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掉马后竟是我师尊》 第1章 《死对头掉马后竟是我师尊》作者:疾川【完结】 简介: 七年前的楚清元,是天下第一,是长锦山的南序仙尊,受万人敬仰。 七年后的楚清元,化名楚见山,为了十文钱在街口卖鸡。 与临邑门的一场大战,众人皆以为楚清元身死,只有徒弟程渊不认,更是不顾众人反对下山寻他。 师徒街头再相见时已隔七年,楚见山本以为会上演执手相看泪眼的煽情戏码,但谁知徒弟转头就走,竟然不给留一丝情面?? 奥,差点忘了自己已经不是楚清元的样子了。 楚见山嘴贱道:“你那师尊要是真心疼你,怎么还会丢下你这么多年?” 程渊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你再说我师尊一句不好,我就杀了你。” 楚见山:“……” 这年头说自己的坏话都不行了。 当身份败露,看见程渊红着眼拿剑指着自己时,楚清元承认他开始慌了。 “我该叫你什么,楚见山还是……师尊?”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马甲文 正剧 师徒 群像 主角:楚见山、程渊、季时 其它:腹黑徒弟x佛系师尊 一句话简介:失踪七年的师尊一朝掉马 立意:群像,合作破关斩将 第1章 初遇芙蓉镇 “楚见山!你他娘的再不还钱我就砸了你这破屋!!” 隔壁陈大娘的叫喊声穿透力着实强,跟着声音一起砸过来的,还有她手里的水瓢。 亏得楚见山反应快,堪堪躲了过去,好险没给他干个脑袋开花。 “就十文钱,至于吗……”楚见山小声嘟囔了句,可还是被耳朵尖的陈大娘听见了。 “十文钱不是钱啊!就你这身子弱得跟鸡崽儿似的,别没还钱就先病死了!” 楚见山撇撇嘴没说话,心道这妇人说话当真是难听。 不过她还真是提醒自己了,家里还有只老母鸡,等卖了就能还钱了,正好他也不打算继续待在芙蓉镇了。 楚见山捡起水瓢又扔还了给了陈大娘,而后低头叹了口气。 想当年他也是年少成名,好歹算个天下第一,长锦山上所有人尊称一句南序仙尊的人,怎么如今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物是人非啊……”楚见山仰头哑然失笑道。 “又开始犯疯病了!”陈大娘咒骂了句,高声喊道:“是不是又要说自己是什么什么仙尊啊!我告诉你,你不还钱什么屁的仙尊都没用!你……” 陈大娘的骂喊声不停,但楚见山装作听不见,抓完了鸡就拿上青纱帷帽走向了街口。 虽然习惯了市井生活,但是当街叫喊卖鸡这种事楚见山还是做不到,以至于一下午都没卖出去,老母鸡就待在笼子里跟他面面相蹙。 楚见山拍拍屁股,准备拿鸡回家了,大不了再被那陈大娘骂一顿,站起身来却被街头两个人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为首的人身穿玄衣,身材高挑,高束的马尾随着运动轻盈摆动,不仅英气十足,更添了些潇洒侠士的意思,他的双眸犹如深邃的寒潭,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着,不仅是面容轮廓,甚至眉目的每一处都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熟悉。 此人手中拿着一把构造精巧的长剑,挂着月白色穗子,隔着老远楚见山一眼就认出来了——流音剑,是他当初亲自给自己徒弟挑的剑。 他的心跳骤然乱了起来,想要离近些看清楚这人到底是谁,脚下却生硬着不肯挪动半分。 那人越来越近,顺着剑鞘视线上移,那人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楚见山心中的答案也愈发肯定。 真的是程渊。 时隔七年再次看到他,楚见山的第一反应不是激动兴奋,而是赶忙抓起地上的帷帽,手忙脚乱地挡住了脸,手微微颤抖着,呼吸粗重,像是喘不过来气。 他心里五味杂陈,有惊喜,有思念,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迷茫感。 程渊路过他身边时,楚见山偷偷看了他两眼,变了,变了好多,眉骨更高了些,眼神也更深沉了些,不过想来也是,七年前他离开时,程渊才十六岁,现在已经都比他还高了。 一阵微风掠过,楚见山隔着轻纱跟他七年不见的徒弟再一次四目相对,再多的遗憾想念,歉意愧疚,都被这薄薄的一层轻纱隔断,激不起波澜。 程渊没有认出来他,径直从他身边掠过,鬼使神差的,楚见山竟然跟了上去,空留笼子里的老母鸡在原地咯咯叫。 跟着程渊他们,楚见山进到了一家茶馆,整理好帷帽坐在他们隔壁桌,只是刚坐下就听见啪的一声,说书先生将惊堂木拍在桌子上,抑扬顿挫地开口。 “上回说道,长锦山谢寅谢仙君为救山下黎明百姓,挥剑自刎。” 乍听见谢寅这个名字,楚见山身子猛地一僵,捏着杯子的手微微有些用力,心绪渐渐被拉远了。 谢寅是楚见山的师兄,而他借助自己的死从长锦山失踪七年,也是为了调查他师兄真正的死因。 七年前,天下第一大门派临邑门传言,隔绝人魔两界的结界即将破碎,召集众人商议后,却想出了一个丧尽天良的方法——找人献祭。 而被选中献祭的人就是谢寅。 当时的楚清元修为已称得上是一代翘楚,年少成名就容易高傲自负,自然是不信这些狗屁东西,况且就算真有什么所谓的魔族,他也能杀得了,凭什么要他师兄去献祭。 但他没能阻止这一切,谢寅就死在他眼前,鲜血染红了整个献祭台。 谢寅死后,有人匿名给了他一封信,说明了这其中的原委,一切都是临邑门的局,谢寅是枉死的。 他闻言大怒,不顾众人劝阻,疯了似的杀上临邑门,自以为能替师兄报仇,不过是自负过了头。 他侥幸保下一条命,但醒来时就什么都变了。 自己引以为傲的灵力全没了,天下传满了他的死讯,师尊仙逝,师兄姜檐继位掌门,姐姐也因为他的死接近半疯,如今再见到被自己亲手抛弃的徒弟,他实在没有勇气承认这一切。 楚清元不过是烂人一个,他死了对谁都好。 啪的一声,那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又把楚见山的思绪给拍了回来,叽里咕噜说的什么楚见山也听不大清,但不用猜也知道是五百年前的临邑门跟魔族大战,赵义献祭保众生的故事,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 显然,台下人也听腻了,一个声音粗犷的大汉拿着酒壶冲台上先生大喊: “回回都是这些,说得跟你真见过魔族似的!” “就是啊!”台下人纷纷应和着。 “神话故事也当真啊!” 那老先生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手拿折扇指着那大汉说道:“你……你如何能说我是编的?!你不是最爱去那醉春楼?前几日醉春楼死的那几个人就是魔族余孽所为!” 青楼命案?这一下激起了楚见山的兴趣,往程渊那边的方向看了两眼,以他对程渊了解,这件事他必定要管的。 果然,没一会隔壁桌就传来了交谈声。 “阿渊,你真要去啊?” 开口的这个人楚见山也认出来了,是姜檐的大弟子季时。 程渊点点头,说道:“虽然此次下山是为了找我师尊,但既然事关魔族,我还是想查一查。” 楚见山眉梢轻挑,心道果然,这徒弟还是跟自己一样的爱多管闲事。 于是他站起来,确认帷帽戴好后径直走向了程渊那桌。 楚见山没有铺垫,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小仙君想去查醉春楼的案子?” 程渊抬头看他,却只能看见轻纱后模糊不清的脸庞,于是反问道:“你偷听我们讲话?” “明鉴啊!”楚见山语调上扬,一脸真诚道:“我们只是离得近了些。” 程渊微微颔首,也站了起来,靠近楚见山的脸,轻纱在两人之间微微飘动。 “可我们去查醉春楼的案子,跟阁下又有什么关系?” 楚见山见程渊这般防备,心里莫名的有些欣慰,徒弟长大后心思也沉了不少,不似从前那般天真了。 他耐心解释道:“不过是想着跟小仙君一起去查案,好长些见识,怎么,小仙君这都不愿意?” 楚见山做好了要跟他这徒弟磨嘴皮子的准备了,毕竟有个人突然要跟自己一起去查案,这种事放谁身上都不会轻易相信的。 看程渊不说话,楚见山又要开始编话术了,可谁知下一秒,程渊竟直接斩钉截铁道: “好啊。” 嗯??这就答应了???那他准备好的说辞算什么? 这次换楚见山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程渊说道:“走吧,不是要跟着去吗,现在就可以。” 楚见山脑子还没转过来,腿就跟着程渊走了,一直跟到茶馆门口,往前走了不到五步,程渊却突然转身,一掌打过来。 第2章 这一掌威力不小,楚见山虽反应及时抬手抵挡,可他身上没了灵力,自然是挡不住,被程渊一掌直接震开了三步,头上的帷帽也被这深厚的灵力掀开,飘落到了地上,又被风吹远了点。 两人之间的氛围骤变,程渊看着他的脸不说话,两人之间的沉默就这样持续了很久,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脸上又无疤痕,何故带着帷帽。” 楚见山缓缓吐出了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还好他早做准备,在找程渊之前就带上了方竹心给他特制的人皮面具,如今看来是没被识破。 楚见山走过去把自己的帷帽捡了起来,拍拍灰重新戴好,他知道程渊的那一掌可不仅仅是为了看他的脸,更是为了试探他的实力,还好他没了灵力,反倒能让他多些信任。 楚见山装做苦恼的样子,耸耸肩道:“没办法,貌比潘安,容易被姑娘追。” 程渊还没说话,旁边的季时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又立马换成正经的表情。 楚见山拍了拍帷帽上的灰,心道这年头,小孩都这么没礼貌的吗? “你也试探过我了,怎么样,让不让我跟你们一起?”楚见山再次问道。 程渊听完,嘴角挂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靠近他说道:“你没有灵力,岂不是更没用。” 而后他转身扬长而去,独留楚见山在原地风中凌乱。 ??他徒弟以前是这样的吗??他以前可爱会撒娇的徒弟呢??他那么大一个宝贝徒弟呢!! 为什么会这样啊! 第2章 醉春楼截杀 以为这样就能让楚见山死心了?不可能的。 他当然知道程渊要去哪里,早早守在了醉春楼门口,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冷路难行,路人都早早归家,显得程渊和季时两个人异常惹眼。 到了醉春楼门口时,程渊像是发现了什么,微微转头观察着,楚见山被吓得直接躲在了石狮子后面,大气不敢喘一下。 “阿渊,真要进去啊……”季时在门口犹豫不决,青楼这种地方,他还从来没进去过。 程渊不知道怎么劝他,只得说一句:“既然来了,就没有半路而退的道理。” 他走上前,一把推开门,季时猛地向后转身,双手捂着眼睛。” “不用捂了,楼里没人。” “啊?” 季时又转了回来,慢慢分开两根手指望屋里瞧着,这楼里一片漆黑,确实不像有人的样子。 季时这才终于放心的放下手来,往楼里走去,又碍于自己方才的举动,略有些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楼里为何一个人都没有啊?” 程渊看向楼内,这里面的装饰有些奇怪,条条薄如轻纱的红色丝缦一头系在楼的顶端,而另一段则任其垂落,借着能门外的晚风,缓缓飘动。 这丝缦的底端还系着铃铛,风一吹便发出阵阵清脆的铃铛声。 今晚月色极佳,本应能看清楼内的事物,可忽起一阵风将大门吹得半掩。 月光被隔绝,这些红色丝缦在夜里更像黑色,轻柔地拂过程渊和季时的身旁。 这诡异的感觉外加铃铛的回声让季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楼……怎么如此阴森啊?” 没等程渊回话,一道黑影忽然从二人身旁略过,带起一阵刺耳的铃铛声,速度不慢,看不清身量。 “有鬼啊!” 季时被吓得大叫一声,下意识想往程渊身后躲。 随后可能意识到自己才是师兄,又颤颤巍巍的挺直身子,伸出手挡在了程渊的前面,一脸的视死如归:“师……师弟别怕,有师兄保护你!” 程渊看着他早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的手,无奈叹了口气。 季时从小就怕鬼,明明有灵力法术护身,却连走夜路都不敢一个人,如今还能想着护着自己,也是为难他了。 程渊将他的手慢慢按了下去,从身后拔出了流音剑挡在二人之前。 在黑暗的环境里,这柄剑微微泛着蓝色的荧光,让季时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只是心脏还跳的厉害。 当那黑影再次略过二人身旁时,程渊眼眸微转,盯着那黑影的方向,毫不犹豫提起流音剑向前挥去。 蓝光划过黑暗,留下一阵破空之声。 刹那间,数条丝缦被生生扯断,跟随着剑气飞舞,像有了生命一般,直冲着那黑影飞去。 没过多久,便听见有人闷哼一声,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程渊收起剑,向那人的方向走去,季时则掏出火折子,将楼内的蜡烛尽数点燃。 随着蜡烛一个个燃起,程渊的视线也越来越明亮。 倒在地上的人是个姑娘,在这寒冷的冬天里也穿着单薄的纱衣,头插一朵大红色牡丹绒花,看起来倒像是这楼里的人。 程渊将手轻轻一挥,绑住这姑娘的丝缦便尽数滑落。 于是他便看见了这姑娘干瘦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就连骨头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在这寒冬的夜里,这姑娘跪在地上冻得直抖。 程渊没有说话,转身走到季时身旁,将他的斗篷解了开来,递给了那姑娘。 季时:“……” 他望向程渊,做出一副不可置信,外加痛心疾首的表情。 “你是什么人?”程渊终于开口问道。 那姑娘接着斗篷,倒也不见外直接披在了身上,缓缓开口道:“奴家名叫华容,是这醉春楼里的花娘……” “这楼里只有你一人?” “是” “其他人呢?” 问道这里,华容突然开始抽泣起来:“这楼里几天前发生了命案,死了好几个姐妹,大家都怕的不成样子,赵妈妈死后,这楼里再无人管束,大家便都抢光了楼里的金银珠宝,四散而逃了。” 程渊有些疑问:“那你为何不逃?” “奴家刚来楼里不久,没有人脉也没有钱财。 “做我们这行的,就算出去做工也是没人要的,外面冰天雪地,没有地方住怕是没两日便冻死了。” “如今没有办法,只能先守着这楼,只待天气回暖些再想办法活下去。” 华容的话毫无纰漏,可程渊还是没有轻易相信,毕竟到底是真是假,要自己亲自试出来才知道。 程渊骤然将剑调换了头尾,抬手向华容刺过去。 华容见状从立马袖子中抽出匕首阻挡,而后才意识到他是在试探自己。 程渊盯着华容,嘴边挂了一抹坏笑,压低声音道:“不装了?” 华容问道:“你早看出来了?” 程渊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直冲主题,问道:“醉春楼里死的人,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就是我杀的啊,是我一个一个,亲手将他们的血放干的!”华容眉眼挂笑,一脸得意,丝毫没有忏悔的模样。 “为什么!”季时质问道,语气里满是愤怒:“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华容脸上的笑收了回去,换成了一副欲语泪先流的表情,随声附道:是啊,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季时本以为她是在后怕,谁知下一妙,就看见了她目露凶光,恶劣地勾唇说道:“所以杀起来,才更有趣啊。” “你!”季时气的身形不稳,转身要拔剑,可下一秒,华容就把手里的匕首直直地朝季时扔了过去。 “季时——” 程渊赶忙提剑去挡,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好在季时反应及时,侧身一躲,匕首堪堪划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血痕。 就在他二人没反应过来时,华容挣开了程渊,瞬间划破掌心用鲜血凝结出了一枚飞镖,向前掷去。 “阿渊小心!”季时赶忙喊道。 但是程渊没有动作,因为这枚飞镖根本不是冲着他去的,而是从他耳边飞过,直直斩断了一根红色丝缦。 丝缦底端系着的的铃铛落地,在阔大的一楼大堂里发出阵阵巨大的回声,显得诡异又阴森。 “快走!” 季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程渊拉着跑,怪不得这女人丝毫不慌,还上赶着说自己就是凶手,这是早就埋伏好了。 任他们反应再快也来不及,还没到门口,程渊和季时就被一群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说是黑衣人,但是他们衣饰复杂,腰间悬挂着统一的青色玉佩,宽大的黑色帽子盖住了大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则被罩在阴影里。 这样看着倒不像是普通的暗杀组织,而是有门有派的一群人,可程渊一时想不起来,江湖上能有什么门派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那个……大家有话好好……啊!” 季时本还想拖延一会时间,可没曾想这群人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直接提剑冲了过来。 这群人的气势太强,数条红色丝缦被隔空惊起,宛如水草般缠绕在上空,又缓缓落下,底端的铃铛也发出阵阵清脆声。 第3章 在第一个人即将冲过来的瞬间,程渊将季时猛地推开,敌方的剑刺了个空。 两个人的目标太大,反而不如一个人灵活。 本来程渊还担心季时可能应付不过来,可在打斗中他发现,这群人的主要目标好像是自己,季时那边反而轻松些。 程渊反手一剑对着背后偷袭的黑衣人的胸膛刺入,刹那间鲜血狂涌。 可令他不解的是,这样重的伤,这人却没有任何痛苦的呻吟,没被帽子遮住的下半张脸上也没有变过一丝表情,就仿佛这伤不是在他身上。 那人被程渊击得后退了几步,却没有立即失力,而是任由鲜血喷溅,接着又迅速提起剑向他冲过来。 程渊随手抓起一根丝缦,借力向后仰倒,堪堪躲过了这一招,而那人的血也像已经流尽,扑倒后再没力气站起来。 这样不要命的打法程渊还是第一次见,明明没跟这群人有过任何交集,却似有着深仇大恨一般,疯狂要置自己于死地。 程渊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对面人太多,又是这种狠辣的打法,他根本没胜算。 又是一波进攻袭来,这次人数太多,利剑从四面八方而来,他根本无处可躲。 电光火石之间,他抓住丝缦,脚下借力腾空而起,在空中停留的一秒,他将流音剑扔出,心中默念口诀。 刹那间卷起一道旋风,无数丝缦被卷在一起,接着被流音剑斩断。 这些丝缦相互交织在一起,像是形成了一张密集的网,将下面的黑衣人团团困住,程渊这才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阿渊!你没事吧,你……”季时向他跑过来。 “师兄你听我说。” 程渊截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这群人是冲着我来的,你回去后,速将今日之事告诉掌门,这个案子绝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季时渐渐缓过神来,他这是要一命换一命。 “我不……” 还没等季时说完,那边的阵法已经支撑不住多久了,开始出现裂痕。 程渊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掌将季时推出门外,又在门上覆了无缝诀,季时的这个法诀学得不好,他绝对打不开的。 门关上灯的刹那,阵法破碎,丝缦被撕成碎片,洒落一地。 程渊提着剑,眸色猩红,将全身灵力灌注到流音剑中,准备殊死一搏。 黑衣人的动作很迅速,他立马后退一步抬手拔剑。 就在流音剑出鞘三分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按住自己的手肘,将剑按了回去。 “要真拔了剑,你这一身修为可就废了。” 第3章 楚见山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左耳传过来,程渊转头回望,那人却已经从他身旁擦过,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程渊的眼里似乎进了血,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还是能看见此人的身量如何。 这人身穿青灰色衣衫,衣裳单薄,头上没有带发冠,只用一根藤条簪子将头发挽住一半,剩下的则垂落至腰间。而腰带处则用几根破布条缠住了事。 而那个人此时正单手背立,手持一把破布包着的剑,面对着黑衣人,只留给人一个神秘而冷漠的背影。 “别装了……” 程渊低头无奈说道,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茶馆遇见的楚见山,不过这人什么时候偷偷跟过来的他倒是没发现。 程渊深深叹息一声,一个毫无灵力的人,就算想救自己也没这个实力,估计待会还得等自己救他。 可奇怪的是,这群黑衣人好像在看到这个神秘人的一瞬间,就停住了的脚步,接着像是被下达了什么命令,瞬间转换了对象,向这个人发起进攻。 程渊想上去帮他一把,好歹别让他死这么快,可谁知道,这人将身体一扭,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躲过了这一波几乎没有漏洞的进攻。 程渊看的一脸雾水,这人没有灵力,可是一些招式确实出神入化……且奇特。 当时世五大门派,几乎每个门派的招式程渊都有了解过,而这个人的招式,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但却又有这些门派的影子。 与其说这个人是哪个门派的子弟,倒更像是融合了五大功法,自己琢磨的野修,不过能到这个地步,称一句天才也不为过。 “还看什么?过来帮忙啊!”楚见山大喊一声。 程渊瞬间回过神来,提剑加入战斗,而楚见山也与自己配合得出奇的好,竟将这些黑衣人牵制住了一会。 不过不能拖到后期,因为没有灵力的支撑,程渊身旁这个人的呼吸开始明显急促且乱了起来。 “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围在一起?”楚见山再次开口,只不过这次声音很弱,像是已经没了力气。 程渊抬头看了眼四周,这些丝缦已经被他破坏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找到一根还算完整的,立马拉下来,将有铃铛的一端扔给楚见山。 楚见山立马心领神会,拉起丝缦开始绕着黑衣人行动。 在两人的配合下,这些人瞬间被丝缦围住,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程渊在丝缦上加了灵力,使其没那么容易被剑砍断,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仅凭一根丝缦,怎么可能困得住这群黑衣疯子。 在他的疑惑下,楚见山拿出了一个金色的球状物体,往地上一扔。 刹那间,金色物体就变成了一个巨大阵法,将黑衣人围在中间。 程渊眉毛微抬,他认出来这个东西了,逃跑球。 是的,这个东西的名字就是这么草率,就叫逃跑球,究竟是谁起的,也无从追寻。 使用方法如上,掷于地上可生成阵法困住敌方半个时辰,没有强大灵力是震不开的,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只能用来逃跑。 不过呢,这种东西很罕见,原因是制作复杂,有价难寻,且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扔。 加之江湖中人从来都是有胆量豪气的人,只有生死决斗,你死我活,这种花费大价钱只是用来逃跑的行为实在是很没面子,渐渐的,这种东西也就没什么人用了。 不过,楚见山可没这个心理负担,困住了这群人以后,他就扶着墙坐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像是累的不轻,毕竟他自受伤后,身子确实不太好。 程渊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楚见山,不明白他做这些的意义,他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外人,何必来滩这趟浑水。 楚见山被程渊盯得不自在,缓了半天才开口道:“我救了你。” 言外之意是,不该有些什么表示吗?说声谢谢,顺便再对他的侠义心肠感激涕零一下,说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什么的。 程渊垂下了眸子,不再看他,也没有道谢,只是说:“这球挺贵的吧。” 楚见山皱了皱眉,像是在表达什么不满,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难道他看起来真的就这么像穷人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程渊接着问道。 那人低头浅笑一声,“什么人都不是,江湖浪子而已。” “那方才那些招式,你是如何学得?” “无门无派,我自己天赋异禀,自创的,不行吗?” “不信。”程渊斩钉截铁的说道。 楚见山:“……” 这天还怎么聊下去啊! 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持续了很久,接着就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断。 糟了,程渊恍然惊醒,季时还在门外!而后他一抬手,门上的金光消失,被季时一下推开。 “程渊!!” 季时提着剑气冲冲地跑进来,眉毛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像是想直接给他来一剑,为长锦山清理门户。 程渊有些心虚,没有抬头看他,还是楚见山替他解了围,开口说道:“你们长锦山的人啊……都喜欢玩这种牺牲自我,保全他人的把戏。” 楚见山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接着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阁下似乎对长锦山很了解?” 毫无疑问,他的这句话引起了程渊的疑心。 楚见山也不解释,反而对着程渊一笑,眼睛弯弯的很好看,接着他说道:“有些话还是留着等会再说吧,待会这球不管用了,我可真没办法了。” 然后拿起身旁的用破布条裹得严严实实的剑,悠哉悠哉走了出去。 程渊也没有接着追问,跟着他走了出去,毕竟现在确实不是聊天的好时候,这群人可是冲着要他命来的。 等他们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天已经快亮了。 季时在给程渊处理胳膊上的伤口,而楚见山就在一旁站着,没有任何表示。 他不说话,程渊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耗着,终于还是他先忍不住了,开口道: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问问我的吗?” 他可是准备好了一大箩筐说辞来应对,程渊这样沉默搞得他挫败感很强啊! 程渊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我问了你又不会说实话,不如省下一些力气留着查案子。” 第4章 楚见山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眼睛不自觉地瞥向别的地方。 “多谢……” 在沉默了一会之后,程渊终于开口道了谢。 楚见山微微抬眉,心里有些窃喜。 “你是该谢谢我,毕竟像我这样热心肠的人,可不多见了。” 季时听完白了他一眼,他向来最讨厌这样自大的人。 提起狂妄自大,他小师叔楚清元倒是也有这样的毛病,但谁让人家确实有那个实力在啊,十几岁就成了先掌门的关门弟子,单挑长锦山上下所有人。 要是他自己有这样高的灵力,就连路边的狗都得用灵力震一下!因此他并不觉得楚清元有什么问题。 倒是他眼前的这个人,小师弟已经把来龙去脉都已经跟他讲了!明明自己毫无灵力,都是靠着自己小师弟保护的他,还扬言什么救命之恩,他一个逃跑球就想把所有功劳揽走?休想! “喂!”季时开口:“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人微微开口,又想把刚才那什么江湖浪子的谎话拉出来溜一遍,却被程渊打断。 “阁下若是不想说,我们也不感兴趣,不过……” 程渊抬起头跟他四目相对: “好歹得告诉我们一个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阁下,毕竟,以后你就得跟我们一起查案了。” “什么?!” 季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什么叫跟着我们一起查案啊?” “从醉春楼里离开时,阁下还拿了件东西吧。” 程渊将因上药被季时扒下来的衣服重新穿好,站起来走到青衣人的面前,靠近他。 “跟案子有关?” 楚见山双手环在胸前仰起头看他,笑着说道:“聪明。” “现在开始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楚见山,日后多关照。” “程渊” “季时” 三人互相报了自己的名字,季时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他知道程渊既然留下他就肯定有他的道理,不过,他还是看这个人不爽! 突然,门外有些动静,程渊一个眼神示意,季时点头去门后躲着,手中剑出鞘了三寸。 楚见山白了他们一眼,大摇大摆地径直走过去,把门打开。 瞬间,一个冒着金光的球状物体飞了进来,缠绕在楚见山身边,像是一个听话粘人的宠物。 ???? 季时满脸问号。 “这……不是,你这球怎么还能收回来的?” 楚见山冲他抬了抬下巴:“怎么样,厉害吧?” “你这球改造过?”程渊适时问道。 “好眼力”楚见山回答:”怎么样,是不是比旧版的废物球好用多了?” “哇……好厉害!”季时顿时星星眼,冲着楚见山喊到:“你这球可以卖给我嘛?多少钱都好商量!” “啧”楚见山似乎有些不满,抬头点了一下小金球,它顿时闪烁了一下光芒,又绕着他转了几圈。 “它有名字,它叫小金。” “小金?”季时喊了一声,小金也应他似的,闪烁了两下。 “小金!小金!小金!”他又喊了好几声,小金也像是有些高兴,围着他转。 楚见山笑着看着他们,开口道:“卖给你是不可能的,毕竟小金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也是有感情了的,不过嘛……” “不过什么?”季时赶忙追问道。 “不过你要是不介意我跟着你们一起查案的话,这样,你就能一直见到小金了,我还可以教你使用它。” “这……”季时有些犹豫,毕竟刚刚他还是对这个人一点都喜欢不起来的。 正当季时犹豫的时候,小金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轻轻靠近他,然后蹭了蹭他的脸庞。 季时顿时瞪大双眼,“啊啊啊啊!小金小金!” “我同意了!你以后就跟着我们,有我罩着你,你放心!” “多谢。”楚见山一脸势在必得的表情。 旁边程渊看着这一出,也没有阻止,而是对着楚见山问道:“你跟方阁主相识?” 程渊口中的方阁主,方竹心,乃是两仪阁阁主,两仪阁主要是经营机关一类的营生,乃是江湖上最大的机关阁。 方竹心曾经跟他师尊有过故交,因此程渊也见过他两面,不过后来两仪阁渐渐没落,方竹心归隐,他们就再没了联系。 这小东西,既然是改造过的,就定是经过了机关阁的手笔,不过,据他所知,能改造到这种程度,非方竹心不可。 楚见山微微偏头,看向程渊:“怎么?非得跟她相识,我就不能是花钱买的吗?” 程渊微微挑眉,不给他留一丝情面,开门见山说道:“你看起来像是饭都吃不起的人,怎么可能有钱买这个。” 楚见山:“……” “我劝你你以后还是少说话吧。” 楚见山抬手将小金收回了袖中,全然不顾季时脸上的不舍。 “怎么,不爱听?”程渊问道。 “不是”楚见山答道:“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容易给自己毒死。” 程渊浅笑了一声,没有反驳楚见山的话。 楚见山以手作拳抵在嘴巴处轻咳了两声,庄重说道:”我觉着吧,现在还是查案子更为重要,你们说呢?” 楚见山看看季时,又看看程渊,两人都不搭话,让他略有些尴尬。 “不去我去!” 他一把拿起从醉春楼里拿出来的画,准备开门出去。 “等等——” 程渊一把把他拉了回来,说道:“东西还没给我们看呢,怎么查?” “奥对。”楚见山赶忙把从醉春楼里顺的东西拿了出来,差点忘了这茬。 他拿的东西是一幅画,画中人是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手拿一把折扇,面容姣好。 “你要去找这个人?”程渊终于开了口。 楚见山点点头:“这画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如果是某个花娘的情郎,不可能不带走,除非……” 程渊接上话:“除非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这幅画是有人故意想让我们看见。” 旁边的季时问道:“可我们去哪里找这个人?” 他们都知道,这幅画是关键,但是仅仅凭借一副无根无据的画,想准确的找到这个人,已经不仅仅是大海捞针这么简单了,他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办法。 楚见山见他有了反应,故弄玄虚的说道:“莲水巷里有个算命的老先生,算命从来都很准,不如去算上一卦?” “不是你疯了吧!”季时满脸不理解,“一个算命的,他……” “好” 程渊斩钉截铁地答应了下来,楚见山也转过身来,对他投以一个不明意味的微笑。 这下季时是真的蒙了,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啊??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没告诉自己? 楚见山也没明白,怎么就这么答应自己了?不会又是捉弄自己呢吧? 可观察了半天,他看程渊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于是低头笑了声,从门口走了出去。 程渊跟着他走出了房门,门外,天已经大亮,街上行人人来人往,丝丝晨曦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也将过往的积雪慢慢融化。 第4章 算命先生 “不是大爷,这真的对吗……” 季时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胡子苍苍,满脸褶子的老大爷,正在一脸严肃地给自己把脉,偶尔还发出一两声叹息。 虽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 你不是算命的吗!! 旁边还放着算不准不要钱的旗子呢!合着你算命是把脉把出来的! 那老先生轻咳了两声,收回了给他把脉的手。 “小公子莫怪,老朽以前就是当大夫的,方才看你面色蜡黄,忍不住犯了老毛病。” “哦……”季时撇撇嘴。 “那你把出……啊不是,算出什么来了吗?” “有些上火,多喝点菊花茶。” “你!”季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刚才叹什么气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呢。 楚见山在他身后发出一声浅笑,季时一个眼神刀过去,他就知道!!这个人方才让自己过来肯定没安好心! 果然,第一眼讨厌的人就会一直讨厌! “走了走了!”季时开始赶人,冲着楚见山埋怨道: “什么啊,还算的准,莫不是之前给你算出来大富大贵之命你信了?” “哎,你这人!” 楚见山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这人确实给他算过大富大贵之命,他还夸人有眼光来着。 “等等,等等!” 算命先生拉住他:“说你上火还不信,你看,这么火大。” 眼看季时又要发作,他赶紧接着说道:“我还没开始算呢,你怎么知道我算的不准?” “好啊,那你算。”季时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倒要看看这是什么江湖骗子! 第5章 只见那老先生双眼微阖,手指指尖不停触碰着,不知过了多久,而后突然猛的睁开眼睛,把季时吓了一跳。 “怎么样,算出来什么了?” 算命先生淡淡开口:“诸位……是有什么东西想给老朽看吧,我猜……是一副画。” 季时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 而那老先生却用手捋着胡子,微笑不语。 程渊见状把收在包袱里的画给了他,让他辨认一番。 “嘶……这个人啊……” 见他说话说一半,季时有些着急,忙问道:“怎么了?别卖关子,到底认不认识?” “认识是认识,只不过嘛……” 话又说一半不说了,差点把季时气死,这老先生说的还真没错,他最近是有点上火,回头买包菊花茶喝喝。 还是楚见山先看出来了这人的意图,说道:“老先生开个价吧。” 话一出口,算命先生嘴角就挂了微笑,慢慢提起两跟手指摆在三人面前。 “二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季时刚喊完,就看见楚见山把银子扔给了他,神情淡定自若,没有丝毫舍不得。 季时皱了一下眉,有些疑惑,二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难道他真的看错了,他还真的是大富大贵之人? 那老先生收了钱,喜笑颜开,忙说道:“其实这人吧,就是我们莲水巷的人,叫个什么……奥对,梁世德!前几年中了个秀才,就一直显摆,还爱勾搭良家妇女,实在不是个什么好人,怎么?三位找他有事?” “先生可知道这人的具体住处?”程渊问道。 “知道是知道,只不过最近……估计不太行?” “什么叫最近不太行啊,季时反问道:“难不成这人还是什么大官,我们见都见不得?” “害,你们不知道,这个人被我们这里的首富,一个姓唐的给看上了,那女人可是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宠啊。 之前这人跟那个醉春楼里的花魁,叫什么月言的,有过一些情缘露水,还有传言说他俩要私奔,被这首富知道了,那男人就编出一些荒谬的理由,说什么有狐妖迷惑他,要害他。 结果呢,这女人非但信以为真,还把府里八成的护卫都派到他家里去保护他了,还放出话,成亲之前,谁都不让见。 不过明天他们就成亲了,等成亲以后你们再去求见试试吧” 老先生摇摇头,脸上露出难以寻味的表情,像是在说这都什么世道啊。 季时听八卦听的入迷,连什么时候被程渊拉走,离开的摊子都不知道。 “楚见山。”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楚见山微微歪头,冲着程渊淡淡一笑。 “怎么了?有话要问我?” 程渊转头不看他,只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老先生认识这个人?” 楚见山慢慢走近他,靠在他的耳边,说话时呼出的气体都打在了程渊的耳朵上,一瞬间,程渊耳垂微红。 “其实吧,这个人看似是算命先生,其实就是个卖情报的,这附近方圆十里,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不止吧。”程渊声音有些沙哑。 “好吧”见他看出来了,楚见山又接着说道:“其实半个月之前,我还见过一个人拿这副画问过这个老先生。” “谁?” “华容” 程渊瞬时抬起眼眸,问道:“所以你才拿了这幅画?” 楚见山点点头,说道:“她把这幅画放在了楼里最显眼的位置,显然就是想让我们看见的。” 况且他看华容跟那群黑衣人也不一样,她很惜命,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他们根本不是一伙人,华容也有可能是被逼迫的。 “这事你怎么看?”程渊又问道。 楚见山不回答,反而反问道:“你好像很信任我?” 被他这一问,程渊也有些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问这个人呢。 他微微抿唇,转过头来不再看他,嘴硬道:“如今只有你掌握的线索最多,由不得我不信。” 楚见山眉梢微挑:“是吗?你就不怕我趁机做些什么手脚?” 程渊笑而不语,只是眼睛瞥向他手的方向。 楚见山微微蹙眉,抬起手指看了一眼,几乎所有指甲上都凭空出现了一条黑线,指尖泛紫,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你给我下毒!” 楚见山气不打一出来,这人什么时候给自己下的毒,他竟然没发现!亏他还对这个徒弟满心愧疚,结果徒弟却想毒死他!? 程渊嘴角上扬:“以防万一嘛,想不到白师兄教我的毒术竟然在这里用到了。” 楚见山冷笑一声,赌气似的故意离程渊远了些。 这时候,旁边的季时终于缓过神来,转过头冲两人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难不成真的等他们成亲以后再去找人?万一他们还是不让见怎么办?” 楚见山将手里的剑转了两圈,漫不经心道:“不让我们见,那就让他来见我们呗。” 程渊看了他一眼,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得不说,这个人有时候跟自己的想法还真的出奇的一致。 只有季时还没搞明白楚见山的名堂,开口道:“得了吧,人家怎么亲自可能来见你,你是谁啊?” 楚见山叹了口气,这小孩,还真的傻得可怜。 “我是说,他们明天不就要成亲了吗?而且方才那老先生也说了,如今唐府里只剩下了两成侍卫在,不比去梁府容易多了?” “那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要去抢亲?” 见他还是不明白,楚见山忍不住拿起剑鞘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傻吧你,我抢什么亲?我穷疯了啊?” 季时揉揉头,嘟囔着:“那谁知道,方才那二两银子丢出去,你还能剩下多少?” 楚见山冲他不怀好意的一笑:“谁说那银子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是谁……” 他顿时明白过来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果然,少了二两。 “楚、见、山!!” 季时大喊一声,气的拔出剑要砍了他,楚见山则闪身一躲,避过了他的一招,他没有灵力,但凭借着他的怪异招式,逃跑还是不成问题的。 两人就这么围着程渊不停转圈。 “好了” 程渊叹了口气,伸手拦下了季时。 “不是师弟,这你也要护着他?” “我们现在还需要他的帮忙。” 楚见山冲季时扬了扬眉毛,像是在说,听到没,还需要我呢! 季时给他翻了个白眼不看他,紧紧握住剑鞘,忍下心中的怒气,并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把这二两银子还回来! 程渊接着说道:“楚见山方才的意思是,唐府如今只剩下二成侍卫,我们混进去很容易,若是她坚持不让我们见梁世德,只要控制住唐小姐,再选一人假扮成新娘,明日就可以直接被迎娶进梁府,我们里应外合,想要见到梁世德就容易多了。” “那我们谁当新娘?” 楚见山提出了最有意义的问题,却看见季时和程渊将头慢慢转向了他。 楚见山:“……” “不是,我觉得……”楚见山还想狡辩两句,却被季时一把拍住。 “就你了楚兄!你看看我们两个,哪里像新娘子,不像你,身材匀称,容貌俊秀,保准不盖盖头都认不出来!” 程渊没说话,但也跟着点了点头。 楚见山:我谢谢你们啊……就当夸我了…… 不过季时说的倒也没错,楚见山生的一副好容貌,俊秀却也不失英气,况且皮肤细腻,只要涂些胭脂都能赛过不少女子。 破旧的衣衫下是匀称的腰肢,微风一吹就能显出轮廓来,他身量不宽,新娘子的喜服也定能穿得下。 楚见山被两人逼得没办法,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季时终于出了一口恶气,高兴的拍腿大笑。 “哈哈哈哈楚见山我真的好期待你穿新娘子衣服的样子” 楚见山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哎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算命先生算得还真是准,竟然一下子就能知道我们是要找画里的人,下次我可以多找他算两次,看看我是不是以后能名扬天下!” “傻子”楚见山没忍住拆了他的台。 “他算的准是因为你的画没放好,露出了半截让他看见了。” 季时:“……”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第5章 新娘子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不过他们不是来杀人放火的,是来当新娘子的。 那算命大爷说的还真没错,如今唐府只剩下二成的侍卫,只堪堪看住了几个大门,剩下的就都在唐小姐房里了。 只不过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这首富家的墙……也太高了吧!! 第6章 谁家好人把墙修这么高,防谁呢! 程渊和季时有灵力在自然是不怕,所以现在只防住了楚见山一个人。 程渊坐在墙头,一只腿弯着,胳膊自然搭在上面,嘴角带笑看下面的楚见山挣扎,也不说帮个忙。 楚见山此时的自尊心作祟,也不开口让程渊拉自己上去,就这么一次一次的尝试。 在不知道第几次的失败以后,楚见山是真的没脾气了,对着上面的程渊嘟囔道:“拉我一把。” 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他说了什么,程渊不知是不是真的没有听清,对楚见山问道:“你说什么?” 楚见山简直气极反笑,这人就是故意的!没关系,他忍,他是师尊嘛,自然要让着小的。 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又好声好气的道了句:“拉我一把~” 程渊还是问:“你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楚见山这次是真的气炸了,扭头就走,大不了走正门跟人打一架。 看见楚见山要离开,程渊啧了一声,直接跳了下去,将楚见山拉回来半搂在怀里。 楚见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程渊带着飞过了院墙,稳稳落在草地上。 楚见山一把推开他,假装拍拍自己身上的灰,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脏。 进入唐府后就很顺利了,没多久就找到了唐小姐的闺房。 三人围在人家闺房门口,季时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撅着屁股瞪大眼睛往里瞧。 屋内渐渐传来了两个女子交谈的声音。 “小姐……你真的要嫁到梁府吗?” “是啊,怎么了?” “可您之前不是最讨厌……” “之前的事情不许再提,那是我没有看到梁郎的真心。” “是……” 季时正看的认真,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的脖子,忍不住耸了耸肩,可没过一会这种奇怪的触感又再次袭来。 季时忍不住有些微怒,压低声音道:楚见山你别动我!” 楚见山一脸懵,“我没动你啊。” “那是谁!”季时转过头来,确实没看到有别的人。 结果自己的别在腰带香囊凭空飘了起来。 季时:“……” 眼见他就要喊出来,楚见山赶忙要捂住他的嘴,但还是没来得及。 “啊——!!!鬼啊——” “谁?”屋内的人也有了警觉,马上要冲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程渊立马打开门,往屋里人以及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侍卫,身上都施了定身诀,原本要冲过来的众人立马定在了原地。 而楚见山也是随手抓起一把土,在空中一洒,原本隐身的遁妖立马显了形,叼着季时的香囊飘来飘去。 “这……这是什么鬼啊?” 季时蹲在程渊身后,微微探出半个脑袋。 “不是鬼。”楚见山答道:“是遁妖,喜欢隐形捉弄人,没什么杀伤力。” 说完他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它,这东西就叼着香囊转了两圈,还发出了叽叽叽的声音。 季时这才敢挺直了腰板,平复了一下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缓缓开口道:“原来这就是书上写的遁妖啊,我在长锦山从来没见过……” “长锦山从来都只喜欢教些书本上的东西,实则很少让他们下山历练,结果……显而易见。” 说着楚见山就看了眼季时。 “又来了。” 季时把香囊从遁妖嘴里抢了回来,又拍了两下灰。 “你怎么总是对长锦山这么熟悉啊?难不成……你是奸细?” 季时眯着眼瞪他,而楚见山则转过头,假装不看他。 “别问了,他不会说的。”程渊及时解围,“先解决屋里的人吧。” 程渊一行人进了屋,他微微抬手,附着在众人身上的定身诀就解开了。 丫鬟赶忙张开双手挡在唐小姐面前,站定身子,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们是谁,怎么敢私闯民宅?” 程渊微微欠身向唐小姐行礼:“唐小姐莫怪,我们来,是想问一些关于梁世德的问题。” 唐宜伸手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丫鬟,淡定问道:“不知诸位想问什么,梁郎可是得罪了诸位?” 程渊将包袱里的画拿出来,展开在唐宜面前:“不知唐小姐可认得这幅画?” 唐宜一看见这幅画,面上的表情就变得不自然了起来,缓缓走回去,坐在了桌子旁。 “如果诸位是来告知我梁郎和那花魁女子的私情,那就不必了,我信梁郎的为人。” “你是说,这副画是那花魁女子的?” 唐宜不置可否,只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那就没错了。 程渊再次问道:“那小姐知道这花魁已经死了吗?” 唐宜冷笑了声,说道:“她死了那是她运气不好,得了病没挨过去,这跟梁郎有什么关系?” 程渊自然不信这套说辞,确认道:“真的只是得病这么简单?” “不然呢?难不成还是我杀的?” 唐宜向他们走近了两步,威胁道:“我劝你们最好赶紧离开,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程渊不想同她多纠缠,转头看了眼楚见山,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全程不说话。 楚见山手指握拳抵在嘴唇旁,低下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隐隐觉得这个唐小姐有点不对劲,她说话时表面看着毫无差错,可是眼神却是木的,像是没有思考说出来的话,而且,据他前几天打听到的,这个唐小姐跟梁世德并没有认识多久,可为什么她能这么信任梁世德? “怎么了?”程渊问道。 楚见山终于缓过神来,冲程渊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于是程渊最后问了唐宜一遍:“醉春楼一案,我们怀疑跟梁世德有关,不知可否让我们见他一面?” 唐宜面色阴沉,看向他们的眼里尽是冷漠,“你们觉得呢?” “那就得罪了。” 话毕程渊就抬手一切,将唐宜打晕在了地上,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小姐——” 眼看唐宜旁边的丫鬟想要冲过去,楚见山拔出了旁边季时的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想要你家小姐活命,最好配合我们。”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放心,不会伤害你们,只要……婚服就好。” “婚服?”丫鬟一头雾水。 一刻钟后,楚见山穿好婚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头上的凤冠太重,让他有些走不稳。 程渊和季时两个人看到身穿婚服的楚见山,一时之间愣住了神。 楚见山本来就长得清秀,被丫鬟一装扮更显得好看,口脂遮盖住了他原本苍白的嘴唇,显得整个人更有气色,凤冠上的流苏随着他的步伐甩动,阴影倒映在了他的如玉般的脸庞上。 程渊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样清清淡淡的一个人,可是没想到当大红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也这么合适,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就好像……原本清白的莲花,被染上了鲜血,疯狂,却有致命的吸引力。 程渊一时之间看愣了,直到楚见山咳嗽了两声他才缓过神来。 “哇……”季时率先开了口:“不是楚见山,你穿这个也太合适了吧!” “滚开吧你” 楚见山把一直黏在他身旁绕着看的季时推开,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用手抵着下巴,微微阖眼。 “我劝你们还是先休息下吧,不然天又要亮了,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呢。” “也是,本来昨晚就没睡好。” 说着季时就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也找了个位子趴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程渊转头看向睡着的楚见山,他两颊的微红不知道是胭脂还是皮肤本身的颜色,睡着时嘴唇微微张开,气息均匀。 程渊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有些乱,他抬手给自己把了脉,身体没有一丝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吹吹夜风可能会好点。 只他不知道,在他开门出去的时候,楚见山慢慢张开眼,望着他的背影,眼中藏着看不清的情绪。 第6章 楚见山“出嫁” 第二天,黄昏时分,下人开始收拾了起来,梁府接亲的人马上就到。 季时在一旁冲楚见山打趣道:“哎呀我说这位新娘子,要不要补个妆啊?” 楚见山懒得理他,只问道:“唐小姐安置好了吗?” “放心,我给她下了双倍的迷魂散,保证她今天睡得很香。” “时辰到了,走吧。”程渊提醒到。 楚见山没着急动作,而是拿起桌上的红纸,又放在嘴唇上抿了两下,然后随意地将盖头盖上,看起来有些歪。 程渊忍不住伸手将他的盖头扯了两下,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赶忙收回手。 昨晚的那个丫鬟打开了房门,接着小心翼翼地扶着楚见山出去,门外的喜婆看见人出来,忙挂上笑容,大喊一声:“新娘子出门喽——” 第7章 躲在门后的季时差点没笑出声来,好在程渊及时掐了他一下。 亏得这唐小姐父母不在,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因此也没有送亲的人,否则他们还要麻烦不少。 楚见山被扶着走出了大门,梁世德就在门外,等着新娘入轿。 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一阵微风吹过,露出了他的半张脸,楚见山赶忙扶住盖头,等待着梁世德的反应。 谁知那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但楚见山确定方才那人是看见了这一幕的,但既然他没反应,就暂时归结于他的角度不好,没看清他的脸。 楚见山坐进了轿子就立马摘下了盖头,偷偷掀起一点轿帘向后望去,确保程渊和季时已经跟了上来。 “起轿——” 喜婆大喊一声,轿子升起,唢呐也吹了起来,队伍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梁府离唐府不远,只是等到了梁府的时候,天还是黑了,没多久他就下轿被扶进了新房。 程渊和季时也跟着混了进去,在外面的人忙着喝喜酒的时候躲进了新房。 楚见山揭开盖头,顺手拿起了床上洒的花生桂圆尝了两颗,味道还不错。 季时忙喊道:“哎我说你少吃点,待会穿帮了怎么办?” 楚见山看了他一眼,又往嘴里塞了两颗,还扔给了季时几颗,季时这才不说话了。 三人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饭,确实有些饿了。 “阿渊,你吃不吃?”季时又想塞给程渊几颗,程渊摇了摇头,表示不要。 “其实我挺好奇的。”楚见山突然开口,一只脚还踏在凳子上,丝毫没有了新娘的样子。 “什么?”程渊接话。 “你说这个梁世德只是个秀才,哪里来的这么大府邸?” “这还用猜?”季时嚼了两口嘴里的花生,嘟囔道:”这哪里是梁世德的钱,肯定是那个唐首富给他的啊!” 楚见山不置可否,又接着问道:“这个唐小姐,缘何对他这么好?若是算命大爷所言为真,这个梁世德可是个臭名昭著的人啊,唐小姐看上了他什么?” 季时思考了一番,试着说道:“皮囊?这人长的倒是不错。” “不见得。”程渊一口否定:“她既为首富,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何苦为了这样一个人倾尽家财。” “倒也是……”季时点点头,又塞了两口花生,被楚见山一手打掉。 “我说你少吃点,待会真没了。” “明明是你先吃的!”季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人竟还敢倒打一耙! “参见姑爷,哎呦姑爷您小心着点,别摔了。” 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应该是梁世德要进来了。 三人顿时警惕起来,程渊赶忙拉着季时躲在被帘子挡住的角落,楚见山则忙着把腿收回来,把裙子放好,而后摸摸凤冠,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盖头,我盖头呢!”楚见山压低声音冲着两人说到。 程渊和季时又赶忙回来帮他找盖头,门外,梁世德即将推开门。 “这!这呢!”季时率先找到了被压在被子底下的盖头,直接一把盖在了楚见山头上,然后又飞奔回去。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了。 梁世德摇摇晃晃的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瓶酒,看来是喝了不少。 看见乖乖坐在床边的美人,梁世德开怀一笑,跌跌撞撞向他走过去。 楚见山则歪着头坐着不动,为什么歪着头,因为刚才季时给他盖盖头的时候把凤冠扯歪了,楚见山只能这样来稳定它。 “娘子啊,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开心!” 梁世德没有走过去,而是半道坐在的桌子旁,又喝了两口酒。 “只有娘子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本秀才……” “他们都说我负心,他们懂什么啊!” “本秀才天纵奇才,貌比潘安……” 叽里咕噜说了半晌,也听不清说的什么,等的楚见山都快没耐心了,差点想直接掀起盖头给他制住。 不知过多久梁世德才拿起了桌子上的秤杆,摇摇晃晃走过去,准备去揭开楚见山的盖头。 只是盖头掀开了一半,梁世德突然止住了动作。 他淡淡开口道:“娘子,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啊?” 楚见山内心无语,废话,我怎么敢说话! 他现在只能等他再靠近些,然后抓住他,不让外面的人发现端倪。 “哦……我知道了。”梁世德又再次开口,弯腰慢慢靠近他。 “是因为……你根本不是唐宜。” 楚见山顿时瞳孔骤缩,心跳漏了半分,下一秒,他直接用手猛的掀开盖头,想牵制住梁世德。 可梁世德的动作更快,他袖子里藏了匕首,又离楚见山太近,楚见山根本来不及躲开。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身体的时候,流音剑更快一步,挡住了匕首的尖端。 楚见山顺势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躲开了梁世德的动作。 凤冠在两人的拉扯中掉落,楚见山的头发没了固定,有些散乱,几缕发丝垂在清冷的眉目前。 程渊收回流音剑,快走几步挡在了楚见山前面,将剑架在了梁世德脖子上。 楚见山整理了下衣服,看着毫不惊慌的梁世德,问道:“你早知道我是假扮的?” 梁世德冷笑一声,说道:“就你们这些小伎俩,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程渊不同他废话,直接问道:“醉春楼的花魁月言,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一个婊子罢了,看着我有钱,便想着跟我走,也不看看她是什么东西,千人骑万人压的东西,也能配得上本秀才?休想!” “那华容呢?你认识吗?” “本秀才为什么要告诉你?” 下一秒,流音剑离他的脖子更近了,划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梁世德到底还是害怕了,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的开口道:“她……她是那婊子的朋友,也是醉春楼的,我听月言说过,她刚来的时候受人欺负,是月言收留的她,为此,月言也和众人对立,当初那婊子要跟我私奔的时候,她还劝过她来着。” “这么说,外界的传言是真的,月言姑娘本来真的要和你私奔的?”季时在一旁补充到。 “是她倒贴的我!我本来没想要她的,她宁愿赎了自己也要跟我走,这也能怪我?” “狡辩!”季时还想同他争论下去,被楚见山拦了下来。 “别浪费时间了,他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还敢独自前来,定然留了后手,先把他绑起来再说。” 可是程渊的流音剑还没收起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冲了出去,刺在了床边的木头上。 三人也被这股力量冲开,楚见山没有灵力护体,更是直接撞到了矮柜上,柜子上的花瓶应声倒地。 “楚见山!” 程渊叫了他一声,楚见山则微微摇头,示意他没事。 “怎么回事啊?”季时问道:“遁妖?你不是说遁妖没有杀伤力的吗?” “不是遁妖。”楚见山扶着柜子艰难的站起身子,解释道:“是六尾玉狐。” 果然,下一秒,一个通体雪白的狐狸跳到了梁世德的腿边,而后化形成人,是个妖艳的女子模样。 看到这一幕,楚见山什么都想明白了,怪不得在唐府的时候,他就总觉得这唐小姐有什么不对劲,像是被什么人控制住了,还有季时在门外时感觉到有人碰他,不一定就是遁妖,也有可能是这狐妖,大概率昨晚梁世德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六尾玉狐生于雪山之上,山下并不多见,其特点就是天生妖力高强,且及其能迷惑人心,之前他还疑惑为什么唐宜能看上这梁世德,若是有这狐妖的帮忙,那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梁世德赶紧退后,躲在屏风后,开口大骂道了:“你个死妖,怎么现在才来救我!” “你们小心些,她可不好对付。”楚见山开口提醒到。 “什么狐狸妖,看小爷今天就收了你!”顺着季时就拿起剑冲了上去。 在剑即将刺中她的一瞬间,狐妖瞬间消失,只能看见几气白气环绕在三人之间。 楚见山仔细观察着这些白气,希望能找到狐妖的位置。 可下一秒,狐妖就瞬间出现了在程渊身旁,凝聚妖力给他一击。 程渊反应迅速提剑抵挡,却被巨大的妖力震得退后了三步,季时也冲过去,三人厮打得激烈。 楚见山没有灵力也就不过去添乱了,况且,这狐妖的厉害之处也不在于打斗之上,而是能控制人心。 楚见山刚想开口提醒,结果就看见程渊和季时被狐妖的妖力炸开,那狐妖似乎只盯着程渊,又瞬间移动到了程渊的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程渊!别看她的眼睛!” 楚见山冲他喊到,赶忙跑过去。 可是已经晚了,程渊瞳孔的颜色慢慢变换,变得和那狐妖一致。 第8章 下一秒,一阵大风吹过来,这风里仿佛还夹带了雨雪,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等他们三个再睁开眼睛时,就已经不在婚房里了,看着倒像是一个很久没人住的,破旧的屋子。 “是幻境。”楚见山开口提醒到。 可是他一转头,就看到了曾经无比熟悉的画面…… 第7章 狐妖幻境 一个约摸八九岁的男孩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只剩下了几口气,旁边一个女人收拾好了包袱,像是准备离开。 “阿娘……” 男孩艰难地张开了口,那女人立马停住了动作,向男孩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阿渊乖,阿娘很快就回来了,等阿娘回来了,给你买你最爱吃的枣泥糕。” “我不要……”男孩开始哭闹起来,“我不要枣泥糕,我只要阿娘……” “之前……之前阿爹也说会回来的,可是他没回来,阿娘别走。” 听着孩子挽留的话,女人似乎有些动摇,歪过头去擦了擦眼角的泪。 “阿娘别哭……” 男孩抬起手想给他擦擦眼泪,可是那女人退后了几分,避开了孩子的手。 她站起来,将包袱重新背在身上,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还想留下什么话。 可犹豫了一番后,她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没留下任何话,只留下了这个孩子和不知道能撑几天的口粮。 “阿渊,这……是你?”季时转头看向旁边的程渊。 此时程渊眼里满是阴翳,像是想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楚见山看的真切,他眼眶越来越红,握着流音剑的手也越收越紧。 只有楚见山明白他内心的痛苦,他多想像以前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安慰安慰他,告诉他,没事了,你爹娘走了还有师尊,师尊要你。 可是现在,他没资格了。 他消失的这些年里,有不少时间都在养伤,恢复过来后,他其实偷偷回过长锦山。 看见曾经这个桀骜不驯又固执的孩子如今这么成熟稳重,他除了欣慰还有心疼,如果他在…… 突然楚见山低头自嘲了一声,就算他在又能改变什么,他什么都不是,他把程渊带回了长锦山,却没有尽到做师尊的责任。 突然幻境一阵剧烈的抖动,眼前的景色又突然变换。 “长锦山?”季时率先看了出来。 说准确点,是长锦山的未眠居,程渊和楚清元之前的住处。 还是之前那个男孩,如今他跪在未眠居门前,下着大雨也不起来,就这么固执地跪着。 突然有一把竹伞出现在了他的头顶,挡住了疯狂落下的雨滴。 小程渊顺着视线望去,看见了一个青衣仙君。 “师尊……”程渊小声叫了一句。 “嗯” 楚清元应了一声,问道:“为什么跪在这?” “跟同门打架斗殴。” “行啊,一下子都能打这么多人了。” 楚清元蹲在了他的旁边,洁净的青色外裳浸在了污水里。 他捏了捏小程渊的脸,笑道:“很厉害。” 小程渊抬起头来,像是有些不理解:“师尊不怪我吗?” “怪你做什么,定然是他们说了不好听的话,阿渊才会打架的。” 小程渊本来没有哭,可如今被楚清元一安慰,心中的委屈顿时藏不住了,嘴巴一撇眼里就蓄满了泪水,“他们说,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怎么会呢,阿渊还有师尊,师尊要你。” 楚清元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将他被雨淋湿的头发别到耳后,问道:“怎么样,打赢没?” 程渊赶忙点点头,回答道:“他们都没打过我!” “不错,没给你师尊我丢脸。” 幻境再次变换,还是在未眠居,不过场景里的人换成了十六岁的程渊。 “你也要拦我!”楚清元大喊一声,手中莫央剑直直地指着程渊。 “师尊……” 程渊微微皱眉,像是在思考为什么他的师尊会这样对他自己。 “我不能让你走,师尊……你不能走。” 程渊像是下定了决心,挡在了楚清元的面前。 楚清元冷笑一声,缓缓开口:“你的一招一式都是我教的,你觉得,你能拦住我吗?” 程渊清楚,他当然拦不住,楚清元在十八岁时就已经是长锦山第一人,十九岁,除了一直神秘的临邑门,天下就几乎没有了他的对手。 可就算拦不住,他也不能让师尊白白去送死,他有预感,这次师尊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就像小时候他的爹娘一样。 程渊率先提剑冲了上去,楚清元侧身一躲,而后莫央剑离手,飞向程渊,程渊抬剑抵挡,却被巨大的灵力直接震开了十几米,身后的竹林也被震倒了一大片。 程渊吐了口嘴里的血,用剑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他的眼眶越来越红,这还是师尊第一次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从前他练剑的时候师尊都舍不得他累着,可如今,竟然直接一招将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楚清元眼里毫无心疼愧疚之意,满满的只剩下仇恨。 “师尊……”程渊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楚清元没有回应他,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程渊顿时心脏骤停,不顾得身上的疼就要冲过去。 “师尊!你别走!” 下一秒,一道金色结界横亘在二人之间。 程渊撞在了结界上,被直接弹开,可是他还是不死心,努力撑起身子,对楚清元挽留道: “师尊……我求你,求你别走……” 一滴泪从程渊的眼角滑下,滴在了掉落的竹叶上,从前师尊最看不得他哭,如今,能不能为了他停留哪怕一瞬间。 可是没有……楚清元离开了,就如同当年他的阿爹阿娘一样,就这么离开了,没有一丝不舍。 幻境到这里,楚见山已经看出程渊明显的不对劲了,他的眼睛红的不正常,身子也颤抖的厉害。 “程渊?”楚见山试着叫他。 “为什么要……离开我?” 楚见山的心脏顿时停了一瞬,难道他认出自己来了? “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程渊喊出口的瞬间,结界爆炸,楚见山和季时被直接震开,一瞬间又回到了梁府的婚房中。 而程渊似乎还陷在幻境里,他紧握着手中的剑,巨大的灵力在身体周遭运转,有了狐妖的妖力加持,他的灵力爆发了不知多少倍。 “完了……” 这句是季时说出来的,不过楚见山也清楚,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妙,他们三人之中,只有程渊的实力勉强与狐妖一战,可如今最强的战力却被狐妖困在幻境里。 “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楚见山开口道:“如果狐妖控制程渊攻击我们的话……”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程渊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楚见山:“……” 他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这嘴巴是开过光吧! “楚见山你快走!”季时大喊了一声就冲了过去。 楚见山顿时心中有些感动,这小孩起码还挺义气,以后少骂他两句。 不过楚见山没走,因为单凭季时也拖不住灵力爆发的程渊多久,他跑不掉的。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后退至床边,看着季时和程渊打斗。 结果不出他所料,灵力爆发的程渊根本不是季时这种修为本就不高的人能挡住的,没过两招就被狠狠的扔了出去。 楚见山向前一步稳稳接住了季时,然后一把夺过季时的剑挡住了程渊再一次的进攻。 “唉你拿我剑干嘛?” 楚见山不答,因为程渊开始向他走过来了。 “程渊,你清醒点。” 楚见山试图唤醒他,可是没用,这狐妖的妖力确实不小,想让他醒过来不是这么容易的。 楚见山闭了闭眼,他还不想今日就命丧于此,有点怀念以前天下第一的自己了怎么回事? 不管了直接上吧! 楚见山拿起剑就冲了过去,在程渊提剑格挡的瞬间又换了方向,闪身到了程渊的身后,被狐妖控制的程渊虽然灵力高了不少,但动作会迟钝些,用最快的招式准没错。 “我天,这什么招式?”旁边的季时一脸懵。 楚见山见时机正好准备提剑刺过去,可是刚抬手又有些舍不得,于是剑在半空中调换了头尾,用剑鞘击退了他半步。 趁着一会喘息的时间,楚见山冲季时喊到:“季时,抓住那个梁世德!” 他们是不可能打赢发狂的程渊的,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靠梁世德了,抓住了他就能逼迫狐妖停手。 季时心中顿时无语:“我的剑还在你那里啊!” “用我的!”楚见山把他的剑扔过去。 第9章 季时接过剑,满心欢喜解开了鞭缠绕在剑上的破布,心中顿时一阵无语…… 因为这是把生锈了的剑,锈的都已经看不出来剑本来的样子了。 季时在心里骂了楚见山一万遍,还是得硬着头皮拿着锈剑上去。 程渊那边没用多久就反应过来,他稳住身形,单手起诀,流音剑瞬间分成了数十把剑,在空中交替着。 “不好……”楚见山见状有些担心季时,赶忙喊道:“季时快躲开!” 下一秒,数十把剑都径直地朝着季时飞了过去。 楚见山刚想着该怎么救他,却没想到,季时却身子一歪,靠着房里的桌椅装饰,稳稳的躲了过去。 季时拿着这把生锈的剑,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梁世德的旁边。 可狐妖反应迅速,立马闪现到了梁世德的身旁,一掌将季时击飞。 季时这次伤得不轻,落地时头还撞在了床边,顿时昏了过去。 第8章 再见莫央剑 楚见山紧闭双眼,这下好了,唯一的机会也没了。 那边程渊已经提剑迅速冲了过来,流音剑滑在地上,带出来了一串火花。 眼看着他已经移到了离自己不到五步的位置,楚见山立马抬手,从袖口中飞出了一颗金色球状物体。 “去吧,小金!” 小金落在程渊脚边,立马原地形成了一道结界,挡在了程渊的面前。 原本以为这结界起码能困住他一会,却没想到,结界刚形成就被程渊巨大的灵力震碎,别说困住他,就连程渊的脚步都没慢下来过。 下一秒,楚见山就被程渊的一掌直接击飞,甚至直接撞断了门,飞出了房间,又在院子里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楚见山一瞬间脑子发昏,一口老血还没吐出来,就看见程渊又将手中的流音剑刺了过来,看这情形,如果这下他躲不开,流音剑就会直直穿过他的脖颈。 电光火石之间,小金立马飞过来,在楚见山的脚下形成了一个结界,挡住了要他性命的一剑。 楚见山嘴里的血这才顺利吐出来,鲜红的血落在地上,溅了几滴在他一样鲜艳的婚服上。 楚见山此时连喘息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因为他已经没了多少力气,没有灵力的加持,他根本没法跟程渊纠缠多久。 挺好的。 楚见山在心里想着,七年前,他也是这样对程渊的,仗着自己的实力,手下没个轻重,那个时候,他也一定很疼吧…… 挺好的,就当还给他了。 程渊再次在手中蓄满了灵力,准备击破这个结界,小金看见了程渊过来,立马开始颤抖,还没等程渊过来,就直接缩小又重新躲回了楚见山的袖子中,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楚见山:“……” 有些东西改造过头了其实也不太好,回头就找方竹心要个说法。 楚见山侧身躲过了程渊的一击,爆发的灵力直接地板砸穿,碎石洒了他一身。 楚见山用手撑地准备站起来,可是程渊更快一步,直接掐住了楚见山的脖子,楚见山也没有挣扎,就这么被他直接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阿渊……” 楚见山喘不过气来,面色涨红,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程渊似乎有点反应,微微歪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掐住他脖子的手也松了一点力道。 楚见山刚觉得有点苗头,想再叫几声,却又看见他眼睛里的猩红突然加重了几分。 “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你们……都该死!” 他反复念着这一句话,楚见山也很想同他解释,可是他现在被掐着脖子根本说不出话来,满腹的情绪语言,遗憾愧疚都被这双紧紧抓着他脖子的手按在了肚子里。 不能再同他纠缠了。 楚见山心想,既然程渊已经彻底没了意识,还对自己下这样的死手,他也没必要对他有什么舍不得的了。 楚见山抬腿就是一脚,对准了程渊的腹部,这一脚楚见山用了全力,程渊吃痛,立马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被迫后退了三步。 楚见山弯腰大口喘着粗气,而后抬起眼眸紧紧盯着程渊,眼睛发红,汗湿的碎发散落在额前。 而后他带着血的嘴唇上下轻碰,缓缓说出了两个字。 “逆徒……” 楚见山慢慢直起身,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浑厚的灵力开始慢慢环绕在他身上,下一秒,他抬手喊道: “莫央!” 刹那间,季时旁边那把生锈的剑瞬间剧烈抖动,而后划过空气飞到了楚见山的手中。 楚见山紧握着莫央,莫央剑上的剑锈也开始一块块脱落,慢慢显现出了原本属于它的样子。 这把剑剑鞘纹饰复杂,剑中镂空,剑刃呈浅青色,在楚见山灵力的加持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这才是原本应握在一代天之骄子楚清元手中的配剑——莫央。 只是楚见山身上的灵力维持不了多久,得速战速决。 程渊看见了莫央剑,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神,而楚见山却是没有丝毫犹豫,趁他呆着直接上去就是一剑。 程渊立马反应过来,召回流音剑格挡,楚见山却早知道他要用这一招,程渊这么多年的招式习惯还是没变。 于是他虚晃一招,将莫央偏离了三分,程渊没有挡住他的招式,可是莫央也没有刺中他,而是楚见山整个人围着程渊转了半圈。 而后楚见山从背后给他一掌,这一掌威力巨大,直接将程渊震飞了出去,撞断了几根摆在院子里的石柱。 有了灵力,楚见山打起架来就得心应手多了,再加上他熟悉程渊的一招一式,打赢他是绝对没问题的,问题是如何在不伤他性命的情况下,还能限制住他的行动能力。 毕竟,楚见山现在拿着莫央剑的手已经开始慢慢颤抖了,他的灵力不稳定,万一没控制住,伤了他也不好说。 程渊倒下没多久就再次恢复了力气,楚见山在心里叹口气,发了狂的人还真是不好对付。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快的看不清两人的身形,只能看见一青一蓝两种剑光在不停相撞,两人周遭的事物也遭了殃,石柱都被击飞,草木也被拦腰截断。 楚见山虽然目前占了上风,但他舍不得真伤着程渊,于是两人打的十分焦灼。 楚见山再次将程渊击退十几米,趁着这时间楚见山立马转身换了方向,向梁世德的位置跑过去。 梁世德吓得坐在地上,大喊一声: “死妖快救我!” 那只狐妖一直就守在梁世德身边,她没有兵器,就用双手蓄满妖力试图挡住楚见山的剑。 可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挡得住莫央,狐妖的双手被刺穿,可她还是没有换位置,而是直接爆开一阵妖力,竟然将楚见山震开了三分。 楚见山想再次发起进攻,可谁知道那狐妖眼神一变,程渊就瞬间闪到了梁世德的身前,抬手对上了楚见山。 楚见山不能收手,因为他已经感觉到灵力在溃散了,真的没时间了。 突然他感觉到了不对劲,程渊的剑呢? 果然,一阵利剑划过空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流音剑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刺过来。 双面夹击,他不好躲,况且梁世德就在程渊的身后,就差一点了。 于是楚见山调动了身上全部的灵力,准备破开程渊的防守,两人的灵力在空中不断相撞,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 可楚见山却在这刺耳的杂音中,听见了别样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程渊的眸子好像在慢慢恢复正常,他缓缓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很小,可楚见山还是听见了,他说:“师尊……” 下一瞬,莫央剑直接偏离了程渊的方向,程渊的灵力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身上,与此同时,流音剑也从他身后刺过来,直接穿过了他的左肩。 于是程渊清醒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自己的手中还残留着灵力,而流音剑穿过楚见山的身子,他的血顺着剑刃滑落在两人之间。 “楚见山!!” 程渊瞬间慌了神,稳稳接住了倒下的楚见山。 而楚见山的灵力也在流音剑刺过来时就已经全部溃散,莫央掉落在地上,又重新覆盖上了铁锈,就仿佛从没有绽放过光芒。 “楚见山,你……” 你为什么挡在我身前,你为什么把剑偏离了方向,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还有……你到底是谁? 楚见山躺在程渊怀里,又咳了两口血,他像是想把血咽下去,可是又忍不住,半晌,才缓过来了一口气,说道:“死不了……你别担心。” 另一边,狐妖因为程渊生生挣开了幻境,被反噬的不轻,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好机会,这时候只要抓住梁世德,场面就能控制住了。 可还没等程渊行动,就看见一个黑影快速向梁世德的方向移过去。 第10章 “阿渊!拦住她!” 楚见山赶忙冲程渊喊到。 程渊听令立马起身,现在赶到梁世德身前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他抬起手起势,流音剑快速飞过去,定在空中对准了黑影,如果他不停下,就肯定要死在流音剑下。 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黑影并没有停下,在被流音剑穿过胸膛的时候也没停下,而是靠着巨大的冲击力,又向前移动了几步,将手中的剑刺入了梁世德的心脏。 梁世德瞬间倒地不起,这一剑就是冲着要他命去的,他没挣扎几下就没了呼吸。 众人这才看清了黑影人的面貌——是华容。 程渊赶忙将流音剑收回来,华容也应声倒地,跪在了地上,鲜血不停从她身上留下来,看这样的出血量,她也不可能活下来了。 可是她非但不痛苦,而是疯狂大笑了起来,喊道:“梁世德!你个贱人!终于……终于被我杀了哈哈哈……姐姐,我替你报仇了……” 程渊把楚见山扶着坐好,然后走到华容的旁边,缓了两口气,问道:“梁世德的画像,是你故意让我们看见的吧。” 华容抬起头,对着程渊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说起来,我真该谢谢你们……” “什么意思?” “你猜的没错,是我故意让你们看见的,本来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可没想到,竟然能真的把他杀了。” 华容看向断气的梁世德,眼中的泪开始控制不住滑落下来:“这个梁世德,不仅仅是负心薄幸,他更是不配为人!他该死!!” 第9章 真相 华容之前在进入醉春楼以前就在四处流浪,而关于她以前的记忆,她是谁,从哪里来,家在哪里,她已经全都不记得了。 慢慢的,她发现了自己跟别人的不一样,她面色腊黄,身材消瘦,而且一点都不怕冷,更重要的是,她好像会一些术法,只是不怎么能控制得住。 可是有一天,她被人围住,情急之下用法术打伤了几个人,这些人就慌忙跑开,嘴里还叫着她魔族余孽。 “魔族……原来我是魔族吗?” 以后她就一直被一些自称为民除害的正义散修追捕,直到……她遇见了月言。 月言对她很好,收留了她,而且不会打她骂她,会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华容告诉月言她有可能是魔族,可是月言不怕她,还跟她说,不管她是谁,她都是自己的妹妹。 华容本以为她会跟月言在一起待一辈子,可是月言认识了梁世德,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贱人身边有个狐妖,华容心想肯定是这个狐妖迷惑了姐姐,她才会这么想跟着梁世德走! 后来,月言真的走了,她给醉春楼的妈妈留下了足够赎身的银钱,而后便想着跟梁世德私奔。 那妈妈哪里愿意就这么让醉春楼的头牌跑掉,连夜带着人去找。 月言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很久梁世德都没有出现……他爽约了,更是在月言被抓回去的时候散出了谣言,说她是个婊子,破坏他自己跟唐小姐的感情,宁愿自己赎身只为给他做妾。 从那以后,在醉春楼点月言的人便越来越少,赵妈妈一气之下打了月言三十多鞭子,更是不让人给她请大夫。 月言没挺过那个夜晚,临死之前紧紧抓着华容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睁着眼睛断了气。 华容心里恨再也消解不了,所以她杀了赵妈妈,杀了以前所有欺负过她们的人,只是罪魁祸首梁世德,他身边有着一只六尾玉狐,她动不了梁世德。 “那些人是谁?”程渊开口问道。 “什么?” “醉春楼里围杀我和季时的人。” 说实话,程渊对华容以前的故事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这一群神秘的黑衣人到底是谁,围杀他和季时到底有什么目的。 华容缓缓摇摇头,她已经没了多少力气,轻轻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不让我知道……他们只是答应我,只要我帮他们困住了你们……就能帮我杀了梁世德。” 华容又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越来越小:“可是我……没有完全信任他们,我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你们身上。我确实……该对你们说声谢谢的。” 华容身上的力气已经全部溃散,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闭眼之时手中还紧握着月言的手帕。 楚见山额头渗出了紧密的汗珠,伤口开始越来越疼了,他站起来,走到了程渊的身边。 程渊下意识扶住了他,用手帮他撑着身子,开口问道:“那边的狐妖怎么办?” 楚见山向那狐妖走进了两步,开口道:“你为什么帮着梁世德做事?” 那狐歪歪头,半晌才听懂了楚见山的话,说道:”他,救我,报……报恩。” 楚见山深吸一口气,这种妖物虽然天生妖力高强,但是灵智却开得晚,他只知道要报恩,却不知道他的天真害了多少人。 “程渊,把你的剑给我。”楚见山向后伸手,眼睛却还是盯着这狐妖。 程渊愣了一瞬,楚见山这命令人的语气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他没问为什么,直接把剑给了楚见山。 楚见山抬手将剑调转了个方向,精准地找到了那狐妖内丹的位置,直直刺了下去。 那狐妖瞬间发出尖锐的嘶喊声,一阵挣扎过后,随着一阵白光闪过,那狐妖原地化形成了一只白色狐狸,这样看着,与普通的狐狸也没什么区别了。 没了内丹,这狐妖就得重新修炼,少说也得几百年,无法继续再作恶了。 楚见山转头把剑还给了程渊,走路时踉跄了两步,头有些发昏,不得不紧紧抓着程渊的手腕来稳定身形。 “阿渊!楚见山!” 季时风风火火地从婚房里跑了出来,楚见山看他这么有精神头,想来身体是没什么大问题。 “楚见山!你……你怎么了?” 季时跑到了他的身前,面上有些担忧:“你怎么伤这么重啊,你……不会死吧?” “借您洪福,暂时还死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拍了拍胸脯,吐出了一口气。 楚见山刚想有点感动的情绪,就又听见季时小声嘀咕说:“你要是死了我找人还钱去。” 楚见山:“……”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无语了太多次,他的头越来越晕,甚至有些站不稳了,在原地晃了两下。 “楚见山你没事吧?”季时看他有些不对劲,心想不至于吧,他一句话就把人气成这样了吗? “没……” 没事两个字都还没说完,楚见山就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他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也听见这两个人叫喊自己的声音,只不过他一点力气都没了,就这样吧,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太累了…… 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窗外的夕阳残光刺入了屋内,给所有事物笼罩了一层金纱,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已经换回了他之前的青色外裳。 楚见山刚想翻身起来,身上的伤口就发出一阵刺痛。 “嘶……” 楚见山微微蹙眉,他已经很久没受过这样的伤了,上一次还是在七年前,他跟临邑门的那一战里。 那一战,他伤得很重,他从来不知道,有的伤会那么疼,疼到过了七年他还是能清楚地记住那种感觉。 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着门被推开,楚见山抬头望去,只看见程渊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阳光刚好透过门缝,打在了他的侧脸,程渊的鼻梁很高,而且眉骨深邃,本就颜色不深的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像是透出一种琥珀般的透明晶莹。 从前他就觉得程渊长得好看,不过那时候他还小,于是他把这种好看归结于可爱,可是看着如今长大成人的程渊,他竟渐渐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怎么就……突然长这么大了,以前的那种固执倔强,那种稚嫩天真全都不见了,而如今面对着这个长大成人的程渊,楚见山给出的评价是稳重,心思沉,而且根据这几天的相处,他觉得程渊似乎喜欢一切都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感觉,而如今他唯一不能确定也掌握不了不了的,就是楚见山。 于是楚见山霎时间明白,从前的小程渊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他似乎得用一种新的心态和方法来面对这个已经跟他错过了七年的徒弟。 “醒了……” 程渊走进来,看见他有些愣神,以为他还头晕,于是走过来把他扶着坐了起来。 楚见山看着程渊,突然不明所以的笑了起来,程渊也一头雾水,还以为他发烧了,抬手想去摸摸他的额头。 楚见山抓住了他的手,放了下来,同他四目相对。 程渊被他盯得不自在,拿起了桌子上的药递给他,说道:“先喝药吧,解药也在这里面。” 楚见山没有接过来,而是转移了话题:“我觉得你有话要问我。” 第11章 程渊沉默了一会,将药又重新放在了桌子上。 半晌才开口道:“昨晚,我被困在幻境里,但其实,我还是有一点记忆的……” 说完他就抬起头观察楚见山的反应。 楚见山表面波澜不惊,一脸淡定,但被子底下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了袖口。 若是他真有记忆,那么他的身份就不可能再瞒住了。 看他不说话,程渊再次开口:“我听见你叫我,阿渊……” 楚见山内心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叫了个名字。 “嗯,怎么了吗?”楚见山反问道。 “为什么这样叫我?” “这有什么为什么,我听见季时就是这么叫你的,怎么?他能叫我不能?” 这一顿话让程渊再次沉默了下来,确实,楚见山说的没错,这又不是什么禁忌,没理由他不能叫。 “还有别的问题吗?”楚见山追问道。 “有。” “你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茶楼里,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要跟我们同行?” 楚见山无奈地低头笑了一声:“你这一下问的也太多了吧。” “还是不愿意回答?” “也不是……”楚见山微微抬起眉毛,说道:“这药都快凉了,不如喝完再说,毕竟我还受着伤呢……” 最后这一句,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听起来倒是有点像在撒娇。 程渊再次端起了拿完药,递给他,简短的说了一句:“喝吧” 楚见山微微蹙眉,没有动作。 “我好歹是个病人呢,你就不能多照顾我一些?” 说着他就把左肩冲着微微抬起,示意程渊看看这上面的伤。 程渊:“……” 好吧,他认命了,端起碗舀了一勺药,放在嘴边轻轻吹凉,又再次递在了他的嘴边。 楚见山这才满意,嘴角挂着笑,低头喝下了药,只是下一秒这药苦得他立马又把笑收了回去。 第10章 龃龉 “很苦?” “不信你尝尝试试。”楚见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答。 下一秒,一颗蜜饯出现在了他的嘴边,轻轻接触着他的嘴唇,他以前很爱吃甜食,可自从七年前,他就再没吃过这些了。 楚见山愣住了两秒,而后才张开双唇,慢慢含了进去,湿润的舌头包裹着蜜饯,这样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些恍惚,抓着被子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他轻咳了两声,问道:“哪里来的蜜饯?” “季时今天出去带回来的,所以现在能说了吗?” 楚见山默默捏住了袖口,说实话,他自己也没想好怎么说,从临邑门死里逃生之后,他就被方竹心救了下来,然后迷迷糊糊躺了一年多。 其实谢寅死的那天,楚清元去见过他,在献祭台上,他本想把谢寅救下来,他那时高傲又自大,他才不管什么天下人的死活,他就要谢寅好好活着。 可是谢寅拦下了他,不让楚清元靠近。 “师兄……师兄你干什么!”楚清元冲他喊道:“谢寅你给我下来!” 看到谢寅不为所动,楚清元心中愈发慌张,拿着莫央剑立即要冲过去。 但谢寅一道结界拦下了楚清元,并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若是再过来一步,我立即自刎于剑下!” 楚清元不敢再动,只能停在原地,眼眶红红的看着他。 谢寅接着说道:“我知你向来自负,可今日之事,由不得你我,待我死后,替我照顾好千帆……” “你的徒弟你自己照顾!凭什么让我来!谢寅,师兄……师兄我求你,你下来,我求你!!” 谢寅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刚张口又缓缓落了下去,把这些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谢仙君,时间可不多了。”临邑门的人适时提醒到。 台下的人看见天边即将破碎的结界,顿时跪倒一片。 “谢仙君,求求您了,救救我们!” “求求您了……” “我们真的不想死啊……” 楚清元望着台下这群人,一脸不可置信,这些人里,至少有一半是谢寅救过的人,他们或多或少受到过谢寅的相助,可如今,他们跪地不是谢恩,而是求着自己的恩人去死。 楚清元握着莫央的手开始颤抖,他恨不得此时杀光了这群狼心狗肺的人,如果非得有人去死,为什么不能是这些人! 为什么……就非是是谢寅…… 谢寅最后看了楚清元一眼,看了这群跪地求他献祭的人,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拔剑自刎,台上鲜血喷溅一地,台下众人跪地谢恩…… 楚见山紧闭双眼,这样的画面他已经不知道梦到了多少遍,可再次回忆起来,还是会让他心绪不宁。 “这些问题不想说也无妨。”程渊的声音又把他重新拉回了现实。 楚见山刚想感谢他的理解,就又听见他说: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这把剑。” 他把生锈的莫央拿了出来,放在了楚见山的眼前。 楚见山顿时有些心虚,眼神瞟向别的地方,狡辩道:“一把生锈的剑而已,怎么了?” “这是莫央剑” “……” 程渊没给他狡辩的机会,直接一击毙命。 莫央剑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每一丝纹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因此当他看到了这把剑,即使已经面目全非,他还是能立马认出来。 他弯下腰慢慢靠近楚见山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莫央是谁的剑,你见过我师尊。” 这句话不是在问他,而是陈述事实,楚见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他又得开始编了。 “其实七年前,我……确实见过他一次……” “在哪!” 程渊情绪有些激动,紧紧抓住了楚见山的双臂,在听见楚见山的痛呼以后又赶忙松开,垂下了眼眸道了声歉。 楚见山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是在临邑门附近,那时候,他身受重伤,我救了他,他就用这把剑抵给了我,可没过几天他就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剑在人在……”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莫央这把剑既然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就说明它再也感受不到主人的灵力了,换个方式说,就是剑的主人大概率已经死了。 “我不信……”程渊死死盯着他,眼眶泛红,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这孩子…… 楚见山本以为他过了这么多年稳重了些,可没想到这个老毛病还是没变。 “程渊,你我都清楚,你师尊他已经死……” “不可能!!” 程渊大吼一声,把楚见山都吓了一跳。 “只要我没见到他的尸体,只要我还在找,总有一天我能找到他。” “他还欠我一个解释,他不会死……” 楚见山没有安慰他,反而又接着说道:“他那样一个人,你又何必这么在意,当初要不是他非要去报仇,又怎么会害了这么多人,说到底,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祸害。” 话音甫落间,程渊的流音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程渊眼眶微红,咬牙切齿道:“楚见山,我念着你也算救我一命,给你几分好脸色,可若是你再敢诋毁我师尊一句,就休怪我不客气。” 楚见山垂下眸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去安慰他又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上。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狠心了,可又觉得狠心也好,他已经发誓要把谢寅这件事追查到底,临邑门的背后到底有什么还一无所知,他的前路并不好走。 若是有一天,自己真的死了,起码那时候程渊能接受得快一些。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好久,直到被门外的一阵脚步声打断,程渊赶忙将剑收了回去。 “阿渊!我买了……哎?楚见山你醒啦?” “你说说你,身体也太差了,这么一点小伤就躺了这么久,喏,给你买了只老母鸡,回头煲汤给你喝!” 不是?你管这叫小伤???他差点被疼死了好吗! 季时把买来的菜放在了桌子上,又把失去了束缚正要起飞的老母鸡抓了回来,转头对着程渊说道: “奥,对了阿渊,我去街上的时候,听别人说了一些奇怪的事。” “什么?” “我听人说,有个村子里,好像出了怪事,那附近好多人都移居到这里了。” “哪个村子?”楚见山接话。 “没听太清,好像叫什么……灰山村?好奇怪的名字。” 程渊从床边坐了起来,将楚见山喝完的药碗拿了出去,说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得我们亲自去看看。” 楚见山接上:“正好,我也想去……” “你就不需要去了。”程渊停下了脚步,打断了他的话。 第12章 “什么意思?” “你既然受了伤就好好养伤吧,那里我和师兄去就行。” 楚见山微微抬眉,好嘛,还记着仇呢,气性还挺大。 季时看看程渊,又转头看看楚见山,他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两个人又都默契的不说话。 于是他先开了口:“那个……其实我觉得阿渊说的没错,楚见山你伤还没好,是应该好好养伤……” 楚见山一个眼神刀过去。 “但是话又说回来……毕竟我们也是一起经历了生死的嘛……阿渊,就带着他呗。” 楚见山看看程渊,他还是不说话,但是不想让他去是不可能的,在醉春楼里他就看出来临邑门盯上了程渊和季时,如果他在,好歹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们一命,否则他不会放心的。 程渊终于开了口,虽然说的话也不太好听:“我们跟阁下本就是萍水相逢,没必要跟着我们冒险。” 好嘛,又换成阁下了,看来是真生气了,早知道他就不说楚清元死了,好歹给孩子留点念想。 “还有”程渊再次开口:“莫央是我师尊的剑,希望阁下能物归原主。”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门外,太阳已经落下,天蒙蒙的发黑,远处几户人家已经点上了灯笼,在灰幕中撕开了几个洞,在不停闪烁着。 “什么!!莫央!!” 季时才刚反应过来:“什么莫央,这不是我小师叔的剑吗?