刻薄:“怎么这么看着我?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没见过疯子?” “说到底,这一切都怪你!你想护着他,动动手指就能让我们家破产,让我变得像条狗一样活着,你这辈子做什么都很轻易吧?” 她轻声地,又像在诛裴于逍的心:“那你就得承受,命运报应在他身上了呀。” 她含着泪畅快地笑了起来。 谈话室们被推开,两位警员闯进来,用力押住疯癫的女人,将她带离现场。 裴于逍却没动。 白炽灯光铺洒满他的脊背,侧脸却又没在阴影里,就这么长久的,长久的无法迈出一步。 · 陶柚在监护室住了整整一周。 一开始因为炎症有些高烧不退,直到第三天才体温才慢慢降下来,指标趋于稳定。 裴于逍几乎没日没夜的守着,也明显的,变得尤为沉默,似乎总有心事。 他抢占了护工的全部工作,给陶柚擦脸擦手是家常便饭,甚至拔尿管都驾轻就熟。 但裴嘉钰总觉得他不至于做到这一步,不然等陶柚醒来知道了,可能会恨不得再昏死过去。 监护室外,裴嘉钰和裴权并排站在一起。 他们已经很多次想要进去看一眼陶柚,但从来没抢到过机会。 “爸,”裴嘉钰有些忧愁地:“我哥为什么突然不爱说话了?” 虽然他本来也不爱,但裴嘉钰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同于以往。 前几天警局的事裴权有所耳闻。 当晚赵佳大闹一通后,裴于逍整个人就不太对劲了。 他什么都没说,也不再去关心案件的进展,只表示听凭警方处理。 裴权叹了声:“他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呢。” 裴嘉钰不太知道那些事,一时不懂:“什么?” 裴权摇摇头,不再多说。 隔着透明玻璃,监护室内一切声音都被隔绝。 裴于逍又一次给陶柚擦完脸,随手将毛巾放回盆里。 他一如既往没有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下,就这么沉默地看着陶柚。 陶柚脸颊没有血色,消瘦了很多,显得眉眼更加分明。 裴于逍一直觉得他是偏可爱类型的长相,但因为这几天寸步不离的照顾,他有大把时间放肆地描摹陶柚的五官。 这才发现,陶柚的骨相也很好,五官脸型,鼻梁眉骨,没有一丝瑕疵。 这种长相,哪怕再过很多年,哪怕胶原蛋白流失没了皮相的支撑,也依然会是非常好看的。 岁月的流逝只会让他眉眼的锋芒更甚,变得凌厉且愈发迷人。 裴于逍弯下腰靠近,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轻拂过陶柚的额头眉心,指尖划过鼻梁,最后落在淡色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非常饱满,形状像花瓣一样漂亮。 得益于裴于逍精心的护理,没有丝毫干燥起皮,只是黯淡的没有血色。 今天早上,陶柚从氧气罩换成了鼻氧管,没了遮挡,裴于逍愈发沉迷地注视着陶柚,呼吸喷洒在他耳边。 他毫不避讳,这一幕也就坦坦荡荡地落进了窗外人的眼睛里。 裴嘉钰抖了下,紧张地抬头去看他们父亲的反应。 裴权眉心微蹙,神色似乎有些复杂:“你哥他……” 裴嘉钰心里一紧,不由地绷直后背。 然而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文,裴权按了按眉心,“算了,没什么。” 他找来医生,照常交代几句,牵起小儿子的手转身离开。 裴嘉钰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看着父亲的脸色,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 “您会生气吗?” 裴权笑了笑:“他救了你,救了你妈妈,是我们家的恩人,我怎么可能生气?” 这种回答就很耐人寻味了。 裴嘉钰攥紧衣角:“我不是说这个……” 裴权看过来。 “我是说排除这些。” 裴嘉钰不敢跟父亲对视,但仍然鼓起勇气:“排除这些,他是个本来就很好的人,所以我哥他,他……” 他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裴权凝视着小儿子的发旋,最终只是长久地保持了缄默。 · 陶柚嘴唇动了动。 裴于逍手指还放在他唇瓣上,因为这轻微的颤动而嵌进唇缝里。 下一秒,陶柚缓缓睁开了眼。 裴于逍却没什么反应。 不是第一次了。 这种炸胡的情况常常发生,第一次将裴于逍开心得够呛,叫来了所以医生护士还有全体家人。 然而陶柚只是象征性醒了一下,动动眼皮,意识全是混沌,没过几分钟又恢复了昏迷的状态。 医生说这是正常的,裴于逍也努力在接受这个正常的事实。 他看向陶柚颤动的睫毛,手一刻不停摩挲着陶柚的嘴唇,甚至因为知道要不了几秒他就会再次闭眼昏睡,所以尤其肆无忌惮。 “裴于逍……” 裴于逍微微手指一顿。 这是……陶柚的声音? 他立刻四处环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这儿……” 微弱的声音开始带了几分无奈。 裴于逍缓缓将目光锁定在陶柚脸上,终于确定了声音真的是从这里发出来的,不是幻觉。 心跳骤然加速,裴于逍足足僵硬了好几秒。 然后,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到陶柚眼前。 陶柚:“……1。” 裴于逍手抖得更加厉害,再追加一根。 “……2。” 裴于逍差点直接从椅子上栽下去。 他重重搓了把脸,这才从不可置信的事实中走出来,蹭地站起身: “医生,医生!” 他同手同脚地往外走,站定两秒又返回来,疯狂按响床头的呼叫铃。 陶柚原本还有点感动,虽然意识恢复的同时,身上也疼得要命,但还是让他感到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直到看见裴于逍。 俏哥这一连串的操作人设全崩,陶柚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不聪明的样子。 他又有点想把眼睛闭上了。 裴于逍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握拳紧紧杵着膝盖: “真醒了,不困了?” 他声音放得很轻,又压得很低,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尾音颤抖,好像在一场巨大的酷刑中看到了得救的希望。 陶柚心里忽然就软了下去,看向裴于逍,轻轻点了点头。 紧跟着,他就看到裴于逍眼睛又红了。 陶柚无奈得有点想笑:“你怎么又哭啊?” 裴于逍不说话,只是摇头,将脸埋得很低很低。 “……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轻得几乎要消散不见,又被裴于逍一字一顿咬得很重。 陶柚不太明白,刚想问为什么,却忽然绷紧身体,呼吸急促起来。 “怎么了?”裴于逍紧张地。 陶柚咬着牙:“疼……” 就这么短短几秒,他额角已经渗出了汗,偏着头,纤瘦的侧颈下淡青色血管颤抖着起伏,像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皮肤。 其实醒过来的瞬间就很疼了,但至少陶柚忍得住,可随着意识越来越清醒,疼痛也就愈发高涨,直到他完全无法控制的有些痉挛。 第95章 “太疼了……” 陶柚眼前蒙上一层雾。 “哪里疼?”裴于逍焦急地问。 陶柚咬着下唇摇头:“说不出……” 好像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没事没事,”裴于逍轻轻摸着他的头:“医生马上就来了,我们看看怎么回事,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别怕,先放松一点,我们慢慢呼吸,好吗?” 他声音很温柔,温柔到陶柚一瞬间以为他在这几天里报了什么幼师速成班。 他闷闷地笑起来,挨过那一阵后,身体里的疼痛似乎又回到了可以忍受的范畴。 “呼……”陶柚缓缓松下一口气,再看裴于逍,发现那人眼睛更红了。 “裴于逍……”陶柚轻声地。 “嗯,”裴于逍有求必应:“在呢,想要什么?” 陶柚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看着裴于逍。 他眼睛还是很亮,又因为疼痛而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在橘黄色的灯光下莹润地流转着。 那是一种,让人没有办法不心疼的眼神。 裴于逍摸了摸陶柚的眼尾,很轻很轻,轻到有些颤抖,像是怕把他碰坏。 “想说什么?” 他心里有一种冲动,无论这一刻陶柚说出什么,想要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照单全收,为他找来一切他想要的。 “你……”陶柚唇瓣微动:“你是不是没洗脸?” 裴于逍表情一刹那空白。 “我洗了。”他说。 “上周洗的么?” 裴于逍认真回答:“五个小时前。” 他搓了把脸,有意无意地回避陶柚的视线:“很不好看吗?” 陶柚摇头:“挺好的。” 只是太憔悴了,陶柚看着看着就有点想哭。 他吸了吸鼻子,稳住情绪:“你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了?” “什么?” “不是很喜欢吗?”陶柚抿起苍白的唇角,“前不久还抓着我要看呢。” 他只是想开个玩笑,缓解气氛的同时再逗一逗裴于逍。毕竟能逗到俏哥的机会很少,他一个都不能放过。 谁知裴于逍忽然认真起来,仿佛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且严肃的命题。 “我已经不需要了。”他说:“其实我早该明白,很早就不需要了。” 陶柚有些云里雾里:“不需要什么?” 门口传来连声的脚步,大批医生护士匆匆赶到,很快将陶柚团团围住。 裴于逍被挤去了很后面。 他焦急张望着,从白大褂的缝隙里,艰难追寻陶柚握紧床单的苍白的手指。 ——不再需要通过你的眼睛,去确定什么。 第79章 帅吗? 陶柚醒来之后,各方面指标开始好转,又过了三天,终于离开了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 裴于逍也终于有精力收拾自己。 毕竟那天陶柚醒过来,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瞅了他半晌,最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他有没有洗脸,着实太震撼。 连同裴于逍的自尊心一起震了个底朝天。 他仔仔细细给自己挑选了一身衣服,挂干净胡子,做好头发,照镜子时尤嫌不够,还特意去美容室做了个皮肤管理。 直男了两辈子,这还是裴于逍头一回走进美容室。 店长在他脸上鼓捣一通,他也不知道是弄了什么,总之听说当下的一线男明星们都在这儿做,他也就弄了。 结束后,坐在休息室里照镜子,裴于逍对着自己那张看不出丝毫改变的俊脸陷入深深的迷惑。 这家店是柳静最为青睐的,裴于逍日常都能见到店长亲自上门为柳静服务,按理说,是有点东西的。 可为什么裴于逍完全看不出来,甚至有一种智商受到侮辱的感觉? 他将镜子怼得更近,仔细观察脸上的毛孔……天啊,到底有什么变化? “裴少爷。” 店长温柔地敲了敲门。 裴于逍连忙放下镜子,掩唇咳了声,冲店长略一点头。 店长这才走进来,得体地一欠身:“不知道您对我们今天的服务还满意吗?” “……”裴于逍客气地笑了笑:“挺好的,辛苦了。”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店长边说边将一只包装精致的手提袋放到裴于逍面前:“这是我们店的一些小点心,不嫌弃的话,您可以带回去尝尝。” 裴于逍对甜品没有兴趣,“不用了,多谢。” “这是静姐和小柚老师平时最爱吃的,”店长说:“最近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静姐平时对我们很好,大家都挺关心的,里面还有我们手写的小卡片,还请您一定收下。” 话说到这份上裴于逍也不好拒绝,刚准备收,忽然又反应过来什么,倏而看向店长: “小柚老师?” “是呀,”店长温温柔柔地:“小柚老师可喜欢我们这儿的点心了,每次都吃好多~” 裴于逍:“……” 合着这柚子到处打秋风呢? 裴于逍感到荒谬中夹杂一丝合理:“他什么时候来的?” “好早之前就来过了,有好几次了吧,”店长回忆着:“都是和静姐一起的,老实说他皮肤真的很好,我们想要护理都找不到项目可以做……” 她说着说着就聊嗨了,下一秒立马打补丁:“当然您也很好,静姐最好!” 裴于逍:“…………” 好不好的都随风去吧。 他没想到的是,陶柚居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柳静单独出来玩过这么多次。 他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裴于逍左思右想,拿起袋子离开了美容室。 刚上车,他就急不可待拨通了李阿姨的电话。 “少爷?”对面接得很快。 裴于逍余光瞥着手边的包装袋:“陶柚在干什么?” “这……”李阿姨有些迟疑。 裴于逍不由坐直了身体:“怎么了?” 李阿姨仿佛很为难,“唉,我……总之您赶紧过来一趟吧。” 裴于逍心率都升高了。 司机一脚油门轰到底,硬生生在裴于逍铁青的脸色下将时间缩短一半,给这位少爷送到了目的地。 裴于逍几乎是跑着出了电梯,在病房门口看见焦急的李阿姨。 “您可算来了!”李阿姨像见到了救星。 裴于逍视线冷冷从她脸上划过,丝毫不带停顿砰地打开了门。 然后他愣住了。 病房里鸦雀无声,柳静不知道什么空降在了这里,和陶柚一起望着他,二脸目瞪口呆。 她坐在轮椅上,艰难地将打着石膏的腿摆到陶柚的病床上,而陶柚—— 那个在裴于逍早上出门前还嚷嚷着这疼那疼,豪言要拾掇拾掇去阎罗殿里跳探戈的陶柚,奇迹般地生还了。 不仅生还,还具备了艺术创作的能力! 比如他正捏着马克笔,和柳静一起在她的石膏腿上——做涂鸦。 并且因为这人天赋异禀是个双利手,所以左右开弓,引得柳静连连赞叹。 真是好闲情雅致。 裴于逍默默地看向了李阿姨。 李阿姨仍然焦虑:“医生说过夫人不能乱跑的,小柚老师更是不能乱动,万一再碰到伤口呢!可您瞧瞧他们!” 好吧,她的确是真的急。 裴于逍捏捏眉心,深深叹了口气。 五分钟后,柳静被遣送回自己病房。 被人推着往外走时,她还依依不舍地回望,和陶柚约好明天继续画。 砰! 裴于逍把门关上。 陶柚抖了下,视线终于被彻底隔绝,他这才将目光移到裴于逍身上,灿烂一笑。 裴于逍面无表情走过来,将袋子随手往桌上一放:“你还真是一秒钟都不消停。” “自娱自乐嘛。” 陶柚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捂着肋骨想动弹。 他动作迟缓又小心得过分,明显就还是很疼,裴于逍没能忍住,行动快于意识将他扶住,托着他的腰让他慢慢躺下来。 “等下等下,”陶柚抓着他的衣袖:“我不躺,我要上厕所!” “……” 裴于逍又将他扶了起来。 陶柚坐在床沿,捂着胸口有点直不起腰,脸上一阵一阵发白,嘴上却还是不停。 “说真的,你妈比你有趣多了,”他说一句就得喘上一阵:“你知道什么叫做童真、天真吗?” “我只知道憋尿有害健康。” 陶柚:“……你挺幽默。” 裴于逍不再跟他对呛,托着他的腰调整姿势要抱他起来。 陶柚脚上也有伤,这几天的行走坐卧基本全靠裴于逍用双手托举,因为肋骨打了固定,所以就算抱也得很小心,姿势非常重要。 但裴于逍永远勤勤恳恳毫无怨言。 陶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每次行动完,他都会非常有礼貌地对裴于逍这双臂膀进行一番感谢,夸赞它们是多么的孔武有力。 第96章 裴于逍没说什么,但其实很希望陶柚能够闭嘴。 他弯腰,手掌撑在陶柚的后背上,仔细寻找那个不弄疼陶柚的姿势。 陶柚侧脸贴在裴于逍耳边,稍稍偏头就能超近距离地观赏裴于逍的侧颜。 “咦裴于逍!”他忽然惊疑道。 “又怎么了?” “你好像变帅了?”陶柚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鼻梁。 裴于逍触电般躲开,像有阵电流从心里划过。 他竭力稳住心神:“你能看出来?” “为什么不能?”陶柚稀奇地笑笑,又扒着他的脸:“真的诶,这皮肤状态完全不一样,你做什么项目了吗?” “当然没有!” 裴于逍坚决否认。 虽然他确实去了趟美容室,但也只是最基础的护理,离医美还差得老远。 “我洗脸了。”他意有所指。 一句话又把重点抛给了陶柚。 果然陶柚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真记仇。” 裴于逍将陶柚抱起来:“你知道就好。” “可是真的变帅了!”陶柚眼睛亮晶晶的,对裴于逍的新皮肤展现出一种爱不释手的状态。 一直到进入洗手间,裴于逍打开灯,将陶柚放下来,陶柚都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裴于逍在他脑门上拍了下:“快去。” 陶柚这才依依不舍地松手,一步三回头去上厕所。 磨砂玻璃门甫一合上,裴于逍立刻看向镜子。 洗手间的灯光永远是最美妙的,他撑着洗手台,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嘴角像被牵了根引线,不知不觉就翘了起来。 他连忙压住,使自己的面孔恢复一如既往的严肃。 可嘴角还是不受控制。 裴于逍再压,它再翘;裴于逍又压,它还翘。 门再次打开,陶柚一瘸一拐艰难走出来,挤两泵洗手液慢悠悠搓手。 裴于逍习惯性托住他的腰,视线在镜子和陶柚脸上来回转换,多次以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陶柚。” “怎么?” 陶柚擦干手上的水,仰头笑吟吟望着他。 裴于逍有些犹豫,又有些试探: “真的,帅吗?” 第80章 梦话 镜子里倒映着裴于逍优越的侧脸。 他垂眸注视陶柚,脸上的表情其实没有很大变化,他表情管理向来可以。 但很明显的,陶柚从他眼中看出了隐隐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陶柚很想配合他。 可是他的脸忍不住。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拼命压制后变得扭曲抽搐。 陶柚不得已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了掌心。 “噗——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肩胛抖动。 从裴于逍的视角看去,陶柚肩背削瘦,病号服下突出的蝴蝶骨一个劲颤动。 “哈哈哈哈哈裴于逍……”陶柚抓住他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秒就能抽过去。 裴于逍昂起了绝望的头颅。 “陶、柚。” “帅,帅帅帅……哈哈哈哈救命!”陶柚还在抽抽。 裴于逍忍无可忍将他揪了起来,捏着他的肩膀质问: “我就这么好笑吗?!” 他看上去像要碎了。 陶柚连忙安慰:“别碎别碎,不好笑,好帅!” “呵。” “我说真的……哎哟你别动,疼死我了。”陶柚捂住肋骨。 裴于逍一哂:“现在知道疼了?” “我说真的……”陶柚弯着腰倒吸气:“坏了,笑岔气了,呜!” 他脸唰地白了,的确不像是演的,裴于逍也蓦地慌了一下,赶紧将他抱回床上。 陶柚缩在床上整整五分钟都没能缓过来,最后不得不叫来医生扎了一针止痛针。 “哇,天呐……”陶柚躺在病床上,攥着把手,眼泪汪汪看着医生:“我是不是骨头又断了呀?” “没,你好着呢。”医生说。 陶柚不相信:“那为什么会这么痛?” “你问我?”医生恨铁不成钢:“我之前怎么交代的?我是不是说过不可以剧烈运动?!” “我没运动啊,”陶柚委屈:“我都没动……” “他是没动,”裴于逍不讲情面地补刀:“但他剧烈地嘲笑了我一番。” 医生听不懂:“啊?” “……算了,没什么。”裴于逍叹了口气,“我们刚闹着玩了一下。” 医生苦口婆心:“不管玩什么,千万不能再有大动作,不然遭罪的还是他自己啊!” “嗯,我知道了。”裴于逍应下:“麻烦您了啊。” “没事没事。”医生摆摆手,收拾东西出去了。 陶柚这下是彻底老实了,乖乖躺平纹丝不动,闭着眼努力忍痛。 裴于逍看了他一会儿,终归还是不忍心,走近了轻轻摸摸他的头:“再坚持一下,药效很快就上来了,实在难受就掐我的手。” 倒也没到掐别人的程度。 陶柚抿嘴笑了下,“我是真没想到这么疼,早知道就只夸你了。” 他鬓发渗着汗,整张脸都像在水里泡过,嘴唇没有血色,看上去惨兮兮的。 裴于逍小心护着他的侧腰,低头注视着他:“夸我什么?” 他以为陶柚会敷衍地说几句“帅”,不料陶柚居然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用那双湿湿的,沾着水汽的眼睛和他对视。 裴于逍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夸你用心,夸你有趣,”陶柚轻声说:“夸你其实内心充沛又可爱。”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裴于逍不由笑了起来。 他感到十分新奇,毕竟活了这么久,上下两辈子加起来也从来没人用“可爱”两个字形容过他。 “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 他轻抚着陶柚的背,动作轻得像是要哄他入睡。 陶柚也舒服地眯起眼睛,长长的眼梢弯起,恬静的模样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以前不是,”他喃喃地:“后来慢慢是了。” 止痛药效果渐渐上来了,让陶柚在摒弃痛苦的同时感到昏昏欲睡,如置云端。 “听说火灾的事,就按警方发处理正常判刑了?”他闭着眼睛呢喃。 “嗯,”裴于逍轻声地,忍不住补充:“如果想判重一点也可以——” “不用。”陶柚笑笑。 他抓住裴于逍的一根手指,很轻地捏了捏:“不用,就这样。” 裴于逍垂下头,眼底涌动着复杂又愧疚的神色,但他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嗯。” 药物作用下,陶柚很快陷入熟睡,但他总是睡得不好。 要么睡眠很浅,一丁点声音都能吵醒;要么就是做噩梦,陷在里面怎么都叫不醒。 比如现在,陶柚眉毛又纠了起来,他好像很难过很难过,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散发出一种极其悲伤的情绪。 裴于逍在他眉心揉了揉,将紧促的纹路揉开,刚一松手,又紧紧皱了起来。 身后门被推开,裴于逍扭头,看见门缝里裴嘉钰探出半个脑袋。 “哟,睡啦?”察觉到陶柚在睡觉,裴嘉钰放慢脚步走进来,轻轻合上门。 “嗯,”裴于逍小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送吃的啊,”裴嘉钰晃晃手里的保温桶,轻手轻脚放到桌上:“刚给咱妈送了,我师父也得有啊,我可不是厚此薄彼的人。” 裴于逍摇头笑了笑。 裴嘉钰放好东西,转到病床前,看着陶柚睡觉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你说他睡着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八个亿的样子啊?” 裴于逍盯了他一眼,小少爷连忙回避视线,怂了。 “等他身体好点了还是得去看中医调理一下,”裴于逍说:“老睡不好觉也不是个事。” 裴嘉钰挠头:“可他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啊。” 裴于逍扬眉:“我觉的,行吗?” 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模样。 裴嘉钰:“……行吧行吧。” 低声交谈间,床上动了动,兄弟俩以为吵到了陶柚倏地噤声。 可是陶柚并没有睁眼,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裴嘉钰好奇地凑近,听了一会儿后惊讶地睁大眼,压低嗓音:“他在说梦话!” 裴于逍顿了顿,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也弯腰凑近了, 裴嘉钰眯着眼仔细聆听:“妈妈……他在喊妈妈?” 裴于逍皱了皱眉。 “妈妈……等我?妈妈等我?!”裴嘉钰站起来,一脸疑惑:“他说什么呢?我听劈叉了还是怎么的?” 他看向裴于逍:“他不是孤儿吗?” 裴于逍没有回应,神情一时变得极其复杂。 “哥?”裴嘉钰不得不扯了扯他的衣角:“哥你发什么愣?” 第97章 裴于逍缓缓直起身,手指略微僵硬地捋平衣摆。 “孤儿只是失去了父母,”他对裴嘉钰说:“不是生来就没有父母。” “可是……”裴嘉钰还是觉得奇怪。 裴于逍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东西送到你就先走吧。”他推着弟弟往门外走:“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啊?不是、我?喂——” 裴嘉钰一脸懵逼,再次回头,面前只剩下冰冷的门板。 “不是,有病吧!” 合上门,裴于逍撑着门框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缓慢走回病床前,阴天的下午光线有些深沉,不开灯的时候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裴于逍仿佛受到了打击,又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什么东西弄得措手不及,低头深深凝视陶柚熟睡的侧脸: “你难道,想回家了吗?” 第81章 转专业 又过了一周,陶柚终于被批准出院,回家修养。 出院那天可谓是盛况空前。 因为住院期间百无聊赖交友甚多,所以告别的时候,陶柚将整层楼的每一间病房都走访了一遍,和新老朋友们进行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告别活动。 气氛之热烈,余韵之绵长,宛如王子出巡体察民情,甚至有两个小护士都哭了,依依不舍地告诉他要常回家看看。 然后被护士长敲着脑袋教训,叫她们绝对不可以对出院病人说这样的话,护士站的宗旨是希望每一个从这里离开的病人,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上车时陶柚带了一大堆口袋,全是和大家交换的礼物。 裴于逍只瞥了一眼,就一点也不羡慕地收回了视线。 “他们送这么多东西给你?”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是交换礼物,”陶柚纠正:“我哪能白要别人东西呀。” 裴于逍“呵”了一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陶柚:“你不会又送的自拍吧?” “怎么可能,”陶柚一把抱住裴于逍的胳膊,信誓旦旦:“我说过那是你的专属,就一定是你的专属,我怎么可能把同样的礼物再送给别人呢?” 裴于逍:“。” 他别扭地扭过头,抬手压了压嘴角。 不得不承认,“专属”两个字真的是新华字典里最美好的两个字,一瞬间将他哄得春心荡漾。 “咳,”他清了清嗓子,高冷地表示:“算你有良心。” 陶柚灿烂一笑:“我送的拍立得!” 裴于逍:“…………?” 荡漾的春心如时光匆匆,转瞬即逝。 他一把抽出被陶柚抱着的胳膊,偏偏这样也不敢太鲁莽,生怕动作太大碰到陶柚胸口,毕竟刚骨折过的身体是很脆弱的。 小心翼翼将手臂挣脱后,裴于逍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闷闷不乐地看向窗外。 耳边窸窸窣窣,他余光瞟过去,看到陶柚拆了一袋饼干来吃。 裴于逍有印象,是当时哭得最厉害的那个小护士塞给陶柚的。 “少吃点,”裴于逍牙根微酸:“你身体没好,零食能不碰就不碰。” 陶柚听话点头,腮帮子鼓鼓囊囊:“我知道。” 裴于逍盯着看了一会儿,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把陶柚鼓起的脸颊狠狠捏扁,禁锢住他的视线让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恶劣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十指克制地收紧,理智上不断谴责生出这种念头的自己。 眼底突然冒出一块饼干。 