他……他的意思是说莫央就是你这把锈剑?!” “昂” 季时愣住了,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会有我小师叔的剑啊??” “哎呀你问程渊去!” 楚见山重新躺了回去,用被子盖住了脸,他真不想再编一次故事,再造一次孽了。 “哎呀楚见山!楚见山你起来,快给我讲讲嘛~我真的好好奇啊!你为什么会有莫央啊,你是不是见过我小师叔……” “楚~见~山~~~” 门外,程渊并没有走远,楚见山的那些话还紧紧环绕在他的脑中,他嘴上说着不信,但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楚见山说的没错,他师尊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如今的坚持,大概率就是一场笑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这么轻易放弃,楚清元欠他的太多了,欠他一个解释,欠他一次道歉,更欠了他整整七年。 第11章 鬼山村 两天后,程渊和季时离开了芙蓉镇,走在山间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山上大雾浓厚,阳光照不进来,显得有些阴森诡异,季时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阿渊,我们……真的不带楚见山了啊?” “我们跟他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也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到底如何,这个人,心思深的可怕。” “话虽如此,可……我突然觉得他人还是挺不错的,至少人家也救了我们嘛。” 程渊有些惊奇,他之前对楚见山可不是这个态度,于是问道:“你之前不是挺讨厌他的吗?” “是挺讨厌的。”季时狠狠点头,关于这一点他始终不变,而后又接着说道:“不过我想着,其实能多一个人跟我们一路同行,也挺好的。” 程渊垂下了眼眸,他对这个人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就只是一种难以控制的探究感,他想看看这个人面具之下到底藏着什么,也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突然,树林之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程渊转身大喝一声,流音剑出鞘三分,寻觅着陌生的气息。 “那个……是我。” “楚见山!”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季时顿时喜出望外,赶忙越过程渊冲了过去。 “你怎么跟过来了?不是养伤呢吗?” “谁说我是跟过来的?” 楚见山死不承认,慢慢走向站着不动的程渊,开口道:“我也听说了这个村子里的怪事,所以过来看看,怎么?这个村子只有你们可以来?” 楚见山抬头瞪着程渊,不得不说,过了七年,这死孩子的身高倒是窜得挺快,得仰头才能跟他对视。 可是程渊不看他,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摩挲着手里的莫央剑。 他也不是生楚见山的气,只是一看见他,就总是能联想到他师尊,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总是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再加上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就让他更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见山了。 “既然来了……就一起走呗!” 季时没给程渊反驳的机会,直接拉着楚见山向前走,程渊没制止,跟着走了过去。 越往里走雾越浓厚,明明还只是午后,可是一丝阳光都没有,三个人的身上都被多多少少沾了一点雾水,黏黏糊糊的。 季时向来害怕这种诡异的氛围,不自觉的往楚见山那边靠,可是楚见山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程渊身上,他还在琢磨着怎么能让程渊消气。 “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啊。” 程渊不说话。 季时:??????? 不会找话题就别说话好嘛!你哪一只眼睛看出来的今天天气好? “哎那边好像有只野猪!” 程渊还是不说话。 倒是季时信以为真,不停转头到处找那哪里有野猪。 “你饿不饿,我去摘个果子给……啊!” 楚见山光顾着嘴快,脚下没注意,直接绊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前倒去。 可是意想之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一双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定在了半空中。 楚见山抬头看去,他没猜错,就是程渊,他这个人,总是嘴硬心软。 楚见山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用没受伤的那边肩膀碰了几下程渊,笑着问:“不生气啦?” 程渊木木的回答:“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那谁知道呢,你从小就是个生气包也说不准。” 话刚说出口,楚见山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这话……他作为楚清元时好像也对程渊说过。 果不其然,下一秒,程渊就面露疑色的看向了他。 楚见山吓得眼神乱飘,手不自觉的乱动,莫央剑被程渊没收了,他也没有东西能抓着。 好在这个时候季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他顿时心里流泪感谢。 “阿渊,楚见山,你们快看!” “什么?” 楚见山跟着走过去,在杂乱无章的草丛中看见了一块石碑,石碑上还生着不少青苔,看来经历过了不少时光。 程渊上前用剑鞘拨开杂草,从形状奇怪的石碑上勉强看出来了三个字——鬼山村。 “鬼……鬼山村!不是叫灰山村的吗?” 楚见山白他一眼,说道:“你的耳朵向来不怎么好使。” 季时向来最怕鬼,让他这个村子,不就是兔子进狼窝了吗,他最终只可能有两个结果:被这只鬼吓死,和被那只鬼吓死。 “那个……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哈!” 季时转头就要跑,被楚见山一把按住肩膀转了回来。 “别别别……这我真的不行!”季时不停跟楚见山求饶。 “就是一个名字而已,说不定是这座山叫鬼山,那山里的村子才叫这个名字啊。” 楚见山试着安慰他,可季时的状态明显更不对劲了。 “鬼山……那不是更吓人了吗!啊啊啊!!” 季时又要跑,这次是被程渊拉了回来。 楚见山挠挠鼻尖,好吧,他承认他确实没有安慰人的天分。 季时的挣扎无果,最终还是被程渊和楚见山两个人抬了进去。 这个村子倒也是村如其名,一进去就是一种诡异的氛围感,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偶尔能看见两个人漫无目的往前走,像是被提线的木偶一般,眼睛里一丝光亮都没有。 季时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着跟他程渊和楚见山。 楚见山揶揄他道:“我说你好歹也是个有修为的人,何至于这么怕鬼?” “你懂什么!就是这种东西才可怕,没有实体,也看不见,冷不丁的出现在你身后,你不怕啊!” “不怕啊。” 季时:“……” 当他没说。 “嘘——”程渊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们别说话,“有人来了。” 季时和楚见山循着程渊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一队人马晃晃悠悠的走过来,速度很慢。 队里的人都身披白色外裳,头戴白色抹额,队两边的人举着经幡,领头的人一把一把撒着纸钱,看起来像是一支丧葬队伍。 既是丧葬队伍,气氛沉默庄重些倒也正常,只不过这群人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了,连正常的哭喊声都没有,一群人就这么目视前方,慢慢向前移动着,就像是棺材里的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第13章 楚见山和程渊对视了一眼,显然,程渊也发现了不对劲。 三人默默向后退了几步,没有影响丧葬队伍的前进,这群人从他们身旁路过,也没有看过他们一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楚见山摇了摇头,饶是他见多识广,这种诡异的场面也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再往前走走看吧。” “天快黑了,得找个落脚的地方。”程渊适时提醒到。 楚见山向着右边的门房里一瞥,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径直走了过去。 程渊赶忙跟上,在楚见山打开房门的一刹那,看见了吊在房梁顶上的一个妇人。 楚见山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将那妇人抱了下来。 “怎么样?人还活着吗?”季时焦急的问到。 楚见山摸了摸那人的脖颈,又探了探气息,这人没了心跳和呼吸,已经救不了了。 看见楚见山不说话,季时也大概明白了什么,随手找了个帕子,将那妇人的脸盖上。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季时有些感到惋惜,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楚见山和程渊离开了屋子。 而出门的时候,三人却又看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方才经过他们身边的那一支丧葬队伍再一次出现在了街头,还是那么沉默的慢慢向前移动着,领头的人不停撒着纸钱。 季时被吓得不轻,呼吸急促颤抖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刚才来过一次了吗?” 楚见山确信,这是同一支队伍,他手扶着下巴低头思索,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猛的转身又回到了方才那个房子里,推开房门。 果然,地上没人了。 因为方才躺在地上的那个妇人此时正挂在房梁上苦苦挣扎,楚见山这次没有救她,就这么睁着眼看完那人从不停挣扎到停止动作。 季时慌张的问道:“怎么了?楚见山你为什么不救她啊?” “没用的。” 程渊抬眼看他,开口道:“什么意思?” “就算把她救下来了,待会她还会再次出现在房梁上,她是在不停经历着生前的死亡时刻。” “生前……”程渊一下子抓到了楚见山话里的重点,“可是这样的循回不知道经历了多久,那也就是说,他早已经不是活人了。” 楚见山点点头,肯定了程渊的猜想。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楚见山又转身出了房门,果然,没过多久,那支丧葬队伍再次经过他们眼前。 三人之间的沉默氛围维持了好久,毕竟这样的场景太过震撼,饶是不怕鬼的程渊和楚见山也有些后背发凉。 更不用提季时,他浑身颤抖,已经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了。 程渊率先开了口,问道:“那队伍既然是丧葬队,就说明棺材里的人早就死了,这人又怎么能不停循环死亡?” 楚见山抬起眼眸盯着那棺材,压低声音道:“谁说棺材里的人死了。” 第12章 鬼界入口 “什么?没死??” 季时满脸不可置信:“都已经进棺材了还没死?” 楚见山略微颔首,对着季时说道:“不信你离近点看看?” 当那支丧葬队伍第四次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楚见山让季时去听听那棺材里有什么声音。 季时当然害怕,但是好奇心又驱使着他慢慢向前移动,只不过速度太慢,那队伍都快过去了,他才堪堪走了三四步。 楚见山终于看不下去,直接运起一掌把他推出去,季时被推得站不稳,直接趴在了人家的棺材上。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季时还是第一次干,吓得赶紧要起来,但是突然一阵刺耳的声音留住了他。 声音是从棺材内部传出来的,听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声音,就好像是尖锐物体划在硬木板上的声音。 而后又慢慢穿出来人声:“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季时被吓得直接后退了好几步,大口喘着粗气,因为他知道那刺耳的声音是什么了,那是人用指甲划棺材板的声音,那里面的人是被生生困死在里面的。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棺材缝里有点点血迹,应该是那人的手指已经磨烂了,继而洇出来的血。 “里……里面是活人!” 季时惊呼着,冲楚见山他们跑过去。 楚见山当然知道里面是活人,这人就是死在送葬路上的,棺材的四个角都已经用钉子钉死了,设计这一切的人显然就是想让他被活活闷死。 程渊站在一旁,双手自然交替在胸前,缓缓开口:“死都死不能死个痛快,那人是有多恨他。” “这不是重点吧。”季时转过头看着程渊,一脸欲哭无泪:“重点不应该是这到底是哪里吗?!!” “灵界。”楚见山在旁边冷不丁搭了一句。 “什……什么?哪儿??” “准确点来说,是灵界入口。” 楚见山的话也程渊想起来了一些久远的回忆,楚清元在他小时候曾经也跟他说过这里。 灵界,民间又称鬼界,是人死亡以后,转世之前暂时存在的地方,其实灵界跟阳界并不是完全相隔,而是藕断丝连的关系。 灵界入口在每年的七月十五左右会打开一次跟阳界相连,而这个入口的地点并不固定,今年,就是在这里。 之前楚清元还疑惑,这样雾水浓厚的山里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又怎么会有村子? 况且他之前在芙蓉镇,也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鬼山村,如今看来,是这灵界入口打开在了这里,被人瞧见了里面的景象,才以讹传讹让众人产生了误会。 不解释还好,季时还能骗骗自己刚才那些是巧合,可是现在他确信自己进了灵界,内心一万个绝望,即使双腿软得快要站不住了,还是转头就要跑。 “我……我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客栈了,回见!” 季时猛地转身开跑,还疑惑这次楚见山和程渊怎么不抓住自己了,然后就看见了让他崩溃的一幕。 之前来时的路已经被大雾完全覆盖了,来时明明只有一条路,可是现在的岔路多的他数不过来。 季时转过头来,差点哭出来,绝望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们进来的太深了。”楚见山叉着手向他走过去,接话道:“要是只在入口处,我们容易走出去,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那……我们还能出去吗?” “不一定,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何三个字让人崩溃,“不一定”三个字差点让季时晕过去,而后他原地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转头看程渊和楚见山,两个人就像是事不关己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淡定如初。 于是季时也站直身子,抬起头,装作不害怕的样子,不是就小小一个灵界,他不信走不出去了还。 三个人只能继续往前走,一路上,他们能看见各种各样的人在不停循环着各式各样的死法。 楚见山目不转睛的一个接一个仔细看,程渊是目视前方只往前看,只有季时双手捂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 不知走了多久,楚见山猛然停下,季时没看见直接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开口颤抖着问道:“怎么了?是到出口了吗?” 季时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的还是之前的一模一样的景象,于是又两眼一黑。 程渊转头看着那支熟悉的丧葬队伍,他明明记得一直走的都是这条大路,并没有入岔路口,怎么会再次遇见这支队伍, 于是回过头来对着楚见山问道:“我们是不是又回到原地了?” 楚见山摇摇头,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一个方向看。 程渊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勉强能在黑夜中看见一个屋子里似乎有烛火的光亮。 他有预感,这里就是结果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先进去的是楚见山,左脚刚跨过门槛,就有一只飞箭朝他射过来。 楚见山丝毫不慌,立身不动,只小声喊了一句:“程渊” 下一秒,流音剑应声而起,挡在了他的身前,将那箭劈成了两半。 程渊收回流音剑,半挡在楚见山身前,开口道:“阁下这待客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季时还没弄懂他在跟谁说话,就看见屏风后缓缓走出来一个瘸腿的男人,脸上还有一条蜿蜒到脖子的伤疤,甚是可怕。 那男人看见了楚见山一行人,霎时喜笑颜开,只是这笑有些诡异,就像是……看到了猎物。 “一百多年了……我都有一百多年没见到过活人了哈哈哈哈……”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许久没开口说过话了。 “来……来,快坐!” 男人一瘸一拐的带着他们走进去,这屋内的装饰和阳界的差不多,有桌子,有棉被,甚至有两张剪得不怎么好看的窗花,不知过了多久岁月,已经褪色了。 第14章 “三位……从哪里来啊?” “芙蓉镇。”季时嘴快答道。 “哦……那是个好地方啊,我以前也在那里住过,多久以前来着……五百年了吧……” 楚见山接着问道:“阁下这五百年来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如果他没猜错,这就是守着灵界入口的人了,只是他没想到,此人竟也是从阳界而来的。 那男人点点头,嘶哑着开口:“一不小心就五百年了,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 “对了”男人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猛的站起来靠近他们,情绪有些激动,结巴着说:“你们……你们是不是想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我可以告诉你们!” 楚见山微微挑眉,他刚还想问呢,这人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过,能直接送上门的答案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他跟程渊对视了一眼,显然对方跟他的心思猜到了一块去,两人默契的都没有搭话。 “对呀对呀!我们想知道!”旁边的季时点头如捣蒜。 楚见山无奈扶额,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傻孩子到底是谁让他下山来的。 “哈哈哈哈哈……” 那男人一听他说想知道,就开始诡异大笑起来,他一笑,那附着在他脸上的疤就跟着移了位置,着实不怎么好看。 “我现……现在就告诉你们!”男人紧紧抓着季时肩膀,眼神兴奋地盯着他,离他越来越近。 季时被吓得不断往后移,但出于礼貌又不能直接把人推开。 “这些人不……不是真的,都是幻象!” “幻象?”楚见山蹙眉。 “对,都是假……假的!他们都是因为生前有执念,没有办法进入往生池轮回转世,时间长了,这执念不散,就会在灵界入口不停重复着他们生前的死亡时刻,以防外人进入。 “那不知阁下可知如何出去?”楚见山再次开口问道。 男人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因为很少有人能进到这里,大多都是在出口处就跑了。 “最后一个问题。”楚见山抬眼,看向那个男人,“阁下这五百年来,都吃什么呢。” 方才他进来看了一遍,屋子里一点阳界的食物都没有,可是屋子里的陈设明明还是按照这人在阳界的喜好来的。 那就说明,这人虽然不再能称为人,但起码七情六欲还是跟阳界的人一样的,那也就说明,他还有食欲。 有食欲,但没有食物,那么他的食欲就会被越放越大,到最后,什么都吃。 果然,男人的情绪开始不对劲了起来,眼神死死盯着他们,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吞咽什么东西。 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知道了,你们都知道了,该受到惩罚。” 楚见山拉着季时慢慢向后退,程渊的流音剑出鞘,向前一步挡在二人之前。 楚见山一下子想明白了,其实阳界的人误进灵界,也不是不能回去,只是不能知晓灵界的事物法则,而一旦违反了规则,就会受到惩罚。 他猜这惩罚就是被眼前的这个男人“吃掉”,以此来满足他增长了一百多年的食欲。 怪不得这个男人一直引诱他们来问出问题,还迫不及待的给出答案。 第13章 大逃杀 那男人兴奋地慢慢走近他们,眼球突出了不正常的一部分,上面布满了可怖的红血丝,而后蜿蜒在他脸上的疤痕开始缓缓延长、变粗,最后甚至长到了腹部。 在男人的痛苦声中,这疤痕开始崩裂,扩大,一双布满青红筋的手从疤痕里慢慢伸出来,而后就是被头发盖住的不像人的脸。 那双手把疤痕扯开,像是脱衣服一样把这个男人“脱”了下来,地上只剩下了一张完整的人皮。 楚见山这才看清了这称不上人的怪物,它布满裂痕的嘴一直延长到了耳边,没有眼珠和瞳孔,头发散乱的披在两边,手的长度也不正常,直接快拖到了地上,黑色指甲占据了手长的一半。 “这……这是什么鬼?”季时颤抖着开口。 他这次的口头禅没错,如今他们面对的确实是“鬼”了,还是一只能吃人吸血的鬼。 季时下意识的去问楚见山该怎么办,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楚见山已经成了三人的主心骨。 楚见山微微抬眉,双手绕在胸前,丝毫不慌,反冲他问道:“你知道这世上能适应所有棘手的麻烦,还能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吗?” “什么?”季时满脸惊奇,重新燃起了希望。 “跑啊!” 楚见山大喊一声,而后转头向门那边跑过去,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没有犹豫。 “……” 季时在心里瞬间骂了楚见山一万遍,而后还是不得不跟上他,疯狂逃跑。 程渊则是守在原地,替他们拖延一阵,流音剑听令出鞘,在空中旋转两圈而后贴在程渊身旁。 这怪物的行动能力比那瘸腿男人快多了,没几步就到了程渊的身前,用指甲在空中划过一击,程渊侧身躲过,却发现这怪物的目标根本不在自己,而是试图追上楚见山和季时。 它略过程渊的身旁,向前冲去,流音剑听命追赶上去,刺中了那怪物的后背,但是没有丝毫作用,这怪物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甚至伤口处都没有流血,在流音剑收回之后,伤口又缓缓愈合。 怪物的速度太快,楚见山和季时还没跑出去就被拦在了门口,而后它抬手就是一爪,楚见山向后仰倒,堪堪躲过,同时抓住了那怪物的爪子,直接扭转了大半圈。 骨头断裂的声音从它的手腕处传来,但是却没有任何用处,它自己又旋转回来接好,然后用另一只爪子划过了楚见山的左肩。 楚见山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击得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程渊稳稳接住。 楚见山看了眼肩膀上的伤,不禁感慨这只肩膀还真是坎坷,怎么每次受伤都是它。 楚见山和程渊对视了一眼,双双冲上去,同那怪物厮打起来,灵力对这东西没用,伤口也会立马愈合,楚见山还真是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克制它。 旁边的季时早已经蹲下,用鸭子步离开了战斗现场,躲在了门后,跟楚见山和程渊比起来,他那点修为招式和废物没区别,上去就是添乱。 莫央剑在程渊那里,楚见山一时间没了趁手的工具,打起架来有些吃力,渐渐落了下风。 “楚见山!接着!” 跟着声音一同传过来的,是季时的剑,程渊默契的挡在了楚见山身前,替他挡了几招,好让他有时间接剑。 季时的这把无名剑在楚见山手中运用的行云流水,趁着程渊牵制住怪物,楚见山抬手就是一剑,直直刺中了那怪物的脸。 本以为它会跟前几次一样没有反应,可是这次它竟然抬头嘶吼了起来,它一抬头脸上的头发就向两边散开,楚见山这才看清他脸上的疤,跟方才那个瘸腿男人脸上的疤一模一样。 看来,这就是它的弱点了。 “程渊!”楚见山喊了一声。 程渊不同于季时,楚见山不用跟他解释,他自会明白,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加快进攻节奏,一招一式都是冲着它的脸而去。 可那怪物似乎是被方才楚见山的一剑给激怒了,身体竟开始慢慢膨胀,实力也强了许多,一爪下去,程渊和楚见山都被弹开,直接撞倒了后面的屏风,双双倒在地上。 可是它的进攻并没有放缓,又再次冲过来,程渊先起身挡住了它的一击,顺便吸引了它的注意力,楚见山会意绕到它背后,想给它致命一击。 可程渊明显抵挡不住了,怪物再次袭来的一爪他也已经躲不开了,楚见山见状赶忙收回了剑,扔出了小金,想着能为程渊挡下这一招。 结界落地而生,包裹住了程渊,可是跟楚见山预想的结果不一样,结界并没有挡住这一击,那怪物的利爪直接穿透了结界,划在了程渊身上。 好在程渊见状况不对,及时向旁边翻滚了两圈,这一招才不至于致命。 这结界并不是像程渊那次被强大的灵力震开的,这次结界并没有破碎,而是被直接穿透,那就说明这结界对它也没用。 “没事吧?”楚见山开口问道。 “死不了。”程渊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回答跟上次楚见山上次受伤时一模一样。 楚见山微微挑眉,再次开口道:“那就再来一次。” “什么?” “再吸引它一次,我来进攻。” “……” 程渊此时也有些想骂人了,奈何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听他的话再次拿起了流音剑吸引那怪物的注意。 跟方才一模一样的情况再次上演,程渊被再次击飞,他此时紧闭双眼,已经做好了被再划一爪的准备了。 可想象中的痛感没有袭来,程渊睁开眼,看见了定在身前的怪物,楚见山的剑从这怪物的后脑勺刺入,又从它脸上的疤上刺出来。 第15章 这怪物已经没了行动能力,楚见山一把把剑拔出来,它就缓缓倒在了地上。 程渊的吊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还没等松口气,又听见楚见山说:“快走!” 程渊抬眼望去,看见那怪物的脸上的疤痕也开始扩大、延长,然后有一双手从那疤痕里伸出来——是那瘸腿男人的手,而刚才倒在旁边地上的人皮也已经消失。 楚见山一把拉起程渊,带着他向门口跑去,季时也立马跟上去。 三个人跑出了屋子,又看见了那支丧葬队伍从他们跟前路过,本来以为这下没事了,可是楚见山向后看了一眼。 屋子里那怪物已经“蜕皮”完成,又再次变成了那个瘸腿男人。 奇怪的是,这次男人并没有追出来,而是站在原地,目眦欲裂地看着他们,然后,打了个响指。 门外的丧葬队伍瞬间停止,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看向他们三个,眼睛跟那怪物一样,没有眼珠。 下一秒,他们就齐刷刷地冲了过来。 “不是吧,还来!!”季时大喊一声。 而后三人齐刷刷的迈开步子逃跑。 开玩笑,一个人就已经把他们虐成这样了,来一群人,那队伍里的棺材就是给他们用的了。 “不是,这群人速度怎么这么快啊!!” 季时边跑边嚎,恨不得泪洒当场。他做梦都想不到,一直怕鬼的他能有一天被一群鬼追!! 季时是真跑不动了,抢过楚见山手中自己的剑,用力一把扔了出去,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 这剑确实刺中了一些人,不对,不是刺中,那些人的身体就像水一样,季时的剑刚触碰到便直接穿了过去,没留下任何伤口,也没拖住脚步。 “没用的。”旁边的楚见山好心提醒,“他们都是执念凝结而成的幻象,我们这些实体没办法对他们造成伤害。” 季时心里蓄满了绝望,刚准备认命突然又眼睛一转,问出了一个绝妙的问题。 “既然他们都是幻象,我们动不了他们,那岂不是他们也动不了我们?!” 季时自认为这样天才的主意没人能想到,可楚见山只瞅了他一眼,没回答。因为已经有事实回答他了。 季时被其中一只“鬼”追上,顿时吓得嗷嗷叫,那“鬼”抬手就是一爪,直接给他击飞落地翻滚了好几圈。 楚见山在一旁笑着问:“怎么样,疼不疼?” 季时捂着屁股欲哭无泪:“这不公平……” “谁让这是人家的地盘呢。” 楚见山又后仰躲开了一击,对着程渊喊到:“程渊,把季时拉着,别让他掉队,就快到了!” “不是,到哪儿啊?” 季时一头雾水,还没弄明白就被程渊一把拉起向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程渊看见前面的楚见山停下了,于是也会意的停了脚步,回头看着这一群冲过来的“鬼”。 “不是,怎么不跑了?他们就快追上了!” 季时在一旁心急如焚,可是旁边程渊和楚见山倒是很淡定,一步都不动,只在原地待着喘息休息。 楚见山像是累得很了,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用手撑着向后仰倒,大口换着气。 程渊缓了两口气,直起腰对楚见山问道:“这才是真正的入口吧。” 楚见山微微一笑,对他点点头。 第14章 极乐阁 方才他们所待的地方虽然也能说是入口,但更像是阳界和灵界过渡的一个地方,这里的东西,包括那个怪物也好,或者幻象也好,都没有办法进入两边的地界。 果然,那些“鬼”冲过来时,在距离他们半步的地方齐齐停住了,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挡住,看不见楚见山他们的身影,在四处找了半晌后又转身回去了。 季时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学着楚见山瘫在了地上,将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又咽了回去。 “先别高兴太早。”楚见山扫兴道:“我们离开了那里,可就是进入了真正的灵界了,想要出去就更不容易了。” “没关系。”季时摇了摇头,整个人呆呆的,经历了这一番,他已经看开了,这世上还有比他们还倒霉的人吗?还有吗??? 所以他认命了,爱咋咋吧,都行。 楚见山有些意外季时的反应,笑着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开口道:“我也没说就一定会困在这啊。” “真的吗?”季时燃起了点希望:“你有办法出去?” “没有” “……” 那你说个毛啊!!! 旁边的程渊低头浅笑一声,揶揄他道:“你都被他骗了多少次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他的笑一闪而过,但楚见山还是看见了,这还是楚见山见到的他为数不多的笑,说实话,很好看。 季时一脸痛心疾首,委屈巴巴地对着楚见山埋怨道:“亏我这么信任你!” 楚见山不说话,只抬头看天。 忽然又听见季时小声说道:“楚见山,你答应我件事行吗?” 楚见山还觉得他是自认为出不去了,要交代后事呢,刚想安慰他,就听见他说:“等出去以后,把我的二两银子还给我!” “……” 就这点出息!!不就二两银子吗!!等出去了就……等出去了他也没有…… 果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于是楚见山顺理成章地转移了话题,“哎那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快去看看!”说完提腿就跑。 “楚见山!!” …… 三人吵吵闹闹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楚见山说的地方。 从远处看,这像一座阁楼,可离得近了才发觉这楼到底有多大,季时点着手指数了数,共有十九层,每一层又分成了无数房间,走廊处每隔五米就挂一个大红灯笼,在黑夜里,这样的灯笼照不亮多少地方,却能让整栋楼变得通红,淡淡白雾环绕着这阁楼,显得诡异又阴森。 楚见山逐字念出了门口牌匾上的名字。 “极乐阁。” 砰的一声,极乐阁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悠扬的人声从楼里传出来,分不清男女。 “万事万物终消散,唯我极乐永长存,诸位,欢迎来到极乐阁——” 楚见山微微蹙眉看着这个装神弄鬼的楼,搞不懂这是什么名堂,但他还是整理下衣服,毫不犹豫地径直走了进去,因为外边真的挺冷的,早知道多穿两件了。 进了最大的第一层,他们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 这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灯架,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大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好不热闹,没人发现楼里多了三个生人,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意这楼里又多了谁,只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极乐”。 “三位是新来的吧。”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季时旁边,把他吓了一跳。 楚见山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这人穿着与别人不同,浑身上下都是红色衣饰,活像个大火球,头上的发髻梳得快顶到天上去了,这样看是个女人,可是单看面相又似个男人。 季时率先问出了这个不礼貌的问题,直接开口道:“你男的女的啊?” 那人愣了一瞬,而后笑着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青葱般的柔软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庞,瞬间让他打了个激灵。 “公子问这好没意思的话,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我只是永存于这里的,唯一的……” “阁主” 楚见山把话接了过去,那人像是更开心了,慢慢靠近楚见山,说道:“聪明。” 而后又想像方才一样把手指头贴在楚见山脸上,结果被程渊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程渊抓着他,开口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阁主轻轻挣开了程渊的束缚,抽回手时还在他掌心里摸了两下,而后打开宽大的袖子,原地转了两圈,才缓缓张开朱唇。 “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极乐阁啊,天下众生,轮回转世,可总有一些人,因着生前的执念,跳不下去那往生池,我看他们痛苦,便心生怜悯,建起了这极乐阁,让他们在这里就能享受极乐,何苦再去投胎转世,受那轮回之苦呀。” “三位,都是怎么死的呀?” “……” 好生冒昧的问题,不过楚见山清楚这人是把他们当成轮回转世的人了,现在还不知道这人的底细实力,暂时还不能说他们是阳界的人,以免打草惊蛇。 于是楚见山先开了口:“病死的。” 季时赶紧跟上:“饿死的。” 轮到程渊,他顿时卡住了,因为人在进入灵界以后,死前受过的伤并不会消散,比如说这人是吊死的,那么他的脖子上就定然有痕迹,若是被斩首的,那么大概率是自己扶着头进来的。 如今他没有外伤,年轻也小,定然不是老死,还有两个绝佳的理由被那两个人用了,他一时真想不起来还能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 第16章 旁边的楚见山看的着急,立马把话接了过去:“气死的!” 程渊慢慢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楚见山,想张口骂人却碍着有人在场不好发作。 阁主自然也是被这奇葩的理由惊的不轻,而后慢慢靠近楚见山,一脸八卦地问道:“怎么个气死法?” “害!”楚见山又开始飙他那精湛的演技。 “阁主不知道,这人啊,生前有个未婚妻,两人那是自小就认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于是两家也就顺理成章的定了亲。这马上就要成亲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阁主满脸期待。 “就在成婚前夕,那新娘子跟情人跑了!” “哎呦,你说这叫什么事啊。”阁主一脸惋惜。 “谁说不是呢,这不,被生生气死了。” 说完楚见山就心虚的看向旁边的程渊,程渊面上神情无异,可往下看,手里的流音剑已经快被生生捏断了。 不管如何,这阁主最终也是信了三人的说法,笑着带着他们去找住处。 “我们这里啊,人都是很好的,三位不必拘谨,诺,门口那个人看到没,就让他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 楚见山抬头望去,那人站在高处的楼梯口,明明不是老人却佝偻着腰,最奇怪的就是他的袖子,若是衣服大了些,袖子长些也没什么特别,可是这人的袖子却是长到快垂在了地上。 这样看着让楚见山想起来了鬼山村里的那个长手怪物,不禁打了个寒战。 “三位,跟我来吧。”那人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果然,连声音都像。 楚见山回头给了程渊一个眼神,示意程渊走快些,他要开始行动了。 走了没几步后,楚见山突然假装左脚绊右脚,身形不稳,“哎呦”一声就向前扑到,然后“不小心”就扑在了那人的身上。 长袖男被他撞的向前倒去,程渊假意接住他,关心问道:“先生没事吧。” 实则那人的袖子已经被他退到了手腕处,借着红灯笼的光,三人这才看清的袖子里的东西。 这人的手指尖已经没了,像是被生生磨烂的,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经连白骨都能清楚的看见。 这样的景象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棺材里被闷死的那个。 鬼山村的瘸腿男说过,那些幻象都是因为人的执念不散,所以才会重复着死前的景象,他们既然能在鬼山村碰到丧葬队,就说明棺材里的这个人执念还没散,他还没有轮回往生,那么大概率,就在这极乐阁里了。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长袖男赶忙把他的袖子放下,遮住了可怖的伤口,低声说道:“三位走快些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楚见山试着开口问道:“先生生前是哪里人?” “问这个做什么?” 楚见山眉梢轻轻一挑,想不到这个人还挺谨慎。 “没什么,就是想着能不能碰见一个老乡,我们初来乍到,就想被多照顾些。” “广延人。”那男人像是惜字如金,就说了这三个字,再没别的话。 可这三个字也够了,因为楚见山已经确定了心里方才一直捉摸不定的想法。 在鬼山村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那支丧葬队伍看着可不普通,定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而那棺材上的标志也让他有些眼熟,再加上这长袖男人的“广延人”,楚见山已经定下了结论——临邑门。 第15章 春梦 临邑门世代居于广延,他的棺材上还有临邑门的古老标志,那么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就是临邑门的人,再加上这丧葬队的阵仗不小,可能还不是一个小人物。 临邑门从五百年起就是天下第一大门派了,作为这种门派里的大人物,能被关在棺材里活活闷死,楚见山很好奇,到底是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不知拐了多少弯,他们才走到了住处,是三个相邻的房间。楚见山从栏杆处向下望了一眼,这是是第五层,可是高度已经不低,一楼的人看起来已经小得像蚂蚁一样了。 等那男人走后,三人聚在一个房间里,商量着对策。 楚见山率先占据了最好了位置——床,能躺着他就绝不站着,程渊和季时只能被迫转移到桌子旁坐下。 楚见山将胳膊垫在后脑勺,一只腿放在床下,一只腿翘在床边,对着程渊慵懒开口:“你也开始有所怀疑了吧,醉春楼里的那波人,估计不简单。” 程渊点点头,伸手倒了一杯茶,说道:“是临邑门吧。” 醉春楼里的那波人,从一开始程渊就在怀疑了,他们衣饰复杂,还有着他看不懂的图案标志,但就在鬼山村的那棺材上,他看到了相同的图案,再加上那个广延人,他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程渊抬手将茶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口,还没等咽下去,就停止了动作,微微蹙眉不说话。 楚见山低头憋笑,半晌才开口道:“我劝你最好别喝这灵界的东西,他们都是死人,尝不出味道来的,只是还模仿着阳界的习惯,所以这茶究竟做成什么样了,谁都不清楚。” 季时听闻反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倒了一杯尝尝,然后苦的他龇牙咧嘴,开口说道:“这什么鬼东西啊?” “确实是‘鬼’东西。”楚见山从床上坐起身来,走到他们身旁,端起程渊的那杯茶,也尝了一口,然后就是和季时一模一样的反应,果然人的好奇心还是不能太重。 程渊抬头看着他喝下自己杯里的茶,而后又缓缓垂下眸子,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滋味。 “所以说,围杀我和阿渊的人,是临邑门?”季时再次开口:“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我们明明和临邑门没有任何关系啊。” 楚见山坐在程渊旁边,用手撑着下巴,说实话,他也没想通,如果说是围攻他自己倒是合理,毕竟他之前去临邑门大闹了一场,还打伤了人家这么多子弟,就算追杀他也不足为奇,可是围杀他徒弟算什么道理? 而且看之前他们的打法,分明就是冲着要程渊命去的,若是为了引他出现,又何苦下这么快的死手? 楚见山抓着头发,用食指不停点着自己的头顶,被程渊一把薅下来,“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吧。” 楚见山内心感动流泪,自己养大的徒弟终于懂得孝顺自己了,突然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怎么回事? 不多久,三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间,楚见山也听程渊的话准备好好睡一觉,刚下躺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毕竟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只不过……他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 “师尊……”程渊又开口他叫了一声。 屋内空气潮湿逼仄,床帘半掩盖不掩地挂了一半,屋外黄昏的阳光明明还很亮,却好似照不进屋里,让楚清元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凭感觉摸上他的脸。 “别叫我师尊……” 楚清元嘶哑着开了口,程渊一叫他,就让他想起来自己是在和徒弟做这种事,实在有些……大逆不道。 可是程渊却好似来了兴趣,一口一个师尊的叫着,他就是要叫,他已经七年没叫过了,他要把这七年缺失的东西都补回来。 楚清元被他扰的有些微怒,轻轻推开了他的胸膛,脸别过去不看他,他知道自己此时肯定是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着实有些不好看。 程渊当然不乐意了,又把他的脸扭回来让他看着自己。 他想让师尊这辈子,下一世,生生世世,都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师尊你多看看我,看我是不是变了很多。” 话没说完又想低头去吻他,楚清元想躲却又被程渊束缚住,被迫承受住他的吻。 楚清元睫毛轻颤,还挂着点点泪珠。和之前激烈的动作不同,程渊这次的吻很温柔,温柔到楚清元有些不敢相信,慢慢放缓了呼吸,享受着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程渊才松开了他,双唇分离,带出了一丝涟漪,楚清元还有些没缓过来,轻轻喘息着,而后才抬头看他的脸。 变了,确实变了很多。 他离开的那年,程渊才十六岁,满身的桀骜不驯,固执倔强,除了他的话谁的都不听,还带着小孩子般的心性,总喜欢粘着他,跟在他身后,说是练招式,可练着练着就扑到了他的身上,撒娇说自己累了。 所以楚清元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七年前怎么舍得丢下的他,怎么舍得伤了他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他抬手抚摸着程渊深邃的眉目,慢慢摩挲,像在触摸一件宝贝,轻轻开口道:“为师错了……” 程渊愣了一瞬,而后又把头埋在楚清元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 “师尊错哪里了,是错在不顾我的阻拦,错在打伤了我,还是错在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执意要去报仇。” 楚清元叹了口气,这三件事说白了不还是一件事吗,他就知道他还在闹脾气,这孩子从小气性就大,就算方才已经任他胡闹了还是没用。 第17章 不过也确实怨不得他这样,当年的事……任谁都会有阴影。 程渊抱着他,轻轻晃了两下,似在催他回答方才的问题。 楚清元也回过神来,搂紧了他,轻轻在他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解释道:“错了,都错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离开阿渊了。” “当真?”程渊猛地抬起头来,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里越蓄越多,而后汇成一滴砸在了楚清元脸上。 楚清元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又仰起头来亲吻他的眼睛。 罢了,胡闹就胡闹吧,他欠这个徒弟的,怎么都还不完了。 可程渊像是受到了怎么鼓舞,突然眼睛放光,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结巴着说的:“可……可以吗?” 楚清元:???什么可以,他有这个意思吗? “等……等等!”楚清元试图推开他,但谁知程渊根本不听他的,慢慢压下来,开始不停啄着他的嘴角,手也开始不老实了起来,在他的腰腹上滑动。 他想抬腿给他踹开,可是又舍不得,反倒被程渊抓住架在了自己的腰上。 挣扎了好一番还是无果,楚清元终于认命了,停止了动作,把一切都交给了程渊,只在情动之时,流着泪,面色潮红地喊一句:“逆徒……” …… 楚见山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着气,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紧紧贴合在额头上,他的眼神还是失焦的状态,缓了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事物。 楚见山的意识慢慢回笼,想起来梦中的那些,不由得血色上涌,整张脸都红得能滴血。 缓了半天,楚见山才鼓起勇气缓缓掀开被子,向下看去。 “……” 果然……楚见山捂住双眼,欲哭无泪,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会……做这种梦啊,怎么能!!还是跟……跟自己的徒弟。 就算他跟程渊已经七年没见了,确实有些想他,但也不至于……这么饥渴吧?? 楚见山给自己换了好几个借口,最后还是觉得是因为自己太久没那啥了,导致的错觉,对,就是错觉!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徒弟起歹心! 楚见山深呼吸了两次才缓了过来,想下床去倒杯水喝,茶杯到了嘴边才想起来这茶的滋味到底如何,于是又无奈地放了下来,看来今晚是肯定睡不着了,正好,他还有别的正经事要做。 楚见山穿好外衣后就偷偷离开了房间,没有打灯笼,偷偷摸摸地在走廊处观望着,像是想找什么房间。 可是不久他就听见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步伐不紧不慢,楚见山转身靠在拐角处的一个角落里,在这样的黑暗里,旁人也不好发现他。 约摸走了十几步,脚步声停了,但楚见山没有立即探出头去,又等了一会才慢慢转动身子,想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突然他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量拉住他的手腕,楚见山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向后肘击,却被那个直接抓住用手环着他,拖着他整个人落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楚见山哪肯这么乖乖就范,刚想一个扫堂腿把那人撂倒,却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别动,有人来了。” 楚见山身子僵了一瞬,然后就乖乖不动任由那人抱着,因为他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了,是程渊。 不知道怎么回事,楚见山感觉脸开始慢慢发烫,倒不是因为被抱着害羞,只不过他刚刚做了那种梦,此时就被梦里的主人公以这种亲昵的姿势抱着,这让他不得不联想到梦里的一些场景。 第16章 往生池 楚见山紧闭双眼,试图把脑子里的那些画面清出去,可却越来越清晰,自己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大。 “楚见山。”程渊轻轻叫了他一声,湿热的气体打在楚见山的耳垂,差点让他崩溃。 “……什么?”楚见山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了两个字。 “你在发抖。” “……” 楚见山当然知道他在发抖,程渊要是再不松开马上他还能发火呢。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楚见山鼓起勇气直接一把推开了程渊就要跑出这个逼仄的角落。 可一探出头就看见有人朝他们这里走过来,于是又立马折返,撞在了程渊怀里。 程渊微微挑眉,像是想不通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能把他往怀里压了压,防止被外面的人看见 楚见山的脸紧靠着程渊的胸膛,能清楚听见他的心跳声,似乎也有些快。他结巴着开口:“我……你……有人来了。” 果然,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两个人的不紧不慢的交谈声,由远及近。 “哎老哥,这地对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咱们屋啊?” “你头拿反了。” “哦……我说呢。” 两人的脚步声越离越远,楚见山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放开了程渊,额头上已经出了点点薄汗。 “你怎么在这?”两个人同时开口,而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先说吧。”楚见山还是先退了一步。 “今天带我们来的那个人我看着不简单,就想着趁夜深出来查查,你呢?” “我……我也是!” 楚见山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做了春梦被吓醒的,况且,他也确实想查那个人来着。 “那走吧。”程渊转身,似乎已经有了方向。 “你知道怎么查他?”楚见山现在还没有什么办法能准确的找到那人的房间。 程渊嘴角微扬,从腰间抽出了一个类似于符咒纸的东西,在楚见山眼前晃了晃。 楚见山微眯着眼,他看清了,这是追踪符,以前他经常用在程渊身上,防止他乱跑来着,没想到如今竟还派上了这个用场。 看楚见山不说话,程渊就大概猜到了几分,他认识这张符。 可这符咒最初是由他师尊研制出来的,后来虽然传出了长锦山,会使用的人却并不多,再加上这么黑暗的环境里,他又拿着符晃得这么厉害,楚见山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就说明,他对这符很熟悉。 于是程渊开口道:“你认识这符?” 楚见山点点头:“勉强识得。” “这么黑都看清了。”程渊漫不经心地开口。 楚见山歪头看着程渊,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是试探自己呢。 跟这个徒弟七年不见了,他确实成长不少,知道就连自己身边人也不能轻易信任。 于是楚见山开口道:“这个东西用的人确实不多,不过也不代表我就没用过吧,这符也很好认,不必这么试探我。” 程渊微微颔首,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跟着符纸一路前行。 而后楚见山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给他贴的符纸?” “你假摔撞倒他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好像还没问出来他广延人的身份,那时你就想这么远了?” 楚见山不得不又对这个徒弟增添了几分赞赏,真不愧是他天下第一,南序仙尊的弟子! “不是。”程渊反驳道:“是我那个时候去扶他,符纸不小心沾到他身上了。” “……” 好吧,也算是阴差阳错,好在这孩子还挺实诚。 不知过了多久,符纸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房门前,楚见山轻轻推开门,往里望了一眼,而后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里面没人?”程渊一下就看出了楚见山的意思,跟着走了进去。 “不对啊,明明是符纸带我们进来的,怎么会没人呢?” 楚见山有些疑惑,按理说他的符纸从来不会出问题的。 “总不能是我画错了吧?”程渊拿起在空中漂浮着的符纸看了两眼,并没有画错。 “等等” 楚见山突然开口:“你先松开它。” 程渊闻言松开了符纸,却看见它进了房间以后却并没有停下,而是又飞到了窗子旁边。 楚见山跟上去,将窗子缓缓打开一条缝,通过缝隙向下望,而后浅笑一声:“怪不得呢,把符纸收起来吧。” 程渊略微抬手,符纸就在空中烧成了灰烬,然后他走到楚见山的旁边,跟着向下看去。 这极乐阁的后方,是一个不大小的水池,看着普通,但是水却是透着晶莹的蓝色,而水池了旁边,有一个人正在不停地往下跳——正是那个长袖男。 “往生池。”楚见山淡淡开口,看着这个男人不停地动作。 这人心里的执念太深,根本跳不下去的,可是他却不放弃,一直试图往里跳,只是在跳下去的一瞬间,池水就瞬间泛起蓝色的荧光,拖着他往上浮。 等他上了岸,那些附着在他身上的水珠,就像萤火虫一样发着光慢慢飞回往生池,连一丝痕迹都不留给他。 “他就这么想轮回转世?”旁边的程渊开口问道:“我觉得这极乐阁不是挺好的吗?” “我倒是更好奇,究竟是什么执念,能让他这么多年都跳不下去这往生池。” 第18章 两人看得认真,不知不觉又靠在了一起,楚见山心里有鬼,总觉得这样有些太暧昧了,不知不觉地往旁边移了移。 看了许久,那人还没上来,楚见山就和程渊一起在房间里翻了许久,可是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于是两人就这么坐在床上等那人回来。 两人笔直地坐在床的两边,中间的距离足够再坐五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不说话,像是新婚害羞的夫妻。 其实程渊并不是想故意疏远楚见山,只是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怪怪的,说话也怪,行为也怪。 等了半晌楼下那个男人才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两个人办板正地坐在自己床上,他甚至怀疑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又退回去看了看门口。 楚见山对着他莞尔一笑,抬手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 “你们……在我屋内做什么?”男人开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太无聊了,想找个人聊聊天。”楚见山接上话。 长袖男自然是不信,可还是慢慢走了进去,坐在凳子上,缓缓问道:“要聊什么?” 这五百年他只能待在这极乐阁,看身边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确实很长时间没人跟他好好聊过天了。 “就聊……”楚见山抬起眸子看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索。 “聊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楚见山说的很委婉,不过那人也听明白了,他是想问自己是如何死的,或者说,是谁害死的他。 男人伸手倒了杯茶,宽大的长袖子并没有影响他的速度,他仰头喝了一杯茶,面无表情道:“在问别人问题之前,总得先告诉别人你们的来历。” “你们不是灵界的人吧。” 楚见山见他知道了,也不就不瞒着了,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男人扭着脖子转过头来看他们,说道:“刚来到灵界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很少有你们这么淡定的,大多都是哭着喊着说自己怎么会死,还有着急跳往生池的,你们,太像个异类了。” “着急跳往生池?”旁边的程渊开了口,直接问道:“像你一样吗?” 男人身子一僵,明显愣了一瞬,然后压低声音嘶哑着说道:“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楚见山道:“我说了,想知道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作为临邑门的大人物,能被用那种残忍的方式害死,我不信你会不恨。” 男人紧紧捏着茶杯,猜到他们估计看到了鬼山村的幻象,缓缓道:“恨不恨的,都已经过了五百年了,我什么都忘了。” “是吗?”楚见山站起身来走进他,“那怎么五百年了还跳不进去这往生池,你心里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男人抬头看他:“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于你们有什么好处?” 楚见山反说道:“你应该猜,于你自己有什么好处,说不定,我们能帮你。” “帮我?”男人的眸子亮了一瞬,而后又慢慢暗下来,问道:“你们现在都不一定能出去呢,又如何能帮我?” “想要出去还不简单,先生都已经在这里待了五百年了,误闯进来的肯定不止我们,您也必定知道些什么办法。” 男人低头笑了一声,说道:“这算是交易吗?” “先生说是就是。” “确实有办法。”男人站了起来,对楚见山答道:“这阁楼里,第十一层开始,就没人再上去过了,传说那是有着深厚执念的人才愿上去,闯过了九层阁,就能直接轮回转世,不必再受往生池的约束,你们既然是阳界的人,从这里过去说不定可以回去。” 一旁的程渊再次开口,道:“既然这么好,那你为什么不去?” “因为鲜少能有人闯过去的,大多数人都死在途中,从此灰飞烟灭,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因此,大多数人宁愿等着自己的执念消散,也不愿去冒这个险。 第17章 五百年前 楚见山愣了两秒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方法冒险,可是再冒险也总得试一试。 坐着的程渊慢条斯理道:“先生既然愿意说了,那就是答应我们的交易了?” 男人点点头,他不知道这两人能怎么帮自己,但是有希望总比没有好,毕竟,也没有比现在更差的境遇了,于是他试着开口介绍自己的身世。 “我叫赵冥,是五百年前临邑门第十任掌门之子,我五岁那年,我父亲收养了一个天生心脉不全的人,给他起名叫赵义。” 提到赵义,楚见山和程渊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人是谁,他就是传说里五百年前以自身全部灵力献祭,设立结界隔绝了魔族的人,天下人向来都是对他以英雄待之,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赵冥继续说道:“我们两个字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虽是掌门之子,但是修为却不及他,我以为掌门之位肯定要留给他的,可奈何他被医者认定,这辈子不可能活过20岁。” “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帮他延续了生命,那女孩是乔氏的千金乔阿照,而乔氏,是当时仅存的木灵核家族。” 木灵核…… 楚见山缓缓垂下眼眸思考,他以前确实了解一些关于木灵核的传闻,就比如,如今天下修道之人的灵核可根据自己的灵力特点分为四种,金、土、火、水,可在几百年前,世上还是有第五种灵核的,也就是木灵核。 天生木灵核的人很少,这类人虽然不擅攻击类法术,可是却擅长疗愈能力,甚至慢慢有传言说,木灵核可令人永生,于是,拥有木灵核的人渐渐不被当成人来对待,而是猎物。 许多人开始围杀拥有木灵核的人,将他们的灵核生剖出来,通过各种办法想要移植到自己身上以此来实现永生。 直至五百年前,天下还剩下最后一个木灵核氏族——乔氏,因为有着临邑门的庇护,这个家族才能安然无恙,繁衍生息。 赵冥继续道:“赵义跟那女子相恋,同年,我父亲的病情开始越来越严重,在病痛的折磨下,他做出了一个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他的决定。 “他派人围攻了乔氏,将所有的乔氏之人活捉回来为他治病,甚至活剖了一些人的灵核,可还是没用,他的病并没有好转。” “直到他用了最后一个人的木灵核,也就是乔阿照,她的灵力浑厚纯净,对我父亲的病起了奇效,于是我父亲就把她囚禁起来,再不见天日。” “再后来,我父亲病愈,赵义跪地求我父亲放了乔阿照,我父亲便要挟他,让他自愿放弃掌门之位,他答应了,然后带着乔阿照离开了临邑门。” “可没过几日,我父亲突然暴毙而亡,临死之前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我。” “我从不在意这掌门之位,我知道赵义远比我有资格,于是我想着等他回来,就把掌门之位再还给他。” “半月之后,他确实回来了,不过是带着仇恨回来的,乔阿照死了,他把所有的仇恨施加在了我的身上,他没有听我的解释就夺走了掌门之位,而后对外人宣称我染病而亡。” “实则我是怎么死的,想必你们都看见了。” 故事讲完了,三人霎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楚见山大概明白这人心里的执念是什么了,他自小和赵义一起长大,可是赵义却不信他,或许,他一直在灵界等着赵义,又或许只是等着他的一句道歉。 等着等着,就五百年了。 五百年太长,长到许多人和事都已经记不清了,五百年又太短,短到连说一句对不起的时间都没有,或许赵义早就已经路过了许多次灵界,也轮回转世了很多次,只不过,这两人的缘分尽了,从此,五百年再没见过一面。 第二天一早,极乐阁就开始慢慢热闹了起来,因为大家都听说了有人要闯阁的消息,这可是百年不遇的稀罕事,肯定要来凑一凑热闹。 只可怜季时睡饱了一觉,刚起床就听见了这个晴天霹雳。 他一脸迷糊地看向面前的这两个人,质问道:“你们昨晚背着我偷偷干什么了?怎么就我不知情?” “这个嘛……”楚见山有些心虚,眼神飘忽道:“我们昨晚自然是干正经事去了,谁让你睡这么死的。” 季时眯眼看他,一脸不信,刚想追问到底,就看见那个阁主走了过来,他今天换了一整套粉色衣裳,头上发髻依旧高得吓人,活像一大朵牡丹花。 “怎么样,三位商量好了吗?”阁主开口问道。 楚见山点点头,说道:“商量好了,再难闯我们也想试试。” 季时:?谁跟我商量了??? 阁主低头用手搭在嘴边浅笑一声,说道:“说来还真是奇怪,你们连往生池都没跳过,竟然就想着闯阁了?” 坏了,忘了这一茬了…… 楚见山清清嗓子,刚想发挥自己的特长,编个好圆的谎话出来,却又被阁主一下打断。 “可以,你们去吧。”他理了理自己额边的碎发,嘟囔着开口:“既然主动想找死,我总不能拦着……” 第19章 楚见山对着阁主道谢,又多嘴道了一句:“敢问这阁楼上的都是什么东西,真能这么厉害,让人望而却步?” 阁主呵了一声,转过身来慢慢走近楚见山,身上的散发香味简直要把楚见山熏晕。 “这上面可都是我精心豢养了几千年的灵兽,专以人执念为食的,执念越是深重,反而越不容易闯过去,你们真心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 这次是程渊答的话,没有一丝犹豫。能不能过去,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楚清元以前就告诉过他,万事都只有试过了才知道行不行,尽管尝试的代价可能很大,但总比原地不动好。 阁主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们的作死行为,众人为他们让了一条路出来,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三人缓慢登上了第十一层阁楼。 第十一层楼已经很高了,季时走在栏杆旁都已经有些发抖,想哭却奈何没有眼泪。 “我们真要这样去送死啊?”他撇撇嘴问道。 楚见山反问道:“难不成你想在这里待一辈子?” 季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可不想待在这里,让怕鬼的人跟一群鬼待在一起,还不如让他闯一闯这阁楼试试呢,况且,不是还有程渊和楚见山在呢吗。 闯楼要费的体力太大,于是三人商量好,分工行之,每一层选一个主力出来,其他人辅助。 由于他们是在灵界,阳界的灵力在这里会受限制,所以现在三人之间实力最强的反而成了楚见山,那么头三层就由季时负责,接下来三层是程渊,十七十八层由楚见山负责,最后一层也就是最危险的一层,不分你我,全部一起来,只要能成功,他们就能回到阳界。 “到了。”程渊突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站在了一处房门前。 “你怎么知道就是这里啊?”季时疑惑问道。 楚见山提醒道:“你仔细听,屋里有灵兽的嘶吼声。” 季时闻言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可是却什么都没听见,想离得更近一些,却谁知这门没关严,扑通一声,他一整个人直接摔了进去。 这下他听见了,因为屋里的灵兽此时就贴在他的耳边,低声吼叫着。 “……” “啊——”季时大叫了一声,反而把灵兽吓了一跳,后退了三步。 “你你你……你别过来!”季时拿着剑对准灵兽,但是却转过头不看它,手臂也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楚见山和程渊站在一旁看着,谁都没有上去帮他的意思,只有脸上挂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好在那灵兽也没有攻击他的意思,只是歪着头看他,然后又向他走进了两步。 季时也慢慢缓过神来,看着它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缓缓放下了剑,一人一兽就这么双向奔赴,慢慢靠近对方。 走到那灵兽跟前时,季时对了下来,摸了摸它的头,那灵兽也会意舔了两口他的手。 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楚见山先是表示不理解,而后大概又想明白了,阁主说过,这里的灵兽以执念为食,而季时这孩子傻得可怜,心里纯净得可怕,估计也没什么执念,这叫什么来着?奥对,傻人有傻福! 第一层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在上第二层的时候,季时整个人都是飘的,不停放着大话,说这闯阁也就不过如此,自己天赋强大什么的。 楚见山就在一旁笑着不说话,也掐了掐旁边的程渊,不让他开口,好歹再让孩子高兴一会。 前三层都在季时人格的加持下,通过的莫名顺利,这也让他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点名让程渊的第四层也让他来,程渊当然一口答应,能少一层的工作量他乐意至极。 只是在通关第四层的时候,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顺利,过程中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第18章 闯阁 这一层的灵兽并不像之前的一样性情温顺,而是围着季时转了好几圈,然后压低身子低声嘶吼,作起了进攻的姿势。 季时眼瞧不对,马上要反悔让程渊上去。 可程渊早躲在了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抿抿唇道:“师兄大话都已经放出来了,如今再收回去岂不丢脸?” 季时可不管丢不丢脸,他向来惜命,现在没了前三层的特殊通关方法,这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两人推推搡搡了半天,谁都不愿意去,楚见山终于看不下去了,叹口气站了出来,季时看向楚见山的眼里都充满了光芒,眼含泪水准备好好感谢楚见山。 程渊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楚见山,以他对楚见山的了解,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楚见山在两人的注视下向前走了两步停住,而后突然向后转身一把抓住了季时的胳膊,季时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楚见山,下一秒,就被楚见山抡圆了扔了出去,滚了几圈正好躺在了灵兽的旁边。 “……”小乖乖你好,小乖乖再见! 季时边骂楚见山边跑,那灵兽就在后边追,楚见山退了回去,眸中带笑看着面前上演着的你追我逃的戏码。 程渊看着旁边楚见山的一脸坏笑,不禁也微微扬起了嘴角。 那边季时被追得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弯腰喘气,那灵兽先一步发起攻击,季时身形一闪,让它扑了个空,而后又拿起剑对上它。 一人一兽打得激烈,只是偶尔那灵兽爪子划过剑面的尖锐声让楚见山有些蹙眉。 不知打了多久,楚见山都已经站累了,拉着程渊坐下来观赏,那边一人一兽也累得不轻,像是在中场休息。 “我说灵兽大哥啊,你不累吗?” 那灵兽歪了歪脑袋,显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要不这样。”季时又接着劝道:“你让我过去,我回头给你带吃的行不?” “你傻啊。”坐在一边的楚见山开了口,讷讷回了句:“你现在就是它的食物啊。” 像是为了证实楚见山的话,那边的灵兽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季时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认命地拿起剑,再次对了上去,不过这次季时用了全力,竟然将灵兽击得后退了几步,他乘胜追击,拿起剑刺了过去。 灵兽向后躲,他就换了方向,用手掌按地,以手臂为中心整个人伏下绕着灵兽转了半圈,而后一把刺穿了灵兽的腹腔,那灵兽倒下,再没起来。 “漂亮!”楚见山压低声音道了句,眼神中带了点赞赏的意味。 季时站起来,喘着粗气,脸上还沾了点那灵兽的血滴,看向楚见山他们,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第五层季时说什么也不愿意上了,于是就换了程渊来,说实话,楚见山看程渊打架真心好没意思,一招一式他都再清楚不过,规规矩矩,板板正正,哪有季时打架来的刺激,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会用出什么招式来。 第五第六层就这么在无聊中过去了,第七层程渊怕楚见山吃力,也主动揽了过去,只不过这一层程渊就明显有些使不上劲了,这灵兽实力不小,看起来胃口也不小。 为了防止程渊受伤,这次楚见山也出手了,靠着两人的默契,也算勉勉强强通过了,在第八层的时候,三个人站在了门口没有进去。 到现在三人的力气都已经耗得差不多了,而且方才那一层他们就已经很吃力了,越往上灵兽的实力就越强,这一层,就算他们三个一起联手,都不一定能过得去。 楚见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慢慢推开了门,无论结果如何,总是要面对的。 三人走进去时,那灵兽正趴在地上小憩,看见有人进来,就缓缓睁开双眼站了起来,既不像前几层那些穷凶极恶的灵兽一样直接发起进攻,也不像季时面对的那些单纯没有恶意的灵兽。 它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那里,盯着站在前方的楚见山,这一层,是楚见山作为主攻,但说实话,他没多少把握。 趁着灵兽没有过来的意思,楚见山向后微微转头,冲程渊笑道:“我可没有能用的剑了,要不借用一下你师尊的莫央?” 程渊微微蹙眉,他当然知道楚见山没有趁手的武器,但是想用他师尊的莫央剑也是休想,纠结了半天,他把自己的剑扔给了楚见山。 “用我的不是更好一些?” 楚见山挑眉点点头,不生锈的剑当然更好。 他走向那灵兽,见它还是不动,于是二话不说直接提剑冲着他的脖颈处刺去。 在流音剑即将刺入的瞬间,那灵兽瞬间转化了外形,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清元……”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楚见山的动作刹那间止住,心脏停跳了半拍,剑尖抵在那人的脖子上,划开了一点血痕。 楚见山不可置信地艰难抬起头,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白衣玉冠,清风道骨,薄唇轻启再次喊了声楚清元的名字。 是谢寅。 楚见山拿着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知道这是幻象,可还是下不去手,谢寅从前就是自刎在他眼前的,如今,却要让他亲手杀了谢寅。 第20章 “清元,你要杀了我吗?”这个“谢寅”开口。 “我……我不知道……”楚见山低下头,不敢再看谢寅,只是流音剑还抵在他的脖子上。 “楚见山,你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动手?”后面季时焦急地喊到。 他们看不到这个幻象,只能看见楚见山举着剑对着灵兽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但程渊好像看出来了什么端倪,他大概猜出了有东西困住了他,只是楚见山不像是会因为这个就犹豫不决的人,能让他下不去手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清元,你不会杀了我的对不对。” “谢寅”慢慢靠近楚见山,楚见山手中的流音剑还抵在他的脖子上,随着谢寅的靠近,缓缓压进了他的脖颈,顿时鲜血开始涌出,顺着流音剑滑落到了楚见山手上。 这样显目的刺激让楚见山不由得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一幕,谢寅于台上自刎那日,就是这样的鲜红的血。 楚见山再也支撑不住,一把将剑收了回来,流音剑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趁着楚见山失神,“谢寅”一抬手,流音剑就到了他的手上,而后骤然向着楚见山的心脏刺去。 “楚见山!躲开!”程渊大喊了一声。 楚见山被提醒,反应及时,立马向后退了几步,只是终究没有流音剑快,剑尖刺入了楚见山的皮肤,堪堪触碰到心脏。 程渊旋即冲上前,一手搂住楚见山,一手召回了流音剑,将受伤的楚见山交给季时后,就接上了节奏,对着那灵兽发起进攻。 流音剑绕着灵兽寻找机会,但与方才同样的情景上演,那灵兽对着程渊,缓缓幻化出了另一个人的样子,程渊闭着眼睛不看,直接刺过去。 “阿渊……” 程渊身子僵了一瞬,瞳孔骤然紧缩,他听出来了这是谁的声音,可是剑已经收不回了,直直刺入了他“师尊”的身体。 程渊紧闭着眼摇头,似乎是想把眼前的幻象摇散,但“楚清元”的声音就这么回荡在他耳边,真真切切。 “阿渊,你还在怪我对不对,怪我当时离开伤了你。” “我不是……我……”程渊想解释,可下一秒就意识到眼前的人不过是幻象,是假的。 “楚清元”再次开口,嗓音轻柔道:“这七年来,我很想你。” 这样的话语是程渊做梦都想听见的,他不要楚清元的道歉,也不要他的解释,就这一句,说一句他很想他,就足够了。 但程渊知道,这都是假的,这人不是师尊,他狠下心来,将剑又刺深了几分,只是眼眶还是红的,他含着泪低声道:“你不是我师尊。” 那灵兽见这招不管用,索性不再纠缠,一掌震开了程渊,就这么同他厮打了起来,那灵兽吸取程渊记忆中楚清元的一招一式,对上程渊简直是轻而易举,再加上有楚清元的幻象在,程渊一直不忍心下死手,渐渐落了下风。 楚见山见他不敌,把最后的目光放在了季时身上,这傻孩子心地单纯,想必应该没什么难以逾越的执念。 “季时,想去看看你的执念是什么吗?”楚见山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季时一看楚见山这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小声地试探问道:“可以不去吗?” 楚见山的笑容更深,斩钉截铁道:“不可以呢。” 而后季时屁股上就是熟悉的触感,楚见山上身受伤,就直接一脚给季时踢了过去,程渊一看见他过来,就退了出来,额头上出了不少汗。 楚见山还想着季时能不能撑一会呢,结果谁知道刚一看见那灵兽的化形,愣了一瞬,还没等他动手,就直直地跪了下来。 楚见山:???? 程渊:???? 第19章 最终关 不是,你跪下来干嘛呀??程渊和楚见山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是精彩。 不过这还真是不能怪季时,因为他看见的是他师尊,也就是长锦山的现任掌门姜檐,季时这辈子最害怕的,除了鬼就是他师尊了。 那灵兽化形成了姜檐横眉冷对的样子,眉毛胡子翘得老高,拿着戒尺对着季时怒斥一句:“跪下!” 季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就已经软了下去。 “师……师尊,师尊你别打我,我错啦啊啊啊啊啊……” 看着眼前的季时被灵兽追得满场跑,楚见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呼之欲出的怒火,再次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对旁边的程渊说道:“一起上。” 程渊点了点头,同楚见山以两个不同的方向包抄而去,此时在两个人的眼里看见的是不同的人,一个看见的是楚清元,一个看见的是谢寅。 面对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两人也没有停住进攻的步伐,即使他们再想见到眼前的这个人,也不得不反复告诫自己这是假的,只有“杀死”了自己的执念,才有可能回到曾经。 那灵兽被两人暂时击退,站稳身形后,以楚清元和谢寅的口吻缓缓开口道:“你们……真的要杀了我吗?” “阿渊,你要杀了我吗……” “阿元,你要杀了我吗……” 下一瞬,莫央剑和流音剑同时刺入了他的胸膛,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双剑。 “为什么……” “楚清元”和“谢寅”不理解,明明是他们心底最在意的人,为什么还能够狠下心来。 “因为……” “你不是他!” 两人同时开口,猝然拔出了剑,站在原地看着那灵兽缓缓倒下去,再没了生息,而后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说话。 这一关过去后,在去往最后一层的楼梯上,三人之间的空气里显然多了些沉重,各自沉没在方才的幻象中,像溺水的人,怎么挣扎也浮不上来。 当然季时除外,他只是单纯的被他师尊吓着了。 “最后一层了……” 楚见山压低声音道,他将手放在门上,却僵持着没有推开,上一层受的伤现在才开始意识到有多疼,甚至头有些发昏了。 程渊看出了他的犹豫,代替他缓缓推开了门,能不能成功回去,就看这最后一层了。 令人不解的是,进去以后他们并没有看见灵兽,也没有别的东西,就这么空荡荡的一个房间,寂静得可怕。 “喂——有人吗——” 季时把手围在嘴边大喊了一声,声音在房间内不断反复回荡,直到逐渐消失都没有人应答。 楚见山环顾了四周,而后抬高声音道了句:“阁主,出来吧。” “阁主?”季时不解,冲楚见山问道:“哪里来的阁……啊!!” 粉色牡丹装扮的阁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季时的旁边,一脸娇嗔,对着楚见山莞尔一笑,道:“你总是这么无趣,捉迷藏都不好玩了。” 说着他又要伸手去摸楚见山的脸,楚见山不知是头晕还是没反应过来,竟没有闪开,反倒是程渊先有了反应,将楚见山一把拉到自己那边,躲过了阁主的“骚扰”。 阁主转过头看着程渊,眼神里藏着不知道什么情绪,而后笑着后退了几步,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转身背对着三人,幽幽道:“你们总是这样,我费劲心思想把你们留下来,想让你们享受灵界的极乐,可是一个个的都要离开!” 楚见山大概听出来了,他嘴里的“你们”并不是只是他们三个,估计在他们之前,也有不少宁愿闯阁也要离开这里的人。 “阁主早猜到我们是阳界的人了?”楚见山问道。 阁主点点头,脱口道:“你们演戏演得也太离谱了。” “……” 楚见山突然感觉被骂了,还是硬着头皮再次问道:“那阁主为何不让我们离开?” “之前我觉得,他们不喜欢极乐阁是因为他们都是死过了的人,他们赶着轮回想要下一世能过上他们如愿的生活,而你们,明明已经在阳界经历了万苦,为什么还是想要回去呢?” “阁主。”楚见山抬头看他,顿了顿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人,无论是在阳界还是灵界,无论生离还是死别,他们都会拼着最后一口气再去看他们一眼,即使轮回转世,也想抱着最后的念想——万一能再遇见他呢? “他们是这样,我们也是一样,我们拼死回去,是因为在那里,还有我心里的人。” 阁主听的认真,缓缓低下头思索着什么,楚见山见有些苗头,又向他走过去两步,耐心劝道:“阁主一定也有自己在意的人,想必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完全不明白。”他脱口而出。 “……” 白煽情了,楚见山忽而意识到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灵界天生地养的东西,没有父母兄弟,朋友爱侣,让他理解这些还真是有些为难他了。 阁主强硬道:“不管怎么说,你们就是不能离开” “不是你怎么这样啊!”季时被彻底激怒了,开口骂道:“来了就不能走?这是谁定的规矩!” 第21章 阁主无辜道:“我定的啊。” “你!” 季时气得要上去揍人了,楚见山眼疾手快把季时拉了回来,问道:“让我们离开的条件是什么?” “好说,打败我,如果离不开这,那就死在这。” 他眼里的情绪转变的很快,面色阴沉,冷笑一声后,突然再次消失在了三人的视野中。 “小心,他还在。”楚见山提醒道。 三人在原地不停转身,想要在这里找到他的身影。 同之前芙蓉镇的那只狐妖不同,狐妖消失后会在行动处留有妖气,而他们现在面对的人,却好似跟空气完全融在了一起,让他们寻不到半点踪迹,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 忽而一阵破空之声传来,直冲着楚见山而去,程渊身体微转,拿着莫央抵在了楚见山背后,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楚见山接上,猛地转身将流音剑调转过来向后方刺过去,可阁主却又再次消失。 如此反复了几次,饶是好脾气的楚见山都被闹得恼火,直接开口咬牙切齿道:“你就只会这一招?” “我还以为楚公子喜欢捉迷藏呢。”阁主终于出现,一脸委屈地娇声道。 “我喜欢你**,你**的不就是**吗?我*你*!!” 程渊和季时同时转头看向了楚见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人一直骂人这么厉害吗? 季时更是抬手顺了顺心口,心想还好之前再讨厌楚见山也没跟他对骂,要不然他还真没这个实力。 那阁主听了这话,微微蹙眉,像是有些不高兴,待在了原地没动。 “就是现在!”楚见山眼见激将法有用,冲两人大叫一声。 程渊率先反应了过来,下一瞬,莫央离手,直冲着阁主而去,楚见山接上。阁主一挥手,莫央剑被直接弹了回来,楚见山侧身躲过,用流音剑对上了他,然而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楚见山现在身上没有灵力,但也能清楚地感知到这人的术法同阳界的灵力完全不一样,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都会被他轻松瓦解,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 楚见山不想再同他纠缠,想要收回剑却发现无论如何抽不出来,正当他疑惑时,阁主冷笑一声,轻轻做了个挥开的手势,楚见山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连人带剑击飞了出去。 “楚见山!”两人冲他喊到。 楚见山艰难地站起身子,感觉到嗓子里有了明显的铁锈味,一口血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啧啧啧”那阁主像是有些惋惜,轻轻说道:“好不容易见到你们阳界的人,就这么死了还真可惜,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留下来?” “不……留!” 楚见山忍着全身的剧痛站了起来,他不能留在这,他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有好多人在长锦山等着他。 而后他转头看向程渊,眼眶微红,他还欠着自己徒弟一句道歉。 “不知好歹。”阁主眸子阴沉了下去,再不同楚见山废话,直接抬手作势。 刹那间,无数跟红丝线拔地而起,像是海藻般缠绕着冲向楚见山,楚见山尚未反应过来,流音剑却颤抖着从他手中脱离,替他挡住了红丝,争取了一瞬逃生的机会。 楚见山看向另一边,果然是程渊,他起身跑向程渊的位置,想要同他一起压制住这缠人的红丝,好让季时从后方进攻。 果然,红丝跟着楚见山一直到程渊所在的位置,两人拿剑想要对上它,却谁知这红丝在半道换了位置,直直冲向季时。 “季时,小心——” 可是来不及了,他们赶不到季时的位置,季时提剑阻挡,却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开,撞碎了窗户,垂直掉了下去。 这里是十九层…… 楚见山瞳孔紧缩,拿着流音剑的手不停颤抖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踉跄着走到季时掉落下去的位置,往下看就只能看见白雾了。 第20章 重回阳界 楚见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眼神呆滞,从十九层掉下去,怎么可能还会有活路? 阁主慢慢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楚见山,轻笑了一声,添油加醋说道:“哎呀,这么高,还能活得了吗?” 楚见山缓缓抬头,眼睛猩红,抓着流音剑的手越来越用力,而后瞬间站起身来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咬牙切齿道:“我要你死……” 阁主气定神闲地看着快发疯的楚见山,从容说道:“我生来就是灵界的人,于你们阳界来说,我本就是死人,你又如何能杀死我?” 话音甫落,他抬手一挥就将楚见山直接震开,楚见山将剑扔出,流音剑直直穿过他的脖颈,但是却如掠过水面一般,丝毫没有伤到他。 楚见山撑起身子又要上前,却被程渊一把拉住,手紧紧捏着楚见山的手腕。 “楚见山,你别冲动。” 程渊的话让楚见山稍微冷静了些,他红着眼抬头看程渊,意识到他说的不错,他现在不能乱,季时是死是活尚未可知,他们还不能放弃。 程渊将浑身是伤楚见山拉回来点,上前半步挡住了他,对上阁主。 他知道阁主是在杀鸡儆猴,可惜,他并不想任人摆布。 程渊手中的莫央再次出鞘,明知对上他毫无胜算,可总得为最后的某人拼尽全力一次。 跟楚见山方才同样的情形再次上演,程渊被根本不是那阁主的对手,没多久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伤。 阁主也是真的没有耐心了,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程渊!”楚见山大声喊道。 “楚见山”阁主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面露狠色道:“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就放了他。” “不……要……” 程渊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他不想楚见山因为他作出令人后悔的决定。 楚见山呆在了原地沉默了许久,久到阁主都快没了耐心,准备直接掐死程渊。 “好。”楚见山抬头答道。 阁主瞬间喜笑颜开,松开了掐住程渊脖子的手,说道:“这才对嘛。” “留下来,永远留在极乐阁,再不去受那人世间的苦。” 阁主慢慢走向楚见山,每一个字都说得都轻柔缓慢,似乎想要勾住楚见山。 可猝不及防间,楚见山突然抬起眸子,对着阁主就是一掌,阁主微微侧身就轻松躲了过去,而后他蹙着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掌根本不是冲着他来的。 楚见山真正对准的是他身边的程渊,程渊离季时掉落的地方很近,根本没有躲的地方,被楚见山全力的一掌直接弹开,同季时一样从十九层掉落了下去,连挣扎都没有。 “楚见山你疯了!”阁主气得大吼一声。 楚见山摇摇晃晃走到残破的墙边,向下看了一眼,却突然如释重负地低头笑了起来,就像是真疯了。 “是人就有执念。”楚见山停止了疯笑,抬头有气无力道:“那阁主,你的执念是什么呢?” 阁主开口:“自然是想让更多的人留在我极乐阁,共享天伦之乐。” 楚见山闭眼摇摇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说道:“你从来没有过在意的人,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为了另一个人不惜身形陨灭,也要轮回转世。” “你创立极乐阁,也不是怜悯他们,你只是想证明,这些人会为了自己的贪欲而留下来,放弃他们的执念和在意的人,你没体会过的东西,自然想让他们也不在乎。” “这才是你的执念。” 阁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楚见山,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问道:“那你呢,在意谁?” 楚见山没回答,只歪头向楼下看了一眼,心里想起了某个人。 他闭上眼,张开手直接仰头躺了下去,坠落时的狂风将他的头发吹散,在空中交缠。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从前在长锦山时的日子。 他那是总不听他师尊的话,偷偷下山了好几次,被他师尊罚了,就有姜檐,谢寅两位师兄替他求情,受伤了还有阿姐替他包扎。 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听话可爱的徒弟,那时候,他觉得人间至乐也不过如此,如果能再回去一次,再听程渊叫叫自己一次师尊,该多好。 可惜时间不会倒流,有些人再也回不来,有些回忆也永远都只能是回忆。 “楚见山……楚见山?” “楚见山!” 楚见山听见有人叫自己,眼睛慢慢睁开了一条缝,却又被强烈的阳光刺得闭了回去。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拍在他的脸上,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拍脸的动作。 “楚见山!你别睡啊!!” “季时!” 楚见山气得直接坐了起来,一把推开他,他严重怀疑季时是在公报私仇。 “楚见山你终于醒啦!!”季时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傻笑着说道:“你都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我和阿渊都醒过来了,就你还一直睡。” 第22章 楚见山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哪里,还是在之前的山上,面前已经没了鬼山村的石碑,雾也已经散了,金色的落日阳光均匀地撒在他们身上。 “没事了?”程渊环着手走过来。 楚见山轻轻点头,吐出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季时一脸懵,“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结果一睁眼就回到这里了。” 楚见山用手撑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说道:“其实我也在赌。” 程渊转头看他,问道:“赌真正出去的办法?” 楚见山点点头,回忆道:“我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作为阁主,为何亲自守阁? “还有,他一直强调想让我们留下来,但要是真想让我们留在那里,直接绑了我们岂不是更方便?” “所以我在赌,他是想让我们自愿留下来,传言说闯阁失败就会身魂俱灭,可不死一次,又怎么会再次重生,所有只有我们“死”了,才是真正的通关方法。” “兵行险招。”这是程渊给出的评价。 楚见山低头浅笑一声,不由说道:“赌对了不是吗?” 三人走在来时的那条小道上,阳光被树叶阻隔,生成了斑驳的光影,令楚见山不由得感慨还是阳界好,起码…… 楚见山看了眼旁边的程渊,嘴角挂起了一抹不显眼的笑,起码还有自己在意的人。 两个时辰后,客栈后院。 季时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火盆,拉着他们说是要跨火盆去去晦气。 楚见山望着眼前被添了许多柴火,火烧得半人高的火盆,转头对着还在傻乐的季时说道:“要不你先跨一个我看看?” “呃……” 季时看着面前火越烧越旺,瞬间换了主意,说要绕着火盆转两圈,意思到了也就行了,没必要迷信。 还没等两人说话,他就一把拉起楚见山,楚见山又拉起旁边的程渊,三个人就这样傻子似的绕着火盆转了两圈。 有没有去晦气不知道,倒是挺暖和的。 “来,拿着!”季时给每人发了一壶酒。 “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有啊?”楚见山一脸疑惑。 “刚出去买的啊,来干一杯,庆祝我们死里逃生!” 楚见山笑了声,顺从他的动作,三人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季时说的没错,这样惊险的事情,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见第二次了,确实该庆祝庆祝。 酒过三巡,火盆里的火小了许多,季时也已经喝大了,扒着楚见山的肩膀非要跟他再喝一杯。 楚见山一脸嫌弃地推开这个酒鬼,微微叹了口气。 转头去看另一个人,程渊倒是没什么别的反应,乖乖在原地坐着。 楚见山以为他没喝醉,想让他把季时送回房间去,可等程渊转过头来,却看见他眉毛耷拉着,眼神也迷糊了。 好嘛,又醉一个,这都什么酒量啊,这才喝了多少? 楚见山认命了,一把拉起地上了季时,想先把他送回房间去。 可谁知他刚把季时架起来,另一边的程渊也跟着站起来了,楚见山还没弄明白他想干什么,就看见程渊摇摇晃晃地向他走过来。 他走到楚见山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伸手把季时从他身上拉开。 楚见山以为他是要自己把季时送回去,可谁知他却轻轻一推,把季时扔在了地上。 “哎你……”楚见山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好在季时这可怜孩子被摔在地上了也不恼,自己找了个酒壶枕着睡着了。 “什么意思?”楚见山眉梢轻挑,抬眼看他。 程渊又走进了两步,双手握着他的肩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 看着熟悉的脸慢慢靠近自己,楚见山竟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好在离他还有一拳距离的时候,程渊停了下来,眼神呆呆地望着他,叫了声他的名字。 “楚见山……”程渊的声音有些哑。 “嗯?” “楚见山?” “嗯。” “楚见山。” “我在。” 以前在长锦山的时候,程渊就喜欢这么叫他,一遍遍叫他师尊,他就一遍遍回答,不厌其烦。 半晌,程渊终于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是突然对他撒娇似的说道:“我醉了。” 楚见山无奈笑了一声,说道:“哪有醉鬼说自己醉了的?” “就是醉了。”他再次坚定说道。 “所以呢?”楚见山试着问道。 “送我回去。”说完,他就没骨头似的趴在了楚见山身上。 【作者有话说】 有关情节的问题都可以在评论区问作者哦,作者人很好哒[三花猫头] 第21章 离别 不让他送季时回去,自己倒是动作挺快。 楚见山认命接住了他,好在他还没完全醉糊涂,并不是把自己的全部重量压在了他的身上,否则自己怎么都抱不住他的。 “程渊?”楚见山轻轻晃了晃身上的人,见他没回应,就又低声叫了一声:“阿渊。”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没办法,楚见山只能将他一路扶回了房间,又把他的鞋袜脱下,给他盖好被子,简直是操碎了心。 楚见山见他没闹了,就想着去把外边的季时拉起来,天这么冷躺在地上定是要着凉的。 刚准备离开,他就感觉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 “师尊……”程渊叫了他一声。 楚见山顿时身子一僵,心跳停了半拍,回头看他已经醒了,正眼睛发亮地盯着自己。 “你叫我什么?”楚见山试探地问了一句,半蹲在他面前。 可程渊不回答他的话,只自顾自说着自己的,眼眶里像是有些水迹。 “你终于肯理我了。” “什么意思?”楚见山知道他还在醉着,认错了人,于是轻柔地把他额前碎发挑开,问道:“我以前,都不理你的吗?” 程渊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没让他离开,把脸放在上面蹭了蹭,像只没人要的野猫在寻求安慰,委屈开口。 “我以前也能梦见师尊,只不过师尊总是不说话,我知道,师尊还在生我的气。”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七年的委屈都藏在这句话里,如果今天不是他,那么他梦里的师尊定然还是不会听他半句话的。 楚见山突然也有些鼻子发酸,眼睛一热就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了,声音断断续续地开口:“怎么会,我从来不会生你的气。” 语气温柔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程渊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兜不住,顺着睫毛落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腕上,定是这泪水太滚烫,烫得他的心都在疼。 