裴于逍回神,顺着饼干看见了陶柚的手指,然后是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陶柚捏着一块饼干在他嘴边:“你也来一个。” 裴于逍耳边嗡地一响:“你……是想喂我?” 陶柚脸上也空白一瞬,看看自己又看看饼干,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错。 “这……不明显吗?” 裴于逍:“^.^” 啊……春风又回来了。 他张嘴咬住陶柚送来的饼干。 陶柚很香,他手指尖仿佛都是春天里阳光和青草的味道,相比起来奶香四溢的饼干变得不值一提。 裴于逍认真评价:“确实不错。” 陶柚于是又连着喂了他好几块! 裴于逍:“^o^~~” “我骗你的。”陶柚忽然说。 裴于逍不明所以。 陶柚咬一口饼干,不太自然地看着窗外:“没有送拍立得。” · 距离开学只剩不到十天。 陶柚虽然出院了,但至少还得修养一个月,这意味着裴于逍需要独自率先返校。 也意味着开学后,他至少有两周只能和陶柚在周末相见。 裴于逍开始显得有些焦虑。 “你觉不觉得我哥最近变得好顾家?”裴嘉钰问。 午后师徒二人在院子里晒太阳,裴嘉钰将飞盘高高抛远,看卡尔兴高采烈飞奔追逐,两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陶柚坐在秋千椅上,抱了只靠枕挡在胸前:“他平时不顾家吗?” 裴嘉钰投来看奇葩的眼神:“他是十九岁,不是四十九。这年纪的男人不就是成天在五光十色的社会上游荡吗?” “混社会哪里好了?”陶柚觉得不尽然:“男人清澈一点干净一点是种美德,说明你哥洁身自好。” “那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年纪洗手做羹汤吧!” “注意用词,”陶柚纠正:“是你哥爱洗手,并每天告知李阿姨要做什么羹汤,他亲手做的你敢吃吗?” “……” 裴嘉钰哑口无言:“我还真就不敢吃。” 卡尔叼着飞盘回来了,快乐大狗在阳光下飞奔,高高跃起就要给秋千椅上的两人来一个爱的抱抱。 这动静砸下来,体格健壮的成年人都很难受得住,何况他俩小弱病残。 裴嘉钰抱着脑袋缩成一团,陶柚还算淡定,试图以矫捷的身姿躲开大狗飞扑,再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抢下飞盘,来一个华丽炫酷的假动作。 然而理想不敌现实。 伸出的手的同时,陶柚胸腔传来撕扯的疼痛,尚在恢复中的伤口骂骂咧咧:你要是敢瞎蹦跶咱这日子就别过了! 陶柚哆嗦着收回手,和裴嘉钰一起抱住脑袋缩起来,准备迎接卡尔沉重的爱意。 一秒、两秒。 头顶罩下阴影,预期中的重量却迟迟没有砸下。 陶柚虚开一只眼睛,在逆光中看见了裴于逍的身影。 他从大狗嘴里抢下飞盘,换了个方向利落地抛甩出去,卡尔被逗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又蹦跶地追着飞盘跑远了。 “哇……” 陶柚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就是这种! 他本来计划装的就是这种逼! 裴于逍低头,眼里一言难尽全是无奈,嘴唇开合,无数丰富的心理活动不吐不快,但最终还是在陶柚崇拜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把枪口对准裴嘉钰:“你在这儿坐着是摆设吗?狗来了不知道挡?” “我,我?”遭受不明攻击的裴嘉钰委屈瞪大眼睛:“我也得有本事挡啊!” 裴于逍懒得说他,把陶柚扶起来:“碰着没有?” 陶柚摇头,又冲他竖起大拇指,双眼亮晶晶的:“你好酷!” 裴于逍抿了抿唇,就这么短短三个字,又让他紧张的心仿佛被清风拂过,咕咚一下安定了下来。 他向后招了招手,李阿姨便笑吟吟地端着托盘过来,将瓷碗往小桌上一放。 “刚煲好的大骨汤,”裴于逍看着陶柚:“喝光它。” 陶柚:“……” 衣摆被人扯住,陶柚扭头,看见挤眉弄眼的裴嘉钰。 小孩整张脸皱在一起,五官几乎飞到碗里去—— 瞧见了吗?羹汤!羹汤! 陶柚:“…………” · 晚上睡觉前,裴于逍一路跟着陶柚进了房间。 陶柚转身,手撑住墙面:“我要洗澡了。” “嗯,”裴于逍点头,叮嘱:“别洗太久,当心胸闷。” “我知道。”陶柚看着裴于逍。 裴于逍继续叮嘱:“播客就别放了,那玩意儿什么时候不能听。” 陶柚点头。 “也别唱歌,别总想着嚎两嗓子蹭洗手间的混响。” 陶柚:“……” 他微笑:“我现在就能嚎两嗓子你听吗?” 裴于逍瞬间清醒。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管得有点过宽,掩饰地摸了摸鼻尖:“行吧,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再跟我说。” 陶柚连声答应,三推四请将裴于逍送出了房间。 房门合上,陶柚撑着门把,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却迟迟未动。 那脚步里带着留恋,陶柚听着听着,心跳也快了几分。 他垂下头,笑容不自觉地爬上嘴角,搓着脸轻快地走进洗手间。 · 裴于逍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后躺到床上。 第98章 床头的夜灯始终没关,裴于逍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其实早就察觉到自己最近很躁动,或许是因为春天快到了,气温回升,他的体温也总会在触碰陶柚时升高。 看着草长莺飞,树叶吐出嫩芽,他会想到陶柚的眼睛和嘴唇。 虽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但就是能激发他奇异的联想,他觉得陶柚的眼睛里盛满露水,嘴唇是花蕊的颜色。 他并不想和陶柚分开太久。 一个小时后,裴于逍掀开被子坐起来。 他想他有必要去看看陶柚,确认他安全洗完澡,并且吹干了头发。 毕竟以陶柚目前的身体状况,在闷热的浴室里待太久,有相当大的概率晕倒在里面。 他跳下床,随手抓起一件毛衣套在身上往门口走,拉开们的瞬间,他停了下来,随即眼神一亮。 陶柚居然站在门口,手举在半空,看样子正准备敲门。 裴于逍被彼此默契的心有灵犀惊呆,喜悦不自觉攀上眉梢。 “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陶柚点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裴于逍侧身让他进来,然后关上门。 陶柚自然地在床边坐下,裴于逍去一旁给他倒水。 陶柚摸了摸床头的小摆件,看向裴于逍的背影。 “我记得你之前在群里发过一个转专业的申请表,”他说:“我刚看文件已经过期了,你能再发我一个吗?” 裴于逍手蓦然顿住。 他回过头,眼中有些不可置信,一时没能说出话。 像被人泼了一捧冷水,刚萌生的喜悦没来得及蔓延就凉了个彻底,只剩下措手不及的慌乱茫然。 “你想转专业?”他听见自己没有起伏的声音。 陶柚点点头,转动身子和他正面相对,一向大大咧咧的脸上多了几分郑重和严肃。 “我认真考虑过了,”他说:“虽然现在这个专业前景好,就业率也不错,但它确实不适合我,我还是想追求我真正喜欢的东西。” 他看着裴于逍,眼里有光芒闪烁: “我要转专业。” 第82章 酸溜溜 裴于逍放下水杯,杯底磕在桌面清脆一响。 水溅洒在手背,他恍若未觉,甚至没有想到擦一下,径直朝陶柚走过来。 “怎么突然就……” “不是突然,”陶柚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手,水都滴地上了。” 裴于逍默不作声接过来,眉头皱得很紧。 “我考虑很久了,”陶柚搓了搓手,苦笑:“咱现在这个我确实学不明白。” “我可以帮你啊!” “那你总不可能一直帮我呀。” “为什么不可以?”裴于逍脱口而出。 陶柚怔了下:“……啊?” 裴于逍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恢复冷静。 但显然他根本冷静不了。 “只是因为困难吗?”他无法接受这个理由,甚至开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还是说是因为我嘲笑过你的专业课成绩?” 他急切地靠近两步:“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可以跟你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真的想要嘲笑你,我只是——” “停停停,打住!”陶柚伸手堵住他的嘴。 裴于逍眼神恍惚一瞬,垂下视线。 陶柚的手指正贴在他嘴唇上,他鼻尖能嗅到他手指的气息,真的很香。 鬼使神差的,裴于逍握住了陶柚的手腕:“你用的什么护手霜?” “立白洗洁精。”陶柚说。 裴于逍脑子断线:“……这玩意儿能当护手霜使?” “不是,”陶柚解释:“找你之前我先吃了点宵夜,这不得把盘子收拾了么……” “……哦,咳,那这洗洁精,还挺好闻。” “是啊……” 两人面面相觑,陶柚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这趴结束了吗?不然咱们先回正题?你实在喜欢这洗洁精回头我送你一瓶。” “好,”裴于逍心事重重地松开手,转念又立马找补:“我是说回正题,洗洁精就、就不必了。” 陶柚尴尬地笑笑:“是,我也没打算真送……” 他揉揉鼻尖:“正题就是,确实很难。” 裴于逍忙道:“我可以——” 陶柚再给他堵住:“你先别说你听我说,你别说什么你觉得不难你可以拉扯我,那问题是你再怎么拉扯我再怎么玩命,不会就是不会。” 他松手,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而且我也真的不喜欢。” “其实我一直想学中文,或者学历史。”陶柚说。 他很少认真地表达过自己的需求,忽然严肃起来还有些不自在,笑着挠了挠耳朵:“确实前景不算很好,但是吧……” 他忽然不再继续说下去,思绪仿佛飘远了。 但是吧,他的确想了很久。 上辈子就开始想了。 陶柚的前半生幸福得不可思议,他有非常非常爱他父母,在精神和物质上为他提供了极其充沛的养分,充沛到足以灌溉他一生。 但可能就是因为太完美了,所以反而不完整,上帝认为他需要经历一些坎坷,踩一些坑,才能活成一个真实的人。 高中三年陶柚很认真地在学习,也憧憬未来,偏偏高考那天出了点岔子,最后一科英语缺考,拿了个零分。 高考成绩当然就不会太好看,没能上到什么好大学。 他也没再复读,他需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他是个成年人了。 万幸的是,虽然学历一般,但爸妈把他的性格培养得非常开朗。 他喜欢说话,有非常丰富的精神世界,丰富到可以外化去感染别人,让别人也感到快乐。 而且他长得真的还不错,所以不管干什么工作业绩都是最牛的那一批。 一个人生活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好久之后陶柚才后知后觉,他非但不拮据,甚至算得上富余。 当然和裴于逍这种往上几代都是有钱人的家庭没法比。 总之他活得挺好的。 所以他也没想到,英年早逝来到这个世界后,当踏进这所无数人憧憬的、连树叶都沾着书香的校园时,心脏会那么剧烈地跳动。 原来他其实,很珍惜这次机会。 “裴于逍,”他轻声地、坚定地:“这件事我想过很久很久了。” 裴于逍静静凝望陶柚的眼睛。 陶柚的眼睛闪着光,是他从不曾见过的认真又坚决的神色。 他仿佛透过这双眼睛看见了一个漂亮的灵魂,是不属于这具躯体的,令人无法不为之心动继而心软的灵魂。 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让陶柚再多考虑之类的话。 如果连做自己喜欢的事都需要再三考虑而不能随心所欲,他又凭什么要求陶柚能留在自己身边。 良久,裴于逍轻轻点头,笑了笑:“好,你先回去吧,申请表我找到了发你。” · 三月,陶柚正式转进首都大学中文系。 因为肋骨骨折需要修养,他回学校的时间比别人晚了大半个月。 裴于逍主动提出帮他收拾行李搬宿舍。 刘东拿着电吹风,依依不舍:“转专业就转专业吧,何必非要换宿舍呢,本来咱们也是混寝。” “中文系多远,”裴于逍一丝不苟整理着行李箱:“和我们这里一南一北,走路要半个多小时。” 他思考了下,严谨纠正:“按陶柚的速度,应该是五十分钟。” 陶柚:“……我是乌龟吗?” “你是蜗牛。”裴于逍不留情面。 “…………” 清理完床位和书桌,裴于逍提着箱子和陶柚一起坐校园摆渡车去中文系的男生宿舍。 三月下旬,春色烂漫,路边的樱花都开了。 这是一条贯通整座校园南北两边的林荫道,种满了樱花树,这个季节每一颗花蕊都铆足了劲争相绽放,花瓣满天飘洒,粉的白的纷纷扬扬。 陶柚终于脱下厚厚的外套,穿一件淡蓝色的宽松衬衫,头发也修短了些,看上去相当清爽。 他眼睛亮亮的,跟随着飞舞花瓣不断闪动。 他总是一副对天底下的一切都很感兴趣的模样。 裴于逍默默看着他拿手机拍樱花雨的样子,心里像是有什么地方融化了,神情也不由地柔软下来。 来到新宿舍楼下,陶柚仰望气派的高楼,情不自禁地:“哇……” 中文系男生宿舍是有名的菊园三号楼,也是全校最新的宿舍楼,五年前才施工完毕开放入住,设施完善且齐全,和从前那栋最老的梅园一号楼看上去像两个世纪的风格。 电梯公寓,独卫空调,带24小时自习室,水电全是正常居民楼的标准,整层楼一起煮火锅都不用担心跳闸。 陶柚再也不需要掐点去大澡堂,也不需要在共用的更衣室里吹头,更不需要去洗衣房洗衣服,每个宿舍都配了洗烘一体的洗衣机。 第99章 陶柚刷卡进入大厅,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扯着裴于逍袖子,小声耳语:“他们居然连健身房都有!” “所以呢?”裴于逍挑眉看着他:“你是会用里面的跑步机,还是会去举铁?” 陶柚:“……”他嘴硬道:“你就知道我不会了?” “呵,”裴于逍轻哂:“没记错的话,我家的健身房你连门把手都没碰过吧?你甚至都不知道在哪。” “你……”陶柚咬牙切齿:“这么毒的嘴跟谁学的?我知不知道在哪重要吗?我知不知道都不耽误你库库练!” 他酸溜溜地往电梯方向走:“也不知道练这么好给谁看。” 裴于逍眉心动了动,脸上突然带了些玩味,盯着陶柚骄傲的后脑勺: “是啊,还能有谁,大澡堂里该看的都看过了吧。” 陶柚脚步顿了下,心里忽然有些不得劲。 想到以后裴于逍就会自己去洗澡了,那么大个澡堂子连个隔板都没有,人一多就跟下饺子似的,抬手搓个头发都能碰到旁边的人。 何况裴于逍臂展挺长的。 何况他身材是真的练得很不错! 陶柚猛地转头,抿唇死死盯着裴于逍,眼神上下滑动,仿佛他已经不干净了。 “看我干什么?”裴于逍眉梢高高扬起,装模作样点点陶柚的肩膀:“按电梯。” 陶柚猛戳上行键。 看力道,多少有些情绪。 封闭的电梯仓内,楼层数不断增加,陶柚抱着胳膊忍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能沉住气,一圈砸在裴于逍胳膊上。 “你说你这么有钱,怎么就不能去外面酒店开个房洗澡呢!” 裴于逍被锤得猝不及防,捂着胳膊倒退半步,他看着陶柚,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而后莫名其妙就笑了。 “是啊,”他说:“这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之前整整半年你怎么都没跟我提过呢?” 这笑容简直张扬得刺眼,刺眼到陶柚屏息躲闪。 叮! 电梯停在十六楼。 陶柚几乎是在舱门打开的瞬间挤出去,裴于逍慢悠悠地跟上,拖着行李箱看陶柚在1602前手忙脚乱输密码。 密码输入错误! 密码输入错误! 两次都没能把门打开。 陶柚闭眼,捏紧手指,深深吸了口气。 “这样吧,”他仿佛做出某种决定,抬眼看向裴于逍:“以后你来我宿舍洗澡,水费我包了。” 他伸手重重按住裴于逍的肩膀,在裴于逍那几乎算得上戏谑的眼神中,努力摆出大佬的款儿: “你考虑考虑。” 第83章 近视 笑容挂在裴于逍脸上长达一整晚。 梅园一号楼,三缺一的宿舍里弥漫着凄凉与萧瑟。 刘东却眼睁睁看着裴于逍含笑换衣,含笑上床,含笑躺下,再含笑翻了个身。 刘东:“……”目瞪口呆。 赵希抱着漱口杯,满嘴泡沫,一脸惊悚,小声蛐蛐:“他这是疯了?柚儿一走他这精神都不正常了!” “我看不见得,”刘东蛐蛐回去:“他这明显是乐疯了,瞧那笑得,跟被谁包|养了似的。” “你疯得也不轻啊,谁有那么大本事包|养姓裴的?” · 陶柚did。 一周后,刘东和赵希才后知后觉发现,裴于逍再也没和他们一起去过澡堂。 他也没去陶柚宿舍。 ——他开|房了。 “我让你开,你还真开啊……” 总统套房内,陶柚扣着洗手间的门框,深深叹气。 门被打开,裴于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随手用毛巾擦了擦,套上一件t恤。 “你宿舍不方便,”他说:“毕竟还有室友,别人不见得乐意。” 陶柚抿了抿嘴,也发现自己当时心急火燎的没考虑到这些,闷闷地点头:“你说得对。” 裴于逍注意的陶柚的表情,他拉陶柚在沙发上坐下:“怎么不开心?” 陶柚环视一圈,脸上一言难尽:“可你不用开这——么大的房吧?” 市中心酒店超级大套房,光卧室就四间,还有游戏房、影音厅,甚至spa室。 “难不成你还要做spa?” 陶柚侧目,想起不久前裴于逍就去了美容室,这人是有前科的。 裴于逍忽然不说话了,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我……说错什么了吗?”陶柚不自在地挪了挪。 “都没错,”裴于逍说:“但有没有可能,这家酒店本来就在我名下?” 他看着陶柚,用最真诚的语气讲述了最凡尔赛的事实:“这个套房一直都是我自己留用的。” 陶柚:“……” 他略显尴尬地抚了抚头发:“是我冒犯了呗。” “不至于,”裴于逍低调地抬了抬手,“对了,你刚还漏了一个。” 他着重强调:“这里也有健身房。” 陶柚:“…………” 哇,他真的好在意。 陶柚脸色五花八门,裴于逍似乎是觉得他的表情非常可爱,看了好久都不满足。 “好了,不开玩笑了,”他笑着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两边课业都很忙,裴于逍日常还要帮裴权打理公司的事,两人其实没什么时间像现在这样见面聊天。 更别提他们那一南一北占据校园两端的教学楼和宿舍了,连操场都不共用同一个,平时走在路上能碰面的概率趋近于0。 陶柚点头:“挺好的。” 他精神头确实不错,和上学期裴于逍给他补习功课时的状态判若两人,看来做自己喜欢的事的确能够积攒能量。 裴于逍由衷替他感到高兴。 “那身体呢,睡得还好吗?” 陶柚面露无奈:“就那样。” “你室友打呼?”裴于逍正色。 “那倒没有,”陶柚连忙替室友们正名:“他们习惯挺好的,主要我这睡眠吧……也就这种程度了。” 裴于逍若有所思点点头。 他十指交握,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揭开了把陶柚叫到这儿来的真实目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印有酒店logo的墨绿色小信封,交到陶柚手上。 “要是宿舍住得不舒服就来这里睡,别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他用尽量自然的语气: “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 进入下半学期,两边课程排得更多,几乎从早到晚都是满课。 难得没课的时候,陶柚也长期泡在图书馆,学起来发了狠忘了情,有天猛地抬头,忽然感觉视力退化了。 陶柚盯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叶,陷入沉思。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初夏的星空异常明朗,陶柚却发现从前清晰的星星变得模糊了,周围像是被水晕开了似的围着一团光圈。 他不可思议地愣住,贴在窗户上用手指撑开眼皮,瞪大眼睛用力看,还是糊的。 他又眯起眼睛,这下清晰了。 “……哇?” 陶柚靠上椅背,面对满桌的书本,离谱地笑了起来。 “我近视了?”他自言自语:“我居然近视了?” 21:50 陶柚在图书馆闭馆的前十分钟离开。 晚上十点的校园依然热闹,路灯昏暗,树间隐有蝉鸣,陶柚慢悠悠往宿舍走,路过球场,看见里面打球的男生。 他下意识便在其中寻找裴于逍的身影,好几秒后才反发现自己看不清。 不过想也知道裴于逍不可能在里面。 且不说这个球场离裴于逍的宿舍有多远,就俏哥那脾气,和阳光开朗大男孩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只会把自己锁在健身房里,孤僻又执拗地将身材控制到令自己完全满意的程度,且不允许有丝毫偏差。 单从这点看,裴于逍审美还是很在线的,瘦而不柴、有料但不腻,每次脱|光的时候陶柚看着都很满意。 可惜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裴于逍脱光的样子了。 “唉……” 陶柚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后置,对着球场上的男生们一一怼脸找过去。 确实没有裴于逍。 “我怕是有什么毛病吧。”他喃喃地。 球场那些应该都是体育生,个个穿得少露得多,挥汗如雨,其中不乏肱二头肌极其发达的。 越是发达,越爱莫名其妙撩起衣服擦汗,露出搓衣板似的腹肌,边擦还边三百六十度转圈,直到确保被周围每个女生看见,才摇头晃脑地把衣服放下去。 陶柚看得满脑袋问号。 他果断将相机调成前置,屏幕内骤然出现自己的帅脸。 紧皱的眉心舒展开来。 陶柚会心一笑:“舒服了。” 他没有立刻收起手机,对着自己的脸欣赏了好一会儿,然后手指握成一个圈放在眼睛前: “我要是戴眼镜会是什么样呢?” 第100章 反正肯定不会丑!陶柚自信点头。 他手指一划,关掉相机,点开聊天软件,丝滑地切进了裴于逍的对话框。 [木由miu~:吃夜宵吗?] [x.:我刚从健身房回来。] 哟,秒回呀。陶柚眉梢一挑。 [木由miu~:吃夜宵吗?] 这次对面停顿了几秒。 [x.:你是不是又没吃晚饭?] 啧,够聪明的。 [木由miu~:吃夜宵吗?] “x.”正在输入…… 陶柚盯着这行字笑起来,仿佛透过屏幕都能听见裴于逍叹气的声音。 [x.:3号门。] 陶柚抬起眼皮,前方不到五十米,三号门的保安亭像灯塔一样亮着光。 这是离陶柚宿舍最近的出口,但从裴于逍那边过来却很远很远。 第84章 原来你是太喜欢 陶柚在3号门的闸机口等了裴于逍十几分钟。 期间不断有学生进进出出,以前陶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们学校谈恋爱的人可真多。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谈恋爱好像不流行去什么情人坡月亮湖了,一到晚上那些地方就空空如也,鸦雀无声,比起谈恋爱的,读书背书的人更多。 反而情侣们在校门口进进出出,不知道都去哪里约会的,陶柚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校门口的闸机要刷脸通过,陶柚站在一边看人流来来往往,有的情侣手拉手,连过闸机都不愿意松开,像被502黏上了似的。 大热天的,这么牵着都不出汗吗?不嫌黏糊吗? 陶柚若有所思地皱起眉,既觉得理解不了,又止不住地幻想如果是自己会怎么样。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嗨,小弟弟。” 陶柚回神,看见一个长相非常御姐的女生,个子高挑,留一头黑色长发,没怎么化妆但五官非常立体,由内到外散发着一种洒脱的魅力。 她拎一杯冰美式,修长的手指还夹着几张传单,陶柚从配色和依稀的几个大字分辨出是宣传部的单子,昨天他亲自打印的。 ——他被张晴语拉进了宣传部。 没错,虽然离开了原本的专业,但作为整个首大最出色的外交专家,张晴语不会允许任何一份友情从自己手里溜走。 一知道陶柚能说话了,她就马不停蹄连哄带骗将陶柚拐进了宣传部。 大美女朝陶柚伸出手:“加个微信呗,帅哥。” 这自信的气场一看就是宣传部的同僚,宣传部是学生会底下人数最多的一个部门,陶柚这几天还没能把人全部见一遍。 “行啊,”陶柚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二维码:“您哪个组的,怎么称呼?” 美女静止一秒:“啊?” 陶柚指了指宣传单:“不是同事吗?” “不是啊,”美女甩甩手里的单子:“哦,这个啊,刚另一个女生给我的,她说看我长得好看想让我进宣传部,我当然不可能进,但看她长得也挺好看就收下了。” 多么草率又有理有据的决定。 陶柚莫名觉得这种话术非常耳熟,他试探地:“她是不是还说她叫张晴语让你有什么就找她?” “你怎么知道?” 陶柚扶额,不愧是我晴姐,永恒不变地爱看脸。 “所以我加你是想问你有没有空,”美女大大方方的:“谈个恋爱呗?” “啊?!”陶柚大惊。 滴! 女生成功扫码,炫耀地晃晃手机,“验证发送了哟,你想拒绝我吗?” 这下换陶柚静止了。 “不是、不好意思我弄错了,”他连忙道:“我先入为主以为你是一个部门的了,我不是想谈恋爱。” “可我这么漂亮,”女生仿佛不敢相信,眯起眼睛:“难道你有女朋友了?” “不是……”陶柚哭笑不得。 这种话放任何一个男人嘴里都能油得对方三天吃不下饭,偏偏这个小姐姐确实非常漂亮,外貌身材气质毫无短板。 她说这种话只会让人感到一种坦率又自信的魅力。 小姐姐抱起胳膊:“那是有男朋友?” “当然不是!”陶柚矢口否认:“绝对不是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 “o.o……” 女生惊呆了。 说起女朋友不是这反应啊? 这种状态,就算没有男朋友,八成也是有喜欢的男的了。 小姐姐脸上霎时流露出一抹遗憾。 “那……行吧,”她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那什么验证申请你随便通不通过吧。” 陶柚:“?” 女生看着陶柚的脸,非常不舍:“唉,可惜了可惜了。” 陶柚:“???” ——“陶柚。” 熟悉的声音传来。 陶柚扭头,看见不远处的裴于逍。 他刚运动完,洗完澡,穿一件最简单的白t,却衬得身材尤其好,肩宽但背薄,手臂修长肌肉线条流畅,极其清爽。 可他的眼神又完全不像个少年,来到陶柚身边时甚至带来一丝压迫感。 “裴于逍?”女生惊讶:“你怎么……” 裴于逍客气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陶柚心里那根敏感的弦骤然动了动。 听着语气,是认识啊? 他眼神不自觉地在两人中间逡巡一圈。 “哇……”女生仿佛血压升高一般捂住后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 她转身拔腿就走,边走边冲陶柚喊:“别通过我,千万别通过我!我收回找你谈恋爱的话!” 陶柚:“……” 裴于逍:“?” …… 诡异的氛围中,两人一前一后刷脸出了校门。 路灯昏暗,树影斑驳,足足十几秒他们都没有说话,然后又同时站定,望向对方。 “你们认识?” “她找你谈恋爱?” 寂静的夏夜里,回荡着交叠的声线,路边偶尔有车辆驶过,陶柚的侧脸随飞驰的车灯明明暗暗。 裴于逍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只能竭力控制自己的声线:“她也是学生会的。她找你谈恋爱?” “学生会的为什么张晴语不认识?”陶柚也憋着一口气。 “张晴语最近一门心思全在你们宣传部上她能注意到什么?她找你谈恋爱?” “你怎么知道我进宣传部了?” “我怎么知道?你的申请表就是我手底下过的,你说我怎么知道?” “对嘛,你都是副主席了当然什么知道,张晴语不知道人都你知道呢!” “杭茵她平时根本不来学生会,张晴语都没见过她!” “原来她叫杭茵?平时不来你都记得她叫杭茵?” “我记得我手底下每个人的名字。”裴于逍深吸一口气:“她找你谈恋爱?” 陶柚也深吸一口气:“是啊,她说我长得很好看!” · 十分钟后,饭店内,两人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这是陶柚最经常来的一家店,每次都点同样的酸菜肉丝砂锅米线,裴于逍原本提议去自家的餐厅吃,起码卫生安全有保障,但陶柚斩钉截铁拒绝了。 他一言不发,在砂锅米线缭绕的热气后用水涮了涮筷子,低头看桌面的手机,下意识眯了眯眼。 其实只有短短一瞬,但就是好巧不巧地让裴于逍捕捉到了。 “眼睛怎么了?”裴于逍开口。 他记得陶柚以前看手机不会有这样的动作。 “可能有点近视了,”陶柚还赌气般抿着嘴,闻言无所谓道:“配副眼镜就行了。” 