程渊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楚见山没太听清,于是又离他近了些,问道:“阿渊想说什么?” 下一瞬,程渊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将楚见山抱在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滚烫的脸庞埋在他的颈窝里,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闷声道:“可是师尊不要我了。” 楚见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确实是他当初执意要离开的,他但是潇洒了,可是一点都没顾及到程渊的感受。 这些年来,他不愿认别人为师,自己一个人是如何修炼的,有没有被别人欺负,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楚见山什么都不知道。 见不说话,程渊更加委屈,楚见山感受脖子上有些湿痕,心疼地抱紧了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楚见山之前只觉得程渊是长大了,所以不再依赖别人,会更成熟,更稳重,可今日醉酒,却见他像以前一样躺在自己怀里要安慰,或许,他根本没变过,只不过能庇护他的人不在了,他才只能自己硬撑着。 “师尊,相思树枯了。”程渊突然开口道。 “什么?” “我们的树,没了” 程渊说的相思树,其实就是栽在未眠居门前的一颗野树,那时候楚清元刚把程渊捡来,他不哭不闹,就每天在那棵树下望着。 楚清元就跟他开玩笑说不如给它起个名字,就叫相思树好了,谁知程渊竟非常喜欢,还每天争着给它浇水施肥,它就跟着程渊一起长大,可如今,怎么会枯了。 楚见山只得安慰他道:“没了就没了,回头师尊给你栽一棵更好的。” 程渊摇摇头,赌气道:“谁都不是它了,我只要它……只要他。” 对于喝醉了酒就会闹脾气的徒弟,楚见山没有办法,只能一遍遍跟他保证相思树还能重新长起来的,轻轻哄着他,直到他睡着。 楚见山直起身子锤了捶酸疼的腰,看来自己是真老了,才这么一会就不行了,眨眼便已经三十有三,还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他抬头望了眼窗外的月亮,已经开始西沉了,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不知什么虫子爬到窗台上的振翅声。 陪他徒弟从醉春楼到鬼山村,闹了这么长时间,楚见山忽然意识到,自己见也见到他了,该做的事该说的话都已经完成了,是时候该离开了,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第23章 他早已经不是楚清元了,他是楚见山。 第二天一早,季时先起来了,一睁眼就嗷嗷叫着自己头疼,也不知道是因为喝酒喝的还是昨晚被程渊摔的。 “醒了?”楚见山靠在长廊旁的一根柱子上,看着他环手笑道。 季时还以为他在问自己,刚想回答就看见了身后的程渊,季时看着他们四目相对,一脸疑惑,总感觉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似的。 程渊点点头,冲楚见山问道:“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 “你说呢?”楚见山一脸哀怨。 两个醉鬼,安抚好一个他还得去拉躺地上的另一个,季时可不像程渊那样老实,闹腾的他一晚上没怎么睡,差点想一掌给他劈晕算了,劝了自己许久这是他师兄的徒弟才忍住没动手。 “我说你们酒品也太差了。”楚见山抱怨道:“下次不许喝了,就算喝也不许叫我!” 季时挠挠头,苦笑道:“我酒品差我知道,阿渊一直都挺好的啊!” 楚见山看看程渊,见他不说话,就明白他心虚了,他做的梦还记不记得楚见山不清楚,但是在进房间之前的事他肯定记得。 “楚见山,你收拾行李干嘛呀?” 眼尖的季时看到了楚见山旁边的一个小小的包袱,开口问道。 “你要走?!”楚见山还没开口,就看见程渊急慌慌走了过来,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嗯。” 楚见山点点头,解释道:“都这么久了,该离开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程渊接着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楚见山道:“都说了是重要的事,能轻易告诉你们吗?” 季时一脸失落,幽怨说道:“我以为,我们还能一起走呢……” 楚见山笑道:“你以前不是挺讨厌我的吗,怎么,还舍不得了?” “是有点……”季时低着头说道,他从来不是矫情的人,有什么想法向来都是直接说出来,但反观某人,可就不是这样了。 楚见山看看程渊,笑问道:“那你呢,舍得我吗?” 在他的意料之中,程渊不回答,楚见山也不等了,直接拿起包袱转身离开,对着身后的人挥手道:“有缘再见!” “楚见山!”身后的程渊突然开口叫住了他,问道:“如果我想让你留下呢?” 楚见山愣了一瞬,这次换他沉默了。 他知道能让程渊说出这种矫情的话定然不容易,他又何尝不想留下,但他作为楚清元时就树敌不少,如今他没了灵力,一旦身份暴露,只怕会害了他们。 “楚见山,我……” “程渊。” 楚见山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对他说道:“我知道你们下山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没必要为了我……” 楚见山的话没说完,但程渊也听明白了,他下山是来寻他师尊的,而楚见山,只能是他旅途中不起眼的一个人。 沉默过后,楚见山抬头看看天,叹了口气说道:“这次真走啦,别想我啊!” 而后他挥挥衣袖离开,再没回头。 看着楚见山离开的背影,程渊没有再阻拦,他知道,他留不住楚见山的,就像当初留不住楚清元一样,该走的人,迟早要走。 楚见山走后,先是回了芙蓉镇一趟,当初那只老母鸡早不知道被他扔在了哪里,在家里找了半天东西换了十文钱还给陈大娘后,他就拿着仅剩的几件衣服离开了芙蓉镇。 一个人行路固然是轻松的,没有季时在旁边叽叽喳喳,也没有嘴毒的程渊偶尔怼的他说不出话,他就这么一个人慢慢走,前路再长也总能走完。 忽而瞬息之间,他感觉到身后的不对劲,他下意识侧身躲过,却看见了一把熟悉的剑自他身旁略过。 “方岚剑。” 这把剑径直朝着他的脖颈刺去,楚见山这次却没再躲了,剑尖在离他皮肤一寸的位置停了下来。 楚见山抬头看去,只见此人白衣纷飞,腰上还别着另一把剑,等他摘下面具后,楚见山看清了这人的脸庞。 “白千帆。” “楚清元,好久不见了。” 那人笑着把剑收回了剑鞘中,准备和他寒暄几句,却被楚见山打断。 “什么楚清元,我叫楚见山,阁下认错人了吧?” 白千帆不听他的狡辩,直接说道:“行了别装了,还嘴硬呢,你刚都叫出来我名字了。” 楚见山摘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本该属于楚清元的脸,揶揄他道:“没大没小,你该叫我什么?” 白千帆是谢寅的徒弟,虽然他没比楚见山小几岁,两人也算一起长大的,可按辈分来说,他该叫楚清元一声小师叔。 果然,楚见山刚说完,白千帆脸就黑了,认命地叫了他一句:“小师叔。” 每个字都透露着咬牙切齿,但楚见山听的很高兴,点点头道:“乖。” 第22章 青遥城 楚见山率先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白千帆在当初谢寅自刎之后就自请离开了长锦山,从此楚见山就再没见过他了,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他绝不相信是偶然。 白千帆晃了两下手里的面具,笑道:“我可早就来了,不过嘛,见到你和你那小徒弟闹得正开心,就没打扰你们。” 楚见山微微凝眉,总感觉他话里有话,还没开口就又听他问道:“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跟程渊相认,之前你不是一直挺疼这个徒弟的吗?还真忍心看着他一直找你去啊?” 楚见山低头垂着眼道:“不忍心也没办法,你我要走的这条路本就不易,我难道还能看着他跟我一起去送死啊?” 白千帆呵呵了两声,说道:“你倒是忍心看我去送死。” 楚见山道“你要做的事我能拦住吗?” 白千帆从小和楚清元一起长大,两人的性子也越来越像,说好听点是执拗,说难听点就是犟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从他自请离开,楚见山就明白了,他想跟自己干一样的事。 他自己都做不到忘掉仇恨,又怎么能去劝别人放下? 可谁知白千帆却先劝起他来:“你好歹还有个徒弟,不像我孑然一身,有资格拼尽所有,可你……” “白千帆。”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楚见山像是有些微怒,郑重其事道:“有没有资格难道是靠这些来评定的吗?师兄身死不是你一人之仇,况且楚清元也已经‘死’了,这条路我无论如何都会走到最后。” “好了,我不说就是了,这么些年了脾气还是这么差。” 白千帆撇撇嘴,而后看到他的腰间并没有配剑,于是问道:“你的莫央剑呢?” 提到这茬,楚见山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开口道:“被程渊没收了。” “……” 一阵尴尬沉默过后,就是白千帆排着大腿狂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楚清元你……你竟然能让徒弟哈哈哈哈……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楚见山微微蹙眉,一脚踢上了白千帆的小腿,没好气道:“别笑了!” 白千帆吃痛躲了两下,但还是止不住笑。 “哈哈哈哈,谁家做师尊做成你这窝囊样啊,还能被徒弟没收了剑??” “我……我那是!”楚见山想了各种理由,而后又都觉得不合适,最后直接放弃了,说道:“你又没有徒弟你不懂!” 白千帆道:“我是没有徒弟,可是我有师尊啊!” 他开始回忆道:“想当年我可是对我师尊唯命是从的,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宁愿自己受委屈也绝不惹他生气,还有……” 还有什么? 白千帆侃侃而谈的声音戛然而止,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楚见山抬起头看他,心中也明白了什么。 谢寅早就死了。 再多的回忆也只是枉然,没有什么用了。 楚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再沉溺于过去,白千帆也明白他的用意,点点头没再说话。 楚见山接着问道:“你此次来找我,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吧?” 白千帆整理好了心情,回答道:“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我师尊曾经去过一个地方,据说当时有魔族余孽作祟,一整个村子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青遥城外郊的张家村?”楚见山回忆道。 白千帆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当时就很疑惑,一整个村子的人,什么样的魔族余孽能做到这种地步?再说我师尊的修为也不低,没道理一个人都救不下来,最后还要靠他们临邑门来收拾烂摊子。” 听他这么一说,楚见山也想起来了,当时谢寅从那里回来后就一直不对劲,像是心里藏了什么事一样,问他却什么都不肯说,而后没过多久,他便自刎献祭了。 白千帆接着道:“这些年里我去过那里不少次,但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直到前不久我遇到了一个男人,偶然得知他是那里唯一幸存的人,可据他所说,当时魔族杀人时,临邑门也在场。” 第24章 楚见山瞬间抬起眸子,看向白千帆,试探问道:“临邑门跟魔族勾结?” 白千帆肯定道:“我也是这么猜测的,可怜他们先祖赵义以身设立了结界,可其后人却与魔族余孽勾结,残害百姓,真是可笑。” “所以他们为了防止事情败露,设计了这一出献祭大戏,逼着师兄自刎,还成全了他们的美名,真是好算计啊……” 楚见山气极反笑,呼吸有些沉重,咬牙道:“那么现在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师兄不肯说出临邑门的所作所为,还能如他们所愿自刎于台上。” “这也是我的疑惑所在。”白千帆接上话,说道:“我师尊一直为人正直,也没什么仇家,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才能让他甘愿做到这一步?” “什么把柄我都会一点点查出来。”楚见山坚定道,而后反问他:“你来找我,是要跟我一起查了?” 白千帆笑道:“人多力量大嘛,而且据说那青遥城最近新上任了个女城主,容貌堪称绝色啊,不亲自见见怎么行?” 楚见山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这老毛病还是没改,要是谢寅还在定要打死你。” 白千帆知道他在开玩笑缓和气氛,于是默契接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他狡辩道:“就算师尊在想必也是能理解我的,再说了,他从来也舍不得真动手打我。” 谢寅从来只是面上看着严厉,实际上就没罚过白千帆几次,真气急了也就是让他罚跪,完了还得亲自给他膝盖上药。 “如何,你就不想去看看这天下第一繁华之城?”白千帆笑着问道。 楚见山故作勉强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跟你去一趟吧。” 青遥城,位于雲山之南,几百年来,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是天下第一富庶繁华之城。 两人一路同行,还是在天黑时才赶到青遥城。 一进城,他们就感觉到了新世界,青遥城没有宵禁,即使已经夜深,还是处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虽然他们外地人,可白千帆到了这里反而跟进了自己家门一样,自来熟得不得了,直接奔着当地最大的青楼而去。 楚见山一把拉住他,假笑道:“小公子这么心急呢,可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正事是什么。” 白千帆也回了他一个假笑,把楚见山抓着他胳膊的手放了下去,解释道:“我这就是正事啊!” “找花娘是正事?” “当然不是,还有女乐师呢,都得看看。” “你!”楚见山气得又要踹他一脚。 白千帆以一个巧妙的姿势躲开,而后赶忙解释:“我说的是真的!你想想,这里每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消息传得最快了!” 经他一提醒,楚见山瞬间明白了,敌人在暗他们在明,谢寅的这件事不好查,肯定要寻到一个方法把人吊出来,而这里,就是散播消息最好的地方。 “你当诱饵?”楚见山试探问道。 “那当然了!”白千帆一脸肯定,哄他道:“我哪舍得让你去啊,你说你现在灵力都没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师尊交代啊?” 楚见山眯着眼看他,显然是不信,这人就没这么好心过,难不成过了几年他就改过自新了? 说是不信,但他还是跟着白千帆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有几个容貌姣好的女子没骨头似的扑了过来,楚见山一个华丽转身,那些女子就扑了个空。 花娘们也不恼,转身投向了白千帆的怀抱,他倒是不挑,左拥右抱都雨露均沾了一个遍。 他轻轻挑起其中一个花娘的下巴,笑问道:“你们这的花魁是谁?” 那花娘气恼似的推开他,娇声道:“公子好没意趣,除了姐姐,其他人竟都入不了公子的眼?” 白千帆也不解释,只从钱袋里拿出了一锭银子给了她,那花娘顿时喜笑颜开,忙说道:“姐姐今日正好接客,规矩嘛……价高者得。” 说完她就转身潇洒离开。 楚见山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白千帆,低声问道:“你哪有这么多钱的?” 白千帆道:“你不知道吗?” 楚见山一脸疑惑:“知道什么?” 白千帆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在去长锦山之前,我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后来家里遭难,我才被收入了长锦山,但是家里的私产都是留给我的,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吗?” 楚见山:“……” 你什么时候说过!!合着只有他自己受苦受难了好几年,还得为十文钱在街头买鸡是吧!!为什么苍天如此不公!! 看着楚见山一脸精彩的表情,白千帆忽然意识到,他以前好像确实没跟他说过,而后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没事没事,以后我的钱都给你花!” “我谢谢你啊!” 楚见山白他一眼,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现在急需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 第23章 一掷千金 忽然一阵喧嚣过后,楼内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那花魁身披红衣缓缓落于台上,唯一的灯光全都汇聚再她遮着面纱的脸上,让人看不真切。 一舞过后,众人皆是起身拍手叫好,更有甚者想要冲上台去,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了下来,那花魁微微欠身,旁边的妈妈就会意喊出了底价。 “十两——” 下面众人纷纷加价,二十两三十两的往上加,不一会就加到了八十两,楚见山看着旁边的白千帆还无动于衷,都有些替他着急了,靠近他问道:“这种事你竟然不参与?不像你啊。” 白千帆只微微笑道:“还没到我出手的时候呢。” 楚见山搞不懂他要干什么,只是凭他对白千帆的了解,这人绝不可能会委屈自己,待会定然有一出好戏看了。 没过一会,那花魁的价格就已经升到了一百两,这下没人再敢叫价了,纷纷看向了那个出价一百两的男人,那肥头大耳的男人也是着急的不行,见没人加价了,没等妈妈开口就要上台抱得美人归。 “等等。”白千帆终于开口了。 “怎么,你还要加价?”那男人一脸不屑地看向白千帆,上下扫了他两眼,像是不相信他能出得起价。 白千帆微微抬手,一脸从容道:“我出一百两。” 台下众人听闻皆是哄堂大笑,那男人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冲着白千帆嘲讽道:“小公子方才莫不是睡着了吧,这一百两可是我先出的,你就算要跟我抢,也好歹加点钱吧?” 其他人自认也是向着那男人,对着白千帆开始说教:“小公子看着面生,别是瞒着自家夫人出来偷腥的吧,要我说啊,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免得回去挨打哈哈哈哈!” 台下又是一阵大笑,其间也夹杂着不少让白千帆滚回去的话,但是白千帆却一直没有解释,只用手抵着下巴,面上挂笑看着众人。 等着这阵喧闹声过了,白千帆才淡淡开口:“诸位别着急啊,我只说是一百两,可又没说是一百两什么。” “什么意思?”那男人开始警惕起来。 白千帆缓缓站起身子,对着台上的花魁大声喊道:“我出一百两,黄金!” “什么?一百两黄金!” “真的假的啊?” “青遥城什么时候有的这等人物?” 台下议论纷纷,楚见山更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拽着白千帆的衣袖想让他赶紧坐下来。 “白千帆你疯了?就算要造声势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楚见山这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两黄金,这人倒好,挥挥衣袖就给花出去了,有这钱大街上撒多气派啊! “谁说只是为了造声势?”白千帆望着台上的花魁,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高声说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能为美人抛却金银,是我张某人的荣幸!” 那台上的花魁听了这话,微微侧头,回了他一个标准的娇羞笑容。 台下楚见山扶额无奈,像是生吞了十斤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可是一百两黄金啊,如果在他手里他都不敢想自己能有多幸福。 旁边方才出价一百两银子的男人突然开口,冲他没好气道:“姓张?我怎么不知道青遥城里姓张的有你这号人物?” 白千帆解释道:“不怪您不知,我是城外张家村的人。” 提到张家村,众人也开始回忆起来,当年那件事闹得不小,许多人都还记得。 “张家村?我怎么记得那村子早就被魔族屠尽了” “是啊,我记得……是七年前的事了吧?” 白千帆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解释道:“当年啊,这村子里确实死了不少人,但是鄙人命大啊,侥幸逃出来后为了安身立命就开始学着做生意,这其中的难处谁都不知道,苦和累也只能自己扛着……” 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才堪堪挤出两滴眼泪,高声道:“但苍天不负有心人啊!终于让我挣了大钱,这才敢荣归故里啊!” 第25章 这一通花言巧语,连楚见山都快被他绕进去了,之前那抢花魁的男人更是对他钦佩不已,说什么这年头做生意难,他明白白千帆的不容易,差点要当场跟他拜把子。 场面太过混乱,楚见山懒得替他收拾烂摊子,就偷偷溜出去透了口气。 里面,白千帆打发走了男人,如愿得到了跟花魁共宿一晚的资格,刚跨过门槛,白千帆就瞬间收起了浪荡子的模样。 他从腰间取出一张纸条给了那花魁,花魁看见纸条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单膝下跪道:“是,主人。” 楚见山在外面没待多久就看见白千帆出来了,先是上下扫了他一眼,而后笑着问道:“这么快?” “啧,想什么呢你!”白千帆气愤质问道:“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吗?” 当年长锦山上几乎所有的女弟子都被他撩拨了一个遍,要说他是正人君子,楚见山还真不信。 白千帆不同他费口舌争辩,只说:“今日我的名号可是打出去了,你猜,临邑门多久会有行动?” 楚见山摇摇头,道:“你这诱饵做的也太明显了,他们还真不一定能信。” 白千帆道:“信不信可由不得他们,他们赌不起。” 楚见山直接道:“如今我可没灵力了啊,他们真杀过来了我不管。” 白千帆低头笑了两声,安慰道:“放心,这不是有我呢?” 第二日,白千帆就在青遥城很高调的租了个大院,借他的面子,楚见山也是过上了有人伺候吃喝的日子。 舒服了两天后,第三日夜里,楚见山在睡梦中听到了一些动静,人数应该还不少,大概率把他们的房子都给围了,他起身带上面具,走了出去,对着漆黑的四周大喊一声:“出来吧!” 霎时间,数十个黑衣人从四面围墙上跳了下来,看衣着服饰跟醉春楼里围杀程渊他们的是同一伙人,白千帆的方法还真的奏效了。 “还搞这么神秘干什么呀,都是老熟人了。” 白千帆慢悠悠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懒洋洋地伸了下腰,说道:“是直接开打还是先唠两句?” 黑衣人中为首了一个人走了出来,摘下了宽大的帽子,借着月光,楚见山看清了他的脸,这人他可太熟悉了,临邑门掌门何昆。 七年前,他与临邑门的那一战里,这人就是主力,实力绝对不弱,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张家村幸存的普通人,就派出出了这么大阵仗,还能让掌门亲自过来,实在是不合理。 除非,他们早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果然,下一秒何昆就开口了。 “楚清元,别来无恙啊。” “有恙,这不灵力都没了。”见他早认出来了自己,楚见山也不藏着了,说道:“劳您记挂,还想着来看看我。” 何昆低声浅笑道:“究竟还有没有灵力,得试试才知道啊。” 说着他手里的剑就已经出鞘了三分。 “哎等等!”楚见山后退两步伸手挡住他们。 “我想着我也就是当初打上了临邑门这一件得罪你们的事,如今我也没了灵力,算是两清了,怎么追到这里也得杀我灭口啊?” 何昆抬眸看他,按理说人的眼睛是最会说话的,楚见山也习惯于看别人的眼神来猜测他的下一步意图,可他却看不出来眼前这人的情绪,但不知为何,这种神情楚见山总觉得像在哪里见到过。 对了,楚见山瞬间回忆起来,芙蓉镇的唐宜,当时她被狐妖控制,说话做事毫无破绽,可也是这种神情,毫无人的灵性,只剩木然。 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是否也被控制了?堂堂临邑门的掌门,能被谁控制,这件事的背后,似乎越来越不简单了。 何昆开口道:“你若就此收手,我们本也可以放你一命,可你非要查下去,那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楚见山低声笑道:“我命向来不好。” 而后他后提两步,抬起头大喊一声:“白千帆!” 白千帆闻声瞬间抽出方岚剑插在地上,金色光芒如流水般顺着剑刃流向地面,又沿着地板的缝隙急速汇聚到那群人脚下。 白千帆别的不行,但是这阵法他向来是数一数二的,困住他们半个时辰都不成问题。 只是阵法走得太慢,让何昆和小部分黑衣人逃了出来。 这下好了,没得谈了。 何昆拿起剑就向楚见山冲了过来,楚见山侧身躲过,又借着白千帆的身子挡了几下。 他知道白千帆定然要在心里骂他,但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白千帆你行不行!”楚见山又在激他。 “废话,你打一群人试试!”白千帆一边挡住四面袭来的刀剑,一面还得护住楚见山,还得分神跟他互呛两句,实在是忙。 楚见山也帮不上他,只能躲开点,但那何昆却只盯着他,要不是他动作灵活,恐怕身上早已经一百个窟窿了。 但幸运只是一时的,不幸才是常态,楚见山脚下不知何时出现的石子让他滑了一下,虽说不至于摔倒,但是也躲不过何昆的这一招了。 一道剑光袭来,替他挡住了何昆的进攻,楚见山刚要抬头感谢白千帆,却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脸。 第24章 再相遇 “楚见山,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楚见山先是惊喜,而后就是一阵难掩的心虚。 程渊一脚将何昆踢开,把楚见山拉到身后防止他被误伤,然后就自觉地过去帮白千帆。 那边打的激烈,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时跟鬼似的慢慢移到楚见山旁边,幽幽开口道:“楚见山,想不到你竟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什么?”楚见山心跳都被吓停了,这两人难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谁告诉他们的?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青遥城的? 楚见山紧闭双眼不敢说话,心里默念言多必失。 但程渊那边他还是担心,何昆的实力他清楚,不是他们两个人就能对付得过来的,如果实在不行,他只能自暴身份全力一战了。 可他越看越不对劲,这何昆哪里像修为高强的样子,一招一式都显得很吃力,没过半柱香,他就抵挡不住,被程渊一剑架在了脖子上。 ??? 怎么回事?刚才的打斗他一直看着,何昆并没有故意留手,如果不是程渊在短时间内修为飞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人的实力本就不强。 但明明七年前的何昆修为是如今的十倍不止,是什么让他短短七年修为掉了这么多? 或者大胆猜测,在临邑门的那一战里,楚清元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他,有人借用了他的身份。 而这个人应该才是临邑门背后真正的掌权者。 眼看打斗结束,楚见山慢慢走向他们,对着程渊小心翼翼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程渊不回话,也不看他,只一脚踢向了那何昆的膝窝处,让他跪了下来。 楚见山摸摸鼻尖,这样沉默的气氛让他有些尴尬,好在这时季时跑了过来,解释道:“谁让你不告诉我们你的身份的,你这根本不是把我们当朋友嘛!” “身份……什么身份?” 楚见山转头看向白千帆,咬着牙从嘴里跳出来这几个字,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道:“不如你来说说,我什么身份?” 白千帆向来不靠谱,但是暴露他楚清元的身份应该还不至于,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是给他重新编造了一个好行事的新身份,而程渊他们能赶过来估计也是他放出的消息。 白千帆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装作语重心长道:“楚兄啊,事到如今就别瞒着了呗。” “我瞒你……” 脏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楚见山紧急咽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认命了,低头说道:“我认错,我不该瞒着大家。” “这就对了嘛!”季时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解释道:“要不是白师兄给我们带了消息,我们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们,但是谢师伯这么大的事情,说到底是长锦山的事,我们不能不管。” “谢寅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楚见山疑惑问道。 季时点点头,说道:“白师兄都在信里跟我们解释清楚了,谢师伯当年的死有蹊跷,你既然是白师兄的朋友,帮他查案也是无可厚非,可你竟然不愿意对我们透露一点,枉我们对你这么信任!” 楚见山真的是有苦说不出,看着旁边幸灾乐祸的白千帆,恨不得直接一剑过去给他来个对穿,但此时面对程渊和季时,却只能乖乖认错。 季时哼了一声,摆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看样子是不打算与他计较了。 楚见山看向跪在地上的何昆,有些疑惑他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不开口,但看着他一副被人控制的样子,楚见山有些明白了,并非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背后的人不让他开口,这场戏,楚见山想演下去,那幕后之人也想看下去。 第26章 白千帆道:“如今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放了。”楚见山淡淡说道。 “什么?”白千帆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我们好不容易抓住了他,连盘问都不盘问,就这么给放了?” 楚见山点点头,说道:“这人就是个傀儡,若是他主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饶是我们怎么问都是没用的,倒不如把他放了,看看这幕后黑手到底想做什么。” 白千帆冷笑一声,说道:“一个堂堂掌门都能沦为别人的傀儡,我真是越来越好奇这幕后之人是谁了,不图权也不要势,只屈居幕后操纵着一切,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楚见山道:“不管他想干什么,总之是盯上我们了,小心防范为好。” “程渊,把他放了吧。” 流音剑听令收回鞘中,那何昆便转身就逃。 楚见山刚把心放回肚子里,却又看见何昆突然转过来,将袖中一匕首猛地扔向了程渊。 “阿渊小心!” 程渊是背对着何昆的,自然没有看见他的动作,好在楚见山眼疾手快,冲过去抓着他转了个圈,匕首堪堪从他小臂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白千帆气得差点想把何昆重新抓回来杀了得了,但谁知他身形一闪后就没了身影。 “楚见山你没事吧?”程渊筑抓起他的胳膊将伤口送到自己眼前,看着不停往外冒血的伤口,眼底有些阴翳。 “我没事,你别担心。”楚见山收回了手,不想让他看见伤口。 “让你非要放他回去,这下好了,临走了还得在你胳膊上留个记号。” 听着白千帆的阴阳怪气楚见山也不恼,只是笑着说:“我这不是没事吗?” 白千帆道:“好在你是没事,要有事我非扒了那人的皮不可。” “行了,先走吧。”楚见山劝道。 众人转身回了屋子,半道上程渊却突然叫住了楚见山。 “等等!” “怎么了?”楚见山疑惑的回头看他。 “再给我看一眼你的伤口。” 听闻程渊又要看他的伤,楚见山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身后,轻轻拒绝道:“方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真的没事的。” 程渊不听他的狡辩,直接把他的手扯了出来,借着烛火的光,看见了伤口上冒出的黑血,刚才的那匕首上应该是淬了毒。 程渊抬眸看着楚见山,眼中的怒气越积越多,半晌才低声说道:“要是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又要打算把这件事也瞒下来?” “我……”楚见山说不出话来,他刚才确实是想把这件事瞒下来的,却没想到程渊发现的这么快。 之前他觉得程渊矫情,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不喜向别人诉苦,不喜别人担心他,总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懦弱,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喜欢自己扛着。 可是他却忘了,这样也会伤了至亲之人的心。 “怎么了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季时他们听见动静又转头回来,看着程渊跟楚见山面面相觑却又谁都不说话。 白千帆看了一眼楚见山的伤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拿过他的手替他把了把脉后,微微蹙眉,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楚见山一看他皱眉就知道准没好事了,他向来运气不好,不如先听个好消息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于是开口选择道:“前者吧。” 白千帆道:“好消息就是,你现在还不会死。” 楚见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又小心问道:“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七天之后会死。” “……” 楚见山的评价是不如不说,这不就是早死晚死的事吗!哪里有好消息?! 这时一旁的程渊开口了,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问道:“那解毒的办法呢?” 白千帆道:“这种毒我没见过,只能试试,若是七天内研制不出来解药,便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了。” “什么?” “青遥城的城主历代都会相传一种丹药,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了,但是据说能解天下剧毒。” “传说而已。”楚见山否定道:“到底有没有还不一定呢,再说了,就算有也不一定能解的了我的毒,别白费力气了。” “什么叫白费力气?”程渊看向楚见山,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在你心里你的命就这么不重要是吗?” 眼看程渊又要生气,楚见山赶忙识趣地低下头闭上了嘴。 楚见山这般吃瘪的模样白千帆还是第一次见,能被徒弟训成这样估计他也是千古第一人了,不禁让白千帆觉得有些好笑。 “你别管有没有用,既然有希望就得试一试,程渊说的也没错,你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总归是有人在乎你的。”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有我们呢,放心,不会让你轻易死的。” 第25章 解开心结 几人回了房间后,白千帆又偷偷找到了楚见山,在他的床前坐下,欲言又止。 楚见山看出了他的意思,先开口问道:“我这毒不好解?” 白千帆点点头,说道:“要是能有半个月时间我还有些把握,但七天……希望实在是渺茫。” 普通人听到白千帆的这番话应该满是绝望了,但楚见山却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 他将枕头堆高,靠上去能舒服些,淡淡开口道:“其实也不见得,我觉得我不会死。” 白千帆听他这话都有些感动了,眼含热泪说道:“你竟然这么信任我。” “哦,那倒不是。” 楚见山及时打碎了他不合时宜的幻想,说道:“我是信这幕后之人。” 白千帆问道:“什么意思?” 楚见山道:“今日之事我越想越奇怪,如果他们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想杀人灭口,那么只靠这些人怕是不够,如果不想杀我只是想来探探我们的底,又何故在临走之前再给我下毒? “而这毒的时间又这么巧,恰好让你没有足够的时间配置解药,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别的办法,更巧上加巧的是,这青遥城恰恰就有能解天下之毒的解药。” 楚见山抬眸看向白千帆,压低声音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被别人钓着走?” 白千帆低头思考了一番楚见山的话,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这件事绝对不简单,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也不清楚,但无论是不是被别人钓着走,这青遥城他们总是要去的,绝不能看着楚见山死。 看着白千帆面上的表情还是凝重,楚见山只能安慰他道:“放心好了,这出戏他既然还想看下去,就不会让我这么轻易的死。” “行了,中毒了话还这么多。”白千帆起身,收拾好情绪道:“你先好好休息吧,解药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 楚见山点点头,待白千帆出去,他才能长呼一口气,伤口开始越来越疼,额头上也渗出了一些薄汗。 他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然后又开始转醒,反复入睡失败以后他只能起身,外裳都没穿就走了出去。 他在青遥城人生地不熟,究竟走到了哪里自己也不清楚,只见到了一条不窄的河流,湍急的水流声在静谧的黑夜里更加明显,刺骨的寒风不断吹打着他单薄的身子,让他略微有些站不住了,后悔没带衣物出来。 但他还是不想回去,吹吹冷风起码能让脑子清醒些。不知站了多久,楚见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上披了件衣物,阻挡住了疯狂入侵的寒意,他转头一看,正是程渊。 楚见山下意识的想对程渊笑,只是他的嘴唇苍白,面无血色,显得笑比哭还难看。 程渊看了他两眼,又将他身前的衣物拢紧了些,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你缘何对我这么好,上次在梁府是,这次也是,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拼命救我的地方?” 楚见山并不直面回答他的话,而是笑着反问道:“那看在我这么好的份上,能不能不生我的气了?” 程渊赌气道:“我没生气。” 楚见山只哦了一声,而后就没再开口,气氛陷入了沉默。 见楚见山真的不打算追问了,程渊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反悔道:“我生气了。” 楚见山憋着笑,追问道:“生我瞒着你们的气?” “我是生你不信任我的气,之前你那么决绝地离开,不也是因为觉得我和季时帮不到你什么吗?” 楚见山蹙眉,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吗? 而后他道:“我并非是对你们不信任,只是这件事太过凶险,况且是上一辈的恩怨,你们实在是没有必要掺和进来。” 程渊反驳道:“但这更是长锦山的事,若真论起身份,你一个外人岂不是更没有资格?” 好一个外人,堵得楚见山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第27章 程渊接着说道:“这件事我会修书给掌门,总比你自己涉险的好。” 楚见山摇摇头,道:“没用的,你以为当年的事他就没有怀疑过吗?只是我们面对的是临邑门,在如此大的势力面前,对错早已经不重要了,姜檐身为掌门,是绝对不会堵上整山人的前途的。” 他抬起眸子,对上程渊,道:“所以这里面,必须有人甘愿牺牲。” “所以你就想牺牲自己?”程渊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还真是大义啊,当初可以为了我受伤,如今又愿意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甘愿送死,怎么,是打算你牺牲以后还有人能给你立个舍己为人的丰碑?” 看着程渊弯腰靠近他,楚见山缓缓垂下眸子不敢抬头,轻轻说道:“谢兄于我有恩,他的仇我必须要报。” 程渊道:“我不管你要报什么恩或是报什么仇,总之不能丢下我们,至少……至少不能像我师尊那样。” 他抬手抓住了楚见山的后脖颈,逼他抬起头看着自己,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几乎是胸膛贴着胸膛,两人之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在逐渐加快。 程渊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楚见山你听清楚,无论这件事再凶险,我也是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以后不管你再找什么理由,都休想再将我甩掉。”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但不知为何,楚见山竟然有些眼眶发热。 他活这三十几年,一直在被人教导着要往更高处爬,在修为最高强时,又被套上了一个接一个的身份,逼着他扛起责任,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惧其他,不因为任何理由,坚定地选择站在自己身边。 “楚见山,你到底听见没?”程渊催促着他回答。 楚见山转头,轻轻推开他,装作不经意地擦了擦眼角,低声答道:“听见了。” 他听见了自己多年来心里的委屈,也听见了程渊对他的选择,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共进退,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决定。 “所以……”程渊小心开口,试着问道:“你不会再推开我了对不对?” 楚见山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我之前不该丢下你们,我认错。” 而后他又补了一句:“这次是真心的!” 程渊微微挑眉,问道:“意思是你之前的道歉不是真心的?” 楚见山蹙眉不说话,程渊低头浅笑了一声,道:“好了,不逗你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别在这里吹冷风了,回去吧。” 他轻轻推着楚见山的后背催促他离开,楚见山转身走了两步,却又背对着他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告诉程渊他是谁,想把这些年来埋藏在心里的情绪都一股脑吐出来,想把一切都说清楚,甚至想……想抱他。 “疯了……” 楚见山微微摇头,想把这些荒谬的想法排出去,这可是自己的徒弟,亲徒弟!他总不能对自己的徒弟有非分之想。 “怎么了?”看到楚见山停了下来,程渊在他身后问道。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在纠结衣服的问题,就又补了一句:“衣服不用还了,你穿着吧。” 楚见山嗯了一声,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回到房间后,楚见山也还是睡不着,鬼使神差的,又把程渊的那件衣服拿了出来披在身上。 他的衣服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楚见山感觉很熟悉,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香味,只是闻着安心,慢慢的,竟然能闭上眼睛休息会了。 楚见山依稀记得程渊小的时候很粘他,那个时候他就害怕程渊长大后一定会是个软性子,可如今,情况竟然反了过来,好像更多时候,他开始依赖程渊了。 伴着满腹心绪,楚见山意识开始慢慢模糊,等再睁眼的时候,却看见了熟悉的房舍。 “师尊,您醒啦?” 程渊捧着一碗粥进来,不对,准确来说是十六岁的程渊。 楚见山愣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程渊就已经走过来替他披上外衣叠好被子,一顿动作行云流水,让楚见山真的感觉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楚见山紧紧盯着十六岁的程渊看,不知道想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 程渊被他盯得别扭,疑惑问道:“师尊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楚见山用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学着自己以前无理取闹的口吻说道:“我才是师尊,不许问师尊为什么。” 程渊低笑一声,答道:“嗯,弟子遵命。” 楚见山转头望向门外,青翠的竹林在微风的推动下缓缓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两声清脆的鸟叫穿插其中。 清晨的阳光洒在门外的石桌上,桌子上是两人还未下完的棋,被晨曦裹上了一层金粉。 程渊下棋向来比他厉害,但是又总让着他,免得他丢了师尊的面子,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楚见山都一直洋洋得意。 第26章 衣衫半掩 “师尊先喝粥吧,再晚些怕是要凉了。”程渊提醒道。 楚清元在桌前坐下,尝了一口粥,还是熟悉的味道。 程渊这人在厨艺上也是颇有天赋,即使从未有人教过他,他也能将简单的一碗粥做出花样来,七年未曾尝过了,确实有些想念。 看着楚清元多喝了几口粥,程渊脸上的笑意就藏不住了,对着楚清元说道:“我今日新学了些招式,师尊帮我看看?” 得到楚清元的应允后程渊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流音剑跑了出去,楚清元跟上他,坐在棋盘旁边,看着程渊舞动着剑花,一招一式都流畅灵动,偶尔有飘落的竹叶轻轻抚过剑刃,又被剑风带起。 “师尊师尊,怎么样?”一套招式结束程渊就着急问他。 楚清元笑着点点头,道:“不错” 程渊立马开心起来,他这个年纪最不禁夸,听到楚清元说不错就赶忙要跑过去,但谁知脚底一软直直地摔了下去,好在楚清元及时站起来托住了他。 “别总是这么心急。”楚清元劝道。 程渊闷闷地嗯了一声,可还是抱着楚清元不肯松开。 楚清元以为他伤着了哪里,赶忙要把他拉起来看看,可谁知程渊却并不配合,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推都推不开。 楚清元有些喘不过来气来了,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却听见程渊叫了一声“楚见山”。 楚见山的心跳停了一拍,低头去看程渊的脸却发现早已模糊不清,他惊慌地望向四周,未眠居,竹林,石桌上的棋盘,都开始慢慢消散。 “不要……” 楚见山想阻止这一切,好歹让他再多看这里一眼,但他怎么都动不了,想叫喊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听见有人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 “楚见山……” “楚见山!” 他猛然睁眼,大口喘着粗气,额前几缕发丝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贴着皮肤,难受得紧。 “楚见山你怎么样?”程渊焦急问道,又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等到意识慢慢回笼,楚见山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程渊怀里,挣扎了半天他才成功发出一点声音,声音沙哑地可怜:“我这是怎么了?” 白千帆走了过来,把一碗药放在床头,说道:“还怎么了,让你半夜跑出去吹风,发烧了你都不知道,今天要不是程渊过来找你,都怕你直接悄无声息的病死在屋里了。” “你说说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学小伙子呢,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吗?还有……” 白千帆在一边嘴叭叭个不停,楚见山将头微微撇过去,不想听他啰嗦,明明自己才是长辈,却每次都得听这些小辈教训。 程渊看出了楚见山的不情愿,转头对着白千帆说道:“师兄,药都凉了,烦请换一碗吧。” 白千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哪能听不出来程渊的意思,大骂一声:“我不管你们了!”而后步履生风地离开了房间。 楚见山嘴角微微扬起,看来程渊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下一秒却见他已经把药端在了自己嘴边,于是楚见山又把笑收了回去。 “喝药。”冷漠无情的两个字从程渊嘴里蹦出来。 楚见山当然不情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程渊,头直直地歪向一边。 见他头歪得快把脖子折了,程渊只好放软了态度,轻轻哄道:“不苦,我放了糖。” “真的?”楚见山半信半疑,伸头浅尝了一口,顿时药的苦味迅速蔓延在他的口腔里,直至上颚。 这药苦的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嗯嗯声来表示抗议。 谁说这药不苦的!怎么徒弟也学会骗人了! 程渊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说道:“我怕放了糖会影响药性,先忍忍吧,等你喝完了再给你蜜饯。” 楚见山瞪他一眼,又看两眼那熬得发黑的药汤,深呼一口气捏住鼻子一口给干了,趁舌头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将程渊的手扒开,用嘴含走了藏在里面的蜜饯。 第28章 可能力道没控制好,楚见山的舌尖微微触碰到了程渊的掌心。 温热湿润的触感让程渊的身子顿时僵直,眼神也有些乱,只能垂下眸子以防被楚见山发现异常。 蜜饯的甜味掩盖了原本的苦味,楚见山这才能缓过一口气来,对着程渊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没什么。” 程渊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见山不明白他又在搞什么把戏,只道:“那你先出去吧,我想换件衣服,身上都湿透了。” “要不我来帮你?” 程渊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都明显愣了一瞬,而后楚见山斩钉截铁道:“不用!我……我自己来就好。” 程渊也没为难他,点点头后就带上门出去了。 其实楚见山自己也没想明白怎么就拒绝的这么快,明明都是两个大男人,帮着换个衣服好像也没什么吧。 真等他自己开始换衣服的时候,他就明白为什么程渊要帮他换了,他身上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光从床上下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费了半天时间。 挣扎了半晌他才堪堪把身上原来的衣服脱完,想去那架子上的干净衣服时突然脚下一软,向前扑倒,连人带架子都倒在了地上。 程渊听到了屋内巨大的声响,赶忙问道:“怎么了?”说着就要开门进去。 “别进来!” 楚见山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他现在可还是光着身子呢! 但是已经晚了,在楚见山喊出声之前程渊就已经推门进来,情急之下,楚见山一把抓起地上的衣物将关键部位挡了起来,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于是程渊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楚见山侧坐在地上,青色的薄衣衫堪堪挡住了上半身,肩膀处白皙的皮肤一览无余,散乱的头发盖住他微红的脸,偶尔粗重的呼吸会将几根发丝吹远。 楚见山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好奇程渊为什么半天都没反应,等他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程渊将床上的被子扯了下来,盖在了他身上。 刚想对程渊说他没事,却又被他直接抱了起来,楚见山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抱着,他以为自己会挣扎,再不济也会口头上拒绝一下,可谁知道他就这么坦然接受了。 程渊将他放在床上,又把被子给他盖好,楚见山抬头只能看见程渊的侧脸,不明白他的脸为何也有些红,鬼使神差的,他把手轻轻摸了上去。 程渊一愣,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抬眸看着楚见山,呼吸有些粗重。 程渊明亮的眼眸死死盯着他,这眼神像是在询问楚见山,他的这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爱抚,是邀请,还是别的什么。 楚见山像是也意识到了不妥,又猛然把手收了回去。 程渊的眸子霎时暗了下来,轻轻把被子给他盖好,说道:“你先好好休息。”而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楚见山伸手,可挽留的话还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要程渊留下,却不知要以什么理由。 第二日一早,楚见山是被爆竹炸醒的。 问了白千帆才知道,青遥城城主的继位大典就在今天。 白千帆道:“你说巧不巧,这城主继位刚好要宴请众侠士,我之前还愁着怎么去见城主呢。” 楚见山拆台道:“人家宴请的是青遥城的侠士,您是哪位?” 白千帆转过头来,对他不明意味地一笑,道:“那自然是得使点真金白银的手段了。” 楚见山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真金白银的手段,他只能说有钱真好。 “你身体怎么样了?”白千帆问道。 楚见山却答非所问:“你的药差点把我苦死。” 白千帆自信道:“那就是好的差不多了。” 他对自己的医术向来有信心,只要程渊能哄他喝下去,就绝对能好。 “既然好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这么快?”楚见山问道。 白千帆道:“还快呢,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要不是程渊拦着,我早把你从床上拽起来了,况且你的毒还没解,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了,早一分去早一分希望嘛。” 楚见山撇撇嘴,揶揄他:“你当这是菜场打折呢,早点去就能抢到好东西?我觉得阿渊做的没错,有这时间不如让我多睡一会。” 抱千帆阴阳怪气道:“呦呦呦,这会又叫阿渊了,也不见你把徒弟认回来,要不是我,你现在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呢。” 楚见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提这事,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白千帆道:“还装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有你这徒弟在,好歹能让你惜命点,别事事都冲在最前面。” 楚见山知道白千帆的用心良苦,可以后的路谁又能预知,只央求道:“别告诉他我的身份,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白千帆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轻轻叹了口气。 第27章 鸿门宴 青遥城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城,一个城主的继位大典也给足了风范。 楚见山一行尚未走到殿中,路边的鲜花装饰已经摆满了一路,耳边传来的都是对这个新任城主的议论,褒贬不一,楚见山不好判断。 四人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免得被人怀疑。 楚见山还在四处观察时,那边季时就已经大快朵颐了起来,楚见山没眼看他,转头却碰上了程渊的视线,谁知程渊刚对上他就立马将眼神收了回去,楚见山满腹疑虑,心道最近也没惹他生气啊,为何又是这般做派? 但是楚见山也没空管他了,因为另一边已经吵起来了。 离得太远,楚见山就听了个大概,意思就是这宴席主人迟迟不出现,这些人就猜想是嫌弃他们身份低微,不给他们面子,言语之中还掺杂着对女城主继位的怀疑,要么说她是靠着身子上位,要么说她德不配位。 楚见山简直是气极反笑,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先城主血脉,凭自己的实力上位,只因是女子就要被猜测怀疑?继位大典能请他们过来就不错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眼看那边谣言越传越离谱,楚见山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刚要站起来辩个明白,却被一阵声响打断。 “城主?” “是城主来了!” 楚见山循声望去,确见一女子在众人的拥护下缓缓而来,火红色的礼服拖尾被两个侍女抬着,前方两人开道,后方更是跟了不知道多少人,做足了城主的架子。 “好美啊……” 躲在角落里的季时已然看呆了,手里的鸡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经他这么一说,楚见山才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城主的脸上,这人确实美,与他想象中杀伐决断的气质不同,她给人的感觉无比柔和,圆圆的杏眼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恰到好处,不算高的个子也总给楚见山一种邻家妹妹的错觉。 她看着年纪也就二十岁出头,又长着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能到如今城主的位置,楚见山猜想她这一路定然不容易。 台下众人本就对她有所怨言,又看着她这么没有威慑力的样子,有些人索性就不装了,对着刚坐下的城主就开始发泄自己的不满。 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大声喝道“城主可让我们好等啊,这知道的呢,明白您是贵人事忙,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瞧不起我们这些粗人呢!” 这人的言语中满是阴阳怪气,任谁都能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林木木自然也能明白他话里有话,却没有纠结在这个不重要的话题上,而是莞尔一笑,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是陈先生吧?” 陈本冷哼一声,笑道:“原来林小姐还记得啊,我还当您贵人多忘事呢。” 林木木没有理会他的不屑一顾,而是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想当年,陈先生也是与我父亲交好,这一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是啊。”陈本接上话:“这按照辈分来说,您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哈哈哈哈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陈本是在下林木木的面子,但她也不恼,只说:“是啊,你同我父亲那么要好。” 陈本心道这林木木果然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没两句话就认怂了。 可忽而他又听见林木木接着说:“好到可以视他的死于不顾,亲眼看着他掉进圈套。” 此话一出,场下顿时哗然。 陈本也有些慌了,结结巴巴:“我……我那时没有看到那封求救信,都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你现在又提它干什么!” “哦……我知道了。”陈本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林木木骂道:“你现在当上了城主,所以想公报私仇是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是冤枉的!公道自有天下人看着!” “呵。”林木木冷笑一声,与方才的状态截然不同,此时她眼里的阴狠藏都藏不住:“我几时提过了信的事?” 第29章 陈本僵直在了原地,一股冷意从尾椎升上来:“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木木冷眼看他:“和你一样,想要个公道。” 陈本还是抵死不认:“你套我的话又能如何,没有证据的事,你还想屈打成招不成?” 林木木微一抬手,下人便押进来了一个粗布麻衣的男人,他头发花白了大半,颤抖着身子跪下,给林木木磕头。 陈本一见这人,立马吓得踉跄了下,嘴唇颤抖着,话都说不全:“你……你找他来干什么?” 林木木莞尔:“陈先生不是不怕吗,那你抖什么?” 陈本咽了咽口水,重新站直了身子,对着林木木道:“他只是我以前府上的管家,这么大年纪了,半疯不疯的,你不会是想用他的话来当供词吧?” 林木木用手抵着下巴,淡淡开口:“到底真疯假疯,让他说说当年的事不就行了?” 那管家身旁的下人闻言踢了他一脚,那管家便又吓得磕了个头,磕磕巴巴道:“当……当年老爷确实收到了先城主的信,刚开始他还拿不定主意,想着要不要去救下先城主,可后来,先城主大哥来了,同他说……” “你放屁!!”说到这里陈本立马激动起来:“你个死疯子,我好心留你一命你竟然这么编排我!你怎么不去死!” 说着陈本就要去踹他,却被身旁的下人按住了身子,拿着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让他挣扎不得也喊不出来。 林木木扬了扬下巴,示意那管家继续。 管家接着道:“那……那人说先城主必定无疑了,让老爷安心待在家中即可,还许诺给老爷良田千亩,美妾无数。” “哦?”林木木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那他答应了吗?” 管家点点头:“为表诚意,老爷还派了不少人去……去协助那人围剿先城主。” 林木木费力压住了眼底的恨,让下人松开了陈本,陈本呸的一声朝管家吐了口唾沫:“谎话连篇!我根本没做过这些事!” “是吗?”林木木问:“那你家中三十多名小妾哪里来的?还有城郊的良田,这可真真切切是你名下的。” “我……”陈本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话。 不知为何,旁人听到了这一出闹剧,竟都是跟陈本一样,有些害怕的样子,更有甚者想要逃出去,被守在出口的护卫拦了下来。 “好了,”林木木深吸一口气:“小打小闹就此结束吧,动手。” 话音甫落,她微微一抬手,霎时从四周冲出来不少侍卫将众人团团围住,包括楚见山他们。 季时满脸不理解,小声嘀咕:“我们干嘛了?为什么也要围我们啊?” 楚见山微微抬眉,心下了然:“鸿门宴啊。” 听那林木木的意思,来赴宴的这些人应该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了,楚见山猜想大多数人应该都是当年她父亲之死的帮凶,如今她怕是一一清算了。 只巧白千帆不知道用他那真金白银的手段买来了谁的位置,才让他们陷入到了这般尴尬的境地。 陈本此时也是真有些害怕了,大吼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木木不答话,一个眼神示意后,其中一个侍卫直接拿起刀将陈本身边的人抹了脖子,动作行云流水,还带着体温的鲜血顿时喷溅在他的脸上。 陈本直接吓得瘫软在了地上,差点没尿了裤子:“你……你竟敢当众杀人!你疯了!” 他向周围看去,试图找到一个能救他的人,只可惜,大多都是缩头乌龟。 林木木莞尔笑道:“陈先生说笑了,我要是不疯,怎么登得上这城主之位。” 陈本眼看那拿着刀的侍卫向自己慢慢靠近,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喊道:“我,我是你大伯的部下,你不能杀我!要不然他不会放过你的!” “你倒真提醒我了。”林木木一手托着下巴,慵懒开口:“还没让你跟林卫见见面呢” 陈本以为终于能有救星了,却不想还没等他笑出来,下一秒一个侍女就提过来一个包袱扔在他面前,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木木声音轻柔:“打开看看吧,会有惊喜哦。” 陈本抬头看向林木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而后又把视线移到了眼前的包袱上,颤抖着解开,随着他手一抖,一颗沾着血的头颅滚了出来,定睛一看,正是林卫。 “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陈本坐在地上还在不断向后退,眼里满是惊恐,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疯子……疯子!你连你大伯都敢杀!” 林木木厉声道:“一个忘恩负义之辈而已,我如何杀不得?” 她站起身来,像是没了耐心,对着台下众多人高声道:“当年我父亲之死,林卫正是主谋,我相信诸位比我更清楚。他的债还完了,诸位的债,如今便也一起还了吧。” 她声音轻柔,下的确是死命令,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阵法启动,所有人的灵力都被压制住,众侍卫都开始出动,或一剑穿心,或直接抹脖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倒下。 周围一阵阵哀嚎声传进楚见山他们的耳朵,鲜血流了一地,季时更是吓得直哆嗦,明明一个看起来那么温柔的姑娘,怎么做事这么狠毒。 没多久,宴席剩下的就只有寥寥几个人,那几个人被押下去后宴席上就只剩下了楚见山他们。 林木木的眼神自然转向了他们这边,季时被她看得发怵,直往白千帆身后躲。 林木木没有过来,反而是悠闲地坐了下来,隔着不短的距离对楚见山他们高声问道:“看起来你们不像是我的客人呢。” 楚见山没说话,缓缓走到林木木跟前才解释:“误闯。” 林木木浅笑一声,“误闯?我看不像啊,普通人看到这场景早就哭喊着要跑了,你们既然不走,嗯……要不我来猜猜,你们是想要什么东西吧?” “是。”白千帆直接大方承认:“我们想要求城主的解毒丹药。” 林木木挑眉:“你们既然知道这是我们青遥城的东西,也就该猜到,这东西我不可能轻易拿出来的,除非,得给我等价的东西。” 白千帆大手一挥:“城主想要多少银子我都能给得起。” 林木木轻轻摇头:“我好歹也是一城之主,难道还会缺金银吗?” 楚见山开门见山道:“城主有话不妨直说?” “爽快。” 林木木站起身来,对他们道:“我父亲在死之前,曾给我留下一遗物,可惜还未交到我手中就被林卫夺了去,这东西他毁不掉,就扔在了西郊的一个深林里,我要你们帮我找到,到时我自然会把这丹药给你。” 楚见山心里有些疑虑,这城主的本事他们方才也见识到了,不至于一件遗物都找不到,除非,那西郊的深林里有别的什么东西,让她靠近不了,这笔交易是不是个陷阱还不好说。” “好!”白千帆一口答应下来,他才不管什么陷不陷阱。只要有希望他都得试试。 林木木莞尔一笑:“你们想要多少时间都行,只要能找到我要的东西,我自然也会给你们想要的。” 楚见山没着急应下,而是问道:“连城主自己都拿不到的东西,为何觉得我们能做到?” “因为你们没得选。”林木木似笑非笑地看向楚见山:“你们既然跟我要丹药了,那就说明你们之中定然有人中了无解之毒,我能等得起,你们却等不起了,更何况……”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程渊的流音剑上:“我认得这剑,你是南序仙尊的弟子。” “我深知南序仙尊的修为,你作为他唯一的弟子,实力定然也不容小觑。” 这理由听着不错,楚见山心中有些小得意,听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夸自己的徒弟,这感觉还真是不错。 楚见山还在洋洋自喜时,旁边的程渊开了口:“可城主您自己也没见过这东西,若我们中途掉了包或随便拿别的设么东西应付了事,您又当如何?” 林木木道:“我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所以,你们当中得留下一个人给我。” 楚见山心中了然,她这是要一个人质。 她继续说道:“究竟是不是我父亲的东西我一看便知,若你们拿回来的是假的,那么留下来的这个人,结果可想而知。” “好好考虑一下,谁要留下来?” 楚见山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了自己的成算。 “我……”楚见山先开了口,四人之中只有他没有灵力,他留下来最合适,可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抢了先。 “我留下!”季时上前一步。 楚见山压低声音道:“季时你干什么!” 季时转过身来,低下头对三人道:“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我的实力究竟怎么样,我去了只能添乱,倒不如留在这里发挥我最后的价值。” “你……”楚见山还想劝他,却被身旁的白千帆拦了下来。 第30章 白千帆对他摇摇头:“尊重季时的决定吧。” “那就这么定好了!”林木木将手一挥,季时就被灵力裹挟着飞向了她那里。 “我很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第28章 血阵(一) 西郊的这个深林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外面青天白日,但是里面却被黑暗笼罩着,倒不是像上次鬼山村那样因为雾气太多,这里纯粹是因为植被生得过于茂盛,每一丝缝隙都被植物占满,争夺着那不可多得的阳光。 张牙舞爪的枝丫胡乱生长着,像魔鬼的利爪,下一秒就要插入人的脖颈之中吸吮鲜血。 白千帆用剑砍断面前一个接一个的藤蔓,到最后手臂都酸了也没走出多远,不由得愤愤道:“你说她不会是故意捉弄我们呢吧,这能找到什么东西?” “我觉得不像。”楚见山在后方淡淡接上话。 “怎么说?” “她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少我们几个,可既然留了我们的命,就说明我们对她还有利用价值,不过我觉得只凭程渊是我……咳咳,是楚清元徒弟的这一点,还不值得让他对我们这么有信心。” 楚见山嘴太快,差点把自己的身份宣之于口,好在程渊没怎么在意,反而是把重心放在了他话的后半句。 “为什么单凭我还不够?” 楚见山解释:“她能为她父亲的死不惜杀这么多人也要一个公道,自然也会为他的遗物不遗余力,你的实力很强不假,但天下厉害的人物又不是只有你,为何就偏偏给了你机会?除非……” 程渊反应了过来,接上:“除非,这个东西只有我能拿到。” 楚见山点点头,肯定了程渊的猜测,但如今他疑惑的点是程渊的身份到底有什么特别,他在程渊八岁时把他捡了回来,背景他一清二楚,就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孩子,又能与青遥城扯上什么关系。 楚见山脑海里回忆不断,没顾着眼前,倒是程渊替他拨开或砍断身前纷乱的枯枝,眼神却又是一直落在楚见山的侧脸上。 白千帆向后瞟了一眼这两人,脸上凝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他纵横情场多年,绝不可能看不出程渊对楚见山的意思。 “造孽啊……”白千帆闭眼低语。 他也不是太过保守,不能接受两个男人之间的事,只不过,程渊这傻孩子还不知道楚见山的真实身份呢,就怕最后正爱的死去活来结果得知是自己师尊,这惊悚程度可想而知。 而楚见山呢,又是个木头,除非程渊给他压在床上草一顿,否则他是绝对反应不过来的,人家这边都已经箭在弦上了,他还以为是师徒情深呢。 白千帆紧闭双眼,又摇着头轻轻道一句:“真是造孽……” 楚见山听见了前面白千帆的喃喃自语,还以为他是苦恼遗物的事情,于是开解道:“白兄倒也不至于这般,毕竟还没到绝路呢。” 白千帆转过头,对他呵呵苦笑两声,自己都快被人吃了还有闲工夫担心他呢,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楚见山。”旁边的程渊叫了他一声。 楚见山转过头去,就看见程渊的手向他伸过来,他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又不好直接多开,只能略微缩着脖子,等待程渊的下一步动作。 他的手并没有碰到楚见山,而是伸向了他的头顶,轻轻扫了两下,几片叶子就掉落了下来。 楚见山抬头对程渊笑了一下以示感谢,两只眼睛都弯得如月牙一般,显得无比真诚。 程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睛却始终没有从他的笑容上移开过。 这一幕更是让白千帆直接两眼一黑,反正他是没眼再看下去了,加快步伐气冲冲地往前走,只是没走两步却突然脚下一软,接着一股失重感扑面而来。 “白千帆!”这边的师徒俩终于回过神来,赶忙去寻找白千帆的身影。 白千帆掉落的地方不深,还有一些枯叶垫着,人估计没什么事,楚见山站姿洞口向下望,白千帆就站在下面,眼睛盯着什么东西看。 “下面有什么,怎么不上来?” 楚见山喊了他两声,白千帆却好似愣住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楚见山心生疑虑,便也拉着程渊一起跳了下去。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跟随着白千帆的视线看去,却发现这下面别有洞天,虽然洞口看着简陋,但是这下面却足足有几间屋子的大小。 正中间一棵巨大无比的古树撑着下面的空间,树干上缠绕着数不清的藤蔓,藤蔓与古树相辅相生,俱生的旺盛。 这时白千帆终于开口,扬扬下巴冲着那古树道:“有没有觉得那标记很眼熟?” 楚见山走过去仔细瞧瞧,确实看见了不一般的地方。 这树干上大部分都被藤蔓占据,只有一小块地方裸露在外面,楚见山抚摸着那处,这些奇特的纹路,渐渐汇聚成的记忆里的样子。 “临邑门。”程渊替他说了出来。 跟之前在灵界时看见的赵冥棺材上的,以及醉春楼黑衣人身上的标志一样,是临邑门五百年前的古老族徽。 楚见山皱眉:“又是临邑门,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千帆摇摇头:“临邑门一直神秘,却又一家独大,到如今众多门派都已经都他们不满了。” “不满?什么意思?”楚见山问道。 白千帆接着说道:“这几年来,临邑门明里暗里拉拢了不少小门派,有人害怕他们是想彻底叛出同盟协议,真要等临邑门发展起来,到时候包括长锦山在内的几个大门派也不一定能保得住,所以众长老就打算先发制人,趁临邑门还没彻底壮大,合力绞杀临邑门。” 一阵沉默过后,程渊忍不住道破:“这算不上什么好办法。” 楚见山的想法也一样,先不说临邑门的实力到底如何,若真发起攻势,势必殃及池鱼,他们这些有能力的自保的倒还好,可那些普通百姓又做错了什么? 更何况,如今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临邑门现掌门何昆外强中干,就是个傀儡,背后定还有实际掌权人,万一这就是个陷阱等着他们跳也说不好。 白千帆将手挽在胸前,垂眸道:“看来,得找个时间回去一趟了。” 提到回长锦山,楚见山的眼神就不自然了起来,虽说他现在的样子也没人认得出来,但那里处处都是他熟悉之人,说实话,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们。 白千帆看出来了楚见山心里的纠结,于是又扯开话题:“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我们先解决好眼下的难题再说。” 三人围绕着古树转了好几圈,上下打量,但除了临邑门的族徽外就再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了。 白千帆挠挠头:“会不会我们搞错了,这里看着也不像藏了东西的样子啊。” 楚见山不回话,因为此时的眼神一直聚焦于地上:“树上没有,树下却不一定。” 白千帆满头疑惑:“难不成我们还得挖开啊,这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啊。” 旁边的程渊却突然抬眸,听出了楚见山话里的其他意思,他跪地将耳朵伏于地表,果然听见了潺潺水流声。 他起身道:“地下有暗河,水流声不小,应该地方足够大。” 只要地方足够大,能藏匿东西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白千帆还在原地愣着没反应过来,楚见山却又猛地皱眉,因为他在这水流声中又听出了别的声响。 就像是什么东西爬行在地上,摩擦草叶的声音,更不妙的是,这声响越来越大了。 “程渊你们小……” 楚见山想提醒他们小心应对,却直接愣在了原地,因为眼前早已经没了二人的影子。 明明刚才就在他的身边,离他不到半米的距离,若是被人强行拖拽开,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声音,能这样悄无声息地将人分隔开,楚见山只想到了一种可能,移行阵。 这是一种复杂的阵法,能将人在短时间内分隔在不同的空间中,明明就在同一个位置,却又感受不到伙伴的气息,常用于保护一些贵重物品,以防失窃。 楚见山有种预感,他想要的东西就在不远处了。 四周沙沙的声响还在继续且越来越多,楚见山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却作出了拿剑的气势,他背手而立,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一根藤蔓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倏地向他刺过去,楚见山后退三步先躲过一击,而后伸手抓住了那藤蔓向右一折,将自己手中树枝的尖端刺入藤蔓头部,霎时间那藤蔓就挣扎着要往后退。 果然,这藤蔓是怕疼的。 这东西陪着这古树应是历经了不少岁月,吸收着天地精华,也差不多是个半妖的状态了,它与这阵法利益共生,阵法替它困住人,它则是用来“吃人”的。 只不过看眼前这东西的大小,就怕这里不仅仅有一个阵法。 面对着藤蔓的进攻,楚见山能躲就躲,因为还有个精通阵法的白千帆在,这小小的移行阵估计困不住他多久,他现在只需要保存体力,等着他们来救人就行。 第31章 第29章 血阵(二)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白千帆就找到了阵眼,藤蔓尽数退去,程渊他们也出现在了楚见山面前。 白千帆一手执剑,背对着楚见山,从容道:“小小移行阵,还妄想困住我?不知道小爷我就是学这个的吗。” “行了,别贫了,赶紧过来。”楚见山叫道。 白千帆慢悠悠走过去,又将见收回剑鞘,扬起下巴:“怎么样,我是不是还一如既往的厉害?” 楚见山懒得搭理他,而是捡起了地上的一根藤蔓仔细研究起来,这东西与旁的藤蔓不同,它外表粗糙,中间却是空的,像是用来汲取什么东西用的。 楚见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又说不出来。 “哎我说,要不直接用灵力给他炸开得了,省的我们这么费劲。” 说着白千帆就要动手,但楚见山觉着不妥,伸手拦下了他。 “别轻举妄动,还不一定只有这一个阵法。” 楚见山开过光的嘴再次应验,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树干上又莫名多出了许多藤蔓,开始对着楚见山他们跃跃欲试。 他明显感觉到这次未必好对付了,开始慢慢后退,接着给程渊和白千帆逃跑的手势。 在三人转身的一瞬间,这些藤蔓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迅速超过他们,并在半空中织了一张类似于网的东西将他们困在中间,网缓缓缩小,他们被逼着往中间退,如果短时间内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就只能被活活困死在里面。 白千帆顿感绝望:“完了,这次是什么阵法我也不知道了。” 这些藤蔓在网内开始对他们发起进攻,楚见山侧身躲过了几下,又示意程渊砍下那边的藤蔓。 但与之前的藤蔓不同,这些东西并不会感觉到疼痛,且坚固无比,因此程渊几次的进攻并没有阻挡这张网网不断的收缩。 楚见山反应过来:“这些藤蔓里只有一根是真的。” “这不完了吗!” 白千帆忙着去捡被藤蔓弹飞的剑,又转头对二人道:“这么多藤蔓,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的啊!” 藤蔓收缩的趋势开始加快,三人站在里面的空间骤然缩减,不知是不是错觉,楚见山感觉到连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了。 白千帆哭丧着脸:“别啊,我还不想死在这啊!我这样英年早逝会有多少姑娘为我伤心啊!” 他疯狂用剑向前挥去,可什么进攻都没用,找不到这个东西真正的本体,就只能是徒劳。 楚见山道:“省点力气吧,这样是没用的。” 白千帆弯着腰,累的气喘吁吁:“好歹让我垂死挣扎一下啊!” 楚见山疯狂观察着四周,试图找到这些藤蔓中间究竟谁不一样,但这些东西太多了,密密麻麻的看得楚见山有些犯恶心。 突然,他注意到了地上被他扔下的尖锐的树枝,他之前用这东西插过藤蔓,如果这些藤蔓有些灵智,就必定会对这个东西有阴影。 楚见山忙转身对着白千帆程渊喊道:”有没有办法能够到那根树枝?” 白千帆疑惑:“树枝?你要那东西干嘛,还能比剑还好用?” “别管了,你拿就是了。” 白千帆听命趴在地上,用尽所有方法去够那根树枝,脸都被挤变形了但还是只差一点点。 楚见山无奈扶额:“程渊,帮帮他。” 程渊犹豫了一会,然后对着白千帆道:“白师兄,得罪了。” 得罪?白千帆还没反应过来,帮自己一下有什么得罪的。 下一秒,程渊用了不小的力气对着白千帆的屁股就是一脚。 “啊!!——” 白千帆的惨叫声环绕耳边,不过好歹是顺利拿到了树枝。 到这个时候,三人的站位已经明显拥挤,周围的藤蔓像是马上要把他们吞食入腹一般,张牙舞爪着向他们挤过来,真的没有时间了。 楚见山接过树枝,容不得他再考虑什么了,随便找了个方向就抬手做出要刺入的动作。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东西的本体到底在哪里,只是情况危急,这时候只能拼一把运气了。 还好,天不愿亡他,对着他的那个方向,有根藤蔓给出了反应,微微向后缩了缩。 楚见山眼眸一定,死盯着那根藤蔓,反手抽出了程渊的流音剑,对着那根藤蔓就直直地刺下去。 霎时间,这些藤蔓尽数退去,还发出了尖锐的刺耳声,光亮重新照在三人脸上。 他们躺在地上,胸膛不断起伏,大口呼吸着不断涌入的新鲜空气。 白千帆累的不轻,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我,白千帆,一世英名,竟然差点被一个小小阵法逼死?这要让我师尊知道,不得气的活过来!” 楚见山没忍住笑了一声,伸手将地上的程渊拉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喘口气,余光又看见一根藤蔓自后方刺过来,这速度太快,躲怕是来不及了。 他下意识的想挡在程渊前面,可这次程渊学聪明了,先一步抓住了楚见山的双臂,将他推开。 本来这藤蔓偏向楚见山更多一些,他将楚见山推开,按理说谁都不会受伤,可是这藤蔓却半路换了方向,直冲着程渊而去。 与众人的预想不同,这东西并没有刺入程渊的体内,而且分出了许多不同的小枝,将程渊整个团团卷了起来,吊在了半空中。 “程渊!!” 楚见山和白千帆同时喊道,冲着程渊跑过去,想要将他救下来,却被一道红色结界半道拦了下来,两人都被弹飞了几米远。 楚见山艰难地撑起身子,强忍着胸口的闷痛,再次站了起来想要向前。 “楚见山你别过来!”程渊冲他喊道:“是血阵……” 血阵?楚见山疯狂在脑内思考着,而后反应过来。 怪不得……怪不得这藤蔓中间有空洞,怪不得这里的东西能长这么大,怪不得前面两个阵法在不断消耗他们的体力,原来重头戏在这里。 楚见山强撑着身体一步步向结界走过去,只是他的手刚搭在结界上,就有一股灼烧感扑面而来,剧烈的痛感让他的身子不停颤抖,催着他后退。 可楚见山就是不松手,疯狂调动了身体里所剩无几的灵力,因为他知道,此时程渊的境地远比他危险的多。 那些藤蔓缠住程渊以后,末端的小枝丫向蚂蟥一般钻进了他的身体,而后疯狂吸吮着他的血液,若是吸取不到血液,藤蔓就会更向身体里进一步,痛苦可想而知。 人在这种情况下,越是挣扎就越会让藤蔓进得更深,在血液流失的过程中,还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体力和温度在慢慢消散,虽然不会立即死亡,却能让人受到无尽折磨。 程渊忍受着全身的疼痛,眼眶通红,颤抖着想叫他,却也只能咬着牙发出一些声音:“楚见山,你给我停下……” “我不……” 楚见山执拗的想要打开这个结界,微弱的灵力被他体内的破碎灵核不断聚集着,竟真的凝聚出了不小的力量跟结界对抗。 白千帆在后面看得胆战心惊,强行凝聚灵力这可是要命的,之前芙蓉镇那次他没死都算他命大了,竟然还敢这样! 他向楚见山跑过去,试图把他拉回来:“楚见山你不要命了吗!!” 楚见山这人就是这样,平时看着理智,什么东西都在他掌握里似的,可一旦至亲之人出了差错,他就疯了一般,再不管后果,他要是不拦着,出事的恐怕就不是程渊一个人了。 可楚见山推开了他,脱口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想要从破碎的灵核里凝聚灵力绝对是个痛苦的过程,楚见山已经开始嘴唇发白,浑身颤抖。 程渊眼眶通红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因为他不理解,为什么楚见山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明明就连他的亲生父母,连他的师尊都能轻易放弃他,为什么楚见山这么拼了命的要救他? 楚见山费力地抬起头,额前汗湿的头发粘在皮肤上,他冲程渊勉强笑了一下:“这次,我不会再放弃你。” 他当初不听劝阻执意离开,做了和抛弃程渊之人一样的决定,让他满口的承诺誓言化为泡影,这次,就让他为自己赎一次罪,他绝不可能再一次放弃程渊。 程渊没听见他说什么,可看懂了他唇上的语言,心脏瞬间像是被什么打中了,竟开始没理由的乱跳起来。 源源不断的血液被藤蔓汲取,他身体的温度开始越来越低,意识也开始慢慢模糊了,他奋力睁开眼睛想看着楚见山,不让自己昏睡,也试过用灵力来抵抗,可却毫无作用,这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压制他的灵力, 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他低头苦笑一声:“楚见山,算了吧。” 楚见山被他的话激到:“什么叫算了!不许算了!你给我撑住!” 程渊劝道:“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受伤,听我的,放手吧。” 第32章 “听我的!我才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他想说我才是师尊,可是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 程渊问道:“你才是什么?” 楚见山深吸两口气,酝酿了一下:“我才是聪明人,所以别怀疑我的决定,你只要撑住,剩下的交给我,总会有办法的!” 可程渊明白他已经撑不住了,他对着笑了一下,红着眼眶道:“聪明人向来做的都是傻事。” 话音甫落,他抬起头,于掌心缓缓凝聚灵力,这些灵力解决不掉这些藤蔓,但起码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楚见山看出了他的意图,神情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一个不留神,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灵力瞬间破碎,巨大的灵力将他弹开。 落在地上时,楚见山再也忍不住,吐出了嘴里的血,又再次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向程渊走过去。 “别过来。” 程渊看着眼前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的楚见山,哽咽说道:“你若再过来,我立即自绝于此。” 楚见山愣了会神,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而后他突然疯了般径自低头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就有两滴泪落下,拍打在了草叶上。 跟谢寅一模一样的说辞。 上一次,他就是这样被谢寅拦在了台下,然后亲眼目睹了谢寅的死,他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什么代价他都能付得起,只是他再也经不住身边人再一次的离去了。 楚见山拖动着脚步向前走,这次却又被白千帆拦了下来。 白千帆身子颤抖的厉害,连说话时的嘴唇都在发抖:“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第30章 幕后之人 还有一个人?怎么可能! 楚见山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心脏跳动得厉害,他的视线慢慢聚焦到了眼前的结界上。 是了,刚才只顾着程渊,却没注意这样强大的结界是绝对不可能在提前设定好的阵法里存在的,况且血阵虽然少见,但他也没听说过会有这样的结界出现。 所以白千帆说的没错,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在阻止他去救程渊,并且这个人的实力绝对强悍。 楚见山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啪—啪—啪— 一阵节奏缓慢的鼓掌声自他身后传来。 “楚、见、山” 那人不急不躁地反复念着楚见山的名字,像是在品味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这名字好,听着有趣。” 楚见山机械地转过头去,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不,其实他没看清。 说是一个人,但他没有实体,就像是一团虚无缥缈的雾,漂浮在半空中,勉强能看出个人形。 白千帆看到这一幕,想要过来,却突然被定在了原地不动,阵法也瞬间中止,原本还在吸血的藤蔓尽数停下。 现在,只剩下了楚见山跟眼前的这个人。 “抱歉,我不太习惯外人在场” 这人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像是几百年前的垂暮老人,但仔细听又带着些未经世事的风华少年的味道。 明白是这个人搞的鬼后,楚见山尽力维持住身形,挺直身子,让自己看上去有些气势,用沙哑的声音对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临邑门幕后之人?” 那人突然笑起来,虽然楚见山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知道这人就是在笑,一种狰狞的,充满恶趣味的笑。 “楚见山,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的地方是什么吗?” “就是你的聪明,只可惜,你总不肯把这种聪明用对地方。” 楚见山问道:“什么意思?” 那人不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了两声后,莫名说起了别的故事。 “被身边人背叛,看着至亲之人死在眼前,想要报仇却无能为力,楚见山,说到底,我们其实是一类人。” 楚见山搞不懂他这是在攀哪门子的亲戚,否认道:“我和你还真不是一类人,起码我不随便杀人。” 那人像是被楚见山的话逗乐了,低头笑了两声:“不管你信不信,我杀人也是挺痛苦的,看着他们被死亡一点一点吞噬,我也会感到窒息。” 楚见山挑眉:“既然这么窒息,不如把程渊放了,好让你舒服舒服。” “或许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那人缓缓从半空中飘下来,身体逐渐成型,他身上的服饰很奇怪,是楚见山从来没见过的样式,一枚做工不太行的粗糙铃铛挂在腰上,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阵阵清响。 唯一让楚见山觉得熟悉的是他脸上的面具,就是花灯节普通集市上能买到的那种狐狸面具,看着已经很陈旧了。 这样的装扮总是给楚见山一种错觉,觉得他不像是现在的人,或者说,不像是人。 “我想找一个人,让他跟我承受同样的痛苦,这样,我的心里就会好受些。” 找的人是谁不言而喻,楚见山微微皱眉,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你要干什么?” “想要干什么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他的手指向了程渊的方向:“你说他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做出跟我一样的决定?” “你敢!” 楚见山眸中满是怒气,愈发觉得眼前这人就是个疯子,自己疯还不算,硬要拉上别人陪葬才行。 可偏偏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想,当年在临邑门假借何昆身份与他决斗的大概率就是这个人。 修为鼎盛时期的楚清元对上他都悬,更何况现在自己的灵核已经满是裂痕,再承受一次巨大灵力估计会彻底粉碎。 楚见山竭力回复好情绪,深吸一口气,问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想看看你的反应。” 楚见山打断他的话:“别装傻,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不止是青遥城,当从程渊下山的时候你就在算计我们了。” “你让黑衣人在身上故意留了醒目的标志,又设法让我们得知了鬼山村的消息去到灵界,看见了临邑门的古老族徽,接着在青遥城让我中毒,走到如今这一步。” “你故意给出了自己的信息,让我知道了你是临邑门背后的人,我走的每一步,都在你的算计之内,你这样勾着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那人听完了他的话也不回答,反而缓缓靠近楚见山,透过面具的眼眸充满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恨,又像是期待。 楚见山没见过这样的疯子,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又被他一把拉住,他咬牙切齿道:“因为我在乎你的决定!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人,只有你!只有你是跟我一样的人!” “楚见山,我真的很期待你的反应,可又怕你会做出我不喜欢的事情,所以我只能一步步教着你走路,期待你在最后会给我一个惊喜。” 楚见山打破氛围:“万一是惊吓呢?” “那我会更喜欢,你知道吗,我在这世界上,待的太无聊了。” 楚见山点点头:“嗯,看出来了。” 他确实无聊,不然也不会揪着他们不放,不停刺激他,设计这么多东西只为了再上演一场精彩戏文,看到他想要的结局。 楚见山接着道:“所以我很好奇,你期待中我的反应该是什么样的?你又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以至于让你这么痛苦。” 他低头看着楚见山,眸中像是被阴翳笼罩着,回忆将他溺亡,狐狸面具随着他的说话的动作上下抖动。 “我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从不曾后悔过。” “不,你后悔了。”楚见山反驳道。 “我大胆猜一下你做了什么决定,杀人?灭门?” 到这里他都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楚见山又说了一句:“又或是,杀了什么不该杀的人?” 那人有了细微的神情变化,虽然无比细小,但还是被楚见山捕捉到了。 楚见山慢慢靠近他,开始夺回主导权,用充满诱惑的声音问他:“你到底杀了谁呢?既然不该杀,又为什么要让他死?” 神秘人后退两步,重新隔开了跟他的距离,冲他诡异地笑:“提早知道结局,这出戏就不好看了。” 楚见山接上:“所以我的结局,你也没资格提前预判。” 狐狸面具下的人眼眸微微抬起,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楚见山乘胜追击:“其实我能看得出来,你想要的不只是一出戏,更是一场较量,是你跟我,也是你跟自己,所以,不妨让这场比赛更公正些,或许这样你更能找到你想要的结果。” 一阵沉默过后,那人的眼里像是多了些对楚见山的欣赏:“我以前只看见了你的聪明,却没想到,你拿捏人心的本事也不小。” 楚见山忙问道:“这算是答应了?” “当然不算。”他斩钉截铁道。 “你好像还没弄明白,这场戏的主导者是谁,就算你知道的再多,也没资格说罢演。” 第33章 楚见山道:“可我猜你会给一些好处。” 那人笑了下,抬手做了个手势,原本插入在程渊身上的藤蔓开始渐渐退去,周围的一切景象都慢慢开始恢复成他们刚进来时的样子。 “起码这一场戏,我能给你想要的公正。” 神秘人的身形又慢慢开始模糊起来,让人看不真切,在即将消失的那一刻,他对楚见山问出了一个问题。 “我很想知道如果今天他真的死了,你的反应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直至他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楚见山都没有回答,不知过了多久,白千帆他们马上要苏醒过来时,他才低声喃喃了一句: “我想我会疯。” 周围的一切彻底恢复成原样,白千帆向前踉跄了两步,愣了一瞬后快步跑到了楚见山面前。 “怎么回事?刚才那人呢?” “跑了。”楚见山简单回了他两个字后就转身去看程渊的伤势。 可奇怪的是,程渊身上竟没有一处藤蔓钻进皮肤时的伤痕在了,楚见山立马反应过来,也试着感受了下自己,手上的灼烧感,灵核强行凝聚灵力时的痛感都不见了,现在清清爽爽,浑身充满着力气。 白千帆看到这一幕,皱眉一瞬后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楚见山回头问:“知道什么了?” 白千帆激动地向他跑过来,双手乱舞,气息不稳:“根本就没有移形阵血阵什么乱七八糟的阵法,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阵法,幻阵。” 幻阵,这东西起码失传了有几百年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既然是幻阵,那也就是说,方才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象,包括那个神秘人,可楚见山总有一种感觉,那个人不可能是假的,那种感受太真实了。 “在想什么?”不知什么时候,程渊走到了他的身后。 这个人总是能及时看出他的状态不对,可楚见山也没法跟他说方才发生的一切,只能冲他笑着摇摇头,他知道,程渊不会逼他。 “行了,别呆在那了!赶紧走吧。” 白千帆着急要走人,被却程渊拦了下来。 “等等!” “还要干嘛啊?” 程渊不语,而是转头向那棵古树走过去,他伸出手指在剑刃上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涌出。 楚见山已经明白他要干什么了,跟着走到了他的身边。 程渊将带着血的手指放在了那带有临邑门标记的地方,刹那间,鲜血将标记染红,开始慢慢发出耀眼的光,与此同时,脚下的地也开始颤动起来。 程渊伸手握住了楚见山的小臂:“抓紧我。” 身后的白千帆:“……” 我请问呢,谁来扶我一下? 颤抖越来越激烈,白千帆索性直接趴在地上,可谁知下一秒,这个洞穴直接倒转,像是被翻过来的镜子,三人越过表层,直直地掉在了地下的暗流中。 第31章 水下之城 巨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身体瞬间被冷水浸透,但从始至终,程渊抓着楚见山的手都不曾放开。 三人在暗流中挣扎了不少时间,越想往上浮,就越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拉着往下,不知过了多久,楚见山差点被一口水呛死,三人才落到了地面。 是的,地面,穿过了一段激流,他们见到的不是淤泥水草,而是像岸上的陆地一样,有干燥的土壤,茂盛的乔木。 还有一些很奇特的建筑,看起来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楚见山环顾四周,确实也没有一丝人的痕迹在,但这些建筑并没有荒废,那也就是说,有别的什么东西住在这里。 一个巨大的结界隔绝了头顶的水域,这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水下之城。 三人沿着一条主路走了许久,却没见到有任何东西在,白千帆忍不住抱怨:“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走了这么久,除了草木连一个有生命的东西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对了!” 白千帆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忙抓着程渊问道:“那古树上的标记为什么会对你的血有反应?” 他差点把这件事忘了,那标志是临邑门的老族徽,按理说能跟程渊沾上什么关系,可偏偏就是程渊的血起了作用,带他们来到了这里。 程渊摇摇头:“我也就是想试试,那城主让我过来定然有原因,没想到,我还真发挥了点作用。” 白千帆接着追问:“那你在进长锦山之前还有什么记忆吗?有没有在临邑门待过?” “未曾。” “那可真是奇怪了,临邑门的东西为何会认得你的血,我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楚见山怕他把程渊逼问得太深,又会让程渊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连忙打断了他:“无论程渊的身份如何,同我们的关系总不会变,这事留着以后再说。” 白千帆撇撇嘴,哪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只好顺从了他的意愿不再追问。 “你们是什么人!”一阵细小尖锐的声音自他们后方传过来。 白千帆猛地转头,却没看见任何人。 “在这里!” 白千帆顺着声音将视线向下移,看到了一群小东西,正举着武器嚣张地跟他们对峙。 “这是……鱼?” 白千帆看了半天也没看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倒不是他眼神不好,是这东西长得确实奇怪,身子大部分是鱼的形态,但头却又是鸟的样子,有着尖锐的喙。 “你们!最好赶紧投降!”小家伙们又高声喊道。 对于这种能一屁股坐死的小东西,威慑力显然是约等于没有,白千帆觉得有些好笑,蹲下来逗它们。 “你们几个是什么小妖怪,家里大人呢?” 其中一只小东西扬着脑袋,小发雷霆道:“敬酒不吃吃……吃……” 吃什么来着?它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另外一只靠近它,悄悄说:“吃罚酒。” “对,吃罚酒!你们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嘿!”白千帆气极反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它:“我还就不走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那小东西怒火中火,猛地跳起来,虽然还没有白千帆蹲下时的膝盖高,但是好歹咬住了他的手指。 “啊——” 白千帆大叫一声站起身来,想不到这小东西咬人还挺疼,要不是他不好以大欺小,真给这群小东西看看什么才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别胡闹了,快回来。” 一道悦耳的女声传过来,楚见山向后转身,看见了屋顶上坐着的一个蓝衣女子。 她冲楚见山莞尔一笑,轻飘飘地落下后,用一个大水泡将那群小东西圈起来带走,自己则走到了三人身前。 “真是抱歉,打扰了诸位贵人的雅兴,那群小东西没人管教,还望勿怪。” 白千帆终于见到了活人,还是个温婉美人,一把将楚见山推到身后,突出了自己的站位,装成一个儒雅公子般夹着嗓子说话。 “咳咳,这位姑娘且宽心,我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只是不知……那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姑娘用衣袖掩嘴淡淡一笑,险些勾走了白千帆的魂:“就是些天生地养的野妖,不必在意,对了我叫罗丘,三人走到这里想必十分不容易,不如我先带你们找个休息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白千帆跟着傻乐:“好,睡觉,姑娘竟这般为我着想。” 楚见山眼瞅着白千帆是没什么用了,转头跟程渊使了个眼色,程渊会意,对着罗丘问道:“不知罗姑娘在这里待了多久?” 罗丘略微思考一番,答道:“记不太清了,但少说应有百年了。” 楚见山眉梢微挑:“那也就是说,这个结界起码存在了百年,这么强悍的结界不像人力可为。” 罗丘猜到了楚见山话里的意思,直接道:“这位公子不必试探我,我当真不知这结界是何人所为,我也就是小个妖,生来就在这里了。” 看着美人这般委屈的模样,白千帆在旁边啧一声,戳了戳楚见山的胳膊:“怎么跟罗姑娘说话呢,人家好心收留我们,你却揣测别人!” 楚见山冲他了翻了个白眼,闭嘴不再说话,白千帆这个人平时看着挺机灵,但一碰见漂亮姑娘就直接完蛋。 罗丘带他们找到一处还算高大的房屋前,转身对他们说:“委屈三位今夜先在这里住下了,有什么不便尽管跟我说。” 楚见山点点头,在罗丘即将离开时又叫住了她。 罗丘回头:“楚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奥,就是想问一下,我们要想上岸该怎么办?” “公子不必担心,这个结界不会拦你们的,想要出去随时都行。” 楚见山笑着对她道了谢,只是在她转身时眸子又暗了下来。 程渊看出了楚见山的异常,在一旁点出:“她有问题?” 第34章 楚见山微微颔首:“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问过我们的名字。” 程渊低头跟他对视,也瞬间明白了过来,罗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可偏偏却叫了一声“楚公子”,她怎么知道三人之中有人姓楚? 而且这姑娘也当真奇怪,正常人看到外人来怎么也会好奇地问两句,或者像那群小东西一样不欢迎他们,可是罗丘却没有这些表现,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了他们要来,从头到尾都无比淡定。 楚见山斩钉截铁下了命令:“这里不宜久留,找到了东西我们立马离开。” 二人点头,跟着楚见山进了房间里。 与此同时,青遥城内。 “林木木!你干什么!” 季时大喊一声,怀抱着剑后退好几步,眼里满是警惕。 林木木戏谑一笑:“好啊你,这才多久,就敢直呼我大名了?” 季时壮起胆子,拿剑指着她:“你你你……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你今日敢过来试试!” 林木木向前一步。 “你再过来一步试试!” 林木木又向前一步。 季时:“……” “你再……” 林木木彻底没了耐心,转头对侍卫道:“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啊啊啊!!你别过来!!” 季时的哀嚎没用,一顿挣扎后还是被五花大绑在了树干上。 林木木朝他走过去,季时就挣扎得更厉害了:“你……你想干什么?” 林木木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着,修长的手指抚摸上季时的脸颊,压低声音道:“猜猜看呢?” 季时心跳如雷,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开口:“你……你别乱来!” 林木木不语,只一味冲他笑,看的季时都感觉瘆得慌。 “准备好了吗?”林木木突然开口,然后转身回到屋里拿出来了什么东西。 “哎不是,准备什么啊!你要干什么!!” 季时越挣扎这鬼绳子就捆得他越紧,当看见林木木聪屋子里拿出来了长剑、鞭子、飞镖等一系列兵器的时候,心顿时沉到了海底。 “呵呵……”季时苦笑两声,表情欲哭无泪:“林大城主,我不就说了你两句坏话被你听了个正着,不至于当场分尸吧。” 眼看着季时真快哭出来了,林木木好心安慰他道:“放心,不会死。” 转头又大方的让季时先选:“喜欢哪个,挑一个吧。” 季时:“……” 这跟挑个死法有区别吗??? 季时终于硬气一回:“我不挑!” “不挑?” 林木木蹙着眉思考:“都喜欢啊!也行,都给你试一遍吧。” 季时:“啊?”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不挑的意思,你你你,你先别冲动!!” 咻—— 飞镖划过空气的声音戛然而止,季时喘着粗气,慢慢睁开双眼。 一枚梅花镖正结结实实地扎在了自己耳后的树干上,上面还带着两根自己的头发。 林木木拍拍手,叉着腰道:“准头一般啊。” 季时这次是真的被气着了,冲她高声喊到:“你疯了吧!!还真来啊!” 林木木挑眉:“难不成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季时眼眶通红,哑然失笑道:“你就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 也是,继位大典上的几十条人命她说杀就能杀,区区一个他又算的了什么。 林木木眼见他真的当真了,也收起了戏谑的心,撇撇嘴准备把那些东西收回去,别回头真把人吓着了。 可当她转身的一瞬间,季时又对她说了一句话。 “活该你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活该你众叛亲离。” 林木木的动作顿时停住,背对着季时,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只是握着梅花镖的手指不断收紧,渗出了一丝鲜血。 第32章 谢寅之死 手指上传来的刺痛感让林木木略微清醒了些,她微微转头,对着下人轻声道:“把他松开吧。” 其实季时也觉得那些话有些重了,只不过话说出口就再难收回,被松开后他也没有离开,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原地沉默着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季时才微微抬起头,对着林木木道了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木木是杀了人没错,可归根到底他并不知道内情,不能就这样把人钉死了,况且她刚刚也没真的伤到自己,也许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林木木没什么反应,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对他道:“你只要不乱跑,乖乖呆在这里,我是不会伤你的。” 说完她就遣散下人,独自转身离开,季时眼看她要走,着急叫了一句:“你去哪?” “跟你没关系。” 季时总觉得她状态不对,在林木木离开的时候偷偷跟了上去,反正又没离开这里,应该不算乱跑吧。 跟着林木木,季时一路来到了一个气势恢宏的大殿前,半路上林木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两眼,季时被吓得猛地蹲下,借助路边的灌木挡住了自己。 可蹲下的时候太用力,膝盖磕在了一颗尖锐的小石子上,差点疼得他叫出声来。 林木木没忍住嘴角扬了扬,她早就发现季时跟上来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拆穿某人拙劣的躲藏技术。 离那个大殿近了些,季时才看清了牌匾上“祠堂”两个大字。,他有些不理解,一个祠堂而已,干嘛修建得这般雄伟,里面都能站几百号人不止了。 季时躲在门外,看着林木木走了进去,他也走近了些,却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祠堂里,无数的牌位一层接着一层,甚至都望不到边际,牌位旁左右摇晃的贡烛将原本阴暗的祠堂都照得如同白昼,林木木站在那里,显得是那么渺小。 每一个牌位都是一条人命,季时想的没错,这里,确实有几百号人了。 林木木拿了三根香插上,又对着最前面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她跪在软垫上,抬头看向这无数的冤魂。 他们像林木木心里的厉鬼,在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叫嚣着,他们要林木木为他们报仇,他们要死而瞑目。 “进来吧……” 林木木突然开口道。 季时愣了一瞬,而后轻脚走进了祠堂,刚一进来,就被浓厚的烟味呛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季时看了跪在地上的林木木一眼,又转头望向眼前的盛况:“这些都是……” “嗯。” 林木木替他接上了话:“都是我的家人。” 季时有些疑虑:“可除去你大伯那一脉,剩下的林家人,不该有这么多啊。” 林木木起身站了起来,对上季时的视线:“并非只要有血缘就能称得上是家人,也并非没有血缘就不是。” 她转身对上这无数牌位,开始回忆起以前的日子:“自我记事起,我父亲就一直在收留青遥城内流浪的孩子、无人赡养的老妪,将他们集中在一个村子里照顾,我小的时候经常回去那里玩。” “在那里,我不是少城主,他们也不是流浪儿,还会有老婆婆给我们做好吃的桂花糖藕,在我心里,他们早就是我的家人了。” 这么说,就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没了,季时微微皱眉,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西郊的张家村?” 林木木微微颔首,解释道:“他们没了后代为他们立牌上供,我就擅自做主给他们改了姓进我林氏祠堂。” “可……张家村当年的事不是魔族余孽所为吗?” 这件事当初闹得很大他不可能记错,他不明白林木木为何要把对魔族的恨转移在他大伯身上? “呵,魔族?”林木木冷笑一声,“什么事都能怪到魔族头上,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季时微微皱眉:“不是魔族?那他为什么要灭了那个村子?” 林木木问:“你还记得谢寅吗?” 季时道:“你认识他?” 之前白千帆给他们的信里只写到谢寅的死有蹊跷,如今听林木木问到谢寅,只怕他的死也跟这一切脱不了干系。 “谢寅当初受伤,被张家村人所救,后来没过几天,就有了灭村的事,但从始至终,魔族余孽根本没有出现过。” 季时瞬间瞪大了双眼,努力在脑中捋顺思绪,试着猜测:“那……也就是说,有人假借了魔族之手?” 林木木点点头,简言意骇道:“是林卫跟临邑门联手。” 季时此时已经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这件事好像已经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他没想到谢寅的死竟然能牵扯到这么多人。 “等等!” 季时突然反应了过来:“你跟我说这么多,不会是要……” 把所有事情都跟他交代清楚,不就是要杀人灭口,好让他死个明白了吗??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林木木简直气极反笑,这人是个傻的吧!她转过身去懒得看他,努力压下怒气认真解释道:“你们都是长锦山的人,自然想为谢寅报仇,我跟你说这么多,是为了合!作!” 第35章 “合作?”季时有些不信,眯着眼看她:“那你还让楚见山他们去给你找什么遗物?” 林木木挑挑眉:“我总得看看你们的诚意,不是吗?” 季时撇撇嘴,勉强信了他的鬼话。 就是不知道楚见山那边怎么样了,就只有七天时间见,他们能不能平安回来。 水城之中,楚见山晚上睡的并不安稳,四周总是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传出来,说不清是什么,像是某种东西敲击磐石发出的清脆声音。 楚见山被吵得没脾气,只能坐起身叹口气,又去隔壁狂敲门把程渊给喊了起来。 看着睡眼惺忪的程渊带着一脸怨气地依靠在门边,用眼神询问他到底想干什么,楚见山竟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 看着楚见山嘴边藏不住的笑意,程渊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楚见山听完立马正经起来,郑重其事道:“确实有很重要的事。” 程渊一只手撑着门框,居高临下看着楚见山,眉梢微挑:“如果让我出去陪你聊天也算正经事,那我拒绝。” 坏了,这个人会读心术? 楚见山心虚地冲他眨眨眼,手里还提着刚才从房里带出来的两盏灯笼,微弱的光照在楚见山的侧脸上,阴影随着火焰摇晃忽大忽小。 “如果你实在是不想去的话,那我就一……” “一起去吧。”程渊打断他。 “什么?”楚见山猛地抬头看他,他刚刚明明是想说他一个人去的。 “赶紧走,回来我还能睡会。” 还没反应过来,楚见山就被程渊一把拉走,顺带拿走了他手上的一盏灯笼。 怀民亦未寝的闹剧结束,楚见山和程渊两人坐在屋顶上看星星。 不对,这是水底下,没有星星,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程渊一只手撑着身子向后仰头,另一只手虚掩着放在楚见山背后:“这里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四周黑的可怕,根本看不见什么,除了旁边的楚见山。 楚见山傻笑着用手肘戳戳旁边的程渊:“既然没什么可看的,那你跟我说说你师尊的故事呗?” 说实话,他还挺好奇自己在程渊心中到底是什么存在,什么分量,是古板严厉,还是温柔知心。 可谁知程渊的眸子暗了下来,用模糊不清的声音道:“他有什么好说的。” 楚见山微微拧眉,问道:“可你下山不就是为了找他的吗?” 能不顾众人反对下山寻他,他不信程渊不在乎他。 程渊道:“我只是想找个答案,我想亲口问问他,到底为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他低头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不要我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陷入沉默,楚见山心虚地扭过头去,眼眶有些发热,试着为自己辩解:“或许,他不是不要你呢,他只是有更重要的事。” 程渊颔首:“是啊,任何事,任何东西,都比我更重要。” 楚见山张了嘴又缓缓合上,他想说不是的,在他心里,最重要从来都是你,他只想你过得好,有没有师尊都一样能过得好。 但他是楚见山,代表不了楚清元说出这些话。 程渊又接着回忆道:“其实他刚开始救我的时候,我也是不信他的,我就执拗的待在那个破屋子里不肯跟他走,等着我阿爹阿娘回来。” “他也每天都过来,给我带各种各样的点心,也不说话,就坐在我旁边陪着我等,慢慢的,我开始有期待了。” “我期待他明天还能过来,期待他的点心,期待他再说一次让我跟他回去的话。” “在第三十七次,我同意了,我不要我阿爹阿娘了,我只要他。” 话说完了,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倒不是楚见山不想说话,只是他现在嗓子发紧,鼻子发酸,只要一开口定然能被程渊发觉。 “楚见山。”程渊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 楚见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干嘛突然叫我?” 程渊扭过头来看他,灯笼里的蜡烛快燃尽了,仅剩的余光照亮了他小半张脸,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不知是泪光还是火光。 “其实我一直……” 楚见山疑惑地抬眉,不明白他话为什么又只说一半。 半晌程渊像是放弃了什么,低头苦笑一声,把话接上:“其实我一直都想谢谢你。” 楚见山莞尔:“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话音甫落,灯笼的最后一丝火光熄灭,空留两人在无尽黑暗中四目相对。 或许是这黑暗也给了阴暗中的人一丝胆量,程渊缓缓伸出了手,试图抓住他眼中的光。 “等等!下面有人!” 楚见山突然一个转身,阴差阳错躲开了程渊的手,他按着程渊的身子往下压,避免被下面的人发现。 第33章 缠绵 房檐下的亮光很明显,看这火光移动的方向,这人是想去程渊和楚见山的房间。 “我们才来第一天,便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了。” 楚见山转头对着程渊问道:“你猜这人会是谁?” 程渊漫不经心答道:“大概率是那个罗丘。” “是不是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楚见山拉着程渊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许是动静太大,那远处的火光猛地停顿,接着向他们靠近。 程渊将楚见山往身后拉,高声冲那人问道:“这么晚了,罗姑娘还不睡?” “什么罗姑娘?眼瞎了吧。” 熟悉的声音一出来,楚见山就从程渊身后跳了出来,满脸震惊:“白千帆?你怎么在这?!” 白千帆挑挑眉,将灯笼横亘在三人之间:“我还想问你们呢,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偷情啊?” 楚见山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倒是程渊心虚似的,假装咳嗽了两声。 楚见山耸耸肩:“我确实睡不着,拉着程渊出来陪我聊聊天。” 而后他疑惑皱眉,冲白千帆问道:“你……也睡不着?” 据他所知,白千帆的睡眠质量不是一般的好,不应该睡不着啊。 白千帆满脸自豪,浅笑一声:“还真以为我像你们一样闲啊,我今晚,可是干了件大事。” 楚见山问道:“什么大事?” “知道那个罗丘吗,被我逮住了!” 楚见山感到有些新奇:“难得啊,竟然舍得对漂亮姑娘下手。” 白千帆解释道:“我那都是计谋!还真以为我见了姑娘就走不动道啊,我早看那个罗丘不对劲了,今晚就一直守在她房门口,果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 楚见山问:“她想对我们动手?” 白千帆点点头,停顿几秒后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倒不是我们,是我们中的一个。” 说完他就看向了程渊。 楚见山微微凝眉,开始思考这一切,从进了青遥城开始,一切事情好像都开始有意无意的指向了程渊。 那有没有可能,何昆的那一次围杀,其实就是冲着程渊去的,让他中毒的那一刀也不是为了引他出手,而是真的想要了程渊的命。 看来这个何昆,也并不是完全想听这幕后之人的摆布啊。 这时程渊开了口,对白千帆道:“有审问过吗,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不应该想杀我,除非有人指使。” 白千帆一脸无辜:“别问我啊,你知道的,我舍不得对姑娘下重手,能问出来这些就不错了,还指望我屈打成招啊,我已经把她捆起来了,明天你们自己问去。” 说完他就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困死我了,这次你们欠我一个人情啊!” 楚见山低头看见了他手上拿的像香炉一样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哦,这是我从罗丘房里顺的安神香,想着你应该能用到。” 楚见山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香炉,两眼含泪,不知道要怎么感谢白千帆才好:“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告别了白千帆,楚见山和程渊一起回去,一路上楚见山都捧着这安神香,他以前也总睡不好,用过不少安神香,但是这种奇特的香味他还从没闻到过。 不管了,只要能让他睡好觉的安神香都是好安神香! 不知为什么,楚见山进了房间门,突然觉得身上有些疲软无力,踉跄了两步被程渊扶起来。 “怎么了?”程渊问道。 楚见山摇摇头:“可能是中毒的关系吧。” 程渊觉得不对劲:“毒发也不应该会这么早,你还接触过什么东西吗?” 楚见山将手里的香炉举起来给他看:“就只有这个喽。” 程渊把香炉拿过来,可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楚见山劝道:“白千帆亲自拿过来的,他懂医理,有问题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程渊将香炉放在了桌子上,对楚见山问道:“还有什么别的不适吗?” 第36章 楚见山仔细感受了下:“没有吧……除了有些没力气,好像还有些……热?”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说难受也不是,说疼也不是,可又确实不太舒服。 看着程渊一脸担忧的样子,楚见山忍不住劝道:“放心好了,我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程渊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次:“真的没事?” 楚见山点点头,摸了摸发烫的脸,说道:“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程渊答应了他,转身离开,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桌子上茶碗打碎一地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看到楚见山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 “楚见山!” 程渊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楚见山的呼吸很重,他摸了摸楚见山的额头,也不像发烧的样子。 “没事吧?” 程渊看着怀里的楚见山,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抬头望向程渊的眸子都是模糊的。 楚见山摇摇头,开始扒拉身上的衣服:“我怎么这么热啊……” 程渊的心跳都被他吓停了一瞬,他赶忙抓住楚见山的手,没让他乱动,又把他抱到了床上,按住他的双肩轻轻抖了两下,问道:“楚见山,看清楚,我是谁?” 楚见山听话抬头看他,眼神有些呆滞,还带了些泪光,他轻轻呢喃了一句:“阿渊……” 这个称呼对程渊的杀伤力不言而喻,他只感觉到一股火气直往下冲去,喉结上下滚动,却又不敢对楚见山做什么,因为他猜到了大概率是那个香炉的原因,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 但楚见山显然不是君子,因为他已经开始去扒程渊了,一路上他都拿着那安神香,又不像白千帆和程渊那样有灵力护体,此时已经难受的厉害了,双颊也红的不正常。 楚见山挣扎着脱开程渊的束缚,要去搂他,程渊只能手忙脚乱地抓住他:“楚见山你冷静点!” 楚见山答非所问:“我不冷,我好热,你身上是凉的,让我碰碰好不好?” 此时的楚见山简直软的不可思议,声音也软,身体也软,程渊强忍着不去动他,只安抚道:“你听话,呆在这别动,我去找白千帆过来。” 说着他就把楚见山按在床上,想赶紧逃离这里,可谁知刚一起身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了下来。 程渊身形不稳倒在了床上,楚见山就顺势压了上去,双腿挟制住他,双手扒开他的领子,用脸去蹭他的脖颈。 程渊被他身上滚烫的温度给吓了一跳,看来他没夸张,他是真的很热,程渊怕他摔了不敢动作,只用手虚扶着他的腰。 半晌,楚见山的动作停了,抬起头盯着程渊的眼睛看,不知为何,他眼里的泪水越蓄越多,凝成一滴落在了程渊的眼角,又说着他脸的弧度滑下去,这样看着,反倒像是程渊在哭。 程渊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轻柔问道:“哭什么?” 楚见山不说话,只是眼泪不停淌,他落一滴泪,程渊就给他擦一次。 等他哭完了,程渊想把他扶起来,可谁知楚见山不乐意,又把他按了回去,赌气似的,把嘴巴砸在了他的唇上。 真的是砸的,那一瞬间程渊被砸得生疼,可这样的疼通也让程渊真实的意识到,楚见山在吻他。 说是吻,其实更像是啃,因为楚见山根本不会吻人,就是不停在咬他的嘴唇,连换个动作都不会。 但就是这样拙劣的吻,也程渊的呼吸开始慢慢加重,心跳加快,他慢慢意识到,自己好像也疯了。 他双手扶住楚见山的小臂,怕他没了力气撑不住身子,果然没过多久,楚见山就没了力气,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不肯再动。 但既然开始了,程渊哪肯就这么容易放过他,他随手拿起了床上的枕头,用力掷了出去,木门受到冲击,严丝合缝地关上,不给外人一丝窥探的机会。 而后他一个翻转,楚见山反被他压在身下,此时,体位调转,程渊眼角发红,气喘吁吁道:“楚见山,这次可是你先点的火。” 说完他就重重吻了下去,双唇不断交缠,扯出无数银白色的丝线,两人中不知是谁的嘴唇破了,吻中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程渊一只手扶住楚见山的腰,另一只手按住楚见山的后脑勺,好方便他发力,吻得更深。 浅尝辄逝只能换来隔靴搔痒,程渊显然不满足于此,于他将舌头伸进楚见山嘴里,随着他的动作有律动地进出,楚见山感觉到了不舒服,想推开身上的人,却被程渊抓往双手举过了头顶。 两人之间的体温渐渐升高,楚见山被折磨的厉害,想说话却又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程渊吻得疯狂,手也从他的腰上渐渐往上移,摸到了他的胸口,他将楚见山的领口扯开,漏出来一大片白皙的肌肤,他轻轻抚摸上去,这肌肤不像他想象中的平滑,上面有许多刀伤剑伤,像丑陋蜿蜒的沟壑,死死扒在上面。 楚见山突然挣扎起来,脸侧过去想要躲开程渊的吻,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喘不过来气了。” 程渊松开了他的唇,好让他呼吸一下,转而又去吻他肩膀上的疤,左肩上有一道很深的痕迹,那是在芙蓉镇被流音剑一剑贯穿留下来的。 于是程渊就死盯住了这个地方,不停亲吻着,双唇轻轻触碰又慢慢离开,带着无数虔诚。 第34章 这算什么 楚见山也没有反抗,像是整个人都迷糊了般,眼神迷离着,含着水光。 程渊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又转头去咬他的耳垂,而楚见山此刻就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被拆吞入腹。 “楚见山。” 程渊轻轻叫了他一声:“看着我。” 楚见山有了一些反应,动了两下想去看清楚程渊的脸,但眼睛却像坏了一般怎么都聚不了焦,面前的人影重重叠叠,晃来晃去。 程渊轻捏了两下他的后脖颈,又小鸡啄米般在他唇枪蜻蜓点水了几下,问道:“看清我是谁了吗?” 他不管楚见山是因为这香炉或是真的喜欢他,但此时此刻,能在楚见山眼里心里的,绝不能是别人。 他催促着楚见山回答,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这多少让程渊有些不爽了,于是他把楚见山抬高了些,引诱他道:“我是程渊,喊一遍。” 楚见山愣了一息,呆滞地张嘴:“我是程渊……” 程渊没忍住笑了一下,楚见山这样的样子还真是少见,只可惜明日便见不到了。 “你不是程渊,我才是。” 楚见山又学了一遍:“你才是……” “嗯,喊一声我的名字。” 楚见山的眼神终于清澈起来,他定睛望着程渊,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程渊。” 在听到他喊出来的一瞬间,程渊的眸子霎时暗下来,像是想把眼前的人吃下去,沙哑着声音道:“再喊一声,我想听。” “程……” 还没等楚见山说完,程渊就再忍耐不住,低头吻上了他的双唇。 “嗯……别……” 楚见山越是挣扎,程渊就进得越深,任凭他双手怎么动,程渊就紧紧箍住楚见山的身子,让他只能待在自己怀里。 程渊喘息着:“你最好记住今天都干了什么。” 楚见山点点头,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明白程渊的意思,只被迫承接着程渊的吻,搂着他的脖子好让自己更舒服些。 不知不觉两人闹到了天将破晓的时刻,楚见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亲着亲着就没反应了。 看他浑身是汗,程渊用湿毛巾给他擦了几遍。天将蒙蒙亮的时候,他才去解决自己的问题,楚千山那般模样,他实在是舍不得让他动手。 之后他坐在床旁边看着楚见山的睡颜,愣了好一会儿的神,忽然想起来了,之前在芙蓉镇的时候,他穿着新娘子的婚服依靠在桌子旁睡着,也是这样的安静。 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楚见山动心,或者说是从什么时候动的心,明明这个人嘴欠还不老实,不爱说实话就算了,更是不愿意信任他,为什么,偏偏就是楚见山呢? 他之前也一直在劝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就是因为楚见山救了自己几次,因而对他产生了不同于别人的感受。 可就在今天晚上,楚见山吻了他,在双唇触碰的那一刹那,他脑子里的弦像是断了,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想抱他,想吻他,想把他占为己有,任何人都不能再把他抢走。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也没办法辨别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是不是畸形的,只是他知道,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放开楚见山了,至少这一次,他有能力抓住他在乎的人了。 程渊转头望去,屋外天已大亮,他低头吻了楚见山一下就转身离开,因为他得去找某个人算账。 砰的一声,门被别人从外边踹开。 白千帆被这巨大的声响吓醒,人还在迷糊当中,懵懵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第37章 程渊气冲冲地冲进去,拿出流音剑指着他:“白千帆,你昨天晚上给楚见山的香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安神香啊。”白千帆顶着刚睡醒的鸡窝头,一脸疑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程渊咬牙切齿:“你还敢问!” 下一秒,流音剑出手,直冲着白千帆而去,白千帆瞪大双眼,一个转身,流音剑就刺穿了木床。 白千帆还没搞清楚状况,满脸震惊:“就因为……我送了他一个安神香?!” 这吃醋也不是这么吃的吧!找他算哪门子账啊!况且这个安神香还是他从罗丘房里顺出来的,借花献佛而已。 白千帆转身要逃,被程渊拦了下来:“你就没发现那安神香有问题?” 白千帆脑子终于转了过来,轻声问道:“楚见山……不会又中毒了吧?” 程渊不语,白千帆只当他默认了,既有些心疼楚见山又觉得有点好笑,努力压制住嘴角的笑意:“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楚见山他……多少是有点倒霉了哈。” “不过没事!”白千帆换成了一脸正经的样子:“这世上的毒我解不了的没几个,等我去看看。” 可谁知程渊一把拉住他,强硬道:“不准去。” 昨晚太疯狂了,他只来得及给楚见山清理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打扫房间,要是让白千帆看见了那一团乱麻,绝对能脑补出来不少场面。 白千帆皱眉:“什么意思啊,都中毒了还不让我去看看,回头等毒深入骨髓就不好解了。” “毒……已经解了。” “怎么可能?”白千帆显然是不信他:“你又不会医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自己解开的毒,除非是……” 他霎时间反应过来了,除非是……合欢香…… 白千帆猛地转过身去,一把捂住双眼,脸上表情很是精彩。 他怎么就没仔细检查一下呢!!那香炉里的合欢香剂量很小,小到他都没有察觉,按理说对修仙之人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但是!楚见山他没有灵力啊! 那这么说……这两个人……昨晚……嗯…… 白千帆的手指偷偷掀开一条缝隙,心虚的眼神观望着旁边的程渊,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些能证明的痕迹出来。 嘶……脖子上有些红痕,嘴唇破了,听着声音也是沙哑的,看来昨晚闹出的动静不小啊,程渊这是如愿以偿了,只怕楚见山醒来要上吊了。 白千帆用手肘戳戳愣神的程渊,好奇问道:“昨晚,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程渊抿抿嘴不说话,白千帆瞬间反应过来,震惊得张大嘴巴:“你把他给……” “没有!”程渊赶忙否认:“没做到最后一步。” 白千帆断章取义:“那就是除了最后一步都做了呗,你还真不怕他醒过来要上吊啊!” “我……”程渊自知理亏,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昨晚冲动了,不过楚见山昨晚那样,他要是能忍得住就不是男人了。 不过白千帆说的也没错,等楚见山醒了,该怎么跟他解释呢?说自己也中了毒?这显然骗不过楚见山,要不就直接说自己疯了算了,好歹可信度高一点。 白千帆看出来了程渊的苦恼,狡黠地笑了两声:“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白千帆一本正经道:“根据我的经验,中了这种毒的人,大概有十之二三的机会,会忘记头天晚上发生的事,只要他不记得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还是你说了算?” 程渊听完没有什么反应,倒是白千帆一脸看透了的表情,昨夜芙蓉帐暖,要是楚见山醒了全忘了,那不是白干一场吗? 两人琢磨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听天由命! 于是当楚见山醒过来了时候,就看见两个人站在他床上,鬼一样盯着他。 楚见山:? “你们……在干嘛?” 白千帆轻咳了两声,试探问道:“昨晚……睡得怎么样?” 楚见山疑惑地皱皱眉,说道:“挺好的啊,就是感觉胸口有点闷,像是有人压着我。” 白千帆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收回去,用牙死咬着嘴唇。 看楚见山这个样子,是没记住昨晚的事了,他猜,程渊现在脸上表情一定很精彩! 楚见山懒得理他,大早上就神神叨叨的,转头却看见了程渊嘴上的伤 疑惑问道:“你嘴怎么了?” 白千帆简直快忍出内伤了,憋得他肚子都疼,腰也直不起来。 楚见山被他整得一头雾水,从床上坐起来微愠道:“白千帆你大早上抽什么风?” “是是是,我哈哈哈……我抽风了,我先出去一下。” 白千帆一溜烟就跑了出去,独留楚见山和程渊面面相觑。 程渊低着头,像是藏了什么话,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昨晚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吗?” 这两个人简直太奇怪了,他昨晚不就是拿了香炉回来,然后……然后干什么了?他好像,还真的忘记了一些东西。 楚见山又转头看了眼程渊嘴上的伤口,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开始涌进他的脑海,他好像看见自己把程渊压在了床上,然后亲……亲了上去?! 楚见山瞪大双眼,疯狂回忆着,他所能记得的,就是他压着程渊干的那些荒唐事,再结合着程渊嘴上的伤和他脸上委屈的表情,楚见山渐渐得出结论了。 他把程渊给强了! 楚见山缓缓低下头,用手捂着脸,这也太过分了!这可是自己徒弟啊!之前做春梦也就算了,怎么还真上手,不对,上嘴了啊! 第35章 程渊身世 “呃……那个,”楚见山试着解释:“昨晚,肯定是那个香炉的问题,所以才会……” 程渊一下子抓住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想起来了什么?” “没有!”楚见山赶忙否认:“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渊刚亮起来的眸子又瞬间暗淡了下去,他知道楚见山肯定想起来了什么,不过他这样急着否认,说明他根本就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也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一定是龌龊又肮脏的,谁会愿意记起这种事情。 看着程渊这一副要哭了的表情,楚见山更是恨不得给自己来两巴掌,都把人逼成这样子了吗,昨晚他到底对程渊做了多少混账事啊?! 楚见山是真的装不下去了,这种强了别人还装傻的人简直太不要脸了,于是他认命道:“好吧我承认!昨天晚上的事……我没忘。” 程渊瞬间抬起头,心跳又乱了起来,轻轻开口试探问道:“所以……你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我是觉得吧……” 楚见山说话断断续续,想找一种不怎么伤人,又好安抚他的话。 “你其实不用太在意这些的,归根结底是那个香炉的祸,我承认是我先挑起来的,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都行,但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能把这些都忘了,这些不好的回忆就不要一直留在心里了……” 不好的回忆,原来在他心里这些都是不好的回忆吗? 程渊嗓子有些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楚见山醒过来之前,他设想过无数可能,也许楚见山会什么都不记得,两人还跟之前一样当朋友,也许楚见山想起来了他做的荒唐事,会就此跟他断绝关系形同陌路。 可他没想到,楚见山明明什么都记得,却要让他忘记,这段记忆,就这么让他痛苦吗?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程渊还是闭眼点了点头,沙哑着声音说道:“好……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我们都把这些忘了,” 而后又加了一句:“最好全都忘干净。” 说完他直接离开了楚见山的房间,门被关上时因用力太大发出了砰的一声。 楚见山在原地愣着,不知作何感想,他有些不太明白自己,明明程渊也答应他了,可为什么自己还是高兴不起来。 折腾了一上午,等他们找到罗丘审问时,已经过了晌午。 罗丘也不急,就这么被绑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轻柔道:“这么晚了才来?” 楚见山看她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也不准备试探了,直接问道:“香炉是你做的手脚?” 罗丘颔首:“本来是打算我亲自动手的,没想到白公子给我做了个顺水人情。” 楚见山冷笑着点点头,而后向他后面的白千帆一个眼刀杀过去,白千帆不语,只一味躲藏他的目光。 罗丘还在旁边挑衅道:“昨晚……两位公子尽兴吗?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楚见山知道她是在刺激自己,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反而是挑了挑眉对她问道:“很奇怪啊,你的目标不该是我啊。” 罗丘装傻:“公子的意思是?” 楚见山道:“你早在我们来之前就见到了旁的什么人了吧,我猜,他要挟你替他杀的人应该是程渊。” 第38章 罗丘只笑笑:“楚公子怕是喝醉了酒,说胡话呢。” 见她还不承认,楚见山就改了问题,指着外面的结界对她说:“那不如你先告诉我,这个结界是谁设的?” “我不知……” “你知道!” 楚见山打断了她的话,眼神狠戾地看着她:“因为他就是为了你设下的这个结界。” 罗丘终于不再是镇定自若的神情,收起了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小心问道:“我和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也不算多,恰好能推测出你们的动机,这个结界我可太熟悉了,之前传说中的阻挡人魔两族的结界,跟这个师出同门吧。” “结界越大,献祭人所具备的灵力也必须越强,跟人魔结界比起来这结界并不算大,所以我猜测他的灵力一般嘛,这个结界的修炼之术不会外传,一定是临邑门的人,会是谁呢……” 楚见山用手抵着下巴装作思考的样子,突然他将手一抬,恍然大悟道:“你觉得,何昆怎么样?” 罗丘死死盯着楚见山,沉默不语。 “何昆?”白千帆觉得不对劲:“可是这结界不是需要活人献祭的吗?何昆还好好活着呢啊。” 楚见山颔首:“这也是我没搞明白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人,用了什么办法,让他活到了现在。” 而此时程渊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反而对楚见山问道:“你怎么知道何昆跟罗姑娘的事?” 楚见山敷衍道:“早年间听闻的一些风流韵事而已。” 而事实是自从七年前他在临邑门输给了“何昆”,他就特地去调查了这个人一番,不查不知道,这个人竟还是个大情种,传言说他为了一个女妖甘愿叛出山门,甚至手足相残的,总之什么版本都有,主题都一样,都是在歌颂这两个人的伟大爱情。 楚见山看向罗丘,笑着说道:“我向来不会讲故事,不如请罗姑娘来跟我们讲一讲?” 罗丘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我跟他……相识很久了,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天天嚷嚷着要除魔卫道,护世人苍生。” “可现实总与人想的不一样,慢慢的他发现,他所谓的同门,也不过是跟那些恶人一样的,嘴上说的是清除魔族余孽,可不少人却热衷于残害妖物,杀妖取丹。” “他反抗过,但是没有用,最后一次,就是在这片郊林,我们这里的妖物被随意安插了个罪名,被那些修士团团围了起来,他便自刎用全部灵力化成了这结界,护了我们几十年。” 楚见山问:“那后来是谁救的他?” 罗丘摇摇头,轻声道:“那人很神秘,而且权利不小,救了他之后,又一路扶着他坐上了掌门的位置,只是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再见到他了,似乎是被人控制了。” 白千帆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用手掌在脖子上划拉了两下:“都抹脖子了,还能救回来呢!我都没这医术,谁啊这么厉害?” 楚见山心里有了成算,也就是上次在幻阵里见到的那个,能有这样大的能力,看来对手很强悍。 他冲罗丘问道:“他为什么想杀程渊?” “我记不太清,只依稀记得他说过什么秘术,血脉什么的。” 白千帆先反应了过来,震惊喊道:“你是说程渊是临邑门的血脉?!” 这样就能说通了,程渊是临邑门的血脉,何昆也是,他掌握着临邑门里的秘术却灵力有限,但程渊可就不一样了,灵力充沛而且年轻,何昆害怕他背后的人会选择程渊而放弃他,所以巴不得杀了程渊。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向程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程渊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程渊对自己是谁的血脉并不在乎,只是他弄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他父母之前会相继丢下他,原来自己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这样一来,这让他在心里记了十几年的恨好像也就有了缺口,能让自己释怀一些。 比起程渊,好像更不能接受的是白千帆,他嚷嚷着:“也不一定是真的吧,万一她骗我们呢!” 楚见山紧盯着罗丘,说道:“我觉得不是,要是骗我们,何苦还陪我们演一场戏?” 白千帆猛地转头去看罗丘,只见她莞尔一笑,轻轻抖了抖手臂,原本紧紧缠绕在她手上的麻绳就掉落了下来。 “你……”白千帆用手指着她:“你是故意被我捉住的?” 罗丘站了起来,轻轻拍着衣裙上的灰:“看来还不是太笨。” 白千帆不解:“为什么呀?!我还以为是我偷袭得很成功呢!” 楚见山答道:“她好歹也是有些功力的大妖,就算能被你抓住也不至于这么轻松,她做这一场戏是为了让我们安心,相信她说的话。” 罗丘颔首应和道:“我不想替他杀人,我当初喜欢他,也是因为他心怀赤诚,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既然他现在变了,我也不介意亲手了结他。” 白千帆嘴角抽了抽:“现在的姑娘怎么都这么狠啊……” 罗丘直接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也知道它在哪里,不过,能不能拿的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楚见山道:“我没有后退的选择了。” 三人去找遗物的路上,楚见山一直默默观察着旁边程渊的反应,先是昨晚发生了那种事情,如今又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世,换了谁都不会好受的。 楚见山试探开口:“关于你身世的事,你怎么想?” 程渊没有转头看他,只淡淡道:“无论我的血脉如何,我都是长锦山的人。” “我不是说这个,是……” 程渊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谢师伯的死跟临邑门关系匪浅,你放心,只要是我的这个身份能帮到你的地方尽管用。” “程渊!” 楚见山伸手拦下了他:“别赌气了行吗,我从来没想过利用你什么!” 眼见情况不对,白千帆赶忙悄悄后退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热闹,倒不是他不劝架,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程渊冷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楚见山:“从没想过利用我?你敢说在芙蓉镇跟我初遇的时候就真的是巧合?” “还是说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不然为什么在梁府抢着替我挡刀,你对其他认识不到两天的生人也会这么乐意牺牲自己吗?” “我没有!我那是……”楚见山想替自己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是什么?”程渊反问道:“楚见山你听着,我不管你到底跟谢寅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有多想替他报仇,我都会竭尽全力的去帮你!” “我只求你,”程渊紧抓着楚见山的双肩:“求你信我一次行吗,我有分寸也有把握可以帮你做到这些!你又不是什么天下第一盖世英雄,不需要什么事情都由你来完成!你也不需要什么都担着!” “因为谢师伯的死,我已经失去很多了,我知道你们要报仇,要查清这一切,我也做好了随时牺牲自己去帮你们的准备,但起码不能,不能再让我失去你了……” 楚见山抬头茫然地看着他,程渊这样激动的情绪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说话时的嘴唇都在颤抖,一个向来内敛的人,楚见山知道他说出这些不容易。 难得的楚见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沉默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 “其实……我只是想问,知道你的身世以后,你心里的痛会不会少一些?” 程渊愣住了一瞬,而后转头冷冷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了!”楚见山赶忙解释道:“上次在狐妖幻境里我都见过你的身世了,怎么说,我也得负责啊。” “呵,负责?”程渊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东西:“那昨晚的事你为什么不负责?” “啊?”楚见山懵了:“怎么又扯到昨晚的事了,我们今天不是都说好了,都忘记的吗?” 程渊紧抿着嘴唇,被楚见山气得要死,只恨他是个榆木脑袋。 他咬牙切齿道:“好,我承认,我不想忘!一点都不想忘!” “那你想……干什么?”楚见山明显底气不足,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楚见山一步步向后退,楚见山就一步步紧逼:“我想永远记得昨晚,我想把那些记忆刻在我心里,想掌控你的每一次呼吸,楚见山,你还不明白吗?” 第36章 我喜欢你 楚见山是真的慌了:“我……我真的不明白你,你是想要我补偿你什么吗?” 程渊简直气极反笑,低着头紧闭双眼,喘着粗气,恨不得直接现场让他明白一下。 可这些反应在楚见山眼里明明就是不解气的样子,他不理解,明明两个大男人,就是因为香炉的原因亲了一下而已,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纠结了半天,他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天才的办法:“大不了,让你亲回来就是了……” 第39章 程渊猛地抬起眸子,想知道他到底是用脑袋里哪个部位想出来的绝妙主意。 程渊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让我亲你,我希望是你自愿,而不是为了还给我什么。” 楚见山眨眨眼,显然是听不懂,他就是自愿要还给他的啊,扯东扯西的讲这一大堆到底是要干什么? 听得他现在也有点生气了,直接让他选择:“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程渊挑挑眉:“要,为什么不要?” 楚见山垂下眸子,像是在做心理准备,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抬头,吓了程渊一跳。 “来吧!” 他紧闭眼睛,将嘴对着程渊,一副壮士赴死的表情,仔细看,还有些微微发抖。 虽然说楚见山的行为让人难以捉摸,不过程渊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看到眼前楚见山的这幅样子,程渊莫名的有些恶趣味上来,他就这样等着,不肯弯腰去亲他。 楚见山等了好久,还不见他有所动作,以为是靠得不够近,便又往前走了两步,只是他走两步,程渊就退两步。 终于,楚见山没耐心了,睁眼气愤问道:“你怎么还不……唔!!” 楚见山的话被迫中断了,因为程渊吻了上去。 不只是吻,他一只大手覆盖了他的脖颈和后脑勺,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靠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然后整个人压了上去。 程渊承认,他有些小私心,他就是想让楚见山亲眼看着他吻上来,亲眼看清他眼底的欲望。 楚见山此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直至程渊撬开他的牙关,想把舌头伸进去时他才反应过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想把程渊推开却纹丝不动,程渊像是了解他的每一个动作,总能在他想抬手时又把他按回去,无奈之下他咬了程渊的嘴唇,程渊吃痛才放开了他。 “嘶……还咬?” 程渊用拇指擦了擦血迹,好在楚见山有点良心,咬的不算深。 楚见山喘着粗气,心虚道:“谁让你亲得这么……这么……” 这么狠!他昨晚哪里是这样亲的?都说还给他了,这人还要变本加厉!根本就是恬不知耻! 两人沉默了半晌,楚见山才缓缓开口道:“我已经还给你了,我们之间……两清了吧?” 程渊否认道:“谁说你还给我了?” 楚见山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光天化日,青天白日,这人还敢这么赖账?! 楚见山急忙道:“你明明答应我了!” 程渊轻笑:“我只是说要亲你,什么时候说这个吻算你还给我的了?” 楚见山咬牙切齿:“那算什么!” “算我喜欢你。” 楚见山愣住了,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算……算什么?” 程渊又重复了一遍:“楚见山,我说我喜欢你。” 说完他就耐心等待着楚见山的回应。 可楚见山明显一下消化不了这些信息,整个人都被冻住了似的愣在原地,直到程渊轻轻戳了戳他,他才瞬间解冻,转身就要跑。 “我……我有点饿了,我想起来我还没吃饭,对……没吃饭。” 程渊哪能不知道他要跑,要就拉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拽了回来,他算是明白了,对付楚见山这种的,服软讨好都没用,就适合强硬,直白的话语。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回答,哪也不准去。” “我……”楚见山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觉得你还是慎重一些吧。” 程渊认真道:“我很慎重。” 楚见山有些急了:“可你根本没了解过我,万一我是个坏人呢?万一我待在你身边就是不安好心呢?万一我……” 万一我是你师尊呢!! 这算什么事啊!!徒弟想当自己师母? 楚见山继续道:“我知道我这个人可能魅力比较大,但是你不能这么草率就把这种好感当作喜欢,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程渊斩钉截铁:“你是我喜欢的人,这就够了” 楚见山的滔滔不绝被他这句话打断了,他明知道自己跟程渊不可能,但是为什么眼眶还是有些发热。 他曾经是过很多人,他是天下第一,是长锦山的南序仙尊,是先掌门的小弟子,谢寅的师弟,可程渊只说自己是他喜欢的人,这就够了,真的够了吗?等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会喜欢吗? 楚见山有些嗓子发紧,哽咽道:“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 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程渊没追上去,只轻轻问道:“你又要走了是吗?” 楚见山慢慢停住脚步,听他把剩下的话说完。 “这次是什么理由,又有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完成?” 他缓缓走向楚见山,在他背后停下:“每一次你都是这样,我从来不在你的计划之内,你的人生仿佛也从来都不需要我,可是楚见山,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楚见山不语,程渊就轻轻牵住他的手腕,再次央求道:“就一个答案也不行吗?楚见山,我只问你这一次,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过我?” 楚见山背对着他,程渊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他的肩膀却在微微颤抖,程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对楚见山来说这么难以回答,可他还是听到了楚见山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没有。” 程渊牵着他的手放开了,可嘴上仍然是强硬的:“我不信。” 楚见山气得转过身来:“你这些无赖做派都是跟谁学的?” “跟你学的。” 楚见山一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只道:“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行不行?你……” “哎等等等等!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哈。” 白千帆及时跑过来救场,拉住了楚见山,倒不是他乐于助人,只是怕这两个人彻底闹掰了,他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 楚见山瞪了白千帆一眼,越想越气,说到底,这些还是那个香炉引起来的,白千帆才是罪魁祸首! 白千帆看出了楚见山的意思,一脸无辜:“这也能怪我?我那不是好心给你送的香炉嘛!” 楚见山道:“我谢谢你啊!刚才怎么不来?” “刚才?” 白千帆苦笑两声,心道哪个刚才,程渊把你压在树上亲的时候吗?那他时候他敢过来,程渊就敢把他大卸八块。 “哎呀好了好了,”白千帆在一旁插科打诨:“这事就当过去了行不行?” 他拍拍程渊的肩膀:“你呢,就当楚见山还在考虑。” 又拍拍楚见山:“你呢,就当他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大家还像以前一样,皆大欢喜的多好!” 楚见山冲他假笑:“你果然在偷听。” 白千帆挂在脸上的笑瞬间收了回来:“跟你说话简直太累了,重点在这里吗!?重点在,我们三个人不能就此离心啊!东西还没找到呢。” “答应我,就算要吵也等找到东西了以后再吵行不行?” 白千帆一脸期待地左右看着两人,但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他又劝道:“就当给我个面子!” 楚见山和程渊默契地转身朝前走去,谁都没有看白千帆一眼,很显然,他的面子一文不值。 两个赌气的人外加一个白千帆,三人走了半天才发现一个类似于洞口的地方,洞口是像下延伸的,走过一段狭窄的路,视线就豁然开朗了起来。 眼前是一处幽暗的洞室,阳光照不进来,仅仅有几处微弱的烛火在闪着,楚见山伸手摸了摸,这墙壁是湿滑的,应该是长期不停有水渗进来,那就说明,这一处很可能是结界的边缘处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个入口,但都被人覆了结界,无论哪一个都进不去。 白千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啊,给了入口不让进?还不如全部封上,省的浪费灵力。” 楚见山和程渊都对这结界感兴趣,想走近些看看却又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程渊先退了一步,把这扇门让给了楚见山,自己去了另一扇门。 楚见山伸手摸了摸,这结界并没有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看来就是个普通的隔离结界。 按理来说,这种结界最常采用的方法就是用灵力直接炸开,可这里的结界灵力深厚,只凭白千帆和程渊怕是不够。 正当他想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时,他突然发现,这结界好像自己打开了,他将手伸了进去,确认是打开的。 他赶忙转头看向程渊,程渊也冲他点点头。 程渊那边的结界也是打开的,那费这么多灵力设这结界有什么用? 白千帆也来了兴趣,凑过去说道:“管他呢,既然是打开的,那直接进去不就得了。” 说着他就要进去,可刚一碰到结界,就被强大的灵力弹开,后退了几步,楚见山想伸手去拉他,只是这边刚一松手,程渊那边的结界也瞬间合上。 第40章 楚见山愣了一会,而后瞬间反应过来:“等等,我好像明白了!” 楚见山看向白千帆:“这入口必须由两人在两边同时进去才行。” 也就是说,这里能且只能进去两个人,第三个人是绝对进不去的,除非能再找到一个队友。 此时被排除在外的白千帆:“哇,好强的针对性!” 楚见山垂下眸子:“还是我守在外边吧,反正我没有灵力进去了也是浪费机会,你跟程渊进去。” “什么!我??”白千帆一脸茫然地用手指着自己。 他看向旁边阴沉着脸的程渊,苦笑两声:“别……别了吧。” 笑话!他哪敢和一个刚告白失败的男人进去双人甜蜜闯关,除非他不想活着出来了。 程渊听楚见山这番话,以为他还在计较刚才的事,于是也赌气道:“不用你退出,我走就行,你跟白千帆进去。” 白千帆:“……” 就说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吧,他夹在中间里外都不是人了!这两个人谁跟他进去他都是一个死! “我说两位祖宗啊,别赌气了行不行?你们乖乖进去,我乖乖在外边等你们,多好啊!” 楚见山冷漠道:“我没赌气,我是从大局考虑。” “好好好,你最会考虑大局了!” 边劝着他边把楚见山推到这边的入口处,又忙着把那边的程渊也推过去。 “经过全体商议决定,就由你们两个去了!” 楚见山皱眉:“什么时候经过全体商议了?” 白千帆无赖道:“我小名叫全体不行啊!” 眼见楚见山还要挣扎,白千帆赶忙堵上他的话:“好了!就这样决定了!我数到三,你们就同时进去,准备好了吗?” “一” “二” 突然,脚下一阵剧烈的颤动,楚见山和程渊两个人没稳住身形,同时跌了进去,消失在了白千帆的眼前。 而白千帆还伸着三根手指楞在原地:“我还没数到三呢……” 【作者有话说】 希望我的小读者们天天开心![彩虹屁] 第37章 墓室 黑,还是黑。 楚见山转了好半天,眼前能看见的就只有黑,而且貌似程渊也跟他不在一起,两人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点。 要是有灵力还好,好歹能发出些微弱荧光,可现在楚见山磕磕碰碰了半天,不是撞到这个,就是碰倒那个,回头一看还没走出去五米远。 他现在看不见,只能最大程度的凭借触感,从房间的边缘开始,慢慢沿着墙边走过去,努力用步子丈量着房间的大小。 摸了一圈以后,他发现这里并不是普通的四方室,而是不规则的房间,但室内倒是放置着不少方方正正的木制容器。 楚见山尝试着打开其中一个,费了半天力气才成功掀开盖子,木板上的陈年灰尘飘起来差点把他呛死,他慢慢沿着容器边缘像下探去。 指尖上传来的触感让他心漏停了一拍,这是人皮肤的触感,里面躺的是尸体,那这些木制容器应该就是棺材了,而这整个屋子摆满了棺材,是个墓室。 楚见山看不见,只能忍着恶心仔细用手检查这些尸体,虽然皮肤都还完整,也没有腐烂发臭的痕迹,可是连棺材都已经积满了灰尘,这些绝对不是新鲜的尸体,定是采用了什么办法让尸体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说实话楚见山并没有什么雅兴跟一群尸体在一起,而且他总有种预感,在这里待久了准没好事。 他摸索着找到了一扇门,推开以后是一条看不到头的墓道,好在这里墙壁上有些烛台,让他不至于两眼抓瞎。 不知走了多久,他像是被吸引着走进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灯火比其他的要亮些,而且高台之上只摆放了一副棺材,看着也比其他的华贵些。 楚见山刚想走进去,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转身贴在门边,等那人进来,他看清样貌时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我的运气终于好了一次。” 程渊回过头,看见靠在墙边的楚见山,问道:“什么意思?” 楚见山慢慢向他走过去:“字面意思,我向来运气不好,本以为在出去之前都见不到你了。” 程渊挑挑眉:“这么说你很期待见到我?” 楚见山故意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转头问道:“莫央你还带在身上吗?” 程渊疑惑:“你要莫央干什么?” 楚见山不等他动作,直接自己上手从他身上把莫央抽了出来:“我总得有个武器傍身不是,万一待会我们和什么人打起来,我也不至于一直让你救我,放心,我会小心,不会伤了你师尊的遗物。” 而后他又问道:“那些尸体,你都见过了吧?” 程渊点点头:“都是完整的陈年尸体,肯定被处理过,不过这人存这么多尸体有什么用?” 楚见山想了一会,摇摇头:“也不一定是对他有用,我觉得更可能是试验。” 程渊看了眼高台上的棺材,眼神示意楚见山:“是为了那里面的人?” 楚见山道:“应该是,敢不敢打开看看?” 程渊嘁了一声就向那棺材走过去:“这有什么不敢的。” 话音甫落,他就在右手掌中运起一道灵力,灵力击向那棺材,木板瞬间起飞,棺材里的景象被一览无余。 程渊正准备去叫楚见山,却发现人早已经不在那里,愣了几秒后他缓缓转头,莫央正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但程渊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只气定神闲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楚见山歪了歪头,慢条斯理地拆穿他:“演得很像,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从这人一进门楚见山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程渊一向沉稳,但这人步伐节奏太快了,所以他提出要莫央剑,不只是为了防身,他更想验证自己的猜测,只可惜在莫央剑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他拿剑的时候特地强调了遗物二字,程渊一直坚信他师尊没有死,以他的小心眼,是绝对不可能对这两个字没有反应的。 让他彻底相信这人不是程渊的,就是他击飞棺材板的动作,程渊是左撇子,一般顺手的动作都不会用右手,而这人却在准备动作时特地把流音剑换到了左手,再用右手去击飞,这显然太不对劲了。 楚见山将莫央又靠近了“程渊”的脖子,如是说道:“这把莫央是真的,那就说明你见过程渊了,还很大可能动了手,他在哪里?” “程渊”缓缓回过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楚见山,脸上的样貌不停轮换,又定格成程渊的样子:“你当真舍得杀我?” “别废话!”楚见山调动了一些灵力,替莫央开了刃,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人在进门时跟自己的对话几乎毫无纰漏,那么程渊的记忆定然被他窥了去,更何况莫央也在他的手上,那家伙视这东西如命,怎么可能被轻易夺走,只怕他现在的处境不太妙。 “程渊”冷笑了两声,竟然用手抵着莫央往自己脖子上用力,鲜血不断涌出,顺着莫央划到了楚见山的手上。 “你现在去,应该还能见到他尸体,再晚点,就怕被吃完了。” 楚见山握着莫央剑的手开始颤抖,眼前这人的话不能全信,不排除是在刺激他,可是他不敢赌。 趁他犹豫的时刻,“程渊”一个用力,莫央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脖子,刹那间,这人消失在了楚见山眼前,连带着他手上的鲜血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莫央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楚见山全身失力,只能靠扶着棺材勉强撑住身形。 自从在芙蓉镇遇见程渊开始,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强行调动灵力了,本以为多少还能再用几次,可没想到现在只是这点灵力他都撑不住了,照这样下去,也不知道在他死之前还能不能替谢寅报仇了。 楚见山用力撑起身子,嘴唇白得吓人,顺着余光他看见了棺材里的人,是个约摸二十多岁的女子,穿着大红婚服,脸上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 隔着这面纱,楚见山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他嘴里念着勿怪勿怪,而后轻轻摘下了面纱。 看清眼前的人后,他的动作霎时停住,因为这人对他来说不止是熟悉,这是他姐姐楚清澜跟姜檐的女儿,姜如笙。 楚见山彻底懵了,他在脑内疯狂思考,试图捋顺这一切。 这应该不是姜如笙,虽说两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姜如笙作为长锦山掌门独女,若有丧天下皆知,再加之姜如笙如今也不过16,两人年纪也对不上。 但天底下真有两个人能如此相像吗?还这么巧让他给碰见了。 轰隆一声,门外传来了什么东西被炸开了声音,楚见山心道一声不好,就慌忙拿上莫央剑离开。 刚才那个装成程渊的东西是渑灵,半妖不妖,半鬼不鬼的东西,最喜结群生活在死人堆里,靠扮演人类来吸引过往的活人,而方才那只渑灵并没有死,不战而退也只是为了给更多的渑灵报信。 第41章 从这里的棺材量就可以推测出来,渑灵的数量绝对客观,楚见山被追着一路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地方很开阔,他瞬间被渑灵围住逃脱不开。 这些东西像幽灵一样围着他转,而后依次朝着楚见山冲过去,楚见山侧身躲过一波,又用莫央击退了几只。 这东西十分难缠,想要全身而退只怕要再调动一次灵力,但楚见山不敢保证,在击退渑灵以后自己还能不能有意识。 正当他犹豫时,那些渑灵一齐发动了进攻,楚见山抬剑抵挡,被生生推开了十几米,他借助墙壁撑着跟渑灵对峙,而后突然换力,渑灵便冲到了墙上,炸出了一块凹陷。 楚见山本可以借助这段时间逃脱,可心口传来的刺痛让他瞬间失力,半跪在了地上。 他捂着心口,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他知道,这是开始毒发了,若不能及时解毒,最后三天他都要在这种痛苦中度过,在最后一天暴毙而亡。 他试着撑起身子,但浑身颤抖得厉害,只能眼睁睁看着渑灵叫嚣着冲向自己。 砰!—— 一把泛着蓝光的剑直插在楚见山跟渑灵之间,灵力炸开后发出的气浪将周围的渑灵全都弹开,楚见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着手臂离开了这里。 甩掉身后的这些恶心东西后,楚见山才有机会停下看清身前的人,程渊转过身来,松开了抓着他的手,面色冷漠地看着他,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楚见山平息了下,想问问程渊没有没事,是不是受了伤,可话话音未落,程渊倒先开了口。 他疾言厉声道:“楚见山你疯了是不是!你还真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搞得定?连灵力都没有还去挑衅渑灵,要是我来晚了一步会发生什么你不清楚吗?!” 楚见山被程渊吼得愣住了,只张口说了一声:“我……” “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些东西!” 程渊又打断他的话:“明知道他们有多难缠还去招惹,你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楚见山低着头没再说话,其实他明白程渊说的不无道理,在渑灵扮演活人时,只要不去拆穿他们,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能够全身而退的。 只不过在那时那种情况下,猜到程渊有危险后,他就没想这么多,只想赶快去救他,却忘了这渑灵不止一只,而且报复心极强。 程渊低头看着他,虽然生气但还是耐心的等待,想听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楚见山知道自己应该告诉他当时心里的想法,可一想到自己强撑着身子不顾生命危险去救他,结果到头来却被痛骂一顿,心里难免有些异样的情绪。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委屈,只觉得自己太过矫情。 看见程渊还有心情这样骂自己,想来是没什么事了,楚见山强忍着心口处传来的刺痛,咬牙轻声说了一句:“我的错。” 程渊皱眉:“我不是想听你道歉,我……” 程渊话还没说完,楚见山就转过身去,他不想再听了,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但究竟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程渊的气本来就没消,又看见楚见山转身离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于是他便放了狠话:“行,要走是吧,有本事就别再让我救你!” 楚见山的动作停了下来,程渊以为他后悔了,想上前去劝他,却看见他再忍不住痛似的,扶着墙缓缓滑了下来。 “楚见山!” 程渊一瞬间慌了神,冲过去半跪在他身前:“你怎么了?” 借着微弱的烛光,程渊看见楚见山的脸色极差,嘴唇白得吓人,一只手捂着心口,小口呼吸着。 程渊抓着他一只手替他把脉,楚见山下意识想收回去却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认命让他抓住。 没过一会程渊就微微皱眉,就算医术不佳他也能摸得出来,楚见山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脉象乱得他都怀疑自己把错了。 他调整了体位,跪蹲在楚见山斜后方,好让他能靠着自己,轻声道问:“什么时候毒发的?” 以他对楚见山的了解,能让他撑不住倒在自己身前,肯定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楚见山闭上眼,微微歪头不肯去回答他的问题。 看到楚见山这样程渊心里也不好受,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话说得太重了些,楚见山虽然容易冲动,但也不是没有脑子,能让他露出这样大的纰漏定然是有没法避免的原因。 于是程渊轻扶住楚见山,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认真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我太担心你了,所以有些口不择言,是我该跟你道歉。” 虽然楚见山还是不回答,但显然心情好了不少,起码没有再刻意躲开程渊的动作。 见他不说话,程渊轻声问道:“还在生气吗?” 楚见山嘴硬:“本来就没生气。” 程渊轻笑:“是吗,那刚才你跑什么?” “找出口啊,还能干什么?” “好,我陪你一起去找出口,上来吧。” 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程渊,楚见山疑惑得眨了眨眼,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程渊回头:“背你啊,你这样肯定是没办法走路了,我背着你也能快一些。” 楚见山犹豫了两秒,内心经过一番挣扎后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程渊拖着楚见山的腿,毫不费力地就把他背了起来。 长大以后,这还是楚见山第一次被别人背着,这样的距离让两个人的温度互相交融着,只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楚见山能清晰的感知到程渊的身体带给他的触感。 第38章 再遇何昆 小的时候楚见山就喜欢被阿爹背着,这样他就能看见好多好多东西,阿娘在一旁扶着他,看着他笑,累了,他就趴在阿爹颈窝里,任凭外面再吵他也能睡得香甜。 自从楚氏灭门,他和阿姐被收入长锦山,这样简单又奢侈的温情便连梦里都不多见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这些,可如今程渊又再次把他背了起来,转头对他说:“累了就睡会。” 楚见山嘴硬:“我才不累。”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轻轻靠在了程渊的背上。 程渊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度,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又将他向上拖了拖。 程渊笑问:“这次怎么这么听话?” 楚见山只耍无赖道:“不许问。” “好,不问。” 程渊背着他,摇摇晃晃地不知走了多久,快睡着时听见程渊轻轻叫他的名字,下来以后就看见了一道血红色的大门横亘在他们眼前。 程渊抓着他的胳膊问道:“还难受吗?” 楚见山摇摇头,表示没问题。 两人一起推开了这里的门,这间房很奇怪,地上铺满了浅浅的一层水,正中间用几块石板摆出了一条路来,而在正对门口的那头,一黑木盒子异常显眼。 程渊挑挑眉:“这么明显,生怕我们看不见啊。” 楚见山疑惑:“我怎么越看越觉得是个陷阱啊?” 程渊转头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算是陷阱?” 楚见山答:“或许从进木木那里开始就算了,这不是她父亲的遗物,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是青遥城的东西。” 程渊低头思索一番,还是道:“但我不觉得她想害我们。” 楚见山颔首:“所以这是一个考验,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能不能拿到东西,她都会给我解药的。” 楚见山向前走了两步,停顿两秒后又继续向前走,程渊跟上他,两人的影子被倒映在没有波澜的死水中。 在接近木盒子时程渊拉住了他,说道:“我来吧。” 楚见山点点头侧身让出了位置,程渊伸出手去触碰盒子,在打开的一瞬间,果不其然听到了利剑划空的声音,他拉着楚见山反身躲了过去,看见石壁后方缓缓走出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楚见山笑道:“看来这幕后之人还不知道他的属下已经会违背他的意愿行动了。” 烛光照亮了那人一半的脸,他又向前走了两步,阴影迅速在他脸上褪去,露出了完整的面庞。 何昆对上他们:“我跟主上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楚见山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的同伙呢,怎么不出来见见?” 何昆装傻:“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程渊接上:“这墓室只能双人成行,第三个人是绝对进不来的,除非你找到了另一个人。” 楚见山抬高了头向后看,一个人影隐约藏在石壁后,于是他高声喊道:“出来吧!” 程渊轻笑一声:“看来又是熟人啊。” 罗丘缓缓走到何昆的身边,对着楚见山和程渊莞尔:“又见面了。” 楚见山自认自己看人的能力还行,却没想到这次失了足,这个罗丘竟真是何昆的同伙。 他开口道:“怪我大意,看错了人。” 第42章 罗丘微微低头:“承蒙错爱,只不过何昆于我有恩,不得不报。” 楚见山疑惑:“就只是报恩?” 罗丘笑着点头,从她的眼神里,楚见山看出来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她在撒谎,若只是为了报恩,把他们骗进来就已经足够了,又何必自己也来滩这趟浑水。 楚见山对何昆问道:“所以你是来阻止我们拿这个东西的?” 何昆摇头:“东西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必须要了他的命。” 他用剑指着程渊,楚见山下意识侧身挡住他,何昆对程渊的恨意来得莫名其妙,就算是程渊挡住了他的路,也没理由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我很好奇,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想杀了程渊?” 何昆眼里瞬间蓄满阴翳:“他若不死,日后定会有更多人因他而死。” 楚见山蹙眉,想追根问底:“什么意思?” 可何昆像是没了兴趣再同他玩口头游戏,直接提剑冲了过来,程渊反应迅速,挡在了楚见山面前,而楚见山则去拦住了要过来帮忙的罗丘。 一时间,四人缠斗起来,地上的死水不断被利剑划过又扬起,周围水花四溅。 程渊对上何昆不算吃力,还能偶尔过来替楚见山化解罗丘的进攻,本以为是胜券在握,可谁知何昆突然换了路数,疯了一般直冲楚见山而去。 知道何昆的目标是程渊,楚见山也就没留意他的动向,却没成想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躲不过何昆的这一剑了。 就在剑刃即将到达楚见山心口的位置,程渊向上挥剑让何昆的手偏离了方向,可两人的剑也被迫震开了手,纷纷掉落在水中。 何昆并没有就此停手,而是从袖中又抽出一把软剑刺向楚见山,程渊没了武器,反应再快也只能用手阻挡。 他左手紧紧握住了剑锋,掌心瞬间被刮来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鲜血狂涌,泼落在了水中,染红了一片清水,可何昆的剑也没办法再进半分,停在了楚见山颈前。 楚见山愣住了一瞬,而后抬腿就是一脚,将何昆踹开了几米远,他捂着心口半跪在地上,没再过来。 楚见山握住程渊的手腕,看着还在不断流血的颤抖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他用剑划开了自己的衣袍,简单给他包扎了一下,低声道:“说我是疯子,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程渊还有心情笑出来:“这不是……情况紧急嘛。” 楚见山瞪了他一眼,程渊就闭上了嘴没敢再说话。 他转过身去,对着何昆身后的人喊道:“东西再拿不到,我们就得交代在这了!” 何昆猛地回头,看到了手捧着木盒的罗丘对他扬着笑:“多谢二位拖延时间了。” “罗丘……”何昆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罗丘淡定道:“做我认为对的事,何昆,你收手吧。”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何昆突然大笑起来:“收手?这么多年了,我何曾有过收手的机会?” 罗丘道:“你现在就有,东西我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他们,答应我,别再伤害无辜了。” “你曾经可以为了这些与你无关的妖灵放弃生命,如今,又为何要赶尽杀绝?” 何昆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罗丘,眼里的狠意藏不住:“我从来都没变过,只是我不似从前那般蠢了,罗丘,他今日必须死!” “你敢!”罗丘迅速向后退了两步,右手凝结妖力对着木盒,威胁何昆道:“我猜这里的东西不简单,要是它没了,你的主上也不会放过你。” 何昆看着她,没有什么反应,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还是不懂我要杀了他的决心,只要他能死,这盒子里的东西又能算得上什么?就算你我,就算整个水城的人都搭进去又能算得了什么!” 罗丘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知道何昆想要干什么,这里的结界是他铸成的,他自然也能收回去,只要结界没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将被冲毁。 她颤抖着开口:“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从一个满心正义的小修士,到如今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堂堂临邑门掌门,这中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何昆不语,只召回了被程渊打落了剑,以食指划过剑锋,留下一道血痕,刹那间,他手里的剑开始发出光芒。 楚见山最先反应过来:“不好!快拦住他!” 罗丘先冲了过去,何昆像是发了狠,对她也没有手下留情,直接一掌将她击退。 他应该是用了什么秘术,短期内增强了不少修为,但代价也绝对不小。 程渊换成右手执剑,一招一式虽未曾变过,但多少有些不顺手,楚见山配合着程渊进攻,却都被他用强大的灵力给震开,两人直接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还没等他们起身,何昆又再次袭来,两人互相对掌,借助冲击力向两边分散逃开,何昆这次只针对程渊,招招都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楚见山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借势起身,看向那边快招架不住的程渊,快步冲过去。 又是一剑劈下来,程渊手中的剑被击飞,情急之下,楚见山再没想其他,拿着莫央替他挡下了这一剑。 两人僵持着,楚见山没有灵力,双手也敌不过发了疯的何昆的力气,于是他再次强行调动灵力,好与何昆持平。 但他低估了何昆的能力,也高估了自己对再次调动灵力的承受度,心脏的刺痛再次袭来,一口血堵在自己嗓子处,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噗呲一声,利剑穿过血肉的声音。 楚见山缓缓睁开眼,身上并没有传来痛感,被一剑穿心的,是何昆。 罗丘在他身后拿着剑,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何昆手中的剑掉落,他缓缓回过头,看着眼里满是坚定的罗丘,苦笑一声,轻轻问道:“为什么……” 罗丘眼中的泪再也藏不住,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哽咽着开口:“你杀死了我最爱的那个人,如今,我便也要杀了你。” 她一下把剑抽出来,何昆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嘴角滴落,可他却笑了起来:“这样也好,让你亲手杀了我,我就不亏欠你什么了。” 他抬起头来,眼神发狠地看着罗丘:“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吧!” 第39章 结界破碎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定住身子后开始强行调动身体内所有灵力,这些灵力渐渐有了实体,如雾般缠绕在他身边。 程渊想去阻止他,却几乎近不了他的身。 低头却看见地面上的水慢慢汇成水滴,被灵力拖到了半空中,又凝结成了冰棱。 随着何昆的动作,这些冰棱越聚越多,在地面的水几乎都被抽干时,何昆抬起了手,眼神阴暗着看向他们。 “一切,都该结束了。” 砰——! 无数冰棱如利箭般一瞬间冲出去,程渊以剑凝盾,将楚见山护在身后,可这些东西却不是冲着他们去的。 冰棱的力量之强足以穿透厚厚的石墙,而后直冲着结界而去,几乎是瞬间,结界就出现了裂痕。 罗丘在他身后,无望地看着这一切:“何昆,你住手!!” 但无论她如何嘶喊,何昆是铁了心要拉整个水城陪葬,心口被剑刺穿的地方鲜血不止,却没能让他停住半分。 不多时,结界的破损越来越来,裂缝处再撑不住强大的水压,缓缓渗入水流,水流越积越多,压破了几处口子,整个水城都开始震荡起来。 到此时,什么都来不及了。 罗丘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感受着脚下剧烈的震动,看见一些石块不断掉落,她知道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费力走向楚见山他们,将木盒给了他们,说道:“在结界完全破坏之前,你们还有机会。” 楚见山的心沉了下来:“那你呢?” 罗丘淡淡笑道:“我造的孽,该有我来还。” 楚见山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程渊扯了扯胳膊:“楚见山,我们留在这也帮不了什么了,再不走,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楚见山犹豫着:“可是……” 话音未落,墓室的石壁就已经被大水冲开,积水在他们脚下却汇越多,不多时就到了腰处。 程渊看出来罗丘已经不打算走了,所以他想用最后一丝机会把楚见山带出去,但楚见山不明白,他只挣扎着想把罗丘也一起带走。 又是一阵石墙被水破开的声音,结界已经完全破碎了。 楚见山和程渊被完全淹没在水中,最后一刻,罗丘对他们二人来了一掌,送他们离开了墓室,剩下的,她也帮不到什么了。 大水倒灌,墓室里的空气已经完全被挤走,罗丘用尽所有妖力,撑起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将何昆护在身后。 第43章 此时的何昆也已经撑不住,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他缓缓抬头看向罗丘,有气无力道:“你应该知道人间有个成语,叫做垂死挣扎。” 罗丘不语背对着他,半晌才道:“我还知道有个成语,叫心甘情愿。” 何昆问道:“什么意思?” 罗丘转过身来,如当年一般,温柔地对他笑:“从那年遇见你开始,我就后悔自己是只妖,现在,我把所有妖力都散了,只保留了人的样子,你看我,是不是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她蹲下来,抚摸着何昆沾满了血的脸庞:“现在我和你一样都是人了。” 何昆眼角落了滴泪,混着血水滴在地上:“没有意义了。” 罗丘却摇摇头:“有的,起码这次,我能用我想要的身份,陪你去死。” 何昆愣了许久,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艰难地将罗丘抱在怀里,两人就这样依偎着,谁都没有再言语。 大水越来越多,多到已经看不清这里是否还有一个小结界,结界里是否还有一个人和妖在听着对方的心跳。 一阵清脆的响声之后,在浑浊的大水里,这一人一妖的灵魂终于相融,相互交缠着,撕扯着,生生世世,再无法分离。 另一边,楚见山和程渊被冲进来的洪水卷着,离岸上还很远,楚见山游到一半就已经没了力气,全靠程渊拉着他。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楚见山回头看了眼这水城,几乎所有的建筑都别大水冲垮,城里的生灵能逃走多少?那会骂人的鸟头鱼身的小东西还能不能活下来? 这是第一次,楚见山怀疑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他走的这条路,是不是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不知道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楚见山听见的竟然是季时咋咋呼呼的声音,不对啊,难道季时也死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被阳光一刺又闭了回去。 白千帆慢悠悠走过来:“行了,能醒就是没事了。” 楚见山撑起身子,看向守在自己床边的众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白千帆。 楚见山突然反应了过来,抓着白千帆的胳膊慌忙问道:“程渊呢?” 白千帆把他的胳膊放下去,撇撇嘴:“放心吧,他好着呢,身体壮如牛!” “哦……”楚见山松了一口气,而后又再次猛地起身:“对了,你呢,你没事吧?” 白千帆惊讶地瞪大双眼:“楚见山,你非要我满眼失望地看着你吗?你不会现在才想起来,水城里还有个我吧?” 楚见山尴尬地笑了两下,而后又轻轻躺了回去。 “哎?你!” 白千帆撸起袖子正要找他要个说法,林木木就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了?” 白千帆答:“没事了,东西你也拿到手了,什么时候给解药?” 林木木疑惑:“什么解药?” 季时听闻赶忙转身:“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我都陪你在青遥城待了五天,你欺负了我这么久,现在说没有解药!?” 林木木安抚他道:“别着急嘛,我只说没有解药,又没说解不了他的毒。” 白千帆挑眉:“我都解不了的毒,你能比我更懂医术?” 林木木道:“医术不太懂,但略懂一些疗愈之术。” 楚见山听明白了,在床上翻了个身,对着他们:“木灵核?” 林木木颔首:“还是跟聪明人说话轻快。” 白千帆张大嘴巴,惊喜溢于言表,要是林木木真的是木灵核,别说解毒了,就连楚见山灵核的问题都能解决,刚想答应下来,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木灵核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绝迹,”程渊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我们如何知道你不是骗子?” 林木木扬起嘴角:“是不是骗子,你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做些别的手脚?” 在程渊质疑的眼神里,林木木缓缓走向他:“我们的敌人是一样的,从这个层面来说,我们是朋友。” “木灵核的稀有程度各位可想而知,若是被他人知晓,想杀我的人不会少,如今我把这个秘密给了你们,就是想让你们也捏着我的把柄,好让你们安心,我看到了你们的诚意,自然也得亮出我的诚意。” 这一番言辞下来,他们连推脱的理由都没有了,为了楚见山的性命,这一步,他不让也得让。 程渊微微侧身让出了位置,林木木走上前,对着楚见山伸出了手,楚见山坐起身来,想搭上她的手,却被流音剑挡了下来。 程渊警惕地看向林木木:“这是什么意思?” 林木木无语道:“麻烦通融一下,这一步是必须要的。” 沉默半晌后,程渊才不甘心地让出了位置,看着楚见山碰到林木木的手,捏紧了手里的流音剑。 阵阵青色的灵力环绕在林木木和楚见山的手上,林木木轻轻感受着楚见山体内微乎其微的灵力,开口说道:“你的问题,好像不只是中毒这么简单吧?” 程渊瞬间抬起眸子,问道:“还有哪里有问题?” 林木木疑惑看着楚见山,明显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在慢慢用力:“你的灵核……?” “咳咳咳!!”白千帆突然大声咳嗽起来,季时以为他呛到了,忙替他拍拍后背。 程渊又问:“他的灵核怎么了?” 看到白千帆的这般做派,林木木心领神会:“没什么,他灵核挺好的。” 程渊虽然没有全信,但也没再问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林木木高声:“好了,收工!” 白千帆不信:“这就好了?” 但等他给楚见山把了脉之后,却发现真的好了,他体内竟没有一点毒药残留的痕迹在了。 “这也太神了吧,怪不得木灵核一直是众人争抢的东西。” 季时在一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林木木问道:“别人都说拥有木灵核能够长生,这是不是真的?” 林木木被问住了,反应了一会才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要不你等我再活个百年看看?” 季时撇撇嘴,哪能不知道她是在揶揄自己。 楚见山又问:“木盒里的东西你看了吗?是什么?” 林木木答:“是临邑门的秘术,我大概看了一眼,应该关于傀儡人一类的。” 程渊不解:“临邑门的秘术,为什么你会知道?” “林卫之前为了杀我父亲灭口,选择跟临邑门合作,这东西是我严刑拷打他问出来的。” 程渊歪头看她:“这么重要的东西,林卫算得上什么,他能有资格知道?” 林木木知道她在怀疑自己,对上他质问的眼神:“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我所知道的,绝无欺瞒,至于林卫为什么清楚秘术所在,你们自己去查。” 第40章 矛盾激发 “不用查了,”楚见山突然开口:“这是那个人的惯用伎俩,生怕我们找不到他头上去。” 