裴于逍却倏而一顿。 陶柚发现他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古怪。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 “……没什么,”裴于逍摸了摸鼻尖移开视线:“那你以后都要戴眼镜了?” “应该吧,配了就戴呗,”陶柚更奇怪了:“怎么,会很难看吗?” 他不明白裴于逍提这个原因,也不懂他为什么在意这个,说到底戴眼镜只是件很平常的事,成年之后再近视也不是个例。 非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裴于逍觉得他戴眼镜会很难看,但又不好意思明说了? 瞬间陶柚心里火都烧起来了。 谁知裴于逍放下筷子,非常认真地端详起他的脸来: “会很好看。” 他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陶柚一怔,心里的火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堵住了出口,他只能闷闷地抿起嘴。 “戴眼镜好不好看和人的脸型,面部骨骼,还有镜框都有关系。”裴于逍说。 “有的人面部比例不行,可能就会需要通过眼镜来修饰脸型。比如山根塌陷,眼间距过宽,太阳穴凹陷,或者颧骨明显,选对了眼镜都可以起到很好的修饰作用。” 他看着陶柚,目光在陶柚眉间滑过:“而你不论是脸型还是五官分布,都非常完美,比例均衡。所以如果你问我的话,我只能说,你戴不戴眼镜,区别只是气质上的。” 第101章 陶柚:“o.o” 陶柚听呆了,连火气仿佛都被按下暂停键。 裴于逍一番话相当真挚,看陶柚的眼神就像雕刻师在揣摩大师的作品,把陶柚说得一愣一愣的。 “你……这么懂的吗?” 陶柚吃惊,又很奇怪,他以前从来没觉得裴于逍是会关注这方面的性格。 裴于逍:“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那谢谢你夸我了?” 裴于逍垂下视线,拿起筷子示意陶柚:“不吃吗?现在应该不烫了。” · 结束完一顿气氛略显怪异的宵夜,两人在陶柚的宿舍楼下分别,裴于逍慢慢走回自己的寝室。 他没有刻意赶时间,收拾好衣服去澡堂时热水早已经停了,里面空无一人。 裴于逍也不在意,索性洗了个冷水澡。 回到寝室时已经熄灯,室友们各自在床上打游戏,微弱的光线透过床帘传出来。 陶柚的床位只剩一张光秃秃的床板,学校没有另外安排人补进来,他们也没有申请,就这么一直空了下来。 “裴总回来啦!”刘东在游戏的厮杀里见缝插针招呼道。 “嗯。”裴于逍应了一声,就听刘东插上耳机,寝室骤然安静下来。 “再打一盘睡了。”刘东自言自语。 裴于逍回到自己床上,拉上被子躺下来。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像是卸掉某种伪装,长长、长长地松了口气。 夜深了,梦境伴随月色而来。 裴于逍恍惚间来到一座空旷的山林,躺在山间柔软的大床上,四周毫无遮挡,清风自在地穿行,耳边留有蝉鸣。 他看见天空无星无云,却有两轮圆月高悬于漆黑的夜幕。 这是梦,裴于逍无比确定,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景观?否则—— 陶柚怎么出现在他身边? 他偏过头,陶柚正背对着他侧躺在大床的另一边,深灰色的真丝薄被搭在腰间,堆叠出月光般柔软的褶皱。 他穿一件宽大的睡袍,腰带显然没怎么系,后颈和肩头袒|露在外,颈骨清晰而凸出,将薄薄的皮肤顶了起来,欲盖弥彰地消失在衣领下。 蝴蝶骨又将睡袍再次顶起,跟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翕动不止,仿佛即刻就要振翅而飞。 裴于逍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陶柚雪白而吻|痕|密|布的皮肤。 他伸手轻轻勾了勾陶柚的肩,陶柚就像一滩水似的滑进他怀里,任由他将自己压在身下。 他锁骨的吻痕更深。 裴于逍将手垫在陶柚腰下,指腹嵌进腰窝,那里还是柔软温热的。 陶柚配合地抬了抬臀,裴于逍便顺势而下,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一般熟练而默契。 裴于逍十分清楚怎样能使陶柚感到舒适和愉快,便不遗余力地卖弄着,在陶柚眯起眼高高扬起脖子时,凑上去亲吻他喉结下方柔软的皮肤。 陶柚的手举在头顶,时而用力地抓紧枕头。 “裴于逍……”他抖着喊他,呼吸大得快要盖过这微弱的呼唤。 裴于逍俯身去听他沉醉时动人的气声。 陶柚说得没错,他声音的确非常好听,尤其是在喊他名字的时候,用悦耳都不足以形容。 他左手还捏着一副眼镜,无框的,薄薄的镜片在月光下反着光,光斑跟随起伏的节奏跳动在裴于逍的侧脸和锁骨。 陶柚眼底带着些许餍足后的疲倦,冲他露出一个挑逗的笑容,弯起的嘴角像钩子一样挠着裴于逍的心脏。 “你不会还想看我再戴一次吧?” 裴于逍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上那漂亮的唇角:“不可以吗?” 陶柚笑容更甚。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戴眼镜,”他像个发现了别人恶劣秘密的孩子:“没想到你是太喜欢了。” “是啊,”裴于逍坦率地承认:“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癖好而已。” 他揉着陶柚的手腕,堪称温柔地一根根挑开他的手指,将眼镜移到自己手上,打开了在陶柚眼前比划。 “那你只看着我。”陶柚忽然说。 他抬起上半身,嘴唇轻柔地在裴于逍下颌上蹭了蹭,又一路挑逗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蛛丝般紧紧网住裴于逍的心脏。 “你是不是只看着我的脸都||能||射||出来?” 裴于逍倏然捏住他后颈,将他压回床上,在陶柚肆无忌惮的笑容中,把眼睛戴回主人的脸上。 “那试试?” 他抓着陶柚的下颌,重重咬上那只会说挑衅句子的嘴唇。 天空无星无云,风声尖锐,高悬的两轮圆月被风吹起褶皱,直到晨光熹微,橙红冲散漆黑夜幕。 月亮在高温中融化了。 刺眼的阳光穿透帷幔,直直照在裴于逍脸上,他猛然惊醒,意识抽离开梦境,身体却还陷在里面,融化得比那两轮月亮还要彻底。 室友们还在熟睡,寝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裴于逍压低的呼吸声。 他抬手横在眼睛上,长而深地叹了几息。 五分钟后,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换下了全部床单被罩,再带上换洗衣服去了浴室。 第85章 疯了 这个时间点热水还没开始供应,澡堂空空如也。 裴于逍插上水卡,直接开始冲洗。 他只需要有水就行,冷的热的不重要,反正不管冷热最后他都会用冷的。 甚至如果有冰水就更合适了。 他闭上眼,任由凉水从头顶浇到脚底,体温却还是很难退下去。 那个梦的杀伤力太大了。 更荒谬的是,裴于逍从最开始就知道它是一个梦。 他知道那两轮巨大的月亮是假象,知道山里不可能出现那样大一张床,也知道陶柚不可能和他做那样的事。 但山里的风的是真的,拂过手臂湿凉的触感是真的,每一次皮肤的战栗都是真的。 陶柚在他怀里融化时也一样。 汩汩的冷水涌进耳朵,冲进鼻腔,裴于逍用力擦掉脸上的水,直到现在他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如果那只是一个梦,如果他没有全程清楚地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梦,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态。 不知道洗了多久,理智终于渐渐恢复,水流也变热了。 他居然不知不觉把热水都等出来了。 思索两秒,裴于逍还是将水重新调冷,冲洗干净去了更衣室。 刚套上上衣,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拖鞋啪嗒啪嗒踩出回声,刘东中气十足的嗓音荡漾其间: “天啊,你今天起好早。” 他端着盆子大喇喇走过来:“我记得你今天不早八啊。” “嗯,”裴于逍说:“睡不着。” “啊?”刘东开玩笑地:“你这睡眠质量不会被陶柚给传染了吧?” 裴于逍:“这要是能传染,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我俩哪能跟你比!”刘东挤眉弄眼的,捏着衣服凑过来,压低声音:“今早你换床单了?” 裴于逍挑眉,给了一个“那又怎样”的眼神。 刘东更来劲:“你不是昨天才换过吗?” “是,”裴于逍说:“因为我梦|遗了。” “咳!——咳咳吼!!”刘东差点呛背过气去,抹一把脸:“草,这么直白吗?” 裴于逍泰然自若,连音调都没有起伏:“怎么,你不会?” “那当然会!”刘东激动地替自己正名:“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大小伙子,火力正旺当然都会!” 裴于逍点点头不再开口,继续自顾自收拾东西。 刘东笑嘻嘻地,跃跃欲试:“方便问一下,是哪位老师么?” 裴于逍停下动作,蹙眉看他一眼:“我需要这些?” 几个字让刘东狠狠噎了下。 “也是……”他挠挠脑袋尴尬地咳了一声。 “那什么裴哥,既然有了目标,还是抓紧点弄,”刘东语重心长:“作为室友,我还是很希望体验一次上流社会的结婚宴的。” 裴于逍:“……” 刘东嘿嘿一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是希望你能幸福。”他话锋一转:“咱就是说,你条件那么好,稍微主动一点,再热情一点,没人会不答应啊。” 他边说边瞧裴于逍的眼色。 毕竟裴家出来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被捧着的,自尊心不是一般的强。 平时都是别人削尖了脑袋往他们身边凑,现在要他们主动追爱,可能是会有点拉不下架子,否则这俩人也不能耽误到现在。 “不是你想的那样。”裴于逍仿佛一眼看透他的想法。 刘东愣了下,不免有些尴尬:“那、那是?” 裴于逍垂下眼睛,神情有些复杂:“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刘东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又不丢人。” 裴于逍反问:“那如果喜欢的同时,又藏了很多秘密呢?” 第102章 “……”这下换刘东犯难了:“意思是,既喜欢又不实诚?” 裴于逍不置可否。 刘东睁大眼睛,一瞬间脑补出无数豪门秘辛。 “那、那是你这边的秘密还是对方……” “互相都有吧。”裴于逍说。 刘东骤然松了口气。 “那就没啥啊,”他笑起来:“两边都有就等于没有,玩过消消乐吗,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那问题都不大!” 裴于逍的表情却不如他那样轻松,他沉默了很久。 “或许,确实应该我先开口。”他自言自语般:“两周后就是他生日。” “那正好啊,”刘东附和着:“好好准备一下,整点惊喜表个白,再促膝长谈——” “谢谢你。”裴于逍打断。 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冲刘东笑笑:“谢谢你今天跟我聊天,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说罢,迈着长腿走远了,背脊笔直得像一株坚定的向日葵。 刘东:“……” 刘东愣在原地。 虽然目前大家都没对象,但他就是提前感到自己身上冒出一股孤独的单身狗气息。 · 市中心某眼镜店。 陶柚推门走进去。 “您好,欢迎光临,”穿制服的小姐姐热情迎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好,我想配副眼镜。”陶柚说。 “可以啊,”小姐姐立马道:“那您先来验个光。” 陶柚配合地跟了上去,验出来近视两百多度,再加几十度的散光,双眼近视得很平均。 选完镜片,小姐姐又带他去选镜框。 “其实您的脸型戴什么款式都很好看的。”小姐姐不遗余力地夸赞道,一副副拿出镜框推荐。 “像这副,很简洁大方,而且重量很轻,您可以试试,戴一整天也不会压鼻梁。还有这副,是我们店卖出很多的,它不挑人,特别百搭……” 陶柚一边听,一边在店员的推荐下试了很多,挑得眼花缭乱自己都开始审美疲劳。 他捏着眉心缓了缓,再睁眼,忽然注意到橱窗角落的一副。 是无框的,细细的银色眼镜腿,非常普通毫无特点的样式。 陶柚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两秒后却没忍住再看了一眼,紧跟着看了好几眼。 就像有什么魔力,不断吸引陶柚的注意力,让他再也听不进去店员小姐说的任何话。 “那个,”陶柚打断,抬手指向橱窗:“这种无框的可以吗?” 小姐姐停下动作,温和一笑:“当然。” · 眼镜配好陶柚就回了学校。 他戴着走了一会儿,眼镜架在鼻梁上其实没什么重量,但走起路来总有点不太适应,他就又收了起来。 总之度数不高,不影响分辨障碍物,上课看书需要的时候再戴呗。 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树木枝繁叶茂,两个月前还漫天飞舞的樱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树叶。 陶柚仰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 就那么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很想见到裴于逍。 他拿出手机:[我配眼镜了]…… 打字的手顿住。 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陶柚皱起眉,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裴于逍? 明明昨天晚上才见过,到现在也只不过分开了半天而已。 明明见面也不知道做什么,这个时间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约不上饭。 配眼镜是什么必须要见面才能说的事吗? 显然不是。 那他为什么…… 陶柚不由自主握紧了手机,一时间心乱如麻,连带体温都升高了,耳朵和脖子紧张得发烫。 那如果就是硬挺着不见呢? 他可以回宿舍睡觉,可以去图书馆学习,也可以叫很多很多朋友一起出去玩。 可是都索然无味。 他惊讶地发现,他其实只是很想马上就见到裴于逍,或者再直白一点—— 他在想裴于逍。 “……我疯了吗?” 嗡嗡! 手机震了下。 陶柚猛地一抖,觉得自己脑子都被震懵了。 [x.:我在你们这边的操场。] 陶柚像是忽然不识字,将这句话反复读了好几遍才回过神。 [你来这儿干嘛?] 学校有两个操场,他俩的学院隔得远,平时运动都是各自去就近的操场。 [x.:体测,我们那边的在办足球比赛。] 原来是这样,陶柚松了口气,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他差点以为裴于逍是专程过来找他的。 嗡嗡! [x.:马上结束了,我来找你?] 陶柚捏紧手机,心跳随着掌心的震动同频跳动。 他抿着嘴,可哪怕抿得再紧都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不用,我正好在附近,我过来吧] [x.:好。] 陶柚关掉手机,转头朝操场去了,脚步异常轻快。 谁说见面一定需要理由的?想见就见咯,又不是隔着天涯海角。 操场里人挺多,大约是足球比赛占了场地,各个学院的体测都被安排到这边。 陶柚一边小心躲避着跑道上同学,一边四处张望寻找裴于逍的身影。 视力到这个时候就不够用了,稍微远一点就是糊的,看不清人脸。 他戴上眼镜,给裴于逍发了个消息,继续走走停停。 “陶柚。” 熟悉的声音响起,陶柚连忙转身,看见远处的裴于逍。 他背着单肩包,手上拎一vip 寓。件运动外套,躲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大步向前。 陶柚也挥了挥手迎上去,有眼睛就是好啊,世界都清晰了,裴于逍的每一个表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看到裴于逍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陶柚收回手。 裴于逍在离陶柚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他眉眼间,眼里有一瞬惊愕。 梦里那张汗涔涔的脸于现实重合,他亲手为陶柚戴上的眼镜居然真真切切出现了,和梦里那副几乎毫无区别。 裴于逍猛地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根本没有醒过来。 “你……怎么想到配这副眼镜的?”他感到自己的呼吸不太正常。 陶柚戴眼镜和不戴眼镜是完全两种气质,而后者对裴于逍来说,几乎等同于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根本挪不开眼。 “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陶柚哭笑不得:“就是莫名其妙一眼相中了。” 他说着要摘掉眼镜,手腕却被猛地握住。 握得很紧。 第86章 说梦话 这种力道很微妙。 不至于用力到弄得陶柚很痛,但又轻易挣不开,更像是裴于逍自己在和自己较劲。 放往常陶柚可能会直接怼他两句,再狠狠打趣他一番,问他“是不是我手太香你舍不得放?”。 可今时不同往日。 这么轻佻的话陶柚说不出口了,他甚至做作地端起了架子。 “咳,”他轻咳一声:“你这么看我干嘛?” 边说边抬眸、垂眸、左顾、右盼,就是不看裴于逍,按电视里的演法,他现在应该有一种顾盼生姿的羞涩的美感吧? 陶柚满意地抿起唇。 裴于逍:“o.o” 裴于逍居然把手放了。 “你眼珠子怎么了?”他关切地。 陶柚:“……啊?” “声音又是怎么回事,”裴于逍担忧:“不舒服吗?” 陶柚:“…………” 他默默咬紧了后槽牙。 很好。 去你爸的顾盼生姿吧!! 他一把摘下眼镜甩进包里,撇开裴于逍撒腿就走。 “陶柚!” 裴于逍连忙追上,抓他的胳膊:“到底怎么了,生病了?” 陶柚眼下的乌青很明显,摘掉眼镜后更明显,显然是这几天都没睡好觉。 裴于逍一下没控制住,话说得就有点着急。 偏偏陶柚对睡眠不足产生的不适已经有了耐受力,只要没有头痛到呕吐晕倒站不起来,他通常很难注意到自己有不舒服。 现在他就觉得自己好得很。 毕竟都能给瞎子抛媚眼了,精神头还不够足吗! “是啊,我病了,”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病得超重!我要去医院!” “去医院你往这边走干什么?!” “四医院啊,”陶柚破防:“我去看神经病!你看不出来吗!啊?!” 裴于逍:“……” 他终于看出来了,但是也晚了。 只好带陶柚出去赔礼道歉。 十分钟后,校门外甜品店。 陶柚字正腔圆发出一声:“靠。” 紧闭的店面口,a4纸大喇喇贴在玻璃门中央——老板今天起晚了,休息一天。 第103章 “他是准备直接摆烂不干了吧?”陶柚看向裴于逍:“否则为何每天都起晚,半夜住在美国吗?” 就是因为这种不作为的态度,陶柚心心念念的芒果猪蛋糕至今没能吃上。 “是啊,”裴于逍也很惆怅:“那么丑的头像你已经顶了好几个月了。” 陶柚:“……” 怎么办,好想用眼神杀死裴于逍。 之前的那些美好的悸动是巫婆批发下降头的时候莫名其妙洒到他身上了吗? “我、会、换、的。”陶柚一字一顿。 裴于逍无奈:“就非得吃到这蛋糕才换吗?” “不然呢?”陶柚反问:“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裴于逍长叹一声。 有时候陶柚真的非常执拗,执拗得让人哭笑不得,坚持把微信头像当心愿清单,必须完成一个才换下一个。 “你就没有别的想做的了吗?”裴于逍问。 陶柚想都没想:“有啊,很多。” “那为什么不先完成别的呢?” “那多贪心啊,”陶柚自有一套逻辑:“我从来不妄想同时拥有很多东西,一段时间内完成一件就已经很好了。” 裴于逍:“……” 喉咙像被堵了一下,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他一错不错盯着陶柚,居然觉得自己被这种无懈可击的逻辑打败了。 “好吧,”裴于逍妥协:“那就先做这一件,明天开始我每天都来,就不信碰不着一天。” 陶柚挑眉:“真的?” “等着吧,”裴于逍信誓旦旦:“这周内非让你把头像换了。” 陶柚被逗笑了,又立马忍住,偏头不让裴于逍发现,抱起胳膊扬起下巴: “你最好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 然而没等到刮目相看,陶柚就被自己放出的回旋镖射中了。 裴于逍问他是不是有病,确实没问错。 第二天,严重睡眠不足的症状开始明显到无法忽视。 陶柚觉得自己其实睡着了,只不过是多做了点梦,梦里累得半死,但又完全不记得梦到了什么,而已。 他是被室友疯狂摇醒的。 睁眼的瞬间全身疼得像被碾过,陶柚体验到一种魂魄飘在半空,仿佛百八十年没睡过觉的干尸般的美感。 室友:“靠。” 陶柚艰难转动眼珠,以死人微活的状态:“我才是要靠了,你这么摇,是想送我去见太奶吗?一起啊?” 室友:“靠。” 陶柚:“……哈哈。” 室友:“你黑眼圈怎么都掉到下巴了?咱宿舍是有什么吸人精气的小妖精吗?” 陶柚:“……哈哈。可不就是你吗?” 他微笑着伸出手,一下一下拍打室友的肩膀:“这个摇人的小妖精。” “爱是放手。”室友扭动着挣脱虎爪,把陶柚抓起来:“赶紧的吧,再不起早饭就被抢光了,今天可是有咖喱鸡丁烩面!每周就这一天!” 陶柚晃晃悠悠爬下床,睁着迷离的双眼刷牙,听到这菜名差点没yue出来。 “大早上吃这么硬吗?” “这还硬?”室友一副你不懂货的表情:“软得滴出水了好吧。” 陶柚皱眉:“咖喱多腻啊。” “咖喱是腻,但这可是辣咖喱!” 陶柚:“……有什么区别吗?” “天壤之别啊,”室友表情夸张,又重复一遍:“这可是辣咖喱!” 陶柚:“……” 他认命了:“好吧。” 不管咖喱还是辣咖喱,总之陶柚没有半点胃口,全程行尸走肉的被室友拖下了楼。 太阳在云层里冒出半个头,温度还没升起来,风吹过耳畔是清凉的。 陶柚原本还很难受,但吹了吹风,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居然慢慢好些了。 食堂里像刚下过一场咖喱做的雨,连楼梯扶手都是咖喱味的。 陶柚点了碗清汤挂面和室友一起找位子坐下,边吃边琢磨着:“你说我是不是比较适合早上跟你一起锻炼啊?” 室友是养生达人,属于那种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六点起床下楼,迎着初生的朝阳打八段锦的年轻老人。 “你比较适合食疗补气血,”室友评价:“气太虚的人不适合八段锦,而且我感觉你睡不好主要还是心理因素。” 陶柚放下筷子,示意他继续说。 “你平时吃东西其实挺精细了,很多时候都是家里送来的,对吧?” 柳静确实经常让人给他送吃的,陶柚点头。 “然后你个人习惯也很好,不抽烟不喝酒,情绪基本稳定,不发大疯,这已经比绝大部分大学生都自律了。但你还是睡不好,难道不是心事太重的原因吗?” 陶柚感叹:“这都被你分析出来了。” “啊不,我前面都是乱说的。” “啊?” “我是听见的,”室友嘬了口面:“这几天我起夜总听见你说梦话。” “我说梦话?!”陶柚震惊。 “嗯哼,”室友点头:“不过别担心,不大声,我都是听了好几次才确定的,另外俩人睡成死猪吵不到他们。” 陶柚这才放松些:“我都说什么了?” “你哭着喊妈妈。” 室友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把最后一根面吃掉: “你刚搬进来的时候不这样。” 第87章 陶柚想走! 翌日。 张晴语抱着一大只纸箱风风火火走近校宣传部,环视一圈,目光锁定在撑着下巴发呆的陶柚身上。 “陶柚?”她大声招呼:“陶柚!” 陶柚目光分散,眼珠迟钝地转了转,视线才缓缓聚拢,起身要帮张晴语拿箱子。 “没事没事,不用,”张晴语直接将箱子放在地上,爽朗地拍了拍手,叉起腰:“你怎么回事啊,一直走神……哎哟这眼睛,几天没睡了啊?” 陶柚叹了口气:“睡倒是睡了,就是我一直做梦。” “什么梦?” “不知道,”陶柚双目无神:“完全不记得,可能去西天取了趟经吧,睡完比不睡还累。” 张晴语挑眉:“有没有可能是你梦游了?” “你别说我还真怀疑过,”陶柚煞有其事:“但我通宵打游戏的室友作证,我一晚上连夜都没起过。” “那是不是临近期末压力太大了?” “是吗?”陶柚觉得不像:“没转专业的时候确实有压力,但现在我感觉我学挺好的,不至于不至于。” 这下张晴语也想不出理由了,她打出生起就没有过丝毫睡眠困扰,自己没淋过雨,所以不能随便劝别人不打伞。 “不然……就先别想了?”她提议:“跟我一起干活,转移转移注意力,换换脑子,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 陶柚觉得有道理,瞥一眼地上的箱子:“这是要干什么?” “校园开放日呀,”张晴语说着仰头感叹:“时间可真快,一转眼马上又有一批新生从高中的鸽子笼里放出来了,你们可得把握住开放日好好宣传。” 她把纸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堆文件夹:“这些都是往年开放日的策划方案和活动记录,你们可以参考一下。” 陶柚随即抽了一本翻开来看。 “今年你们跟校新闻中心合作,”张晴语继续说:“找个时间双方开会碰一下,宣传可以跟上了,什么小红书啊抖音啊各个平台官号都发一遍。” 陶柚点头:“好的。” “对了对了,还有个更重要的,”张晴语说:“马上高考了,你们记得拍个祝福视频发出去。” “高考?” 陶柚抬头,脸色忽然变了。 张晴语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是、是啊,怎么了?” 陶柚有些恍惚,像有阵电流从身体里穿过,让他不自觉地战栗,撑着桌角站了好几秒才缓过来。 “没事,”他摇了摇头:“我、我没吃早饭……” “你这也不像没吃饭的锅,”张晴语紧张道:“那先、先不说这些了,实在压力大就去吃点东西看看电影什么的,总之发泄一下休息一下。” 陶柚摆手,给自己灌了几大口水,“拍宣传片也挺解压的。” “去他的宣传片吧!”张晴语大手一挥:“总之你别管了,我自有打算!” 陶柚摇头,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 从宣传部出来,陶柚去了湖边,顶着太阳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被晒得头晕眼花,他才在一片树荫下停下,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可是连石子都要跟他作对,无论怎么努力都踢不进湖里,陶柚胸膛重重起伏几下,气得直接抓起一把一股脑扔了。 直到湖面泛起水花,他紧握的手指才缓缓松开,挫败地倒退半步。 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己这几天为什么状态不好,一直都知道。 第104章 他只是不愿意面对。 再过一周,就是他妈妈的忌日了。 六月九号,他妈妈在他高考的最后一天,最后一门开考的前一刻,车祸去世了。 那个下午,陶柚在原本应该坐在考场里,为高中生活划上圆满的句号,却被一个电话叫进了医院,然后确认了自己母亲的死亡。 其实他一直能理解生离死别,只是那天真的有很多血。 很多很多。 所以他忘不掉,也逐渐不愿意去理解,不愿意承认。 以至于它们化作经久不散的噩梦,日复一日纠缠着他。 陶柚闭上眼,太阳穴一刻不停地抽搐着,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时明时暗,间或夹杂着那些怎么无法忽视的痛苦的画面。 灼眼的日光化成铺天盖地的猩红色,陶柚仿佛能嗅到血的气味。 他猛地回神,倒吸着气,大夏天里出了一身冷汗,眼前昏花,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离湖边太近了。 他闻到的,是湖水的腥味。 “陶柚。”肩膀被人拍了拍。 陶柚转身,看见了裴于逍。 两人都站在树荫下,裴于逍肩头还有树梢的影子。 他见到陶柚的瞬间就皱起了眉: “你怎么了,晒迷糊了?” 陶柚鬓角渗着汗,脸颊被晒得泛起红血丝,嘴唇却异常苍白,精神也明显不集中。 裴于逍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于是更加不解:“你在想什么呢?” 陶柚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状态回来了些。 树荫下有石头堆成的几只凳子和一张石桌,陶柚走了几步过去坐下,拿纸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在想,”他冲裴于逍咧嘴一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开朗一些:“是时候买把太阳伞了。” 裴于逍:“……” 他在陶柚对面坐下,将一只纸袋放到桌上,纸袋通体粉色,设计相当卡通,正面印有校门口那家甜品店的logo。 陶柚原本还心不在焉的,看见这个瞬间眼前一亮:“你买到了?” “我是不是说过这周内一定?” 陶柚眼疾手快拆开纸袋,边拿出蛋糕,边朝裴于逍竖起大拇指:“行啊,看不出你还是个帝王之才。” 裴于逍:“?” “没上当皇帝都一言九鼎,要真让你当上还得了?” 裴于逍:“……” 陶柚一如既往插科打诨,他看不见自己的脸,所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糟糕。 眉心若有若无皱着,一刻也不松懈,眼下青黑深重,虽然笑着,却很勉强。 裴于逍看在眼里,感到一种隐约的不安。 “那你就往回穿越个几百年,”他随口应和着:“找到我,看看我究竟有没有当上皇帝,是不是个好皇帝。” 陶柚笑起来,埋头吃蛋糕,睫羽的阴影盖在长长的眼梢上,那一点弧度纯真又漂亮。 “行,”他比了个ok的手势:“等我知会穿越局一声,让他们给你安排个皇帝当当,保证是最受万民爱戴的那种,最好是千古一帝。” 他眨了眨眼睛:“放心,我在天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裴于逍哼笑一声,扬扬下巴:“赶紧吃吧。” 陶柚张嘴就是乱七八糟的,从头到尾没一句正经话,裴于逍早就习惯了。 但看着陶柚的脸,对上那双满是血丝的疲惫的眼睛,他心里又不自觉软下来: “吃完回去好好睡一觉。” · 下午,寝室没人。 陶柚回去时,宿舍窗户紧闭,窗帘紧紧拉着,潮湿闷热的空气堆积其间,呛得陶柚皱眉捂住口鼻。 他打开空调将温度调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待在黑暗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掀开窗帘。 他拿上换洗衣物,推门进了浴室。 独卫确实是宿舍不可缺少的一块,是提升幸福感的天才般的构思。 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背着包抱着盆去公共浴室,不用和别人抢地盘,不用费尽心思计算错峰时间,更不用面对好不容易洗完澡大老远走回宿舍又出一身汗的悲剧。 陶柚打开水,新楼的花洒也很给力,水流绵密地洒下,他却有些失神地盯着眼前墙壁的瓷砖。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新宿舍哪哪都比原来的好,但是回想起来,陶柚又觉得好像还是以前更幸福。 毕竟以前洗澡还能唠嗑呢。 赶上人多的时候,洗个十几分钟能听完整栋楼的八卦。 身边空空落落没人陪着,没人说话,更没人见缝插针怼他几句,陶柚一时竟然有些不习惯,无精打采地扣着瓷砖。 几秒后,他恍然大惊,退后半步,从前那个连去公共浴室都不好意思的自己去哪里了?! 水有些冷。 陶柚回神,发现自己根本没开热水,夏天温度高,烧烫水管,凉水都带着温度。 而这样的水温刺激头皮,竟然让他那一刻不停的头疼好了一些,陶柚贪婪地汲取着片刻的安宁,过了一会儿还是调回了热水,万一洗感冒了更麻烦。 就这么又熬了两天,陶柚几乎夜夜依靠药物入眠,也尝试了不少宁神静气的香薰喷雾,可惜效果都很糟糕。 毕竟真正困扰他的不是无法入睡,而是时时刻刻纠缠着他的痛苦的梦境。 被睡眠搞疯了的时候,陶柚甚至都想,会不会其实不睡觉反而能好一些? 紧跟着又坚决否定了这个念头。 他很清楚,上一辈子他之所以会失眠那么严重,以至于后来心脏骤停猝死,一切的一切都是始于这个念头的萌生。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 “这几天简直闷得要命。” 刘东随手将包扔在桌上,大喇喇往椅子里一趟,捏着领口扇风:“咱宿舍这空调是不是不太行了啊?” 裴于逍把遥控板递给他,“自己调。” 他这么说着,眼睛没有一刻离开手机屏,专注地发着什么消息。 一旁赵希捅了捅刘东的胳膊,小声问:“他以前网瘾也这么重吗?” “哪能啊,”刘东压低嗓音:“以前就是个老年人,手机能一整天不带充电,完了还有九十几的。” “那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赵希好奇地。 刘东忽然歪嘴,露出一个“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眼神,洋洋得意。 赵希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别卖关子赶紧的。” “行行行,”刘东吃痛地捂住胳膊:“咋这么沉不住气呢……你过来。” 他伸手掩唇,余光瞥着裴于逍,确定这位少爷此刻没工夫注意他们这里,对着赵希耳语道: “他要准备给陶柚表白啦。” “我草?!” 赵希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嘘!”刘东赶紧给他按回来:“弄啥呢你,给我动静小点!” 赵希不可置信地捂住嘴,趁裴于逍没注意,拉着刘东推门去了走廊。 “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走廊尽头四下无人,赵希终于不用再按捺惊讶与声量。 “裴总亲口告诉我的。”刘东骄傲。 赵希将信将疑地抱起胳膊:“告诉你?” “咋啦,说明我就是适合谈心!”刘东强调自己优点,胸有成竹地:“所以他现在八成是在跟陶柚聊天儿,或者筹备生日呢。” “生日?” “对啊,陶柚下周生日,”说起这个,刘东赶忙提醒:“你可千万别跟陶柚说哈,这都是秘密,是惊喜,咱别多嘴,啥都别管,到时候礼成了送祝福就行。” “哎呀知道知道,我是那种嘴上没把门的人吗。”赵希摸着下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看向刘东:“你确定是下周?” “嗯啊,下周。”刘东坚定地。 “可陶柚生日明明在二月啊。”赵希说。 刘东一愣:“啥?” “没错,二月,”赵希肯定地:“我看过他的身份证。” 刘东:“o.o” 傻了。 · 六月九号,高考的最后一天。 清晨,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淅淅沥沥沾湿了地面和树叶,水汽朦朦胧胧飘荡在半空。 陶柚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宿舍一片寂静,室友们睡眠习惯相当好,没有一个人磨牙打呼,以至于四下安静得能听见耳鸣的声音。 窗帘遮光效果奇佳,有那么一瞬间,陶柚觉得自己仿佛躺在一口棺材里。 他被这个诡异的想法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后知后觉感到右侧额角尖锐地痛着,像被锯子生生劈开半边头颅。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引来一阵阵让人几欲作呕的心悸。 陶柚浑身淌着汗,掌心的被褥冰凉湿润,他鼻尖嗅到空气干燥冷冽的气息。 耳边嗡嗡作响,好半天以后,他才明白这是空调的声音。 第105章 他眼睛就又能看得见光了。 叮铃铃—— 室友的闹钟响了。 几分钟后,寝室灯被打开,陶柚听见室友们陆续下床的声音。 他摸出手机,解锁,眼前一片昏花,眼泪汗水糊着睫毛,什么都看不清。 陶柚将脸埋进臂弯里,拿衣袖用力抹了抹眼睛,这才看清楚时间,早上十点。 今天是一周里最轻松的一天,只有早上这一节课,往常下课之后,陶柚一般会去图书馆,或者叫上裴于逍出去吃饭。 但今天有点事,宣传部和新闻中心那边约了开会,商量下周校园开放日的事情。 叩叩! 床板被敲响,室友轻声提醒:“陶柚,起床咯?” “好。”陶柚应道。 他关掉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会议安排在综合楼五楼的一间教室,长期对学生会开放,被改成了会议室。 陶柚一下课就赶了过去,天气尤其闷热,从头到尾不见太阳,湿热的空气却一刻不停地包裹着口鼻,闷得人喘不过气。 会议室的空调不太给力,加上人多,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夹杂着人类汗液皮屑的浓重的味道。 陶柚心里一翻腾,差点直接吐出来。 他握着门把手缓了好一会儿,这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以往这种情况他都是可以忍受的,今天可能真的是状态不好吧,他觉得非常难受。 其实这场会议可以请假,宣传部和新闻中心的人加起来那么多,不是每一个都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可以过来。 但陶柚没有选择请假。 今天这个日子,他不是很想一个人待着,他想去人多的地方,越多越好。 最好周围熙熙攘攘,而他像一滴水融进里面,大家包围着他,却注意不到他。 因为是中午,大家基本都是没吃饭就到了这儿,点外卖的点外卖,订盒饭的订盒饭。 不一会儿,在充斥着汗液和皮屑气味的会议室里,又充斥起无数种食物的气味。 陶柚身前也摆着一份盒饭,他捏着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米饭,一口没吃。 双方边吃饭边一项项讨论着活动事宜,陶柚有心想听一听,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力。 只知道两边谈得不是很愉快,从一开始的素质尚存,到后来的夹枪带棒,再到最后的剑拔弩张,气氛越来越焦灼。 陶柚吹了捶胸口,有点想吐。 他心跳得很快,近一个月来极其糟糕的睡眠质量似乎让他的身体濒临极限了。 宣传部部长就坐在他身边,他看着老大激愤地表达着意见,嘴唇像某种爬行动物在蠕动,却怎么也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脑子里那块获取数据分析数据的神经仿佛失灵了,被巨大的黑洞啃噬得丝毫不剩。 “好,别的都不谈,我们说要节省人力用飘旗,你们非说飘旗贵用气球就好了,那你们倒是自己上啊!”宣传部老大气势汹汹: “一万多个气球全扔给我们,我们这儿才几个人啊,通宵两晚上都弄不完,那楼里晚上还没电,又黑又热蚊子还多,你们倒成甩手掌柜了!” 他站起身,双手猛地一拍桌面:“这事儿没得商量!” 这一声中气十足,力道大得将陶柚的饭盒都震得弹了一下,陶柚吓得浑身一抖,好在耳朵终于通了。 他又能听明白别人在说什么了。 可同时,感官也变得更加清晰。 心脏跳得异常剧烈,心悸的感觉清晰而明显,柔软的心腔仿佛被尖利的匕首撞击着,传来一阵阵刺痛。 陶柚不得不弓起了腰。 · 这一天裴于逍满课,课程从早上八点排到了晚上十点。 按往常的习惯,中午短暂休息的片刻,他会和陶柚一起饱餐一顿,为接下来忙碌的半天储存能量。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他照常点开陶柚的对话框,却发现陶柚换头像了。 霎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在心里迸发,同时夹杂着紧张和好奇。 陶柚是很奇怪又无厘头的人,喜欢对社交账号的头像赋予特殊含义。 比如连用了好几个月的芒果猪头像,终于在吃到蛋糕后,换掉了这种丑不拉几的猪。 虽然不想承认,但裴于逍的确非常好奇陶柚的新头像,好奇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他非常想要但还没有得到的。 说不定,他可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 “裴总不走吗?”有同学招呼他:“吃饭去啊,晚了就没好菜了,下午的课可磨人。” 裴于逍笑着应了声:“你先去吧。” 他看上去心情极好,那笑容那神态,丝毫没有早八满课那种被吸了精血的疲态,反而神采奕奕。 两天没洗头、被学业逼得一脸苦相的男同学:目瞪口呆。 “咋啦小高,”张晴语插着兜晃过来,一把勾住男生的脖子:“别惹你裴哥,姐陪你吃饭呀。” 男生连忙摆手:“晴姐作陪我怎么敢。” “晴姐不敢,裴哥就敢了?”张晴语挑眉,一副知悉万事的模样:“你裴哥有正事呢!” 有张晴语顶着,裴于逍不用再应付同学,急不可待地点开陶柚的头像,放大。 下一秒,笑容凝结在脸上。 过分突兀的神情变化把张晴语都惊了一下,要知道裴于逍不是那种管不住自己表情的人。 可当下的模样看上去,他根本就没办法控制,或者说大脑已经不容许他再分出一丝精力去关心自己的表情。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头像上,脸黑得像造了雷劈。 这神色把另外两人吓了一大跳。 “怎、怎么了?”张晴语不明所以,小心翼翼靠近想瞅上一眼。 裴于逍却猝然关掉手机,转身朝着文学院的方向急色匆匆奔去。 身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他看见了啥?”男生震惊。 张晴语也不知道啊,张晴语也急,连忙打开手机,翻出陶柚的新头像,随即满目不解。 很普通啊,一张电影截图而已—— 楚门的世界里,楚门离开前,站在天空的尽头对他生活了一辈子的虚假的世界鞠躬的那一幕。 这咋了?张晴语完全搞不懂,很经典很出名的一幕啊,任何人都能背出这里的台词。 “in case i don't see you, good morning, good afternoon and good night.”旁边男同学伸出脑袋,看见图片的同时念了出来。 张晴语扭头,摊了摊手。 看吧,她就说任何人都背得出来。 · 洗手间空无一人,陶柚跌跌撞撞跑进来,径直奔向最后一个隔间,关门的下一秒猛地吐了出来。 中午的盒饭他一口没吃,胃里其实空空荡荡,一阵一阵拧着疼。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种呕吐或许不是因为胃坏掉了,而是源于那颗急促跳动的心脏。 它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带起电流般的疼痛爬遍全身,咽喉被堵住,陶柚开始喘不上气。 他推开隔间的门,踉跄几步撑住洗手台,眼前一阵阵发黑,冷汗刺得双眼剧痛。 心腔中紊乱的跳动逐渐转化为刺痛,胸口很闷,陶柚张大嘴用力呼吸还是觉得喘息艰难。 他弯下腰,心脏撞得受过伤的肋骨都开始痛,好像又要断一次,后背仿佛又一根筋扯着,整个手臂都抬不起来,稍微动一下就扯得胸前剧痛。 陶柚捂住肋骨,眼前明明暗暗乱作一团。 恍惚间,他觉得这种感觉异常熟悉,不太遥远,但却深埋在记忆里过了很久很久。 是他从现实来到这个世界时经历过的,濒死的感受。 ……靠?! 握着水池边缘的手指突然收紧,陶柚抬头,看向镜子里悲催的自己。 不是吧? · 嘭! 寝室门被猛地撞开,里面正在换衣服的男生吓得跳到椅子上。 裴于逍视若无睹,“陶柚呢?” 他紧紧握着门把手,胸膛剧烈起伏,额头脖颈全是汗,像是直接疯跑上来的,眼神尖利得吓人。 “陶柚回来过吗?” 宿舍里几个人面面相觑,换衣服的男生默默遮住自己的上半身: “他不是应该正在和你一起吃饭吗?” 裴于逍下颌紧了紧,天真的问句却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心坎上。 裴于逍不再多言,再嘭地一声关上门,朝下一个地点狂奔。 他打不通陶柚的电话,几十条语音,几十条通话,几十条视频通通石沉大海。 裴于逍快疯了。 原本朝夕相见时时刻刻都能联系到的人为什么突然就找不到了?学校虽然大,但真要找起人来其实很容易。 可为什么陶柚突然就失联了? 如果只是平常裴于逍不会这样,如果只是往常最普通的一个下午,一个小时联系不到陶柚,裴于逍绝不会失态。 第106章 可现在不一样。 陶柚要走。 陶柚想走! 裴于逍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理智被彻底掏空。 他再也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巨大的不安和恐慌将他笼罩,他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只被拴住手脚的提线木偶。 陶柚牵着线轻轻动一下,他心脏就跟着疼一下。 他其实说不太清这种滋味究竟是遗憾、不舍,还是濒临真相却猝然消失的愤怒,或者都有。 这很荒诞。 平时人来人往的学生会今天异常安静,裴于逍推开宣传部的大门,里面只有一个吃泡面的男生。 “看见陶柚了吗?”他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 男生被他血丝密布的眼睛和骇人的神色震住,呆了半秒,拼命咽下嘴里的泡面,含糊道: “他们今天都去和新闻中心的人开——” 话音没落,男生眼睁睁看着失魂落魄的副会长狂奔着跑远了。 裴于逍边跑边边拿出手机登上校园网后台,他有权限可以查看每间教室每天的安排和申请人。 他早应该想到这点的,裴于逍不由地有些懊恼。 只可惜全程紧绷的神经,和濒临崩溃的理智都不足以支撑他再进行冷静的思考。 宣传部和新闻中心的会议申请在综合楼502教室,电梯一直等不到,裴于逍只好再从楼梯跑上去。 一个中午,他几乎将整座学校翻了个遍,踏上五楼的最后一级台阶时,他从未感到双腿如此沉重,肺和喉咙充血快要爆炸。 走廊依然没什么人,502教室里依稀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裴于逍喘匀气,朝着教室快步走去,忽然间,他似乎听见一声坠落的声音。 不是高高的下坠,而是轻盈地落地。 是肩膀清瘦骨骼磕碰光洁地面的脆响,是腕骨徒劳攀附墙壁的弯折,是刹那间呼吸的颤抖。 一切不该听见,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声响,都被风带过他耳畔。 裴于逍猝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不远处的洗手间外,人群逐渐汇聚,人们伸长脖子紧张地张望着。 “呀,什么情况啊?” “不知道啊,是不是该叫救护车?” “好像有人晕倒了。” 第88章 不可能放手 走廊被围得水泄不通。 会议室里那些原本还在争吵的人没了声响,听到动静一股脑全跑了出来。 裴于逍的世界却仿佛被按下静音键。 他浑浑噩噩地往前走,机械地拨开人群,既想要找到陶柚,又渴望漩涡中心的不是陶柚。 耳边是自己沉重的呼吸,裴于逍终于穿过拥堵的人墙抵达中心,心脏被高高悬起,又重重落下。 裴于逍有那么一瞬间无法呼吸。 陶柚无声无息倒在地上,周边围了一圈人,有打电话的,有拍照的,却没有敢碰他的。 裴于逍僵硬着脚步上前,弯腰在他身边蹲下,离得近了,陶柚糟糕的模样一览无余。 整张脸血色全无,显然是经受过极其痛苦的折磨,冷汗像细密的雾覆在陶柚脸上,弄湿了他的头发和领口。 “陶柚?”裴于逍听见自己声音在颤抖。 他小心地将陶柚托起来,由于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动作轻得像在捧一块龟裂的玻璃。 陶柚全然没有反应,嘴唇有些发紫,睫羽轻盈地掩住青黑的眼底,没有丝毫因为痛楚而发出的颤抖。 这让裴于逍更恐慌了。 是一种预感到自己即将失去某种极其珍贵的宝物,看见他朝天空越飞越远,用尽全力也抓不住的恐慌。 周围人群被疏散,阳光透进走廊,洒在陶柚的皮肤上。 阴天的阳光有一种很特殊的颜色,像飘散的雨雾,像晃动的阴影,落在陶柚洁白的侧颈上时,又融合成一种月光般的没有生机的冷白。 裴于逍指腹贴上陶柚颈侧,触碰到冰冷滑腻的皮肤,底下脉搏急促而虚浮地跳动着。 这种跳动显然不正常,可陶柚彻底没有了意识,连疼痛都感受不到,裴于逍无论如何也唤不醒他。 但脉搏的跳动至少说明陶柚还活着,或者说这副躯体还活着。 裴于逍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压抑的冷静快要濒临极限。 他不敢去猜测自己托住的是否是陶柚,抑或只是一副躯壳。 救护车来得很快,非常幸运的是,首都大学的附属医院离学校只有三四公里。 医务人员用担架把陶柚抬上救护车,拥堵半天的人群这才三三两两散去。 救护车上,医生给陶柚戴上了氧气罩,开通静脉通路补液,陶柚依然没有恢复意识。 裴于逍垂着头,一错不错地盯着陶柚苍白汗湿的侧脸,脊背不如往日挺拔,神情恍惚。 “血压有点低,心率也不太对,”医生简单查了下指标,问裴于逍:“他以前有过这种症状吗,有没有什么基础病?” “年初做过声带手术,”裴于逍声音很轻,像极力克制下某种情绪后表现出的有破绽的冷静:“四个月前肋骨骨折内出血,也做了手术。” 医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心脏呢?” “心脏?”裴于逍表情空白一瞬,仔细回想:“以前检查都正常……不过他睡眠一直很不好,和这个会有关系吗?” “不好说,”医生摇头:“得回医院详细检查一下才知道。” 他又看了裴于逍好几眼,不忍让这个年轻人失魂落魄,安慰到:“他现在状态还算稳定,别太担心。” 早就不只是担心了。 是被巨大的秘密和随之而来的不甘、痛苦、虚无压垮前,最后强硬挺直的脊背。 但他依然感激医生的安慰,扯了扯唇角,尽力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谢谢。” · 抵达医院后,陶柚直接被送去了急诊,经历一通检查,最后转入了心脏内科。 裴于逍从来不知道陶柚心脏还问题,之前的大半年,全身检查少说也有两三次,什么贫血、低血压这些小毛病都有过,就是没影响过心脏。 病房外,裴于逍静默地坐在长椅上,十指不自觉地用力交握。 医生拿着报告走近,裴于逍连忙迎上去:“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没事没事,别着急,”医生大约五十多岁,笑起来的样子很稳重:“是心律失常和过度疲劳引起的昏厥。” “心律失常?”裴于逍皱眉。 “对,”医生带他进办公室,给他看刚拉的心电图:“现在其实看不出什么了,但刚在救护车上测到有过异常波动,再观察一下吧,之后可能做个动态心电图看看情况。” 裴于逍不太明白,忧心忡忡地:“我们之前也做过好几次检查,都没查出心脏有什么问题。” “对,没有器质性病变,”医生说:“出现这种情况跟个人的生活习惯和精神压力都有关系,他年轻,本身没有冠心病之类的基础性疾病就比较好处理,没事,现在基本已经稳定了。” 裴于逍稍稍松了口气,但精神还是紧绷着:“可他怎么一直醒不过来?” 医生看他一眼,不由笑起来:“放松点小伙子,他晕倒的直接诱因是心律失常没错,但现在是在昏睡,他应该很久没睡过这么长的一觉了。” 是啊,陶柚很难得能睡一次好觉。 裴于逍恍惚两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牵了牵唇角:“不好意思。” “没事,”医生起身,按了按他的肩:“你现在可以去看他了,等他醒了,状态没问题的话明早就可以先出院,拉一个24小时的心电图来看看。” “好的,辛苦您了。”裴于逍道谢。 离开医生办公室,裴于逍朝病房走去。 他轻轻转动门把,锁扣发出脆生生的一响,他却忽然却停在门口,好半天都没能跨过那道门。 这里不是自家医院,但他还是想办法给陶柚弄了间单人病房。 房间里窗帘没有合拢,方方正正的窗户里框着阴霾的云层和翠绿堆叠的树叶。 加湿器汩汩冒着白雾,陶柚胸口接着监护仪,灯光闪烁,发出让人安心的规律的响声。 裴于逍就站在门外,安静地听着这响声,听了很久。 直到走廊尽头风风火火跑来一群人,交错的纷杂的脚步声将裴于逍唤醒。 “裴哥!”刘东振臂高呼。 下一秒,被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赵希:“安静,这里是医院!” 裴于逍站直,远远地看见自己的两个室友,以及冲在最前面的张晴语。 “咋回事儿啊?”张晴语气喘吁吁跑过来。 裴于逍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一圈,微微惊讶地抬起眉:“你们怎么——” “还说呢,这陶柚出事了我们能不来吗!”刘东急道。 “我是说,”裴于逍深吸一口气:“你们怎么知道的?” 第107章 “这……”刘东欲言又止,和赵希交换一个眼神。 赵希犹豫片刻,还是掏出手机划拉了两下,递给到裴于逍眼前。 屏幕里是一张张现场照片,有陶柚晕倒在地上的,有裴于逍抱着陶柚的,有陶柚被抬上担架的,无异于现场直播完整个过程。 甚至连陶柚的特写怼脸照都有。 底下的评论也是五花八门,大部分居然都在评价陶柚的长相,多方互搏着讨论陶柚晕倒的样子究竟是漂亮多一点还是狼狈多一点。 裴于逍翻了几下,脸色就沉了下来。 赵希连忙收起手机,小心看着裴于逍的眼色:“表白墙上都传遍了,综合楼那里出了事故,救护车都来了,我们一看这不陶柚吗,就紧赶慢赶地过来了,然后在楼下碰到了晴姐。” 张晴语点头,对上裴于逍的视线,连忙摆手:“别看我,表白墙的账号都归新闻中心,我管不到那边,是他们宣传部老大给我我打电话我才知道的。” 裴于逍没说话,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过了一会儿,张晴语再看手机,那些关于陶柚的大片大片的投稿全部消失。 张晴语不由挑眉,“当初拉你进学生会真是最正确的决定。” 裴于逍不置可否,只说:“他没事了,谢谢你们来探望。” “咋怎么官方呢,”刘东笑笑:“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那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他吗?” “还没醒。”裴于逍阻止了。 “还没醒?!”张晴语大惊:“这都多久了,不是说没事了吗?!” 裴于逍抿唇不言,看着面前三张单纯的脸和他们清澈的眼神,忽然理解刚才医生为什么会笑了。 “他睡着了,”裴于逍说:“先别打扰他吧。” 三人又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好好好。” “裴哥说得对。” “明天再见也不迟嘛!” 裴于逍:“……” 现在已经到晚饭的点,陶柚不出意外还会昏睡很久,裴于逍不好让三人白跑一趟,就请他们在医院附近吃了顿便饭。 中餐馆的包间里,裴于逍拉开椅子坐下:“条件有限,大家随便吃点吧。” 刘东摸了把门口的摆件,观望着这局里局气的装修风格,感叹道:“不随便了不随便了。” 裴于逍挥了挥手,让经理把菜单递给另外几人:“你们看看有什么爱吃的。” 张晴语便和赵希一起埋着头翻了起来,刘东凑了一会儿热闹,余光不时朝裴于逍那边瞥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裴于逍有点奇怪。 分明裴于逍很冷静,很正常,甚至温和客气又礼貌,可长达一年的舍友情让他敏锐地察觉出了其中那一丝丝违和。 这不是裴于逍平常该有的状态。 他在紧张。 很紧张。 紧张到害怕。 他肩背抻得很直,呈现出一种不太明显的紧绷状态,双手长时间握拳放在膝盖上,眼神没有交点,甚至时常恍惚。 就像在为一件十分在意却完全无法掌控的事情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可明明陶柚的情况没有严重的这种地步,否则他们不可能有心情出来吃饭。 这太奇怪了。 刘东忍了半晌,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挪到裴于逍身边,悄悄问:“柚儿不都没事了吗,你咋还魂不守舍的?” 裴于逍没说话,低垂着眼眸看面前的水杯,视线却是分散的。 他眉心始终无意识轻轻蹙着,好半天才动了动嘴唇,自言自语般:“还有必须要确认的。” “——还有必须要确认的,所以不可以。” “什么?” 刘东没听清,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没听明白:“确认什么?” 裴于逍却像魔怔了似的,不断呢喃着否定的话。 