白千帆浅笑一声:“临邑门的秘术说给就给,他还真大方。” 楚见山道:“总之这件事交给我们就好,就不劳林城主费心了。” 林木木点点头,出了门,白千帆看看楚见山,又看看程渊,也赶紧拉着季时走了出去。 季时被白千帆拽着,一头雾水:“我没说要走啊?” 此时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程渊转头看了眼楚见山,像是想说什么话,但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其实在墓室里,楚见山跟何昆对峙的时候,程渊隐约看见了莫央剑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剑光,能让莫央有反应,除非他感受到了楚清元的灵力,可当时,握着莫央的人是楚见山。 他想找楚见山问清楚,可又觉得这太过匪夷所思,万一是当时自己看错了也说不准。 看着眼前的程渊欲言又止,楚见山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他身边,轻轻问道:“手还疼吗?” 楚见山的声音让程渊瞬间回过了神,他笑着摇头,说:“早就不疼了。” 楚见山不信:“那你干嘛一直这副表情?” 程渊敷衍道:“大概是没睡好。” 楚见山坚持:“我不信,你这样子肯定是心里藏了事,除非你跟我讲清楚,不然我不会放你走的。” 楚见山这副审问的模样让程渊有些忍俊不禁:“那么请问楚公子,你是用什么身份来问的?” “自然是……”楚见山话音拐了个弯:“朋友!” 程渊抬起头:“既然只是朋友,那恕我无可奉告。” 好嘛,还记仇呢。 “好,那我不问了。” 楚见山悠哉悠哉地又回到床上坐下,可下一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失落。 程渊一眼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慢步走到他身边,挨着床边坐下:“水城的事,不是你的错。” 楚见山微微点头:“我知道,可这些终究与我们有关,我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受我的控制了。” 第44章 他接着道:“以前,我是个很冲动的人,总想着没什么阻挡我脚步的事,大不了一人做事一人扛,拿我这条命去换就是了,可是,我开始看见了很多人为了我的冲动付出代价。” 他抬头望向程渊,哽咽着:“我从来不怕死,但我怕别人会因为我而死,我很怕我现在的这条路,又是错的。” 程渊静静听着他说话,试图通过他简单的话语,再了解过去的他多一点:“你以前,走错过什么路吗?” 楚见山点头:“我……伤了一个人的心,我现在,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程渊只问:“那你觉得,他在乎你吗?” 楚见山急忙道:“自然在乎!” “那就没问题了,”程渊接上:“他在乎你,就不会因为你的冲动去责怪你,他只会觉得,为什么自己代替不了你做这些事。” 楚见山嗓子有些发紧,看着程渊笑问道:“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楚见山回过头去,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已经记住程渊的这句话了,像是握住了什么筹码,好让自己丑陋的谎言被揭穿那天,还能留有一丝机会。 在刚遇见程渊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会跟他一起走这么多路,所以他想,就没必要告诉自己的身份了吧,后来,他接受了程渊,习惯了他待在自己身边,可慢慢的,楚见山发现自己好像变得胆小了。 他不敢说了,他害怕程渊会怪自己骗了他这么长时间,他害怕哪怕是朋友身份,他都不愿意再陪着自己,从今以后,他又要只要一个人。 在程渊跟他表明心意的那天,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那藏于内心深处的窃喜,他好像……也是喜欢程渊的。 但只有喜欢没用,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师徒的身份在,师徒□□,这说出去比话本都精彩,他倒是无所谓,可程渊还要做人的,他是长锦山最优秀的弟子,不该担上这些骂名。 他在脑中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想尽了每一种方法,可没有一种,是有好结果的。 程渊不明白他在苦恼什么,只看见他一副快哭了的表情,于是伸出惯用的左手握住了他,楚见山下意识想抽出手,可又怕拉扯到了他的伤口,没敢再乱动。 肌肤一旦触碰,心里难免也会激起涟漪,程渊喉结上下滚了滚,问道:“关于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心里有结果了吗?” 楚见山装傻:“什……什么事,我记不清了。” 程渊拆穿他:“别装傻,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楚见山沉下心:“结果……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他一提,程渊就想起来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两个冷漠无情的字眼,他用没受伤的拇指轻轻蹭着楚见山的手背:“楚见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一提到这个,楚见山就瞬间僵直了后背,被程渊抓着的手也开始无意识抓紧:“没有,我能瞒你什么事,谢寅的事,白千帆不也告诉你了吗?” 程渊只盯着他不说话,想透过他的眼睛猜透他心里的想法似的:“不是他的事,我是说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楚见山深吸两口气,他知道如果不下个决断,程渊是不会放弃的,于是他狠了狠心,郑重其事道:“我没有苦衷,程渊,我就是对你没有感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气氛便开始微妙了起来,他不敢再看程渊,只低头等着程渊的回答。 程渊看着他,而后轻笑一声:“你越是回答的这样干脆,我越是不信。” “你!”楚见山没想到他的这一番话竟然还起了反作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在他的印象里,程渊从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在他跟自己表明心意的时候,楚见山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而如今,他都说了这样的狠话了,他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说话,不应该立马甩脸子走人吗? 程渊没有辩解,只是又抓紧了他的手:“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我总是在逼你做出选择,我就是觉得……不应该这样错过你。” 楚见山紧闭双眼,决心不能再这样让程渊沉溺下去了,要不等以后真相大白就一切都晚了。 楚见山猛地把手抽回去,程渊的伤口受到拉扯,嘶了一声。 楚见山心下一惊,想去看看他的手,但又逼着自己不去动作。 程渊开玩笑道:“什么意思,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楚见山表情严肃,没有要笑的意思:“程渊,你我都清楚,我们不可能的,别再自欺欺人了。” 程渊愣了一瞬,收回玩笑的模样,轻轻问:“为什么?” 楚见山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没有为什么,就像枯树开不了花,我们注定不可能。” 程渊这次没有再说话,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清楚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个……我可以进来了吗?” 沉默的氛围被季时打破,他在门口露着一个脑袋往里瞧,不明白这两个人又在闹什么别扭。 “白师兄说药得趁热喝,”季时边端着碗往里走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两人:“等凉了怕影响药性,楚见山你赶紧喝了。” 他把药碗放在床头的矮柜上,但两人谁都默契的没有搭话,季时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兔子似的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程渊沉默了半晌,败下阵来,端起了药碗,劝道:“先喝药吧。” 楚见山不动,也不说话。 于是程渊拿起了汤匙,舀了一勺又替他吹了吹,送到他嘴边:“真的不烫。” 楚见山扭头避开了他的动作,程渊以为他是怕苦,又哄着:“这次没来得及买蜜饯,等你先喝完这碗,我立马去买好不好?” 楚见山终于开了口:“我不喝,你也不用买。” 程渊放下了药碗,看着楚见山:“你别闹了,你我之间的事先放放,身体才是大事。” 楚见山也不甘示弱:“我没有闹,我一字一句都是认真的,程渊,我不喜欢你,你也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亏欠你。” 程渊苦笑着:“所以你就要把每一件事都分得这么清楚吗?” 他接着道:“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希望这件事会影响你的心情,你不喜欢那就放着,放到……放到我也放下为止。” 楚见山径自说道:“可是已经影响我了。” “什么?” 楚见山又重复一遍:“你的喜欢已经影响到我的心情了,这份喜欢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程渊握着碗的手慢慢用力,差点捏爆了手里的东西,可是面对着楚见山,他还是退了一步,转移话题:“先喝药好不好?”说着,他又把药碗往楚见山嘴边送。 哐啷一声。 药碗被打碎在地上,黑乎乎的药流了一地。 程渊再也忍不住,质问着楚见山:“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楚见山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嘴硬道:“是,我讨厌你,我不希望有人来分担我的事情,你最好回你的长锦山去,你依然还是那个令人艳羡的南序仙尊的关门弟子。” 第41章 一个吻 程渊呆滞了许久,没再说话,只默默收拾好了地上的药碗碎片,走了出去。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楚见山缓缓抓紧了手里的被子,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但他是师尊,徒弟胡闹他不能也跟着一起胡闹,就让这见不得光的感情就此熄灭吧。 太阳落得很快,不多时天就已经黑了,这一整天,楚见山都没再见过程渊。 这是好事,楚见山在心里想着,起码程渊听进去自己的话了,生气也好伤心也好,只要能放下了,都是好事。 可为什么会睡不着呢,楚见山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今天程渊离开时看他的眼神,他有些搞不懂自己了,满腹的情绪逼得他辗转反侧,坐起来又躺下去,直至快天明,他才小睡了一会,梦见的还都是程渊小时候一口一个叫他师尊时的样子。 “楚见山!楚见山你快醒醒!” 又是季时的声音,楚见山刚睡没多久就被他吵起来实在是有些生气,刚想骂他就看见他兴奋地跑进房里。 “楚见山!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楚见山透过门缝往外看去,草木和地面都被白色覆盖着,厨房门口,被火烘烤的水汽化成白雾不停往外冒,杂音都被柔软的雪吸收,只有偶尔被雪压断的枯枝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除此之外天地间万籁俱寂,显得宁静而又温馨。 楚见山呢喃着:“这么快,一眨眼就到年关了。” 季时的兴奋劲头还没过,一手拉着楚见山就要去打雪仗,被半路赶来的林木木堵了回去。 “疯了吧你,雪下的正紧,你自己犯傻别拉着病人。” 季时的热情被浇灭,低头哦了一声,转头要走。 第45章 “等等。” 林木木接着道:“早饭好了,先去吃饭吧,等雪停了再说。” “行!” 季时又开心起来,拉着楚见山去饭堂。 众人围坐在饭桌上,屋里的碳火很足,烘烤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楚见山本来就有些没睡醒,如今又这么暖和,不禁让他有些犯懒,连拿筷子的手都不想动。 白千帆咬了一口包子,看着楚见山这满脸疲惫的样子,问道:“怎么了这是,昨晚跟谁打架了?” 楚见山困难地抬起眼皮,听清他的话后只摇了摇头,没作解释。 白千帆笑着不语,就算楚见山不说他也心里门清。 而季时只顾着吃,嘴里都快塞不下了还挑剔着:“今天的包子一般啊,你们府里换新厨子了?” 今天的包子不一样,他第一口就吃出来了。 因为当楚见山他们在水城经历九死一生的时候,季时其实在林府过得还不错,除了每天被林木木欺负外,就是吃和睡,因此他早就把林府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 可谁知林木木听见他说包子一般后,竟把筷子猛地一拍,把整盘直接端了过来:“不好吃别吃了!” “唔!别啊!”季时忙着去抢包子:“我只是说一般,没说不好吃!” 哄了大城主半天,林木木才顺了气,又把包子还给了他:“既然好吃就都吃完了。” 季时狂点头,楚见山忍俊不禁,四处看了一圈却没发现程渊的影子,于是问道:“程渊呢?他怎么没来吃早饭?” 白千帆挑眉:“这不是该问你吗?” 楚见山心虚:“我……我干什么了?” 白千帆把包子放下,好好同他说道:“昨天程渊从某人房里出来以后,就心情极差,跟他说话也不理,去找他也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甚是可怜啊!” 白千帆努力把程渊的样子形容的惨一些,虽然是添油加醋过后的版本,但很明显起了作用。 楚见山已经有些慌乱了,又忙问道:“他昨晚也没吃饭吗?” 季时也点了点头,嘟囔着说:“我从昨天就没见到他了。” 得到了季时的认证,楚见山就更加相信了。 他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对众人道:“我还有事,你们先吃。” “哎?楚见山你还没吃多少呢!” 季时想去拉他,却被白千帆拦了下来:“行了,你吃你的,人家是有要事要干的。” 屋外雪下的正紧,楚见山披了件青色大氅执一把轻伞就往程渊房间走去。 路过厨房的时候他带了碗粥,小心翼翼地护着,不让雪花落进去,脚步稍快,松软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 好不容易走到他房间门口,楚见山犹豫着敲了敲门,却没人应答,又敲了几下没回应后他就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停在了门口,明明是大白天,可房里却黑得吓人,窗户全用帘子封上了,也看不清人到底在哪里。 “程渊?”楚见山轻轻叫了一声。 见没人回答,他正要加大音量再叫一声,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回头,程渊突然向前捂住了他的嘴,压着他靠在了门框上,他用的力气不小,门框被撞的哐当一声,楚见山手里的粥也洒了一地,好在程渊及时护住了他的头,没让他撞得太疼。 屋内光线太暗,让楚见山有些看不清他,门口透过来的光打在了程渊的侧脸,让本就挺拔的面容更添一丝淡漠。 程渊眼睛有些红,呼吸时粗重的气体打在楚见山的脸上,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声音沙哑着问道:“为什么又来找我?” 楚见山呜呜了两声,示意程渊先把捂住他嘴的手放开。 他手刚一离开,楚见山就深喘了几口气,知道程渊还在生昨天的气,也没想怎么纠缠他,直接开门见山:“他们说你昨晚就没吃饭了,就想着给你送点粥。” “现在……”楚见山歪头看了眼地上碎了一地的碗:“粥没了。” 程渊并没有在意粥,只盯着他看,眼里的情绪像是质问:“就只是为了这个?” 楚见山支支吾吾:“也……不全是。” 程渊眼睛亮了些:“还有什么?” 楚见山如实说:“就快到年关了,我想着不如就在青遥城过年,大家都在一起也热闹。” 程渊皱眉:“没了?” “没了。” 程渊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静默了许久,看楚见山的眼神像是想要吃了他。 楚见山莫名有些心虚,一把推开程渊后转头要跑:“那个我还有事,回头再重新给你送吃的!” 程渊在后方不急不慢喊道:“楚见山,你回头。” “怎么了?” 楚见山听话地回了头,却被快速靠近的程渊一把抄了起来,他脚下一动,刚开了一点缝的门就被严严实实关了起来。 楚见山愣了一瞬,而后挣扎着要下去:“程渊你干什么!” 程渊不顾他的捶打,只抱着他朝床的方向走过去。 扑通一声,楚见山被砸在了床上,他刚要起身逃跑,就又被程渊压住,双手被钳制着举过头顶。 程渊同他四目相对,越来越靠近他:“还记得吗,水城那天晚上,就是这样的。” “哪样?唔……!” 楚见山瞪大双眼,几乎忘了呼吸,因为程渊低头吻上了他。 双唇触碰的一瞬间,楚见山感觉像是有电流在身体里走了一遭,跟上次被抵在树干上亲吻的感觉截然不同,那次只有慌乱和偿还他的急迫,可这一次,他感觉到了……情动。 脑子空白了几秒后楚见山才反应过来,猛烈挣扎着要逃开他的吻:“唔……!程渊你疯了!!” 程渊便用双腿夹着他的腰,一只手放在他后脑勺压着:“我是疯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要了你!为什么你总是要抗拒我,为什么我在乎的每一个人都要离开我!” 程渊又吻上去,楚见山越是挣扎,他就吻得越狠。 剧烈动作中牙齿磕到了嘴唇,楚见山疼得简直要流眼泪,程渊却还是不肯放过他,粗重的呼吸交缠着,舌头挺动着,带出根根银丝。 到这里,楚见山才真的害怕了,才意识到程渊之前已经算是温柔的了。 程渊发了狠地吻他,可慢慢的,他发现身下的人不再挣扎了,甚至抬头想要回应他。 一瞬间,程渊慌了神停住了动作。 因为他知道,楚见山这不是愿意接受他了,而是想要同他彻底了断。 果然,在他停下了动作时,楚见山又追了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想要继续亲,程渊喉结滚了滚,压抑着怒火将他按住。 楚见山躺在他身下,呼吸粗重,眼角有些湿润,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些,那我给你,今天,你想要什么都行……” 他撑起身子坐起来,开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可刚脱掉外衣就被程渊一把抓住手腕,力气大得快要捏断了他的手。 程渊恶狠狠地看着他,简直快要被气疯,咬牙切齿道:“楚见山,我看你才是疯子!” 楚见山抬头看他,不知为何眼睛有些模糊:“今天以后,你我就此断绝吧。” 程渊像是知道他要说这句话,疯了一般笑起来,却在抬头的时候,掉落了一滴泪在楚见山的手背上。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看来那人说的没错,我果真是天煞孤星的命……” 程渊口中的那人,是他小时候的村子里的人,那时候他爹娘都走了,留他一个人自生自灭,有好心的婆婆给他送饭,却又在离开时叹息了一句:“天煞孤星啊……” 听到他说这个,楚见山的心简直像是被捏住了一样疼,可他还是强忍着没去安慰他什么。 程渊坐直了身子,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气:“楚见山,你才是最心狠的那个人。” 说完他便转头离去,只留下了呆滞的楚见山和被风吹得哐哐响的门。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别怕,会和好哒![让我康康] 第42章 枯树开花 临近年关的这几天,程渊与楚见山的相见次数就很少了,不知是不是楚见山的错觉,他总觉得程渊在刻意避开他,对他的一些事也熟若无睹。 最明显的是程渊不再催着他喝药了,也不给他买蜜饯,不唠叨他多穿两件衣服,甚至不跟他说话。 从前他竟没发现,程渊已经占据了自己生活中这么大的一部分,人总是这样,在拥有的时候不以为意,等到失去了才会怀念,可笑的是这还是自己亲手断送的。 这几天楚见山一直没什么胃口,饭也没吃几口,可等喝完了药,胃就开始抗议了,像是泛着酸水,难受得厉害,没有蜜饯,喝完药嘴里也是苦的。 他撑着身子离开房间,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可翻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失望之下准备离开时却又在门口撞上了程渊。 第46章 楚见山没注意到来了人,被撞得身形不稳,后退了两步,程渊却没有要扶他的动作,只看了他两眼,冷冷开口问:“你怎么在这?” “我……”楚见山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自己不舒服的事:“我有些饿了,来找吃的。” 程渊只嗯了一声,就从他身旁略过,没再看他一眼。 楚见山瞬间感觉心像是被揪了起来,以程渊的敏锐,就算他稍微情绪不对都能察觉到,是绝不可能看不出来自己的异样的,他是真的不想管自己了。 胃里的酸疼更厉害了,楚见山强忍着站直身子,心道自己还真是犯贱,明明这就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却还是不死心地多问了一句:“你这几天很忙吗?” 程渊停住了步伐,背对着他,半晌才道:“是有些忙,所以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楚见山的视线里,楚见山就站在原地愣着,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直到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过来才让他清醒。 “挺好的……”他低头说:“这样挺好的。” 楚见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迷迷糊糊睡到了午后才感觉身上清爽了些,打开门就看见了季时。 “哎?你醒啦!” 季时笑着:“明天就是除夕了,我们正要去街上买些炒货,你去不去?” 这几天楚见山一直都闷在房里,想着趁着今雪停了出去转转也好,便答应了他。 本以为就是他和季时两个人,可谁曾想在门口又碰见了那个杀千刀的白千帆带着程渊过来,无奈之下只能四个人一起去。 明天就是除夕,街上已经人满为患,都开始挑选要备的东西,年货,炮竹,红纸,小孩子要吃的糖都得早早买好。 与热闹的气氛截然不同,楚见山和程渊两个人谁都不说话,牛郎织女似的,将季时和白千帆夹在中间。 季时看了眼这两人,戳了戳旁边的白千帆,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两人不太对劲?” 白千帆不可置信地回过了头,对季时的心大有了新的认识:“你是直到今天才发现的吗?” 季时张大嘴巴:“你的意思是他们早就闹别扭了?这次又是为什么呀?” 白千帆耸耸肩:“谁知道呢。” 季时眼睛转了两圈,像是有了什么鬼主意,将白千帆拉到一边。 白千帆疑惑:“你干什么?” “嘘!” 季时跟他窃窃私语:“他们两个人的矛盾就得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 白千帆冷哼了一声:“这个道理我早在水城就明白了。” 季时下定了决心,突然转头对楚见山高声道:“楚见山,我和白千帆还有别的东西要买,你和程渊先走!” “什么?” 楚见山还没反应过来,季时就已经拉着白千帆溜之大吉了。 他偷偷看一眼身旁的程渊,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不知走了多久,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什么东西也没买到。 以前闹矛盾都是程渊先哄着他,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只能试探着问道:“你想吃什么点心吗?我们可以买点带回去。” 程渊垂目道:“我向来不喜这些甜食。” 楚见山点了点头没再回话,他知道程渊是在应付自己,他怎么会不喜欢甜食呢,明明小的时候就是用一盒盒点心骗到长锦山的。 程渊不看他,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地往前走,步伐太快,楚见山有些跟不上,只能一路小跑着。 不知为何,程渊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眼那边已经关门的铺子。 楚见山差点撞到他身上,疑惑问道:“是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程渊只言简意赅的说了句:“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说音甫落,他就转头离开了这里,又只留下了楚见山一个人。 楚见山垂下眸子,猜到了他不想跟自己待在一起,也就没什么好挽留的了。 他是怎么走回去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天太黑,又没有灯笼,磕磕绊绊的差点摔了几次。 到了林府门口,他远远看见有一个人提着灯笼在等他,心中像是又燃起了点火苗,加快步伐往那人的方向跑去。 可离得近了才发现,是白千帆双手怀胸倚着门框在等他,脸上还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楚见山眼角耷拉了下去,话都没跟他说一句,也没接过灯笼就径直略过了白千帆。 “你等等。” 白千帆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带了回来:“有人要找你。” 楚见山问:“谁?” 白千帆不语,只把手中的字条在他眼前晃了晃,楚见山一把夺过来,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城南湖边,老地方见。” 是程渊的字迹。 白千帆挑挑眉:“我可不知道你们的老地方在哪里。” 楚见山有些不敢信,程渊为什么突然要约见自己?还是在两人初到青遥城时谈心的地方。 “你没骗我?”楚见山眯眼看着白千帆。 白千帆抬手:“不信算了,反正我就是个传话的。” 信不信的,楚见山还是去了,本来说要加件衣服也没来得及,就这么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可到了湖边却没看见程渊的影子,想着可能是自己来的太快,就没放在心上,仍是耐心的等着。 到了夜里风就呼啸个不停,断断续续吹打着楚见山单薄的身子,让他抖得厉害。 楚见山不爱穿厚衣服,一个是觉得行动不方便,还有就是觉得适当的寒冷更能让人保持清醒,但今晚的冷显然过了头,连手里灯笼都被风吹的左摇右晃,忽明忽暗。 林府离得不远,他想过回去穿件衣服再过来,但又怕会错过程渊,于是就这么傻傻地等了半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见山实在是冷得受不了,找了个能挡风的位置蹲了下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在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对面湖边高大的枯树。 今晚月亮被乌云遮着,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枯萎的枝丫像鬼爪般延伸,抓破了深暗的天空,没有了花叶的衬托,这些丑陋粗糙又脆弱的枯枝,连只鸟都不愿意停留,唯一的用处就是被人砍了当柴烧。 灯笼里微弱的光,照亮了一方小天地,楚见山在光里躲着,程渊不来,他就在心里悄悄嘀咕,再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还不来,他就回去。 可半个时辰又半个时辰,他还是什么都没等到。 楚见山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搓热了又捂在冰冷的脸上,轻轻呢喃着:“最后一刻钟,他再不来我就回去。” 可一刻钟还没到,他等来的不是程渊,而是灯笼里的烛火灭了,微弱的光亮瞬间消失,就连这最后一丝的温暖也没了。 楚见山看着慢慢变得跟他一样冰冷的灯笼,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低头苦笑着,而后突然给自己来了一巴掌,清脆又响亮。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他不是想让程渊死心吗,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去跟他见面,为什么程渊只要稍微改变些态度,他的心就像被揪起来了一样。 还有今晚,他像个傻子一样等在这里不知道几个时辰,可说不定就是人家的恶作剧而已,他躲着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想跟自己见面呢。 楚见山艰难站起身子,腿有些蹲麻了,让他踉跄了几步。 不等了,再也不等了。 他转身回去,像是感觉不到身上的冷。 “楚见山——回头——!” 熟悉的声音从湖那边传过来,楚见山瞬间抬起眸子,回过头望去。 嗖—— 一道亮光迅速从空中升起,又在最高点时砰的炸开。 金色的光焰汹涌喷发,瞬间点亮漆黑夜幕,它们层层叠叠,相互交织,如同一幅流动的画,每一笔都绚烂夺目,细碎的火星纷纷扬扬飘落,似星辰坠落人间,给大地洒下一片梦幻的光影。 在这样的光影之下,原本丑陋蜿蜒的枯枝却有了资格承载起烟花的美丽,光落在枯枝上,竟没有丝毫违和,它们的相合得极其融洽,像是原本就是一体。 此刻,枯树开花了。 楚见山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心里像是泛起了一阵波涛汹涌,心脏承受不住这样的强的情绪,竟开始没缘由的乱跳起来。 烟花还在炸着,借着光他看见了站在枯树下的人,他微微张开双手,影子倒映在布满烟花的水里。 楚见山再也忍不住朝他走过去,他记得自己是走过去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脚下动作越来越快,从走着变成小跑,又快步向他奔过去。 扑在脸上刺骨的冷风戛然而止,他被拥进了一个被温暖包围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转圈撒花)(阴暗爬行)(高声尖叫) [红心][橙心][黄心][绿心][青心][蓝心][紫心][粉心] 第43章 疯子 第47章 程渊把他越抱越紧,楚见山甚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可还是舍不得松开。 程渊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意,托着他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带:“对不起,街上的铺子都关门了,我找了很久,你是不是等了很长时间了?” 楚见山颤抖着身子摇摇头,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程渊又把他抱紧了些,声音有些沙哑:“我也以为你不会来的。” 楚见山疑惑抬头:“那你为什么还买了烟花过来。” 程渊又按住了他的脑袋,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我是在赌,赌你会不会再心软一次,现在……我是赌对了吗?” 楚见山鼻子有些发酸,压着嗓子挤出一个字:“我……”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程渊突然打断了他,笑着道:“我怕你又要说那些让我死心的话了,起码今晚,让我做一次美梦好吗?” 楚见山把头埋在他怀里,闷声不说话。 程渊也没有追问,只是又接着道:“我今天在街上看到那家烟花铺子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了你之前说的那句话。” “你说枯树不会开花,你我也注定不可能,可我又偏偏犯了倔,觉得怎么不可能,这世上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所以我跑了好久,找了好久,只为证明给你看我的决心。” 他低头自嘲着:“其实我能理解你,站在你的角度,一个跟你相识不久的人,还是男人要跟你在一起,谁都会觉得他是个疯子,但疯都疯了,就让我疯彻底一次,楚见山,给我个痛快好吗,别再折磨我了。” 他缓缓松开了拥着楚见山的力气,好让他能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此时烟花已然熄灭,只能在黑暗里勉强看清对方的脸,但楚见山却能感受到他赤裸裸的欲望。 楚见山犹豫了一会,开口说:“在你第一次跟我表明心意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震惊和慌乱,就像你说的,我们并没有相识很久,况且是两个男人,我……” 他低下头去:“我没经历过……” 程渊轻抚着他的背,循循诱导:“之后呢,你对我是什么想法?” 楚见山接着说:“我有些害怕……” 程渊问:“害怕什么?” 楚见山道:“害怕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害怕你还不够了解我,害怕我会拖累了你。” 程渊挑了重点:“所以没有一处是害怕我爱你对吗?” 楚见山有些佩服他鸡蛋里挑骨头的能力,微微歪着头:“倒……也不是。” 程渊轻轻叹了口气,他快被楚见山折磨得没脾气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性情内敛,如今看来楚见山才是拧巴的不行。 “楚见山,给个准话。”程渊下了死命令。 “那……你闭上眼睛,不准看我。” 程渊不明白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但还是照做了。 他闭着眼威胁他:“你最好不是趁着我看不见偷偷溜走,否则我可不会放过你。” 楚见山被他的话逗笑了,看来自己在他那里的形象确实不太好,他答道:“不会的,我就是需要一点时间。” 他看着程渊高挺的脸庞,心里的那股冲动越来越想突破边界,什么礼教,什么看法他通通不想管了,就像他说的,今夜该做个美梦。 “楚见山你好了吗,你要是真跑了我……” 他的话被堵在嘴边,楚见山的唇附了上来,蜻蜓点水般,碰过了又离开。 程渊猛地睁眼,奋力抑制住想去紧紧抱住他的冲动,喉结滚了滚,试探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楚见山抬起眸子,嘴边挂着笑:“都是疯子,我也想疯一次。” 程渊的呼吸猛然粗重,心脏简直快要跳出去:“你……你的意思是,喜欢我,在意我,想要我!对吧?” 他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抓住了楚见山的双臂:“楚见山,你回答我,是不是?” 几乎是在楚见山点头的一瞬间,程渊冲过去把他紧紧搂在了怀里,他把头埋在楚见山的颈窝处,身体微微发着抖。 他声音也是颤抖的:“楚见山,你吓死我了……” 楚见山给他顺顺后背,笑道:“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程渊又在他颈窝处蹭了蹭:“你下次不能再这么吓我。” 楚见山震惊:“你还想有下次!?” 程渊被他逗笑:“没了,就这一次,就只有你。” 明明他是笑着的,可楚见山却感觉到了脖颈处的湿热,他想把程渊推开看看,却又被他搂了回去。 “不准看。” 楚见山打趣道:“哭什么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了,”程渊不乐意:“你都不知道我在来的路上心里有多忐忑,心里想了一万种可能,九千九百九十九都是你会离开,可我还是奔着这个万一来了,还好……” 他把楚见山搂紧了些:“还好你选了这个万一。” 楚见山有些心疼他:“那我要是没选呢?你会就这么放手吗?” 程渊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楚见山也有些眼睛发热,伸手回抱住了他:“对不起……我让你一个人等了好久。” 程渊撒娇一般蹭他:“那你得想想怎么赔我。” 楚见山挑眉:“你想要什么?” 程渊闻言松开了他,视线从他的眼睛转移到了嘴唇,然后死死盯着那处,饿狼一般眼睛泛着光。 楚见山就算再傻也明白了他什么意思,悄悄挪开了视线不去看他。 程渊反而变本加厉,又靠得近了些,轻声问:“可以吗?” 楚见山装傻:“什么可以吗?” 程渊用拇指轻轻蹭着他的嘴唇,又重复了遍:“这里……可以吗?” 说实话楚见山总是会不理解程渊的一些行为,明明之前有意无意的都亲过好多次了,怎么这会子又犯起纯情来了。 但偏偏楚见山现在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对于这种事完全是一窍不通,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楚见山……”程渊又轻轻叫了他一声催促着他。 “哎呀烦死了!”楚见山有些恼羞成怒,认命似的抬起头:“亲吧!” 就在话音刚落下的一瞬间,程渊就如猎犬听见发号施令一般猛地扑上去。 楚见山首先感受到了是一股窒息感,程渊把他搂的太紧,嘴巴不断在他唇上碾着,不像是亲,而像是在啃食他,想把他拆吞入腹。 楚见山脑子瞬间断了线,巨大的窒息感强迫他想把眼前的罪魁祸首推开,只是刚刚感觉到了楚见山的抗拒,程渊就更加疯了一般去用力亲他,抱他。 “程渊你……等等,我喘不过来气了……” 程渊闻言松开了他,只是眼睛还死命盯着他的脸唇,楚见山见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程渊也在喘着粗气,抓着他胳膊的手还是舍不得放开:“你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一听他说这话楚见山就感觉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程渊就抱着他靠在了树干上,这里更适合他发力。 亲吻接踵而来,这次不只是吻,程渊的手也开始不老实了起来,开始在楚见山的腰腹处游走。 楚见山呜呜了两声表示抗议,程渊也便消停了一会,不过也就是一会,在这样强烈的刺激之下,没过多久他又再次伸出了手。 他搂着楚见山的腰将他跟自己的身体压在一起,另一只手护着他的头不被粗糙的树干磨到,也方便他吻得更深。 不知道吻了多久,楚见山都已经有些急躁了,程渊却丝毫没有熄火的意思,反而又辗转到了他的脖颈处轻咬着。 领口被猛然扒开,一股冷风直接灌进来,冻得楚见山打了个激灵。 “冷……” 他轻声呢喃了一句,程渊听闻便松开了他,将他衣服整理好,又重新搂了上去,呼吸时带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边,让楚见山瞬间僵直了身子。 见程渊不说话,楚见山便轻轻扭了扭身子,想找个更舒服点的姿势,可谁只他一动程渊就抱紧他,还用命令的口吻道:“别动。” 楚见山瞬间不乐意了,他才是师尊,他偏要动! 只是这一动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下面有个硬硬的东西正杵着他,刚开始他还在疑惑,联想到是什么东西以后,楚见山简直从脖子直接红上脸,整个人呆滞在原地僵着,连眼睛都不敢眨。 程渊看到他这个样子,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都说了让你别乱动。” 楚见山气不打一出来:“谁知道你……你!” 程渊眉梢微挑:“你什么?” 楚见山低着头嘟囔:“怎么这样都……” 程渊又再次把头埋了进去:“没办法,太喜欢了。” 楚见山抬起了眸子,心道他喜欢什么,这个吻,还是这个人? 程渊像是没了力气,整个人趴在楚见山的身上,嗅着他的味道,轻声道:“不着急,等我缓缓。” 第48章 楚见山虽然脸还是烫着的,但也没有推开他,就这么轻轻搂着他。 “好吧,你缓一会……” 第44章 红糖姜茶 只是刚刚没过多久,楚见山就受不了似的想往回缩,程渊又把他抓回来搂紧了些,好让他能感受到那东西强烈的存在感。 楚见山紧闭双眼,害臊得简直想钻进土里,又不好把他一脚踹开,只忍不住轻推着他,小声问着:“好了没?” 程渊笑着不松手,低头又亲了他一口:“要真这么快,你以后怎么办?” “这都……什么跟什么?”楚见山恼羞成怒:“你不准抱了!” 楚见山的力气突然大了起来,一把推开了程渊,兔子似的转身又要跑。 程渊憋笑拉住他,根本没费力气就把他拽了回来,又重新搂住他:“我的错,不逗你了,不能用这么严重的惩罚。” 楚见山轻而易举被哄好,试着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处。 “程渊。”楚见山轻轻叫了他一声。 “嗯?” 楚见山垂下眸子,缓缓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程渊轻笑一声:“这有什么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从来不需要理由。” 楚见山还是不安心,追问道:“可是我有很多缺点!我……” 楚见山努力回想着自己的坏处:“我自以为是!我不考虑别人感受!还有!我总是会让在乎我的人伤心……” 他抬眸望着程渊,像是渴望被无罪释放的囚徒,等待着宣判。 程渊明白他的顾虑,却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让他对自己的评价竟然这样差。 程渊问:“所以你是害怕我对你的喜欢只是一时的,我最终会因为这些原因放弃你吗?” 楚见山沉默了半晌,还是微微点了头。 “可是楚见山,”程渊双手抚在他的脸上:“我并不认为你是这样的人,况且就算是,那在我喜欢你以前就是了,这并不能成为评判我爱与不爱的标准。” 楚见山低着头不说话,像是在消化这些东西。 程渊笑着去亲他,哄道:“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本来就是个木头脑袋,回头更傻了。” 楚见山立马不爽:“你骂谁?” 程渊认怂:“骂我骂我。” 他此时正忙着把自己的外裳脱下,又套在了楚见山身上,确认没有风能透进来后才牵着他往回走。 楚见山转头问:“现在缓好了?” 程渊叹了口气,无奈道:“抱着你根本不可能,吹吹冷风,等回去了就好了。”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慢慢往回走,这是第一次,楚见山希望这条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灯笼没了,在这样静谧的黑夜里,任何感觉都会被无限放大,楚见山能感受到从程渊手上传过来的温度,带着点点湿意。 没来由的,楚见山用手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抬头期待他的反应。 可程渊什么表示都没有,楚见山不满皱眉,又挠了他两下。 程渊终于停了下来,无奈看着他:“楚见山,别招我了。” 楚见山幽幽道:“怎么,现在就后悔了?” “想什么呢你,”程渊又拉着他往前走:“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您就行行好,饶了我吧。” 楚见山被哄的有些得意:“嗯,勉强饶了你吧。” 两人一路牵着走到了林府,在房间门口也没舍得松开。 “你……”楚见山先开口:“你先回去吧,夜很深了。” “不着急,”程渊答道:“你先回房,我待会也过去。” “什么?”楚见山瞪大了眼睛。 他不断揉搓着衣角,心里泛起了嘀咕,这才刚确认关系第一天就……是不是有些太快了?虽然说自己也是男人又不吃亏,但……他还没准备好啊! 楚见山几乎被程渊推着走进去的,他让楚见山先坐在这里等他,于是楚见山还真就乖乖的坐在床边,一动都不敢动。 他嘟囔着:“我……现在该做点什么?脱衣服吗?” 不对吧,楚见山心道,这种事不应该是对方来做吗?这样显得他很着急似的,对!稳重,他要稳重!实则手却已经开始抖起来了。 煎熬的时间总是漫长,咯吱一声,门终于被别人从外面打开了。 楚见山瞬间僵直了身子,紧闭双眼,双手紧握着,来人连看都不敢看。 程渊低沉着声音:“楚见山,准备好了吗?” “我……”楚见山的呼吸有些粗重,他感觉到程渊在一步步靠近他,心跳也越来越快。 算了,不就是那啥吗,谁还不是个男人了!这种事有什么好怕的,他完全接受的了,他…… 楚见山转过头去,内心活动瞬间停止,因为一碗煮的刚刚好的红糖姜茶此时正摆在他的面前。 程渊疑惑看着他:“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碰楚见山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被楚见山猛地躲过去。 “我我我……我没事!”楚见山说话都开始结巴了起来:“刚刚你出去是为了煮姜茶?” 程渊无辜眨眼:“不然呢?” 他把姜茶放在桌上,坐在楚见山身旁:“你之前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怕你得风寒,正好姜茶可以驱寒。” 楚见山低头不说话,牙关都快咬碎了,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 程渊看着一反常态的楚见山,眼眸微阖,好像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慢慢靠近他:“楚见山,你是不是以为……” “我没有!!”楚见山大喊一声,把程渊都吓了一跳。 程渊坏笑:“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楚见山这样大的反应倒是正中了他的下怀,印证了他的猜测,这让程渊瞬间心情舒畅了起来,嘴角压都压不下去,楚见山竟然想过要和他…… “你不准笑了!”楚见山气急败坏,上去就要捂住他的嘴。 程渊边躲边搂着他的腰不让他掉下去,哄道:“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 “那这姜茶?” 没等他说完,楚见山就一把端起了茶碗,咕咚咕咚几大口就喝了下去,而后被辣的龇牙咧嘴问也没抱怨一句。 程渊都被他震惊到了,楚见山向来讨厌姜的味道,本来以为这次又要哄好久他才肯喝下去,却没想到根本没费吹灰之力。 喝完以后楚见山就一股脑钻进了被子里,鞋都差点忘了脱掉。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程渊莫名觉得有些可爱,戳了戳被子问道:“你这是要睡了?” 楚见山闷闷的声音从里面穿出来:“对,我……我困了!” “哦~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 程渊等着他的回答,却不想楚见山根本没有反应。 “我真走了?”程渊又问了一次,楚见山还是不说话。 一阵脚步声过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楚见山心里疑惑,难道他真的走了? 他慢慢拉下被子,看向门口的方向,在整张脸透出来的瞬间,被躲着的程渊一把拉下,把自己也埋了进去。 “你干什么!”楚见山在被子下挣扎,试图推开程渊。 可是越挣扎,程渊就把他抱的越紧:“就抱一会,就一会……” 楚见山信了他的鬼话,停了下来,气喘吁吁问道:“你不是说要走吗?” 程渊笑道:“你不也没答应吗?” 楚见山翻脸不认人:“那我现在答应了,你走吧。” “不走。”程渊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撒娇似的:“我想抱着你睡。” 楚见山心停了一瞬,以前在长锦山的时候,程渊也这样跟自己撒过娇,说是害怕雷声,他明知道是骗人的,可还是不忍心,就这么抱着他睡了一整夜。 如今,他却对“楚见山”也用了同样的方式,没来由的,楚见山心里很不舒服。 他推开了程渊,狠心道:“我不想陪你睡,多一个人我不习惯。” 看见楚见山前后的反差,程渊心里不解,轻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楚见山转过身去,连看都不愿意看他。 可这却给了程渊机会,搂着他的腰猛地把他带进了怀里,宽大的身子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是一个极具安全感的姿势。 程渊如是道:“你有事瞒我。” 他说话时的呼吸打在楚见山脸上,有些痒,不由得让他缩了缩脖子。 “楚见山,回答我。”程渊催促他。 楚见山没有回答,反而是对他问道:“你对你师尊……是什么感情?” 这个问题来的猝不及防,程渊犹豫了一会道:“自然是师徒感情。” 楚见山不信,转过头去看向他:“就只是这样吗?” 程渊皱眉:“你到底想问什么?” “没什么,”楚见山又转了回去:“我要睡了,你走吧。” “不急,”程渊把他搂紧了些:“你身子太凉,捂不热被子,我帮你暖暖床,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 第49章 “随便你吧。”楚见山没有拒绝,闭上双眼试图不再想这些事。 楚见山没撒谎,他睡觉时确实不习惯旁边多一个人,况且还是这么搂着自己的一个人,好在程渊身上确实暖和,让他不用像以前一样蜷成一小团睡了。 楚见山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却没想到在程渊怀里有种莫名的安心,没过多久便进了梦乡。 感受到旁边人的呼吸开始均匀起来,程渊悄悄挪了挪身子,动作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就怕把楚见山弄醒。 他蹲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见山的睡颜,想去碰碰他却又不敢。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突然暗了下来:“楚见山,你最好没有骗过我。” 【作者有话说】 跟宝宝们说声对不起,前几天跟家里人发生了些矛盾,心态一直没有调整好,导致断更了几天,真的对不起!(鞠躬道歉)往后作者会尽力补偿大家,永远爱你们!![粉心] 第45章 除夕 除夕当天,破天荒的又下了一场大雪,正午过后才天晴。 楚见山也难得的赖了回床,潦草披了两件衣服就开了门,被守在门口的程渊一把推回去,生生又给他多加了两件厚衣服才放出来。 楚见山也试图反抗过,奈何程渊又是哄又是威逼利诱,磨得他实在没办法,出门的时候感觉自己活像个年福娃娃。 起得太晚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程渊便在走廊阳光充足的地方支了个小桌子,帮他把饭菜又重新热了一遍,不由得让楚见山感慨自己徒弟就是贴心。 这两天季时一直嚷嚷着要打雪仗,而此时时机正好。 可楚见山穿得太厚,暖洋洋的太阳一晒更是犯懒,根本不想动,这人不去程渊自然也不去,季时又转头看向白千帆,可白千帆一如既往觉得这是无聊的活动,摆手谢绝。 季时站在原地,失望看着众人,头快低到地上了,楚见山看得有些不忍心,刚要起身,就看见走廊拐角处林木木端着瓜果点心过来了。 季时眼睛亮了亮,心生一计,直接抓起地上的雪,团成圆球向林木木砸过去。 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飞过来,林木木一个转身,抬腿便将雪球踢碎,她动作太大,头上步摇身上的饰品跟着叮叮当当的响,但盘中的点心倒是没散一点。 林木木瞬间火大,快步走过来把点心放下,转身怒斥:“季时!你要死啊!” 季时心虚地挠挠头:“我这不是没人陪我玩,太无聊了嘛,你喜欢打雪仗吗?跟我一起啊!” 季时说完这句话,林木木眼神就暗了下来,沉默一会道:“不喜欢。” “哦……” 季时彻底没了念想,自己蹲在角落画圈圈去了。 啪一声,一个松软的雪球砸在季时后背上,瞬间解体散落。 季时回头,看见林木木正对他笑,疑惑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吗?” 林木木抬起下巴:“谁让本城主好心呢,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就发发善心陪……哎你!” 一个雪球砸在了林木木裙边,季时还在冲她叫嚣:“有本事打回来!” 林木木咬牙切齿,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你给我等着!” 林木木到底是个年轻姑娘,总爱穿些艳丽又复杂的衣裳,水红色的衣裙被白雪衬着,倒更像是初开的梅花一般,热烈又张扬。 可惜这般美景唤不起季时胜负欲作祟的良心,雪球雨点一般像林木木砸过去,林木木被衣裙束缚着,根本施展不开腿脚,被砸中了好几次。 季时终于停了下来,捧腹大笑:“怎么样!怕了吧!” 林木木缓缓直起腰,头发上还有点点雪沫,此时她的好胜心也被逼了出来,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还在炫耀的季时,手里渐渐凝结了灵力,将脚下的雪球越团越大,没过一会便有了半人高。 而季时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冲着楚见山他们夸夸其谈。 楚见山掩嘴憋笑,眼神示意季时往那边看,季时不解,刚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雪球直冲他面门飞过来。 砰—— 树枝上堆积的雪被震了下来,季时也被死死嵌在了树干上,扒都扒不下来。 白千帆还在一旁说风凉话:“让你不让着人家姑娘,挨打了吧。” 林木木不屑:“谁需要他让我?本城主自能凭本事赢!” 那边的季时终于爬了出来,气喘吁吁道:“这不算!你用灵力了!” 林木木耸肩:“你也可以用啊!来来来,不服的话再来一局!” “来就来!” 季时费力从雪堆中爬出来,没有废话直接开干,两边雪球你来我往,快得让人看不清速度。 楚见山淡定喝了一口茶,静静看着他们闹,偶尔被程渊投喂一口点心。 白千帆斜眼看过来,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你们这是……” “咳咳咳……” 楚见山差点被一口茶呛死,心虚不去看他:“怎么了吗?” 他嘴硬不说白千帆也心知肚明,他转头去看程渊,戳了戳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程渊正视前方:“就是白兄心中所想。” 白千帆张大嘴,硬是给捂住了没发出声音:“楚见山你……你同意了?!” 楚见山不语,但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白千帆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楚见山这样拧巴的人竟然都能被程渊收了,看来他还真的有点本事,以后想找姑娘还得跟他取取经。 到了晚上,林府便点上了数不清的红灯笼,在夜幕下整个林府都是发着亮的,季时说林木木这样过于浪费,却被林木木直接用灵力封上了嘴。 这还是她父母不在了以后,第一次过得这般热闹的除夕,自然要怎么隆重怎么来。 她转头望去,从前空荡荡的屋里被点满了蜡烛,光影充斥着每一处原本阴暗的角落,楚见山他们正在屋里等着他们,和白千帆有说有笑,曾经的死物,竟也头一次有了人气。 下人已经将包饺子的准备工作做好了,但饺子还是得他们亲自来包才有诚意,此时楚见山也正在艰难的跟手上的这一坨面作斗争。 从前在长锦山的时候,包饺子这种事情自然是轮不到他来做,每次都是等着程渊端过来吃就行,但不上手不知道,包饺子竟然这样难? 面和馅料在自己手中翻来覆去,却像对头一般,怎么都不肯被包裹住,不是漏了馅,就是捏出了一个丸子,白千帆还在一旁揶揄他:“楚见山,我们包的是饺子,不是元宵。” 这句话更是气得楚见山直接一把扔出去:“不包了!怎么这么难。” 程渊看着旁边气鼓鼓的楚见山,没忍住轻笑一声,将他包坏了的饺子拿过来,重新换了面皮,三两下便是一个完美的饺子。 “别着急,慢慢来,再试一次好不好。” 程渊重新递给他一张面皮,楚见山犹豫着接下,但不出所料,又是一个丑到让人不忍心看下去的鬼东西。 恰巧此时季时进来了,看了眼楚见山包的东西,皱了皱眉,像是没看清楚,又反复看了好几次。 楚见山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气:“想说什么就说吧。” 季时沉默了半晌,才缓缓挤出了自己的猜测:“你不喜欢吃饺子?” 楚见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边的白千帆已经笑的直不起腰,乱挥的手差点把馅料整盆摔了。 楚见山恼羞成怒,摔面而去:“我不包了!” 程渊憋着笑把楚见山拉了回来,哄着:“我觉得……其实挺好看的,真的!” “不是,”白千帆直起身子:“这你都能昧着良心夸下去?” 果然是真爱啊! 楚见山哪能不知道程渊是在敷衍自己,气得转过头去不看他,程渊拽他也不理。 “行了别闹了,”林木木及时过来救场:“我这里有枚铜板,你们谁给包进去吧。” “奥对,”白千帆正经起来:“差点忘了这茬。” 吃了包了铜板的那个饺子,预示着这人来年福气无双,是个顶好的兆头。 但是看到了铜板,季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悄咪咪移到楚见山那边,拉长了声音喊:“楚、见、山——” 楚见山抬头,搞不懂他要干什么:“有事?” “我的二两银子什么时候还我!!” 楚见山:???竟然还记着这事呢! 看见季时伸出手放在自己面前一脸讨债的样子,楚见山直接装做看不见,转过身去,冲大家笑着:“哎呀这都包这么多了,可以下锅了。” 季时追过去:“楚见山你又装傻……” 楚见山笑着不理他,忽然觉得大家就这样吵吵闹闹的,真好。 饭桌之上,程渊贡献的菜品最多,白千帆其次,季时是帮着打下手的,而楚见山呢,由于烧着了两次柴火堆,被白千帆剥夺了使用厨房的权利。 第50章 “干杯——” 大家举杯而庆,这么多年了,能重新聚在一起确实不容易,你来我往的,不知不觉的都喝了不少酒。 季时倒是还一直惦记着他的饺子,下人刚端上来就急着吃,只是刚第一口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捂着脖子满脸紫红,说不出话来。 白千帆喝多了有些迷糊,看见季时这般还疑惑道:“这么好吃吗,都舍不得咽下去?” 其他人闻言转过头去看季时,愣住了半晌后,沉默之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不对,他卡住了!!” 一阵椅子划过地板的摩擦声后,他们全都围在季时身边,个个手忙脚乱的,却又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有顺后背的,有拽胳膊的,有忙着掰开季时的嘴查看情况的,还有要直接上手给捏出来的。 最后还是林木木发力,直接一个无极掌给这枚铜钱拍了出来。 白千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对还没缓过来神的季时笑道:“看来你来年的福气不小啊,都差点把你噎死。” 季时冲他白了一眼:“都怪你包了饺子太小了,我都没来得及嚼!” 白千帆不服:“这也能怪上我?那楚见山包的丑东西你怎么不说呢?” 楚见山皮笑肉不笑:“此事不准再提。” 今夜开心,尽管有程渊来回劝阻,楚见山还是喝了不少酒,平时千杯不醉的他难得的有些头晕,看着面前的人都有好几重影子。 第46章 叫声哥哥 与喝多了就乱叫乱嚷的季时不同,楚见山不吵不闹,就只是呆呆坐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回话时也慢半拍。 程渊轻轻戳了戳他,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程渊疑惑眨眨眼:“做什么?” 程渊眉梢轻挑:“喝醉了?” 楚见山不屑:“我怎么可能喝醉。” “那这是几?”程渊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楚见山抬手想握住他的手指,抓了好几次才抓住,皱眉道:“你别乱晃,我看不清。” 程渊低头憋笑,不用试了,这是真的醉了。 楚见山发现不对劲,歪头去看他:“你在笑我?” 程渊正襟危坐,一脸认真:“没有。” “就是在笑我!”楚见山是喝醉了,但是又不傻,有没有笑他还是能分清的。 他挣扎着向前扑去,身体站不稳,又摔倒在了程渊怀里,被程渊捞了起来:“好了好了,我的错,不该笑你。” 楚见山白他一眼,又回过头去,呆着不动了。 不知是不是喝醉酒的原因,楚见山脸颊和眼角处都泛着红,嘴巴上还沾了些许酒水,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光,鬓角汗湿的细发黏在脸上,程渊没忍住轻轻拨了下来。 感受到有人碰自己,楚见山又呆滞着回过了头,看到还是他后,蹙眉表示自己的不满。 而程渊却咽了咽口水,满脑子只有三个字,想亲他。 那边白千帆正追着喝醉了满场乱窜的季时跑,回头一看这两人又是两眼一黑,但现在也没空管他们两个,因为季时已经要上房顶了。 “祖宗啊!!你给我下来!”白千帆站在房檐下喊。 季时在房顶上踉跄了两步,吓得白千帆差点伸手要去接他。 程渊牵着呆愣的楚见山出去看热闹,只见季时在房顶着挥舞着自己那把无名剑,嘴里还嚷嚷着什么,瓦片也被他踩得掉落了好几个。 待他终于安静了下来,程渊才敢靠近,冲季时喊到:“上面危险,先下来吧!” 季时不听他的话,还是低着头呆坐在屋顶,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嘟囔着道:“你们都不懂……” 众人没搞懂他究竟想说什么,又听他接着道:“我……从小就笨,学什么都学不会,十一岁那年,我被掌门收入门下,本以为我能就此站起来,不再让别人看不起。” “可是……”季时抬头看了眼程渊,眼里满是羡慕:“可是我又碰见了你,你学什么都比我快,一样的招式,你看两遍就有模有样,我却要练好几天。” 他低头自嘲着:“我知道我不是这块料,但偏偏我又是师兄,是众弟子的表率……”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好多人明里暗里嘲讽我不配做掌门弟子,就连我师尊也没对我寄予厚望,他更看重你,这些我都明白的,我并不想跟你抢什么,只是……” “只是我也想替自己争口气。” 话说完了,四周皆陷入沉寂,只有偶尔划过的风声。 程渊看着他,心里不知作何感想,他以前只当季时没心没肺,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却不知道他也承受了这许多。 “没关系!”季时突然又站了起来,像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看到我的实力的!我会像那个……那个谁!” 白千帆提醒道:“赵义?” “对!”季时抬起下巴:“我也会像他一样,做一个万世留名的大英雄!等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佩剑的名字!” 他红着眼,看向远处的万家灯火,抬起手喊道:“我一定——会是一个大英雄——!!” 回声荡来荡去,又传回他的耳朵,少年放肆又张扬的话语终于被所有人听见,让他如释重负的笑了一次。 许是清冷的风让楚见山的酒醒了些,他看向房顶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忽然觉得很熟悉,似乎在许多年前,也有一个这个的人,站在山顶最高处,高声呼喊着: “我要名扬天下——” 可闹剧总会结束,季时还是被白千帆他们揪下来了,还明令禁止让他以后不许再上房顶。 楚见山也被程渊拉着回了房间,怕他醉酒难受,又给他灌了不少水,直到他扭着头说喝不下了才作罢。 哄他睡着给他盖好被子后,程渊才转身要走,不曾想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程渊回头看去,楚见山正呆呆看着他。 程渊转身蹲下,轻抚着他的手,小声问:“睡不着?” 楚见山不说话,就只是盯着他看,而后问道:“今晚不给暖床了?” 程渊嘴角扬了扬,将他的手重新放回了被子里:“给,怎么不给。” 说完他就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将楚见山紧紧搂在怀里,两人的双手交叠,被程渊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 他了解楚见山,今晚用这样蹩脚的理由要求自己留下,不可能仅是因为醉酒这么简单,但他想让楚见山自己说出来。 果不其然,楚见山被他安抚了一阵后,犹豫着开了口:“其实……我以前也像季时这么傻过。” “是吗,”程渊亲吻了他的头发:“你以前没跟我说过。” 楚见山笑笑:“都说了是傻,怎么会好意思跟你说。” 程渊接着问:“怎么个傻法?” 楚见山回想着:“我那时候也想当个大英雄,想要名扬天下,但事与愿违,我什么都做不到,到头来自己反得一身伤。” 程渊点出:“比如你的灵核?” 楚见山身子僵了一瞬,半天才点点头:“你怎么猜到的?” 程渊道:“林木木给你疗伤的时候,没仔细说下去,但我也猜到了三分,你招式不差,却没有灵力,必定是灵核出了问题。” 他把头埋在楚见山颈窝里,闷声道:“是谁伤了你。” 楚见山只感觉鼻头一酸,嗓子发紧发不出声音,像是被抛弃许久的孩子终于有人替他做主,多年的委屈就要决堤。可他不能说,起码现在不能,就让这样的温情再多一些,哪怕是骗来的。 他翻过了身,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程渊怀里,身体略微发着抖。 程渊感受到了他的异常,将他抱紧了些,轻拍着他安慰道:“不想说也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阿渊……”楚见山抬起头看他。 “嗯?”程渊答应了一声:“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别恨我。”楚见山突然没来由的说了这一句。 “什么?”程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楚见山堵上了唇。 这次他异常主动,紧紧搂着程渊的脖子不放,像是被打响了进攻的号角,楚见山不断前进,甚至霸道得不允许程渊后退。 程渊一头雾水,但还是任由着楚见山胡来,右手撑着床,左手则搂着他的腰。 楚见山跪坐在程渊双腿上,视线比程渊略高,他居高临下看着程渊的眼睛,两人呼出的气体萦绕着,带着淡淡酒香。 程渊想,他应该也醉了。 虽然不明白楚见山这样做的目的,但他忍不住也开始反攻,力气大得像是想把楚见山吃了,楚见山不敌,后退一步反被攻城略池,嘴唇被蹭破了皮,血味弥散在嘴中。 但在这血味之中,程渊还尝到了不一样的咸味,他睁开眼,楚见山的眼泪正好顺着脸颊滑下。 他慌忙停下,擦掉楚见山的泪水,颤抖着问:“怎么了,弄疼你了?” 第51章 楚见山撇过头:“亲你的就是了,不准问别的。” 程渊无奈笑着:“你怎么这么霸道。” 楚见山强硬道:“就是霸道,管你喜不喜欢,后悔也晚了!” “不后悔,”程渊吻了吻他的眼角,带走了余泪:“永远不后悔。” 篝火在即将熄灭的边缘再次燃烧起来,干柴烈火,烧的人脸红心跳,四肢交缠,让人想分也分不开。 靠的太近,隐秘的地方也毫无距离,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能让人感受到,但与上次在湖边不同,程渊这次丝毫不掩饰了,反倒上赶着想让楚见山感受自己。 可惜楚见山还是不太会亲,没多久就坚持不住,使劲推着程渊说自己喘不过来气。 程渊忍耐住欲望停了下来,好让楚见山喘两口气。 “不亲了。”楚见山突然翻脸,转身要跑。 “哎,你?”程渊懵了,猛地把他拽回来:“什么意思,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啊?” 楚见山挑字眼:“还没脱呢。” “那现在脱。” 程渊是个行动派,马上就开始动手,要去抓楚见山的衣服。 楚见山瞬间慌了神:“啊?不对不对,你等等!” 他伸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裤子,却发现程渊根本不是冲着他的裤子去的,而是半路上转了个弯去挠他的腰。 楚见山身子敏感得厉害,顿时受不了要跑,却被程渊紧紧束缚住抱着他挠。 “哈哈哈哈……我错了,真错了!不行不行……你别来了……哈哈哈哈。” 程渊得寸进尺:“真错了?那叫声哥哥来听听?” “你休想!”楚见山抬起头:“我大你这么多,不带这么给自己长辈分的!” 程渊挑眉:“真不叫?” “不叫!”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程渊加大力气,楚见山被痒得满床扑腾,活像个被抓上岸的大鲤鱼。 闹了半天,两人都没了力气,并排躺在床上大喘气。 “现在心情好点没?”程渊突然问道。 楚见山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方才的闹剧是为了让自己开心点,不由得心里一暖。 第47章 我难受 “就只是为了让我开心?”楚见山问他。 程渊思考了会,答道:“也不是,想让你叫哥哥是真的。” “你……!” 楚见山气不打一出来,一脚踹过去,直接把他踢下了床,程渊挨了一脚倒也不恼,还开心地爬了上来重新压在了楚见山身上。 他撒娇似的拱楚见山的脖子:“我是真的想听,叫一声也不行吗?” 楚见山费力推开他的头:“我说了,休想。” “也罢,”程渊松了口:“我总有别的办法让你叫出来。” 楚见山顿时觉得不对劲,试探问道:“你想干什么?” 程渊脱口而出:“你。” “唔……!” 楚见山眼前的光被遮住,程渊捂住了他的眼睛,好让他专心感受这个吻。 双唇交缠,水光潋滟,粗重的呼吸声,前进更深时挤出的闷哼声不绝于耳,楚见山看不见东西,确实会让他更集中注意力。 但现在楚见山显然有些分心了,因为他的关注点不在这里,而是程渊身下那个还没平复的东西,这东西存在感太强,他完全没办法做到不胡思乱想。 当程渊整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时,两人的距离不断缩小,但程渊却觉得还不够,开始去扯楚见山的领口,白皙的肌肤裸露出来,让楚见山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好在程渊没有其他过分的动作,就只是不管不顾地亲他,左手配合着抬高他的腰。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渊才终于停下,撤开了捂住楚见山眼睛的手。 烛火的光线猛的打过来,让楚见山的眼睛有些不适应,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不过他能看见离自己不足一寸的程渊的脸。 程渊的眼神是迷离的,但却清晰的布满了无尽欲望,他眼眶有些微红,轻喘着气,就这么盯着楚见山看,带着水光的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但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楚见山嘴角微扬忍住了笑,他当然知道程渊想说什么,这次闹这么厉害,他早有了反应,但是又不能太过火,免得惹自己不快,架在中间不上不下,他定然不好受。 楚见山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程渊的脸,待呼吸平复后,轻声问道:“难受了?” 程渊委屈的嗯了一声,又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活像个受了委屈躲在主人怀里诉苦的大狗。 楚见山憋着笑,一边轻揉着他的后背安抚,一边又忍不住打趣:“刚才不还是气势汹汹的吗,怎么一会就不行了?” 程渊不说话,知道楚见山是在激自己,没打算跟他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可谁知楚见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故意把嘴巴贴近程渊的耳朵,用气声道:“哥哥……” 几乎是刹那间,程渊的身子猛然僵住,而后就是断断续续的喘息声,程渊抱着他的力气越来越大。 楚见山蹙眉:“唔……疼。” 可程渊没有松手,反而凑近他,咬着牙道:“楚见山,你故意的……” 楚见山挑眉:“不是你想让我叫的吗,怎么真叫了还不乐意?” “别说话了……”程渊趴在他肩头闷声道:“你再招惹我,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些什么。” 楚见山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被他抱的太紧实在难受,想要挪动位置换个姿势,但身体一动又难免碰到他。 程渊瞬间闷哼出声,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楚、见、山!” 楚见山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奇问道:“真这么难受?” “你说呢,”程渊松了力气好让楚见山换换姿势,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为什么都没有反应?” “我……”楚见山一时语塞。 说实话,他其实是有些反应的,不过不像程渊这样这么明显,但让他当着程渊的面说自己有反应,抱歉他做不到。 “我当然是……”楚见山接着解释:“当然是清心寡欲!” 他像是找到了个好理由,一本正经道:“你想想,我终究不是你这样年轻气盛的人了,你呢,还是太过浮躁。” 程渊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显然是不信。 突然,他伸过手去,顺带着说了句:“有没有我摸了才知道。” “什么!?”楚见山怀疑自己听错了,忙喊道:“等等等等……你给我住手!” 楚见山想拦截,又被他的手打下,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床上被子垫子都皱得不成样子,最终却还是被程渊得了手。 程渊嘴角扬起,强忍笑意,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看吧,就是有。 楚见山的老脸算是丢尽了,什么也没解释,直接跪蹲在床上用被子捂住了头,任程渊怎么戳他都不愿意出来。 “楚见山,”程渊叫了他一声:“你出来,我不动你了,真的。” 楚见山在里面也属实闷得慌,听程渊的话慢慢退了出来,但显然他又被骗了,说好的不动他,却在他出来的一瞬间又把他扑倒。 楚见山想挣扎起身,程渊便哄道:“没说谎,真的不动你,我就抱一会。” 楚见山吃软不吃硬,这种方法对他来说百试百灵。 果然楚见山听话安静了下来,程渊顺势去蹭他,亲他,想要把火重新点起来。 楚见山发现这苗头不对劲,制止道:“说好了不动我的。” 程渊没有解释,只哑着声音道:“我难受。” 楚见山这次狠了心:“那也不行。” 程渊又去亲他,一脸委屈:“我真的难受。” “你……”楚见山还是心软了:“要不然……” 程渊瞬间抬起眸子:“要不然什么?” 楚见山撇过头:“要不然你出去吹吹风。” 亮起来的眸子又瞬间暗淡下来,程渊惩罚似的咬了楚见山的嘴唇一口:“你还真是心狠。” 楚见山不承认:“谁让你自己承诺的,做人要讲信用。” 程渊可不愿意就此放弃,央求着他:“用手也行。” “什么?”楚见山愣住:“这……我……” 对他来说,这种事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可程渊这样又的确是他勾起来的,他应该负责,顿时两种想法在脑子里不断交缠着,谁也分不出胜负。 “楚见山,”程渊又在催促他了:“就当可怜可怜我。” 在听见这句话一瞬间,楚见山脑子里的理智瞬间土崩瓦解,鬼使神差的就点了头。 程渊的情绪立马被提起来,迫不及待地抓着他的手动作起来,一前一后之中夹杂着隐隐兴奋的闷哼。 楚见山此时紧闭着双眼,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完全是被程渊抓着动作的,感受到手中东西的滚烫,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也被灌了开水,怎么就心软答应了呢? 第52章 程渊每发出一些声音,楚见山就几乎受不了要抽出手,结果就是被程渊抓的更紧。 “楚见山。”程渊颤抖着声音叫他。 楚见山几乎也是颤抖着回答:“什……什么?” “说话。” “啊?”楚见山没弄明白他的意思:“说……说什么?” 程渊的话语被喘息声打得断断续续:“都行,我想听你的声音。” 楚见山只觉得浑身都烫了起来,在这种时候让他开口说话,他实在是有些为难。 程渊看出来了他的窘迫,轻笑了一声,而后又搂着他吻了上去,慢慢哄道:“说喜欢我,好不好?” 楚见山低着头没回答,程渊便又催了他一次:“快点……” 楚见山知道程渊为什么催促他,大概是已经快…… 算了,不就是三个字的事吗,楚见山咬着牙认命了,吞吞吐吐道:“喜欢……你。” 程渊紧追不舍:“谁喜欢我?” 楚见山蹙眉抬起眸子:“不带这么得寸进尺的,我都说过了。” 程渊又亲他一口,哄着:“最后一次,我想听遍完整的,求你。” 楚见山最听不得这两个字,按他的要求又说了一遍:“我……我喜欢你!楚见山……喜欢程渊。” “唔……!” 在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楚见山猛地被程渊拽了过去,程渊抱着他,在他耳边喘着粗气,而手上的动作已经停止。 两个浑身滚烫的人相拥着,沉默着,没有话语却又彼此心意相通。 程渊从失神当中缓了过来,慢慢松开了楚见山的手,道了一声:“对不起。” 楚见山满脸疑惑,抬头问:“对不起什么?” 程渊没回答,只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在即将靠近的一瞬间,听见楚见山佯装生气一字一句道:“不、许、用、这、只、手!” 程渊被逗笑了,无奈解释道:“这一只手是干净的。” 他靠在楚见山的肩头,缓缓说道:“是我刚才太着急了,让你害怕了吧。” 楚见山嘁了一声:“要是真来还不一定害怕的是谁呢。” “嗯,”程渊没有反驳他:“是我更害怕,怕你会不愿意,怕你会离开我。” “不会的,”楚见山回抱住他,嘟囔着:“更何况……今天是我挑起来的,这事我得认。” “不过!”在程渊回答他之前,楚见山又接着道:“床是你弄脏的,你得收拾。” 程渊笑着应下,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第48章 重回长锦山(一) 除夕过后,楚见山又找了别的借口在林府多呆了些时日,直至第五日,长锦山传来了消息。 长锦山掌门姜檐之女诞辰,邀各门派齐聚长锦山共庆。 楚见山刚听闻这个消息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接连确认了好几遍,得到的却都是肯定的回答。 白千帆偷偷将他拉到了没人的地方,问道:“你也觉得不对劲是吧?” 楚见山点点头:“阿笙以前的诞辰从没这样大张旗鼓过,阵仗这般大,恐怕庆诞辰也只是一个由头,他们真正想见的是各位长老。” 白千帆严肃起来:“看来传言是真的,他们要对临邑门动手了?” 楚见山轻叹了一口气:“临邑门一家独大多时,欺辱吞并小门派的行径也是常有耳闻,司马昭之心路已是众人皆知,这一天迟早会来,不过……我还有一点没明白。” 白千帆问:“什么?” 楚见山蹙眉道:“师兄在任掌门时一直顾全大局,能退则退,为何这一次反倒成了领头羊,这不是明摆着把矛头指向长锦山吗?” 白千帆思考一番,道:“或许掌门有自己的考量,但眼下时局不明,你必须跟我回去一趟了。” 楚见山爽快答应:“你不提我也明白。” 更何况之前在水城墓室里见到的那位棺中新娘,为何会与姜如笙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还没弄明白,他必须要确保他阿姐和阿笙的安全。 “对了,”白千帆再次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多留在林府几日?” 楚见山敷衍道:“我想多休息两日不行?” 白千帆冷哼一声:“我信你个鬼,别以为我猜不出来,你是不是私底下跟林木木达成了什么交易?” 见他识破,楚见山也不装了,颔首道:“是,我想让她修复我的灵核。” 白千帆之前也不是没这样想过,忙问:“有效果吗?” 楚见山垂下眸子:“就算能修复也还是需要时间的,现在只能勉强用出些灵力,想回到从前那般是不可能了。” 白千帆点点头:“我明白,你灵核的问题不是这么好解决的,不过就算只有一点效果也是好的,别灰心。” 楚见山眉梢微扬:“难得见你能说出些好话来。” 白千帆轻笑一声问道:“不过我还挺好奇,你怎么能让林木木这么爽快答应你的?” 楚见山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自然是稍稍利用了一下某个傻孩子。” 白千帆瞬间反应过来:“季时啊,难不成你把他卖给林木木了?” 楚见山无意再与他啰嗦,直接转身离开:“自己猜去。” 白千帆追上他又插了一句:“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找理由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就连我都觉得不对劲了,凭程渊那聪明劲儿估计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他始终没问过你,应该是想让你自己跟他说。” 他用胳膊肘戳了戳楚见山:“人家这么信任你,却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说实话,你有些太不地道了。” 楚见山沉默了一会,像是接受了白千帆的批评,而后下定决心:“等到了长锦山,我会找机会跟他讲清楚,到那时,一切交由他自己决断,要走要留我都不阻拦。”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启程离开了青遥城,季时临走前跟林木木道了别,两辆马车碾压着刚化开的雪,慢悠悠地行在大道上。 车内,季时一脸幽怨地看向白千帆:“白师兄,我们为什么要坐马车啊,直接御剑飞过去不就行了?” 白千帆呵呵了两声,解释道:“还不是某人,先是说楚见山没灵力,又说他身子不好怕冷着他冻着他,顾虑这顾虑那的,索性一起坐马车好了。” 他伸了个懒腰躺下:“也省的我浪费灵力了。” 季时一脸疑惑:“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之前不还是在闹矛盾吗?” 白千帆翻过身面对着木板,关于他们的关系是怎么变好这一点,他不愿意发言。 另一辆马车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见山再次回到长锦山太过紧张,这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有些想吐。 程渊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给他倒了杯水喂他喝下去。 “怎么样,好点没。”程渊在一旁给他顺顺后背。 楚见山对他勉强笑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程渊换了个位置,让楚见山轻靠在自己身上,轻拍着他:“难受得紧就睡一会。” 楚见山蹙眉忍着想吐的冲动,等缓过来还得分神打趣他两句:“就这么心疼我?” 按照平时,程渊肯定捧着他的脸,嘴欠道:“是啊,心疼死了。”然后再找各种理由去亲他。 可今天程渊的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展开,对楚见山的打趣也没有反应,只是又给他加了张毯子,搂着他道:“你别说话了,休息会。” “不行啊……”楚见山嘟囔着:“不说话我难受。” 程渊紧张起来,忙问他:“哪里难受?” 楚见山抬起头,憋着笑说:“嘴巴难受。” 程渊无奈叹了口气,没打算跟病人计较,可楚见山却还是不依不饶,没了力气也要搂着程渊的脖子往上爬:“真不打算亲亲我?” 他清楚地看见程渊的喉结滚了滚,但他的嘴还是硬的:“不亲,你别胡闹了。” 楚见山撇撇嘴,他此刻起了坏心思,越不让他干什么他越想干什么,也顾不得自己难受了,使劲往程渊怀里蹭:“可是我想要。” 程渊眉头皱了皱,摸摸楚见山的额头,疑惑道:“也没烧糊涂啊。” 楚见山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凑近他,质问道:“到底亲不亲?” 程渊还有些担心:“真的没事吗?” 楚见山着急:“没事,快亲。” 程渊听话搂住他,闭上眼缓缓靠近,就在双唇即将靠近的一瞬间,楚见山的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唔……!” 他迅速转过头去,双手紧紧抓着毯子,强忍着要吐的冲动,眉头都拧在一起。 程渊也立马反应过来扶住他,给他找东西接着,拍着他的后背。 “想吐就吐,别忍着。” 楚见山摇摇头,忍住了一波翻涌,喘着粗气靠在了程渊身上,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程渊重新把毯子给他盖好,说道:“都说了让你别逞强了,身体难受还这样……” 第53章 “好了不许说了,”楚见山打断他的话,用毯子盖住头:“我要睡觉了。” 责怪的话被堵在嘴边,但程渊也舍不得继续说下去,便搂紧了他,哄道:“不说了不说了,你睡吧。” 马车继续往前走着,由于楚见山的身体原因,行程被耽误了两天,堪堪在姜如笙诞辰前一天到了长锦山。 长锦山地处偏僻,山体高耸入云,原本就是个避世清修之地,后因出了个年少成名的楚清元,才渐渐被世人知晓,地位也在各门派之前提升,仅次于临邑门。 马车停在山脚下,众人下车后抬头看去,就只有一望无际的石阶,被掩在深云之间。 季时早就期待的不得了,两步并一步就跑了上去,白千帆和楚见山则是很多年没回来过了,看着眼前这熟悉的石阶竟有些恍如隔世。 众人到达山门口时,守门的弟子瞬间认出了季时他们,高兴喊着大师兄。 楚见山仔细端详了这二人,过了这许多年,守门弟子也换了,他还依稀记得以前两个守门的是两个呆不楞登的孩子,一胖一瘦的,他总记不住名字,便喊他们小胖和小瘦。 如今这两个新弟子,看起来倒像是姜檐亲手调教出来的,长得精神,为人也正派。 有程渊他们作引,守门弟子倒也没为难楚见山,二话不说就把他放了进去,程渊本想带着楚见山四处转转,被没想被掌门夫人叫了过去。 楚见山摇摇头,示意他没问题:“我就在附近转转,你不用管我。” 程渊点头,跟着来人去了汀兰轩。 楚见山对长锦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在附近转转?那显然不可能,他跑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偏远的未眠居,师徒两人住了许多年的地方。 清脆的竹声被风吹得很远,楚见山还没进去就仿佛身临其境,又回到了当年一般,院中的石桌和棋盘都还在,也不知是不是当年的棋局了。 已经走到了这里,楚见山却突然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停在院外不敢再迈开一步,忽而一阵风吹过,竹叶洒了一地,栅栏门也被吹开了些,像是在催他走进去。 眼前的景象被不断放大,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到了石桌旁,他摸摸桌子,又在两指间捻了捻,没有一丝灰尘,看来是常被人打扫过,棋盘上的棋子也被人整整齐齐的收了起来。 他阿姐在得知他的死讯时,神智就已经不太清楚,多年来没怎么出过汀兰轩,想来这是姜檐派人打扫的了。 “想来是长锦山招待不周,竟让贵客迷了路。”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屋中传出来,楚见山瞬间抬起眸子,僵直着扭过头去,在看清来人是谁时,心绪瞬间乱了起来,竟没忍住红了眼眶。 那人身穿黛蓝色正服,衣冠整整,一手执棋谱,一手背于身后,虽说算不上俊美,却是面色和蔼,平易近人,正如这葳蕤竹林一般,让人感到亲切。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竟都没来由的愣住了顷刻。 “师……”楚见山张嘴想叫师兄,却又及时停了下来。 他强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规规矩矩跟姜檐行了个礼:“掌门勿怪,是我自己乱跑,误闯了进来。” “无妨,”姜檐向他走进,像是想仔细端详他的长相,可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低头笑道:“我见贵客时……竟有一瞬觉得无比熟悉,想是我们曾经见过?” 楚见山抬起头,攥紧了手指否认道:“掌门应是记错了,这是我第一次来长锦山。” 姜檐点点头,叹了口气:“这几年总是这样认错人,想来是我思虑过多了。” “对了,”姜檐接着问:“你如何得知我是掌门?” 楚见山解释道:“我听外面弟子说南序仙尊的故居就在这边,能进来此处的人想必只有掌门了。” “是啊……”姜檐笑着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这间屋子:“这是我那小师弟住的地方,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第49章 重回长锦山(二) “掌门……还在记挂着他吗?”楚见山吞吐着问。 姜檐垂下眼眸,摩挲着手中的棋谱:“这些年来,我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坐坐,我总在想,若是当年我能再多劝他两句,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他的话像是尖刀,狠狠刺进了楚见山的心口,让人连呼吸都困难,当年的事,走不出来的又何尝是他自己,一时冲动酿成大祸,伤的最深的却还是身边人。 那些回忆像是漩涡,把他紧紧拉住,再沉底,试图把他溺死,铺天盖地的自责感扑面而来,让他恨不得立即自戕谢罪。 他已经记不清是怎么离开未眠居的了,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跟姜檐告了别,一个人游魂似的慢慢飘荡,明明都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却又显得那么陌生,这里,好像已经不属于他了。 鬼使神差的,他游荡到了汀兰轩门口,汀兰轩门外有一青蓝池,池中栽种着异种荷花,因楚清澜喜欢,被姜檐以灵力滋养着,在冬天也开得绚丽。 楚见山坐在池边,伸手点了点池中的水,刺骨的冰冷从指尖传到身上,让人不由得缩回手,可楚见山却反其道而行之,把整只手都放了进去,感受着针扎一般的刺痛,直到手变得通红,麻木,再感受不到痛。 “大胆!”一个弟子出现在远处边,后边还带着三两个跟班,对着楚见山愤愤喊道:“谁准你动那池子的!” 楚见山缓过神,抬头看见那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大骂道:“这池子里的可都是名贵花种!若是碰坏了,你那三两重的骨头赔得起吗!” “你是……?”楚见山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人是谁,想必是他离开时新进来的弟子。 那人听见他问自己是谁,顿时一脸不可置信,像是被气笑了:“连我都不知道,你!告诉他我是谁!” 他戳了戳旁边的傻大个,那傻大个便像是得了什么准许,一脸趾高气昂的向他走近,一字一句解释道:“这可是咱们掌门的首席弟子梅郝世,山下梅府梅大公子!敢得罪我们?除非你不想活了!” 梅郝世?楚见山嘴角抽了抽,这名字起的,能碰上他也确实没好事,不过没想到他走后,姜檐竟然收了个这样的弟子,眼光属实一般 “怎么不说话啊,害怕了?”梅郝世上下打量了一下楚见山,见他没穿弟子正服,估计也某个小门派的小斯马夫之类的,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楚见山抬起头,也学着他的口吻问道:“那你可知我是谁?” 梅郝世一听他这样说,顿时有些心虚,还以为是自己目光短浅,没认出来什么贵客,结巴着说:“谁……谁啊?” “我是……”楚见山自然不能说他就是楚清元,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个自封的身份:“我是你师尊的好友。” 话音甫落,一阵狂笑声就从梅郝世他们嘴里传出来:“就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郝世强撑起来笑弯了的腰,指着他说:“你要说是哪个小门派的公子哥,说不定我都能信了,你说是我师尊的好友哈哈哈哈哈……我师尊的好友我能不知道?” 笑完后,他忽而严肃起来:“冒犯我师尊,罪加一等,来人,把他抓起来!” 楚见山下意识后退半步,可再往后就是池子了,他退无可退,无奈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才刚来长锦山的第一天,就得给程渊他们惹祸事了。 汀兰轩屋内,因楚清澜畏冷,这里碳火烧得极旺,程渊坐在一旁给她斟茶。 楚清澜唇色苍白,轻抿了一口茶才缓过来,将身上盖着的蓝色大氅拉下:“今日难得我清醒,不要怪我拉着你过来问话。” 程渊千身:“怎会,夫人找我来定是有要事。” “也没什么大事,”楚清澜温柔笑着:“就想问问你在山下的经历,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也别怕,只要能帮到你的,长锦山永远是你的靠山。” “还有……”楚清澜顿了一瞬:“你师尊他,有线索吗?” 程渊没说话,只垂下眸子摇了摇头。 “无妨,”楚清澜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么多年了,我也该放下了。” 她接着问:“你进来时,看见门口池子里的花了吗?” 程渊如实点头:“那花开得极好,想来掌门是有细心照料的,他很在乎夫人。” 楚清澜笑着摇头:“别看它们现在开的好,那是因为有灵力撑着,等到了夏天该它们开花的时候,反而萎靡不振。” 她仰头看向程渊:“由此可见,只要它们尝过了灵力滋养的滋味,便不想再受烈日灼晒,花是如此,人更甚之。” 程渊有些读不懂她眼里的情绪,只觉得她话里有话,却又不知道是在指谁,只弯腰行礼道:“是。” “啊——!!” 屋外突然传来了什么人的尖叫声,楚清澜眼神示意他出去看看,程渊领命而去,却在看见了门口处同楚见山僵持的一行人。 第54章 梅郝世旁边的傻大个捂着肚子痛苦蹲下,还不忘用颤抖的手指着楚见山:“你……你疯了!敢在长锦山出手伤人!” 楚见山摆摆手,无赖道:“我明明用的是脚。” “你!”梅郝世也气得不轻,此时也管不得他什么首席弟子的风范了,直接抽出剑要冲上去。 楚见山自是不怕他,在青遥城林木木帮他修复了灵核,虽然效果一般,但好歹能用出些灵力了,对付眼前这半吊子的首席弟子还是很容易的。 在剑刺过来的一瞬间,楚见山提掌打在了梅郝世的手腕处,他痛呼一声,剑便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弹了两下。 眼看用剑不成,梅郝世便换了招式,用尽全身力气化成一掌向着楚见山胸口处击去,楚见山凝聚灵力跟他对掌,却在即将碰上的刹那间用余光看见了门口的程渊。 楚见山立即回手收掌,生生抗下了这一击,被梅郝世打落在了青蓝池中,冰冷的池水瞬间湿了衣物,包裹着他单薄的身体。 “楚见山!” 程渊迅速跑过来,将他从池子里捞了出来,没顾得上他带出来的水也打湿了自己的衣裳。 “怎么样了?”程渊蹲在他旁边帮他拭去他脸上的水,用手不停搓着他的身体。 “没……没事。”楚见山嘴唇发白,颤抖着身子,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么冷的天,身上湿透简直是要了他半条命,他只感觉到四肢百骸都被寒气钻了进去,像被蚂蚁啃食一般,密密麻麻的痛感在全身游走。 程渊见状立马脱下了外裳给他套上,又用灵力护着他的心脉,避免寒气入体太深,他转头眼神狠戾地看着梅郝世一行人,咬牙道:“你们找死。” 梅郝世没想到自己一掌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还沉浸在自己修为大涨的惊喜中,对着程渊自然也有恃无恐了起来,冷哼一声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弃徒程渊嘛!” “怎么,”他慢慢走向程渊,一脸挑衅:“下山找不到师尊,又来长锦山哭了?哈哈哈哈哈……” “你!”程渊被气得不轻,想上去给他点教训,以前念着他好歹是掌门弟子,给他三分薄面,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可就在他准备起身的一瞬间,楚见山拉住了他,打着颤说:“别……别冲动。” 程渊冷静了下来,眼看楚见山已经冻得不成样子,现在当务之急是带他把湿衣服换下来。 “呦,这是干什么呢,阵仗这么大?” 准备看热闹的白千帆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看见楚见山这般落汤鸡的样子和梅郝世那三个人的嘴脸,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个事。 白千帆是出了名的好人缘,即使已经离开了许多年,在刚进山门的时候也有许多故交争着抢着跟他讲这些年长锦山发生的事。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这梅郝世三人组,仗着是掌门弟子又有家世倚靠,没少在长锦山惹是生非,而姜檐念着他的家里人对长锦山的扶持,也大多时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如今这都欺负自己人头上了,也没有再让着他的道理了,不就是比家世吗?谁没有似的,在白家遭难以前,他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哥,比横,他就没输过! “喂!你谁啊?” 梅郝世吊儿郎当地转过身子打量白千帆,当年他进长锦山的时候,白千帆已经离开了,自然是没听过他的大名。 白千帆也学着他的样子上下扫了他一眼,而后装作疑惑不解的样子,皱眉道:“什么时候汀兰轩都能让随随便便的畜生进来了,还不让人赶出去,可别惊扰了掌门夫人才好。” “你骂谁!”梅郝世立马炸了起来。 白千帆摊手:“谁回话骂谁呗。” 程渊紧搂着抖个不停的楚见山,无意与他们纠缠,便对白千帆喊道:“这里交给你,我先带楚见山走。” 白千帆抬了抬下巴,爽快答应,对付这种人,他可太在行了。 第50章 重回长锦山(三) 程渊把楚见山抱回了未眠居,点上了碳火给他烘烤着,还找了两套以前自己的衣物让他换上,手脚倒是勤快,只是始终一言不发,看起来脸色也不太好。 楚见山心虚拉了拉被子把自己包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睛跟着程渊的动作转来转去,这气氛他可太熟悉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终于收拾完了东西,程渊什么话都没说就要出去,楚见山眼见情况不对,立马从被子里抽出手拉着他:“你去哪?” 程渊冷漠答道:“我还有要事。” “不行,你不能走!”楚见山立马耍无赖,这时候绝不能放他走,要不然回头就不好哄了。 “我……我不舒服!你陪陪我好不好?”楚见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出了这个漏洞百出的理由,不过只要某人能信就好。 程渊听闻他不舒服,立马蹙眉转身,问他:“哪里不舒服?”他明明记得用了灵力护住他心脉,不至于还会寒气入体这般快。 “呃……”哪里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呢?楚见山费劲脑汁想了半天,换了干净衣服,还有厚被子围着,碳火烤着,程渊能做的都做了,他现在哪哪都挺舒服的。 “我……头疼!腰酸!总之全身都不对劲!” 程渊听他这样乱扯,瞬间反应了过来,哪能不明白他在装病,不过这也是好事,好歹他学会了把自己留住,有情绪当然要当场解决最好。 “行了,别装了。”程渊弹了弹他的脑门。 楚见山嘿嘿笑了两声,可心里清楚自己犯了错,两只手用力把程渊拽了回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直接脱口而出:“我错了。” 态度极其诚恳,眼神十分认真。 程渊这才有了反应,转过头盯着他问:“错哪了?” 楚见山立马正襟危坐,板直身子,细细分析出来:“不该惹是生非,不该骗你说只在附近逛逛,不该……” “没问你这个。”程渊打断他:“明知不敌,为何不来找我?非要跟他们对上?” “谁说我不敌了?”楚见山犟起来:“就凭他们,我十招之内绝对拿下!” “那为什么收回那一掌?”程渊忽然问。 楚见山的气焰瞬间小了下去,眼神闪躲着不看他:“我那是……怕伤了他,你好歹也是掌门看重的人,而我是你带来的外人,跟他的徒弟发生了龃龉,会让他为难。” “那你呢?”程渊反问。 楚见山抬起头:“什么?” “你不为难吗?”程渊看着他:“我以前竟不知你会这样隐忍,如果在这里会让你受了委屈,倒不如我带你走。” 知道程渊是在心疼自己,楚见山莫名有些开心,笑道:“没关系,都是小事,我才不会跟那群人一般见识。” 见程渊心情好了些,楚见山见机行事,抓着他胳膊,眼睛布灵布灵的看着他:“那你能不能不生气了?” 程渊看着他这样子,哪里还能有什么气,只能给他把被子裹好,对他说:“你今天先在我这休息吧,等晚些我去跟掌门要个说法。” “对了,”程渊像是想到了什么,提醒他:“你想在附近看看都可,但隔壁是我师尊的房间,你莫要进去。” “凭什么?”楚见山蹙眉,自己的房间自己还进不得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的犟脾气又上来:“若是我非要进呢?” 程渊疑惑眨眼:“你缘何对我师尊的房间这么感兴趣?” “我……”楚见山努力组着措辞:“我见你常念叨你那师尊,又是不让我说他坏话,又不让我碰他的莫央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我可好奇的不得了。” “不是吧楚见山,”程渊笑着看他:“还记着仇呢?” “又或者是,”程渊靠近他:“吃醋了?” 嘁,吃醋?谁会吃自己醋啊!不过好奇是真的,这多么年了,也不知道陈设有没有变。 程渊接着哄他:“你若是真的好奇,等找时间带你进去看看,这样行不行?” “勉强行吧。”楚见山顺了心,被碳火烘烤着困意又上来,程渊端过来的红糖姜茶怎么都不愿意喝了,那玩意又甜又辣,这奇怪的味道他可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汀兰轩门口,白千帆还在跟梅郝世那群人僵持着,双方谁都不愿意退一步。 “怎么着,今儿是打算跟我们犟到底了?”梅郝世还是一副欠揍的模样,对上白千帆也是趾高气昂。 “谁说的,”白千帆环着手:“我只是来赶畜生的。” “你!”梅郝世气得要骂他,却又被白千帆的话提前堵住。 “你你你!你什么你啊!不过就是吃饱了的牛——草包一个!别人看你弱成这样不与你计较,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了!小爷我当初上阵杀妖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喝奶呢!如今还敢仗着身份在长锦山大呼小叫,掌门仁慈管不了你,那就我来教训你!” 这一通骂下来,梅郝世整个人都气红了,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想骂回去也想不出词,只颤抖着手指着白千帆,你你你个不停。 第55章 最后气极了也只能叫嚣着:“嘴上功夫谁不会啊!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白千帆冷哼一声,废话不多说直接就把方岚剑刺了过去,三个草包惊慌大叫,可剑却根本没碰到他们,而是直直插在了他们脚下。 “小爷能跟你说两句话都算你三生有幸了,如今还饶了你们一命,还不过来磕头谢恩?” “你!”梅郝世要冲上去揍他,被后面两个人及时拉住。 “老大,算了吧,看着这个人也是不好惹的。” 梅郝世甩开他们,大怒道:“我怕过谁?!有本事你过来!” 白千帆闻言还是不动,反叫道:“凭什么我过去啊,有本事你过来!” “我不!”梅郝世虽说狂傲,但又不是没有脑子,方才那一剑就能看出来白千帆实力远在他们之上,找死的事他可不干。 “呵,”白千帆被气笑了,有胆量惹事却欺软怕硬,这人还真是贱得不行了。 他对着三人道:“你们几个,还真是铁匠铺的料!” 梅郝世没明白,问道:“啥意思啊?” 白千帆一把召回剑,反手抵在梅郝世的脖子上,戏谑道:“挨打的货。” “你敢骂……啊——!” 不给他放狠话的机会,白千帆直接把他拽过来,一脚将他踹进了荷花池里,霎时间水花四溅,花也被压坏了几朵,楚见山受过的痛也得让他重新经历一遍,这才叫以牙还牙。 “老大!”那两个跟班慌忙跑过去把他捞起来,梅郝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头上还沾着花泥。 “你……”梅郝世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师尊都没罚过我!” “是吗,”白千帆挑挑眉:“那还不说谢谢?” 梅郝世紧握着拳头,目眦欲裂看着白千帆,对着旁边两个人大喊:“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那两人看了看白千帆,犹豫了半天不敢动,被梅郝世踹了一脚后才听命向白千帆冲过去,白千帆后撤一步,做好了迎挡的准备,却看见那两个人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一般,扑通一声,整整齐齐趴倒在自己脚下。 白千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汀兰轩门口传来了声音:“千帆,别胡闹了。” 白千帆闻言转过身去,对着楚清澜弯腰行李:“掌门夫人。” 见正主出来的,梅郝世的嚣张气焰也顿时弱了下来,对着楚清澜告状:“夫人,是他先动手的,您要为我做主啊!” 白千帆气极反笑:“我先动的手?那合着楚见山是觉得热,自己跳下去的啊?” 梅郝世又接着狡辩了:“那也是他先出言不逊的!” “你个……!” “够了!”白千帆还欲骂他两句,却被楚清澜拦了下来:“这汀兰轩还容不得你们在此撒野,好好的清净全被你们扰了,无论谁先动的手都该罚!” 她扭头看向狼狈的梅郝世,面色不佳:“你自来到长锦山,就没有一日不惹事,你师尊不罚你,是看在大局面上,如今竟还如此不知收敛,如今积重难返,是要好好罚罚你了。” “师母……我!”梅郝世还想说些好话套套近乎,却被楚清澜抬手打断。 “就罚你去祠堂跪着吧,明日阿笙的诞辰之前,都不许出来。” 梅郝世眼见求情不成,只得咬着牙认下了罚,一个神智不清醒的疯妇人罢了,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就跟师尊说是她又犯了病,师尊肯定会把他放出来的。 梅郝世被带下去,如今只剩下了白千帆。 他倒是一副根本不怕的模样,笑着问道;“夫人要如何罚我?” 楚清澜没眼看他这不正经的样子,直接转身离开,临别时道了句:“罚你帮我把厨房热好的粥带过来。” “得嘞!”白千帆一溜烟跑没了影,厨房今日根本没做粥,掌门夫人这是变相放自己走,他可不能辜负了夫人的好意。 【作者有话说】 跟宝宝们道个歉,这两天实在忙不过来更新晚了点,如果来不及看可以留在第二天,别学作者大大熬夜哦,对身体不好,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爱你们!![撒花] 第51章 你们都被骗了 第二日,各门派便已经陆续到达,长锦山早早备好了宴席,准备给各位接风洗尘。 楚见山和程渊季时他们分开,自己躲在了后席角落,这种大场面他向来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反而轻快。 虽说是姜如笙的诞辰,但到底是个小辈,按理说各门派随便派个人来意思一下便成,可如今看来,不少大人物也到了场,最重要的寿星却因身体不便缺席,明着是诞辰宴,暗里是什么不言而喻。 姜檐忙着接待各位来使,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刚坐下来会,又来了个少玄宗的宗主。 少玄宗也位位列五大门派之一,同长锦山向来关系不错,这次更是宗门亲自登门,实是给足了面子。 “姜掌门,可喜可贺啊,”董怀仁笑着走过来:“一眨眼令爱就这么大了,长锦山后继有人了啊。” 明明是奉承的话,但不知为何姜檐却并没有高兴的样子,只赔着笑脸应付道:“哪里,她还小,还有的历练呢。” “来来,快入座!” 众人闻言落席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来发生的事,楚见山有些无聊,用筷子戳着碗边,长锦山的饭菜太过清淡,时隔几年他竟然吃不习惯了。 突然他感觉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楚见山抬头望去,发现程渊正在看自己,隔着老远的距离,眼神示意他要不要到前席去坐,楚见山摇摇头,他在角落待着挺安心的,偷偷溜走也不会有人发现。 宴席过了一半,忽听门口下人大声报:“掌门夫人到——” 一瞬间,众人哗然。 楚清澜被人搀扶着走进了大堂,目光有些呆滞,一步一步缓慢向姜檐走过去。 楚清元隔着层层人头还是瞬间看见了阿姐,捏着杯子的手竟有些发抖,他的阿姐,竟然这么憔悴了吗? 楚清澜的疯病大家都心里清楚,因此这样重要的场合掌门夫人不在也没人有什么疑问,不过这宴席过了一半又突然来了是什么意思? 宴席下一些嘴快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哎,不是说这人是个疯子吗,怎么疯子也能过来?好歹是个大门派,不让下人看好她,万一丢了颜面多不好。” 旁边的另一人回他:“害,这姜檐谁不知道啊,爱妻如命,哪里舍得真把她关起来,不过她也是可怜,当年好歹是个闻名的美人,如今却落魄成这个样子,谁见了这疯子不得退避三舍。” 那人笑道:“再美有什么用,俩姐弟一死一疯,姜檐又是个没能力的,依我看啊,这长锦山算是完了,要不怎么这么着急召各门派齐聚,那临邑门要是真有反的心,第一个开刀的定是他们长锦山!” 楚见山就在旁边,他们的一言一语都清楚地听在了耳朵里,心中霎时刺痛,但又动不得他们,毕竟他们说的也没错,如今的长锦山,已经不能再同从前相比了。 座上的姜檐看见楚清澜过来,顿时吓得不轻,忙从座上离开去扶她,将他安顿在自己身边后,轻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待在房间休息吗?” 楚清澜呆愣了会,缓缓开口:“阿笙诞辰,我想过来。” 姜檐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还能回话就说明没犯病,想着她来也好,总归是自己女儿的诞辰。 小插曲过后,众人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坐在前席的董怀仁却开口问道:“不知夫人的病可好了些?” 姜檐笑着回道:“劳您记挂,也就是清元刚走的初两年严重些,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了。” 董怀仁听完却摇摇头叹气,回忆道:“想当年南序仙尊和谢仙君还在的时候,长锦山是何等的风光啊,如今,唉。” 但凡是个心里有谱的人都知道不该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任谁都能明白他这是话里有话呢。 果然,姜檐的表情不太好,却还是扯出了嘴角,随声附道:“是啊,清元当年太过冲动,若能再听劝些……” “哎?”董怀仁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姜掌门此言差矣,当年的事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明是临邑门先害谢仙君,南序仙尊那也是报仇心切啊。” “这……”姜檐像是有些为难:“当年临邑门也是为了修补结界,若能护住天下苍生,我们长锦山自是在所不辞。” 董怀仁听他这话,却只是笑着摇头:“姜掌门啊,你未免有些太天真了。” 姜檐问道:“宗主这是何意?” 似乎就是为了等这一句话,董怀仁突然站起来,面对着席面上的众人,高声道:“当年临邑门以修补结界为由,取走了长锦山谢寅谢仙君的性命,虽说是正当理由,可这是真是假岂不是只由他临邑门一家说了算?若是这结界根本就是假的,各位又当如何?” 第56章 此话一出,场下顿时一片交谈议论之声。 确实,这结界已存在了五百年,由最初临邑门掌门赵义而设,赵义也被当成了英雄传颂了几百年,可这些终究只是口口相传,根本没人亲眼见到过这所谓的能隔绝人魔两族的结界。 董怀仁接着道:“或者大家再想一想,为何这临邑门能一家独大多时,就连南序仙尊都奈何不了他们,万一……正是他们跟魔族勾结呢?” 顿时,场下震惊之声不绝于耳。 “什么!” “这怎么可能?临邑门这胆子也太大了!” “真的假的?怪不得这些年来魔族余孽总是清除不完。” “这……”姜檐犹豫着:“这恐怕不是你我能断言之事,毕竟也没证据。” “谁说我没证据?”董怀仁像是胸有成竹,一步步走到席面中间,拍了拍手,高声道:“带上来吧!” 一个男人被三两个下人押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众人之间,对着姜檐行礼:“掌……掌门!” 忽见到这人,白千帆皱了皱眉,这人他很眼熟,似乎就是他之前找到过了那个张家村幸存的人。 果不其然,当姜开口问道这人是谁时,董怀仁道:“当年青遥城西郊被灭了村的张家村,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 场下一个女子道:“我记得!据说那是魔族余孽所为,难不成……这人是那村子里的人?” 董怀仁笑道:“正是,当年村子的死亡人数对不上,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了这个人。” 楚见山微微蹙眉,村子的死亡人数对不上,他能知道,临邑门定然也能知道,怎么就偏偏让他先找到了呢?之前他和白千帆在青遥城闹了那么大一出,临邑门没道理不会再去清查一下当年的人数。 董怀仁踢了那人一脚,开口催促道:“你来给大家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吧。” 那人颤抖着磕头,而后娓娓道来:“当……当年,先是谢仙君来到了我们村子,他受的伤很严重,我们便收留了他一晚,可谁知他第二日刚醒便挣扎着要走,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回禀掌门,可刚要离开,临邑门便带了人过来。” “当时我离得太远听不清,只听见他们说魔族什么的,谢仙君还怒斥他们不配为人,我大胆出去看了眼,临邑门身后确实跟着黑压压的一片人,想来就是魔族,之后的事,大家便都知道了,谢仙君不敌临邑门,张家村被灭门,我躲在地窖才堪堪躲过一劫。” 说话完了,这人被带下去,董怀仁一脸得意的模样,说:“看吧,若是没有证据我岂能随意编排临邑门,要是你们还不信,大可带着这人去青遥城验证一番,任谁都知道他是张家村的人,可不是我信口胡诌。” 场下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再多说半个字,只有姜檐问:“可临邑门这样做是为何?” 董怀仁怒其不争,指着他愤愤道:“还能是为何,自然是想一家独大!一统而定!” 他走到姜檐跟前,双手挥舞着:“你用脑子想想!七年前,你长锦山有南序仙尊坐阵,谁敢来犯?他用些诡计让谢仙君名正言顺的去献祭,再握着他的把柄不让他开口,楚仙尊又是那般爱憎分明的性子,定会为了杀上临邑门,有魔族相助,楚仙尊又岂能有胜算?” 他声音缓了下来,转过身对着众人道:“如此一石二鸟,当真是好算计。” 他再次看向姜檐:“姜掌门,你还不明白吗?你早就被算进去了!” 姜檐低着头,紧紧抓着椅子边的扶手,若真是这样,活生生的两条人命,他们长锦山定要找临邑门要个说法。 楚见山眼看不对,忙跑到程渊那边去,虽不知这董怀仁说的是真是假,可他哪能这么好心,还替长锦山找来了人证,这明显是要把矛头甩给长锦山,众门派齐伐临邑门,还缺了一个出头鸟和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他们是要长锦山来当这个引线,他们好深居幕后,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不用被临邑门记恨,还得被世人称赞一句仁义。 好算计的又何止是临邑门,这董怀仁更甚之。 第52章 围困 楚见山站在程渊旁边,对董怀仁开口道“没想到董宗主竟然这么热心,竟亲自找来了人证,实是让长锦山受宠若惊。” 董怀仁闻声看向他,上下大量了一番,疑惑问道:“你也是长锦山的人?” 楚见山答:“我是程渊他们的朋友,应该可以算是半个长锦山人。” 董怀仁冷笑了一声:“既然不是,这些又何关你什么事?” 楚见山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您是长锦山的人啊,我竟不知长锦山的实力这般强悍,已经能收了少玄宗这样的门派了!” “你!”董怀仁指着楚见山的鼻子骂:“你说什么呢你!我何时说我是长锦山的人了?!我们少玄宗能让长锦山给压下去?” 楚见山收回不正经的模样,严肃道:“既然不是,那这些又关你什么事?” 楚见山特地强调了你这个字,就是在警告他,不是自己家的事就少管。 但董怀仁丝毫不领情,反倒是去跟姜檐告状:“这就是你们长锦山的待客之道?” 姜檐走下来,对着董怀仁弯腰作揖:“宗主莫怪,他也是为长锦山着想,才会太过心切。” 董怀仁反道:“我也是为了长锦山着想啊,你想想,活生生两条人命,你难道不想去找临邑门要个说法吗?” 姜檐垂眸:“长锦山之仇,我定然要报。” “这就对了嘛,”董怀仁松了一口气,承诺:“你若要报仇,我们少玄宗和其他门派定然会站在长锦山这边的!” “掌门,”程渊忽而开口,劝姜檐:“此事尚且不明,还是莫要冲动为好。” 可谁知董怀仁瞬间大怒:“怎么不明!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就是他临邑门杀了谢仙君和楚仙尊!” 他伸出手上下指着程渊:“那可是你师尊啊,你传道授业的恩师!你竟没想过要替他报仇?” 程渊回他:“我师尊的仇我自己会报,但不能拉上整个长锦山。” “呵,”董怀仁冷笑一声:“当真是无知小儿,现在何止是长锦山的事了,那临邑门什么行径大家心里都清楚吧,若我们不先发制人,以后大家谁都别想活!” 楚见山挑挑眉,这董怀仁终于把心里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替长锦山伸张正义是假,想替他们自己除去忌惮的人才是真。 程渊接着道:“可一旦发起讨伐,只会招来更多的灾祸,到那时,人命堆着人命,是非对错还能说得清吗?” 董怀仁看了他一眼,眼中藏着狠戾,低声道:“是非对错原本就不重要,只要能除了临邑门这个大祸害,那些人命又能算得了什么?将来临邑门为祸人间,一会害了更多的人!”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差点喷在楚见山脸上,楚见山拉着程渊,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退。 “宗主切莫激动,”姜檐劝慰道:“这件事我们长锦山自有考量,还请宗主入座,莫要动气为好。” 董怀仁哼了一声,直接甩袖而去,坐在席位上时却又嘀嘀咕咕的对身旁的小厮说了什么,那小厮点点头,领命而去。 楚见山见姜檐像是反应了过来,也没再纠缠,想着回到自己位子上去,却被程渊伸手拦了下来。 “后面人杂,跟我坐一起吧。” 楚见山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便跟着程渊坐在了他的旁边。 刚一坐下,程渊就给他夹了不少菜,慢慢把他的小碗堆满了,楚见山低头一看,顿时泪流满面。 倒不是感动的,而是这前席的酒菜竟然比后席丰富了不少!怪不得程渊一直想让他过去,凭什么!后席的小人物就不是人啊! 楚见山在心里埋怨着,可嘴上没停,这里的饭菜也比后面的好吃,他吃一个程渊夹一个,正当他吃的开心时,程渊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你和我师尊的口味倒挺像。” 楚见山嘴巴瞬间停住,嘴里的饭菜也不香了,咕叽咕叽嚼两口咽了下去后,就开始慢慢往旁边挪。 程渊看都没看他就知道他又要溜,十分熟练地伸手拽住他,佯怒道:“就在这吃,不准跑。” 楚见山哦了一声,又开始吃自己的,余光中瞥见那董怀仁旁边的小厮竟然跑到了自己这边,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怎么在意。 可那小厮却直冲着楚见山的方向过来,在即将路过楚见山时候,手缩回袖中不知要摸什么东西。 “阿元!”掌门夫人突然尖叫一声,那小厮也被吓得收回了手。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楚见山的心都停了一瞬,慌忙抬头望去。 楚清澜像是犯了疯病,嘴里不停喊着阿元,你在哪之类的话语,姜檐在旁边抱住他,却没想到楚清澜的力气如此之大,竟冲开了他的手摔在了台下。 楚见山差点没忍住冲过去,但还是生生压下了心里的波澜。 第57章 楚清澜趴在地上,回头望着姜檐,满眼是泪:“阿元回来了对不对?我看到他回来了!” “清澜,别胡闹了。”姜檐过去扶起她:“他早就已经不在了。” “不是的,”楚清澜摇头:“阿元回来了,阿元回来了……” “来人,”姜檐转头叫人:“把夫人扶下去。” 楚清澜被人架着出去,一路上都在喃喃自语着阿元回来了这几个字,路过楚见山时,却深深看了他一眼。 “啧啧啧,”董怀仁还在拱火:“你瞧瞧,多可怜呐,姜掌门,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说了,此事长锦山自有定论,就不劳宗主费心了。”姜檐难得硬气一回,董怀仁却是根本不在意,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看你能坚持多久。 楚见山也没心情吃下去了,随意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宴席,来到步云桥上趴在栏杆处,低着头看水里鱼儿为争吃食游来游去。 桥边有棵柳树,现在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细长的树枝随风飘荡,不知何时,密麻的柳枝后出现了一个人影,程渊竟然跟了过来。 “想什么呢?”程渊走过来,趴在他旁边问道。 楚见山垂眸:“在想……这场仗是不是非打不可了。” 程渊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看掌门的意思,虽不想让少玄宗得了好处,可他讨伐临邑门的想法也不会变,这只是时间问题,甚至我有预感,这一天不会远了。” “程渊。”楚见山忽而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 楚见山抬头看他:“关于你的身世……” 程渊知道他是想问什么,他有临邑门的血脉,这一点已经得到了验证,两方对峙,若他的身份被发现,这一点很有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 程渊安慰他道:“你放心,我是长锦山的人,这一点永远不变,无论他们怎么认,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 楚见山点点头,又沉默着不说话了。 “好了,”程渊把他搂进怀里:“别想这么多了,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带你走,好不好?” 楚见山抬头问:“走?去哪里啊?” 程渊道:“哪里都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再不问世事。” 楚见山笑道:“怎么听起来像是私奔?” 程渊也跟着笑:“私奔就私奔吧,那你呢?愿不愿意跟我走?” 楚见山撇撇嘴:“那你师尊呢?不打算找下去了?” 突然提起这个,程渊沉默了会,而后缓缓开口:“我从前总是很执拗,我一直固执的认为他没死,可后来慢慢的我发现,我并非是接受不了他的死,而是接受不了他的离开,接受不了他抛弃了我。” “可现在,”程渊捧起他的脸,看着他认真道:“我有你了,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楚见山也看着他,心里的的滋味说不上来,他在楚见山和楚清元两个身份之间穿梭,是自己把他踹下深渊,也还是自己把他带了上来,这样一个多变的人,程渊还能纯粹的爱他吗? 见楚见山不回答,程渊莫名的有些慌张,催促着他回答:“对不对?” “对。” 楚见山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这一次,无论有多少困难险阻,他都不会不要他的阿渊了。 砰—— 突然一阵巨响从天空中传过来,楚见山和程渊瞬间警惕起来。 “听着像是长锦山结界的声音。”程渊提醒到。 楚见山不解:“难不成有人在攻打结界?可不是所有门派都在长锦山内了吗?怎么还会……等等!” 两人都明白了过来,异口同声道:“临邑门!” 可怜那董怀仁刚刚还在苦口婆心的劝长锦山做那出头鸟,可如今没想到竟是临邑门先发制人了,这样也好,大家要死一起死。 程渊和楚见山赶忙赶回去,归燕堂内,众人也听见了这响声,均聚在门口等待来人通报情况。 如今临邑门目的不明,究竟是想干什么还不清楚,绝不能轻举妄动。 “报——” 一个守门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话都说不清楚:“来者是临邑门的人,他们还带了五千修士,已经包围了长锦山!” 第53章 少主 “什么?”姜檐倒吸一口凉气。 同盟协议还未断,双方之间的脸皮也还没撕破,这临邑门为何如何着急,还是说,他们的实力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在乎其他门派会不会联手御敌了? 那董怀仁还在一旁冷笑:“这临邑门倒是比某些人更清楚局势,如今恰好各个门派长老都在长锦山内,全都给我们一锅端了岂不快哉?” 姜檐闻言握紧了手中的剑,背对他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还不清楚,宗主还是莫要妄下断言。” “千帆,程渊,”姜檐点了这两人的名字:“随我出去看看。” “是!”两人同时应下。 其他人倒也是好奇,纷纷跟了过去,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就这么到了山门口,同临邑门的人正面相对。 隔着结界,临邑门的修士御剑在半空中围住了长锦山,山门处,众人佣促着一顶用纱隔断的轿子,应该就是临邑门新上任的掌门了。微风吹着纱帘缓缓飘动,看不清轿子人的样貌。 白千帆看到这一幕,用胳膊肘戳戳程渊,歪头笑道:“一大男人用这么花里胡哨的轿子,挺会装的。” 等了一会见程渊没理他,于是白千帆又默默把头转了回去,嘀咕道:“好没意思的人。” 姜檐见状走上前两步,弯腰作揖:“敢问来使是?” 临邑门那边没一个人回话,场面顿时有些窘迫,姜檐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把腰又低了些,轿子旁站着的一个女使才淡淡开了口:“此乃临邑门尊主,众人还不快快行礼?” “呵,尊主?”董怀仁冷笑着:“还没当上天下之主呢,倒是先给自己封上了。” 他声音不小,那女使定然听了去,刚要有所动作就被轿子里的人给拦住,女使微微颔首,停在了原地。 姜檐接着问:“不知尊主来此是为何事?” 仍旧是那女使代替答话:“听闻姜掌门独女诞辰,特来恭祝一番。” 人群中有人出声:“恭祝?那来的人未免有些太多了。” 说话的人是李熙,长锦山草药堂堂主,此前她一直在人群中默默无闻,因此鲜少有人注意到了她。 姜檐转头对她道:“李熙,不可无礼。” 那女使也没在意,只是笑笑,接着说:“自然不只是为这一件事,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迎回临邑门的少主。”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沸腾起来。 “少主?没听说过临邑门有什么少主啊?” “难不成她说的少主就在我们之间?” “那这样说,岂不是我们中间出了奸细?”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纷纷下意识看向了程渊,而程渊只攥紧了手中的流音剑,没敢回话,楚见山用手轻轻蹭着他的手背,示意他先别慌。 倒是那董怀仁火气不小,气得直往前走了好几步,大骂道:“我呸!什么少主,我活了这么些年了,从没听说过临邑门有个什么少主!不过是你们狼子野心的一个借口罢了!我猜,要是我们今天交不出这个少主,你们是不是要以此为由,给我们全都定上罪?!” “围攻就围攻,何须这般蹩脚的理由!真当我董怀仁怕你们吗?!” 楚见山没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围攻的又不是他少玄宗,他当然是不怕,还说什么何须理由,敢问方才在大堂里给长锦山各种找理由的不是他? 好骂了这一通,那女使仍旧是不慌不忙的姿态,声音不大却有力:“董宗主勿急,这少主自然是有的,而且,就在众人之中。” “好啊!”董怀仁显然还是不信,接着道:“那你倒说说,你们临邑门的少主,为何会出现我们之中?” 女使缓缓道来:“二十余年前,临邑门时任掌门柳氏,他在位期间御下不严,曾发生过一次内乱,柳氏被刺,其夫人混乱中产下一名男婴,对外称产下的是死婴,实则是让心腹将男婴带了出去,换回了一条生路,只是自此,我们再没有过少主的消息,这才拖延了许久。” “呵,说的跟真的似的。”董怀仁指着后面众人:“那不如你来认认,我们这当中谁是你们的少主啊?” 女使听闻向前走了几步,姜檐示意守门弟子让开,她便来到了众人之前,在这一行人之间反复打量,左看右看。 董怀仁揶揄道:“怎么样啊,找到你们的少主没?” 忽而,那女使停下了,就在董怀仁的面前,而后缓缓朝他走过去。 董怀仁被她这一番动作搞得不知所措,无意识后退了半步,慌张问道:“干……干嘛?我可不是你们的少主!” 可谁知女使走到了他面前却步伐一转,直冲着程渊而去,在他跟前停下,同他四目相对。 第58章 董怀仁像是被下了面子,忙指着程渊问:“就,就他?他能是……?” “少主!”女使猛地跪倒在程渊面前,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看到女使跪下,原本守在长锦山门外的人也纷纷下跪,齐声高呼道:“少主——!” 霎时间,场面有些难看,谁都没敢再开口说话。 程渊更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他根本没想过要当什么少主,既然都把他送走了,又何苦再找回来,看这什么尊主的样子,也不可能是真为了临邑门着想,大概率是为了之前林木木提到的那个傀儡术。 “我不是你们的少主。”程渊冷漠开口。 女使笑道:“少主离开临邑门时还在襁褓之中,自然是记不得了。” 旁边的董怀仁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你说是他就是啊,那我还说这个人是呢!” 说着他顺势戳了戳后边的白千帆,白千帆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病似的,赶紧拍了拍他碰过的地方,免得晦气。 那女使闻言站起来,对众人道:“究竟是不是,试过就知道了。” “哦?”董怀仁疑惑看着她:“你想怎么试?” 女使从摆了摆手,临邑门便来人捧出来了一样东西,看着像个匕首,刀柄处镶嵌着一枚不小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解释道:“这是我们临邑门的镇宝,只有临邑门纯正血脉才能让这东西有反应。” 她看着程渊,说道:“既然众人不信,少主不妨一试?” 可谁知程渊后退半步,坚决道:“我不试,我已经说了我不是你们临邑门的人。” 若真不是,又何妨一试?程渊这样的反应,反倒是更让旁人起疑,此时姜檐也走了过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劝道:“就试一试,若真不是,我长锦山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程渊沉默着不说话,但楚见山看见了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于是上前几步,半挡住了程渊,道:“是或不是都只是他们临邑门一家之言,这东西是真是假也尚未可知,掌门莫要被蒙骗了。” 姜檐还没回答,那女使就激动起来:“我们相传几代的宝物岂会作假?若不信众人皆可一看。” 说着她就往自己的手掌处划了一刀,鲜血顿时直流,楚见山看着都觉得疼。 鲜血滴于匕首之上,众人皆想靠近一观,却没看见这匕首有任何反应。 女使趁机解释:“唯有少主的血才会让它生效。” 她又跪在程渊面前,恳求道:“少主,请验。” 程渊却只是摇着头,低声说着:“我不是,我不会验的。” 他情绪不太对,可楚见山又没办法在此时安抚他,只能帮他挡住众人的视线。 忽而,那女使猛地起身,想上前抓住程渊的手,楚见山知道她要干什么,立马抬手抵挡,却不曾想还是晚了一步,被她得了手,程渊的手指被划开,鲜血垂直滴落在匕首上。 几乎是刹那间,匕首贪婪的将血喝了下去,红色宝石也立马发出光芒,彰显着这血主人的身份。 场上一片哗然。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他真的是!”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程渊,而程渊则像是被人观赏的怪物,低着头,气息逐渐不稳,借着人群掩盖,楚见山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别着急,有我在。” 女使道:“既然已验明身份,还请少主同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就要去拉程渊,却被白千帆一掌拍开:“你休想!程渊自小在我长锦山门下长大,单凭你这什么破东西就想把人抢走?做梦!” “这位仙君,”那女使终于正视了他,脸上的笑意不明:“你好像没弄明白,我不是来同你们商量的,若你们迟迟不交人,那遭殃的可是整个长锦山。” 话音甫落,长锦山门外守着的临邑门弟子便瞬间抽出了剑,结界外的修士也开始于掌中凝结灵力。 五千修士同时破界,这结界根本撑不了多久,而长锦山内,没了谢寅跟楚清元两大主力,自是不敌,其他门派的人一时也赶不过来,若临邑门有意,在此时灭了他们也完全有可能。 可白千帆不惧,手中剑已出鞘了三分,做好了随时杀上去的准备。 第54章 对局 “子厌,莫要为难。” 那轿子里的人终于开口说了话,女使听见后,略微颔首,没再为难程渊,转身回到了轿子旁边。 楚见山猛然听见这声音,只觉得无比熟悉,想起是谁后瞬间身子发凉。 他不可能记错,在血阵之中,同他交谈了许久的神秘人就是这样的声音,没想到何昆死后,竟是他亲自接手了临邑门,不再甘于屈居幕后,是准备干什么大事了吗? 他再次开口:“掌门勿怪,子厌向来是这样的性子,说一不二。” 姜檐握拳行礼:“岂敢。”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临邑门的行事还当真是令人费解。 临邑门下人掀开了轿帘,那所谓的尊主下轿,与众人想象中能够彰显地位的繁杂衣饰不同,这人仅是穿了个简单的白衣,腰间挂着个粗陋的铃铛,面上戴着的是花灯节常见的狐狸面具,看着倒是很平易近人。 楚见山见状冷哼一声,连衣饰都没变,这人还真是生怕自己认不出来他。 那人缓缓走过来,对着姜檐道:“也别叫尊主了,听着怪不习惯的,我姓乔,乔奕。” 楚见山有预感,这个名字也绝对是假的。 姜檐俯首道:“那乔先生方才的意思是……?” 乔奕解释道:“本来今日就是掌门令爱诞辰的好日子,打打杀杀的多不好,但是呢,我们临邑门的少主自然也是要迎回去的,这可是不好算呐。” 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在手心里不停敲打着,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半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办法,猛地把扇子一敲:“不若这样!你我双方各出三人来比试,若你们赢了,这件事就再议。” 他看着姜檐,脸上笑的无比真诚,可在楚见山看来,这人的演技简直差到家了。 姜檐沉默着,他知道就算他们能赢也不过是拖延一阵子,他们不会放弃程渊的,可若是不应……就怕连长锦山都保不住。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程渊走了出来,一口答应道:“好。” “阿渊,你……!”楚见山想提醒他这人不可信,却被程渊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没选择了,我不能连累长锦山。” 楚见山努力压下了心里这口气,程渊说的没错,先拖延一会也好,好让他看看这死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那就开始吧,我性子急,最好别让我等。” 楚见山回头看,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搬了把椅子,正舒舒服服坐着,大冬天的,还用扇子扇着风,也不知道哪里热,白千帆说的没错,确实挺装的。 他很快便挑了三人站在身后,只等着长锦山派人出来。 第一局临邑门出场的是个满身肌肉的大汉,若不想让临邑门丢了面子,这人应是最厉害的,以此来保证他们能胜这第一场。 而长锦山的弟子中,程渊最优,白千帆次之,剩下的多半是普普通通的水平,若是让程渊来,先不说这一场能不能胜,后面两场也绝对会输,所以决定出场顺序很重要。 正当他们犹豫谁来时,季时才刚刚得到消息,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喊道:“怎么了怎么了?我刚从师母那回来,是要比试吗?” 白千帆转头便瞧见了季时,心里顿时起了坏主意,一下把季时抓到身边,笑眯眯问:“好师弟,有没有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 季时顿感不妙,弯着腰要后退:“没,没听过……怎么了吗?” “很好,”白千帆郑重地点点头:“你就是这匹下等马了!” 季时呵呵两声:“虽然我没听懂,但一定不是夸我的话。” 白千帆坏笑:“事到临头,由不得你了,去吧师弟——!” 白千帆一把将季时推了出去,可怜季时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摔在了中间的场地上,而一抬头,一个浑身腱子肉的大汉正盯着他。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人,拿着个锣猛地一敲:“第一场比试,开始——” “什……什么!”季时还没反应过来,那大汉就开始追着他满场跑了。 “不对啊!!”季时狂叫着:“我就是来看个热闹的啊——!!” 楚见山在一旁没忍住笑,白千帆这馊主意虽说没问题,可是也忒坏了点,当真是为难季时了。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半,那场上的两人甚至还没交上手,因为季时自知不敌,一直在围着场子逃跑。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最终香燃尽,还是会判定季时为输,被人追着跑了整整一炷香,确实有些没面子。 这边白千帆已经有些着急,对着狂跑的季时喊道:“你行不行啊!好歹打两下啊!” 第59章 季时喊着:“看热闹不嫌事大,有本事你来试试!!” 白千帆笑道:“咱们要能输得起,好歹不能给长锦山丢人!” 这话终于被季时给听进去了,他慢慢停了下来,没再逃命,右手紧握着剑,眼神狠厉盯着那人。 “哇……”白千帆倚靠在楚见山旁边问道:“季时这是要认真了?” 只见季时忽而暴起,提剑而上,利剑刮空的声音尖锐刺耳,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剑刃即刺入那人的心脏。 扑通一声,还在半空中的季时被那人掐住了脖子,吊在半空中,手中的剑早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楚见山:“……” 白千帆:“……” 白期待了,还以为好歹能看见一出精彩的对决呢。 季时被掐得满脸涨红,疯狂捶打着那人的胳膊,从嗓子中挤出几个字:“可以了!点到即止!” 乔奕摆摆手示意,那大汉便把他放了下来,与此同时,锣声响,第一场,临邑门胜。 季时捂着脖子一步一步踉跄着回到了人群中,楚见山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道:“没事,已经很棒了,本来这一场本就是为了献祭,为难你了。” 季时苦笑两声,看向还在偷笑的罪魁祸首,恨不得直接给他来一脚。 第二局,临邑门剩下的两人实力都不详,程渊先对上,起码把这一局赢下来了再说。 “等等!”乔奕身边的女使突然开口:“这是我们临邑门的少主,岂能用少主来对临邑门?” “哎你这人!”白千帆指着她道:“程渊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你们临邑门了?他现在仍旧是我们长锦山的人!怎么上不得?” 乔奕笑道:“这位小公子说的对,上得。” 他抬手随意招呼了一个人,两人对上时,谁的气势都不弱。 白千帆又去戳旁边的楚见山:“我赌十两银子,程渊胜。” 楚见山双手环臂懒得看他,直接道:“我赌一百两。” 白千帆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楚见山这样抠搜的人,能舍得下这么大的注? “你……真有一百两?”白千帆的语气里满是质疑。 “没有。”楚见山斩钉截铁道。 白千帆:“……” “那你怎么敢赌这么大的?!” 楚见山坚定道:“因为程渊不会输。” 白千帆撇撇嘴,把头转了回去,这一对师徒的相处模式他一直搞不懂,好像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欺瞒和没来由的信任。 场上两人已经打了起来,程渊的流音剑在手中运行自如,剑招一个比一个激进,把那人攻得节节败退。 明明是好势头,可楚见山却觉得程渊有些心绪不稳了,他好像很想赶紧结束这一切,一招一式都没给自己和对方留余地。 楚见山捏紧了手指,但愿这场比试不要出差错才好。 砰的一声,那人被程渊一脚踢开,力气之大险些把地板砸烂,按理说若那人没再起来就可判定程渊为胜,可程渊却没有停手,又接着向那人冲过去。 在流音剑即将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刻,那人立马起身反脚将程渊踹开,果然,是在装晕。 约摸十招过后,程渊还是将他击败在了地上,这次他没能在起来。 第二场,长锦山胜。 还好,楚见山担心的事没发生,但又隐隐觉得,是不是有些太过顺利了。 第三场,双方都只剩下了最后一人,长锦山这边最有希望的就是白千帆了,而他也早做好了准备,就算死也得把这一场赢下来。 可就在白千帆准备过去时,却被一双手拦了下来。 白千帆转头看见了楚见山,对他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楚见山低声道:“最后一场,我来。”声音沉重又坚定。 白千帆愣了两秒,而后才反应过来,小声骂道:“楚见山你有病吧!你现在能用得出多少灵力?别说能不能赢了,就算是坚持这一炷香你不死也残了!” 楚见山明白他的意思,可万一,对面的人就是想让自己上场呢?他隔着人群看了一眼那边的乔奕,而那人也用目光对上他,嘴角含着浅浅的笑。 他知道,若是这一场让白千帆来,必败。 “可是不行……你!”白千帆还想拦着他,却没想到程渊先同意了。 楚见山看着程渊,对他一笑,而后坚定走向了场中。 白千帆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对着程渊道:“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他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怎么可能赢得了这一局!” 程渊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确实白千帆说的没错,按照常理来说,楚见山定然赢不了,可他就是莫名的对楚见山有信心,也相信楚见山有自己的成算。 于是他转头对白千帆说:“我信他。” 白千帆:“……” 好了,他不管了行了吧!这两人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第55章 楚见山掉马 楚见山借走了程渊的流音剑上场,临邑门的最后一人也走了过来,可就在锣声将响时,乔奕轻抬手中的折扇,示意先别开始。 楚见山转过头去看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乔奕用折扇轻抵着下巴,嘴角勾着笑:“不若这一局,我亲自来同楚公子比试。” 楚见山呼吸停滞了一瞬,抓着流音剑的手越来越用力,这人要亲自跟自己对上,就像七年前临邑门的那一战吗? 可那一战,天下第一的楚清元,败了。 楚见山还未回答,旁边一直在看热闹的董怀仁倒是挺激动,终于开口说了句人话:“你们耍无赖啊!这第三人已经定下来了,凭什么你说换就换?” 乔奕斜眼看他,轻笑道:“董宗主言之有理,确实已经定下来第三人了。” 楚见山微微蹙眉,不相信他会这么容易就放弃。 果然,下一秒便见他将手中的折扇转起,藏于扇头的机关被触发,一枚银针迅速射出,直直插入了那第三人的脖颈之中,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呜咽声,就这么倒了下去。 乔奕歪头:“现在,第三人没了。” 场下顿时一片沉静,谁都知道临邑门这是什么卑鄙行径,可谁也没敢多说半句话。 那人的尸体很快被人拖下去,乔奕缓缓站起身走过来,在路过楚见山时轻俯身贴在他的耳边低语:“这一次,猜猜谁会赢?” 哐一声,铜锣再次被敲响。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谁都没有先动手,忽而一阵微风吹过,楚见山的衣边轻轻拂过流音剑。 楚见山再不犹豫,直接转身跳起,直冲着乔奕而去,反观乔奕并不闪躲,而是立在原地用灵力抵挡,他并没用全力,倒像是戏弄一般,只防守不进攻。 “出剑!”楚见山气息不稳,总是这样僵持着,绕是再好的脾气都被磨没了。 乔奕轻笑:“这可是你要求的。” 他转身抽出剑,刺啦一声,两剑交锋,划出了缕缕铁光,楚见山忽感不对,他竟然撤不了剑,像是被乔奕的剑紧紧吸过去了一般,越来越向他靠近。 砰——! 乔奕的灵力瞬间炸开,楚见山被生生冲开,直撞在了地上,又翻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白千帆的心都被瞬间揪紧了,乔奕这样的进攻方式简直就是在折磨楚见山,再这样下去楚见山定然要用灵力了,可一旦超出负荷,他的灵核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楚见山强忍着身上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痛感,用手撑地艰难起身,明明被一招击飞,他却反倒低头笑了起来。 楚见山半跪在地上,缓缓仰头看向那人:“你果然不是他。” 从方才他就在一直逼着乔奕出手,虽然挨了一掌,可好歹试出来了,这人灵力自然不弱,可跟那人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 乔奕听着他的话,慢慢走了过来,面具下的眼神晦暗不明:“他不是我,可我就是他。” 楚见山尽力站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你就这么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真面目?” 乔奕伸出手,浑厚的灵力开始环绕在楚见山的四周:“我只是想让这出戏在落幕之前,能多保持一些神秘感。” 他的五指猛然攥紧,那些灵力也跟着他一起收紧,楚见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完全呼吸不过来,而那些灵力还在不停将他向下压,膝盖抵在石板地上,甚至压出了一丝裂缝。 这每一幕都被程渊看在了眼里,从始至终,他眉头就没舒展过,恨不得替楚见山承受这些痛苦。 乔奕弯下腰,贴在楚见山的耳边,用仅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楚清元,用出全力吧,像七年前一样,让我用这具身体再同你比一次。” 楚见山费力抬起头,紧咬着牙:“你到底……想干什么?!” 乔奕脸上笑意未散:“我想让真相大白。” 压制楚见山的灵力刹那间全部消散,下一瞬,乔奕的掌风袭来,楚见山侧身翻滚躲过了这一掌,又猛然抬剑挡住了他的下劈。 第60章 程渊还在这里,他不敢用以前楚清元的常用招式,也不敢将自己的灵力放出太多,只能靠着流音剑的灵力勉强抵挡乔奕的招式。 “楚见山,别人的剑哪能有自己的用着顺手?”乔奕再次发起进攻,一招一式都不再留余地:“不若再让我见识一下当年的莫央?” “闭嘴!”楚见山终于抓到机会,侧身将他踢远了些,可自己的体力也损耗得厉害,不停喘着粗气。 趁他放松了精神,乔奕突然一剑刺过来,楚见山及时躲避,还是被划开了手臂,鲜血洇开了衣物,刺痛的感觉从身上传来,却没能让他更清醒一些。 楚见山双目猩红,死盯着乔奕,终于开始凝聚灵力,浅浅的青色烟雾般的灵力环绕在流音剑四周,与流音剑本身的蓝光照相辉映。 乔奕挑眉笑道:“这才对嘛,楚见山,同我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吧。” 话音甫落,几乎是刹那之间,两人同时提剑向对方冲过去,速度之快甚至让人看不清动作。 砰——! 在对上的一瞬间,双方灵力同时炸开,引起一阵狂风,让场下的人不由得侧头躲开尘沙。 白千帆猛掐住手指,一下子爆发这么强的灵力,他不要命了?! 而程渊也反应过来,转身问白千帆:“楚见山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灵力,他不是灵核出了问题吗?” “这……”白千帆心虚地转过头去不看他:“我也不太清楚……” 程渊此时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虽说他相信楚见山自有成算,可按现在的形式来看,楚见山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那临邑门本就是反复无常,就算真打赢了这一局他们也不一定会信守承诺,那楚见山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拼命? 还有,这灵力他为何会这么熟悉。 场上,两人的招式都是以快为主的,在旁人边来,完全就见不到这两人的影子,只能看见两道剑光在不断交锋,剑刃互相划过的尖锐声不绝于耳。 约摸是二十招过后,因楚见山体力不支,被乔奕占了上风,全力一掌后,楚见山整个人被击飞了出去。 楚见山半蹲着以剑划地,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掉出场地。 只不过这胸腔处的一口血还是没能忍得住,吐出来时不少血都溅在了流音剑上。 “楚见山——!” 程渊顾不得其他直接要冲上去,被白千帆一把拉住:“你现在上去就会立马判定楚见山输!先别着急,镇定,镇定……” 嘴上说着镇定,可白千帆自己也慌得不行,两只手都在颤抖着。 场上楚见山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他强撑着身体转过头,看见了程渊担忧他的样子,突然不明所以的笑了出来。 “我可能,又得让你伤心一次了……” 若要赢下这一场,他的身份就不可能再瞒得住,可若不赢,临邑门也绝不会放过长锦山。 其实他在上场之前,便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结果,所以偷偷在白千帆身上放了传音符,只要他现在对白千帆传音,让他找理由带程渊走,他便能没有心理负担的全力以赴。 但如今他后悔了,他不想再让程渊什么都置身事外了,就如七年前那般,他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他,实则却让他痛苦了这么多年。 这一次,他想让程渊亲眼看着。 爱也好,恨也罢,纠缠不清又理不开的东西,都不再是能逃得掉的,他也不想再替谁做决定了,就把这一切,全都交给程渊吧。 他借着流音剑撑起身子,虚弱对着乔奕笑道:“就这些本事吗?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 程渊心下一急,他弄不清楚楚见山到底想干什么了,明明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要去刺激乔奕? 乔奕立在原地正视着楚见山,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也好,那就让这小打小闹,提前结束了吧。” 他再度出手,这次完全没有什么招式技巧,全是凭借强大的灵力,楚见山以手撑地伏身躲开那要命的一击,反手刺过去时,却被根本没碰到人,乔奕在原地消失了。 未等他反应过来,乔奕又再次在他身后出现,又是一掌,楚见山翻滚了两圈借势起身,却被人扼住了手腕,乔奕轻拧半圈,楚见山便忍受不了疼松开了手中的流音剑。 乔奕手指轻弹,流音剑被灵力裹挟着飞了出去,插在了场边。 乔奕猛然离地立于半空中,浑厚的金色灵力环绕着他,他手中的剑骤然分成几十个,旋转着悬于空中,剑尖全都对着楚见山,蓄势待发。 “希望这一次,你还能活下去。” 乔奕缓缓抬起右手,食指轻轻一摆。 刹那间,所有的剑猛然冲过去,破空之声混着金色的光影不断对着楚见山逼近。 楚见山抬头看着这宏大的场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知道,这一击,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 程渊亲眼看着这一切,几乎是疯了般要冲过去:“楚见山!!不要——!” 灵力碰撞产生的巨大声响简直要把人耳膜震破,那一瞬间,爆炸产生的气浪把即将冲上场的程渊生生震开,白千帆从身后接住他,奋力睁开眼睛想看看楚见山到底如何了。 场上的声响渐渐平息,飞起来的尘沙落下,模糊的视线中能看到两人的身形,其中一人半跪在地上。 程渊以为那是楚见山,忙要过去,被不曾想白千帆拉住了他,轻声说道:“你看清了。” 尘沙散开,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只见楚见山立在原地,漂浮着的青色灵力包裹住他,莫央剑横亘在他面前,楚见山轻轻抓住剑柄,莫央剑上的绣迹便纷纷脱落,显现出了它原本天下第一剑的风光。 与此同时,一炷香的时间到了,铜锣被敲响,这一局,双方平手。 乔奕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笑道:“方才那一招,漂亮。” “莫央剑?!”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把剑。 “什么?这……这不是南序仙尊的佩剑吗,他怎么能?” “这人难道就是……?” 乔奕笑着站起身来,对楚见山道:“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不如让大家看看真实的你?” 乔奕轻轻一挥袖,一股灵力便向楚见山冲过去,楚见山没有动作,因为这灵力并不会伤他,而是清风拂面般吹过他的脸,带走了他脸上的面具。 楚见山微微回过头,几根汗湿的发丝垂落在额前,而发丝之下,是楚清元的脸。 这张脸倒映进了程渊的瞳孔中,他紧蹙着眉,满脸不可置信,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也喘息得厉害,无数强烈的情绪交织着冲进脑海里,可他却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楚见山。 他满脑子都只有三个字,怪不得。 怪不得楚见山要替他挡刀,怪不得他刚开始会对两人的感情这么抵触,怪不得他的一些动作习惯总会跟他师尊这么相似,怪不得他要替谢寅报仇,怪不得他会让自己……别恨他。 而白千帆定然知道这一切,可他还是选择了跟楚见山一起瞒着他。 “呵。”程渊低头嗤笑一声,原来从始至终,自己就是个被耍的团团转的傻子,楚见山……不,楚清元,他的好师尊,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楚见山缓缓转动身子,看向一旁的程渊,同他四目相对,他的灵核刚承受过巨大的灵力,此时像是被火烧着一样疼,却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慢慢移动着步伐想向程渊走过去。 他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可他就是想过去,想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清元……”旁边有人叫他,楚见山停下,看见了走过来的姜檐。 他勉强撑起一个笑,轻唤道:“师兄……” 如今,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叫他一声师兄了。 姜檐并没有说什么,也没责怪他走了这许多年,只是轻拍两下他的肩膀,眼中含着泪反复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当真是南序仙尊!” “南序仙尊回来啦——!” 正值长锦山与临邑门势同水火之时,楚清元的归来显然是给了大家一个底气,如今长锦山弟子的腰板都可以挺直一些了。 那董怀仁见这之前被自己骂过的楚见山竟然就是南序仙尊楚清元,脸色那叫一个好看,直接发青又转红,最后还是把怒火转移到了临邑门的身上。 “如今南序仙尊已经归来,你们临邑门也没赢,该滚回去了吧!” 乔奕连看他一眼懒得看,直接转身又坐了回去,他身边的女使代替开口:“双方均是平手,按理,应是我们带少主走。” “你休想。”楚见山眼神狠厉看着乔奕:“阿渊从始至终,都只会是我长锦山之人。” 程渊听闻这话,攥紧了拳头,心里五味杂陈。 “是吗?”乔奕将折扇轻抵在面具旁,笑着威胁他:“那不如你来猜猜,你还能撑得住多久?” 第61章 楚见山捏紧了手中的莫央剑,乔奕说的没错,以他如今的状态,别说大打一场,就连能站稳都是好的了,临邑门的这些人,他挡不住。 乔奕再次微微抬手,楚见山知道,他这手只要一落下,守在外边的五千修士就会开始同时破界,到那时,就是殊死一搏了。 “舅舅——!”一个女孩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乔奕的手定在了半空中,没再动作。 “阿笙?你怎么过来了?”楚见山看清来人后,还没等动作就被姜如笙一把扑了个满怀。 姜如笙在他怀里颤抖着,像是哭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楚见山眼眶有些发热,轻抚着他的头顶:“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放心,你先乖乖回去,这里危险。” “我不!”姜如笙直接从楚见山怀里挣出来,面对着临邑门一行人,将自己的鞭子抽了出来,气势汹汹道:“我不怕他们!有本事同我打一架!” 姜檐微愠:“阿笙,别胡闹了。” “哦……”姜如笙默默把鞭子收了回去,姜檐对谁都温柔,唯独对他女儿严厉,因此姜如笙一直有些怕他。 闹了这一出,众人都在等着临邑门的反应,可谁知乔奕在看见姜如笙的那一瞬间就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铃铛,眼神中像是藏了什么情绪,一些回忆像是魔鬼,在试图反抗他的挣扎。 他的手收了回去,轻道一声:“撤。” “什么?”女使没反应过来:“您是说……?” “撤。”乔奕又重复了一遍。 尽管他的行为令人难以捉摸,但女使还是点头遵命,做了个手势让守在长锦山外的人全都退了回去。 乔奕起身,又看了眼姜如笙后,转身离开,但走了两步又停下,微微侧头对楚见山道:“楚清元,我们后会有期。” “怕了吧你们!”董怀仁在后面叫叫嚷嚷。 看这么大一出戏,众人也都累了,纷纷转身离开,白千帆连忙抓住还要跟楚见山叙旧的姜如笙,将他和姜檐都带走:“先让他们师徒俩说说话吧。” 他们陆陆续续离开,偌大的场地只剩下的楚见山和程渊两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可谁都没有先迈出一步。 楚见山深吸一口气,慢慢挪动步子,可就在到达程渊面前的时候,被一把剑挡住了去路。 流音剑架在他的脖颈处,程渊冷漠开口:“我该叫你什么?楚见山,还是……师尊?” 第56章 殊途不同归 楚见山低垂着眸子,没有躲开他的剑:“按你的想法来就行,如果你不想看到现在的结果,还可以一直把我当成楚见山。” “呵,”程渊嗤笑一声:“是吗?都到现在了,我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这是程渊第一次这么大声吼他,楚见山愣住了一瞬,想要向前两步,却又被流音剑挡住。 “我……”楚见山想解释,可却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是自己亏欠他许多,这就是事实,无可争辩。 “怎么,连解释都不愿意了。”程渊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就这么不在意我?” 也是,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需要解释什么呢,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我不是!我……” “怎么不是!”程渊打断了他的话,可声音也软了下来,眼眶有些微红:“七年前你为了谢师伯可以放弃我,可以假死这么多年,如今又为了长锦山再次回来,可这中间,可有一点点是为了我……” 他接着道:“就连我们的感情,也是我一意强求,若非我执拗,你是不是早就离开了。” “我不会离开你了!” 楚见山有些着急,猛的往前冲,流音剑微微划破了他的皮肤,露出丝丝血迹,程渊怔了一瞬,旋即将流音剑微不可察地收了点。 “你相信我,”楚见山有些慌张:“我这次真的不会再离开你了,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哪次没有信你!”程渊抬头对上他地眼睛:“从遇见你开始,无论做你什么决定,我都会义无反顾地信你,帮你,我说过,你想要我这条命都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能帮到你,我有能力了,只求别再让我置身事外,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我问你你不止一次,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每次都说没有,一直到那时,我都还是信着你的……” “师尊,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你和白千帆一直骗着,我就这么……”他哽咽了下:“这么让你讨厌吗?” 楚见山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他真的好疼,身上疼,心里也疼。 他知道他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来挽回程渊,耍无赖也好,强硬点也好,只能能把人留住都是好的,可他就是嗓子发紧说不出话,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卡在了喉咙处,像利剑刮开了他的脖颈,鲜血又化成眼泪疯狂落下。 程渊看着他这样,眼泪也跟着在眼眶里翻涌,可面上却苦笑着:“确实,你不需要对我解释什么,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你是南序仙尊,是长锦山的支柱,天底下有这么多大事需要你去完成,又何苦为了我停留一瞬。” 他深吸一口气,将流音剑收了回来,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你本就应该是天上璀璨的星,就这么……一直亮下去吧。” 他转身离开,没再多说一句话,楚见山瞬间慌了神,还没等开口挽留,胳膊就先伸了出去,抓住了程渊的手。 程渊反手用力甩开他,许是力气太大,让楚见山踉跄了两下,差点没站稳。 程渊大声吼他:“你到底还要干什么!继续折磨我吗!?” 他咬着牙:“这件事已经走到了绝路,没有别的结果了,纸终究包不住火,若有一日让别人知道我们师徒□□,到那时,你的一切就全完了你知道吗!” 楚见山轻眨两下眼睛挤出眼里的泪水,他知道,他怎么不知道,从确定心意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了,但那又如何,这所谓的名誉,地位他统统可以不要,若是可以选,他宁愿从一开始自己就只是楚见山。 心口处的痛感开始越来越强烈,像被针扎火烧一样持续的密麻的疼,就连呼吸都会加重痛感。 “为什么不回答我!” 程渊见他一直不说话,情绪也上来了:“这件事会是什么后果我不信你没想过!你难道就……!” “我疼……” 楚见山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可程渊却骤然停住了话语,还没烧起来的气焰像是被一盆冷水浇过,熄灭得彻彻底底。 他顿时冷静下来,心里有些慌,习惯性的想去搂着楚见山,可刚抬手就逼着自己放了下去,他明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哄着他,可也不忍心再去责怪他什么,最后只轻声问了句:“哪里疼?” 楚见山皱着眉,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他应该死撑着才对,怎么如今面对程渊会这么的……矫情。 “说话楚见山,哪里疼?”程渊又催问了他一遍,但明显语气软了不少。 楚见山抬头看他,眼角的泪还没擦掉,可他听见程渊又叫了自己楚见山,心里莫名有些开心。 他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颤声道:“这里……疼。” “应该是灵核承受了太强的灵力,一时恢复不过来。”他终于搂住了楚见山,将他扶到一旁坐下:“回去我会传信给青遥城,让林木木过来一趟,你别担心。” 楚见山点点头,又低着头不说话了,程渊蹲在他面前看着他,许久,像是认命了一般,伸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泪,轻声哄道:“不哭了。” 楚见山撇过脸去:“我没哭。”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渊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怀里,轻轻摩挲着,有身体挡着,从远处看来这两人并没有什么违矩的地方,大概只是师徒情深罢了。 “师尊。”程渊轻唤了他一声。 “什么?”楚见山问。 程渊低下头,酝酿了一会才有勇气重新看着楚见山:“我真的很想你。” 楚见山刚忍住的泪水差点又夺眶而出,哽咽着回答:“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程渊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一次,低声劝他:“以后……别再什么都自己担着了,把这些都交给我好不好?” 楚见山胡乱抹掉脸上的泪,又点了点头,哭完了以后他有些呆滞,眼睛也是无神的,就只是机械地点着头。 程渊微微挑眉,这样看着,好像他说什么楚见山都会点头,突发奇想便想验证一番。 他试探着问:“那……以后你不准再瞒着我什么,任何事都不行。” 楚见山吸吸鼻子,点头。 “以后不许再逞强,不许再像今天这般拼命。” 楚见山又点头。 第62章 “不许再把我丢下。” 楚见山狠狠点头。 程渊没忍住低头憋笑,沉默一会后严肃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以后……别再同我走这么近了,免得旁人误会。” 楚见山差点又要点头,但临到关头又突然反应了过来,楞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个不行!”楚见山一口拒绝:“不行的,不行的阿渊!” 他知道程渊这是什么意思,并不是简单的让他在外人面前跟他保持距离,而是要彻底同他断开这见不得人的感情,他们两个就还是简简单单的师徒,而他,也会一直是风光无限的南序仙尊。 楚见山想蹲下去抱他,却被程渊按在了原地:“你先别激动,听我说,此时正是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临邑门选在此时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众,这也是对你的威胁,若你能同我只是师徒关系,旁人念着你的身份,也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在这个时候被戳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怕众人也会视你为敌的。” “不会,”楚见山摇着头:“我不会让临邑门带走你的,我说过了不会再放弃你的!” 程渊接着道:“如今我的身世既已被知晓,临邑门就不会放弃,况且他们今天闹这一出也是在逼着众门派出手,等这场仗打起来,我迟早要被划为临邑门那一方,躲不掉的。” 他强忍去抱楚见山的冲动,只握着他的手:“能保住你,也是好的。”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楚见山像是被气着了,红着眼眶质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就害怕这些?我不要这什么南序仙尊的破身份,我就只想做我认为对的事!” “我们明明……明明已经熬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凭什么你说放弃就放弃!” 程渊自然也是不舍,可是再不舍又能有什么办法,两人的身份都这么特殊,他一丝一毫也不敢赌。 他哑声叫了一句:“师尊……” “不要叫我师尊,”楚见山赌气:“我是楚见山,就只是楚见山……” 程渊又何尝不想他就只是楚见山,他自己也只想当那个被捡回来的长锦山弟子,而不是什么临邑门少主。 “好了,”程渊哄着他:“我们先回去吧,你今天也很累了。” “我不!”楚见山猛地站起来:“就在这里说清楚!等回去你肯定又要把这件事不了了之,然后按你的想法跟我保持距离,到那时候我肯定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程渊没说话,但没说话就是答案了,楚见山不想要这样草率的结果,他想把这件事说清楚,可刚站起来没撑一会就开始头发晕了。 他踉跄了两下被程渊接住,在程渊的怀里,好像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他:“你……” 话没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程渊抱着他,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楚,只低声呢喃了句:“对不起,师尊。” “睡一觉吧,等睡醒了,什么都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问大家一个问题哈,既然楚见山已经掉马,身份也公之于众了,那我以后是称呼他楚见山还是楚清元呢,嗯……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托腮] 第57章 小气鬼 楚见山回来的第二天,姜檐就派人送来了他以前的衣裳,但他犹豫好几天才换上了这些华贵的衣服,站在镜子前时,都已经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柔软的布料贴在他身上,腰封环住纤细的腰肢,头发也被梳得整整齐齐,被玉冠束住,比起从前那般散漫潇洒的样子,整个人多了些端正。 这衣服布料虽好,可他竟然穿不习惯了,反倒不如那些粗布麻衣穿着轻快。 他看向镜子里自己的脸,其实这七年他的容貌也没怎么变,但楚见山总觉得自己老了许多,开始在镜子前研究自己脸上有没有细纹。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楚见山转身望去,程渊恰好进来跟他对上目光。 在看见楚见山这个样子的一瞬间,程渊愣了神,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垂下眸子,将手里的粥放在了桌上。 “师尊,粥好了,先吃点吧。”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程渊每天就是给他打扫房间,做饭,除此之外连话都不多说,有外人在时更是会直接避嫌,连人影都见不到,就好像他从来没离开过长锦山,这山下的一切也从来没发生过,他们仍旧是师徒,再无其他关系。 楚见山坐下尝了一口粥,明明味道也没变,可他就是觉得没有从前好吃了,吃了一口就没再动。 程渊看他这样,还以为是自己的手艺生疏了,于是要把碗端走:“可能是我今日做的不好,我让人换一碗来。” “不必,”楚见山挡住了他:“挺好吃的,大概是我口味变了。” “好。”程渊应下,待在原地没动。 一时之间,房间里安静得可怕,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楚见山心里自然是有气,已经过了几天也没消掉一星半点,可既然程渊铁了心要跟他保持距离,那他就最好一直别有什么逾矩的地方,他倒要看看,先撑不住的是谁。 他把勺子轻摔在碗里,轻道一声:“不吃了。” “怎么了,”程渊垂眸,看见碗里的粥他只动了两三口,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是没胃口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楚见山抬头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红:“你还真狠心,说避嫌就避嫌,当真是没有丝毫不合规矩的地方。” 程渊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发酸,但还是狠下心来道:“这都是弟子该做的。” 楚见山一听他说这话就顿时火上心头,猛地挥袖,门就被严严实实关了起来。 他站起来,一步步逼近程渊,眼里满是质问:“是吗,那搂我,抱我,把我压在床上亲也是弟子该做的吗?” “你……!”程渊瞪大眼睛,像是没想到这些是楚见山能说出来的话。 “你什么你!”楚见山又靠近他一步:“敢做不敢认?” 程渊已经退无可退,被迫靠在了床边,他看向楚见山,道了一句:“师尊……” 楚见山抬头看向他,又问道:“那现在呢?” 程渊道:“现在……什么?” 楚见山伸手缓缓勾住了程渊衣带,光滑的衣带从他手指上滑落:“现在,还想搂我抱我亲我吗?” 程渊的喘息声骤然加重,心也跳得厉害,他以前竟不知道,楚见山这么会勾人。 他咽了咽口水,撇过头去:“不想。” “是吗?”楚见山挑眉:“那我想。” 话音甫落,他就按着程渊的双肩吻了上去,程渊顿时楞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楚见山的吻技还是一如既往的差,怎么都吻不对地方,隔靴搔痒一般磨着程渊。 程渊双手用力抓着床杆,指甲都已经把木杆刮出了道道划痕,即使内心已经翻出波涛汹涌了,可身体还是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应楚见山。 楚见山吻了半天见他还是没反应,心里气得不行,刚想质问他,却又转念一想,心里起了坏主意。 他踮起脚,把嘴巴轻轻附在程渊耳边,用气声道:“帮帮我,哥哥。” 砰的一声,程渊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 他猛然转身,把楚见山压在身下,两人都喘息得厉害,呼出的气体相互交融着,他捧着楚见山的脸,忍住吻他的冲动,问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楚见山一脸无辜:“不是你教的吗?这件事上,你才是师尊。” 程渊紧闭双眼深深了一口气:“你这是想要我的命。” “别废话,”楚见山有些着急了:“到底亲不亲?” “我……” 箭在弦上了程渊却又临阵退缩,楚见山恨铁不成钢,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意在催促他。 强大的意志还是敌不过眼前的人,甚至没给楚见山反应的时间,程渊就疯狂吻了上去。 触碰,研磨,轻咬,程渊恨不得让他尝一个遍,可内心的火越烧越旺,他再也等不及,把舌头伸了进去。 “嗯……!你别……”楚见山扭过头去,想让他别这么快,可程渊已经由不得他了,又按着他的头转了回来,把他的呻吟吃了进去。 楚见山此时脑子已经是懵的了,像是发了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却又贪恋着这一个吻,跟着最原始的欲望去抱住他,回应着他。 津液交融着,化成银丝落下,程渊掐着他的腰,每次都越进越深。 “不行……”楚见山伸手想推开他:“不行了……” 程渊退了出来,抵着他的额头喘息着问:“又喘不过气来了?” 楚见山微微摇头:“不是,腿……腿软。” 程渊环着他的腰,把他抱紧了点,强硬道:“站住了。” 楚见山皱眉瞪他:“我站不住!” 程渊轻笑一声,问道:“这次怎么反应这么大?” 楚见山撇过头去:“谁让你……伸舌头的……” 第63章 程渊也回他:“谁让你招惹我的。” 楚见山又开始耍无赖:“我是师尊,我说什么是什么。” “好,”程渊应下:“我什么都听师尊的。” 他猛地把楚见山抱了起来,把手放在他大腿之上,让他用双腿环着自己的腰,这个姿势,楚见山比程渊高了不少。 程渊仰头看他,说道:“我们继续。” 楚见山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低头去吻他,这一次程渊温柔了不少,右手搂着他的腰,左手不停在他发丝处抚摸,两个人都溺在了这个吻里。 扣扣扣,有人敲响了门。 两个人都立马一个激灵,方才美好的梦境碎了一地。 程渊轻轻把楚见山放下来,楚见山缓了缓,开口冲门口问道:“谁啊?” “是我,”白千帆答道:“青天白日关着门干什么啊,你房里还有别人?” 白千帆一脸惊不可遏:“这大白天的就……哎呦~” “想什么呢你!”楚见山气得不行,刚想要打开门让他好好看看,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 “师尊……先别开门。”程渊声音有些沙哑。 经历过了几次,楚见山也瞬间反应过来了,突然有些心虚,他自己是得逞了,只是可怜了程渊。 楚见山对着门口道:“有什么事就在这说。” 白千帆眉梢微挑,也大概猜到了现在怎么个情况,所以也没也为难他们,如是说道:“掌门让我过来传个话,说夫人这两天精神头好了些,让你有时间过去瞧瞧。” 楚见山心下了然,刚回来那一天他就去过,只不过那时候楚清澜犯了病,怎么都认不出来他,如今看来是能认人了,所以姜檐才着急让他过去一趟。 打发走了白千帆,楚见山转身看看程渊,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程渊笑道:“一会就好了。” 楚见山终究也是没能忍心丢下他,等他缓好了这一会才跟他同去了汀兰轩。 汀兰轩里还挺热闹,姜檐,白千帆,季时他们都在。 看到楚见山和程渊同时进门,白千帆的眼神就不对了,面上含笑一直在他们两个身上打量。 所以路过白千帆的时候,楚见山踢了他小腿一脚,用的力气不小,白千帆差点跳起来,但由于心虚也没敢说什么。 楚见山又里走了几步,转眼便看见了季时,刚想打个招呼,就见他弯腰规规矩矩给自己行了个礼,蚊子声般道了一句:“小师叔。” 楚见山憋着笑,点头道:“起来吧,你这样叫我我还突然有些不习惯呢。” 季时嘟囔着:“以前……那是我不懂事,小师叔莫怪。” 说着他又要行礼了,楚见山及时抬住了他的手,笑道:“还是叫我楚见山吧,在你们这里,我永远都是楚见山。” “真的!”季时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楚见山眉梢微扬,随意给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以为什么,以为我要跟你算账?” 季时点点头,心虚道:“毕竟我以前,还偷偷骂过你呢……” “是吗?”楚见山来了兴趣,问道:“都骂过我什么?” “很多啊!”季时一一列举出来:“小气鬼、自大狂、王八蛋、欠钱不还天打雷劈、还有……!” “行了行了!”楚见山及时打住他:“倒也不必说这么仔细。” 眼见姜檐在一旁轻笑,楚见山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他现在急需喝口水来缓解尴尬,程渊会意,站旁边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师尊,喝茶。” 楚见山心安理得地接过,虽说他不想与程渊太过生分,但偶尔师尊的架子还是要摆摆的。 这时下人从里间出来,对众人道:“夫人醒了。” 楚见山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起身慢慢向里间走去,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纱帘,楚见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楚清澜。 他嗓子有些发紧,走到她身边把手轻搭在她的手背上,楚清澜这才有反应,抬头看着他。 楚见山紧张起来,轻声问她:“阿姐,认识我是谁吗?” 楚清澜张了张嘴,像是在尽力描绘着他的名字,楚见山没有催促,就这么等待着。 “阿元……”她叫出了声。 楚见山瞬间激动起来,按耐住高兴慢慢引导着她:“我没听清,再叫一声好不好?我是谁?” “阿元,”楚清澜又叫了一声:“是阿元吗?” “是我,是我!”楚见山握着她的手,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我是阿元,我回来了。” 楚清澜不说话,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可眼里的泪水却是真真切切的掉了下来,她猛地起身想要抱住楚见山,却双腿一软差点摔倒,楚见山接住她,两人就这么跪在地上。 “是阿元!是我的阿元……” 楚清澜用手扒着他,想要清清楚楚看看他的阿元,楚见山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跟着一起洒下来。 “不哭,”楚清澜用手擦掉他的泪水:“阿元不哭,姐姐在这,阿元不怕。” 可是楚清澜越是这么说,楚见山就越是想哭,他在外人眼里是风光无限的南序仙尊,可在阿姐这里,他就只是个会害怕的孩子。 楚清澜搂着他,一下一下给他顺着后背:“不怕不怕,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白千帆扯了扯程渊跟季时,示意他们先出去,屋里只留下了他们姐弟两个。 “对不起……”楚见山跟楚清澜道了歉:“我让你记挂了这么久,你是不是怪我了?” “不怪你,”楚清澜眼中含泪,笑着捏捏楚见山的脸:“你小时候就喜欢跑出去玩,姐姐就在家一直等着你,只不过这次等的时间长了点,答应姐姐,下次别跑这么远了,好吗?” 楚见山狠狠点头,抱住了他的阿姐。 他以前只觉得自己太过冲动,知道会让亲人伤心,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想着他这样一烂个人,死了也便死了,也免得生人为他操心记挂,可是他忘了,对于亲人来说,他能活着才是最好的消息,人死了才是真正的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楚见山始终重复着这句话,他亏欠了阿姐太多,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屋外,白千帆将程渊拉到了没人的地方,悄悄问他:“你和楚见山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程渊垂下眸子:“我的身份特殊,定然会给师尊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你就要跟他划清界限了?”白千帆如实猜测。 见程渊点头,白千帆又道:“那楚见山肯定不愿意,估计有的跟你闹呢。” 这次程渊沉默了,隔了一会才说:“我不能拖累他。” 白千帆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程渊抬眼看他,白千帆接着说:“他以前也总觉得自己会拖累别人,所以他七年前离开了你,将你独自留在长锦山,所以他开始时一直不愿意告诉你他的身份,想着就算有一天他死了你也不会太难过,但谁能想到事情阴差阳错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这样看来,你们两个还挺像的,都这么倔。” “你不必劝我,”程渊看出来了白千帆的意图,说道:“我的想法不会变,现在已经有门派开始拿我的身份做文章来给掌门施压了,我的结果最终是什么样我不在乎,我只要师尊好好的。” 白千帆摇摇头:“我不是劝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等错过了再后悔。” 他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远方的练武场,突然笑了起来:“从前的时候,我狂傲不羁,难以管教,谢寅就喜欢让我在练武场罚跪。” “我不喜欢叫他师尊,明明他没大我多少,这样叫他,总觉得他压我一头,我不服气,于是我在私下没人的时候就只喊他谢寅,他也不恼,我叫一声他应一声,脾气好的吓人。” “后来,我终于闯了一次大祸,把李堂主的园子里的草药全祸害了,那看园子的老王追了我半个长锦山,那次,他终于生气了。” 白千帆指了指演武场的位置:“就在那里,他让我跪了整整一日,可我还是不服,到时间了我也不起,没办法,他就把我绑了回去,好脾气的给我上药,看到伤口后,还给我道歉,说他不应该让我跪这么长时间。” 程渊看不太清楚,总觉得白千帆的眼里好像有了点泪光,一闪一闪的。 白千帆接着道:“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他不正常,怎么能有人脾气好成这样,我都这么顽劣了,他为什么还是要对我这么好?” 他转过身来,看着程渊,眼中有遗憾,有后悔,也有思念。 “可他死了七年了。” 他问程渊:“你知道这七年里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程渊猜测:“没有替他报仇?” 第64章 白千帆摇摇头:“是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程渊抬眼看他,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原来,忘记一个人的样子只需要七年吗?无论这个人有多思念他,多在意他,最终还是抵不过时间的磋磨。 他接着说:“仅仅七年时间,我就记不清了,无论看多少遍他的画像,再合上的那一刻,我记忆中关于他的模样仍然是零散的。” “开始的时候我还挺执着,我不愿意忘记他,因为要是我都记不住他的样子了,还有谁能记得住?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不想他落得一个无人记挂的结果,哪怕就我一个人能记得他也好。” “可偏偏他又是个狠心的人,七年里,就连我的梦里也没来过几次,每次梦见他也都是模糊不清的。” “小气鬼一个,在梦里也不让我看清楚。” 他低头愣了会神,而后走到程渊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你和楚见山都好好的,这就够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但,别步了我的后尘。” 故事说完了,白千帆也离开了,剩下程渊一个人楞在原地。 他看向远方的演武场,好像又看见了当年那个顽劣不堪的白千帆和温柔的谢寅。 他当然也不想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可怕就怕在他没得选,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像是在被别人推着走,他很怕事情到最后会不受他的控制了。 第58章 日常小甜饼 “想什么呢?”楚见山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程渊回头,楚见山就站在身后对他笑,阳光正好洒在他的侧脸处。 他愣了神,这一刻,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眼前的人才是他最想拥有的,或许白千帆说的对,他应该珍惜眼下,以后的结果是什么样谁都无法预料,那就把当下的每一个瞬间当成最后一刻来活。 程渊快步朝他走过去,伸手将楚见山捞进了怀里。 楚见山几乎是瞬间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想推开他:“干什么?这还是在外面呢!” “让我抱一会,抱一会……” 楚见山赶忙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好在,汀兰轩本就地处偏僻,这里又是个隐秘的位置,暂时没人能瞧得见他们。 于是他也放下了心,抬手搂住了程渊的腰,笑道:“怎么了这是,白千帆跟你说什么了?” 程渊把头埋在楚见山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说了他跟谢师伯的故事。” 提到这个,楚见山就垂下了眸子,眼底有些暗沉,但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说道:“他对师兄的在意不比我少,否则也不会自请离开长锦山这么多年,只不过他总喜欢这些东西藏在心里,表面上还是那个什么都看得开的人,甚至还能抽空宽慰别人两句,在这点上,我永远比不上他。” 楚见山猜:“他……是不是还劝你什么了?” 程渊点头不语,楚见山莞尔:“你倒是听他的话。” 程渊解释道:“我是听有道理的话。” 楚见山不服气:“我之前同你的说的没有道理?” 程渊轻咬了一口他的脖颈,感到有些冤枉:“你哪里同我说过什么道理,你都是直接上手的,惯会欺负我。” 楚见山挑眉,他有吗?好像还真有。 他心虚似的咳了两声,把身上的人推开:“好了,都抱这么久了,被人瞧见了不好。” 程渊听话松开他,却见他眼眶仍然红得厉害,于是问道:“这是哭了多久?” 楚见山摸了摸眼周,问道:“很明显吗?” “有些,回去替你冰敷一下。” 楚见山点头,跟他一起走了回去,路上,他同程渊讲了许多他跟阿姐小时候的事。 大到楚氏如何灭门,他阿姐怎么带着他一路躲着追杀,然后遇到了先掌门被收入门下,小到花灯节他阿姐喜欢做什么花灯,会给他买什么点心,会分成几块,点点滴滴,他都想让程渊知道。 以前的时候,楚见山总是碍着师尊的身份,觉得自己跟徒弟讲这些会有损师尊的形象,所以从未同程渊提过,可现在他明白了,有一个人能耐心的听他讲完这些无聊的琐事,是一件多幸福的事。 而程渊也一直在认真听着,他以前只觉得师尊很好,却不知道这种好来源于哪里,但从他的故事里他明白了。 楚见山一直在被人好好爱着,无论是小的时候还是在长锦山,他都是被温柔包围着的一个人,所以他明白该怎么去对待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阿渊……”楚见山突然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程渊转头看他,却见他眉头紧蹙着,眼眶中泪水欲下不下,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程渊忍俊不禁:“想哭就哭呗,我又不笑话你。” 楚见山放不下身份,最终还是把泪憋了回去,抽了抽鼻子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挺坚强的人,可为什么自从在山下遇见你开始,我就这么容易哭?” “能哭是好事,”程渊说:“只要能哭,就说明还能继续走下去。” “那你会陪我走吗?”楚见山问。 程渊认真看着他:“我会永远陪着你。” 楚见山嘁了一声:“好没诚意的话。” 程渊道:“我是说真的,我从前从没想永远这种东西,可若能与师尊有个永远,我求之不得。” 楚见山心神微漾,他也求之不得。 两人迎着阳光走在回去的羊肠小道上,路上偶有别的弟子路过,所以他们两个不敢靠的太近,垂下的两只手偶尔在摆动间触碰。 临邑门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外界都在传是他们畏惧了长锦山的南序仙尊,不敢来犯,但不管怎么说,楚见山确实有了几天难得的清闲日子。 他养老似的,没事就和程渊下下棋赏赏竹,当然,楚见山义正言辞的同程渊说了不要让他,于是楚见山输了一整个下午,晚上拒绝了某人的亲近。 林木木收到信件也赶来了长锦山,季时激动个不行,在山门口等了她半天,说要帮她搬行李,却半道打碎了人家最爱的玉镯子,又被林木木追了半个山头。 楚清澜的病也开始慢慢好起来,能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多,还说花灯节要给所有人做一个花灯,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慢慢发展了。 但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情绪一直紧绷着,猛然松懈下来,程渊竟难得的病了一次。 楚见山晚上就发现了,程渊习惯似的要去上床亲他,与以往发狠的劲头不同,这次竟温柔得不可思议,楚见山刚开始还以为他又换了什么路数,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谁知程渊亲一半就没力气似的松开了他,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喘着气,呼出的气体打在楚见山脖颈处,烫得他蹙眉,立马反应过来要去摸程渊的额头。 程渊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摸,楚见山便明白他早知道自己发烧了,只不过硬撑着没说,生怕楚见山不让他亲了。 楚见山一句话没说,只瞪着他,程渊也心虚地垂下了眼睫。 “你等着,我去找李堂主过来。”楚见山翻身下床,双手一甩把外袍披在了身上。 至于为什么是去找李熙而不是白千帆过来,是因为楚见山害怕白千帆能开出一些让程渊更热的药来。 “别去,师尊!” 程渊猛地拉住他,这时候的力气不知怎么又这么大,楚见山整个人被拽了过去,摔在床上。 “胡闹!”楚见山推着他:“生病了不看大夫想干什么?” “我没事的,”程渊抱住他,撒娇似的蹭他:“小病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什么病能睡一觉就好?别抱我了,这招对我没用。” 程渊才不信对他没用,疯狂去蹭他,吻他,把他压在身下闻他的味道,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楚见山身上是香的,可明明楚见山并没用什么香薰。 “哎你……别亲我了!”楚见山扭过头,程渊又追过去,你来我往,还是被他得逞了,程渊吻上去,发烧的人连嘴唇都是烫的。 楚见山没再挣扎了,想着他应该是发烧难受,所以才要这样发泄。 但没过多久,程渊就又没了力气,开始趴在他身上喘息。 楚见山没忍住笑了一声,说道:“不行了吧,说了让你别逞强。” 程渊听见不行这两个字,立马又撑起身子来要去亲他,想要证明自己才不是不行。 楚见山扭头躲开:“好了好了,”他笑着:“你最厉害了!先休息会,嗯?” 程渊也实在是难受的厉害,妥协后被楚见山扶着躺在了床上,他之前一直想跟楚见山一起睡,被踹下去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次仗着生病,也算是能光明正大的躺在楚见山的床上了。 楚见山给他盖好被子,轻拍着他,问道:“想不想喝水?” 程渊摇摇头,楚见山便又问:“那饿不饿,你晚饭都没吃多少。” 程渊又摇头,可楚见山觉得这样不妥,生病了本来就没力气,再不吃饭可怎么行。 第65章 于是劝道:“就喝两口粥好不好,我亲自做给你。” 本来程渊听到喝粥的时候都要张嘴答应了,可楚见山说他亲自做,程渊便又把嘴闭上了,没敢再说话。 楚见山察觉到了程渊的微小动作,立马不满起来:“什么意思啊?嫌弃我厨艺不精?” 程渊口是心非:“没有……” 瞧见他眼神闪躲,楚见山顿时气上心头:“你这就是有的意思!” 算了,楚见山撇过头去,他确实厨艺不精,这他得承认,毕竟哪里有完美的人呢? “算了师尊,”程渊轻轻勾住他的小指:“我本来就不饿。” 楚见山不服气:“别的我也许不行,但区区一碗白粥,我还不至于会做砸了。” 他推开程渊的手,保证道:“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楚见山出去后,程渊就把手捂在了双眼上,脸上的表情很精彩,要是普通的白粥还好,他就怕楚见山会灵机一动,往里面加些各种各样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渊都已经快睡着了,楚见山才端着粥进来,但程渊首先看见的,是楚见山沾了灰的脸,小花猫似的,哪里都脏了一点。 程渊忍俊不禁,给他拿帕子轻轻擦掉,楚见山也对他笑,两人之间的氛围正温情的时候,一碗不明物体横亘在了两人中间。 刺鼻的味道顿时冲向头顶,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程渊看了眼这发红的液体,苦笑着问:“这是……粥?” 楚见山无辜眨眨眼:“不像吗?我做了好久的。” 程渊道:“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楚见山想了想:“胡椒……还有辣椒粉!” 程渊:“……” “你别这副表情啊,”楚见山一本正经道:“我知道这可能味道会跟白粥不太一样,但你发烧了嘛,这东西能发汗,喝了病会好得快些,再说了,也不一定会不好吃,先尝一口怎么样?” 程渊闭眼吞咽口水,视死如归的喝了一口,一瞬间,胡椒和辣椒的味道在味蕾处炸开,辣得程渊整张脸都发红,楚见山问了一句味道怎么样,程渊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楚见山也猜到了这粥的味道可能是不太好,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要不我下次少放点?” 程渊终于缓过来,无奈对他笑道:“这根本不是少不少放的问题,而是白粥里就不能出现这种东西。” “怎么不可能了?”楚见山蹙眉:“你我都有可能,凭什么他们俩不能?” 程渊一时语塞,竟发觉楚见山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哎呀好了好了,”楚见山把粥夺过来:“不喝算了,我去给你拿点心,还是枣泥糕?” 程渊点头,楚见山便去把粥倒了,倒的时候还有些于心不忍,出于好奇他自己也尝了一口,于是一下子倒完了,并发誓这辈子都不进厨房了。 第59章 支援 楚见山回到房里,给他带了整整一盘子枣泥糕,掰了半块塞进他嘴里,另外半块自己吃了。 甜腻的口感在嘴里化开,楚见山微微蹙眉,问道:“这东西这么腻,你为何会喜欢吃?” 程渊轻笑:“其实我也觉得腻,只不过吃了这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 楚见山不明白:“既然你也觉得不好吃,为何还吃这么多年?” 程渊霎时有些委屈,轻轻问道:“师尊忘了吗?” 楚见山一时真没想起来,犹豫道:“忘了……什么?” 程渊低头,回忆道:“小的时候,我在那个破屋子里待着不肯跟你走的时候,你每次来,都给我带枣泥糕。” 楚见山恍然大悟,久远的回忆开始冲进脑海里,其实他那时候并不知道程渊爱吃什么,只是单纯觉得小孩子都爱吃甜的,于是才买了枣泥糕,而小程渊每次都会吃完,也就让他更加确信了这点。 楚见山道:“既然不喜欢吃,为何当时不说?” 程渊低着头:“我怕我说了,你下次就不来了。” 楚见山轻叹一口气,不由感概,这世上的阴差阳错总是这般多,逃不掉也躲不过。 楚见山把剩下的枣泥糕端走,劝道:“实在不喜欢也别勉强,我给你拿点别的。” “没事,”程渊笑道:“起码比白粥的味道好些。” “你……”楚见山想骂他,但自己也没忍住笑:“算了,懒得跟病人计较。” 可最终枣泥糕程渊也没吃多少,看他实在没什么胃口,楚见山便喂了他两口水,早早吹了灯睡觉。 黑暗中程渊还是不老实,好不容易上了楚见山的床,哪里能就这么乖乖睡觉。 他抹黑向楚见山那边伸手,即使看不见也能准确找到楚见山的腰,一把将他拽过来,藏进自己怀里。 楚见山重拍了两下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开手,可却被越收越紧,勒得他没脾气了。 楚见山呼出一口气,哄他:“快睡吧,别胡闹了。” 程渊道:“师尊你面对着我睡好不好,我想看着你。” 楚见山无语:“这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个鬼,你快睡!” 程渊终于安静了,但身子还是不老实,顾涌着想爬到楚见山对面去。 楚见山彻底认输了,生病的程渊比平时更倔,他一把将程渊按了回去,翻过身子来面对着他:“行了我过来了,别动了。” 程渊这才高兴,把楚见山搂进怀里,腿也搭在他的身上,怕他跑了似的紧紧固定在怀里。 平稳的呼吸声渐渐从耳边传来,楚见山终于放下了心,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明明睡前是他被程渊搂在怀里,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程渊躲在他的怀里,半夜时候似醒非醒,楚见山感觉到怀里人的温度不降反升,程渊迷迷糊糊的,张嘴说了两句话,他没听清,离近了才听见他在叫师尊。 一句又一句,梦呓似的。 “我在呢,”楚见山轻拍着他,想把他叫醒:“阿渊醒醒,我在呢。” 程渊缓缓睁眼,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前,轻轻喘着气,他还没从梦中缓过神来,看见眼前人担忧的神情,却莫名笑了出来,说了一句没厘头的话:“师尊没走……真好。” 楚见山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摸了摸他的身上,滚烫得吓人:“难不难受?想不想喝水?” 程渊沙哑着声音说想,楚见山便翻身下床去给他倒水,屋里的茶壶里的水已经凉了,他正想去换一壶来,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动静。 程渊趴在床边吐了出来,因为晚饭也没吃什么东西,吐的也几乎全是水。 楚见山赶忙放下茶壶跑过去,将外裳披在了他的身上,替他顺着后背。 程渊怕脏,想推开楚见山,被楚见山强硬按了回去:“没事,想吐就吐,待会我收拾。” 等他吐完了,楚见山收拾好,又去找毛巾浸凉水给他冰额头,再去烧一壶热水吹温了亲自喂给他,大半夜的忙前忙后,一切都是亲力亲为,他没觉得有什么累,只是程渊难受他也跟着心疼。 他想去找李堂主却还是被程渊拦了下来,说什么夜已深再去叨扰别人不好,又承诺了半天自己吐完就舒服了,才堪堪把楚见山留了下来。 楚见山只好坐在床边,让程渊趴在自己腿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睡,若是他还还想吐或者别的不舒服,自己都能及时感受到。 夜静得可怕,正在他以为程渊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来了一句:“我小的时候,也是这么趴在师尊腿上的。” 他这么一说,楚见山也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刚把程渊拐回长锦山,他小时候可爱生病了,楚见山也慢慢从手忙脚乱到后面开始习惯了照顾他,只是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起,好像就变成程渊照顾他多一些了。 旁人生病都是恹恹的不想说话,程渊倒不同,碎嘴子似的回忆从前的日子,一直说个不停,声音不大不小,语速不急不缓,像是天然的催眠曲。 在这样的环境下,楚见山终究是没抗住困意,靠在床杆上睡了过去,头歪向一边时又被某人稳稳接住。 程渊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只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吻。 等第二天醒来,楚见山不知道怎么被挪到了被窝里,外边风吹竹林的声音把他唤醒,他伸了个懒腰,手顺势摸向一旁,却没发现那人的体温。 楚见山瞬间惊醒,立马掀开被子起身,刚坐起来就看见了从外面回来的程渊,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向他跑了过去。 “阿渊!” “哎!师尊,鞋子!”程渊急得跑过去,在楚见山跑近他的一瞬间把他抱了起来,走向床边。 楚见山在被他抱着的时候还在摸程渊的脸和额头,不停问:“烧不烧了?