刘东有些发怵:“裴哥……” 好半天,裴于逍才从那种诡异的状态里抽离出一些,瞥了刘东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没什么。” 刘东心里七上八下的,看着裴于逍的表情,欲言又止:“那什么,裴哥……” 裴于逍抬头:“怎么?” 刘东有心想问一问陶柚生日的事,手指绞了几圈,终究还是觉得现在这个时间不适合问,于是叹了口气。 “没事,吃饭,”他招呼道:“先吃饭。” · 一顿价格不菲的晚餐草草结束,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结伴回学校。 裴于逍没和他们一起,目送他们上了车。 “裴哥,”张晴语从车窗里伸出脑袋:“陶柚醒了记得跟我们说一声哈。” 裴于逍点头:“好。” “行了行了,快回吧,”刘东连连招手,努力开着玩笑活跃气氛:“等下陶柚醒了见不到人又该哭鼻子。” 裴于逍配合着笑了笑,等车开走,神情又落寞下来,转身回了医院。 此刻正值黄昏时分,浮云散开,阴沉了一整天的空中竟然透出一抹蔷薇般的余晖,柔软地铺洒在医院的走廊上。 病房门开着,依稀能看到医生雪白的衣摆。 那里面的氛围并不凝重,应该是陶柚醒了。 裴于逍心里一阵躁动,连忙加快脚步,赶到门口时又突然停下。 他抓着门把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焦躁,甚至像惧怕什么似的,不敢上前,双腿僵直在原地。 医生宽胖的身躯挡在床前,裴于逍并不能很轻易地看清陶柚的面容。 他屏息着,伸长脖子,视线越过医生的肩头,世界仿佛都在颤抖。 他看见陶柚的眼睛了。 是陶柚的眼睛。 霎时,那长时间用力到绷得笔直的背脊骤然松懈。 裴于逍体会到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 陶柚睡了一个月来最沉的一觉。 迷迷糊糊睁眼时,他仍然觉得自己飘荡在半空,是一片只要有风吹过,就可以去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羽毛。 眼前一片雪白,墙壁是白的,窗帘是白的,被子也是白的。 陶柚的记忆还陷混沌之中,心脏剧烈搏动的痛楚仍然隐隐约约残留着。 他用力呼吸了一下,胸口起伏又收缩,伴随着微妙的疼痛的余韵。 脸上痒痒的,陶柚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自己还戴着氧气罩。 有医生过来,微笑地抚摸他的肩头,然后掀开他的眼皮用灯照了照,护士替他摘掉了氧气罩。 这个医生没见过,陶柚昏昏沉沉地想着,病房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一间,不是裴于逍家的医院。 对啊,裴于逍…… 裴于逍! 陶柚猛地惊醒,裴于逍呢? 陌生的一切让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哪,晕倒前心脏尖锐的疼痛,和那近乎种绝望的窒息,都和上辈子猝死时的感受一模一样。 以至于陶柚差点以为自己又死了一次。 他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棉被下的手指无意识颤抖起来。 所以他是又穿回去了吗? 就这么回去了吗? 还是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 这大半年来经历的一切的一切,遇到的每一个人,还有心底里最隐晦的感情,都只是他的一场梦吗? 陶柚挣扎着坐起来,眼眶倏而有些红了。 “诶你干什么,”护士将他按住:“你现在不能下床,快回去躺好。” 然而陶柚完全不管不顾,挡开医生的阻拦四处摸索找寻着,试图找到任何一丝可以让他分辨真实与幻想的证据。 可他到底没什么力气,很快又被被医生护士联手按了回床上。 他呼吸有些急,满眼都是慌乱,直到抬手摸到自己的喉咙。 神情在这一刻凝固了。 喉结下方并不平滑,是一道极其浅淡,细微凸起的疤痕。 “别找了。” 裴于逍的声音响起。 他推开门,一步一步走进来。 陶柚刚醒过来时的那一阵慌乱,他全部尽收眼底,医生或许不懂其中的缘由,裴于逍却再明白不过。 所以他也很清楚地看见了,陶柚在摸到那块疤时,微妙的神情。 氛围一时有些凝固,医生确认好陶柚没有大碍,便带着护士先行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门甫一合上,四下无声。 裴于逍来到陶柚身前,低头望着他,明明是自上而下的俯视,却无法维持体面的姿态。 他张了张唇,语调低得仿佛正在用尽全力克制某种冲动:“你没有回去。” 他说:“你还在这儿。” 霎时,陶柚瞳孔骤缩。 仿佛从裴于逍口中说出的那短短几个字是什么尖锐的匕首,深深地、用力地扎进他心尖,刀锋划破空气都有碎裂的声音。 “你、你怎么……” 陶柚仰头看着他,一时甚至说不出话。 第108章 “我怎么知道的?”裴于逍讥诮着反问:“你觉得要猜到的话很难吗?” “不是……” 陶柚摇头,语无伦次。 这一刻太突然了。 是陶柚无论如何也设想不到的场面。 自己保有了那么久的秘密,最后居然是从裴于逍嘴里揭开的,就这么没有一丝铺垫地、暴力地揭开了。 惊疑之下,陶柚竟然有些哽咽起来:“你、你是什么时候……” “很早了吧。”裴于逍说。 他蹲下来,轻轻握住陶柚的手。 这双手一直很凉,纤细又柔软,此刻却紧绷地僵成一团。 裴于逍揉着他的指尖:“毕竟,这也不是我第一次以裴于逍的身份生活了。” 话音落下,掌心里僵硬的手指瞬间变得更加冰凉,夹杂着被顽强压抑的颤抖。 裴于逍恍若未觉,只沉醉地看着陶柚的眼睛。 “去年暑假,你在我的书房里,放弃修改志愿的那一刻,我就又重新活了一次。” 他轻声地:“所以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将要做什么;我知道你并非善类,知道你的冷血和自私,知道我会再次亲手了结你。” “——后来,也知道了你不是他。” 他想自己的语气应该是很温柔的,毕竟他不舍得让陶柚受到任何惊吓。 可惜事与愿违,陶柚似乎还是吓着了。 他圈住陶柚的手腕,轻轻按揉内侧柔软的皮肤:“你很紧张吗?” “没有……” 陶柚只是摇头,但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 “我本来是想等你亲口告诉我的,”裴于逍握紧他的手,“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想走?” 话音刚落,陶柚就猛地战栗了下,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裴于逍以为自己说中了,心里更是一阵酸楚:“为什么啊?” 他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线,不甘心地质问着:“你想家,你想妈妈,想你的亲人我可以理解,我都可以理解的……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说就想一走了之,那我呢?”他双眼血红,带着一种骄傲被碾碎后的落寞,脱口而出: “我就不值得你一丁点留恋吗?” 这一句没能再收住情绪,陶柚很明显地颤了一下。 他脸色苍白,被接踵而来的消息砸得头晕目眩,孱弱的身体状态不足以支撑他进行细致的思考。 他反握住裴于逍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嘴唇开合,却徒劳地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裴于逍再也抑制不住了。 知道陶柚还是他爱的那个陶柚时有多狂喜,紧跟着就有多后怕。 他不敢想象陶柚如果只是短暂地来到他的世界里,又突然消失,只留下一具空旷的去壳,他会有多崩溃。 如果真是那样,世界上除了他甚至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具身体里曾经居住过的,那么让人为之心动的灵魂,最后消失了。 别人会不会察觉到不同?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裴于逍撑着陶柚的肩膀:“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喜欢得满脑子什么都装不下就只能看着你。” 浑身的血液往头顶冲,一直以来维持的冷静一旦开了个小口,就决堤一般倾泻。 “我也是疯了,明明也没什么洁癖但就是非得想等到把一切都解释清楚才告诉你,还神经兮兮搞什么狗屁仪式感,喜欢一个人要什么仪式感啊!” “我等了那么久,等到最后就是你差点从我手里跑掉!” “可是陶柚,这么久了,你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吗?” “你真的就,一丝一毫都察觉不到我那么喜欢你吗?” “还是说你知道,你知道,但还是决定一声不吭地离开我?” 他迫使自己压低声量,喑哑地“我对你来说,就那么那么的无足轻重吗?” 陶柚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惨白着脸似乎都快要坐不住了。 裴于逍将他托在怀里,给他抹掉眼泪。 “乖,不哭了。”他轻声哄着,“就算无足轻重也没有关系,我不会让你走的。” 裴于逍知道自己搞砸了。 他原本是想深情地、得体地,在一个充满花香和日光的地方向陶柚表明心迹,让陶柚看见的永远是他最完美,最有风度的一面。 可事实永远不能尽如人意。 他最终还是以如此不堪的姿态,用最自私丑恶的话语玷污了最纯净的爱意。 裴于逍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捧起陶柚的脸,指腹轻轻擦过他眼尾,珍惜地抹掉那些晶莹的泪珠。 “不管你来自哪个地方,哪个世界,我都不会放你走。” “不管你对那个世界有哪个人哪件事让你多么留恋和不舍,我都绝不可能让你回去。” 陶柚不再说话了,甚至开始不再抽泣。 裴于逍以为他生他的气了,托着他的后背抬起他的下巴,想看一看他的眼睛。 谁知道,刚动了一下,陶柚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像一滩水似的滑进裴于逍臂弯里,长睫掩下。 他嘴唇又有些发紫了。 下一秒,监护仪器疯狂地尖叫起来。 裴于逍手一抖,瞬间慌了神。 “陶柚……陶柚?”他托住陶柚绵软的身体,“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怕,我不是要对你做什么,我……” 医生几乎是奔跑着冲进病房,看一眼狂闪的数据,对着裴于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干什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能把人刺激成这样?我不是说过要小心观察的吗?!” 这下不用再背什么二十四小时心电图了,陶柚心率就是有问题。 裴于逍被无情赶出了病房。 这里可不是他家开的医院,医生生起起来什么都顾不上。 裴于逍被勒令滚去一边冷静,一直到夜晚降临,陶柚情况终于稳定,医生才再次允许他进去探望。 “不许再有任何刺激性的言语和行为了,知道吗?”医生严厉地警告:“不然原本简单治疗就能解决的情况被弄成大问题,我也帮不了你了!” 裴于逍早已恢复了冷静,点头应下,医生这次不太放心地打开了门,让里面守着的护工出来。 陶柚没睡着,听见声音朝他看了过来。 房间里很黑,没有开灯,走廊的光源映亮门口的一小块空地,陶柚的眼睛却在黑夜里明亮得像夏夜里的星星。 裴于逍轻声合上门,小心翼翼地走近,按亮床头的一盏小灯。 陶柚的目光跟随他的手指而移动。 两人对视着,一时互相都没说话。 裴于逍在床边坐下,犹豫了很久,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陶柚的头发,动作轻得陶柚几乎都要感受不到。 像是生怕再碰碎了什么。 陶柚唇角弯起很浅的弧度,从被子底下伸出手,轻轻勾了勾裴于逍的手指。 冰凉的触感轻盈地贴上来,裴于逍能感受陶柚手指细瘦的骨骼。 他无暇思考,就像一直被牵住项圈的小狗一样俯下身,凑近耳朵。 “我没想回去。” 陶柚的声音很轻地在耳边响起,羽毛一样扫着耳廓。 “就算回到那个世界,我也没有更多的亲人。”他喘息有些费力,但还是用心地解释着:“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今天是她的忌日。” 那瞬间,裴于逍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看见陶柚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却又像冰霜一样那么刺眼。 “所以我只是……”陶柚神情有一瞬恍惚:“有点想她。” 第89章 想通了 陶柚说完这句话就又睡了过去。 药物的作用总让他昏昏沉沉,裴于逍却没能睡着哪怕一丁点。 他心慌意乱,失魂落魄,维持着原封不动的姿势坐了一整晚。 清晨,陶柚被窗外的鸟鸣吵醒,微风吹得树叶摇晃,可惜窗户关得紧紧的,陶柚吹不到。 今天头没那么疼了,打的点滴里有镇定的作用,陶柚昨晚幸运的没有做噩梦。 裴于逍还坐在床边,和昨晚一模一样的位置,手肘搭在膝盖上,十指交握,弯腰垂着头。 陶柚看不见他的脸,入眼就是一头茂密的黑发,俏哥头发多得一点发缝都没有。 陶柚盯了一会儿,莫名想摸摸自己的头顶,手抬起来发现脸上挂着根鼻氧管。 难怪他觉得晕晕乎乎的,合着是氧吸多了。 陶柚捏着管子,刚要拔出来,手腕被猛地攥住。 裴于逍眼疾手快将他拦住,身体活动的瞬间,陶柚听见他身体里骨头关节噼里啪啦地响。 那架势,不亚于小时候回老家过年,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毛衣,晚上睡觉脱下来时,一路火花带闪电的静电。 陶柚惊呆了。 第109章 裴于逍:“……” 他默默松手,面不改色活动了下肩颈。 咔咔! 他又蓦地停住,目光闪躲地往陶柚脸上瞟。 陶柚:“你……没事吧?” “没事。”裴于逍掩唇清了清嗓子:“我去趟洗手间。” 他站起来,迈出一步—— 咔咔咔! 陶柚:“???” 饶是裴于逍心理素质再强,遇到如此尴尬的场面,也有些绷不住了,眉毛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陶柚不可置信地看着裴于逍一身老胳膊老腿:“你这是坐了一晚上啊?” 裴于逍:“……” 眼见着躲不过去了,他定了定神,偏头看向陶柚:“是。” 陶柚面露尴尬:“其实你不用——” “我喜欢你。”裴于逍认真地。 他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为所欲为、反正都表白了随便你有没有答应反正我不管的无赖心态: “我喜欢你,我想守着你,我怕你做噩梦身边没有人,所以不管是一晚上还是两晚上还是多少个晚上,我会都这样。” 陶柚:“o.o” 突然走这种路线? 这哥们儿是憋疯了? “那什么,”他抬手,轻轻一指,“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躺着。” 裴于逍回头,赫然发现自己身后居然是一张——折叠床。 一秒。 两秒。 空气死一般沉寂。 裴于逍先是摸了摸衣服,后是摸了摸鼻子,再莫名其妙原地转了个圈,按下呼叫铃叫医生来,然后看起来很忙地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俏哥涅槃重生。 那时医生已经帮陶柚摘了氧气管,正在给他拔针。 裴于逍推门进来时,人都变帅了。 他的关节灵活了起来,不再总是咔咔作响,脸变干净了,五官都亮堂了起来。 很明显他应该是跳了一套健身操,洗了脸刮了胡子,还用打湿的手指讲究地理了理头发。 陶柚忍不住想笑,低头抿嘴憋得难受,顽强地坚持了半秒,终于破功,打趣道: “给自己关节涂机油了?” 裴于逍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你仔细听,一整天都不会再响了。” 陶柚笑得更大声。 医生不知道前因后果,更不懂搞抽象的年轻人,只能在陶柚的笑声中兢兢业业。 “今天可以出院了,”他说:“你昨天有点房颤的症状,但现在一切都正常,还是先回去背一天心电图,然后我们再看看什么情况。” 裴于逍关切地:“房颤?” “对,”医生点头:“阵发性的,但心脏没有其他毛病,不排除是因为突然的情绪激动、精神压力造成的偶然情况。” 见裴于逍听得很认真,医生又多补充了两句:“但是呢,有时候症状不明白,很多患者在发作的时候可能完全感受不到异常,所以我们也不能确定他以前有没有出现过。” 裴于逍神情凝重:“明白了。” 相比起来,陶柚倒是比裴于逍淡然很多,冲医生笑笑:“谢谢医生。” 医生也和蔼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陶柚的肩:“没事啊,还年轻,就算最后确诊了也没关系,很好控制,日常生活都和以前一样,别做剧烈运动就行。” 他说完,转身离开病房,不一会儿护士拿着记录仪进来了,让陶柚把上衣的扣子解开。 陶柚听话照做,他身上很瘦,锁骨凸起得极其明显,护士看着忍不住“嘶”一声:“还是要多吃饭呀,不然像这样偶尔生个病都没有脂肪做保护。” 陶柚于是看向裴于逍,用纯净的眼神:“今晚吃糖醋脆皮鱼怎么样?” 裴于逍:“……好。” 他二话不说拿出手机给家里阿姨发消息。 护士把电极片一片片往陶柚身上贴,锁骨底下、胸口、上腹足足六七片,长长的线拢成一团收在一起连接着仪器,缠在腰上。 “回去呢就正常生活,可以适当上楼爬坡运动一下,但别太剧烈,”护士小姐用温柔的语气交代着,又问他:“你睡觉老实吗?” 陶柚顿了一下,偏头回忆着。 最后说话的却是裴于逍。 “还行吧,”他严谨地:“不算闹腾但也绝不是一点不闹腾,在人类勉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护士:“o.o~” 陶柚:“什么叫勉强可以接受?” 摆脱大哥,你这么说我面子很挂不住的! 裴于逍和陶柚对视一秒,0帧改口:“完全可以接受。” 护士:“o.o!” “那那那行吧,”她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晚上睡觉也不能摘哈。” 她看着陶柚,说了一句觉得哪里不对,停顿一下,转而面向裴于逍:“晚上睡觉不能摘哈。” 陶柚:“……” “你们晚上注意点,多看着他,”她对着裴于逍交代:“要是电极片不小心弄掉了就赶紧贴回原来的位置,明天中午十二点还回来。” 裴于逍认真记了下来:“好,我知道了,谢谢。” 护士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因为要出院,陶柚顺手把病号服脱掉,拿起枕边的t恤准备换上。 他肩胛瘦削,伸手拿衣服时后背的蝴蝶骨撑起薄薄的皮肤,随着抬手弯腰而起伏翕动。 裴于逍视线从他单薄的后背移到胸前,看着一块块电极片像水蛭一样吸附在雪白的皮肤上,心里满不是滋味。 “陶柚……” 他走近两步,在陶柚身前蹲下,有些小心谨慎的模样:“我……” “打住。” 陶柚停下换衣服的动作,掐断了裴于逍的话头。 他只看裴于逍这副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关于昨晚那件事。 陶柚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说的人,尤其是关于家人的,或者任何会让他人觉得自己可怜的事。 昨晚他会告诉裴于逍,一是输液输迷糊了,二来,是因为裴于逍误会了。 他误会他要走,一下子变得疯疯癫癫,那模样居然让陶柚在惊疑之下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忍。 毕竟裴于逍不知道嘛,他虽然能猜到陶柚换了个芯子,但任他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得到陶柚的生平经历啊。 在他的视角里,确实有点像自己一声不吭把他抛下了。 陶柚准备打个哈哈就把这事儿过去了,刚张口忽然又有了个主意。 他眼珠一转,垂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密密的掩在眼底,神色就忧郁起来。 果然裴于逍受不了这种,差点没能稳住声线,倾身撑住陶柚的肩膀。 “陶柚,陶柚你别这样,”他蹲在地上,仰头渴求地望着陶柚:“你想要什么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陶柚睫羽轻颤:“真的?” “只要你说。”裴于逍坚定地。 “……那你帮我换衣服吧。” 他说着偷瞄裴于逍的表情,原以为裴于逍会犹豫,最起码愣一下。 没想到裴于逍直接把衣服从他手里拿了过来,站起身,将衣服抻开:“抬手。” 这下换陶柚吃惊了。 裴于逍居然非常配合,甚至让陶柚觉得……他有点喜欢? 他抓着陶柚的手放进袖子里,“另一只。” 陶柚伸手。 裴于逍笑了笑:“真棒。” “??” 陶柚呆滞,后知后觉发现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在裴于逍的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我,低头把脑袋从衣领里伸了出来。 裴于逍还顺势摸了一把。 陶柚觉得世界癫了。 在此之后的裴于逍,堪称柔情似水,有求必应。 晚上陶柚和裴嘉钰在沙发上打游戏,裴于逍路过都得冲着吃薯片的弟弟呛一句:“你就不能好好吃吗,掉得全是渣。” 眼见着裴嘉钰被点着了,抄起抱枕就要干架,陶柚陶柚灵机一动,望着裴于逍:“想吃水果。” 裴于逍转身就去了厨房,留跳起来的裴嘉钰咣当扑了个空。 几分钟后,裴于逍端着一盘洗得水灵灵的葡萄出来,拿起一颗递到陶柚嘴边。 陶柚视线甚至不需要离开手机屏,一个大招送走裴嘉钰的同时,还能品尝到葡萄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 裴嘉钰:“…………&%&*%&*¥%” 他连呼着恶心一溜烟跑远了。 裴于逍顺势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一边吃葡萄,一边往陶柚嘴里赛一颗。 陶柚享受地翘起二郎腿。 “我想通了。”裴于逍忽然说。 陶柚抬眸:“什么?” “昨天心里太乱,脑子转得慢,你的很多话我都没来得及细想。”裴于逍说。 陶柚放下手机,下意识坐直了:“比如?” “比如你说你没想回去。”裴于逍看向陶柚,乌黑的瞳孔闪着光。 第110章 紧接着陶柚就看他低下头,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展示出小说男主与身俱来的自信的天赋。 “这难道不是为了我吗?” 第90章 亲吻 难道不是因为我吗? 因为我吗…… 我吗…… 吗…… 陶柚:“o.o” 他扶额:“哥你正常点,我怕!” 裴于逍嗤笑一声:“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这就又把你吓着了?” “我胆小如鼠,”陶柚故作西子捧心:“尤其害怕油腻的东西。” 裴于逍:“……” “好了,不开玩笑了。”他放下手里的葡萄,直起腰坐正了,目光直视陶柚:“那我们来说说正事?” 陶柚也收起笑:“什么?” “你的头像。”裴于逍说:“既然没有想走,为什么换成那个?” 陶柚一下子没听明白:“那个怎么了,我就想看个电影啊。” “可楚门的世界讲的就是楚门发现他生活了一辈子的世界是假的,是一场真人秀,从而想要离开,”裴于逍严肃地:“这难道不也是你想的吗?” 陶柚:震惊.jpg “这么说好像还真是诶,”他后知后觉地“原来你是这么误会的。” 裴于逍用力盯着他,气得眼睛又要红了:“所以你还说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换头像都是有用意的!” “是有用意不假,”陶柚连忙解释:“但我真的就只是想看个电影啊,我没把它投射到自己身上,你能不能对我的脑子有点清楚的认知?” “别否定你自己,你很聪明,”裴于逍下意识地肯定陶柚,继续把话题掰回来: “那这么多年前的电影你怎么就突然想看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陶柚摊手:“可它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映了呀,至于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你不如咱们打电话问问出品方怎么想的?” 裴于逍:“……” 裴于逍不语,终于产生了一丝丝动摇。 他拿出手机,找到最近的影院排片—— 6月22日,《楚门的世界》惊喜重映,与你邂逅经典! ……还真是? “看吧,”陶柚指指点点:“我没骗你吧,事实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又单纯善良,像我一样。” 裴于逍:“……没见过这样都能连带着夸自己一下的。” “那你见识少了,”陶柚笑吟吟:“而且穿越哪那么容易啊,就是我真的想也没有办——” 裴于逍忽然抱住了他。 陶柚话都没说完,就被对方拉着手臂扣进怀里,很用力地抱住。 裴于逍双手紧紧环着陶柚的腰背,将两人之间的空隙挤压到一丝不剩,猝不及防又不容拒绝。 陶柚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想不起一丁点自己要说的话。 他下意识动了动,裴于逍就将头垂了下来,埋进陶柚的颈肩。 分明是很强势的拥抱,却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而变了意味。 陶柚能感受到裴于逍呼吸在自己颈侧的气息,滚烫的、颤抖的,甚至是依赖的。 “谢谢你……”裴于逍轻声说:“不管你有没有想过,总之你留下来了。” “谢谢你,留下来了。” · “你这个心率……” 医生看着检测报告,陷入沉思。 第二天中午,陶柚按时将检测仪器还了回去,乖巧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像个考完试等待老师批改卷子的好好学生。 裴于逍坐在陶柚身边,见医生面露异色,不由紧张起来:“情况很严重吗?” “倒也不是严重,”医生说:“半夜确实有点乱,你自己发现了吗?”他问陶柚。 陶柚摇头。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有时候房颤发生,患者自己都感觉不到,”医生解释:“但还好,不怎么严重,开点药按时吃,每天早晚都测测脉搏,定期约个心脏检查,好好控制,问题不大。” 裴于逍认真记了下来,又问:“既然不严重,您刚才那个表情又是什么?” “是这一块,昨天下午五点左右,”医生说:“有点异常,但又不属于房颤的波形。” 他看向陶柚:“在做运动吗?还是吃饭吃急了?” 陶柚:“……” 裴于逍:“…………” 确实是被抱得有点急了。 从医院出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陶柚身上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裴于逍却十分怡然自得,风吹过带起发稍的弧度都显得神清气爽。 天气有点热,陶柚没走几步就出了一脑门汗,但也可能是情绪还没平复的原因。 两人撑着同一把遮阳伞,肩膀贴着肩膀,其实裴于逍体温并不高,甚至比陶柚看上去要清爽很多。 但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服传过来,陶柚就是莫名其妙更热了。 他拉着领口扇了扇风,裴于逍递给他几张纸巾:“热得难受吗?” “没事,”陶柚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嘴硬地:“也没有特别热,心静自然凉。” 裴于逍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眼底浮起一抹笑,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那什么,所以你说你是重生的?”陶柚随便找了个话题。 老实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以前刷过的切肥皂小视频——我本是高门千金,不想被亲生父母暗害,重生归来…… 于是他看裴于逍的表情就变得颇有玩味。 “什么眼神?”裴于逍不悦:“你穿越又能好到哪里去吗?” 陶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现在多少岁了呀?”陶柚好奇地问。 