还难不难受?” 程渊把他放在床边,蹲下来给他把鞋子套上,笑道:“早没事了,师尊放心。” 楚见山放下心来,没睡醒似的又躺了下去:“还真是睡一觉就好了,到底是年轻人啊。” 第66章 程渊忍俊不禁,也躺在他的旁边,戳了戳他的脸:“怎的这样说,师尊不也正值盛年?” 楚见山翻过身去,背对着他:“跟你比,我还是老了。” 程渊追过去:“话里有话,师尊从前从不会忧心年纪的问题,这是在担心什么?” 楚见山嘴硬:“没有,发发牢骚罢了。” 程渊将他转回来,宽慰道:“师尊不必同我比什么,在我眼里,师尊无论什么样都是最好的。” 楚见山撇过头不看他:“好听的谁不会说?” 程渊笑着:“那师尊想让我怎么证明?只要师尊开口,什么我都能做到。” 楚见山转转眼睛,道:“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程渊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那我用一辈子来证明好不好?” “不对,”程渊又道:“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边说他边挠楚见山的腰,楚见山受不住痒,笑着坐起身来:“哈哈哈,别……我知道了,我信……我信哈哈哈哈……” 程渊笑着搂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处,两人就这么依偎着,抬头看,窗外天光正好。 清闲的日子还是没能多过几天。 正月十一前后,少玄宗没有征得长锦山同意,以临邑门勾结魔族,枉顾人命为由,联合一众门派,率先于陵南对临邑门展开讨伐。 开始时倒也顺利,临邑门不敌众门派联手,节节败退,退至广延防守。正当他们以为胜利在望时,不知为何,临邑门却突然实力大增,其中一支神秘军队更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这些人身穿黑衣,脸蒙面具,身形枯瘦却是实力强大,并且可以以血凝器,不惧伤痛,随意挑出一个人的修为都可以与小门派的长老比肩。 能达到这种地步,他们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魔族。 众人心道果然,这临邑门早就与魔族勾结,怪不得这么胆大妄为,自封尊主。 于是临邑门靠着魔军一路打到了少玄宗家门口,少玄宗被围困,在最后一刻向众门派发出了求援。 而首先收到求援的就是长锦山,两个门派离得不远,派人过去也应当是长锦山先行,其他门派似乎也有观望的意思,都在等着长锦山做这个决定。 长锦山一众长老都聚集在了归燕堂,楚见山出于私心也带了程渊过去,进门时姜檐只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想来今天的话题是跟程渊也有关了。 “各位,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长锦山是什么处境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了吧。”姜檐率先开口。 旁边的李熙点点头,答道:“众门派都在等着长锦山的决定,若我们派人过去,明面上我们就是跟临邑门敌对了,可若不派人,恐难以服众,毕竟……” 毕竟什么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抬头看了眼程渊。 “毕竟我们这还有个临邑门少主,王老先生散漫的半倚在靠背上,接上了她的话:“说话不用这样畏首畏尾的,这小程渊又不是非要当这个什么破少主,只不过是临邑门强加给他的身份罢了,你还真当他们想迎回这个少主,不过是想要长锦山为难。” 说话的这个王老先生,也就是白千帆故事里那个看园子的老王,虽说他职位不高,也没什么大志向,每天就喜欢躺在椅子上晒晒太阳看看花草,但据说他年轻时曾也是一代天骄,护了长锦山十几年。 只不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自请降职,每天就守在草药园子里。这次若不是姜檐再三邀请,恐怕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李熙对着王先生微微欠身:“先生说的是,不过我也是为了长锦山着想,临邑门少主如今在这里,我们迟迟不交人……恐已经让众人怀疑我们有二心了,若再不去支援,只怕会让别人以为我们已经倒戈。” 老王笑了下:“你这好没意思的话,我们长锦山未曾站队,哪里来的倒戈一说?” “话是这样说,”姜檐接上:“但程渊确是临邑门少主无疑,我们虽心里清楚,但外人终究不知,怀疑我们也是情理之中。” “那你想怎么办!”老王情绪有些激动,指着程渊道:“想把这孩子交出去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交到临邑门会是什么后果我不信你没想过!” “额……”楚见山在一旁插不上话,只忙着打圆场:“王老先生您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你也是个没主意的!”老王突然又指着楚见山的鼻子骂:“你自己徒弟都快被别人吃了还有心思和稀泥呢!” “我……”楚见山心里委屈,嘟囔着:“怎么突然又骂上我了?早知道我不说话了……” 程渊在一旁没忍住笑了一声,被楚见山掐了掐胳膊。 “清元,”姜檐把矛头抛给他:“这事你怎么看?” 楚见山低下头思索:“我的徒弟我自然会护着,交出去是不可能的。” 李熙道:“可若不交人,那就只有支援少玄宗这一个办法了,楚仙尊,不是一直不愿看到长锦山陷入斗争之中的吗?” 楚见山挑眉道:“谁说只有这一个办法?” “哦?”老王像是来了兴趣:“你有什么好办法?” 楚见山将手搭在下巴处,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椅子扶手:“他们只让长锦山支援,又没说让谁去。” 第60章 媳妇儿? 李熙道:“敢问楚仙尊有何高招?” “谈不上高招,”楚见山站起身,面向姜檐道:“他们既然这么在意程渊的身份,那我们也正好用用这个身份。” 姜檐心下了然,问道:“你想要程渊过去?” 楚见山点头:“就只是以他自己的名义过去,明面上长锦山还是不站任何一方,若能成功救下少玄宗,众人自然也会对程渊多些信任,若不成,程渊也是从长锦山过去的,他们不好说什么。” 老王还是觉得不妥:“那万一临邑门杀疯了谁都不认呢?你就让程渊一个人过去送死?” “我也会去,”楚见山转头看着他,认真道:“我会护好他,若程渊出了事,我也绝不独活。” 老王语气缓了下来:“这还差不多,还算有点师尊的样子。” 楚见山微笑点头,对着姜檐道:“不知师兄觉得如何?” 姜檐沉默了会,像是有些不愿意冒险,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好!”姜檐点头:“今天收拾收拾,明日便过去,我会派一队人马暗中保护你们,若是事情不成,立马退出,千万别冒险。” 楚见山点头表示明白,和程渊一起走出了归燕堂。 路上,楚见山还是觉得不服气,转头对程渊道:“你说那老王怎么就对你这么好呢,我也说跟着去了,也不见得担心担心我,难道就因为以前我跟白千帆一起去他菜园子偷菜?记仇记得也太久了吧!” 程渊纠正道:“师尊,那是草药园。” 楚见山摆摆手:“都差不多,总之定然是他还记着我的仇呢!” 程渊笑道:“其实师尊不必陪着我去的,那里危险,你的灵核还没养好,还有……” “打住!”楚见山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停下来:“我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再说了,我已经答应你了。” 程渊没听明白,问道:“答应我什么?” 楚见山道:“答应你……以后再不会离开你了。” 程渊听他这句话,立马勾起了嘴角:“师尊还当真是信守承诺。” 楚见山扬起下巴:“那可不。” “不过我还有一点没明白,”程渊问:“临邑门与魔族勾结几乎已成定论,可为什么师尊还是让长锦山保持中立?为护天下苍生,除妖伏魔不才是正理?” 楚见山沉下了心,缓缓道:“你有没有觉得,临邑门的野心,似乎显露得过分了些?” 程渊微微蹙眉:“师尊的意思是?” 楚见山便接着道:“他们之前虽也是一家独大,却也没有如此过分,但就在前几个月,行径越来越恶劣,而且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甚至还自封了个尊主,狼子野心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程渊猜测:“可若是因为有魔族兜底,格外猖狂些也是有理可循的。” 楚见山摇摇头:“他们若与魔族勾结,起码七年前就已经勾上了,何必到如今才这般猖狂?再者说,魔族是为了什么呢?” 楚见山看着程渊的眼睛:“没有巨大的利益,是打动不了任何人的。” 那魔族想要的好处又是什么呢?临邑门真能给的起吗?还是说,魔族想借临邑门的手干什么呢? 程渊垂下眸子,心想楚见山言之有理,如今临邑门目的不明,又有魔族为底,他们确实不好太过冲动,只能先观望着形势,再决定以后的走向。 两人路过汀兰轩的时候,楚见山突然停了下来,程渊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师尊想去看看夫人就去吧,我先回去收拾行李。” 第67章 楚见山点头,为有这么懂事的徒弟深感自豪。 楚见山走进汀兰轩,屋内,楚清澜正摆弄着什么东西,桌子上,地上全是一片狼藉。 楚见山一进门就惊呆了,但看到楚清澜手上的剪刀时又忙冲过去。 “阿姐!这个不能动,给我好不好?” 楚见山慢慢把剪刀从她手里夺过来,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但看见房间里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立马有些不高兴:“房里的人呢,怎么都不知道过来?” 楚清澜抬起头看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笑了笑:“你放心,我没犯病,就是想给你们做花灯来着,下人也是我让出去的,他们在这里只会添乱。” “花灯?”楚见山顿时反应过来,今天好像是花灯节来着,楚清澜也早承诺过要给他们每人做个花灯,只不过,他们明天就得走了,今夜怕是也没心情欣赏这些。 楚见山蹲在她旁边,楚清澜还丝毫不知情,连忙把他做好的莲花灯拿出来给他,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看,花花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了!” 楚清澜把灯塞给他,楚见山伸手接着,一时没有说话。 但沉默就是答案了,楚清澜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轻声开口问道:“你又要走了……是吗?” 楚见山微微颔首,道了一句:“对不起,阿姐……” 楚清澜愣了一会,而后立马调整好了心情,笑着说:“没事,你长大了嘛,总不能让我一直拘着你,再说了……” 她伸手摸着楚见山的头,缓缓摩挲:“再说我们家阿元这么厉害,就是要干大事的。” 楚见山的眸子闪了闪,问道:“阿姐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楚清澜低着头继续摆弄她的花灯:“我又不傻,少玄宗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没道理不管,况且你又不会撒谎,一不说话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楚见山苦笑:“还是阿姐了解我。” 楚清澜又问:“是陪你那徒弟去的?” 楚见山嗯了一声,楚清澜脸上表情有些微妙,轻声嘟囔了句:“你对他……可不是一般的上心。” 楚见山立马警惕起来,怕楚清澜看出了什么,赶紧打马虎眼:“哈哈哈,有吗?我感觉还好吧……” “师徒情深我也能理解,但你最重要的还是先成家立业。”楚清澜收拾好了地上杂乱的东西,又开始对楚见山唠叨。 “虽说你现在在长锦山不愁吃喝,但身边总得有个替你解决后顾之忧的人,你已经这么大了,还没有个知根知底的,以后若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呸呸呸!”楚见山最听不得楚清澜说这样的话,立马反驳道:“阿姐这是说什么呢!阿姐能长命百岁的好不好!” 楚清澜倒不觉得这有什么,说道:“人生来固有一死,这个道理我八岁就明白了,所以我说这些你也别嫌晦气,我大你这么多,肯定会走在你前头,这一天你总归是要面对的。” 楚见山撇撇嘴:“您倒是看得开,那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所以说嘛!”楚清澜猛的一拍手,像是下定了决心:“得在我走之前,给你找个媳妇儿!要大气,要会心疼人,最好还是认识的,当然还要能下得厨房,毕竟你做的饭能毒死人,还有……” “啊啊啊……阿姐你别念了!” 楚见山捂着耳朵要跑,被楚清澜一把拽回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现在不趁着年轻找媳妇儿,以后老了谁还能看得上你啊!” 楚见山不服气:“怎么就看不上我了!我这么……器宇轩昂!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丰神俊朗!” 他此刻恨不得把全世界形容人好看的词语全安在自己身上,以此来证明自己并不是没人要的。 可谁知楚清澜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这都是表象!等你花期一过,这些词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楚见山呵呵苦笑两声,他的花期早过了。 “我跟你说话听到没!”楚清澜一把冲楚见山的头拍了过去。 “嘶……疼!” 楚见山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心里简直委屈得不行,他才回来几天啊,就已经开始挨打了,突然开始怀念刚回来时众星捧月的日子了。 楚清澜道:“不疼不知道长记性!每次跟你说些什么都不听。” “我都已经这么大了!”楚见山表示抗议:“不许打头!” 楚清澜不理解他的要求,并反问道:“那下次打屁股?” 楚见山瞪大眼睛:“更不行!” 他又要跑,楚清澜想拦住他,奈何楚见山身子一转,从另一边溜了,逃命似的跑出了汀兰轩。 楚清澜原地气得不行,叉着腰喘气:“这臭小子……!” 楚见山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了未眠居,刚进门就看见了在收拾东西的程渊,什么也不管了直接冲过去抱住了他。 程渊被抱住时还是一脸懵,连忙问道:“师尊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楚见山欲哭无泪,没什么事,被亲姐姐羞辱了一顿而已。 “我没事……”楚见山从程渊怀里出来:“就是阿姐开始催我娶亲了。” 程渊眸子暗了下去,低声问:“那师尊……是怎么回答的?” 楚见山坐下来,喝了杯水,终于缓过来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回答,就她说的那些条件,不是为难人家姑娘吗?我上哪找这么好的人去。” 突然他脑子一转:“不过……确实有一人符合条件。” “谁!” 程渊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蹲在楚见山的面前,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小心翼翼问道:“师尊……此人是谁?” 楚见山笑着,想告诉他是谁,却不曾想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 第61章 我给你 “楚见山!”季时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锐。 楚见山下意识抽回了被程渊压住的手,没看见某人眼里的失落。 “怎么了?这么大声喊我。” 季时像是一路跑过来的,临到门口还气喘吁吁,弯腰喘着粗气。 “你……你们要去少玄宗是不是?!” 楚见山点头:“消息还挺灵通,本来打算明天再跟你告别的。” 季时却嘴巴一撇,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你们,居然不带我了……我们的三人小组要破了是不是!” “呃……” 话说楚见山确实忘了这茬,只能组织措辞,试着安慰他道:“此去……太过危险,你留下来也是好的。” “借口!”季时喊道:“你们就是嫌弃我累赘了!” “怎么会!”楚见山一脸真诚,按着季时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我让你留在这里,是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真的?”季时半信半疑看着楚见山。 楚见山对他点头:“比真金还真。” “好吧,那你说是什么事?”季时被三两句哄好,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是这样的,”楚见山坐在他旁边,娓娓道来:“我们走了以后,长锦山便剩下你和白千帆,临邑门诡计多端,所以你们两个绝对不能离开,要好好护着长锦山,以防他们行调虎离山之计。” “这……”季时有些犹豫:“白师兄还好,可是我……我真的能护好长锦山吗?” “当然了!”楚见山给他肯定,说道:“还记得除夕夜那天你在房顶上喊的什么吗?” 季时回忆着,那些话像是烫嘴一样慢慢蹦出来:“我要……当英雄。” “对嘛,”楚见山笑道:“现在你的机会就来了,护好长锦山和我阿姐,我相信你!” 被楚见山这么一刺激,季时藏在心里的信仰顿时像火把一般越烧越旺,身板也越挺越直,看着楚见山二人,狠狠点了头:“放心!我会不负众望的!” 待季时跑出去后,楚见山还在原地感慨,这孩子就这样挺好的,俗话说傻人有傻福嘛,他的福气还厚着呢。 “师尊,”程渊叫了他一声。 楚见山回过头问:“怎么了?” 程渊有些欲言又止:“总这样骗他是不是不太好?” 楚见山没忍住笑了下:“谁说我骗他了,临邑门确实诡计多端,调虎离山也是有可能的。” 程渊道:“可若真是调虎离山,仅凭白师兄和季时怎么可能守得住?” 楚见山叹了一口气:“真要是调虎离山还好,我只怕他们还有一些我猜不出的阴招。” 程渊从后面缓缓牵住了他的手,认真承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师尊一起面对。” 楚见山歪头看他,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刚想要去抱他,就听见他说:“所以……师尊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楚见山忍俊不禁,故意憋着不说准确:“他啊,长相很是不错,而且为人也体贴,会心疼我,最重要的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确实是个不错的良人。” 第68章 他越说,程渊的眼眸垂得越低,像是被戳了什么痛处。楚见山本以为他会吃醋发脾气,再不济也会把他压在床上亲,磨着他,要他说出这个人是谁,再要他保证此生只爱他一个人什么的。 可这些程渊都没做,而是楚见山说完以后,他才低着头,轻道了一句:“对不起……” 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这句话就夺走了他的全部力气 楚见山扬起的嘴角慢慢收了回去,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突然开始道歉了,该道歉的不应该是他吗? “对不起……什么?” 程渊紧抿着唇,犹豫一番后忽然伸手抱住了楚见山,他越搂越紧,沙哑着声音道:“这些本都是师尊应该拥有的,若不是因为我,师尊可以有很好的以后,可以和这个女子生儿育女,一生幸福美满,而不是要去承担那些世俗的骂名。” 楚见山怔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么多,也不知道程渊会想的这么远。 从程渊跟他表白心意的那天起,他就有些不解,明明在他的记忆里,程渊不是这样一个爱恨强烈的人,他做什么事都会想的很多,有任何想法也不会轻易跟别人说,怎么在面对楚见山时,甚至还不知道那人的心意,就忙着倾吐自己的爱意。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一点。 相较于楚清元,楚见山是独立的一个人,他就只是他,是和程渊一样,背负了许多、不被人理解的人。他看到了楚见山的能力,也明白他的无力,他喜欢楚见山,就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所以,在楚见山只表现出一点在意他的行为时,程渊就疯狂的想去抓住这个人,抓住这点在意,他想向自己证明,他不会再被抛弃,这样一个人就应该和他一起走下去,无论这份爱有多畸形,他都不在乎。 可楚清元不一样,他是长锦山的仙尊。他的身后有掌门师兄,有阿姐,有长锦山数千弟子,这样一个美好又充满希望的人,不能被玷污,不能被他这样一个烂人拉扯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会彻底把南序仙尊拉下神坛,沦为笑柄。 甚至在他被迫暴露身份的那天,他下意识的去怪楚见山,想要给自己的委屈争个说法,恨不得把楚见山的心挖出来看看那里面究竟有没有自己,却还是担心他会因为自己背负骂名,不管自己多难受也得让楚见山远离他。 楚见山的心口被堵住了,心脏每跳一次就疼一下,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他回抱住程渊,越抱越紧,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对他说:“傻子,你就是我的以后。” 程渊笑了下,摩挲着他的头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楚见山如是说:“字面意思,这个良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他抬起头看程渊,双手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皆是真心:“我爱的人是我的阿渊,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我知道你心里在顾虑什么,可我也想让你知道,在你这里,我永远都只是楚见山,只是你的爱人。” 直白的话语往往是对沉默者的良药,这些都一字一字刻在了程渊心里,他没有言语上的回应,只是一下又一下亲着楚见山,温柔又虔诚,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不敢破碎哪怕一丁一点。 他想,楚见山为什么会这么好,好到让他觉得自己不配,在这段感情里,他像是主导者,可实际上最患得患失的也是他,他总是会害怕太过美好的东西他抓不住,流沙一样在指间滑落,转瞬即逝。 可现在,他又是切切实实抱着这份美好的。 感受到这人气息不稳,身子也是颤抖的,楚见山知道他是哭了,毕竟连落在唇上的吻都是咸的。 可谁都没有挑破,楚见山微一抬手,摇晃的蜡烛熄灭了,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寂,他搂着程渊脖颈,额头抵着他,在黑夜中引诱他:“我给你,好不好?” 明天就要赶去少玄宗,任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合适,可他就是心疼这个徒弟,想让他看清自己有多在乎他,若能让他放下心中的芥蒂,再怎么胡闹他都认了。 他感受到程渊的身子僵直了一瞬间,而后天旋地转,他被程渊打横抱了起来。 被放在床上时是温柔的,被脱掉外衣时是温柔的,拖着他腰的手是温柔的,就连落在身上的吻也是温柔的。 嗯……虽说楚见山确实享受这样的温柔,但跟以往的强势相比,这可不像更进一步的势头。 于是他先发制人,翻过了身子压着程渊,程渊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一味亲着楚见山的锁骨,对于谁在上这一点,他好像没什么执念。 但楚见山有。他天生是个懒人,在上面时怕压到程渊,只能用力撑着身子,可没一会就胳膊酸痛,他气得一股脑松了全身的力气,直接趴在程渊胸口不动了。 程渊轻笑一声,又把他转了回来,蜻蜓点水般吻他的唇:“别着急。” 楚见山恼羞成怒,喊道:“谁着急了!” 程渊哄着:“是我,我着急。” …………(此处省略审核员不让写的1000字) 后半夜不知是谁点了蜡烛,微黄的光亮打在楚见山汗湿的脸上,他像是被揉乱了的一团纸,浑身酸痛发麻,空气中淡淡的气味都让他觉得羞耻。 意乱情迷,翻鸾倒凤,干柴烈火,□□焚身。从前只在杂书上看到过的词开始一个个映照在他的身上,不禁怀疑自己事前是哪里来的勇气。 程渊开始时是并不愿意的,明日要赶路,他怕楚见山受不住,宁愿自己忍得难受也不想让他疼。 可楚见山是谁,一身反骨的人,程渊越是不愿意,他就越是不服气,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就娇滴滴的了。 但事实证明,程渊的担心是对的,他现在浑身疼,哪都酸,连抬只手的力气都没有,恨不得一觉睡他个三天。 楚见山不得不承认,程渊在过程中已经竭尽全力的温和对他了,在他这么刻意勾他的情况下,程渊还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就连平时的吻都比方才狠了不少。 但他现在就是疼,就是不爽。他表达不爽的方式也很简单——把程渊一脚踹下床去。 程渊识相地半跪在床边,给他擦了擦鬓角的汗,又给他喂水喝,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问:“疼不疼?” 楚见山没好气地瞪他:“你说呢。” 程渊轻笑着去吻他,嘴张着像是想说什么话。 楚见山知道,他肯定要说,“那我下次轻点”,男人的统一话术,实际下次只会比这次更熟练更狠。 可程渊说的是:“那我们以后不来了。” 楚见山:“???” 什么鬼!他的幸福刚开始就半路夭折了? 楚见山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撑起身子:“你什么意思!对我不满意是不是?你……!嘶……” 用力太猛,一顿酸痛差点让他疼过去。 “哎!你别乱动了,”程渊去扶他躺下,可楚见山翻过了身子背对着他,不想听他说话。 “师尊……”程渊试着跟他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师尊怎么会不好,我只是……只是会怕你疼,若是你不想要,我可以一辈子不做这些。” 楚见山在阴影中不说话,可实际上嘴角已经勾了起来,他明白程渊在顾虑什么了。 这个人,就是表面看着技巧熟练,可他根本没跟男人做过,也不知道他是疼多一些,还是舒服多一些,过程中楚见山一直没刻意控制自己,疼都是喊出来的,程渊估计以为他疼更多一些,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出。 “师尊,你理理我……”程渊开口叫他,声音里夹杂着委屈。 楚见山终于翻过身,对他摆摆手想让他靠近一些。 程渊听话过去,却被楚见山吻住了额头,像是奖励一般,楚见山摸着他的头,笑道:“阿渊很棒。” 程渊眸子亮了亮,对楚见山试探着问:“当真?” 楚见山保证:“比真金还真。” 程渊有些不高兴:“这句话你对季时说过了,不许再对我说。” 楚见山没忍住笑了出来,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 程渊缓缓舒开手掌,感受着楚见山骨骼下这颗心脏有力的跳动,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缓慢而有节奏地跳动着,这让他切切实实感受到,身边人是真的,他的笑是真的,他们刚才的事也是真的。 楚见山俯下身子,贴在他的耳边:“我的话也是真的。” 他的阿渊,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无论以后多少困难,只要想到身边人是他,都不会再让他畏惧了。 【作者有话说】 我错了,我改了,别锁我[裂开] 第62章 下山 第二日,楚见山差点没起来,被程渊哄着骗着才堪堪从床上坐起来,但脑子还是懵着的,眼神呆滞着,没多久又不动了。 程渊憋着笑看他,没忍住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早上刚起床,楚见山还没睡醒,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声音也跟着软绵绵的,眼眶中蓄着水汽,蹙眉看程渊,问道:“亲我干什么?” 第69章 程渊道:“时辰已不早,师尊要抓紧了。” 楚见山缓缓点头,又开始后悔昨晚太过放肆,怎么都应该回来之后再干这事的啊,现在想哭也来不及了。 程渊在那边忙着替他收拾包袱,楚见山则坐在凳子前,用梳子跟他毛糙的头发作斗争,不知哪里打了结,怎么都梳不开。 费了半天劲都没效果后,气的楚见山直接把梳子扔了出去,想直接拿起剪刀剪断算了。 好在程渊及时走了过来,捡起了地上的梳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了桂花油,用梳子沾了点,替他一下下慢慢梳开结。 桂花油大多是姑娘所用,所以楚见山一下就觉得不对劲,在镜子里眯着眼睛看他,质问道:“哪里来的?” 程渊轻笑:“师尊问的什么?” 楚见山瞪他:“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程渊不急不缓地将他的头发梳顺,又带上了束冠,看向镜子里楚见山那近乎完美的脸,解释道:“师尊放心,不是哪个姑娘给的,这东西我早便给师尊买了,只是一直没用上。” 楚见山有些别扭:“我用不惯这东西。” 程渊笑着:“那以后,便都由我来替师尊束发。” 窗外,竹子的沙沙声断断续续,天还是有些阴,晨曦始终照不进院子里来,一向不怎么迷信的程渊,却突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开始对没彻底清醒的楚见山唠叨。 “师尊到了地方一定不能逞强,能退则退。” “嗯……”楚见山闭着眼睛点点头。 “千万小心,别中了临邑门的圈套。” “知道。” “若是不能成功,及时返回。” “我都明白~别担心了。”楚见山拍拍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示意他放宽心,可程渊还是紧蹙着眉头,垂眸无言。 楚见山站起身来,搂着他的脖颈,头倚靠在他的肩头处,这个姿势能让人感受到所有的他,两人的体温互相交缠着,程渊回搂住他的腰,将他压得更深,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程渊轻叹一声:“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患得患失,可实在是害怕得厉害。” 楚见山安抚似的拍拍他的后背:“没事的,我肯定能护好自己,你信我。” 程渊点头:“好,我信师尊。” 半个时辰后。 两人并没有跟周围人声张,悄悄带着暗卫下了山,赶了一天路程,到了晚上距离少玄宗还有一段距离,便先在一家客栈落了脚。 楚见山把被子铺好,转眼看见瘫在椅子上的那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往他小腿踢了一脚,骂道:“你也不知道过来帮帮我。” 那人摊摊手:“是你让我过来的,好歹也得有个求人的态度吧?” 楚见山皮笑肉不笑:“白千帆,信不信我把你扔窗户外边去?” 白千帆撇撇嘴,终于挪动了身体,去帮他收拾包袱,而后问他:“你说你本来都定了程渊,干嘛半道又把我换了过来?还受了你一路的气。” 楚见山叹气:“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白千帆问:“什么?” 楚见山道:“临邑门的调虎离山。” 白千帆微微蹙眉:“这件事你不是之前就考虑过了吗?长锦山也做好了防范,他们一时拿我们没办法的。” 楚见山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猜测:“可万一临邑门的目标根本不是长锦山呢?” 白千帆终于坐直了身子,严肃起来:“细说。” 楚见山把茶喝了下去,接着道:“我之前就奇怪,临邑门围攻少玄宗多时,却只是守在外围没有打进去。不限人员进出,看着也并不是想让他们断粮而死,一直这样对峙着,有什么意思?” 白千帆听明白了,试探问道:“在等人?” 楚见山点点头:“等的估计就是我们了,我也是昨晚才想明白,他们早猜到了我会提议让程渊过去。他们是想趁这个机会把程渊带回去,临邑门那什么鬼秘术,他们绝不可能放弃。” 白千帆啧啧两声,坐在床边用手撑着身体向后靠:“就你那徒弟的气性,竟然能同意你过来?” 楚见山道:“自然是不愿意,早上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的,可惜我决定的事他也奈何不了。” “不过……”白千帆看着他,心中还有顾虑:“若是换了我过来,确定还能威慑的住那群人?” 楚见山笑着看他:“所以才偷偷带你下山的嘛,他们又不知道来的不是程渊。” 白千帆瞪大眼睛,走到他身前:“不是吧楚见山,你让我顶着程渊的脸打架啊?” 楚见山抬眸:“易容术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白千帆气极反笑:“不舍得让你徒弟涉险,倒舍得让我假扮他,你真是好样的。” “放心,”楚见山宽慰他:“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白千帆想给他翻个白眼,却无意间瞅见了楚见山领口处的红痕,好奇心驱使着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楚见山面前,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楚见山。 “你……干什么?”楚见山微不可察地向后靠了靠。 白千帆收回视线,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先是震惊,而后又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是我说,你们这……也太过火了点,就算是分开了想得慌,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 楚见山又在他小腿上来了一脚:“你懂什么!” “是是是,”白千帆附和道:“我不懂你们师徒间的小情趣,但总得克制一点啊,程渊也是,不知分寸。” 楚见山听不得白千帆这样说他,立马开始护短:“昨晚是我要求的,关他什么事?” 白千帆一脸贱兮兮的模样,学着他的语气又阴阳怪气重复了一遍:“昨晚是我要求的~关他什么事~” “现在就开始护起来了,当真是男大不中留啊——”白千帆叹了口气,又摊到床上去了。 楚见山沉默不语,任由他怎么怪模怪样,反正他不想继续下去这个话题了。 “等等!”白千帆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眼睛死盯着楚见山,神情满是质问:“你说临邑门调虎离山的计策,是你昨晚才想明白的,可昨晚你俩不是在……?” “没想到啊楚见山,人家在那边跟你浓情蜜意的,你脑子里竟然想的是这个!” 楚见山斜眼看他:“有什么不行吗?” 白千帆撇撇嘴:“行,怎么不行,不过你的不解风情也是真的,难为程渊了啊。” “我俩的事不用你操心了,”楚见山起身赶人:“回你自己房间睡觉去” “嗯?”白千帆一脸懵:“这房间不是我的吗?” 楚见山挑眉:“谁说是你的了?” 白千帆用手指着他:“你你你……!我收拾了这么半天,感情是替你收拾呢!” 楚见山摊手:“你也没问过我啊,赶紧走,别打扰我睡觉。” “走就走!”白千帆气冲冲地起身,拿走了自己的包袱,转身对楚见山道:“小爷才懒得跟你计较!” 临到门口时又回过身来,对楚见山喊道:“就你这娇气劲儿,也就程渊能受得了你!” 楚见山丝毫不在意,反问道:“哦,如何?” 反正他也只要程渊,恃宠而骄是被爱者的权利。 白千帆离开后,楚见山吹灭了蜡烛躺下,心是平静的,可脑海里却满是程渊,这才离开的第一天,就已经忍不住疯狂肆虐的想念了,他也只能逼着自己睡觉,哄着自己梦里能再见到程渊。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出发,不过半日便到了陵南,而芙蓉镇恰巧就在陵南脚下,楚见山本想去看看老地方,却不曾想这地方早就变了一个样。 战火已经烧到了这里,触目可及的地方皆是破败不堪,本来繁华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寒风一吹枯叶便散满了地面,偶尔能见几个老妪还守在这里,佝偻着背慢慢走着,但要去到哪里谁也不知道。 这场景看的白千帆心里有些气愤,质问道:“他们要打便打,可为何连累这些无辜的人?” 楚见山叹了口气,垂眸而言:“战争就是这般无情,嘴上说的是祸不及无辜,可真打了起来,谁还能顾及的到他们?” 他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明明他们在离开之前还什么都是好好的,修仙门派之争,最终受苦的也不过是普通老百姓。 “哎小心!”楚见山眼疾手快,抓住了旁边差点摔倒的老妇人,轻声问道:“没事吧?” 那妇人本是弯着腰,被扶起来后没有道谢,甚至连楚见山的脸都没打算看一眼,可就在听见了他的声音后,楞了一瞬,抬起头来看他,眼中闪着光。 她不可思议地颤声喊了句:“小楚?”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楚见山才认真端详了这人的脸,她脸上的沧桑甚至差点没让他认出来,这就是之前他住在芙蓉镇时,隔壁的陈大娘。 第70章 那个为了十文钱,大骂楚见山半个时辰,却还是每次都愿意借钱给他,怕他冷给他缝了被子,又嘴硬说怕他死了晦气的人。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对不起!![爆哭][爆哭] (磕头谢罪) 第63章 剿杀(一) 楚见山蹙着眉,看着陈大娘鬓角白了不少的头发,心里的滋味愈发不好受起来:“您怎么……” 陈大娘眼神有些闪躲,想尽力站直身子,却又像被压了千斤重,只得转移话题:“我……我没事,你呢?走了以后就再没音讯了,也不知过得怎么样。” 楚见山扶着她到了一旁坐下,莞尔道:“我很好,您就别担心了,吃得饱睡得香身体倍棒,您这爱操心的毛病可真得改改了。” 陈大娘被他逗笑了,握着他的手拍了两下:“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毕竟我以前……那么对你。” 叫她眸子垂了下来,楚见山连忙道:“哪有,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早就忘了,再说了,您顶多也就骂骂我,哪次真动手了?” 陈大娘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白千帆这时凑了过来,问道:“这里之前有个算命的老头,您可知他在哪里?我们想找他打听些事。” 陈大娘缓缓摇头,眼神空洞又茫然,哀叹一声道:“你们找不到他的。” 楚见山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问:“他……去哪里了?” 陈大娘静默了会,说:“死了,就在前几天。” 白千帆忙问:“怎么回事?” 陈大娘叹了口气:“他运气不好,逃命的时候摔断了腿,城里又没有大夫,生生熬死的。” 她苦笑一声:“呵,给人家算了一辈子命,也不知道有没有算到过自己的劫数。” 她语气之中尽是怨恨,一件件数落各门派的恶行:“我不管他们谁对谁错,我只指望着过好自己的日子,可他们谁在乎过我们的命,嘴里喊着替天行道,也不过是想走他们自己的道。” 楚见山听得心里不舒服,他从小便知道自己的责任,立志护天下苍生,斩尽妖魔。满口正义人道的话,却忘了寻常百姓不过是想求一个安稳。 “小楚啊,”陈大娘又唤他:“离开这里吧,别再回来了,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天下这么大,总有一个好去处。” 楚见山问:“那你和小莲呢?” 小莲是陈大娘的女儿,前头死了三个儿子后唯一活下来的孩子。长得圆圆胖胖甚是可爱,以前每次陈大娘骂楚见山,都是她在一旁劝着,她阿娘做了好吃的,也会偷偷拿给楚见山,算着岁数,如今也及笄了。 “我……”陈大娘愣了会:“我大半辈子都呆在这里,怎么都舍不得离开了,至于小莲……” 提到小莲,她神情就有些不自然,磕磕绊绊地说:“她……她和她那死鬼老爹一起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楚见山没敢再问,也许是说他们父女两个远走他乡,不会再回来,也许是说他们早已离开,不在人世。 这个答案太过沉重,就用这样模糊不清的词语代替也好。 陈大娘离开的时候,腰还是佝偻着的,手上提着空菜篮一步步坚定往前走,只是枯叶漫漫遮住了她的去路,亦看不清回头路。 “楚见山。”白千帆叫了他一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楚见山抬头看了一眼泛着灰的天空:“这一切,必须快点结束了。” 少玄宗内,董怀仁受了不轻的伤,正于堂中疗愈,其子董琪在一旁侍候着,不时倒茶添水。 “父亲,”董琪唯唯诺诺开口:“您说……那长锦山真会派人过来吗?” 听他开了口,董怀仁放下了维持功法的手,看向堂外已经没剩下多少的少玄宗弟子,竟然有些许愧疚涌上心头。 他没回答董琪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儿啊,你觉得我错了吗?” 董琪扑通一声跪下,颤颤巍巍说:“父亲……父亲不可能会错!明……明明是那临邑门胆大包天,包藏祸心,父亲是替天行道!” 董怀仁看了一眼这不争气的儿子,没像以前那样大骂他蠢货,而是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你不必这样奉承我,我走的什么路我自己心里清楚,只是我没想到代价会这样大。” 他紧握拳头,咬紧了牙关,眼神越来越坚毅:“再大的代价我都认了,只要能替你铲除最大的祸害,让你安安稳稳坐上这个位子,我也算能给你母亲一个交代了。” “父亲……” 董琪眼中含泪看着他,有些不相信这些话竟然是能从他父亲嘴里说出来的,从前的时候父亲只会对他动辄打骂,当着众人的面大喊他是废物,他也就早早认下了自己的平庸,没再争辩什么。 可如今,父亲竟然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这让他从前的那些怨恨显得可笑,随之而生出的愧疚也不知该放在哪里。 董怀仁接着道:“我知道你恨我,我又何尝不恨我自己,堂堂一宗之主,却连身边人都保护不了。” 他转头看着董琪:“我对你打骂也是怒其不争,并非真的不在意你,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总希望能多教给你些东西,好让你……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 董琪眼角红的厉害,跪在地上垂着头,身子不停战栗着:“父亲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遗言吗?” 董怀仁闭上了眼,呼出一口浊气:“你若想当它是遗言,那就是吧。” 董琪终于抬起了头,一滴泪划落在地上:“我知我愚笨,让父亲为我操碎了心,这些年来,父亲能为我做的都做了,可……父亲却从不问这些是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是有什么大作为的人,我只愿能顺从本心,潇洒快活过一生,什么大统,什么正义,什么求仙问道我统统不在乎!我只想做个这世上最普通的人……父亲总说我没出息,或许真的是吧,可父亲是否也忘了,母亲在临走之前只说能让我开心过完一生,若要给母亲一个交代,何不现在就放了我走。” 董琪的这些话憋在许多年,从没敢说给董怀仁听,也不知今天哪里来的胆子,竟就这么完完整整吐了出来,他想着,父亲定然会生气,但要打要罚他都认了,他唯唯诺诺了二十几年,总要为自己争一次。 他抬头等着董怀仁的反应,可奇怪的是,董怀仁没生气,反而大笑了起来,抬起来的手也不是为了打他,而是轻柔着抚上了他的头顶。 董怀仁笑道:“你小子,还真是和我当年一个样,这些话,憋了不少时日了吧?” 董琪愣住了,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木怔着点了点头。 董怀仁看着他这唯一的儿子,眼神中有期许,有怜爱,甚至有些许同情。 他摩挲着董琪的头发,开口:“可是儿啊,你要知道,这世上最痛苦也最避免不了的,就是身不由己。没人会在乎你的想法,要不要坐上这个位子也不是由你说了算,总有一天,你要承担起这一切。” 董琪试探着问:“那若是我没本事担起来呢?” 董怀仁沉默了会,垂眸道:“再痛苦也能走下去的,信我。” “宗主——!!不好了宗主!!” 守在门外的弟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跪在他二人面前一脸惊慌失措,指着外面道:“临邑门……临邑门的人打进来了!” 董琪赶忙站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反观董怀仁倒很淡定,轻声说了一句:“该来的迟早要来。” 他站起身来,走到大堂门口,看向灰暗的天,最后一丝阳光已经被乌云吞噬了下去,天要黑了。 “儿啊!”董怀仁突然大喊一声:“待为父为你争下这一局——!” 他能为董琪做的,只有这些了,以后的路,不管有多难走,都只能由他自己来踏平了。 “父亲?”董琪发现了不对劲,赶忙要冲上去:“父亲——!!” 轰的一声,结界落了下来,董琪被锁在了大堂内。 “父亲你要干什么!!”董琪不断拍打着结界,试图挣脱出去。 董怀仁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留下便转身离去。 “不要——!!求你了父亲,别丢下我……” 这是董琪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加修炼,就连这简单的结界都破不开,也恨父亲为什么要让自己承担这一切,为什么非得是这样的结果…… 少玄宗的结界已然被破开,剩下不多的弟子在与临邑门的人缠斗,董怀仁手中的剑划过几个临邑门修士的脖颈,又跟另一把剑对了上去。 两剑对峙着,董怀仁抬起眼眸,看见了一个年轻的脸庞,这少年脸上尽是意气风发,尽管年少却是修为不低,眼神里满是胜券在握。 董怀仁问:“阁下是?” 第71章 少年冷笑一声:“死人就不必知道我的名姓了。” 剑刃划过的尖锐声不绝于耳,两剑不断尖峰,擦出不少火花,十几招过后二人并没有分出上下,可董怀仁不得不承认他老了,小辈当中后起之秀不在少数,更何况这人应是翘楚中的翘楚。 董怀仁望向天边,守护结界已经一块不剩,剩下的少玄宗弟子本就不多,如今更是逃的逃散的散,除去前山的人,这里几乎只剩下董怀仁和几十个大弟子在撑着。 少年又是一剑,这次董怀仁没能撑住,被击飞后退数丈。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看向少年的眼中已然是赴死之意。 第64章 剿杀(二) 少年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步伐不紧不慢,看着董怀仁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他故作苦恼道:“你说说,这是何必呢,本来我们也没打算赶尽杀绝的,只要乖乖认了我们尊主,这般血腥的场面便不会让你看见了。” “哈哈哈哈……”董怀仁大笑起来,眼神狠厉地盯着他:“就算我认了降,他就能放过我了?从他登上那个位置开始,我们就注定没有活路了,那我总得搏一次。” 少年摇摇头:“不知所谓,尊主一片好心却被你们如此误解,可真真是可怜。” 董怀仁道:“他不是可怜,而是可悲。” 忽而,他暴起抬剑刺过去,少年面不更色,侧身躲过,反手又挡住了他的第二招,董怀仁一招一式皆是用尽了全力,似乎是想赶紧解决掉他。 少年被步步紧逼,无奈后退了几步跟他拉开距离,嘴角勾起一抹笑:“宗主这么着急想杀了我,是为了什么人吗?” 董怀仁愣住一瞬,这人恐已经知道了董琪的所在,不能再拖延了。 他提剑再次刺过去,少年却没有躲,而是在剑尖即将抵达他脖颈的时候,听见他轻声道:“是不是,这个人呢?” 余光中,他看见董琪被临邑门的人抓住,送到了他们的面前,董怀仁的剑当即偏了一寸,被少年一掌弹开,插在了石缝当中。 “父亲……”董琪哭着跪在他面前,被两人压着肩膀,连直起身子都做不到。 少年啧啧两声,一副同情的模样:“可惜了啊,看着才跟我差不多大。” “你要干什么!!”董怀仁目眦欲裂,颤抖着声音求他:“别……别动他,你想要我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少年挑眉看着他,脱口而出:“跪下。” “不要!父亲,别听他的!不能跪!”董琪挣扎着要起身,又被两人狠狠按了回去。 “怎么样董宗主,这个条件不算高吧,我这个人呢,一向都是很仁慈的。”少年对董怀仁道。 董怀仁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动,手紧握着拳头,内心无限的挣扎和煎熬,几根泛着白的发丝垂在目前,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见董怀仁迟迟不动,少年像是没了耐心,抬起胳膊将手中的剑转了半圈,剑刃对着董琪的脖子,不深不浅的划了一道,不至于死,但也能见血。 “不要!!”董怀仁被吓到了,闭上双眼认了命:“好……我跪。” 他踉跄着步伐,在原地晃了两下,而后一条腿跪下,另一条也缓缓落下,头低着,可肩背还挺得笔直。 少年的满意溢于言表,环抱着胳膊,俯视着这堂堂宗主给自己跪下的场景。 董怀仁轻声问:“现在能放了他吗?” 少年故作惊讶,当即反悔:“我什么时候说要放了他了?” 董怀仁默不作声,像是早猜到了不会这么简单。 董琪却是怒吼着:“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少年莞尔:“多谢夸奖。” 董怀仁道:“说吧,还有什么条件?” 少年摸着下巴思索,半晌后才缓缓靠近董怀仁,弯着腰俯在他耳边道:“看你们如此父子情深,真让我感动不已,那不如以你一命,换他一命?” 他直起身子,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喊:“只要董怀仁今日自绝于此,我便放了其子,并承诺立即退出少玄宗!” “怎么样,这条件够丰厚了吧?” “父亲……”董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一滴滴洒落下来:“是我不好……是我的错,让我去死吧,是我该死啊!!” 董怀仁看了他一眼,奋力扯出一抹笑:“傻孩子,哭什么,等我走了,就没人管着你了。” “哎呀,看看这场面,可真是感天动地,董宗主,别犹豫了,动手吧。” 董怀仁的剑在方才被少年弹飞了出去,他欲站起身来去拿,却又被少年制止。 “谁说你能站起来了?”少年笑着指向剑的方向:“爬过去。” 董怀仁不再挣扎,眼神呆滞着,听命将双手放在地上,一步一步缓缓爬过去,地上有许多被灵力炸开的石子,看看不大,圆圆润润的,可跟膝盖接触的时候却像针一般扎进了骨肉,划破了皮肤。 丝丝鲜血透过外衣,董怀仁却连神情都未曾变过,他爬到了剑的位置,用了全身力气拿起了这把跟随了他大半辈子的剑,若能死在自己的剑下,也未尝不是好事。 少年隔着老远对他喊:“请君,自裁——!” “不要!!”董琪疯狂挣扎着,试图离他更近一些,或许他父亲说的是对的,这世上最痛苦的,便是身不由己。 董怀仁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最后看了一眼他呆了大半辈子的少玄宗,冷风吹着他凌乱的、沾满灰烬的头发,想不到,最后到死,也是这么不体面的。 他狠下心来,用力按下了剑柄。 锃——! 一把泛着青色光芒的剑打在了他的手腕处,董怀仁手里的剑也被打飞了出去。 楚见山微一抬手,莫央又被收回了掌中,他背对着董怀仁,负手而立,面向那少年开口:“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倒真有那乔奕的几分影子。” 少年看向楚见山,毕恭毕敬弯腰作揖,虽脸上挂笑,但更多的是不屑:“早闻楚仙尊大名,久仰。” 楚见山扫了他一眼,便道:“姬子华。” 姬子华挑挑眉:“我尚未闻名,楚仙尊怎知我名姓?” 楚见山将董怀仁扶了起来,交给了身后的白千帆,解释道:“临邑门的那一对双生子我早有耳闻,你姐姐姬子厌我见过了,你和他很像。” 姬子华浅笑,将手中的剑收回了鞘中,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临邑门弟子停手,对楚见山道了声回见,便转身要走。 “怎么,不打算先打一架?”白千帆叫住了他。 姬子华转身:“天下第一的楚仙尊都出手了,我如何还能赢,难不成楚仙尊还想赶尽杀绝不成?” “何必再装,”楚见山拆穿他:“你这样的人,深负大志,野心勃勃,更可怕的是……” 他慢慢走近姬子华:“你自命不凡,我这个什么天下第一的位置,你怕是觊觎很久了吧,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可能会当场认输,转头便走?” 姬子华对上楚见山也丝毫不输气势,抬眼笑道:“那依楚仙尊来看,我是为了什么?” 第65章 剿杀(三) 楚见山思索一番:“是乔奕的意思吧,想不到你还真听他的话。” 他和乔奕并没见过几面,却好像和他达成了某种奇怪的默契,乔奕能猜到他的目的,他也能预判乔奕的行动,从这点来说,他是一个合格的对手。 如今楚见山最怕的,是仍然不清楚他的目的,这人每一步的行动都让自己不明所以,以至于每次对上他,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生怕他用出什么阴招来。 姬子华听闻这话浅笑不语,可身子已经完全转了过来,面对着楚见山,手指抵在剑鞘剑柄接口的位置,是个明显蓄势待发的意思。 楚见山继续刺激他:“小辈当中,除程渊外你是难得的天才,当然,我知道你肯定自认为比程渊强,所以也就把心思打在了我的身上,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不想试一试?” 姬子华强压住内心里的躁动,可眼里的渴望是怎么都藏不住的,他深吐了一口气,说道:“楚仙尊可当真是巧舌如簧,若我今日不愿意,岂不是要被你扣上一顶望风而逃,不战而败的帽子?” 白千帆紧绷着嘴唇,忍俊不禁:“还真有可能,他向来喜欢造别人的谣。” 楚见山杀过去一个眼刀,白千帆乖乖闭嘴了,他如今还顶着程渊的脸,却根本不会演戏,好在那姬子华对程渊不熟悉,不然肯定要露馅。 楚见山又看向姬子华:“你方才的逼人下跪的气势呢?拿出来同我一战不是更好?” 姬子华压低眉毛,声音不急不缓:“楚仙尊这一番话,很难让我不怀疑这是个鱼饵啊。” 楚见山莞尔一笑,语调上扬:“愿者上钩不是吗?” “反正也不过是计划提前了一天,何乐而不为?” 姬子华对上他的眼神:“楚仙尊……言之有理。” 第72章 砰的一声,两人说打便打,灵力瞬间爆开,引得周围狂风四起。 白千帆用胳膊挡住风沙,看向楚见山的方向,心里大骂他一百遍,本来他们猜到了这人第一日会退兵,计划的是第二日再捉了这人,也好让他提前布置阵法。 可他今日提前了不说,还上来就用这么强的灵力,也不管灵核能不能受得住,林木木再能给他修复也不带这样玩的,谁摊上他可真是倒霉死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倒也能理解,他过来时本就没有十足的把握,总是忧心着长锦山会不会出问题,尽管自己跟他排除了种种可能,试图说服他,临邑门根本拿长锦山没办法,可楚见山却像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样,一路上都不怎么舒心过,再加上在芙蓉镇受了些刺激,他想速战速决也是正理。 风沙眼内,楚见山对上姬子华竟也有些吃力,不得不说,这人的天赋极强。甚至楚见山自创的一些招式,他初对上会落了下风,可没过多久便能有模有样复制出来,再统统还给楚见山。 加上这少年人劲头很足,疯子一样不管不顾的打,而楚见山却要顾及着自己的灵核,这一场架打得他畏首畏尾,毫无爽感可言。 两人对峙着,姬子华看向楚见山,投给他一个不明所以的笑:“楚仙尊,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吗?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楚见山道:“你很得意?” 姬子华歪歪头,笑道:“人不轻狂何称少年,况且我该感谢楚仙尊给了我这个轻狂的机会。” “唉……是啊,”楚见山幽幽道:“比起你来,我还是老了。”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也希望你能懂得老奸巨猾的道理。” 姬子华瞬感不妙:“什么意思?” 楚见山笑着:“打你的意思喽。” “程渊!结阵!”楚见山朝白千帆大喊一声。 白千帆楞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就是程渊,金色阵法随着白千帆一阵行云流水的手势,开始汇聚在那二人脚下,姬子华见状要逃,被楚见山用剑柄挡住。 二人又过了几招后,白千帆冲过来替楚见山接住了姬子华的剑招,楚见山则从腰间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符纸,白千帆的阵法再配上这符纸,他便会被压制住,怎么都动不了。可还没贴上去,白千帆就被姬子华一脚踢飞了出去。 楚见山:“……” 没办法,楚见山只能拿着符,一边抵挡他的进攻,一边找各种刁钻的位置试图把符纸贴在他身上。 “楚清元!”姬子华像是被逼急了,开始直接喊他的大名:“这种卑鄙无耻的行径你也做?” 楚见山一脸无辜:“如何做不得?更卑鄙的我都做过呢。” 其实楚见山也能懂姬子华,这般年纪的小孩子,总归会有一些侠者的体面在,对于一些小手段都是看不上的,包括楚见山自己年少时也是这样。 不过在他失去灵力的七年里,经历的多了,也就不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尊严了,太多情况下,能靠一些小手段吃饱饭都能够让他沾沾自喜好几天。 楚见山见他心神不稳,假意出剑让他抵挡,实则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绕了半圈后将他整个人翻了个面。 这时白千帆也反应了过来,不顾被姬子华一脚踹开的痛,拿上了符纸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贴在了姬子华身上。 刹那间,阵法上的能量都汇聚在这张符纸上,像被千斤重压住了后背,姬子华撑不住半跪在地上,试图用剑撑起身子,但都只是徒劳。 他强撑起脖子,满眼猩红瞪着楚见山,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阴险狡诈。” “是兵不厌诈。”楚见山纠正到。 他转身去到董怀仁那边,看着董琪抱着他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死了。 董怀仁看到楚见山过来,也没给什么好脸色,直接哼一声道:“别指望我会感谢你什么。” 楚见山耸耸肩:“本来也没指望。” 他带着这对父亲进了大殿,转头对白千帆道:“捆了姬子华,有他在,剩下的临邑门修士不足为惧。” 姬子华被绑起来的时候还在叫叫嚷嚷,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满口脏话一个比一个难听。 他喊道:“你以为你赢了吗!哈哈哈哈,休想!待明日魔军到了,少玄宗还是会被夷为平地!” 白千帆道:“那不是还有你呢吗,你当人质我不信他们不会有顾虑。” 姬子华冷哼一声:“我能算得上什么,他想做的事,就算一千条一万条人命都是草芥!” 他跟白千帆打商量:“与其等明日我们一起死,倒不如把我放了,我好跟尊主说说好话,也许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呢。” “谢谢您的好意,心意领了,但不可能放你走的。”白千帆费力把他绑在了大殿门外的柱子上,又用脚蹬着柱子打了结,这下他不可能逃得掉。 姬子华道:“少主何必跟这群人混迹在一起,临邑门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待你回了临邑门,便能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到那时,想要什么不都是唾手可得?” “少主?”白千帆一时没反应过来:“奥对对,我是那啥……你们的少主。” 白千帆差点憋不住笑,总觉得这少年人在自说自话,也没理他的碎碎念,转头回了大殿里。 楚见山和董怀仁父子分坐两旁,谁都没有说话,白千帆一进来便问:“怎么了,气氛这么严肃。” 董怀仁问:“明日魔军来袭,你们打算怎么办?” 白千帆笑道:“还能怎么办,尽力阻挡呗。” 董琪在一旁唯唯诺诺开口:“你们……真的愿意救我们?” 白千帆摊手:“来都来了,总不好自己逃了。” 董琪又问:“可你不是临邑门的少主吗?为什么还要帮着我们对付临邑门?” 白千帆坐在楚见山的身边,静默了会,想尽量站在程渊的角度去想这件事:“我当不当这个少主,好像没人问过我的意见。” 此话一出,楚见山立马抬头看向了他,这时候白千帆还是程渊的样子,他看着这张脸,好像真的见到了程渊,那个什么事都看的云淡风轻,却什么都深深记在心里的人。 白千帆接着说:“不过是父辈的一些阴差阳错,却总要别人替他们承受因果,我不想当什么少主,这与我而言,只能是枷锁。” 说完后白千帆忽而愣住了,没想到自己是怎么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的,可当他真的代入了程渊,才发现事实确实如此。只因一个身份,他被架在中间,被众人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着,这人却连逃避都做不到。 董怀仁听了他的话,只道一句:“希望当真是如此。” 白千帆笑着,余光瞥见旁边的楚见山垂着头不说话,问道:“怎么了这是,一直沉默不语。” 楚见山回过了神,敷衍道:“没什么,饿了。” 听他说这话,白千帆也觉得有些饿了,便对董怀仁问道:“有没有饭啊?剩饭剩菜也行,我们不挑。” 董琪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很是抱歉,刚历经一场恶战,后厨都被炸得差不多了,估计没有什么能吃的饭菜了。” “这样啊……”白千帆有些失望。 楚见山忽然开口:“没有饭菜我们就自己做呗,我来的时候看见后山的菜园子了,那里还好好的。” 白千帆满脸疑惑:“你来做?他们罪不至死吧,再说了,锅碗瓢盆都没有,你拿什么做?” 楚见山哼一声,道:“等着。” 一炷香后,他捧着一兜子红薯过来了,顺便捡了些柴火,在地上熟练地生起了火。 白千帆看这场景,欲言又止:“你说的饭菜……不会就是烤红薯吧?” 楚见山眨眨眼:“对啊。” 白千帆扶额苦笑:“你这……” 楚见山不服:“怎么了?别看我别的不行,烤红薯我还是很在行的,再说你们不都饿了吗,吃这个容易饱腹。” 他不理白千帆了,自顾自地生火,将红薯串在木棍上,烤了起来,白千帆见状也只能过去帮他,却见他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犹豫,一看就是经常做这种事。 他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 楚见山的注意力还在他的红薯上,漫不经心答道:“很早之前就会了,算起来……六七年了吧。” 六七年……白千帆在心里算着,那也差不多就是他刚下山的时候就会了。 白千帆道:“我不记得你以前爱吃这个。” 楚见山轻笑:“哪有什么爱不爱吃,总比什么都没得吃了的好,挨饿的感觉可不好受。” “来,这个好了。” 楚见山将烤好的第一个递给白千帆,白千帆接过,刚要感动,就听见他又说:“把这个给董琪吧。” 白千帆撇撇嘴,把红薯递了过去,董琪受宠若惊地接过,道了声谢后,又分了一份给董怀仁。 第73章 白千帆不甘心,叫着嚷着让楚见山给自己烤一个更大的,楚见山瞪他:“自己没有手啊?” 白千帆道:“没有你这样的技术啊,你这简直能成为神乎其技了!” 楚见山明白他是在故意夸自己,可无奈自己确实受用,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又默默把手里的红薯换成一个更大的。 火堆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众人吃饱喝足后,楚见山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我们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对哦,”白千帆道:“门外好像还有个人。” 第66章 交易 白千帆拍拍屁股,去门口把被绑着的姬子华带了到了大殿里继续绑着,还贴心的给他找了个草垫。 姬子华刚开始还硬气着,即使没人理他也在自言自语说着大话,半晌后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众人便听见了他肚子发出的咕噜声。 姬子华扭过头去,耳朵尖红了点。 楚见山笑着看他,问道:“吃不吃烤红薯?” 姬子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一身硬气:“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白千帆嘴角微抽,一脸嫌弃:“呦呦呦,就你还君子呢?给你吃的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 楚见山又问了一次:“到底吃不吃?” 姬子华扬起下巴,一字一句道:“不!吃!” “很好,”楚见山挑眉,抬手招来了白千帆,把手上的烤红薯递给他:“塞他嘴里。” “得嘞!”白千帆拿了东西,坏笑着朝姬子华走过去。 姬子华想后退,可奈何被绑着动不了,一脸惊恐看着白千帆:“你你你……你干什么?!别过来!!” “闭嘴吧你!”白千帆把半个烤红薯塞进了他嘴里,按住了姬子华的头不让他乱扭。 挣扎了半晌后他才屈服:“我吃!不许碰我!” “行行行不碰你,自己拿着吃啊。”白千帆拍了拍手坐回了楚见山旁边。 因为手被绑着,姬子华拿红薯的样子有些笨拙,半天才吃了一口,楚见山就在对面盯着他,心中有些疑虑。 这人除了有些狂傲,看着也不像是有心机城府的样子,正值年少也没什么带兵的经验,以乔奕做事滴水不漏的风格,怎么会派这样一个人过来?总不能真是太过自负吧。 姬子华吃了两口红薯,抬眼就看见楚见山抵着下巴盯着他的样子,莫名有些心里发毛,结巴道:“你你……你看我干什么?” 楚见山回过身,笑道了一句:“没什么。” 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装作漫不经心提了一嘴:“乔奕待你如何?” 姬子华觉得他有毛病,尊主待他如何关这人什么事,于是试探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楚见山笑着:“随便问问呗,我看你天资不错,若是乔奕待你不好,不若跟了我,我收你为徒,保你日后风光无限。” 白千帆在旁边默默看了他一眼,心道他可真敢说,若是被程渊听了去,保管他第二天就吊死在长锦山门口。 姬子华哼一声,道:“尊主待我的好岂是你能比的,我们姐弟俩要不是为尊主所救,早就死在雪地里了。” “哦?”楚见山恍然大悟:“原来他对你们有救命之恩啊,那我确实比不上。” 姬子华冷眼看他:“你到底要问什么?” 楚见山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不清楚你我的实力,估计也猜到了你会被我擒住,那为什么,还要派你来?” 姬子华嘴硬:“尊主……那是信任我不行吗?” 楚见山一针见血:“可你也说了,你的命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姬子华沉默了。 楚见山接着道:“或许他真的视人命如草芥,可也没道理派个你过来受死,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姬子华笑道:“楚仙尊好伶俐的口齿,问来问去也不过是在套我的话。” 楚见山莞尔:“你若不知道事情原委,我又能套出来什么呢?” 他接着提出:“做个交易吧,如何?” 姬子华一脸疑惑:“你跟我做交易?那好处呢?” 楚见山:“能保下你的命,这还不是好处吗?我猜,你不想死。” “哈哈哈哈哈哈……”姬子华大笑了起来:“我想不想死,楚仙尊如何得知?” 楚见山瞥向一旁地上的红薯皮:“给的红薯你吃完了,要是真的甘愿为他而死,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他看向姬子华:“……你想活着,只要告诉我乔奕的真实目的,我以长锦山立誓,可以保你不死。” 姬子华眼神狠厉,嘴角却勾了起来:“楚仙尊说的倒容易,就算你今日真的大发善心饶了我,如何能保证我回了临邑门后不会被尊主降罪?只要他想让我死,即使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我。” 楚见山笑道:“所以我给你留了余地啊。” 他指向一旁的白千帆:“把他带回去,怎么说都是你们的少主呢,也算是将功赎罪了不是?” 白千帆:“?” ……他就知道跟着楚见山没有好事。 姬子华闻言看向白千帆,白千帆嘴角抽着,牙都快咬碎了:“……他说的对,我跟你回去。” 姬子华呵一声:“楚仙尊骗人也不编一个好点的理由,你是他师尊,能甘愿放他跟我回去?” 楚见山道:“怎么不能?你是不知道,他在长锦山已经人人喊打了,我是留他不得了,倒不如让他回去你们临邑门,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命。” 姬子华静默着不说话了,楚见山慢慢走近他,问道:“考虑得怎么样了?这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半晌后,姬子华抬头看他:“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先得给我松绑。” 楚见山笑道:“当然。” 松了绑后,楚见山把白千帆推到了他那边,说道:“人给你了,如何,能说了吗?” 姬子华活动了两下身子,没感觉到什么不适,问楚见山:“你真就这么把人给我了?” 楚见山保证:“我向来信守承诺。” 姬子华把白千帆拉到了门口,对着众人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们真相,只是……”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抽出了剑,一把架在了白千帆的脖子上:“只是不是今日!” “你干什么!”董琪差点冲过去,被董怀仁拉住,呆在了原地。 楚见山冷眼睛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姬子华嘴角微微上扬:“出尔反尔的意思呗。” 他得意地看向楚见山:“多谢楚仙尊的好意,人我就带走了,我们后悔有期!” 说罢他就拉着白千帆跨过了门槛,董琪着急看向楚见山:“仙尊,您不拦着他吗!” 楚见山轻道一声:“不急。” 就在姬子华转身的瞬间,白千帆嘴角一勾,一道符纸贴在了他的身上。 熟悉的力道瞬间传过来,压住了姬子华,他被迫半跪在地上,费力抬起头看向白千帆:“少主,你……?” 白千帆以手作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两声:“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们的少主。” “什么?”姬子华一脸惊愕:“你们……什么时候换的人?!” 楚见山走过去,俯视着地上的姬子华,将莫央剑抵在他的脖子上:“演技不错啊,差点真被你骗过去。” 姬子华挣扎着身体,笑问他:“仙尊一早便知道我是装的,那又何苦陪我演这出戏?” 楚见山轻叹一声:“即使你真的带了程渊回去,乔奕也不会高看你半眼的,别挣扎了。” “你胡说!”姬子华突然激动起来:“我是尊主最得力的下属,他怎么会不在乎我!” 楚见山道:“但可不否认,他把你也算计了进去,但凡我是个恶毒的,你如今已经没命了,这样的人,何苦再为他卖命?” 姬子华低头喘着粗气,没再反驳。 楚见山蹲在他面前:“我说到做到,会留你一命,是非对错,由你自己来定。” 姬子华抬起头来,可却不是看向楚见山,而是屋里那剩了半个的烤红薯,半晌后忽而低头浅笑:“你说的对,我也是他算计的一环,我只是……他的鱼饵。” 姬子华闭上双眼:“想知道什么,问吧。” 楚见山开口:“明日的魔军。” 姬子华脱口而出:“不会来了。” 白千帆心下一惊,忙问道:“什么意思?!” 姬子华继续说:“不止魔军,守在少玄宗外的临邑门修士也都离开了,你猜……他们去哪里了?” 楚见山的手有些颤抖,呼吸越来越急促:“什么意思,说清楚。” 姬子华叹了口气:“……楚仙尊,回长锦山看看吧。” 几个时辰前,长锦山。 季时捧着一盘糕点进了汀兰轩,对着坐在床边的楚清澜道:“师娘,脸色暗了就把灯点上,这样看书伤眼睛。” 第74章 楚清澜笑着:“你还真是唠叨。” “不过这么快就天黑了,你应是还没用晚膳,就留在汀兰轩吧,正好待会阿笙也过来。” “不……不用了。”季时低着头拒绝。 “怎么了这是?”楚清澜发现了季时的不对劲,猜测到:“那梅小子又欺负你了?” 季时摇摇头:“没有……” 楚清澜肯定:“那就是有了,你也是,怎么不知道还手呢?” 季时撇撇嘴:“我又不像程渊那样厉害。” 楚清澜拍拍胸脯:“那不是还有师娘呢嘛,师娘替你主持公道!” 季时眼眶一热,本来已经习惯的事,没什么委屈的,可楚清澜一给他撑腰,他却想哭得厉害。 他走过去,伏在楚清澜双腿上,像是小孩子趴在阿娘身上的姿态。 楚清澜内心动容,伸手轻抚着季时的头顶:“我看着你从小长大,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愿得罪人,其实那梅小子也不过是家世好了些,你又何必怕他?” 季时摇摇头:“我不是因为家世,而是……师尊更喜欢他。” 楚清澜脱口而出:“那师娘还更喜欢你呢。” 她忽而低下头,神色有些落寞:“我知道这么些年,我都病着,估计让他欺负了你不少次,不过没关系,等日后你跟阿笙成了亲,他便奈何你不得了。” “师娘你……!”季时有些震惊:“你怎么提到这茬了?” 楚清澜疑惑:“怎么不能提?你和阿笙都到了议亲的时候了,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我也能看出来阿笙对你是有意思的,由我做主,谁都不能说你们一句不好。” 她说着便开始畅想起了未来:“等以后你们成了亲,再生几个娃娃,你和阿笙都是好模样的,孩子也一定可爱,等那时候,我带着孩子们,教他们练剑打坐,长锦山一定会热闹不少!” 季时神色有些不愿,犹豫着道:“可……为时尚早了吧。” 楚清澜看出来了他的踌躇,试探着问:“难道……你不喜欢阿笙?” 季时道:“也……不是。” 他自然是喜欢的,小时候姜檐对她严厉,他再害怕也会护着她,只不过他这是对妹妹的那种喜欢,要让他跟姜如笙成亲,他想象不到这个画面。 况且……楚清澜提到成亲的时候,他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另外一个姑娘,一个……很特立独行的女子。 “罢了,”楚清澜叹了口气:“是我太着急了,其实我就是想给你个保障,想让你……名正言顺的叫我一声阿娘。” 当——当——当—— 长锦山的金钟被狠狠敲了三声,这是有外敌来犯的意思。 第67章 只她一人就够了 楚清澜赶忙起身走到门口,从汀兰轩外望去,护山结界外已经有点点星火状的灵力同结界相撞,这次临邑门来势汹汹,根本没有留给长锦山反应的机会,当即下令让修士猛攻,试图破开结界。 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天边乌云遮盖了月亮,透不出一丝气息,死寂的四周皆如墨般,伸手不见五指,暗得让人心里打怵。 与此相反的,是临邑门炸开在护山结界上的灵力,巨大的声音震着大地,一次一次,接连不断,如同石块落入静池之中,泛起一道道红色的光圈。 在这诡异的光芒之下,山门口两个挺拔的人影显得异常突兀。 “这样看,是你师尊棋差一招了。” 王先生抬起头看着天边令人震撼的一幕,面上的神色却是从容,甚至勾唇笑了起来,问道:“你觉得这个结界能撑多久” 程渊回他:“仅凭这个结界,定然超不过一炷香。” 王先生转头,问道:“你师尊那样多的心眼,没有留后招?” 程渊回他:“师尊早料到了临邑门会这般行事,只不过如今情况好像比预想得要差一点。” 王先生看着结界开始缓慢出现的裂纹,握紧了手中的剑,不由得轻叹一口气:“差的可不只一点。” 程渊见此情形,迅速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传音符,一阵手势后,传音符发出光亮,他便疾声道:“师兄,开启禁制。”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金色光芒从后山喷薄而出,沿着护山结界的边缘攀爬而上,紧紧包围住了长锦山,结界原本的裂痕也开始修复如初,抵挡住了临邑门的又一波进攻。 这禁制被白千帆费了不少时日改过,只要不出问题,少说能挡住临邑门三日,等到楚见山回来不成问题。 可还没等程渊松一口气,抬头却看见这禁制的光芒迅速消退下去,结界处又见隐隐裂纹,程渊见状再次催动传音符,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可无论他怎么叫,那边都再无回应。 “怎么回事?”王先生问道。 程渊蹙眉,顿时心下了然,这禁制与结界不同,虽可以抵挡住强大的灵力,却需要人为催动,且中途绝不能有人退出,始终以灵力灌输着才能保证禁制不散。 如今此情状,只怕是长锦山出了内鬼,能通过层层保护,进入到禁制阵法内部,这人来头不小。 “没办法了,”王先生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对着程渊道:“他们是有备而来,如今之计只能拼死一战,若能撑到楚清元回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抬手向天空发了信号,顷刻间,长锦山弟子便都纷涌而来,个个蓄势待发,身形挺立,立誓为长锦山战至最后。 结界没有禁制的帮衬,很快满是裂痕,在临邑门众人合力一击后,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碎片,在掉落的半空中又纷纷消散,像是天上散落的星。 守在结界外的姬子厌勾唇一笑,抬手摆了摆,无数镶嵌着火头的箭刹那间倾巢而出,火光甚至照亮了长锦山的半个山头,这些箭纷纷掉落,但凡被箭射到的地方,迅速燃起了大火,没多时便已经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杀——!!” 几乎是顷刻间,临邑门与长锦山的人已经厮杀了起来,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刀光剑影闪烁不停,两军如汹涌的潮水般相互冲击,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混乱而血腥的地狱景象,霎时染红了一片土地,可一波人死便有另一波人接上,无休无止,无穷无尽。 程渊疾步而去,冲在了最前面同姬子厌对上,想要生擒住她。 那人的武器是骨鞭,虽然修为不敌程渊,可胜在距离够长,因此程渊几次突袭都没能够近得了她的身,只能在外围同她僵持着。 王先生则守在后方,拼尽全力护住更多的长锦山弟子,这些个弟子,大多数都是他认识的,看着他们从混小子长成如今顶天立地的模样,每一个,他都不舍得看着他们去送死。 姬子厌同程渊打得火热,她忽而将骨鞭一甩,鞭子缠绕住了流音剑,程渊动弹不得,同姬子厌四目相对。 姬子厌勾唇一笑,细长的眉毛下是带着几分妖冶的流目:“少主可莫要一时鬼迷心窍站错了队,只要您肯乖乖回来,尊主是不会为难您的。” 程渊压低眉目看着她:“想要我归顺临邑门,除非我死。” 姬子厌闻言不恼,反而像是更加期待了一般,面前浮现了一抹邪笑:“少主,您会回来的。” 铮一声,姬子厌的骨鞭将程渊直接甩开,程渊没留神被冲开了十几步,再想上前时却被王先生的剑挡在身前。 程渊蹙眉:“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先生没同他商量,直接下令:“你去后山,护着汀兰轩。” 程渊不愿意,试图留下:“师兄弟们都在这里,我怎可独立离开?” 王先生的语气却是不容质疑:“这里有我,你只需要护好清澜,若是清澜出了事,你师尊决计会疯。” 提到楚见山,程渊开始犹豫了,在王先生的再三催促下,他终于点了头,急忙赶往汀兰轩。 见程渊走了,王先生才终于松了口气,转身看向姬子厌,问道:“临邑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姬子厌不急不慢缓步靠近,白皙的脸庞上还沾了些许长锦山弟子的血,让这张脸更显得疯狂与病态。 她定声开口:“尊主想要的大业,自然是一统天下。” 王先生冷笑:“若真是如此,先拿下少玄宗岂不是更好,何苦绕这么大一圈,你们的目的,是楚清元他们师徒俩吧。” 姬子厌浅笑不语,挑眉道:“我竟现在才认出来你,王泯。” 王先生轻叹一口气:“我早不叫这个名字了。” 姬子厌道:“早闻合苍剑断,剑仙命陨落,却不曾想你躲在了长锦山,可惜了,被人遗忘的滋味如何?” 王泯苦笑:“不太好。” 姬子厌装作感慨,叹了口气道:“当年的王泯多风光啊,如此人中龙凤,年少成名,便连街边孩童都知。” 她讽笑道:“如今却甘愿留在长锦山,每天守着你那个破园子?怎么,是为了谁吗?” 第75章 王泯捏紧了手中的剑,压低声音道:“你的问题有些多了。” 他掐着时间,想着这时候程渊已经到了汀兰轩,待会他再做什么,程渊是决计赶不回来的。 他忽而一掌打向姬子厌,姬子厌后退三步,躲开了他的掌风,王泯则面向身后长锦山众人,高声道:“所有人!退至后山!” 长锦山弟子听令撤退,临邑门众人欲再追去,却被一高数丈的火墙挡住了去路,这火墙附加了灵力,让他们连御剑都做不到。 姬子厌不屑:“你以为这能拦得住我?” 这火墙虽厉害,可却只能针对临邑门修为不高的弟子,若像姬子厌这般修为高强,还有灵器在手的人,全力一击便可攻破。 王泯笑了起来,咬破手指在空中画着血咒:“自然不止。” 姬子厌一眼便看了出来他想干什么,不禁蹙眉:“联结咒。” 血咒完成,王泯收回了手,鲜血顺着他的手指落在了地面,不过一瞬,原本熄灭的禁制再次泛起光芒,金色结界护住了整个后山。 他长叹一声:“长锦山我护了半辈子,是不可能让你们如此糟践的。” 在楚见山下山的那一刻,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虽知道楚见山留了后手,但还是擅作主张给禁制下了联结咒,而联结的另一端,是他自己。 姬子厌面色淡漠:“这般又能如何,联结咒会不断吸取你的灵力,待你死了,禁制还是会失效,这禁制外,可就只有你一人了。” 王泯笑着:“总得试试啊。” 姬子厌静默了会,有些佩服这人的傻,她转过身去不再看着王泯,对着临邑门众人哑声道:“杀了吧。” 杀令一下,众人纷纷向着王泯冲过去,这些刀光剑影和人影都倒映在他的眼中,他没躲,而是笑着,像是在对某个人说话:“下辈子吧……下辈子,欠你的全都偿还给你。” 一炷香后。 王泯跪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用剑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面前是无数被他杀死的临邑门修士,他眼睛里进了血,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可他却感知到了姬子厌在朝他走过来。 “我真是小瞧你了,”姬子厌淡淡开口:“在有联结咒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久。” 王泯吐出一口血,笑到:“怎么,是打算亲自动手了?” 姬子厌颔首:“本来是不打算的,可惜,楚仙尊快到了,我得让他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死在我手下的。” 王泯抬头,眼中尽是狠厉:“那还等什么,来啊!杀了我!” “啊——!”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剑刺向姬子厌,可他身上已经不剩下多少灵力了,姬子厌轻轻挥动鞭子,便挡住了他的进攻,而后将他卷起,狠狠扔了出去。 王泯被砸在了地上,鲜血从嘴角滴落,头发也散乱得不成样子,沾满了鲜血与泥土,可他又站了起来,挡住了身后的长锦山。 “啧,麻烦。” 姬子厌向来讨厌这样的人,自以为当了什么救世英雄,一身傲骨,视死如归,生怕不把别人照耀得睁不开眼,可等他死后,还有谁能记得住这人?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挥动骨鞭,朝着王泯打过去,王泯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本可以一击致命,可姬子厌却像是玩弄一般,鞭子打在了他的肩上,腿上,胳膊上,每一处的伤口都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可每一处又都不能要了他的命。 姬子厌狠笑着:“不是想当英雄吗?不是想要被人记住吗?我告诉你,就算你再挣扎也只能败在我的手下,尸骨也只能埋在黄土下,被千人踩万人踏!” 他用尽全力挥动一鞭,这次打在了王泯的胸口处,他再也撑不住,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呵,”他突然笑了起来:“不需要被所有人记住,只她一个人就足够了。” 姬子厌斜眼看向天边,似乎有两个人正御剑赶过来,她笑道:“主角登场了,王先生,咱们上路吧。” 她拿着鞭子手腕绕圈,骨鞭便立马缩短,僵直起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剑。 “别……”王泯似乎还想挣扎,起码别在现在,起码……别当着楚清元那个讨人厌家伙的面。 姬子厌正欲动手,可一道青色剑光划过来,正是莫央。 距离实在太远,楚见山找不准他们的具体位置,莫央只刺到了姬子厌的手臂,若她能吃痛收手,便能救下王泯。 姬子厌没有收手,忍着被莫央一剑贯穿手臂的痛,将骨鞭生生刺进了王泯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王泯最后看见的,是楚见山和白千帆向他飞奔过来的人影。 第68章 何为(一) 王泯失力倒在地上,他的双眼微微凹陷,眼神涣散,像是被一层朦胧的雾气所笼罩,再也聚焦不了任何事物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只能看见身边不断涌出的鲜红,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微弱且断断续续的声音。 可他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闭眼,若是他死了,禁制会立马消散。 “王先生!”他听见了楚见山的声音。 楚见山托起他的身子,颤抖的手捂在他的脖颈处,试图用灵力延缓他流血的速度,可只是杯水车薪,雪白的袖口迅速被被染的鲜红,怎么都止不住血。 楚见山眼眶发红,沙哑着开口:“你……” 他该说些什么呢?夸他的舍生取义,视死如归?还是该责怪他的自作聪明,愚不可及,这一切都堵在自己嘴边,怎么都发不出声音,被一剑刺穿的喉咙,让王泯也说不出话,只能无望地看着他。 挣扎了半晌,该走的人还是留不住,随着楚见山的一滴泪落下,王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禁制随即消散,化成点点星火,随着他的魂魄飘散而去。 临邑门修士却没有动作,全在原地等着姬子厌的命令,白千帆在楚见山身后目睹这一切,眼眶发红,看向姬子厌的眼睛里全是恨意, 姬子厌捂着胳膊,笑着看着这一切,慢慢退后:“楚仙尊,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滋味?” 楚见山没有回话,只呆愣着抱着王泯慢慢变冷的尸体,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七年前就体验过了。 白千帆猛然冲过去,方岚剑爆发出巨大灵力跟姬子厌对上,可姬子厌却并不想跟他相斗,侧身躲过去,并下令临邑门弟子撤退,主人公登场了,他的任务已然完成,只需全身而退即可。 另一边,楚见山缓缓站起身来,强大的灵力迅速凝结在周身,光芒流转,仿佛燃烧的火焰,下一秒就要将人吞噬。 “我要你的命!” 未等姬子厌反应过来,莫央已然到了她的眼前,他迅速反应躲开,却不知楚见山何时到了她的身后,一计猛掌击在她的后背。 她的身体径直砸到了地上,翻滚几圈才堪堪停住身子,淤血还没吐出来,莫央又再次刺过来,姬子厌甩开骨鞭抵挡,可莫央还是越来越靠近她的脖颈。 即使命悬一线的时刻,姬子厌却还有心情笑出来:“楚仙尊,何必着急呢?” 灵力烧得太快,楚见山此时呼吸已然不稳,看向姬子厌眼中的情绪也只有杀意:“从你杀了他的那刻起,你就应该知道我会取了你的性命。” 莫央贴上了姬子厌的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并且还在不断压深,姬子厌用力撑开了一些距离,急忙道:“在杀了我之前,楚仙尊不妨先去汀兰轩看看,那里……现在可热闹得紧呢。” 楚见山瞳孔骤然紧缩,一些不好的想法开始涌入脑海,竟让他在一瞬间失了力,姬子厌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推开楚见山,翻身逃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千帆欲再追,却见楚见山丢了魂似的直直往汀兰轩跑去,无奈只能跟上。 越是靠近汀兰轩,楚见山心里的不安就越被放大,这一路上,楚见山把所有可能翻来覆去想了个遍。 禁制已经被破开,临邑门却不选择继续攻打,说明他们的目的不是拿下长锦山,只是想制造一场混乱,乔奕早猜到了他会偷梁换柱找个人顶替程渊,甚至连姬子华背叛他的时间点都算好了,可为什么……目的会是汀兰轩呢?就算想趁火打劫也应该是针对程渊才对,他到底想要什么? 到达汀兰轩门口时,楚见山被一阵花瓶破碎的尖锐声音吓住,呆愣在了原地,紧接着就是季时凄惨的叫喊声。 “师娘——!!” 楚见山的心瞬间沉到了湖底,浑身冰凉得厉害,虚汗却不停往外冒,他的身体骤然失力,差点跪在地上,被急忙赶到的白千帆托了起来。 他推开白千帆,踉跄着往前走,推开门却看见了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 楚清澜躺在地上,四周满是血迹,身上大大小小布满了伤口,可致命伤是心口的拿一剑,利刃穿心,不可能有活路了。 第76章 楚见山瞬间跪倒在了地上,几乎是爬着到了楚清澜的身旁,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可还是执着的去擦拭掉阿姐脸上的血迹。 “阿姐……你……你不能这样,”楚见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声音带着明显的颤动,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求你……别睡好不好?”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楚见山重复来重复去也就只有这两句话,疯魔了一般去擦阿姐身上的血迹,可却怎么都擦不掉,甚至越擦越多。 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是他阿姐呢?他明明算到了这么多步,为什么还是会有疏漏,这个代价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楚见山你别这样……”白千帆看不下去了,想去拦着他。 楚见山用力挣开他,抬头却看见了一直低着头的季时,呆楞一瞬后,他猛然跑过去,紧捏着季时肩头,眼睛红得厉害,像是失去了理智,咬着牙问:“凶手……是谁?” 季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连头都抬不起来。 “说话!到底是谁!”楚见山已经完全癫狂了,捏着他肩头的手越来越重,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个罪魁祸首。 季时知道这人是谁,但却不敢说一样,嘴巴开开合合半天也没说清楚,最后,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了楚见山背后的方向。 凶手,一直在他的背后。 楚见山木然地转过头,他这才发现阴暗中一直站着一个人,那人慢慢走出来,手中的剑还在滴着血,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楚见山仰着头看他,一滴泪顺着脸颊划落,眼中已只剩下绝望。 他哑声叫出了这人的名字:“阿……渊?” 程渊也看向了他,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师尊?” 楚见山不敢相信是他,可看见他手上沾着血的流音剑时,脖子竟然不由自主地想扭过去,想看看楚清澜身上的伤口。 他确实这么做了,伤口也确实跟流音剑对上了。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楚见山摔了好几次才站起来,他一步步走向程渊,看着程渊的眼睛,却发现这双眸子前所未有的陌生,这样的充满恨和玩味的眼睛不该出现在程渊的脸上。 不对,楚见山反应过来,这不是程渊的眼睛,是谁的呢,他一定见过的。 对了,那双狐狸面具下的眼睛。 是乔奕。 果然,在他想明白的一瞬间,程渊便缓缓朝他走过来,附在他的耳边悄声低语:“楚见山,这次,还是我赢。” 话音甫落,程渊便昏了过去,身子直直倒在楚见山的面前,他却呆滞着,一动也不动,单薄的身形被烛火拉得更长,显得可怜又可笑。 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从门外传过来,白千帆闻声望去,姜檐一行人慌忙赶了过来。 “清澜!”姜檐冲过去抱住了楚清澜,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沾了血的头发:“怎么……怎么会这样?我不是派人过来守住汀兰轩了吗!怎么会!” 楚见山紧闭双眼,僵直着身子没有回话。 季时仍在颤抖着,泪眼朦胧中看见了匆匆赶来的林木木,像是抓住了惊天骇浪中的唯一浮木,他挣扎着站起身,又因眩晕晃了下,林木木赶忙过去扶住他,却听他哽咽着问:“你……你能救我师娘的,对不对?” 林木木愣住了,心中矛盾半天还是说了句:“我救不了……” “怎么救不了!”季时激动起来:“你、你尚未替她把脉,万一还有一丝气息呢,万一她还有活路呢!” 季时跪倒在她面前,紧抓着她的裙摆:“我求求你……求求你,你一定能救她的,我求你!” 话罢,季时甚至想要给她磕头,林木木怒其不争,蹲下一把将他撑了起来,直接断言:“我救不了!” “不说夫人已经一丝气息不剩,就算她现在还活着我也救不了,只能强吊着她一口气,徒增几刻钟的痛苦,利剑入心三寸,没人能活的下来。” “我不信……”季时摇着头,眼泪鼻涕跟着掉:“别人或许不行,但你可以的!你不是……!” 话未出口,白千帆赶忙掐住了他的胳膊,没让他把剩下的话说完,季时也及时停住了,没再说下去,只低着头,泪水一滴滴洒在手背。 林木木不忍心看他这样子,轻叹一口气,说道:“让夫人入土为安吧。” “等等!”人群中有人出了声,林木木闻言望去,看见了李熙。 李熙走进来,先是对着楚清澜的尸体拜了三拜,而后开口:“林城主说的好听,如今凶手还未落网,夫人怎么能安,当今要事,是要抓到凶手。” 提到凶手,楚见山微不可察地握紧了拳头。 “是了,凶手……”姜檐反应过来,问季时:“你是一直守在清澜身边的,你必定见到凶手了对不对?” “我……”季时又开始结巴起来:“凶手……凶手是……” 众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可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实在是难以出口,即使亲眼所见,却也还是不相信会是他。 “是程渊。”白千帆先开了口,谁都不愿意先开口,那只能他来当这个坏人。 “什么?”姜檐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是……?” “是他,”季时也点了头:“我亲眼所见,是他将流音剑刺入了师娘心口。” 此言一出,门外众人瞬间哗然,虽有一部分人不信此乃程渊所为,可其中也不乏有些难听的声音。 “我就说吧,他可是人家临邑门的少主,怎么会安安分分待在长锦山。” “如今做这一出,就怕是为了给临邑门表忠心呢。” “临邑门哪能出什么好狗,杀了我们这么多师兄弟,就连夫人也不能幸免,我们若一直不反抗,岂不是要一直被欺压下去!” “杀了他!给夫人报仇!” “杀了他!!” 姜檐落下一滴泪来,抬头看向楚见山,哑声问:“师弟,他是你的徒弟,不若你来说说,我该怎么办?” 楚见山颤声吸了口气,不敢去看姜檐的眼睛:“不是他……” “呵,不是他?”姜檐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走向楚见山,那眼神仿佛要把人拆吞入腹:“事到如今了,你还要包庇他吗?” 楚见山尽力平稳住呼吸,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可还说出了关键点:“非是包庇,而是有人借用了他的身体行事,此事并非他本心所为。” “荒谬!”姜檐一把打碎了矮柜上的花瓶,瓷器碎裂的尖锐声不免让人为之一振。 “世上哪有如此邪术?你的好徒弟犯下了此等罪孽,你还编出这样的谎话来维护他?” 楚见山终于抬起眼眸,对上了满目猩红的姜檐:“是临邑门秘术,我所言非虚。” 旁边的李熙讽笑一声:“真是可笑,临邑门的秘术,仙尊怎知?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仙尊还要包庇他,你我皆知他是什么身份,仙尊怕不是……已经跟临邑门暗通款曲了吧!” “李堂主!”白千帆大喊一声,快步走到她面前,强忍着怒气道:“我知夫人身死,你悲愤有余,可也得慎言!” 李熙丝毫不惧他,继续说道:“我如何,说到他的痛处了?” 她走到众人之间,用手指着楚见山,情绪激动:“所有人都知道!当初少玄宗被围攻,是他提出了要去援助,非是如此,临邑门怎么会记恨上长锦山!夫人和这么多弟子又怎么会命丧黄泉!” “去了也便罢了,偏偏前一天又偷偷换了人,让白千帆顶替了程渊,将这么个毒瘤留在长锦山,谁又可知他到底居心何为!” “你……!”白千帆差点要动手,被旁边的林木木伸手拦了下来。 第69章 何为(二) 李熙哼笑一声,问道:“怎么,恼羞成怒了不成?王先生的尸体现在可就在外面呢!需要我带来给各位看看吗?楚仙尊到底是真救不了,还是压根就不想救!” 李熙这一通下来,声音不小,屋内屋外大多数人也都听了去,开始纷纷侧目楚见山,若是他真的一直维护程渊,只怕场面不会好看。 “李堂主,”姜檐出言劝诫:“言语有些偏激了,我信师弟的为人,他不会同临邑门有任何瓜葛,若是再出言不逊,休怪我不客气。” 李熙吃了瘪,哼一声转过头去。 姜檐再次看向楚见山,情绪刚大动一场,气息还有些不稳,低声劝他:“你也知道众人对程渊早有微词,如今清澜身死,今日你若坚持保下他,只怕我也护不住你……别让我为难行吗?” “师兄……”楚见山颤声开口:“真的不是他,我求你信我。” “我信你又如何?”姜檐红着眼看他:“要的是如何让长锦山众人信你,如何让天下人信你!” 是了,楚见山低头不语,能这样隔空控制人的术法,世上从未出现过,他凭什么说有就有,又凭什么担保程渊就是清清白白,乔奕就是要逼他做个决断出来。 第77章 姜檐深吸一口气,缓和了情绪,说道:“我知道你们师徒情深,可如今之计也只能舍弃他,我答应过清澜一定要护好你的,只要你承认是他所为,我就有办法让别人从此对你再无半句不满,你依旧是那个风光无限的楚仙尊。” 楚见山就静静站在那里,嘴唇微微颤抖,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泪水疯狂在眼眶中翻涌,每眨一次眼都仿佛下一秒崩溃的情绪就要决堤。 “我答应过他,不会再弃他的……” 姜檐叹口气,再无心与楚见山僵持,对着下人下令:“将程渊带去天牢,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见他,临邑门欺压我长锦山众多时日,我们也无需再忍!” 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定:“临邑门少主程渊,择日处以极刑,以慰夫人在天之灵。” “不行!”楚见山拦住要离开的姜檐,恳求道:“此事尚且还有疑点,不能草草定案,师兄,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查清楚的!” “给你时间?”姜檐觉得有些可笑:“我等得起,清澜等得起吗?” 他把楚见山拉过来,逼着他跪在楚清澜的尸体前,怒吼道:“你看清楚了!这是你亲姐姐!是我的发妻!” “为了一个临邑门的外人,竟甘愿让你亲姐姐枉死吗?!” 楚见山闭上双眼不敢再去看,他知道,如今的情况是决计不能善了了,于是他转了膝盖,面向姜檐。 姜檐问:“你这是做什么?” 楚见山道:“程渊是我徒弟,无论他犯了什么过错,终究是我这个师尊教管不严。” 姜檐苦笑着点头:“你可真是他的好师尊啊,如今你是想替他顶罪不成?” “不是,”楚见山解释道:“我是想让师兄把程渊交由我处置,三天,就三天!三天过后我会给众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熙又插上话:“楚仙尊说的话当真?若是在这三天之内,你找了什么别的伪证,或者偷偷放他走什么的?” “那我便自戕谢罪。” 楚见山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谁都知道他这句誓言的重量。 “好。”姜檐率先答应了下来:“只要你能给我一个结果,给众人一个想要的答案,今日之事,我便既往不咎。” 姜檐话毕拂袖而去,下人将楚清澜的尸身抬走,跟着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霎时只剩下了三个人,楚见山仍呆愣着跪在原地,右手袖上的血迹还未干。 白千帆垂眸问道:“何必呢?” 楚见山不语,看向旁边还昏睡着的程渊,带着血的食指微微弯曲,蹭着他的脸庞,仿佛被抽走了全部力气,看了他好半晌才从涩哑的喉咙中挤出了几个字。 他问了白千帆一句没来由的话:“你说爱和恨哪个更长久?” 白千帆愣了一瞬,回道:“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楚见山自顾自说:“乔奕一直恨我,虽然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恨从何来而,却能让他如此锲而不舍,若是程渊也恨我,是不是,也能坚持得久些?” 白千帆听出了话茬有些不对,忙道:“我告诉你别干一些傻事啊,这事跟他恨不恨你无关。” 