裴于逍微微一笑:“十九——” “不许说假话!”陶柚打断:“老实点。” 裴于逍:“……二十八。” 他说着用余光偷瞄陶柚,担心人家嫌自己岁数大了。 还好陶柚十分善解人意,笑着摆摆手:“还好嘛,不是很大,我刚满二十,你也就比我大八——” “老实点,不许撒谎。” 陶柚:“……好吧二十四。” 裴于逍偏头笑了,差四岁,准确来说是四岁零五个月。 四岁零五个月,记得有位伟人曾经说过,四岁零五个月是最绝配的年龄差。 裴于逍觉得自己说得对。 “陶柚,”他忽然叫住陶柚,凝视陶柚在伞下阴影里的眼睛:“我们搬出去住吧。” · 裴家在学校附近有一个楼盘,开发时留了几套房子自住。 而裴于逍的执行力高得吓人,很快打点好了一切,几天后带着陶柚搬了进去。 “学校那个宿舍,没有厕所没有浴室,每天晚上上厕所都得去走廊,洗澡也要用公共浴室,我实在忍受不了。” 裴于逍将最后一件衣服挂上衣架,整齐地放进衣柜里。 陶柚倚在衣帽间的门边,抱着胳膊打量他:“可你不是从不起夜吗?” “那浴室也不行啊,”裴于逍面不改色:“条件实在太恶劣了。” 陶柚似笑非笑地:“再恶劣你不也住了快小一年?我瞧你住得挺开心,而且这马上期末,下学期就换楼了,革命成功近在眼前,同志怎么说放弃就放弃?” 真等换了楼,条件好起来,哪还有借口骗陶柚出来和自己一起住? 裴于逍关上衣柜门,上前两步来到陶柚身前,低头看着陶柚:“那你不是也答应了?” 他挑眉,目光在陶柚身上来来回回扫了一遍:“还穿着我的睡衣。” 陶柚:“……” “这是意外。”他嘴硬道。 搬家得太突然,陶柚一整天都忙着收拾各种小东西,直到在新家里洗澡时才发现,最重要的睡衣忘了。 “反正我俩的睡衣都是你妈统一买的,”他仰起头,不服输地和裴于逍对视:“谁穿谁的有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吗?”裴于逍反问。 “不重要,”陶柚斩钉截铁:“男人要大方一点。” 裴于逍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那下次我穿你的。” “滚!”陶柚直接踢了他一脚,恼羞成怒:“你穿得下吗你!” 裴于逍居然神经兮兮地被踢得笑了起来,如法炮制:“男人要大方一点。” 然后在陶柚伸手扇他的那一刻,抓住陶柚的手腕,拉着他去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床头开着一盏小灯,暖橙色的,不如衣帽间里亮堂,但很温馨。 他按着陶柚的肩让他在坐在床边,自己则在他身前蹲下,给他测了测脉搏。 彼时已经快到深夜,两人都已经洗过澡准备要睡觉,床单被套是新换的,散发着暖烘烘的气味。 陶柚低下头,闻到自己身上的睡衣也有清新的香气,裴于逍也有。 他们共用同一款洗发水,同一款沐浴乳,连洗衣液也是一样的,而气味对敏感的人来说,往往有着不同寻常的含义。 第111章 很多时候裴于逍靠近他,哪怕不是密不可分的距离,只要闻到他身上的气味,陶柚都会产生一种被他紧紧包裹着的错觉。 现在也是一样。 明明裴于逍只是蹲在他身前,他却觉得他们快要交融在一起了,连灯光也一起融化。 这种滋味让陶柚觉得既羞耻又心动,不由的有些脸热,手指颤了颤。 裴于逍抬起头,发现陶柚脸有点红,眼睛湿湿的、潮潮的,垂眸看他的时候像含着一汪水。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陶柚装傻,他穿着裴于逍的睡衣,领口大得出奇,于是闪躲和眼神和通红的锁骨都出卖了他不安分的内心。 裴于逍握着他小臂,在他手指上轻轻捏了下,明知故问般:“怎么每次我碰你,你心都跳得这么快?” 陶柚脸上当即闪过一抹愠色,又羞又臊地狠狠甩开裴于逍的手,扯掉测脉搏的仪器: “好了,可以了,我很正常!” 裴于逍被推开了也不急,站起身拿着仪器,好整以暇地看了起来。 他仿佛很仔细地确认了什么一般,点点头:“是还不错。”又对陶柚说:“稍微等我一下。” 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陶柚稍稍松了口气,手指无意识抓着床单,总感觉脸上的热度退不下去。 等等……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回想着刚才裴于逍观察他心率的模样,那么仔细那么认真,就好像马上要做某件不得了的事,提前确认陶柚的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似的。 陶柚心脏更剧烈地跳了起来,呼吸都加快了。 其实如果实在觉得害臊,他原本可以趁这个机会躲回自己房间的,但他没有。 陶柚自己都觉得很神奇,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一丝一毫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更想要等着裴于逍回来,甚至泛起某种隐秘的期待。 裴于逍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抱着一束鲜花回来了,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只精致的盒子。 看见陶柚的瞬间,他露出一种笃定的眼神,笃定而愉悦。 仿佛认定了陶柚一定会在原处等他回来。 他一点一点靠近,将花束送进陶柚怀里。 陶柚随之仰起头,裴于逍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不服输的韧劲。 果然,陶柚试图先发制人:“你是想跟我表白吗?” 话说得很大方,但全身都因为紧张而用力绷着。 裴于逍觉得他通红的耳尖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弯腰碰了一碰,然后陶柚连耳垂了也红了,像一颗悬悬欲滴的樱桃。 “我不是每天都在跟你表白吗?”裴于逍笑着说。 陶柚语塞一瞬,眼神飘忽地揉了揉被裴于逍碰过的耳朵:“那你想干什么?” 裴于逍拆开纸盒,里面是一只漂亮的、仿佛蓝色云朵般的蛋糕,他将蛋糕放在桌上,抬眸看一眼陶柚: “给你过生日。” 陶柚愣了愣,立马看了眼时间,6月15号,23:58,差两分钟到零点,差两分钟到他的生日。 “表白随时都可以有,”裴于逍一根一根插上蜡烛,“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每天都对你说一遍,说好几遍、无数遍都可以——但生日一年只有一回。” 他笑起来,点燃蜡烛,将蛋糕往陶柚面前推了推,陶柚看见上面的数字不是十九岁,是二十四岁。 “还有23秒,”裴于逍数着时间,在秒针走向12的那一瞬,对陶柚露温柔地笑了笑:“生日快乐,陶柚。” 几个月前,陶柚也是这样给裴于逍庆祝生日的。 现在裴于逍以同样的方式,成为了陶柚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对他说出这四个字的人。 “许愿吧。”裴于逍指了指快要融化的蜡烛。 陶柚听着他的话合十双手,眼神却晃动着。 最终,他没有闭上眼睛,反而将目光移到裴于逍身上。 “我可以,许一个能说出来的愿望的吗?” 裴于逍闻言,立刻坐直了身体:“当然。” 他神情严肃而认真,仿佛“当然”这两个字里蕴藏的含义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一定帮你做到。 他看上去,甚至做好了克服艰巨任务的准备。 陶柚眼底溢出一抹笑,忽然问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你今天有没有看过我的头像?” 裴于逍怔愣一瞬,心脏忽地一提,就像在里面燃起了某种火苗。 今天两人一直待在一起,没有需要网上交流的机会,裴于逍自然也不可能注意到陶柚的头像。 他连忙打开手机,陶柚果然将那张电影截图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手机拍的照片。 很黑,只有一簇烟花的光——黑暗中唯一的亮光,映出了拿着烟花的人的侧脸。 其实很明显了,这就除夕那晚,裴于逍带陶柚去郊外的庄园,放烟花时,陶柚偷拍的那张说什么也不愿意给他看的照片。 裴于逍却还是反复地、小心翼翼地确认了好多遍。 陶柚的头像,一直代表着他想要但还没能得到的东西。 心里像是被什么填满了,裴于逍猛地抬头,隔着摇晃的烛火对上了陶柚的眼睛。 那双眼睛明亮、澄澈,带着浅淡的笑意,火苗摇曳在眼底,却像是从心底深处升腾起来似的,灼灼燃烧着,光芒闪耀。 “我想要你,”陶柚说:“我希望这个愿望即刻实现。” 话音落下的瞬间,蜡烛融化了。 裴于逍捧起陶柚的脸用力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又深又重侵略到极致的吻,伴随着瞬间升腾的体温和急促的呼吸。 陶柚很快被抱着向后仰倒,后背抵在床沿。 裴于逍身上的香味像被热气蒸过,让陶柚想起每一次他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皮肤上残留的水汽,散发着令人沉醉的渴望。 他们的气味终于真真切切交融在一起了,这让陶柚的心跳急速加快,被冲昏了头脑一般不再躲闪。 他抬起手,双臂环住裴于逍的脖子,在唇齿分离的短暂片刻,嗅着彼此的鼻息,仰着脖子回应了上去。 这种微妙的停顿与主动几乎掐中了裴于逍的死穴。 他变得更加滚烫,无可遏制的汲取着陶柚的气息,汹涌而猛烈,没有丝毫的柔情与怜爱。 仿佛陶柚是他历经千难才捕捉到的一只猎物,柔嫩又脆小,他却渴望咬断猎物的脖子,从动脉里舔舐那朝思夜想的、鲜美的血液。 很多次陶柚都觉得自己快被咬碎了,但裴于逍又总能在犬齿刺破舌尖的前一秒柔情地厮磨片刻,仿佛是在安慰陶柚那即将破损的红肿的舌尖。 总之,他没让他真正尝到血液的腥味。 没有人去吹蜡烛,蜡烛摇晃着、挣扎着,最后噼里啪啦燃尽了。 裴于逍的亲吻没有停下yan驭vip。 第91章 正文完 裴于逍睡衣的扣子可真难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点着急,陶柚的手在裴于逍领口胡乱摸着,好半天也没能把那几颗扣子解开。 他甚至听到裴于逍在耳边低低地笑。 “烦死了!”陶柚气急败坏地锤了裴于逍一下:“知道今晚要干什么,你就不会穿个方便点的衣服再过来吗?” “我是认真想给你过生日的。”裴于逍装模作样道。 “呵,”陶柚嗤笑,“那生日过完了,滚吧。” 他说着推开裴于逍,也不管这里其实是裴于逍的房间,抬腿就要将他踹下床。 裴于逍却笑了。 他抓住陶柚的脚腕压回来,自己莫名其妙开心了好一会儿,然后主动解开扣子,俯身去亲陶柚的耳垂: “好了好了,现在解了,脾气怎么这么急。” 他顺着耳垂往下,啃咬陶柚的脖颈和锁骨,柔软的嘴唇和坚硬的牙齿将陶柚的皮肤磨得滚烫。 陶柚不自觉扬起脖子,他闭上眼,感到血液直冲大脑,呼吸急促而虚浮。 裴于逍在他喉结下那道小小的疤上很轻地啄了啄,抬起头。 有所感应似的,陶柚也睁开了眼。 视线交汇,他们再次热切地亲吻起来。 陶柚环住裴于逍的肩膀,感到彼此的气息在交互融合,这次裴于逍攻势柔缓很多,不再那么强烈激进,倒像是在引领陶柚玩着某种游戏。 节奏缓下来,每一次的推拉和舔|咬就更加悠长缠绵,带着丝丝的甜味。 陶柚抬着上半身,裴于逍就将手垫在他的肩背和脑后,以一种极具安全感的姿势环抱着他。 陶柚被亲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喘着气睁开眼,借由月色看裴于逍湿濡的唇角,意犹未尽: “早知道跟你亲嘴这么爽,就不矫情那么些日子了。” 裴于逍挑眉:“这才哪到哪?” 陶柚脸颊有些潮红,目光闪烁着:“那你、你买家伙事儿了吗?” 第112章 “没有。”裴于逍大言不惭。 “没有?!”陶柚震惊:“你还准备干进不成?” “浴室不是有很多瓶瓶罐罐吗?” “你疯了吗,那怎么能用?!”陶柚气不打一处来:“我以为你邀请我同居一定会把东西准备齐全?” 裴于逍却不然:“我以为同居第一天相敬如宾更能体现我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会想到用沐浴露代替那啥?”陶柚满眼都是我看你编。 裴于逍笑起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身体现在受不了。” “我身体怎么了?”陶柚一向不服输:“我好得很。” “是吗?”裴于逍手上贴上他心口:“我怎么觉得这里跳得乱得很呢?” 陶柚愣了下。 合着裴于逍担心这个,他是说刚才怎么亲着亲自裴于逍总会停一下,抱着他说缓缓。 他还以为是裴于逍不行…… “我没事,挺好的,都没感——” 滴滴……滴滴滴! 话音没落,陶柚手腕上监测心率的手表滴滴答答尖叫起来,疯狂提醒他现在的心率很不正常。 “……靠。” 陶柚闭上眼。 这玩意儿不响还好,一响他是真的有点难受了。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心脏杂乱无章地撞击胸腔,甚至有点疼。 平躺的姿势使他有点难以呼吸,他不得不侧过身,重重喘了口气。 “看吧,现在还逞强吗?” 裴于逍将他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轻给他按揉胸口:“咱们要秉持可持续发展的原则,而且今天是你生日。” 陶柚默默调整呼吸,在裴于逍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那又怎么了?” “妈给你准备了生日会,”裴于逍斟酌道:“我认为你还是有必要亲自出席的。” 这话说得好奇怪。 陶柚仔细琢磨着其中意味,紧跟着脸就红了:“你是觉得我跟做了明天一定起不来呗?” 裴于逍不说话了。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起些许尴尬。 一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在彼此视线里乱窜。 几秒后,他们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裴于逍在陶柚汗湿的后颈上重重亲了下,“再去洗个澡,睡觉吧。” · 生日会在海边的城堡酒店举行。 按柳静的说法,生日就是应该吹着海风喝着茶,赏着海鸥跳着舞。 陶柚却觉得太铺张。 “哪有?”柳静坚持:“我们家孩子,于逍和嘉钰的生日都大操大办,不能到了你这儿就随便搞搞呀,我是那么厚此薄彼的人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陶柚纠结着,毕竟他和裴于逍还没公开呢! 他们正处在你侬我侬的地下恋时期,彼此发誓要共同守护这个秘密,多感受感受这种隐秘的刺激。 陶柚只得笑笑,配合道:“阿姨您有心了。” 柳静点点头,笑容异乎寻常的温柔。 · 半小时前,贵宾休息室。 柳静和裴权正在享受宴会开始前最后的悠闲,裴于逍推门进来了。 看到优秀的大儿子,裴权总是满眼骄傲与慈爱,招呼裴于逍坐下: “怎么没跟小柚他们在一起,反倒跑这里来了?” 柳静给裴于逍倒了杯茶,眼尖地发现儿子领口下红红的,是若有若无的亲吻过的痕迹。 她瞬间心都颤了下。 “我是有件事想跟你们说。”裴于逍礼貌地接过母亲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放下。 他面含微笑:“准确来说,是件喜事。” “哦?”裴权来了兴趣,“是什么?” 裴于逍郑重地:“我追到陶柚了。” “噗——” 裴权一口茶喷了出来。 · 与此同时,陶柚打了个喷嚏。 “咋了柚儿,”张晴语递给他一张纸巾:“你别这海风吹两下又感冒了。” “这六月份的天气呢!”刘东被晒得直皱眉:“不至于,不能够!” 陶柚揉揉鼻尖,“东哥说得对。” 赵希四下望了望:“你今天怎么没跟裴总一起,你们不是形影不离吗?” “哪有?”陶柚连忙避嫌:“不要乱说好不好,我们就朋友,普通朋友!” 赵希仿佛听见了什么离谱的笑话,眉毛狠狠颤了好几下。 陶柚心虚目移。 他和裴于逍说好了的,誓要守护彼此间的小秘密。 “嘶,陶柚,”张晴语,皱眉,“你这脖子……” 陶柚心里骤然一紧。 刘东凑上来:“怎么红红?” “是啊,”赵希也跟着凑热闹:“咋回事儿呢这?” 陶柚攥紧衣摆,露出极其为难的模样。 不能说,千万不能说! 一定要憋住! 犹豫了0.1秒后,陶柚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既然你们诚心诚意问了——” “没错我被裴于逍追到了。” “蚊子咬的!” 几人异口同声。 话音落下,另外三个还没来得及反应,陶柚率先炸毛。 “蚊子?!你们居然说他是蚊子?!” 他甚至不死心地站起来转了一圈:“好好看看这能是蚊子咬的?蚊子有那么大的嘴?” “我的天啊,什么眼神?这是吻痕还不够明显吗?!” “还是说你们觉得裴于逍改名叫裴蚊子了?” ·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我主动的。” 休息室里,当着目瞪口呆的父亲,和满眼爱心的母亲,裴于逍不疾不徐讲述着。 “但实际上我们是两情相悦,”他说着,甚至有些陶醉地低下头,陷入某种回忆一般:“而且昨天,真正开始的那一刻,其实算他主动。” “爸,妈,”裴于逍认真地:“他真的很喜欢我。” · “当然是他主动的!” 陶柚大手一挥:“你们都不知道他有多喜欢我!” 众人:面面相觑、头晕目眩、七荤八素。 “好几次,他抱着都差点哭出来!”陶柚夸张地比划:“说起来,也还是幸亏他长得帅,虽然脾气有点怪,但对我蛮好的,而且长得帅——” “够了!” 刘东终于忍无可忍打断:“我没谈过恋爱,不用这么详细地告诉我!谢谢!” 陶柚撇撇嘴:“好吧,那我不说了……我跟你们说啊,他——” “闭嘴!” · 宴会正式开始。 一腔强烈的表达欲刚开了个口子就被扼杀进摇篮,朋友们纷纷痛斥陶柚只知道虐狗,不知道体察民情。 “你面前站的,可是三个活生生的单身狗啊!”刘东悲愤地。 陶柚只好让单身狗们一边玩去了,自己到处乱晃。 灯火辉煌的城堡大厅里,人影交错纷杂,聚散来去间,裴于逍的身影出现在尽头。 两人望见了对方,然后看见彼此眼里同时迸发出的火光。 周围人很多,陶柚时刻谨记着“地下恋”的约定,小心翼翼在靠近。 就连经过时,他都避嫌地偏开了头。 他们都略微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悄悄地、不引人注目地勾了勾手指。 这种感觉实在太刺激了,陶柚心都在怦怦跳。 裴于逍的手又大又热,手指摸起来有恰到好处的骨骼感,特别性感,陶柚恍惚间又回想起这双手放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裴于逍没说什么话,只不时捏着他指尖,挠挠他的掌心。 几秒后,两人对视一眼,若无其事松开了交缠的手指。 · 生日会进行到最后,陶柚被大家起哄着推上台,闹着要他表演节目。 他倒是不在乎这些,也不会因为当着大家的面唱个歌跳个舞而感到尴尬,他甚至会很享受。 毕竟现在他嗓子好了。 从前他一直标榜自己是百灵鸟转世,但没人信,大家要么嗤之以鼻,要么表示同情。 现在终于有机会露一嗓子为自己正名,陶柚没有丝毫推辞,骄傲地拿起了话筒。 他甚至不打算用伴奏,唯有清唱能凸显他天籁般的嗓音。 他举起话筒,闪了个前摇,忽然停下,眼里掠过一抹狡黠。 裴于逍当时心里就一咯噔,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陶柚向前两步,直接将他拉了上去。 逃也逃不掉,躲又不敢躲,裴于逍只好站在一边陪笑。 面对台下无数对他的歌喉表示出期待的观众们,他视若无睹,强自镇定,拿着话筒,在陶柚歌声的掩盖下,进行了一番酣畅淋漓的假唱。 “你瞧,于逍什么时候这么活泼过?”台下,柳静满眼欢喜。 “是变开朗了不少,”裴权点头,又疑惑皱眉:“可我怎么没听见他的声儿啊?” 第113章 柳静:“……” 她不好意思说她其实也没听见。 “你可能耳朵堵了,”她说:“晚上回去叫人给你做个采耳。” 裴权:“……” “看着他们这么相爱,我还是挺感动的,”柳静又说:“传宗接代的事就交给嘉钰吧,还好咱们提前开了个小号。” “这都没什么,”裴权握住柳静的手:“实在不行,还有职业经理人呢。” “是啊,”柳静感慨:“咱们把家业做到这种地步,为的不就是让孩子们不会因为过不到自己想要的人生而遗憾吗?” 裴权不语,末了,长长叹了口气。 曲毕,掌声雷动。 裴权和柳静携手上台,往陶柚手里塞了个红包。 那是个又厚又大,比砖头还沉的红包,陶柚没有预料到,一瞬间差点没接住,好在裴于逍帮他托了一把。 他将红包捧在手里,不用看都知道这分量不下大好几万。 陶柚心里七上八下的,满脑袋问号,想说只是过个生日,还不是整数大寿,有必要整这么隆重吗? 裴权就先开口了。 “以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他一脸历尽千帆的郑重:“少吵架,多交流。” “是啊,”柳静拉起陶柚的手,看上去已经包着眼泪了:“要幸福啊,小柚!” 两人没拿话筒,说的这些只有站在台上的他们几个能听见。 陶柚脑子里嗡了一下,猛地扭头看向裴于逍。 果然裴于逍移开了视线,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还假装很忙地摸了摸鼻子。 好啊裴于逍! 陶柚瞪大眼珠子,无声地指指点点。 说好的地下恋呢? 说好的守口如瓶保守秘密呢? 你转身就在二老面前抖了个干净?! 砰! 礼炮声骤然响起。 陶柚吓得一激灵,抬起头,看到彩带花瓣飞满天,浪漫地、旋转地簌簌飘落。 “生日快乐!”朋友们推着蛋糕出来。 孩子们的活动开始,柳静和裴权相识一笑,携手上了楼,将场地留给孩子们。 张晴语把漂亮的玫瑰花束送进陶柚怀里。 “虽然我们都还没找着对象,”她说:“但还是要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是啊是啊,”刘东和赵希起哄着:“在生日会上官宣,你俩真是个人才,不过也无可厚非。” “总之,恭喜啦!要幸福哦!” 陶柚感动地捂住嘴,连连点头,然后感到身旁传来一道灼热的视线。 裴于逍一言不发盯着他,眉梢挑动。 ——地下恋? 守口如瓶? 保守秘密? 你还说我?! 陶柚:“……” 他如出一辙地移开了视线,东张张西望望,扣扣脑袋摸摸衣服,就是不跟裴于逍对视。 “这俩乱七八糟像个蛆似的扭啥呢?” 刘东露出直男特有的疑惑的目光。 “喂!”他双手拢在嘴边大喊:“别搞虚头巴脑的,身上痒就亲一个!” 周围霎时欢呼起来。 不知道哪个有眼力见的又放了几只礼花筒,亮晶晶的彩带满天飞舞,落在他们的头发上,飘在他们的肩上。 裴于逍看向陶柚的眼睛。 这双眼睛曾经在黑夜里像花火一样点燃过他,让他怀疑过、痴迷过、又深深为他心痛过。 他是靠着这双眼睛才找到陶柚的。 像黑暗森林里指路的北斗星,像梦境迷宫里那颗准确无误的心锚。 裴于逍深切爱着这双眼睛,以及深藏其中的、纯净的灵魂。 现在这双眼里蓄满飞舞的彩带和他的倒影,变得更加动情、湿润,裴于逍的心脏也为之热忱地跳动起来。 他想,他没有理由不亲吻他。 -正文完- 第92章 番外1 私密马赛,热恋期是这样的(一) 电影院。 影片落幕,灯光亮起。 裴于逍收拾好吃完东西的包装袋和饮料瓶,跟陶柚手拉手一起出去。 正值暑假,商场里人来人往,裴于逍扔掉垃圾,又回来继续牵起陶柚的手。 “现在电影也看完了,下一个头像准备换什么?”他问。 “嗯……”陶柚有一搭没一搭晃着裴于逍的手,似乎十分苦恼:“我还真不知道了,感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了,现在生活很圆满。” 裴于逍的那张照片,只作为陶柚的头像存在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陶柚就又改回了那张电影截图。 裴于逍为此郁闷了整整五分钟。 要知道,通常情况下,陶柚的头像一般维持一个月,至少都是一个星期。 然而裴于逍作为陶柚唯一的男朋友,居然只存在了短短几个小时。 甚至那几个小时还是深夜,所有人都睡着的时间,都没有人知道陶柚曾经用过裴于逍当头像! 如此浪漫的举动,竟然没有人知道! “不然我们互相用对方的头像?”裴于逍提出了一个自己十分满意的建议。 陶柚挑眉:“这么个谈法吗?” 他故作扭捏地:“这样会不会太招摇啊,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俩在谈似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裴于逍沉思,而后反问:“还有谁没通知到吗?你说,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陶柚:“..….哥,不然咱正常点?” “好,”裴于逍点头:“我想亲你。” 陶柚:“~0.0~” 他立刻捂住脸咳了一声,“哎呀,不不不太好吧,这里好多人。” 但其实他也很想亲亲,毕竟裴于逍的嘴吃起来特别舒服。 “还好吧。” 裴于逍四处望了望,趁没人注意他们这里,拉开陶柚的手腕,用手掌挡在陶柚脸颊的两侧,低头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 “哎呀!″ 陶柚脸登时红了,“被人看见怎么办!” “没人看见,”裴于逍说:“我手大,你脸小,都挡住了,不信你看。” 他说着又比划了下,遮着陶柚的脸又亲了他一口,直接把陶柚亲成了翘嘴。 “早知道你这么喜欢谈恋爱,就早点和你好上了。”陶柚红着耳朵说。 裴于逍捏捏他的耳尖:“现在也不晚。” 陶柚笑得更甜。 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陶柚抱了抱裴于逍,嗅着他身上的香味,觉得很幸福。 幸福满溢到一定程度,脑袋也昏昏。 “那什么,”他小声地:“咱们买点家伙事儿呗。“ “什么家伙事儿?”裴于逍明知故问,在看到陶柚佯装发怒而皱起的鼻子时,又笑起来:“哦,那种家伙事儿啊,我都买好了。” 陶柚一惊:“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嫌弃我太正人君子之后。” 陶柚:“……” “行吧,”他抿抿唇,低头偷笑:“那我们——” 嗡嗡! 手机响起来,气氛被打断。 陶柚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刘东。 他挂了。 气氛回来,陶柚重新投入,环住裴于逍劲瘦的腰:“我们回家玩——” 嗡嗡! 又是一连串手机响。 这次是裴于逍的点,赵希打来的。 “这俩干啥呢。”陶柚皱眉。 “不然接一下?”裴于逍提议。 想到这两人来回打,怕是有什么急事,陶柚虽然着急谈恋爱,但也没有那么见色忘义。 “接吧,接吧,有什么事儿也说不定。” 裴于逍于是按下接听键,刚打开免提刘东的大嗓门就传了出来:“江湖救急啊裴哥——!” 赵希也大吼:“打本打本!极限等2!就差你们俩了!” 裴于逍笑了下:“你怎么知道我和陶柚在一起?” 对面愣了下:“否则还能和谁?” “我就不能一个人?” “你舍得吗?” 裴于逍:“……” “可是我们正在约会,”他彬彬有礼地解释,并提出建议:“你们可以找张晴语。” 刘东:“晴姐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搭理我们!” 这话陶柚不乐意听:“合着我们就是闲的呗?” 然后对面就传出啪的一声,显然是刘东被赵希打了。 “别听他乱说,”赵希真挚地:“我们今天约了隔壁科大的女生,但死活凑不齐剩下两个,你们千万要来帮兄弟们一把啊,兄弟们的幸福就靠你们了!” 裴于逍皱眉:“你们和女孩子联谊,就是去打剧本杀?” 陶柚:“这年头剧本杀店还开着呢?” 裴于逍:“我以为早黄了。” 赵希:“……” “开着呢!开得好好的!暑假这高峰期分分钟满客!”刘东撕心裂肺:“裴总,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说希望我找到幸福,你不能食言啊!” 第114章 陶柚抬头看裴于逍:“你还说过这种话?” 裴于逍一愣,思绪缓缓倒退回几个月前的澡堂更衣室里。 那时,他还在为情所困,陷在和陶柚纠缠的关系里苦恼不止,多亏有刘东安慰他,让他一定程度上找到了答案,忠于内心。 走之前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裴于逍眉梢狠狠颤了下,垂眸对上陶柚的眼睛:“我好像还就真——说过。” 陶柚:“……” 得了,回家酱酱酿酿白日宣淫的计划再度泡汤,兄弟和承诺比他们的一己私情更重要。 陶柚做出了决定:“定位发来。” . 剧本杀店还挺近,打车过去不到十分钟。 夏日炎炎,下车走了几步路,陶柚就被热出了一脑门汗,走近大厅,刘东远远地就抬手招呼他们过去。 “来得还挺快。”刘东给两人腾出了座位。 “你运气好,”陶柚说:“我们正好离得近。” “刚看完电影出来。”裴于逍补充。 刘东:“……哈哈,谁问了?” 陶柚环视一圈:“你们说的姑娘呢?” “没到呢,刚发消息说在地铁上,马上!” 陶柚点点头,抬手扇了扇风:“好热啊。” 裴于逍拿纸巾给他擦了擦额头和脖子:“这里面冷气是有点不够,没事,我给你扇扇。” 这时dm来问他们要什么喝的。 陶柚看了眼菜单:“柠檬水。” “美式,”裴于逍说:“多加冰。” 几分钟后,陶柚得到了一杯常温的柠檬水,喝一口就眼巴巴望着裴于逍那滋滋冒冷气的杯子。 “我能来一口你的吗?”他拉拉裴于逍的袖子。 裴于逍很有原则:“你不能喝咖啡。” “就一口。”陶柚发誓。 裴于逍心里一软,但依然坚持,不为所动。 于是陶柚垂下头,委屈感扑面而来,可怜兮兮地盯着裴于逍的杯子。 裴于逍没办法了,挣扎半晌,终于还是选择退让:“那就稍微抿一口。” 陶柚立刻高兴起来,也不换吸管,直接就用裴于逍的喝了。 刘东:“……” 赵希:“……” “我们为什么想不开叫他俩来?” “还是草率了。” 第93章 番外2 私密马赛,热恋期是这样的(二) 坐了一会儿,陶柚渐渐凉快下来,一行人玩着桌游等女孩子们过来。 陶柚有一搭没一搭看着自己手里的牌,不时探出脑袋偷袭裴于逍的杯子,然后又被按着头推回来,表情就变成了“-.”。 “今天什么本啊,”他随口问道:“定了吗?” “微恐推理本,”刘东嘿嘿一笑:“我们仔细做过功课,都说这个本氛围特别好!” 裴于逍皱了皱眉:“会很吓人吗?” “还行,微恐嘛,”赵希说:“就是氛围弄得比较好,但不会有鬼冲出来吓人,没有一惊一乍的,算是细思极恐那一类。” 裴于逍点点头,这才放心了似的。 “会有单独搜证吗?”陶柚问。 “这个很灵活的,”赵希说:“想单人当然可以,如果害怕的话也可以让人陪。” 陶柚听得很认真,随即一把搂住裴于逍的脖子,大义凛然道:“听到了吧?不用怕,放心,到时候你搜证我一定陪你!” 裴于逍:“……” 这么贴心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呢。 他干笑两声,同样揽住陶柚的肩:“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准时害怕。” 陶柚:“……” 对面两人听得乐出了声。 “诶她们到楼下了!”刘东看了眼手机,一秒正色。 “是吗?”赵希也开始紧张地整理起头发。 陶柚和裴于逍对视一眼,有点纳闷:”咱俩搞暧昧的时候也没这么注意形象啊?” “那不一样,”裴于逍说:“我们感情基础比较深,有充分的时间互相了解,而且他们这算什么暧昧,联谊都算不上,顶多就是年轻男女认识认识。” 陶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最重要的是,”裴于逍补充:“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吧,你的形象就已经.…”他怜爱地注视着陶柚,没忍心说下去。 说来也刚好一年了。 去年这个时候陶柚还是个嗓子被无良医院搞哑火的小可怜,在他家当家教,当着当着就一个飞扑英勇地砸进了后院的鱼塘里。 被捞起来时头上挂着水草,裤兜里还装着条刚买回来不久的小锦鲤鱼苗,实在是狼狈又无助。 裴于逍现在记忆都还十分深刻。 那天异常闷热,太阳高悬空中散发的是金属般刺眼的强光。 小鱼苗被陶柚掏出来,在他手指尖翻腾时,像一簇被风吹得燃起的火焰。 而陶柚的侧脸浸透冰冷的湖水,仓促间瞥向他的那一眼,让裴于逍心脏都为之一颤。 或许他对陶柚的好奇与探索,比他意识到的还要早很多。 陶柚:“我知道我大战鱼塘的英姿让你魂牵梦萦念念不忘了,你也不必提醒我……” 他声音缓缓停了下来。 原本以为裴于逍提这个是想笑话他,哪知刚怼回去一半,陶柚就眼看着裴于逍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深情。 他心里一惊:“不是吧,我落汤鸡的样子真把你迷住了?” 他知道自己很迷人,但刚从鱼塘里被捞起来的样子和颜值巅峰还是有点差距的,裴于逍这都能……是不是审美有点过于小众了? 裴于逍却没解释,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行了你俩别互盯了!一天到晚住一起还看不够吗,赶紧看看我!”刘东急道,“看兄弟今儿这身打扮咋样?” 陶柚于是放弃了和裴于逍莫名其妙的对视,转而认真打量起东哥的ootd。 东哥今天走的应该是rapper路线,oversize的黑t恤配做旧的金属项链,穿一条口袋多到藏钥匙搜身能搜半小时的工装裤,再反戴一顶鸭舌帽。 说实话,陶柚从来没见他这么穿过,东哥一向是质朴那一挂的。 于是陶柚一时没能说出话,半晌拍了拍手,文盲式夸赞:“很帅,很、很酷。” 刘东显然也很满意自己的妆造,抬手划过自己锋利的下颌线,朝陶柚挤眉弄眼表演了一个wink。 陶柚:“ooo” “这动作以后别做了。”他低头喝了口水压惊:“大热天的,别火上浇油。” “咋了,不帅吗?”刘东不接受现实,还站起来转了个圈。 “快别丢人了,”赵希给他拉下来:“你啥样自己不知道瞅啊?油成这样当心脚底打滑。” 刘东:“……” 赵希向前坐了坐,挺胸抬头,问陶柚:“我呢,我清爽吧?” 他倒确实是浅色系,白衬衫加小马甲,还斜戴了个贝雷帽。 “你这是.……”陶柚摸着下巴:“什么路线?” 赵希高深莫测地一笑,“我今天,是个画家!” “噗——”陶柚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没记错的话,赵希是纯理科生,这辈子和画画没产生过任何交集。 “这人设咋想出来的?“陶柚简直迷惑。 裴于逍却不以为然,给陶柚递纸:“很容易想到啊。” 陶柚:“?” 裴于逍和赵希有完全共通的脑回路,问他:“是不是张晴语拉你进美术社了?” “裴哥懂我!”赵希大喜,乐呵呵给裴于逍敬了杯水。 “不过不是‘拉',”他严谨地纠正措辞:“是诚邀,嘿嘿,晴姐说一看面向就觉得我有艺术天赋,诚邀我加入美术社的大家庭。” 陶柚:“……” 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似乎在不远的曾经,他也是这么被忽悠进去的。 说话间,女生们终于赶到,不多不少刚好卡在约定的时间。 刘东赵希连忙站起身,热情又略显急促地打招呼:“嗨!” . 人到齐后,dm引大家一起去了开本的房间。 因为是中式微恐,所以房间的装潢很日常,就像是小时候熟悉的外婆家的客厅,家具摆设都充满温馨的气息,门上贴着对联和“福”字。 几个人在客厅的圆木桌边坐下,像回来吃饭的一家人,dm还在准备,大家就随意地聊了起来,也算是先熟悉一下,方便后面玩得更自在。 刘东向女生们介绍道:“这俩是我们室友,陶柚,裴于逍。” 四人互相打了个招呼,算是认识了,其中一个长直发女生盯着陶柚的脸看了会儿,忽然说:“我知道你诶。” 陶柚笑了起来:“是吗?” “对呀,你不就是那个、那个明星吗!”女生激动道,指向裴于逍:“然后你旁边这个是你的经纪人!” 陶柚:“……” 第115章 裴于逍:“……” 经典老番再次出场,刘东俩人又乐得找不着北。 陶柚扶额,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 “那什么,我想稍微请问一下,”他身体前倾,双手搭在桌上:“这种谣言究竟为什么能传这么久,你们是真的在相信吗?” “谣言?”女生惊讶:“这怎么会是谣言呢,哎呀别不好意思啦,我们保证不拍照,也不在网上乱说!” 她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我都懂”的模样:“爱豆出来玩本来就很容易引起议论,我们会保密的。” 陶柚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可是网上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啊,”陶柚甚至想疯狂摇晃她们,让她们快醒醒:“我不是明星,上网搜一下就知道的了!” 他表情相当真挚,女生看着似乎有点吓到,又觉得莫名其妙。 “别开玩笑了,”她说:“你的每部剧我都看了,你当年选秀出道的时候,我还给你投了票呢!” 陶柚:“???” 刘东赵希听着听着也来劲了,凑过来:“什么玩意儿?” “真的呀,我拿这个骗你们干嘛,”女生哭笑不得,戳了戳身边朋友的胳膊:“小雅你说是不是。” 叫小雅的女生留一头很飒的短发,穿简单的白t恤,瘦削、清冷,是一种很权威的长相,一看就是学霸。 她一直很安静,除了打招呼就是低头默默玩手机,也不和大家聊天。 此刻朋友叫到了她,她才终于抬起头,盯着陶柚看了会儿,说:“我不追星,但确实在寝室里经常看到她们在看你的电视剧。” 陶柚彻底凌乱了。 见陶柚不信,小雅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将屏幕怼到陶柚眼前:“能搜到你。” 陶柚定睛一看,居然是百度百科的界面,居然还真有他自己。他划了划,连出道的履历、生平、参演作品全部都有。 裴于逍也一起看了眼,紧跟着眉梢一跳。 这种东西按理说是很难让人相信的,可陶柚和裴于逍,一个穿书一个重生,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经历了,再遇上此刻的情况,一瞬间再次对世界产生怀疑。 陶柚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桌下悄悄抓住裴于逍的手,裴于逍反握住他。 一秒。 两秒。 没有人在说话,温馨的环境逐渐浮现起诡异的气氛,连橙黄的灯光和门上血红的对联都仿佛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陶柚冷不丁战栗了下。 “——哈哈哈哈!”长发女生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双手捂住脸:“对不起对不起,开个玩笑!” 陶柚缓不过神:“玩笑?” “我是学计算机的,”学霸女生嘴角轻轻扬了扬,露出抱歉的笑意:“做个网页以假乱真对我来说很简单,对不起,我们只是想提前营造一下氛围。” 长发女生直接给四位男生都倒了水赔罪:“抱歉了抱歉了,我兼职做编剧,平时我们遇到有趣的人,偶尔会这样整蛊一下,真的很不好意思啊。但你们说实话,这是不是很有趣?” 陶柚默默擦了擦汗。 是有趣,有趣到他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但我真的知道你们,”女生托腮冲他俩笑:“我们当然知道你俩跟明星和经纪人没有关系,我们只是这么磕。” “……磕?” 陶柚更迷惑了。 “嗯……怎么说呢?”女生试图寻找的一个恰当的措辞,“可以理解成一种现实play?” “普普普普——嘞?!” 陶柚震撼于现代人类生活娱乐的方式。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裴于逍的眼睛狠狠亮了一下。 第94章 番外3 私密马赛,热恋期是这样的(三) 得益于这个诡异的操作,氛围感直接一步到位。 dm抱着本进来的时候,环视一圈,感到稀奇:“我还没开始带节奏呢,你们怎么就自己进状态了?” 陶柚喝了口水压惊。 长发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开了个玩笑。” 陶柚拍拍胸口,后怕道:“吓死,差点以为被你们发现我是穿书的。” 裴于逍也说:“差点以为被你们发现我是重生的。” 刘东:“?” 赵希:“???” 不是,哥们儿又搞啥呢?好好一剧本杀给整得神神叨叨。 可惜正是因为太神经,大家相视一笑,谁也没相信谁。 女生们再次碰杯:“幽默,大哥幽默!” “好了好了,收!”dm出来带节奏:“看来大家都已经互相熟悉了,那我们直接开始。咱们今天玩的是中式微恐推理本,需要注意的是,从现在开始,你们一同回到了千禧年间。” dm微微一笑,开始介绍角色。 “这是a市南边的一个小镇,民风淳朴,作风优良,背靠一家钢铁工厂,人民生活欣欣向荣。你们都是一个筒子楼里的邻居,年岁相仿,每当父母去厂里上班,你们凑在一起玩。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的关系比亲人还亲。” 陶柚默默听着,理解到今天他们六个人扮演的都是高中生,现在正是寒假,家长不在,孩子们聚在一起吃饭。 陶柚选了“李家”兄弟的小儿子,裴于逍则选了他哥哥的角色。 刘东和赵希是“王家”兄弟,两位女生则是“张家”姐妹。 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大雨倾盆,第二天一早传来噩耗,厂长死了。三家的父母分别是厂里的中干和副厂长,全部匆匆赶往现场,留下六个孩子在家。 “基本情况大家已经了解了,”dm继续说道:“现在外面下着大雨,你们爸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托我来照看你们,我是隔壁老陈,你们最亲的陈叔叔,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找我哈。” 他说着环视一圈,俨然已经进入了陈叔叔的角色:“千万不用客气,过会儿叔叔还得麻烦你们帮我出门办点事呢。” 众人立刻明白他在说后面搜证的事,于是刘东适当地配合道:“我们需要一个一个出去帮你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一个人就够了。”dm和蔼道。 “那我们要是不敢一个人出门呢?” “嗐,这有什么,”dm嗔道:“你们也知道我一直拿你们没办法,要是你们找我撒娇,我有什么是不能不答应的?” 赵希笑道:“怎么撒娇啊?” “那至少得真诚一点吧,”dm夹起嗓子:“比如‘陈叔叔,人家好怕怕,能不能让xxx陪我以一起呀~’。” 底下哄堂大笑。 “好恶心啊靠哈哈哈哈。” “这话谁说得出口,我反正绝对不说!”刘东说完,连忙对女孩子们表忠心:“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一声令下我一定陪你们,千万不要害怕!” 女生们不言,相视一笑。 背景说得差不多了,大家开始阅读自己第一幕的剧本,陶柚翻开本子,快速扫描起来。 第一幕不长,内容简单,重点放在人物关系上。 他扮演的角色是六个孩子里最小的,在12月的最后一天出生,单纯善良,和哥哥关系极好。 陶柚点点头,看来自己是个单纯的平民,他悠悠喝了口奶茶,翻开下一页—— 你是本案的凶手,请隐藏自己的身份。 陶柚差点把奶茶喷出来。 他又翻到前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每一行字都岁月静好,压根没提过他怎么动手的,连动机都没有。 陶柚惊了,这么玩的吗? 下面还有一行字——关于你是凶手的线索,会隐藏在身边的每一个细节,请细心甄别、收集,并隐藏。 注意,你需要抢在朋友们之前还原作案过程以及【真正的】真相,观察身边人的行为,必要时,可向他们其中一位寻求帮助。 陶柚:…… 他悄悄抬眼瞄了瞄周围,大家都在认真阅读,表情平和毫无异常。 看来第一幕的本子内容都大差不差?大家目前的视角里应该都觉得自己是单纯善良的高中生。 他又将视线移向身侧。 裴于逍也早就看完了,本子合上端端正正放在桌前,注意到陶柚的目光,偏头冲陶柚轻轻笑了笑。 他显然已经进入了角色,把自己完全当成了陶柚最崇拜的好哥哥,笑得温柔又和煦。 陶柚也默默合上了本子,对裴于逍回以“可爱弟弟”专属的天真笑容。 裴于逍温和道:“虽然出了这种骇人听闻的恶性事件,镇上人心惶惶,但是别怕,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陶柚感动地点点头:“哥哥最好了~” 裴于逍欣慰地摸摸他的头。 “这就演上了,”刘东在赵希耳边小声蛐蛐:“咱也演一个,得找回地盘啊!” 赵希紧紧捏着本子:“滚犊子,我还没看完。” “这么久都没看完,你有身份吧!” 第116章 刘东开心地像已经破案了,然后喜提一个大逼斗。 房间里流淌起温馨的音乐,在众人都阅读完毕后,dm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了,里面放着香喷喷的家常菜,三荤三素一汤。 “哇!”众人欢呼:“真吃呀!” “原来是食玩本,我来之前都没注意,幸好是空着肚子就过来了。” dm嘿嘿一笑:“你们来叔叔家玩,叔叔肯定得做两个菜招待啊,来孩子们,都是你们平时最爱吃的,洗洗手吃饭吧!” “好!” 这一幕其实氛围其实很欢乐,陶柚结结实实吃了顿饱饭,大家在饭桌上做了好几个小游戏,基本彻底代入了情景。 陶柚一直有意识在观察周围的环境,房间里的摆件都是固定的,没有有用的线索,那重点应该还是在搜证上。 他又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大家都很正常,乐呵呵地在玩游戏。 那谁才是他可以寻求帮助的那个人? 他的视角里自己和大家的关系都很好,只有哥哥算是稍微特别一点的存在,所以是裴于逍吗? 还得在观察观察。 等做完游戏吃完饭,碗筷盘子被撤走,众人重新在位置上坐下,房间里灯光就暗了下来。 原本明亮温馨的客厅现在只剩角落里几束暗红的射灯,木漆摆件上摇晃着飘忽的影子,门窗上喜庆的窗花对联也蒙上一层暗色,静静悄悄,影影绰绰。 应该是欢乐的破冰开场结束后,要进入正题了。 大家继续看后面的故事。 灯光暗下来,视野差了很多,他们一人分到一个蜡烛样式的小灯,用灯照着看本。 陶柚原本就近视,这么一搞更看不清了。 他一直觉得眼镜有点压颜值,所以平时都不怎么戴,现在也顾不上别的,从包里掏出眼镜戴了起来,霎时整个世界都清晰了。 身边阴影加重,他扭头,就见裴于逍凑了过来,像闻见骨头香味的大狗,悄么声地就贴在了身边。 陶柚惊得差点后仰,冷静下来压低声音:“你干什么?” 裴于逍只盯着他的脸,视线流转在他眉眼之间,问出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戴眼镜不会压得鼻梁疼吗?” “还好吧,”陶柚没懂他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我眼镜眼镜很轻的。” 裴于逍若有所思点点头:“戴很久也不会疼吗?” 陶柚更懵了,“不知道,可能吧,我没试过呀。” 裴于逍就笑了。 陶柚:“???” “没事,继续看吧。”裴于逍把他的脸扳了回去。 陶·稀里糊涂莫名其妙·柚,又只能重新专注回角色里。 第二幕的信息量比上一幕大了不少,陶柚这边是从李家小儿子的视角看另外两家人的事。 堪称大型八卦故事汇。 从厂里的明争暗斗,到两家父母间混乱的私人关系应有尽有眼花缭乱。 原来他们几家的关系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起码父母之间是有火药味的。 但他们几个都是孩子,陶柚的视角里,大家都不清楚父母的事,他们之间的友谊是纯洁的。 可是陶柚这里并没有自己家的信息,估计这一幕都是大家从自己视角看别家的,后面需要通过私聊公聊尽可能掌握这家的信息。 那裴于逍呢? 陶柚琢磨着,他的信息量和自己是一样的吗? 可他毕竟是哥哥,说不定能掌握更多的东西。 心怀鬼胎的陶柚和裴于逍对视了一眼,瞬间感到对方同样心怀鬼胎。 两人就又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搜证开始,按照顺序,刘东第一个出场。 他试图邀请某位女生一起,但最终没能忍下恶心冲dm说出那道撒娇咒语,扭捏半天终于还是独自踏上了搜证的道路。 剩下的人就可以趁这个时间互相交流,找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其实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很简单纯粹的。”短发女生率先发言。 “是啊,”长发女生补充:“上一代的恩怨毕竟是上一代的,跟我们没关系,我们都是无辜的。” “那可不见得,”赵希阴恻恻道:“有的小孩是小孩,有的小孩,是恶魔。” 他显然跟某人有仇,代入角色后把自己气得不行。 陶柚这里没多少关于孩子们的内容,感觉赵希的信息或许要多一点,刚想约他去私聊,就被一阵尖叫打断。 “啊啊啊啊啊——!” 刘东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云霄。 众人不约而同停下来,dm脸上浮现起一丝尴尬。 “啊啊啊啊啊~~~~~!” 刘东的尖叫还在继续,愈演愈烈。 “你们这儿,隔音不太好啊?”赵希试图为兄弟挽回颜面。 “其实也没有很差,”dm说:“一般我们开追逐戏,鬼拿着电锯追,声音都比这个小一点。” 可他们并没有追逐,也没有鬼,刘东还是叫成了这个鬼样子。 女生们不由地低头捂嘴掩饰笑意,赵希暗暗骂道:“瞧他这点出息!” 陶柚继续试图挽救:“东哥其实只是单纯嗓门大,他不是——” 话音未落,刘东推开门,惊魂未定地回来了,那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狼狈得淋漓尽致,任陶柚怎么找补都无济于事了。 “你干啥呢?”赵希数落道:“微恐,微恐!你吓成这样?兄弟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你吼啥!”刘东哆哆嗦嗦坐下来,拿纸擦汗:“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保不齐比我还丢人!” “我?”赵希嗤笑:“我怎么可能!” 说罢起身,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一分钟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 兄弟的叫声太过惨烈,陶柚默默捂住了耳朵。 赵希是扶着墙回来的,脸色跟墙面一样白,再被红光一照,跟鬼一样。 两个兄弟都这样,陶柚心里渐渐没了底。 “别是真吓人吧?”他在裴于逍耳边小声说。 裴于逍在桌下拍了拍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王家”兄弟完成搜证,接下来轮到“张家”姐妹。 “姑姑姑娘们……”赵希腿还在打颤,却顽强道:“不要害怕,别看我这样,如果你们需要,我愿意再陪你们走一趟,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他抬起屁股,还没站起来,就又被刘东按了回去。 “还是我来吧,”刘东大义凛然地:“兄弟你刚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还没恢复,护花使者的重任就先交给我吧。” 赵希:“你!” “不用了不用了,”女生们笑起来,对dm说:“我们自己去就行。” dm当然不会反对,确定先后顺序,就引着短发女生出去了。 后来的五分钟,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陶柚左等右等,等到奶茶都喝完了,也没听见一丝尖叫,短发女生云淡风轻地回来了。 陶柚:“?” 紧接着梅开二度,长发女生也笑着出去,又笑着回来,没有一丝受过惊吓的状态。 陶柚迷糊了,“所以这到底是吓人还是不吓人?” “还好吧,”长发女生说:“我们胆子一直比较大。” “王家”兄弟纷纷尴尬地垂下了头。 最后只剩陶柚和裴于逍扮演的“李家”兄弟。 搜证顺序一直是先大后小,裴于逍作为哥哥自然地站了起来,准备跟dm出去,衣角却被拉住。 陶柚一双大眼睛盯着他拼命眨巴,要是眼睛能说话,他恨不得把眼珠子一起瞪出来,发出一声声无声的质问。 你要一个人去? 你自己先走不就剩我一个了?说好的陪我呢? 你居然胆敢一个人去从而撇下我? 谁给你的勇气?! 不是说准时害怕吗?言犹在耳,人心却不古了?! 裴于逍:“……” 他深深叹了口气,看向dm:“陈叔叔。” “诶~”,dm努嘴,摇了摇手指,教小朋友一般:“之前说如果需要陪同该怎么做?” 开场时这位人高马大的dm掐着嗓子撒娇的模样回荡在脑海,裴于逍拳头都捏紧了。 陶柚双手合十,露出期盼的目光,仿佛在说“我相信你,带着我们的爱,你一定可以的!” 所有目光都齐刷刷转移到裴于逍身上,刘东和赵希又乐了起来,腿不抖了气不虚了,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裴于逍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伟大的爱意战神了理智。 “陈叔叔~” 他夹起嗓子,顶着一张人机般没有丝毫恐惧但却真挚的面孔,冲dm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人家好怕怕,能不能让我弟弟陪我一起?” “我弟弟”三个字咬得尤其重,几乎能听到磨牙的声音。 第117章 第95章 番外4 私密马赛,热恋期是这样的(四)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震翻天花板。 直到“李家”大儿在弟弟的深情陪同下出门超过五分钟,房间里的笑声依然不绝于耳。 刘东笑得差点没厥过去,瘫在椅子上狂拍桌子,赵希边笑边用手机录下了刘东流口水的样子。 想到又能凭借这个视频敲诈刘东一顿大餐,更开心了,笑出了畅快的泪水。 门外,陶柚跟在裴于逍身边,低头脸埋进手里,咬着虎口迫使自己不笑出声。 阴森的走廊因为这一出丧失了恐怖的效果。 “唉……” 深深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陶柚余光瞄着裴于逍,发现对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生无可恋,似乎想去另一个星球死一死。 “别叹气了,”陶柚稳住笑,环住裴于逍的胳膊,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太伟大了,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 “是吗?”裴于逍还是恍惚的。 “真的,现在你就是我见过最伟大的人,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神圣不可撼动!” 陶柚小嘴叭叭,顺毛的话章口就来:“我发誓,就算今天你是凶手,我也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哪知裴于逍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信非信地:“但愿吧。” 两人漫步在漆黑的走廊里,共用一只蜡烛小灯,可视度极其有限,按照要求,他们需要在楼上楼下的四个房间里搜集线索,时间最多只有十分钟。 陶柚不知道先前几个人的搜索范围是不是和他们一样,但从他们没一个人超过十分钟来看,应该不会设置很多困难。 他一手挽着裴于逍,一手拿蜡烛,不停环顾四周观察着。 这里光更暗,他自然没有摘眼镜,生怕遗漏一丝线索。 和陶柚的积极主动比起来,裴于逍就显得有些注意力不集中——或者说,全集中在陶柚身上了。 他没怎么主动去找线索,全程跟着陶柚走,时不时就盯着陶柚看上一会儿。 “你想什么呢?”陶柚回头拉了他一把:“还没走出来吗?” 裴于逍掩唇咳了声,视线飘开:“没有。” 这假模假样的,陶柚能信就有鬼了。 “哎呀真是,不就对dm撒个娇吗,”陶柚挽着裴于逍的胳膊,也不管周围有没有摄像头,直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怎么样,能不能好?” 裴于逍被亲得弹了一下,好像陶柚的嘴上按了什么弹簧似的,他被弹得七荤八素,眼神也荡漾了一下。 “还行吧。”裴于逍矜持道。 陶柚就又亲了他一下。 啊~~ 裴于逍恍若升天,面上却不显:“好很多了。” 陶柚吧唧一口在他嘴上。 “百分之八十了。” 陶柚:“吧唧~” “九十,再来一点——” 迎接他的是一记柔软的巴掌。 “找线索!”陶柚耐心耗尽:“没时间了!” 裴于逍这才终于认真起来,一边翻找一边还不忘诈陶柚一下:“你玩得很投入啊,这么黑的地方都不怕了。” 能不投入吗,陶柚苦逼地想,他需要在所以人之前推理出真相啊,谁叫他那么背抽到凶手牌。 “你这么消极怠工才更有问题好不好,”他反把帽子扣到裴于逍身上:“难不成是想妨碍我让我少找些证据?” 裴于逍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两人赶在最后一分钟回到了房间,陶柚装了一口袋证据,往回望了眼黑洞洞的走廊:“我咋感觉也没那么吓人呢?刘东他们莫非走的不是这条赛道?” “也可能单纯演的。”裴于逍说。 陶柚琢磨两秒,笑了出来,不由感叹裴于逍说得真对。 通过搜集到的线索和接下来的公聊私聊,再加上dm私下给陶柚的单独线索卡,陶柚基本拼凑出了整个故事的大概。 大抵就是厂长依靠职务之便,长期猥亵、出轨女职员,他妈妈也是受害者,小儿子无意间发现了这件事情,想去找厂长算账,但被妈妈拦住了。 镇子太小,一点闲话就能被人长年累月戳脊梁骨,妈妈不愿意苦苦哀求,小儿子虽然还是生气,但最终也答应妈妈三缄其口。 哪知道厂长是个变态,对未成年的男孩子也有特殊的兴趣,竟然想对他下手,于是他终于动了杀心。 昨晚雨夜,他将喝醉酒的厂长敲晕,推进工厂的蓄水池里,伪装成醉酒失足。大雨可以掩盖他的脚印,可慌乱中,他遗失了一项关键证据。 是非常重要的,一旦公布出来,大家结合剧情一推理,就能把他锤死的证据。 陶柚搜证的时候没有找到,但随着游戏进行到后期,依然没有人拿出来,直到陶柚在裴于逍那里瞥见了一眼。 裴于逍找到了,但他藏起来了。 是怕锁凶太死影响游戏体验准备最后才公布吗?还是他就是那个可以信任并寻求帮助的人? 陶柚不太确定,不过他本里一直反复提到哥哥非常疼爱他,是整个小镇里最爱他,对他对最好的人,如果要论信任度,哥哥确实是断层第一。 但就真的这么巧?他最信任哥哥,偏偏他的证据就被哥哥找到了? 或许还得再看看。 排除这一点,陶柚基本确认自己掌握的东西和真相不会有太大出入,他翻开最后一页,他的任务只有一行字—— 避免自己被指认为凶手(50分),成功还原【真正的】真相(50分)。 什么叫“真正的”真相? 陶柚微微蹙了蹙眉,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可他是凶手,完整的行凶过程不可能是假的啊,陶柚托腮沉思起来。 这样的神情是有些严肃的,要是被有心人观察到,或许会引起怀疑,但此刻众人全然无暇顾及他。 游戏进行到最后一轮,整体的故事都盘出来了,大家每个人的动机也都明确,因为过于炸裂,现场堪称奇葩故事大赏。 “你疯了吗?!”刘东抱住自己的脑袋咆哮:“你说我哥晚上去养猪场对猪做那种事?!你有证据吗!” 他“哥”赵希:“????” 长发女生:“我亲眼看见的!” “栽赃人也不是这样的好吧,”刘东一把拧赵希过来:“哥你自己说,你会对猪那样吗!” “我特么癫了吗!” “还没看出来吗,”长发女生说:“谁都知道猪这个肯定是不可能的,说明那只是一个假象,他行凶的假象!用一个炸裂的事情去掩盖另一个真正炸裂的真相!” 她掷地有声,语气坚决得仿佛已经破案。 赵希懵了:“啥?我成扛推了?我不是最边的吗?……不是你干嘛非踩我呢?你说你亲眼见到昨晚我去养猪场,那你怎么会在哪儿,大半夜下着雨不睡觉你跑养猪场?” “我去杀他啊,”女生毫不遮掩:“我说过我就是要杀他的,去钢厂不得先经过养猪场吗,我看见你了,你那个事儿太辣眼睛我没忍住多看了会儿,再去厂里,那厂长已经死了!” “都说了我没对猪干过那种事!”赵希崩溃。 “好了好了,都冷静一下,”短发女生出来打圆场:“我是觉得不能就锁在你们俩里面吧,还有俩人把自己都玩没了呢。” 她冲陶柚和裴于逍的方向努努嘴。 于是众人目光齐刷刷转了过去。 “对啊,我咋把你俩忘了。”刘东若有所思。 陶柚打起精神,已经做好抗辩准备,结果刘东一拍脑门: “我昨天看见过你!” 他手指越过陶柚,指向后面的裴于逍:“我去找我哥的时候,看见你进了钢厂!” 陶柚:“???” 什么时候,昨晚? 昨晚他杀人的时候? 他哥不是一直在家里睡大觉吗?! 刘东这句话成为了整场的转折点,接下来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昨晚“李家哥哥”真的跟了出来,推导的过程中,弟弟做的一切事情都被哥哥安在了自己身上,在家里呼呼睡大觉的人变成了陶柚扮演的弟弟。 另外四人将他的作案手法完整详细地还原了出来,裴于逍百口莫辩,被全票指认为凶手。 陶柚:“……?” 所以他这个真凶就这么躺着赢了? 最后dm来进行判定,他最先结算陶柚的任务——避免被指认为凶手,这个成功了。 “那么,你来替我们所有人还原一下真相吧,小李弟弟。” 陶柚挠了挠耳垂,脑子乱糟糟的,现在怎么看都是哥哥为了保护弟弟一力承担了所有罪名。 从公布真凶后其他人恍然大悟不甘拍桌的样子就能看出,他们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这种大家已经猜到的真相还有必要再说一次吗? 裴于逍也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对他说出一句本里出现次数最多的台词:“哥哥说过,一定会保护你的。” 第118章 陶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裴于逍是真不适合这种深情又纯善的表情,看上去像坏人在演戏,他还是冷脸的时候最帅。 “嗯,真相就是……”陶柚犹豫地:“他为了保护弟弟……等等。” 陶柚突然坐直了:“等下,让我猜一下!”他脑子里飞速过着什么念头:“他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七型……畸形的爱吧!” dm笑而不语。 裴于逍笑而不语。 陶柚看着dm:“确实是我动的手,他也确实帮我遮掩还替我顶罪了,但他的目的应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这辈子都对他产生依赖?” “我会因为他为我付出的一切又愧疚又心碎,我们之间就会有一种特殊扭曲的联系,他会成为我生命中唯一最重要的人,那样不管是不是亲兄弟,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他了。” 陶柚说着都觉得自己很变态,小心地向dm确认:“是吗?” dm笑了起来,故弄玄虚地磨蹭了一会儿,走到陶柚身后,大声宣布:“恭喜你,我们的李家弟弟,也就是本案的凶手,单独获胜!” 一片唏嘘,刘东立马拉起众人开始复盘。 陶柚勾住裴于逍的脖子,似笑非笑:“看不出啊,你还是这种角色!” “没演好,”裴于逍握住他的手腕,大言不惭:“我太正派了,演不好这种变态的角色,所以被你看出来了。” 陶柚当即翻了个白眼。 dm复盘道:“所以这次的结局,如果是凶手逃脱指认并且还原真相,那凶手独自获胜。” 他看向裴于逍,“还有一种结局是,凶手虽然逃脱指认,但没有还原真相,那么是我们的李家哥哥单独获胜。” “为什么,”刘东问:“哥哥都进笼子了啊。” “因为他不在乎到底被不被抓。”dm笑着解释: “他的全部思想和精力都放在弟弟身上,从人物本身的需求出发,只要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弟弟与自己建立特殊联系,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靠,好变态。” “是有点,”dm说:“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可以单独获胜,很可惜,今天就差一点了。” . 结束完游戏回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陶柚到家都还在琢磨他那个“变态哥哥”,边洗手边说:“其实这个剧情就还挺传统的一个凶杀案,精彩的全点在你那个人设上了,哦,还有赵希养猪场那一出。” 他关上水龙头,刚转身就又被顶了回去。 “变态哥哥”将他抵在洗手池边,不由分说吻了下去。 陶柚没来得及擦手,湿漉漉的手指撑着大理石台面,有些打滑,裴于逍便将他抱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深长的吻。 浴室的浴缸很舒服,陶柚第一次见就说很适合一群小朋友洗泡泡浴。 正这么想着,裴于逍就问他:“要不要体验一下泡泡浴?” 陶柚笑了:“你是小朋友?” “小朋友可以一群玩,成年人两个刚好合适。” 裴于逍将他放下来,开始放水。 陶柚靠在墙壁上,抱起胳膊看着裴于逍的动作,他弯腰的时候肩背的肌肉绷紧而流畅,腰又细又有劲,背肌在薄薄的衣服下山峦般起伏着。 “把衣服脱了。”陶柚忽然说。 裴于逍顿了顿,扭头看他,眼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戏谑:“你说什么?” “把衣服脱了,”陶柚说:“不是要洗澡吗?” 裴于逍于是站起身,没有丝毫迟疑地脱掉了上衣,抓住陶柚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捧着脸轻轻吻了下去。 他慢慢退后,抱着陶柚一起跌进浴缸里。 水花四溅,陶柚的衣服瞬间湿透,单薄的t恤变得透明,若隐若现出白皙的胸膛。 水温很舒服,裴于逍不断亲吻着陶柚湿濡的脸颊,陶柚的鬓发也被水洇湿,水墨一般在耳边晕开。 他手指撩开陶柚的衣摆,像撕掉鸡蛋里那层纤透的薄膜似的,将陶柚剥得光溜溜。 陶柚的肢体比想象中还要敏感柔韧,裴于逍托着他的后腰,感到那里的皮肤光滑得不可思议。 “水温合适吗?”他撩开陶柚的额发。 陶柚睁眼,用那双湿透的眼睛望着他,睫毛挂着水珠,嘴唇在水波中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他甚至不用说话,裴于逍就已经情不自禁低头去吻他。 陶柚肺活量不是一般的差,心肺功能不佳的人总是轻轻一动就觉得累,裴于逍于是将他抱起来,让他上半身脱离水面挂在自己身上。 他抚摸着怀里人单薄的脊背,感受湿滑皮肤下清晰的骨骼。 陶柚每一次呼吸,就带动蝴蝶骨的张合,像要在他怀里振翅飞起来似的。 裴于逍不由自主更加用力地按住他的后背,在他耳边又问了一遍:“水温合适吗?” 陶柚仰头,呼吸渐渐平稳,眼神却还是散的,裴于逍亲亲他的眼皮,耐心等着。 “很好,”许久,陶柚轻声道:“很合适。” 裴于逍扬了扬嘴角:“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比水烫得多?” 陶柚愣了下,随即伏在他肩头闷闷地笑起来:“这就觉得烫了?还有更烫的呢。” 他挑起裴于逍的下巴,在他嘴唇上轻轻点了点,指尖顺着水珠下滑到喉结。 “不然你试试?”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紧接着,他就为这五个字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水花溅得高高的,随着浴池内每一次翻动而四散飞溅,灯光照耀下如同稀碎的钻石。 钻石在急促的呼吸声中飞扬,又落在陶柚绯红的脸颊和眼皮上,裴于逍俯身替他吻掉。 陶柚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手指无意识抓着浴缸的边缘,用力到指节泛白。 或许是注意到他的紧绷,裴于逍稍稍松缓了些,手掌覆在他手指上,轻轻揉着将那一根根细白的手指掰开,握着他的手腕让他环住自己的脖子。 水面再次震荡,陶柚的腰肌霎时紧得像拉满的弓。 在沉闷的、水雾密布的浴室里,陶柚眼前明明暗暗,每一次深深的呼吸都将潮湿的水汽深深吸进肺里。 他感觉自己快要将裴于逍的整个后背后挠出血痕了,可裴于逍却像丝毫感受不到,甚至被刺激得更加兴奋。 陶柚头晕目眩地仰起脖子,余光瞥到浴室里的一片狼藉。 “你……”他无力地推了推裴于逍:“这些你来收拾。” 裴于逍顿了顿,似乎不太满意他这时候还走神,不解风情。 “当然是我来。” 他说着,瞥一眼混乱的四周,想也不想将陶柚抱起来,扯下一块浴巾将人团团裹住抱了出去。 失重感让陶柚紧紧环住他的肩膀:“你干什么?” “去床上。”裴于逍说:“你分心了。” 他甚至不能接受陶柚将注意力分给浴室,哪怕是一点水珠。 陶柚哭笑不得。 卧室没开灯,床单是新换的,深灰色的丝绸质地在月光下皎洁流光。 两人一起重重倒在床上,陶柚的黑发散开,发尾的水珠浸润床单晕开一片。 裴于逍凝视陶柚的眼睛,指腹流连地摩挲着他绯红的眼尾,银白月光洒满窗台,陶柚侧脸的皮肤勾勒得格外光洁。 裴于逍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拿过床头的眼镜,薄薄的镜片反着光,他握着镜腿在陶柚眼前比划着。 梦里出现过的画面恍惚重合,裴于逍感到浑身滚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 “戴上好不好?”他轻声问。 陶柚讶异地挑起眉:“为什么?” “好看,”裴于逍着迷一般:“你戴眼镜特别好看。” “不是吧,你真是便态?”陶柚笑了:“哪有做这种事还戴眼镜的?” 裴于逍低头望着陶柚,眼里的光暗沉沉的,却又激荡地涌动着。 他摇头,温柔又不由分说地将眼镜扣在陶柚挺翘的鼻梁上,然后看见陶柚嘴角挑起玩味的弧度。 月影流光,某一瞬间甚至比梦中那两个月亮散发的光还要晶莹明亮。 裴于逍俯下身,重重咬住了陶柚的嘴唇, 他的梦境,终于成为了现实。 第96章 番外5 这次不要有遗憾 六月九日。 高考的最后一天艳阳高照,烈日穿透食堂的玻璃,映出里面熙熙攘攘的学生。 角落的桌旁趴着一位穿浅黄色t恤的男生,那是太阳晒不到的地方,他似乎是睡着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端着餐盘的同学走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陶柚,陶柚?” 桌上的人没动静。 他便加大力道:“陶柚,陶柚醒醒,怎么还睡着了呢?” 终于身前的人动了动,他撑着额角坐起来,动作极为缓慢,脸色白得像纸。 “我靠,你怎么了?”同学被他的脸色吓到了:“你别是低血糖了吧,早饭吃了吗?” 第119章 陶柚摇摇头,整个人都不太清醒。 他僵坐在原地好一会儿,剧烈的耳鸣轰响着,像从水里看世界,眼前一片光怪陆离。 ”陶柚你别吓我呀,这可是高考。”同学交焦急道:“要不然我帮你找老师?” 陶柚抬起眼睛,只觉得眼皮格外沉重,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向上看的动作都做得无比吃力。 面前的男生弯腰看着他,双手不断晃动他的肩膀,嘴唇焦急地开合着。 这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陶柚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混沌的记忆整理归纳,认出这张脸的主人是他曾经的同桌。 是上一辈子,穿书之前,在高三那年和他当了三个月同桌的男生。 等等,高三? 他试探着喊出男生的名字:“马小伟?” “诶!”面前的男生立刻应道:“你没事儿了?就是低血糖吧?我打了饭你赶紧吃点儿。” 陶柚脑子里轰的一响。 什么情况? 他又穿回来了?还是只是在做梦? 脑子还没清醒,心跳就开始疯狂加速。 陶柚一瞬间甚至无法平稳呼吸。 他抬起手,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微微凸起的喉结下,是平坦光滑的皮肤,一丝疤痕都没有。 世界霎时天旋地转。 他真的回去了……甚至,还回到了高考那天。 “马小伟!”陶柚立刻抓住同桌的手:“现在什么时间了?” 他手劲大的惊人,状态和平常判若两人,马小伟磕磕绊绊地:“十、十二点十五啊,这不刚、刚考完文综嘛……” 十二点十五。 陶柚开始发抖。 他将脸深深埋进手掌里,肩甲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但那并不是因为悲伤或者恐惧,仔细看更像是某种劫后余生的、不可置信般的庆幸。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踉跄了一步。 马小伟连忙将他扶住:“你到底怎么了呀,是不是没考好?哎呀,文综没考好就算了,咱下午还有英语不是?你最拿手的英——诶你去哪儿!” 他话没说完,陶柚就撇开他冲了出去,像有什么非常着急的事,边跑边拿出手机打电话。 “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陶柚挂断电话再次拨打,依然没有人接。 他的心又再次悬了起来。 不应该啊,记忆中上辈子妈妈是在两点多出的车祸。 他进考场交手机前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直接赶去了医院,医生在三十一分宣告了他妈妈的死亡。 最后一门考试的时间是3点,但当时陶柚已经崩溃了,巨大的黑暗将他湮灭。 他甚至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后一门考试,同时也在那一瞬间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再也没有妈妈了。 这些时间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忘但永远无法忘掉的东西,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发清晰。 他绝对不可能记错妈妈离世的时间点。 可为什么?为什么电话会打不通? 明明还有时间啊。 陶柚跑出学校,到了校门口才发现这个时间点打不到车。 为了高考,考点附近街道都进行了交通管制。 他来不及多想,扫了辆自行车风风火火闯了出去。 正午的太阳高悬头顶,地面被强光映得雪白一片,陶柚睁不开眼,手臂被晒得火辣辣的疼。 他的理智几乎快要停摆了,不知道蹬出去多远,终于打到了一辆车,直逼妈妈上一世出事的地方。 出租车里冷气对着陶柚呼呼的吹,他脸庞被太阳晒得绯红,额上凝结着汗珠,嘴唇因缺水而干裂。 司机透过后视镜时不时瞟他一眼:“孩子,我瞅你这打扮是学生吧,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陶柚手指无意识的紧紧扣在一起,听见声音才动了动眼皮,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可能说他知道再过一个多小时他妈妈就会死吧? 那样他可能会直接被扭送进精神病院。 陶柚用力掐着手指,试图以这种方式你自己保持清醒。 “我有急事。”他双眼都布满血丝,带着某种无助的哽咽:“麻烦您快一点,再快一点。” 司机将油门轰到了底。 路口拥堵,陶柚推开车门,扑面的热浪让他眼前模糊一瞬。 他心跳的很厉害,不知道是被热气蒸的,还是因为精神乱到已经不受理智的控制的地步。 前面围了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凑在一起,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陶柚看不清中间的情况,加速跑向前去。 即将靠近时又有些却步了。 他像是害怕再承受一次同样的打击似的,停在了原地。 耳畔轰鸣,陶柚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不会的,不可能。 如果还是是同样的情形,如果他依然无法改变现实,那又为什么还要让他再重来一次呢? 人群散开,陶柚通过透过重重叠叠的人影,屏息着望了过去。 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一道熟悉却又陌生,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很久很久的人影。 就像是一直被自己反复怀念的旧照片里人突然又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 那瞬间陶柚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 他差一点就要跌坐在地上,最后还是硬生生撑住了。 对方看到他的瞬间也露出无比惊讶的神色,但依旧透露着亲昵。 不像陶柚那样,想碰而不敢碰,近乡情切般僵硬地的伫立在原地。 “小柚你怎么会在这里?”妈妈震惊地望着他:“你不是应该在高考吗? 她站在一辆蓝色轿车旁,陶柚认出那是妈妈的爱车。 上辈子那场车祸相当惨烈,车子近乎被毁掉了大半,随着妈妈的离世,这辆车也彻底埋葬在了陶柚的记忆中。 而此刻它依旧光洁如新,静静停在路边,后备箱有轻微撞击留下的凹陷。 这一点点痕迹瞬间将陶柚从虚无的混沌拉回现实,他紧张地抓住母亲的手:“妈你没事吧?” 他声音都在抖:“你……你还好吗?妈妈你没受伤吧?” 陶柚的状态太奇怪了。 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整张脸都没有血色。 妈妈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不能在这时候继续刺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将他抱进怀里。 “没事啊,妈好着呢,你看看这不一点事儿没有吗?”她轻轻抹了把儿子汗湿的脸:“瞧你这满头的汗,怎么跑这儿来了呢?” 陶柚只是摇头,脱力般向后退了几步,手撑在车前盖上。 烈日将车前盖烧的滚烫,陶柚手心很快泛起一阵刺痛。 痛觉刺激神经,他却只觉得安心。 他再次将母亲紧紧抱住。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妈妈,也没有这样抱过妈妈了。 妈妈身上的味道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是柔软又干净的香气,陶柚将脸紧紧埋在妈妈颈间,眼眶和鼻子都酸的厉害。 “哎呦,怎么了宝宝?”妈妈摸了摸她的头。 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是容易敏感羞涩,陶柚也是这样,或许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总是有些害羞的不好意思和妈妈抱抱。 孩子突然这样,妈妈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笑着想逗一逗他,却发现孩子抱着自己哭成了泪人。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正色起来:“是上午没考好吗?” 孩子哭的说不出话,她焦急地安慰:“没事的呀宝宝,没考好就算了,成绩说又明不了什么的。大不了以后你就跟着妈妈干,或者妈送你出国,你要是想复读的话妈妈也支持你。” 她将陶柚拉起来,温柔地替他拭去眼角的泪珠。 “但咱们要有始有终对不对?”她轻声地:“现在还剩最后一门考试呢,不论结果怎么样,我们都得先做完。现在还有时间,回去还来得及,陶柚。” 陶柚直起身,随手抹了把脸。 “没事,我没事,”他摇头,声音哽咽着:“上午考的还不错,我就是……我就是想你了。” “妈妈,”他泪珠掉下来,重重砸在对方的手背上。 “妈妈我想你了。” 那瞬间妈妈的眼睛也红了,她无措地拍拍儿子的手: “妈妈也爱你。” 陶柚不想惹妈妈伤心,看到妈妈眼里蓄积泪水,连忙转移话题,看了眼身边的车:“所以你这是?” 他记得上一次妈妈是在路口和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卡车相撞的,现在却好像只是追尾。 “没事,小追尾。”妈妈笑笑:“刚才我买咖啡和一个年轻人拿错了,换过来的时候花了点时间,然后我这刚发车,旁边就一个卡车冲过来,直接从我面前擦过去,我赶紧踩刹车,就和后面的撞上了。” 第120章 她拍拍胸口后怕道:“还好当时咖啡拿错了,要是不耽误这点时间,我怕是就——” 陶柚连忙堵住他的嘴:“你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妈妈安慰道:“真的没事,现在就是等交警来。” 陶柚稍稍放下心来。 但拿错咖啡又是怎么回事,上辈子根本没有这个插曲。 陶柚下意识向四周张望,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姨,您还好吧?” 这声音太过熟悉,过去的日子里无数次、千百遍的反反复复在他耳边出现过。 即便街市喧杂,人声吵嚷,还是如同炎热夏日里的冰霜一样,清晰透彻地灌入陶柚耳中。 他猛地回头,那个昨晚还睡在他身边的人,凭空出现在了自己母亲边上。 裴于逍穿着衬衫西裤,因为天气热,领口开了一颗扣子,袖子被卷到手肘。 脖子上挂着一块类似工牌的蓝色带子,手里还拎着一杯冰美式,一副社畜打工人的模样。 陶柚脑子再次当机。 突然的穿越、母亲的车祸,还有裴于逍的出现,齐心合力把他脑子打成了一团浆糊。 他呆呆地看着裴于逍。 裴于逍却没有看他。 或者说他只是短暂的将视线停留在了陶柚身上一瞬,就像对一个陌生人展示基本的礼貌,然后转向陶柚的母亲。 “我刚听说这边出了个车祸,看着有点儿像您,没想到果然是。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陶母连连摆手:“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阴差阳错的拿错了咖啡,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也是上班急。”裴于逍懊恼地:“不好意思啊。” 陶母继续摆手,笑容更加温和。 “对了,小柚。”她忽然看向陶柚:“你赶紧回去,这可是高考。” “高考?”裴于逍恍然大悟般:“对,今天是高考,那可不能耽误。” 他环视一圈:“现在这情况也不好打车,这样吧,阿姨您放心的话,我送他过去。” 他拍了下身边的坐骑,是一辆相当拉风的摩托车:“这样比较快。” 毕竟才刚认识,妈妈有些为难的样子:“这……不好吧,别耽搁你时间。” “没关系,”裴于逍认真道:“孩子高考最重要。” 陶柚眉毛颤了两下。 孩子? “……” “那麻烦你了,小伙子。”母亲终于做出了决定,捏了捏陶柚胳膊:“宝宝,这样,你就跟哥哥先去,回头咱好好谢谢人家。” 裴于逍笑道:“不用谢,阿姨您太客气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替陶柚做出了决定,合力将他送上了摩托车。 裴于逍帮他带上头盔,带着他轰的一声飙了出去。 这速度与激情让陶又瞬间幻视去年冬天,裴于逍带他在盘山公路上飙车时的场景。 狂风吹得陶柚整个衣摆都鼓了起来,他用力抱紧裴于逍的腰。 耳边风声呼啸,陶柚的脑子也乱作一团。 裴于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摩托开得怎么比跑车还狂野!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他? 裴于逍用很快的时间赶到学校,离最后一门英语开考还剩半个多小时。 他将车停在校门口的树荫下。 陶柚晕晕乎乎爬下车,踉跄了一步,被他扶稳。 “谢谢。”陶柚略显忐忑地看了他一眼。 陶柚摘掉头盔,头发被压扁了,乱糟糟的糊在额头上,被他自己用手理了理,变得更乱了。 裴于逍没说话,垂眸静静注视着陶柚。 陶柚看上去很紧张,胡乱拨弄着他那头乱毛。 不知道是刚才车开的太快,还是陶柚本身就有点不舒服,他精神不太集中。 裴于逍想问问他要不要紧,还没开口,就见陶柚动了动。 他慢慢吞吞的从裤兜里摸出一支风油精,拧开盖子涂在了太阳穴上。 裴于逍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陶柚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这个年纪的陶柚还有些婴儿肥,抿嘴的时候脸颊会小小地鼓起一团,和裴于逍记忆中消瘦的模样有些出入。 他轻声说:“你在这个世界也很可爱。” 陶柚猝然愣了一下,紧接着眼底迸发出光芒:“你……” 他语无伦次般:“你记得我?” 裴于逍笑着点了点头。 陶柚眼圈顿时红了,猛地一脚踹在了裴于逍小腿上。 “那你刚才装什么装!”他既开心又委屈,拿手被抹了抹眼睛:“我以为你真变成路人甲了呢!″ 裴于逍哭笑不得,捧起他的脸,替他把乱糟糟的头发整理清爽。 “这不是你妈妈还在吗,”他半开玩笑地:“我也得维持一下形象呀,别让他以为自己宝贝儿子结识了什么校外的不良青年。” “你是挺不良的。”陶柚气鼓鼓地扫他一眼:“怎么回事儿啊,这辈子混成社畜了?” “是啊,”裴于逍笑起来:“我这次是个海外留子,上个星期才回国,进我爸的公司上班。” 他感叹:“但我爸不让公开我的身份,说得从底层干起,所以我现在每天在办公室里干跑腿的活。” “——哦,对了。”像怕他不知道一般,裴于逍特地强调:“他还是长你认识的那样。” “噗。”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戳中了陶柚的笑点,嘴边的酒窝复又出现。 他站直身体,郑重地望向裴于逍。 裴于逍便也收起玩闹的姿态,低头认真注视陶柚。 初夏的风吹过,绿荫丛丛,时光正好。 “谢谢你。”陶柚说。 裴于逍眼中充盈起笑意,仿佛带着希冀。 “好好考,”他摸摸陶柚的头:“这次不要有遗憾。” 一全文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