楚见山道:“可若不让他恨我,他是决计活不下去的,为了不牵连我,这个人什么都做的出来。” 白千帆低下头,没再说话。 楚见山踉跄站起来,招呼来了门外的下人,声音虚弱得厉害:“把程渊带到天牢,不要给水和饭,也别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还有,把他眼睛蒙上,不许见到光,今日开始,沾了盐水的鞭子,每天三十鞭。” “是!”下人领命而去。 不给水饭,盐水鞭子,对待穷凶极恶的罪人也犯不上这么狠,白千帆刚想劝他两句,就看见他转过身去,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离开了汀兰轩。 楚见山脱掉几乎被血浸了大半的外裳,仅留一件单薄的中衣,独自走在汀兰轩的石子小路上,四周的花草树木被毁了大半,一些房屋的火还没被扑灭,天被烧亮了个窟窿,漂浮的火星顺着风飞到楚见山面前,混着烧焦味,血腥味,一齐冲进他的鼻腔。 楚见山几乎是瞬间犯起恶心,扶着树干吐了出来,可偏偏手又忍不住发抖,撑不住身子。 他抬头看向前方,这条路还很长,弯弯曲曲的延伸到不知哪里,他继续磕磕绊绊往前走,心里突然想起了程渊说过的那句话。 “能哭是好事,只要能哭,就代表还能走下去。” 可惜,他现在竟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膝盖忽而一阵刺痛,不知何时,他半跪在了地上,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彻底倒了下去,周围一切都慢慢变暗,直至消失。 三日后,天牢。 潮湿的水气把角落的干草都润湿了,偶有老鼠迅速跑过去。窗户也被封死,透不进来一丝干净空气,血腥味混着霉味,显得刺鼻又恶心。 屋中间的架子上用铁链锁着一个人,身上已经被鞭打得皮开肉绽,竟找不出一块好肉来,被黑色布条蒙住的眼睛下方,是苍白到极致的脸,还有因缺水干裂的嘴唇,渗着丝丝血迹。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程渊微微侧头,听见了浅浅的脚步声,步伐规律有致,不急不慢,应是只有一个人。 因为楚见山的命令,每次进来的人都不跟程渊说半句话,打完了鞭子就走,可程渊听得出来,这不是前两日打鞭子的那个,是一个……他没见过的人,今日的鞭子也打过了,程渊一时猜不出来这人是要干什么。 “你是谁?” 程渊低声问道,声音因为多日的缺水有些沙哑。 来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走到破烂的木桌旁,拿起茶壶倒了杯水,水流冲进被子里的声音刺激到了程渊,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人拿着水杯走到了程渊面前,将被子口对准了程渊的嘴巴,程渊撇过头去,赌气不喝,那人便用手撑起了程渊的下巴,捏着他的脸逼他喝下去。 “咳咳咳……!”程渊被呛了好几下,可还没缓过来,就又被灌了几杯水。 “你到底……想干什么!”程渊粗喘着气,附着好几道血痕的胸口也跟着上下伏动。 喂下了最后一杯水,那人把被子放回去,转身的时候,衣袖蹭到了程渊的鼻尖处,清列的竹香瞬间被他嗅到,与潮湿阴暗的监牢显得如此不同,熟悉又温暖。 程渊几乎是不敢相信,苍白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师尊……?” 他能感觉到那人似乎是愣了一瞬,而后向他走过来,袖摆轻柔的布料略过他的侧脸,蒙着他眼睛的黑布条便被解了下来。 程渊睁开眼睛,却不敢抬头看人,倒不是怕被光刺到眼睛,而是不敢面对楚见山,他低着头,看见了楚见山的青色外袍下摆,沾染了不少监牢里腐烂的泥泞。 “师尊,你衣服脏了。”程渊也没想到,他先脱口而出的,竟是这句话。 楚见山问他:“知道为什么被关在这吗?” 程渊点头:“大概记得一些。” “怪我吗?”楚见山问。 “什么?” 楚见山抬起他的下巴,逼着他看向自己:“不给你水和饭,不让你看东西,让人打你鞭子,都是我下令的。” 程渊苦笑了下:“也大概猜到了些。” 楚见山不说话,只是心绪不稳,捏着他下巴的手竟开始不由得收紧了些。 “嘶……”程渊轻喊了声:“有些疼,师尊轻点呗。” 知道他是想缓和气氛,可楚见山看着他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笑不出来,他收回了手,看着他的眼睛,直接说道:“我阿姐死了。” 程渊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眼眶瞬间红了,满脸都写着怎么可能四个字,他心里清楚,楚清澜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楚见山勉强笑道:“看样子,这件事你没猜到。” 程渊气息不稳,眼神闪躲着问楚见山:“是……因为我?” 楚见山反问:“不然还能有谁?” 他死盯着程渊的眼睛,字字诛心:“有谁能轻易进入汀兰轩,有谁能支开师兄派来保护阿姐的人手,有谁能不让我阿姐设防,轻而易举杀了她?你来告诉我,还能有谁?” 【作者有话说】 后面可能要开虐,做好准备喽,小虐怡情哈,不许骂作者大大[让我康康] 因为最近三次元的事情太忙,一直都更新的少,本来说今天多更点,但因为一直连着低烧快一周了,实在是迷糊得厉害,也不知道写成什么样了[爆哭](可恶!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吗!)(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一个金刚不坏的身体!好给我的读者们天天更新!) 第70章 行刑 “不是这样的师尊!” 程渊挣扎着要往楚见山方向去,可身后的铁链锁着他,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他挪动不了半分。 第78章 “那该是什么样的?”楚见山微不可察后退了半步,恰好让程渊碰不到自己:“你想说自己是无辜的?想说是乔奕控制了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 “……师尊。” 程渊目眦欲裂,不顾身体上的伤口,拼命想挣脱铁链,木架都被他的动作震荡得晃了起来,原本干了的衣服又被鲜血重新浸湿。 “不用挣扎了,”楚见山提醒道:“你的灵力都被我封了,没用的。” 程渊终于停止了动作,粗喘着气,奋力想去回忆那天的情形,可记忆就像是被糊住了,怎么都拨不开,偏偏楚见山的神情又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事实。 他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无论他有没有被控制,楚清澜确是被他所杀,就算楚见山不怪他,从今以后,也一定无法再面对自己了。 “师尊……”程渊哑声叫了他一句,声线中带着颤抖:“你现在是不是,恨透了我?” 楚见山道:“我更恨我自己。”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程渊愣了一瞬,而后突然低头认罪,一字一句认真交代:“是我该死,师尊,你杀了我吧。” 楚见山眼前的景象突然有些模糊,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他早就猜到了程渊会说这样的话,如此了解他,也不知好还是不好。 楚见山低声问他:“你不是记不清了吗?这么着急认罪?” 程渊面无表情:“我骗师尊的,我记得清,就是我杀了夫人。” 楚见山眼中含泪,失望看着他,笑了一声:“理由呢?” 程渊抬起头看他:“为了给临邑门立功,好在回去时站稳脚跟。” “所以师尊,”他再次央求道:“你杀了我吧。” 楚见山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掉落,融到了脚下的脏污里,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半晌后,他道:“这么想死?还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程渊神情有些慌张。 他杀了掌门夫人,无论有什么苦衷,都是必死无疑的,若能让楚见山亲手杀了自己,众人也便不会为难他,可就怕楚见山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保住自己。 可楚见山忽而上前掐住了他的脖子,力气用得不小,程渊只感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不多时便面色发紫,青筋暴起,眼中泛起生理性的泪花。他却连挣扎都没有,甚至仰着头方便楚见山掐着。 好在楚见山及时松了手,程渊忍不猛烈咳起来,带出了点点血沫,那阵仗,像是要把肺都吐出来。 楚见山轻声问:“痛苦吗?” 程渊轻喘着:“比不得师尊所受痛苦的万分之一。” 楚见山道:“不急,还有更痛苦的等着你。” 程渊眼眶发红,轻唤了他一声:“师尊……” 楚见山:“不必再叫我了。” 程渊道:“师尊若是想报仇,一剑杀了我便是,如此这般折磨我又是为何?” 楚见山看着他:“你杀了我阿姐,难道我不该怪你?” “一剑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你了,我阿姐受过的痛,我得要你千倍万倍的偿还回来,这才叫报仇。” 程渊愣住了,眼神空洞又茫然,本就惨白的面庞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几声破碎的音节。 “师尊……那……我们之间呢?” 楚见山问:“什么我们之间?” 程渊慌张起来,拼命解释:“我们……我们之前的那些,都不算了吗?你对我只剩下恨了吗?” 楚见山轻笑一声:“也就只有你当真了。” “什么意思……?” 程渊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猩红的眼睛瞪大,死死盯住楚见山,想要听到一个答案。 楚见山接着道:“就是你想的意思,我们之间什么也不算,不过是我陪你演的一出闹剧,现在闹剧结束了,你也该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怎么不算!”程渊激动起来,铁链又跟着叮当作响:“楚见山你告诉我怎么不算!” “你……你要是恨我杀了夫人,大可以直接要我性命,你不能……不能否认过去的那些,我求你……” 楚见山轻笑一声:“还真是小孩子心性,过去那些,不过是我觉得亏欠了你,补偿你罢了,你还真当我对于情难自以了,如今你犯了大错,也是我过于纵容,说起来,确是我的错。” 程渊一脸不可置信:“楚见山……你不是这样的。” 楚见山纠正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从七年前开始你就应该明白,我能为了谢寅丢下你,如今自然也能为了长锦山丢下你,无论你是不是被控制,你始终是临邑门的人,于长锦山只能是威胁,单凭这一点,我就要杀了你。” 程渊双眼直直地放空,眼中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抽泣声被压抑在胸腔,双手无力地挂在铁环上:“也就是说……即使我今天没有杀了夫人,师尊也还是不会放过我的?” 楚见山道:“是。” “呵,”程渊苦笑一声,仰头不让泪水划落,紧抿着嘴唇:“我不信……你说过不会再弃我的,你说过的!” 楚见山奋力掐着掌心,手掌已被指甲化开了一道血印:“你不必做这一出情深模样,反倒像是我委屈了你,究竟想不想回临邑门做这个少主,你比谁都清楚。” “之前我下山的时候,特意换了白千帆跟我同行,不是为了所谓的保护你,只是猜到了临邑门会对长锦山下手,好给你机会出手,抓住你的把柄再行事,可我棋差一招,让你钻了空子。” “或许我之前对你确实有过感情,可如今在你杀了我阿姐后,已丝毫不剩,我对你……只有恨。” 程渊被他的话气得不轻,哽咽的嗓音断断续续:“你……不必激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想要否认掉过去那些,除非我死。” 楚见山咬着牙对上他的眼睛:“好啊,想死还不容易。” “来人!”楚见山叫来了门外的侍卫:“把他拖到刑场。” 天牢外,众人早就守候在了刑场边,等着楚见山这所谓的结果。 耀眼的阳光刺得程渊睁不开眼睛,浑身的伤也灼烧一般的疼,他被人暴力推上刑台,站都站不稳,跪着费力爬起来。 他抬眼望去,四周鸦雀无声,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怜悯的,冷漠的,麻木的,痛恨的,这些全都化作针,一根一根扎在了他的身上。 “楚仙尊,”李熙率先开口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交代?” 她冷笑一声:“这人不过是受了点轻伤,可远远称不上交代吧。” 楚见山道:“别急。” 他抬手挥袖,刑台上的阵法被启动,迅速凝结成了一个结界,结界正上方有阵阵雷电光闪动。 姜檐小声道:“雷刑?这……是不是过许狠了些?” 楚见山冷漠道:“这是他该受的。” 李熙问:“多少道?” “一百道。” 李熙转过头去没再说话,像是对这个数字很满意。 白千帆则赶忙跑到楚见山旁边,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疯了吧!普通人用尽灵力抵挡也就能受得住二十道,他如今还被你封了灵力,一百道……他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楚见山你别装聋!说话!” 楚见山垂下眸子,说道:“不会的,他能受下来的……” 白千帆急了:“你说能就能?这肯定……” “楚仙尊,”李熙打断了他的话,催促道:“时辰到了。” 楚见山抬起头,隔着结界跟程渊四目相对,他看不清程渊的眼神,但肯定不是恨。 “行刑。” 此令一出,结界上方的雷电迅速扩大,蠢蠢欲动,程渊跪在原地,紧闭双眼准备受着这一击。 “等等!”李熙抬手叫了停。 楚见山翻眼看他:“李堂主还有什么要求?” 李熙笑了笑:“就这样行刑岂不是太枯燥了些?” 楚见山问:“什么意思?” 李熙佯装思考,提出:“不若这样!由楚仙尊亲自掌刑,如何?” 白千帆怒极,指着李熙鼻子大骂:“李熙!你还有没有些良心!让一个师尊亲自掌刑自己的亲徒弟,这么残忍的方式都想得出来?!” “我残忍?”李熙气极反笑:“他杀了掌门夫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残忍?这么多长锦山弟子因他而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残忍!论残忍,我怎么比得上他一星半点?” “你……!”白千帆还欲争论,被楚见山拦了下来。 “好,我来掌刑。”楚见山答应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向刑台。 程渊侧头看向楚见山,眼睛中布满血丝,苍白干裂的嘴唇旁是被汗水浸润的发丝,破烂的衣角在寒风中无助的摆动。 他冲楚见山哑声道:“师尊……不要,不要是你……” 楚见山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一字一句诛心说道:“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带回了长锦山。” 第79章 程渊红着眼楞在原地,无助地跪在他面前,曾经比楚见山还高的个子,如今却显得那么渺小,他奋力伸手,抓住了楚见山的衣角,污血染了上去。 “师尊……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楚见山后退三步,扯开了他的手。 此结界有隔绝声音的效果,平常是为了隔开行刑时犯人的惨叫声,以免污了贵人的耳朵,可如今,楚见山仗着这一点,逐字逐句说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第71章 衣冠冢 只这一句,程渊终于不再挣扎。 楚见山抬手,第一道雷刑劈在他身上,几乎是瞬间,痛麻的感受遍布全身,程渊只觉得所有的疼都汇聚在了心脏那一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开,生长在他的血肉里。 “师尊……” 他跪在地上,慢慢向楚见山爬过去,不知道在奢求什么。 可结界再次闪动,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楚见山甚至没有留给他喘息的时间,不愿听他半句言语。 三十道过后,程渊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只凭着身体记忆想要站起身来,想去触碰模糊视线中的那个青衣人。 他费力从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师尊……何必这么麻烦,不如直接全部一起来。” 楚见山站在原地,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朽木难雕。” 正如程渊所言,结界开始蓄积能量,数十道雷刑开始慢慢汇聚,他跪在原地,仰头透过结界看向天边。 乌云盖日,不见天光,说不上什么好天气,偶有几只孤鸦飞过,又摇晃着落在枯树枝上,扇动两下翅膀。 这样的景象莫名又让他回忆起了青遥城的那一晚,湖边的枯树枝下,楚见山奔过来扑在他怀里,那样温暖的触感,他恨不得烙在心里,这辈子都不再忘记。 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一道白光袭来,雷刑应声而至,程渊缓缓合上双眼,滚烫的水珠顺着面颊划到脖颈,不知是血是泪。 铮—— 比雷刑先到的是方岚剑,可惜也并没有阻挡多少,大部分还是透过方岚,直穿去程渊的身体。 “程渊——!!” 白千帆想要冲过去,却被其他人拦了下来,眼睁睁看着程渊生生受下了这一击,甚至身子飞出了结界,地面满是血迹。 李熙大怒:“白千帆!公然扰乱行刑,你是要与长锦山为敌不成!” 白千帆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李堂主,已经够了。” 楚见山垂目不语,眼神一直落在刑台下的那人身上,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喘不上气来。 忽而,他高声对着众人道:“长锦山弟子程渊,不遵门规,私通奸佞,暗害掌门夫人,特于今日……逐出长锦山。” 他身边的下人会意,将程渊拖到了刑场边的断崖处。原话是逐出长锦山,自然不会将他好声好气的请下山去,从这里扔下去,能不能活也是看命数了。 到了断崖边,程渊还有些意识,从这里往下看去,只有层层云雾,他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解脱的感觉。 “这……”一直沉默的姜檐突然开了口:“一百道雷刑,似乎还未受完。” 他旁边的李熙弯腰作揖:“是,还余五十道。” 众人皆看向了楚见山,可楚见山没有继续让他受刑的意思,而是抬手引起了流音剑,对准了程渊。 程渊在看向他的一瞬间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这一剑,只怕是为了为了抵楚清澜的那一剑,为了宣泄他心中所恨。 他此时已经重伤,无论如何是躲不掉的,他也甘愿承受这些代价,可为什么……非得是流音剑呢? 这把剑是楚见山在他十岁生辰时送给他的,当时高兴了好久,抱着楚见山不肯撒手,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他没有灵剑了。 他的祈求没用,楚见山还是将剑刺了过来,流音,向来听他的话。 程渊的身体被一剑贯穿,他身体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身后,是万丈深渊。他没感觉到痛,只听得见耳边呼啸的风声和白千帆最后一声嘶喊。 众人沉默半晌后,忽传来一道人声:“那这剩下五十道……?” 白千帆几乎失力,红着眼瞪李熙:“从这里掉下去,他还有几成可活?已经这样了还不打算放过他,是准备找到他的尸首拉回来继续受刑吗!” 李熙欲解释,却被楚见山抢了先:“剩下五十道,是给我准备的。” 姜檐微微蹙眉,问道:“师弟这是何意?你从未有过什么过错。” “有的……”楚见山有些站不稳,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有错……” 众人正不明所以,面面相觑,李熙却突然善解人意了起来,笑的温柔:“不过是没有教导好徒弟,算不上什么大错,楚仙尊这又是何苦?” “还是说……仙尊有什么不得不罚的理由?” “是,”楚见山承认:“我有大错,悖逆人理,罔顾人伦。” 李熙眉梢微挑,期待着他能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错。 楚见山垂眸:“我同程渊……师徒□□。” “你……!” 李熙被震惊得说不出话,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这样的消息还是让她惊愕失色。 姜檐像是被气着了,奋力压下自己怒气,对楚见山道:“师弟怕是糊涂了,来人,送他回去休息。” 楚见山抬手屏退了众人,提摆跪了下来,逐字逐句道:“我同程渊,相处已有半年之久,他年纪尚小不懂情爱,是我引诱他,如今他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我教导无方,我……不配为人师尊,特此求掌门师兄,允我领罚。” “长锦山怎么能出这样的一对师徒?” “实在是……太恶心了。” “两个男人怎么能……!” “我竟不知楚仙尊竟有断袖之癖,亏我之前还觉得他高风亮节。” 污言秽语不停传进楚见山的耳朵,他没什么反应,倒是姜檐面子上挂不住,指着楚见山的鼻子打骂:“你……你疯了你!这种事也能干得出来!干出来也便罢了,竟还有胆量说出来!你要领罚是吧,好,我成全你!” 姜檐气极挥袖离开,楚见山朝着他方向磕了一个头,高声道:“谢掌门成全!” 白千帆紧闭双眼不愿再去看,周围的弟子散了不少,可也留了一些想要看热闹的,面上挂着讥笑,紧盯着楚见山。 楚见山抬起手,五十道雷刑凝于一道,蓄势待发。 白千帆瞪大双眼,想去拦着也恐怕来不及了,他心里清楚,楚见山这样做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自我惩戒,想用痛苦来盖过心里的愧疚。 可随着楚见山一口血吐出,白千帆也发现不对劲了,以楚见山的灵力,不该让他这么快就撑不住。 “楚见山!”他冲过去,撑着楚见山的身子,心里开始忍不住犯嘀咕,于是将手搭在了楚见山的脉搏上。 “你……你干什么了!”白千帆大惊失色:“你的修为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楚见山不说话,白千帆心里也清楚了,忍着心里的怒气,低声骂他:“你果真是疯子!” 这是楚见山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的两个多月,他都是在半梦半醒间度过的,听到最多的就是白千帆的声音,可惜他神志不清,也听不清楚。 他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彻底清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见茶桌旁坐着一个人,太阳刺得他视线模糊,下意识轻唤了一声:“阿渊……?” “醒了?”白千帆走过来,习惯性地替他把脉:“还好,身体在逐渐恢复了,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楚见山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了人,垂眸没再说话,睫毛轻颤着不知在回忆什么。 “行了你,”白千帆劝他:“过去的事都这么久了,没必要再念念不忘了。” “话说你就不好奇程渊怎么样了?从醒来到现在竟没问过一句,不像你啊。” 提到程渊,楚见山才微不可察的有些反应,想开口说话,嗓子却哑得生疼。 白千帆会意给他倒了杯水,温润的茶水划过喉咙,才让刺痛的感觉消下去了些。 楚见山问:“他,是不是回到临邑门了?” 白千帆挑眉:“呦,这么笃定呢,拿什么换的?” 楚见山不想说,又要翻过身躺下去。 “逃避也没用,你还能瞒得过我?”白千帆一件一件细数他的罪行:“把程渊锁在天牢里,不让人给他消息,是怕他为了你自戕;对他放下狠话,是为了让他彻底同你决裂,不再回来;只有五十道的雷刑,逐他出长锦山,都是为了他让带着仇恨活下去,以及你散了大半的修为,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全都给程渊了吧,怎么给的我不清楚,不过你这么自信他没死,应该是猜到了临邑门会救他;而你当众说出师徒□□的事,也是为了让众人把矛头指向你自己,好让程渊喘口气。” 第80章 “这么了解他,却全都被你当成算计他的把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楚见山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有气无力:“白千帆,你真的很啰嗦。” 白千帆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我啰嗦,那你就不想知道,程渊到了临邑门以后的事吗?” 楚见山默不作声又把身子翻了回来。 白千帆沉默了会,说道:“乔奕……退位了。” 楚见山抓紧了被子的一角,一时没有言语,乔奕退位,那首当其冲会继位的是谁,可想而知。 长锦山临邑门双方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乔奕选在这个时候退位,有百害而无一利,除非,他原本就没打算让临邑门赢了这场仗。 “白千帆,”楚见山突然出声,“我好像……知道乔奕是谁了。” 白千帆一头雾水:“乔奕,不就是乔奕吗,还能是谁?” 楚见山垂眸:“说来话长,以后再同你讲,我阿姐……”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白千帆清楚,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掌门夫人已经下葬,就在后山处的枫林,掌门下令不许任何人过去打扰,衣冠冢也安置了,有时间你可以过去看看。” 楚见山点点头,又问:“季时呢?” 楚清澜死的时候季时吓得不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白千帆道:“他现在情况也不太好,每日守在夫人衣冠冢前,开始林木木还在,多少能安慰安慰他,后来青遥城出了事,她也没理由再在长锦山待下去了。” 楚见山问:“青遥城?那里能出什么事?” “说是出了命案,临邑门说是派人过去查探,实则是把他们半围了起来,城北还好,城南已经几乎是临邑门的地盘。” 白千帆道:“好了,先别管这么多,这几日别乱跑,先把身体养好。” 楚见山听话点头。 不乱跑,不可能的。 傍晚的时候,稍微能下床,楚见山就离开了未眠居。 去的地方只是楚清澜的衣冠冢,他不敢去阿姐的墓前,有他这样的弟弟,活着的时候没少让她操心,死后就让她清净清净吧。 衣冠冢设在了汀兰轩后山,一片寂静的林子里,环境倒也算幽雅。 楚见山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石碑,手指在楚清澜三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楚见山?”身后有人叫他。 楚见山回头,看见的正是季时。 他手里提着不少祭品,给楚清澜上完香又拜了几拜后才敢抬眼看向楚见山,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就像陌生人一般。 终究是楚见山先开了口,问他:“怎么不去枫林?” 楚清澜真正的墓在那里,季时又没犯什么错,只要同姜檐说说,没道理不放人进去。 季时垂下头,手指扣弄着衣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 楚见山一针见血:“你在自责什么?” 季时停下了手上的小动作,沉默了会,道:“那天,我本来能挡住那一剑的。” 楚见山问:“什么意思?” “就是,阿……程渊的剑刺过来时,我本来能挡住的,佩剑不在身边,哪怕我用身体给师娘挡着,她也不会……” “可我犹豫了……” 一阵微风略过两人之间,烧尽的香灰被折断,悄无声息的落下。 “不怪你,”楚见山对他说道:“这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面临危险的本能反应,阿姐也不会怪你的。” “我心里都清楚……”季时垂着头,肩膀轻颤着,像是在忍着哭腔:“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后悔,我这样没有价值的人,就算死了又能如何?如今师娘死了,这么多的人都会因此痛苦,我也没办法面对师尊和阿笙。” 楚见山拍拍他的肩膀:“痛苦不是通过多少来比较的,若那日死的是你,我也一样会难过。” “别哭了,”楚见山试着缓和气氛:“你可是以后要做大英雄的人,大英雄可不能随便哭。” 季时点点头,勉强止住了即将脱框而出的泪水。 楚见山问道:“对了,阿笙呢,她怎么样了?” 季时抹了抹脸上的泪:“她被师尊照顾着呢,师娘死后,她就生了场大病,好久没出过屋子了。” 楚见山听闻心里有些担忧,阿姐已经不在了,万不能再让阿笙出了什么事,他转身想走,却被季时拦了下来。 “如果你是要去看阿笙的话,还是别了……师尊他……他说不想看见你。” 楚见山垂眸不言,从他和程渊关系公之于众的那天,他就猜到了这个结果,还好,还算有些心理准备。 见楚见山不说话,季时又有些着急,小声问他:“你和他……是真的吗?” 第72章 离山 楚见山问:“我和程渊?” 季时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都是真的。” 季时愣了一瞬,又问:“什么时候……?” 楚见山答:“青遥城。” “原来这么早就……”季时苦笑:“白师兄知道吗?” “知道。” “所以……”季时眼神不免落寞:“只有我不知道。” 楚见山犹豫半息,想开口道歉,却被季时提前拦了下来:“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们之间的事我本不应多问,可……有一件事我是要跟你说的。” 楚见山道:“什么?” 季时酝酿半晌,抬头看向楚见山:“程渊杀了师娘,这是我亲眼目睹,即使真如你所说他是受了临邑门秘术所迫,我还是……不能轻易原谅他。” “如今他掌临邑门之权,若是双方相安无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他,可若是他继续犯错……” 季时停顿了一瞬,继续道:“再相见,是敌非友。” 楚见山垂眸:“这些我都清楚,我也没资格求你们原谅他。” 他抬头望向西边,太阳快完全落下去了,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后一丝光亮打在石碑上,镀上一层金粉。 楚见山面向衣冠冢,沉声道:“明日我会自请离开长锦山,从此以后,这里不会再有南序仙尊了,这些过错……该由我承担。” 季时呆愣了一瞬,没有说话。 天光快消失了,他看不清楚见山的面色,只是迷茫感觉到,这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原点。 长锦山上不再有南序仙尊,不再有弟子程渊,白千帆大概率也会继续跟着楚见山而去,自此天涯海角也好,风餐露宿也好,这里都不再会是他们向往的归宿。 长锦山上,只剩下了掌门弟子季时。 虽然知道答案,季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颤声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还会回来吗?” 楚见山却只笑笑,问他:“还记得我是谁吗?” 季时迟疑道:“……楚见山?” “嗯,楚见山,长锦山上,从不应该有楚见山这个人。” 季时听懂了他的话,也明白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道理,却还是抑不住心里疯狂翻涌的难过,之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给这个平庸的人一个短暂而美好的幻象。如今物是人非,人走茶凉,下一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别难过了,肯定还会再见面的,”楚见山像是猜中他心里所想,提前把安慰他的话说了出来,又嘱咐他:“照顾好师兄和阿笙。” “……也照顾好自己。” 在这句话落地的一瞬间,季时眼中的泪已经跟着掉了出来。 天已完全暗了,楚见山犹豫后还是转身离去。 “楚见山!”季时突然大声喊了他一句。 “什么?”楚见山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季时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你还欠我二两银子呢!” 楚见山勾起嘴角:“一直记着呢,没忘。” “下次见面,一定还给你。” 话说完,人也就离开了,楚见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林中,怎么都看不清了。 季时缓缓蹲下,任由泪水洒满全脸,夜里的风还是冷的紧,他用双臂抱住自己,哭着喃喃道:“一定,一定要记得还给我。” 一定要记得再见面。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见山就收拾好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两件衣服,一些杂物,碎银几两而已。 很奇怪,他明明记得自己以前有很多东西的。 姜檐还是不愿意见他,他便让人送了信过去,说明了情况,也愿他此后顺遂,一生无虞。 “就知道你要跑。” 白千帆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他靠在门旁,肩膀上还挂着包袱,一脸看穿了的表情。 楚见山垂眸浅笑,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跟你一起跑呗,”白千帆走进他,问道:“如何?乐不乐意?” 楚见山眉头上扬:“乐意至极。” 第81章 白千帆把同样轻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问他:“想去哪里?” 楚见山犹豫一番,提议道:“先去青遥城看看吧,那里虽然富庶,却不是易守难攻的地势,临邑门把守着那里一定是有原因的。” 白千帆跟着点头,却又在犹豫半晌后问出了心里的问题:“你就不怕……在那里碰到某个人?” 楚见山眸光一沉,回道:“碰到又能如何,杀了我不成?” 白千帆撇撇嘴:“还真说不准,你之前那么对人家,要是我可恨死你了。” 楚见山迟疑了会,旋即哑然失笑:“那就杀了我吧,这样一切恩怨也就解了。” …… 两人下山至青遥城的一路都还算顺利,乔装打扮后,从城北而入,没被临邑门的人认出来,顺利到了城中,刚到这里,楚见山就见到了许多临邑门巡逻的人,迫不得已把帷帽压低了些,路过那群人时,却被一女子的叫喊声惊得停住了脚步。 “你们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 楚见山回头望去,见那女子正跟临邑门一行人僵持,她身上粗布麻衣,衣衫褴褛,身边还紧紧贴着一个病殃殃的小姑娘,约摸着五六岁的样子。 白千帆想过去瞧瞧,被楚见山伸手拉住,微微对他摇头。 “你这死婆娘!疯了不是!滚开!” 临邑门的人一脚将她踹开,又拍了拍身上,眼神里满是嫌弃。 “阿娘!呜呜……” 她身旁的小姑娘被吓怕了,哭着去扶起她阿娘,可女子却并不理睬她。 “我求求,求求你们!把我的阿水还给我!”她仍不死心,又跪着拉住临邑门修士的衣角,不让他们离开,不住地往地上磕头。 “我们上哪儿知道你儿子去!滚滚滚!别妨碍我们!” “你们知道!”女子情绪激动,想拉着那人的衣角站起来:“我的阿水就是被临邑门的人骗走的,你们一定知道他在哪!” “再胡言乱语老子就砍了你!” 那人怒气冲冲,直接把剑一拔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女子这才止住了哭泣,身子直发抖,一步步往后退。 那人见状也就收了剑,大力推开她,一行人扬长而去。 楚见山微不可察松了口气,散了手里蓄势待发的灵力,走过去扶起跪地哭泣的女子。 女子满眼疑惑:“你们是……?” 楚见山没回答,而是问道:“你说你儿子是被临邑门的人骗走的,什么意思?” 那女子一听此话,又忍不住哽咽起来,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倾诉的人,恨不得把所有委屈都从头道来。 “我丈夫早死,就留了这么一双儿女,守寡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他们拉扯大,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了,可偏偏……偏偏这小贱蹄子又得了病!” 说着她就去掐小女孩的脸,楚见山赶忙去拦,女孩想哭又不敢,只能闷声抽泣着,脸憋得通红。 女子继续说道:“我说生死由命,大不了不治了,可我的阿水心地善良,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就在前几天,临邑门的人说我们家阿水有天分,给了一两银子要带他走,我那傻儿子竟真跟着去了,可这一走……就此杳无音讯了啊!” 女子跪在楚见山面前,涕泪横流,哭天抢地,时不时引来周围人旁观。 楚见山只能先安抚她,说道:“你儿子的事我会帮忙留意,莫要过于伤心了,还有,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你女儿的错,不要为难她。” “当真!”女人像是只听到了前半句话,激动地抓住楚见山的双臂,眼里满是哀求:“你……能救我儿子的对吧!” 楚见山不敢保证,只垂眸道:“我尽量……”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只要能救我儿子,让我干什么都行!” 女人又要磕头,被楚见山及时拦住,安慰了好半天,她才放心,一步三回头拽着女孩离开了。 楚见山和白千帆继续走在路上,身边断断续续路过临邑门的人,两人皆是一言不发,到了人稀处,楚见山先打破了沉默,问道:“最近这样的案子多吗?” 白千帆答:“不多不少。” 楚见山转头看他,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不多不少是什么意思?” “就是案子确实有几例,却又不至于让人大动干戈去调查,而有失踪得早的,现在却已改口与临邑门无关,真相让人不得而知。” 楚见山轻叹一口气,这又是一个难解的谜,他虽然有些猜测,不过没有经过实证也不好乱说,如今只能祈祷,这些事都与程渊无关,不然场面可能不会太好看。 “今晚住哪?”白千帆突然开口。 楚见山道:“你去订家客栈吧。” 白千帆幽幽开口:“我没带钱啊。” 楚见山闻言突然停住了步伐,站在原地同他四目相对,欲言又止,表情有些难看。 白千帆看出来了不对劲,试探问他:“你别告诉我,你把钱都给那对母女了。” 楚见山缓缓点头。 白千帆:“……” 他竟没发现楚见山的手有这么快,好了,现在他们身无分文了,还睡哪,睡大街吧! 楚见山心里有些愧疚,轻声道歉:“我……没想到你没带钱啊,你不说你是富家子弟的吗?” 白千帆摊手:“钱庄已经关门了,我再富也拿不出来啊。” 楚见山心里一阵绝望,开始四处张望,开始找哪处角落暖和点了。 安静一阵后,白千帆忽而又道:“其实你给了他们钱也没用,那女孩的病不像是能轻易治好的,而且……我估计她娘也不会用这笔钱给她治病。” “我知道,”楚见山点点头:“我就是想着,有了这笔钱,她是不是能少挨打一段时间。” 白千帆微笑颔首,不免被他这种精神折服……可现在没地方住的是他们啊!!他找谁说理去! “等等!”楚见山突然伸手拦住他。 白千帆讷讷开口:“怎么,你找到哪个能过夜的犄角旮旯了?” “不是,你看!” 楚见山指着一告示板,白千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逐字逐句读出来上面的内容。 “城主病危,诚求各位医者大夫入府,赏金五百两。” 两人互看一眼,今晚的住处有了。 第73章 美梦 “哎,你说林木木真的病了吗?”白千帆用手肘戳了戳楚见山。 “谁病都不可能是她,”楚见山直接断言:“天生木灵核的人少之又少,若是她自己都治不了的病,何至于再找医者。” “况且……”楚见山指了指那告示板,“告示板设在这么偏僻的角落,你猜是给谁看的?” 白千帆眉头微挑,心道果然他们心眼子多的人玩的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楚见山托着下巴思考:“怎么进去呢?” 这确实是个难题,整个青遥城,被围得最深的就是林府,若是他们想要伪装成大夫进去,必定要经过层层查验,而他们现在连买个药箱的钱都没有,肯定会被直接认出来。 他能想到的问题,林木木自然也能,除非……这告示根本就是个幌子。 是夜,楚见山和白千帆躲在林府的墙根底下,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 不知为何,已经入了夜,门口要求见的大夫反而多了起来,临邑门的守卫忙不过来,又过去了几批人去帮忙,给了楚见山和白千帆一些能钻的空子,不过要是直接这样翻墙进去,还是有可能被发现,索性两人就又等了些时间。 果然,一炷香后,府内西墙角处突然起了火,还有人尖叫着大声喊刺客,墙外守着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过去。 楚见山拍拍白千帆,示意他就是现在,两人趁着夜色翻了墙进去,不多时还能听见一个侍女尖着嗓子大骂临邑门的人。 “要你们有什么用!连这么明显的刺客都看不出来!还找借口一直把守着林府,我看你们这群废物,趁早滚回你们临邑门得了!” 后面接着骂的内容简直是不堪入耳,饶是楚见山都有些不忍心听下去了,心道哪个侍女嘴皮子这么厉害,说来也奇怪,那姑娘都骂成这样了,愣是没见一个临邑门的人回嘴,更别提动手了。 凭借着之前在林府的记忆,两人顺利摸到了林木木的卧房,一进门就看见林木木侧躺躺在美人榻上,她一如既往爱穿这些鲜艳繁饰的衣物,轻柔的手指执扇,一手托着下巴,勾唇轻笑。 楚见山进去后,没等林木木发话,很自觉地自己找位置坐了下来,眼睛看向林木木:“看来林城主病已大好,这么冷的天还使扇子呢。” 林木木收了扇子,没多寒暄,开口便问:“季时没跟你们一起来?” 楚见山轻笑:“知道你想他,不过他还是待在长锦山更安全一些,况且林府被围了这么久,你就不更好奇外边的情况?” 第82章 林木木轻哼一声:“我被软禁这么久,不还是托了你那好徒弟的福。” 楚见山蹙眉:“是他下的令?” “不然?现在他才是临邑门的尊主,那些人自然听他的。” 怪不得……看守林府的人跟外边那些飞扬跋扈的修士完全不同,看来程渊并没有伤害林木木的意思。 楚见山又问:“最近青遥城失踪人口的事,你清楚吗?” 提到正事,林木木终于坐直了身子,回道:“我也在调查,只是如今情况不明,我可不能确保跟你那徒弟没关系。” 楚见山点点头:“我明白,必要时候,我们估计得正面对上,他把你困在府里,也正好保证了你的安全,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你先别出面。” 林木木沉默半晌,而后突然开口问道:“楚仙尊当真舍得对你那亲徒弟下手?” 楚见山苦笑:“已经不是仙尊了,直接唤我名字吧。” 林木木问道:“什么意思?” 楚见山道:“我已经自请离开长锦山了,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与长锦山无关。” “看来外界传言不实啊,”林木木喟叹一声,又躺了下去,“他们可都说你们师徒决裂了啊。” 楚见山承认:“确实是决裂了。” “那你又为何要离开?” 楚见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良久才打破沉默:“为了赎罪。” 林木木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关于这对师徒之间感情的细枝末节,她没什么兴趣。 此时一直沉默的白千帆开了口,问道:“临邑门在青遥城这么猖狂,没别的门派管管吗?” “有啊,”林木木道:“云岚宗。” “云岚宗?”白千帆一脸茫然:“哪里来的云岚宗?” 楚见山替林木木回答:“一个小门小派,之前始终默默无闻,确实鲜有人知。” 白千帆眉头微皱:“之前默默无闻,为何现在又出现了?” 林木木一脸无奈:“你们长锦山和少玄宗都经历了重创,如今皆在休整中,没派人过来,其他的门派见临邑门始终没有大动作,也就跟着蜷缩龟壳。相反这云岚宗的宗主为人清奇,他派了人过来,也不打,就天天设几个帐篷在城北郊林,知道的,是他在跟临邑门对峙,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我们青遥城踏青来了。” “啊……这??”白千帆笑道:“确实为人清奇啊。” 楚见山扶额:“估计是想着建功,但是宗门又没什么实力,做做样子罢了。” “不过正好,”林木木道:“我这里不能久留,不若你们去他那里,别的不说,起码是个好去处,也方便你们随时打探情况。” 第二日一早,在林木木的掩护下,楚见山和白千帆成功混了出去,赶到了北城郊。 一到那里,云岚宗宗主就殷勤地扒上来,笑容堆了满脸,一口一个楚仙尊叫的亲切。 楚见山问:“你如何认得我?” 据他所知,他从没跟这个宗主有过什么缘分,张沅答是之前在长锦山远远见过一面,楚见山便没再多问。 可谁知到了晚上,楚见山正准备睡了,几个女子浑身清凉,挨个进了他的帐子,楚见山一惊,还以为是什么刺客,拿起莫央就要喊人。 其中一红衣女子却不害怕,腰肢曼妙,扭动着身子便朝楚见山走过去,“仙尊可真是不解风情,我们几个弱女子,怎么能是刺客呢?” 楚见山闭上双眼没去看她,紧咬牙关道:“给我出去。” 女子挑挑眉,又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一根轻柔的手指顺着胸膛下滑,眼波流转,“如果我不呢?” 楚见山被她身上的香味熏得脑子疼,只感觉太阳穴的青筋在跳,手指已经摸上了莫央。 “哎!等等等等!”在楚见山即将发作的一瞬间,张沅及时赶了过来,把楚见山拉了回去,给他顺气。 “仙尊别激动,这都是我给仙尊准备的,您也知道,我们这小宗门没什么好东西,只能从我身边挑几个好的,勿怪勿怪啊。” 楚见山紧蹙眉头,看向这个张沅的时候不由得火气更甚,别人战场厮杀的时候,他竟还能带上几个小妾美眷,随时随地供他享乐,还真是不让自己吃亏。 “张宗主是觉得,我也喜欢这些?” “不……喜欢吗?”张沅被噎住,思虑了好半天,又恍然大悟似的,猛地一拍手。 “我想起来了!楚仙尊是不喜欢女人来着,仙尊稍等,我换几个男的过来。” 楚见山面上不显色,可底下握着莫央的手已经气得发抖了,那人却在走到门口时又折返了回来,满脸堆笑,面含歉意。 “这……男妾我也没有啊,不若这样!我们这几个帐子里的弟子,仙尊随便挑!我保管舍得!” “滚——!!” 好发一通脾气后,张沅终于带人恹恹地离开了,临走时嘴里一张一合不知嘟囔着什么。 楚见山坐在床边,胸膛不住起起伏伏,奋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把那个张沅活砍成两截,一直到深夜,才堪堪有了困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 朦胧中,他听到有人进了自己的帐子,脚步不急不缓,也没有刻意留心着动静。怕又是那张沅送来的什么极品人物,楚见山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人蹲在了自己的床边,看着自己。黑暗中楚见山不好分辨,恰好一阵微风吹开了帐子,把月光送了进来,让楚见山看清了眼前的人。 当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时,楚见山并没什么反应,而是同他四目相对了许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静谧的夜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风停了,帐子又被合上。 楚见山看不清,于是伸出手去摸他的脸,从额头,到眉心,再到鼻尖,嘴唇。每一处他都无比清晰。深夜再也藏不住眼里的滟滟波光,沉默了好半晌,楚见山终于开口:“今日的梦,倒是比以往真实。” 楚见山要收回手,却被程渊一把抓住,紧握着手腕逼问他:“那师尊以前的梦是什么样的?” 楚见山微微瞪大双眼,惊讶于今天的程渊竟然会主动跟自己搭话,回忆一番后,他道:“在前两个月的时候,我几乎每晚都能看见你,其实我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梦了,只是能感觉得到,那就是你,但像今天这样能清楚看见你的,还是第一次。” “那师尊喜欢吗?” 楚见山看着他,点点头,软声道:“喜欢。” 当一个梦无比清晰,那他就可以暂且把这当成现实,当他分不清梦境跟现实的时候,心里的痛苦就能有地安放了。 程渊也看着他,眼睛的情绪晦暗不明,他缓缓靠近楚见山,近到两人的鼻尖都快触碰到,“既然是梦,不妨更大胆一些。” “什么?” 楚见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人压了上来,嘴上的温软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一瞬,可接着又被他的动作弄的混浊起来。 程渊开始还是温柔的,轻抚着他的头发,慢慢在他唇上研磨,动作轻柔得像是要溺死人,楚见山也慢慢在这个美梦里坠落,下沉,窒息。 直到那人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混重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耳垂,楚见山脑子里的弦才砰的一声断了。 第74章 挟持 他用力想推开身上的人,却被程渊压的更狠,嘴上的劲也加深了三分,唇齿相交,蹂躏得不成样子。直到程渊更进一步,楚见山才咬了他的嘴唇,猛地推开他,坐起身来粗喘着气。 程渊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冷笑一声,“师尊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 楚见山脖子僵直着扭头去看他,紧抓着被子的手有些颤抖,“你……这……不是梦。” 程渊下了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看来师尊还是念着我的,不然怎么每晚都能梦见,又或者,是心里有鬼,心虚吗?” 楚见山低着头,没有搭话。 程渊也把阴阳怪气的样子收了起来,直接道:“楚见山,想过我还能活着吗?” 楚见山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转而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杀我?” 程渊像是被这句话激怒,瞬间掐住了楚见山的脖子往床边砸,“正如师尊之前所说,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你了?我得留着你,慢慢儿折磨。” 楚见山呼吸不过来,面色涨红,却没有去扒程渊的手,等到程渊松开他,他才剧烈喘息着,道:“随你怎么做,我没意见。” 程渊冷眼看他,“怎么,师尊这是要给自己赎罪?” 楚见山红着眼瞧他,“我唯一的罪过,就是没能阻止的了你杀我阿姐。” “你果然还是不信我。”程渊突然小声来了这么一句。 楚见山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程渊整理好情绪,又换上那副笑吟吟的样子,“托师尊的福,我到了临邑门这么个好去处,不若师尊同我一起去看看?” 第83章 楚见山警惕起来,“要我去当人质?” 程渊没有否认,而是抬起了楚见山的下巴,在他耳边沉声道:“临邑门里,最不缺的就是拷打酷刑,我要师尊一道、一道都体验一番。” 楚见山怔了怔,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退,转而问道:“我这样的人,还需要您这个尊主亲自来抓?” 程渊抬起身子,给了他两个选择,“是你自己走,还是要我把你抓回去?” 楚见山硬气起来:“不走!” 他手里紧抓着莫央,果然下一秒,程渊的剑就划了过来,他抬手抵挡,却不曾想莫央直接被击飞。 “你灵力怎么……!” 楚见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渊大力拽过去,半道转了个圈,后背抵在他的胸膛上。 一把黑色玄铁剑架在了楚见山脖子上,楚见山低头瞟了一眼,不是流音。 程渊胁迫着他,慢慢退出帐子。 “流音剑呢?”楚见山问。 “熔了。”程渊脱口而出。 “你……!”楚见山有些着急,而后冷静下来转念一想,换了话,“熔了也好,省得你再和我有什么牵连。” 程渊愣了一瞬,没有回话,但楚见山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空气冷了下来,玄铁剑也压得更深,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张沅终于跑了出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心脏快吓了出来,神情慌张,大喊道:“你是谁!还不快放了楚仙尊!” 楚见山定睛一瞧,这张沅并没有换寝衣,身上还是白天那繁杂的衣物。 他一喊叫,原本睡着的云岚宗弟子纷纷跑出来,拿剑的拿剑,抄家伙的抄家伙,围成一圈将剑对准程渊,而程渊这边,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楚见山见此情形,不由得微微侧头,对程渊小声询问:“你的人呢?” 程渊不回话。 楚见山有些震惊,再次问道:“就来了你一个人?” 程渊冷哼一声,这不是很明显? 楚见山叹口气,回过头对着张沅喊道:“张宗主,我脖子被他抵着呢,麻烦您让手下退后点?” “哦哦哦,对!”张沅会意,赶紧让手下人后退,从围着的人墙中给程渊开了个小口。 楚见山眉梢轻扬,没想到这张沅能这么配合。 “把剑都放下。”程渊终于提了个条件。 “好好好,放!都放下剑!”张沅一下令,周围人都纷纷把剑放在了地上。 “那个……仁兄啊,有话好好说,您别伤着了楚仙尊!” 程渊不听他废话,只带着楚见山一步一步向后退。 忽而,一道剑光从背后袭来,正对着程渊而去,程渊被迫拿开剑抵挡。楚见山侧首,准备好了逃跑的姿势。 趁着他转身的时间,楚见山撒腿就跑,可刚跑两步就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一点。 “你……!”楚见山气极,“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定身符!” 不对,楚见山反应过来,不是定身符,程渊根本没机会在他身上贴这东西,就算贴了他也肯定能察觉得到。 那么只有……傀儡术。 楚见山心下一沉,看来程渊在临邑门也不是那么顺遂,起码这傀儡术必定跟乔奕脱不开关系。 方岚剑被收回手中,白千帆也看清了面前人的样貌,不由得惊叹一声:“程渊?” 程渊也转过身去,冷声道:“白师兄,别来无恙。” “你……”白千帆看着这情形,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劝道:“不要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程渊反复回味着他的这句话,最后气极反笑:“师兄也觉得,这是我的错?” 他一抬手,楚见山再次回到了他的怀里,他掐着楚见山,微微用力逼迫他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你别动他!”白千帆着急喊了一声。 程渊歪头看着楚见山,眼里满是狠厉,“他能狠下心来杀我,我却不能动他,这是什么道理?” 白千帆试图跟他解释,“之前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也是有苦衷的!” 楚见山对他蹙眉,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能说。 “苦衷?”程渊似是来了兴趣,低头看向楚见山,问道:“不若师尊亲自说说,你能有什么苦衷?” “没有,”楚见山斩钉截铁:“我就是想杀了你。” “很好,”程渊掐着他的手又加了三分力气,带着他慢慢后退,“既然没有苦衷,那我也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白千帆喊道:“阿渊你冷静点!” 程渊用力禁锢着怀里的楚见山,另一只手拿剑指着白千帆:“师兄,我知你待我不薄,所以今日我不杀你,但……欠了我的,我都要一件一件讨回来!” 楚见山垂下的手微微向后摆动,示意白千帆不要冲动,他自有应对。 程渊握着楚见山的命,谁也不敢乱动,白千帆也听令留在了原地,程渊见状,便带着楚见山离开了这里,直奔临邑门而去。 黑暗中,楚见山什么都看不清,他被关在这个小屋子里整整三天,什么东西发霉的味道直冲鼻底。 他不由得叹口气,不是绝望,而是对他这徒弟的行为太费解,还以为会给他上什么大刑,结果就是饿了他三天。也当真……太没出息了些。 咯吱一声,门被人从外边打开了,刺眼的眼光顿时冲进屋里,楚见山无奈侧头躲开。 缓过来劲后,楚见山才看清来人,嘴角勾起,“呦,熟人啊。” 姬子华还是那副臭脸,双手环在胸前,靠在门框边,低声道:“你可以出去了。” 楚见山故意逗他,“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可以出去了!”姬子华大喊一声,而后快步走进来,站在他面前,“你说说你,好歹是一个仙尊,怎么叫人搞成这幅样子?” 楚见山手脚还被绑着,没法站起身来,只能这样坐着看他,笑道:“仙尊也是人,也会有落败的时候,我更狼狈的样子你还没看过呢。” “你……败给他了?”姬子华一下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脸色不太好看。 楚见山看他这样子,不由说出了心里的猜测:“你不太喜欢他?” 姬子华别过头去,没有直视楚见山的眼睛:“没有。” 楚见山又问:“你当初回去,乔奕没有为难你?” 姬子华摇摇头,说道:“他根本没有过问这件事,你说的是对的,我就是他的一颗棋子。” “额……”楚见山无意间提起了人家的伤心事,竟有些小小的愧疚,于是劝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乔奕这种人,根本不会有信任的人,你只需顾好自己便是。” 姬子华蹙眉,“你很了解他?” 楚见山叹口气,“我倒不希望我了解他,我也没兴趣了解,只不过呢,事不由人。” “听不懂。”姬子华臭着脸走过来,把楚见山身上的绳子解了开来,嘴里还振振有词:“你说你们这些人,明明很简单的事,非要搞得这么复杂。” 楚见山被解开了绳子,仍旧在原地坐着,笑问:“比如我跟程渊?” 姬子华犹豫了一瞬,还是说出口:“你们两个什么关系我不想管,可……我觉得他不恨你。” 楚见山问:“何出此言?” “就……当初的时候,”姬子华回忆起来:“那时候他刚被我们救下来,浑身是伤,高烧不退,好几个大夫都说救不了了。” “然后呢。”楚见山目光沉下来。 “然后尊主就让我守着他,说绝不能让他死了,几乎是天天夜里,我都能听到他……” “听到什么?”楚见山继续追问。 姬子华一脸难以言说,最后狠下心来,大喊一声:“听到他喊你的名字!” 楚见山怔住。 “两个大男人,真的是!”姬子华搓搓身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嫌弃道:“恶心死了!” 楚见山低着头,眼底含了些许柔情,“是我对不起他。” 姬子华摆正脸色,说道:“谁要管你们,不过,今天可是我来救你的,你得记着我的恩情!” “嗯,”楚见山点头:“记着了。” 但能记住多久他可不管。 楚见山从这小黑屋里出去后,一路辗转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他现在原地,转了一圈,瞧着怎么哪里都长得一模一样,还真是草率了,早知道让姬子华好人做到底,带着自己出去了。 但偶然路过一个园子时,楚见山停下了脚步,仔细端详着这里。 这里的布局,怎么说呢,很巧妙,总觉得像某一个很熟悉的地方,却又具体说不出来哪里像。 第75章 冷泉(一) 鬼使神差的,楚见山走了进去,却又在看清一道虚掩的门后,立马神色一变,转身准备开溜。 “楚见山,给我站住。” 屋内光线不好,里面的人大半张脸都埋在暗处,缓缓放下来了挨到嘴边的茶杯。 第84章 楚见山顿了顿,转过来,对他勉强一笑:“巧遇。” 程渊开了门出来,站在檐下看他,“谁把你放出来的?” 与昨日的便装不同,如今他身上着的是宽袍大袖,玄色的袍子上,金丝刺绣与布料光影交织,笼罩在他颀长的身形之上,增添了不少威严感。这样看着,倒真有那么几分尊主的样子了。 “姬子华。”楚见山面色不惊,直接把他供了出去。 “呵,我倒是把他忘了。”程渊捏捏手腕,一步步朝楚见山走过去。 步伐不快,却让楚见山莫名觉得有种压制感。 “你……干什么?”楚见山后退了一步。 程渊走到他身前,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轻道了一声:“师尊。” 这句师尊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同往常一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人睡醒后趴在楚见山腿上懒洋洋的一句。 楚见山眉眼不由得舒缓下来,“怎么了?” 程渊眼底的阴翳忽而散了些许,嘴角微不可察扬了点。 “你竟然还愿意让我这么叫你。” 楚见山侧了侧脸,问道:“我不愿意你就不叫了?” 程渊:“自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 楚见山略过他,径直走到了屋子里,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倒是不客气。”程渊也跟了过来。 一口茶水下肚,楚见山终于顺了气,不打算同他计较。 两人之间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但楚见山用余光看见,桌子底下程渊还在握着手腕,像是疼痛一般,反复揉搓着。 楚见山顺势将茶水一洒,分寸不差正好落在了程渊的袖口处。 程渊眉头微蹙,低声道:“你干什么?” 楚见山赧然一笑,洋装歉意要过去给他擦擦,“手滑了,抱歉。” 与他的料想一样,程渊猛地站起身来,连衣角都没让他碰到。 楚见山没给他机会,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程渊眉头紧皱闷哼一声,像是吃痛一般,根本没力气反抗。 袖口被瞬间掀起,楚见山在他手腕处看到了一条红痕,本以为是伤口,可仔细看是一条嵌在皮肤下的细线,微微颤动着,似乎还在不断收缩。 程渊倏地抽回了手,面色不太好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见山急问:“是不是乔奕搞的鬼?” 程渊重新坐下,背对着他,冷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见山也上了脾气,高声道:“你只需说是或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程渊抬眼看他,“若真是他,楚仙尊还打算替我讨回公道不成?如果我没记错,我早就被逐出长锦山了。” 楚见山冷静了下来,垂眸坐下,收敛着目光不去看他。 若真是乔奕,红线应该还不止这一处,心脏处,脖颈处,总之一切能要了他命的地方都会有…… 他早该想到的,当初程渊为傀儡术所害被逐出长锦山,如今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修炼此邪术? ……他到底是救了程渊,还是害了程渊。 “青遥城里失踪的那些人,跟你有关系吗?”楚见山问。 程渊眉梢微扬,“我以为师尊会先关心关心我的身体。” 楚见山:“乔奕若要控制你,便不会轻易让你死。” “不会死,但会痛啊……”程渊慢慢靠近他,逼迫两人的视线缠在一处。 “师尊,我好痛。” 楚见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几乎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程渊嘴角挂上了几乎看不见的笑,“师尊在心虚什么?” 楚见山否认道:“没有。” 程渊没有再为难他,挺直了身子坐了回去,喝口茶后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是我。” “什么?”楚见山还没反应过来。 程渊又解释一遍:“青遥城里失踪的人,是我。” 楚见山握紧了手指,“理由。” 程渊双眸微阖,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楚见山,“师尊莫要忘了,我修的可是邪术,这邪术嘛……自然要一些生人来祭的。”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楚见山眼眶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也是活生生的人!”程渊眼底的狠戾几乎要漫出来,“师尊不还是能狠下心来,将我折磨个半死,凭什么我不能?” “还是说,要成就师尊的大义,必须是要有什么人来牺牲的,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徒弟,他也不在乎。到时候诸邪被灭,天下太平,谁都能记得你楚清元的普济众生,救民水火。区区一个程渊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不是……”楚见山神色有些慌乱,也说不清什么话,只来回重复着这两个字。 “是与不是我都不在乎了。”程渊神色淡漠地看着他,“既然从一开始我就错了,那不妨就这么一直错下去。” 他站起身来,像是想要离开。可三步以后,就见他紧紧捂住胸口,身体失力跪了下来。额上不知什么时候挂满了汗珠,神色痛苦。 “阿渊!”楚见山慌了起来,赶忙过去扶着他,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脉上,可并无异常。 楚见山想站起身来,好将程渊拖到床上去,可谁知他刚要起身,就被程渊用力抓住手腕,力气大得几乎折了他的骨头。 “不准走!”程渊咬着牙,眼中布满血丝,“楚见山,你要是敢跑试试!” “我不走,不走……”楚见山将手搭在他的后背上,来回摩挲着,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好在程渊的状态恢复了些许。 “哪里疼?” 程渊不回话,苍白的嘴唇都快被咬破,抓着楚见山的手也越来越大力。 楚见山几乎是半搂着他,用肩膀撑着他的头,“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程渊还是不说话,只是伸出了手,把楚见山反抱在了怀里,头埋在他的颈窝处,滚烫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 他身上也烫的厉害,不停打着颤,楚见山想找人过来,可却怎么都挣脱不得,只能替他输些灵力安慰。 约摸小半炷香时间,怀里的人没了动静,程渊晕了过去。 意识尚未彻底清醒,率先入耳的哗哗水声,程渊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泡在冷泉当中,衣物也脱了大半,仅留一件单衣,被水浸湿后严丝合缝的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身材。 程渊望向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月光被打碎了,含在泉水中央,周遭寂静得可怕,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半点气息。 他奋力撑起身子,想要爬上岸去。可挣扎了一会,忽然又停下来。 他晕了这么久,楚见山决计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估计现在已经跑到青遥城了,追也来不及的。 他靠在岸边,仰头看向那轮半圆的月亮,冷泉刺骨的寒意不断窜进身体,刚好能平复身体里的燥热。 沙沙—— 轻微的草声传来,程渊微微侧眸,听声音这人是朝自己过来的,平时他泡冷泉时是不会让外人靠近的。 来者不善。 程渊洋装没听听到,在那人到了自己身后时,直接转身,用力将他拽了下来。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程渊还欲将他按下水底,却在看清来人后,怔在了原地。 “你……怎么会?” 楚见山从水中浮上来,刚刚程渊用的力气太大,他的发冠被扯掉,几根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被浸湿的衣物恰好半透不透,隐隐能看见他身体的颜色。 楚见山抬起眼眸,话还未说出口,又被刺骨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抱住自己的双臂。 他向来怕冷,刚入春,这样的冷泉还是受不住的。 程渊顿时反应过来,将楚见山拉了过来,用身体围住他,确认没事后,一手扶着石头稳住身形,另一只手直接把他拖了起来,抬到岸边坐着。 程渊站在水中用两手撑着身体,正好把楚见山夹在中间,这个姿势,楚见山高了他半个身子,两人就这么隔着水气濛濛的距离四目相对。 啪嗒一声,楚见山发尖的水珠掉落,砸在了手背上。 “为什么不走?”程渊率先开了口。 楚见山微微侧眸不看他,他坐的地方不稳,稍微一动就要滑下去,只能用手死死撑着。 “怕你死了。” 程渊道:“乔奕想要控制我,就不会让我轻易死,这是你的原话。” 楚见山瞪他一眼:“不会死,但会疼,这也是你的原话。” “所以……?”程渊缓缓靠近他,不想错过楚见山脸上的一丝表情。 “所以我才费了半天劲把你拖过来,”楚见山一把推开程渊,用埋怨的语气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 程渊勾起唇角,道:“楚仙尊还真是深明大义,一个害了这么多人的邪修,你都能不计前嫌,还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逃跑机会。” 楚见山眸色暗了下来,看着程渊道:“我不信那些人是你所为。” 第85章 程渊挑眉:“是吗?我自己都不信我自己。” 楚见山道:“如果真是你心甘情愿,乔奕又何苦大费周章把你控制起来? 程渊先是愣了一瞬,而后低冷笑一声,逐字逐句问:“如今都能信我,当初为何不信?” “我……”这句话把楚见山噎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程渊缓缓走进他,冷泉的水被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抓住楚见山的手腕,贴在他耳边低语:“无论什么理由,你如今都是留下来了,楚见山,知道留下来的代价是什么吗?” “再把我关进小黑屋?” 程渊轻笑一声,鼻息打在楚见山的耳垂,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忽而,程渊一个用力,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整个人滑到了冷泉中,落到了自己怀里。 第76章 冷泉(二) 又是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过后,楚见山刚要骂人,就被堵上了双唇。 程渊把他整个人就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一只手握住他的腰肢,另一只则按住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方便他吻得更狠,进得更深。 楚见山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怎么都挣脱不开。 很奇怪,这次的泉水竟然不怎么冷,反而身体越来越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他用力想推开身上的人,却被压得更深,甚至程渊把他拖到了泉水深处,膝盖顶进他两腿之间,逼迫他站不住,只能搂住自己的脖颈,以此来稳住身形。 水光滟滟,月光被打碎成沙,涟漪汇聚成浪,冲击着楚见山单薄的身体,他几乎是半漂在水中,紧抓着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们的位置越来越深,水几乎已经漫到了口鼻处,波浪散开时他才能呼吸,可程渊还是不愿放开,窒息的感觉愈发明显。 “够……够了!”楚见山猛地推开他,却又被一口水呛住,话也说不完整。 没等他咳出来,程渊忽然将他拉下来,两个人都没在了水下。 楚见山挣扎着上浮,程渊便将他往下压。 水被搅动得混浊,楚见山还是没忍住咳了出来,嘴里的气被逼着排除体外,身体开始缓缓下沉。 可就在要沉底之时,程渊又把他拽过去,嘴对嘴给他渡了气。 意识逐渐清醒,楚见山缓缓睁眼,看着眼前这个恶趣味的人,像是头一次认识到他的这一面。 两人刚破出水面,楚见山就剧烈咳嗽起来,程渊拖着他,让他趴在自己身上。 楚见山喘着粗气,恨不得打死这个逆徒。 “你……故意的。” 不是疑问,他肯定这个人是故意的。 程渊把他放了下来,俯视着身下的人,“是,我就是故意的。我要让你知道,能救你的只有我。” 他垂下头,像是又要吻上去。 “我是你唯一的救命浮木。”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楚见山立在原地,手还在微微颤抖,“玩够了吗!” 火辣辣的痛楚从脸上传来,程渊却笑得更深,“师尊打的好,不过打都打了,玩得更狠一点才能回本。” “你还要……唔!” 楚见山的外裳被瞬间扯掉,甩到一边,孤零零地漂浮在泉水之上。 楚见山被压在泉水边,程渊从他的嘴角开始亲吻,慢慢往下,到雪白的脖颈,再到锁骨。 “你……别,那里不行!” 楚见山越想拒绝,身体越是无力,意识混混沌沌的,脸也烫的厉害,细白的手指搭在程渊肩上,想推开却又无力,反倒是像欲拒还迎,欲求不满。 在程渊碰到他时,楚见山几乎是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但程渊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宽大的身体将他整个人圈住,容不得一点缝隙让他逃跑。 楚见山仰着头,透出雪白脆弱的脖颈,几滴泉水从上而下划过,又再次被程渊吻走。 不行了,楚见山心想,他从没接触过这样的程渊,没有克制,没有温柔,完全是一个被欲望支配的木偶。 而且很显然,他是乐意被支配的。 “师尊,舒服吗?”程渊又贴在他耳边问。 “你……不许问!” 程渊勾起唇角,“我偏要问,师尊,你很舒服对不对?只是顾及着师尊的颜面,不敢喊出来。” 楚见山几乎是咬着牙,“你给我……滚开!” “我若是现在滚,师尊会很难受的。” 程渊动作愈发重起来,手掐住楚见山腰肢的地方已经红了一片,像是有什么执念,他非得让楚见山叫出来,于是用力一掐。 “啊……!” 楚见山确实喊了出来,不止是痛的。 他趴在程渊的肩膀上喘息,程渊也少见的没再拨弄他,给他时间缓和。 缓过来后,楚见山心里还是堵得慌,想打他一顿,身子又没力气,于是气得他在肩膀处狠狠咬了程渊一口。 “嘶……” 程渊看过去,左肩已经被咬出了一个牙印,还泛着丝丝血迹,楚见山嘴下没留情,就是冲着见血去的。 “师尊这是恩将仇报?” 楚见山狠狠瞪他,“我若是恩将仇报,现在莫央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 程渊眉梢微扬,“总之师尊现在是舒服了,公平起见,师尊也得帮帮我。” 楚见山瞳孔微张,当然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休想!” “没办法,已经想了。” 程渊抓住要跑的楚见山,这次还用了灵力,把他紧紧禁锢在怀里,果不其然,楚见山挣扎得很厉害。 眼见楚见山要暴起,程渊轻轻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只一瞬间,火焰被全部扑灭。 孩子般依偎大人的姿势,让楚见山怎么都生不起气来了。 “师尊,”程渊轻轻开口:“我好久没这么抱过你了。” 楚见山垂眸,眼睫微微颤动,沙哑着声音道:“也没多久吧。” “可我就是觉得,很久很久,像有一辈子那么久。” 他又把楚见山抱紧了点,小猫似的去蹭楚见山的脸,“师尊,我疼。” 听他这么说,楚见山一下慌了神,还以为是旧伤复发,连忙转过身来查看。 趁着他转身的一瞬间,程渊按住他脑袋再次吻了上去。 这次没有那么狠,温柔得跟这泉水一样,让楚见山沉溺。 他也心甘情愿地沉溺了,双手缓缓搂上程渊的脖子,用心体会着这个吻。 水中的波纹缓缓增大,一圈涟漪又被另一圈更大的涟漪撞碎,跌跌撞撞碰到岸边,又折返回来。 细碎的水声仿佛人的呻吟,断断续续又接连不断,盘旋在半轮月牙周围的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清晰照耀着每一处的雪白与鲜红。 于是程渊的另一边肩膀也烙上了楚见山的牙印。 罪魁祸首还在昏睡着,程渊抱起他,用干燥衣物盖着,一路将他抱回了房间。 路上碰见过不少下人,虽碍着程渊的威严不敢抬头看,可多少瞥见了些许,待二人走后就开始嘀咕,琢磨这怀中之人到底是谁。 程渊低头看,怀里的人呼吸平稳,睡着后比平时安静了不知多少,程渊就这么盯着他,连眨眼都舍不得。 这条路,再长一些吧。 …… “热……” 楚见山嘟囔了一句,把盖在身上的衣物扒开,伸手挡住直射进屋里的阳光。 凭他的经验,现在恐怕已经日上三竿了。 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腰,站起身后又觉得全身酸痛。 四处环视,这房间不是昨天的那个,应是程渊的主屋,大了不少,用具也一应俱全。 他走到一处檀木盒子前,看这盒子的形状,里面该是一把剑。 楚见山下意识觉得是程渊那把黑铁玄剑,那把剑他已经见过了,可自己的手却不受控制,径自伸向木盒。 盒子没上锁,他顺利打开了。 流音静静躺在那里。 楚见山止住了所有动作,半晌后才轻抚过流音剑身,像触碰着一汪回忆的泉水。 木盒被重新合上,楚见山没事人一样,几步走到院子里,感受着阳光。 入了三月,天气渐渐回暖,梁上已经有燕子开始搭巢了。不过显然这一对是新手,嘴里衔着新泥,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啊!” 一个姑娘的尖叫声贯穿耳朵,吓飞了这对新婚燕尔。 楚见山回头看,是个普通的侍女,怀里揣着食盒,估计是来送饭的。 楚见山问道:“怎么了?” 那姑娘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后问了句:“你是男人?” “啊……?”楚见山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上下打量着自己,想知道究竟哪一点让她觉得自己不像男人。 楚见山道:“姑娘何出此言?” 小姑娘回过了神,给他道了个歉,解释道:“是这样,昨晚我们都见到尊主从冷泉抱了个人回主屋,那冷泉……从前尊主是从不让外人靠近的。” 第86章 “所以?”楚见山还是没听明白。 “所以……我们都以为这人是尊主的新宠妾,可没想到……是个男人。” “新宠妾……”楚见山反复琢磨着这三个字。 “那也就是说,他以前还有个旧的宠妾?” 姑娘沉默会,点点头:“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这倒是说来话长了,尊主的上位之路不算顺利,诸残部不服尊主不说,其中最大的离原旁系更是差些反了临邑门,前尊主的意思,让尊主娶了姬执事,好安抚他们。只是尊主不愿,这才一直没定下来,但姬执事这未婚妻的名头已经过了明面。” “姬执事……姬子厌?”楚见山反应过来,而后又觉得不对,“离原旁系也算是老家族了,应是姓柳才对,关这姬子厌什么事?” 姑娘答:“三年前,在前尊主授意下,姬执事认了柳啸为父。” 这就能说得通了,楚见山回忆着,三年前,那时还是何坤在任,看来这姬氏姐弟是只认乔奕了。 “程渊呢?”楚见山问。 姑娘答:“在书房,不过尊主吩咐了,不让任何人打扰。” 楚见山又问:“你们这……有酒吗?” “啊?”姑娘没反应过来,“有……吧。” “给我拿几坛好酒,再告诉程渊,晚上过来这里一趟。” 姑娘欠身,柔声道:“是。” 第77章 醉酒 后山,树木初生的枝丫随意穿插,将柔和的光影截断。 一林中亭横亘在树木中,显得有些突兀。 “尊主。”姬子厌向面前的人行了礼。 那人并没有让姬子厌起身,而是等了三息,下完了手里这颗棋子,才开口说话。 “早就退位了,哪里还是什么尊主。” 姬子厌低头:“在属下心里,尊主就只有您一个。” “是吗,”乔奕并不看她,径自拿起一颗棋子,思索着下在哪里好,“我以为你会恨我的。” 姬子厌忙道:“属下不敢。” 乔奕将棋子扔了回去,视线转向她:“你没什么不敢的,从救你那天起,我就看出来了你的野心,只让你当这个执事,委屈你了。” 姬子厌再次作揖,“尊主救命之恩,我和弟弟永世不忘,执事一职,我已满足,不敢再妄想其他。” 乔奕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让你人柳啸为父,你很不情愿吧。” 姬子厌滞了一瞬,道:“没有。” “你有的,”乔奕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她:“我看出来你眼睛里的不情愿了。” 他伸出手,抚摸着姬子厌的脸,“我知道那老东西喜欢你,所以故意把你送过去……私下没人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摸你的?” 姬子厌呼吸加重,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忽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快声道:“属下对尊主别无二心!” “这才是我奇怪的啊。”乔奕面上挂笑,俯视着她,将姬子厌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我先让你认柳啸为父,后让你嫁程渊,都已经利用你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不恨我呢?” 他慢慢蹲下,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或者说,你在我这里有什么别的心思?” “属下……真的不敢。”姬子厌声音都抖得不成样子,一滴泪从脸颊划下。 乔奕轻轻抚掉泪水,眼里却没有一丝怜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不信口头承诺,我得要点代价。” 他伸出手指,顺着姬子厌泪水的划痕,缓缓往下。 轻抚美人泪,本该是唯美的一幕,可惜乔奕在指尖凝了灵力。 犹如利刃一般,姬子厌的脸被生生划出一道见骨的伤来。 姬子厌紧咬着牙,额头满是冷汗,不敢发出半点呻吟。 乔奕站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别用任何伤药,留了疤的口子才好看。” 姬子厌缓缓低下头:“是……” “对了,”在姬子厌要离开的时候,乔奕再次叫住了她。 “把我的玉佩扔了吧,我不希望在别人的房间里,看见我的东西。” 姬子厌握紧拳头,脸上的血划到脖颈,“属下遵命。” 入了夜,楚见山就等在房里,帷帐全都放了下来,晃晃烛火衬着,显得人影朦胧。 程渊进了屋子,打眼便看见趴在桌子上的楚见山,他的面前还放着不少酒坛子。 “你来了。”楚见山撑起身子,面颊上还带着酡红。 “怎么喝这么多?”程渊在他身旁坐下。 “千里红,你们这的名酒。”楚见山拿起一坛,定在程渊的面前,笑道:“来一坛吗?” “喝酒误事。”程渊面色不改。 “没劲。”楚见山撇撇嘴,又趴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传来程渊的一声轻叹,“好,我喝。” 楚见山立马精神,笑着把酒倒满。 程渊拿起一杯喝下,问他:“怎么想起来喝酒了?” 楚见山下巴抵在酒坛上,嘟囔着:“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程渊道:“那你思的是什么?” “很多啊,”楚见山一一列举着:“我年少时的长锦山,守山门的小胖小瘦,看园子的老王,食馆的赵阿婆,还有我阿姐,大师兄,师尊……” 越说声音越小,楚见山眼神呆滞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程渊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喝了下去,“那你的心还挺大,能装得下这么多人。” 楚见山嘁一声,“我就不信你没有。” “有,”程渊眸子暗下来,“不过早就时过变迁,有没有都不那么重要了。人总要为活人而活,沉溺过去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说的对,”楚见山叹口气,又倒满了酒,端起来,高声道:“来!我敬你!” 程渊拿起酒杯,道:“哪有师尊敬徒弟的道理,这杯该我来敬。” 楚见山摇摇头,笑道:“这里没有什么师尊徒弟,也没有什么长锦山和临邑门,只有我和你。” 程渊愣了一瞬,柔声道:“好,我喝。” 程渊酒量不好,楚见山心里很清楚,如今三被下肚,程渊眼神已经有些迷糊。 楚见山头也有些晕,不过凭他的酒量,保持清醒还是能做到的。 看着面前这个微醺的人,楚见山突然有些舍不得离开,对着喝醉酒的人不套话,那这酒就白喝了。 楚见山慢慢靠近他,小声问:“我是谁?” 程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出声:“楚见山。” 楚见山啧一声,这会儿倒是不叫师尊了,没大没小。 他面对着程渊,一本正经道:“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答来,不可撒谎,听到没?” 程渊怔着点点头。 楚见山想了想,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你第一次见你师尊的时候,对他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程渊开始回忆,眼睫不停眨着,“他……很好。” “就这?”楚见山蹙眉,追着他逼问,“就没别的了?比如丰神俊朗!器宇不凡!仙风道骨?” 程渊还是坚持着他那两个字,“就是……很好。” 好吧,楚见山屈服了,好歹不是骂他的。 “那……”楚见山又换了个问题,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眼神中藏了些狡黠。 “在你师尊看不到的时候,练功有没有走过神,偷过懒!” 程渊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摇了头:“师尊之命不可违,弟子不敢懈怠。” 楚见山一下子收回了听八卦的心,这小木头徒弟,一点不好玩。 在他想下一个问题的时候,突然看见程渊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他便试着引导,“你刚才撒谎了对不对?其实是有偷懒过的对吧?” 程渊缓缓点头,“有过一次。” “就一次?”楚见山面色疑惑,问他:“什么时候,为什么?” 程渊回忆了会,却突然紧抿双唇,坚定道:“不答。” 楚见山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便问:“为何不答?” 程渊还是那两个字:“不答。” “好了怕你了,”楚见山收回好奇的心,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喜欢楚见山?” “楚见山……”程渊重复一遍这个名字。 “是,楚见山,为什么喜欢这个……自私又庸碌的人?” “他不是……”程渊下意识想否定,却被楚见山笑着打断。 “好了,不提后半句话,你只需要回答我,为什么喜欢他。” 程渊此时已经晕得有些厉害,全靠楚见山一手撑着他,才不至于倒下。 其实这个楚见山已经能全然脱身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听到这个答案。 所以他等待着,直到听见了从程渊嘴里说出的三个字:“丰田村。” 第87章 丰田村其实就是程渊小时候的村子,名字虽然好听,可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村子里连年遭旱,颗粒不收,几乎是到了卖孩子求生的地步。程渊也是在那里被丢下的。 楚见山转念一想,他们是在这个村子初遇的没错,可那个时候程渊才八岁,别说情窦初开了,连启蒙都没呢。 算了,酒鬼的瞎话罢了。 楚见山笑着摇摇头,把程渊扶到了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准备离开。 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刻,程渊再次出声,嘟嘟囔囔的,发音并不清楚。 “……苍生罹难,道者当怀济世心。” 楚见山顿时止住了脚步,楞在原地。 苍生罹难,道者当怀济世心,这是他在丰田村时,对小程渊说的。 当时他要带程渊走,程渊最后看了眼这个村子,问楚清元,“仙长,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楚清元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意所指。 在这条泥泞的路两边,满是没了孩子痛苦的母亲,断胳膊残腿的乞丐,还有捡着草根吃的疯子。 这么小的孩子,就能有这样的觉悟,楚清元越发觉得这个孩子以后能成大事,于是他蹲下来,让这污秽的草泥沾染上自己干净的衣摆。 他抚上程渊的头,道“苍生罹难,道者当怀济世心,你总有一天,能救得了他们。” 楚见山回过神,却没有回过身。 他呆站在原地,苦笑了下,这些不过是程渊记忆里被美化过的楚清元。 而当时他不过是年少轻狂,学着一些老者的话,做着一些自认为悬壶济世的事,他觉得自己能拯救苍生,直到多年后,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后半段。 “这句话我没说完,苍生罹难,道者当怀济世心,可无能者只能害之,我便是这个无能者。”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被锁了六次,前两天申请重审过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被锁了两次,目前还在申请重审,宝宝们稍候[爆哭] 第78章 密道 甩掉程渊后,楚见山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临邑门里四处寻找一个地方。 之前那妇人说她的儿子阿水是被临邑门的人掳走,关押也好,拷打也好,都必然会有一个集中的地方。 趁着守卫换班,楚见山偷偷溜到了一处屋子前,这屋子破旧不堪,屋檐也很低,堪堪能站直身子,明显不是贵人所居。 楚见山推推门,纹丝不动。 如今夜深人静,不好直接破门闹出大动静,楚见山便拿出白千帆之前准备好的移行符,从门缝塞进去,附上灵力,符纸落地前念完口诀,毫无痕迹穿门而入。 很好,楚见山抬手烧掉符纸,他已经不知道欠白千帆多少句谢谢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但墙的边界却清晰可见,这里面不是一般的小,不像是能关押人的地方。 楚见山停驻一息,顺着墙沿摸索到了一处机关。既然地上没空间,那就只能在地下了。 咔哒一声,地面中心散出了裂纹,接着石板分离下降,聚成了石梯,直通往地下的黑暗。 “这机关倒是精巧。” 楚见山感慨一句,便从旁边的缝隙处跳了下去,没走石梯。 他把控着力道,落在地面的前一瞬间借着灵力降低速度,几乎是做到了掷地无声。 可还没等楚见山挺直身子,眼前的墙壁两边的油灯,便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直往前亮出了一条路来。 楚见山眉梢微挑,这东西竟不是靠声音来辨别生人,而是气息。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上次的渑灵,一瞬间鸡皮疙瘩顺着胳膊往上爬。 打眼望去,地上并没有什么机关,楚见山放心大胆往前走,静谧的密道里,只有耳边油灯燃烧的噼啪声,仿佛是特意为他开辟出的通行道。 走了约摸半柱香,楚见山才看到了尽头。 他站在大敞的门前,望着眼前这一幕,差点停住呼吸。 密密麻麻的黑点,整齐排布,塞满了整个看不到头的坑穴,仿佛黑云压城一般,给人慢慢的窒息感。 楚见山调整呼吸,抬腿跳进去。借着油灯微弱的光,才看清面前这些黑点,他们不是物件,而是人。 这些人虽然带着铁面具,但从露出的地方仍能看出面色发黄,眼球突出,几乎就只有眼白。换句话说,就是不像活人。 楚见山伸手摸了摸这东西的皮肤,硬得像铁,于是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整个临邑门的地下,全是这种活死人。 楚见山紧闭双眼,指尖微抖,疯狂思考着这一切。 临邑门既然能搜罗到这么多这东西,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只怕要耗掉几代掌门基业了,也就是说,这样的做法起码维持了几百年。 可时间跨度这么长,又是怎么能确保每代掌门都是守口如瓶,每个人都愿意做同样的事?除非…… 每代掌门都是傀儡。 楚见山呼吸加重,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个人。若真是他,事情恐怕要更加棘手了。 “啊……” 突然而来呻吟声把楚见山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两步。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面前人发出来的声音,他竟然没死? 楚见山立马靠近他,尝试用灵力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这人也有求生意识,努力配合着楚见山。 “你是谁?”楚见山轻声问,“为什么会在这?” 等了好一会,面前人干裂的嘴唇才缓缓张开:“水……” “水?”楚见山蹙眉,他总不能现在要水喝,那他说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阿……水。”他再次出声。 楚见山脑子里的弦断了。 他猛地抓起这人的手,按照那妇人的说法,他儿子的手臂上有一圆形胎记,如果真是他…… 一块黑色胎记映在了楚见山眼中。 楚见山心下一沉,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发生了,只怕之前青遥城里失踪的人也大都在这里了。 “给……给妹妹。” 阿水再次出声,努力撑起手臂,想把手里的玉佩递给楚见山。 那玉佩成色并不好,还破损了一角,楚见山伸手接过,察觉重量也不对,只怕是个赝品。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楚见山喉咙有些发紧。 “给……妹妹,治病……”他反反复复还是这些话,已经没了什么清醒的意识。 楚见山心下了然,踌躇一番后还是断开了灵力,看着眼前人僵硬的手臂缓缓垂下去。 生人已死,当魂归故里,尸体入土。可这里…… 楚见山抬头望去,有这么多的冤魂。 “把我灌醉,就为了看这些人?”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见山没有回头,眼睛还盯着面前这些活死人。 “你没喝醉。” “是,”程渊走到他身后,缓缓开口:“我在防着你。” 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捏住,楚见山深吸了两口气后才能发出声音,“到底是什么邪术,需要这么多的人来献祭?” 程渊沉默了会才开口:“你更想问的是,这里有没有我的手笔吧?” “所以呢,”楚见山转过身,眼眶泛红看着他:“有没有?” “我说了你便信?” “我信。” “没有。”程渊斩钉截铁。 一口悬在嗓子眼的浊气散去,楚见山终于得以呼吸。 “这是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了。” “你就这么害怕?”程渊走近他,眼神仿佛在审问一个犯人,“在怕什么?” 楚见山也抬起头看他,丝毫不示弱,却没解释什么。 “楚见山。”程渊叫了他一声,似在催促。 楚见山问:“怎的又不叫师尊了?” 程渊低声道:“我早就分不清这两个人了。” “你在赌气。”楚见山道。 “没有。” “那不如你来告诉我,你更希望我是谁?” “貌似是我的问题在先。”程渊没有被楚见山套住,反将一军,将问题抛了回去。 “你怕我误入歧途,怕我跟临邑门同流合污,怕我不似从前那个程渊,”他越来越靠近楚见山,把人逼到了角落,“归根结底,还是对我抱有期待。” 气氛安静下来,两人四目相对,他清楚地看见楚见山的眼里有光点,鬼使神差的,程渊垂下眸子,缓缓靠近他的唇。 楚见山侧头躲过,这个吻便自然而然落在了脸颊处。 程渊轻笑一声,问他:“楚见山,你在期待什么?是这个吗?” 楚见山瞪他一眼:“若是知道临邑门会把你教成这样,当初我还不如不救你。” 程渊眉梢一挑,嘴角勾起:“终于承认了,师尊。” 楚见山别过头去不看他,“承不承认你都已猜到了十之八九,我此时嘴硬还有什么用?” 程渊显然满意这个回答,对着楚见山嘴角又来了一口,手捏着他的下巴没让他躲过去。 第88章 楚见山被亲的没脾气,他算是明白了,哪是赌气,什么时候叫楚见山什么时候叫师尊,基本全看他心情,生气时叫楚见山,若是在床上,只怕要叫一晚上师尊。 “你脸红什么?”程渊故意问。 楚见山回过神来,一把将程渊肘开,手下没留着力道。 程渊闷哼一声,倒也不气恼,笑着跟着楚见山重新回到了密道里。 “这里你来过吗?”楚见山问。 程渊摇摇头:“从没来过。” 楚见山感到挺新奇,“乔奕让你坐了这个位置,又不许你靠近这里,那你能帮到他的地方可就受限许多了。” 程渊猜测:“或许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 楚见山下意识否定道:“以他的性子,不该这么优柔寡断。” 程渊又猜:“那就是在等什么。” 这倒是有可能,楚见山思考一番道:“也许他在等一个能完全控制你的机会。” “我现在不就被他控制着?” “不一样,”楚见山道:“你现在虽是被他控制着身体,可心不同他们一道,他这个人,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他会要你完完全全、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程渊冷哼一声,“那他怕是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 “别小看他,”楚见山劝道:“总之今后在临邑门行事一切小心,不可冒进。” “好。”程渊声音轻柔。 “你跟那个姬子厌……”楚见山话题一转,有些犹豫着问:“什么时候成婚?” “半月后。”程渊眸子一黑,压抑着情绪。 “半月后……”楚见山算这日子,回他:“那可不是什么吉日。” “你还想要吉日?”程渊气不打一处来,“看我跟别人成亲你这么高兴?” “反正都是做戏一场,没什么大不了。”楚见山表示不在意。 “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程渊气得不轻,一把抓住楚见山逼迫他停住脚步,“我跟别的女人成婚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是,我跟她成亲不过是乔奕拉拢旧部的计划,可纳吉纳征的步骤一样不少,这真的假的还有什么分别,你怎么能不在意?!” “我……”楚见山顿口无言,十分不解:“我信任你不行?你又不可能真的和她有什么感情。” “不行!” 程渊这两个字打下来,彻底让楚见山懵了头,信他也不行,不信他也不行?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我不明白你。”楚见山扔开了程渊抓着他的手,自顾自往前走。 “楚见山!你给我回来!”程渊在后面喊着。 楚见山的步伐又加快了些。 “你又要走是吗?”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楚见山顿住了身子。 静默了几秒,转过身,对着程渊安抚道:“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悄咪咪更新一章 第79章 见字如晤 程渊沉默着不说话。 楚见山只好又道:“放心,不会丢下你。” 话一出口,楚见山就顿时感觉不妙。 果然,话音刚落,程渊的脸色就黑了下来,油灯的火光倒映在他的眸中。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这句话吗?” 楚见山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人品好像确实不太好。 “我得要个保证。”程渊再次开口。 “什么保证?” “你过来。” 楚见山慢慢挪动着脚步,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磨蹭半天也没靠近他半米,程渊不耐烦直接将人拽了过来,楚见山步伐不稳,顺势被程渊搂在了怀里。 “你干什……唔!” 刺痛感充斥在脖颈处,楚见山忍不住蹙眉,想要推开程渊,却被越搂越紧。 程渊在他的脖颈处咬了一口,破开了皮肉,没有丝毫怜香惜玉,时间久到楚见山觉得他是想吃了自己。 骨肉,血液,最好全部的一切都被他撕碎,嚼烂再拆吞入腹。 事实上程渊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在最后一刻被楚见山的一句“疼……”唤回了理智。 程渊慢慢松开他,眼神还有些朦胧,就已经舍不得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嘴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滑落,像是落在了楚见山心里。 鬼使神差地,楚见山缓缓踮起脚,扒着程渊的肩膀吻了上去,舌尖与他的肌肤短暂触碰,带走了这滴血。 回过神来,一股滚烫瞬间袭上脸颊。 这也太……羞耻了,他到底在干什么! 楚见山装咳避开了程渊的视线,程渊没说话,但两人的心跳都在加速。 楚见山的伤口还在流血,程渊动用了些灵力把血止住,咽了咽口水,说道:“在伤好完之前,我要见到你。” “想要的就是这个?”楚见山说话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你以为是什么,再来一次冷泉共浴?”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就被楚见山伸出的手给捂住,眼神示意他住嘴。 “我是以为你要给我下毒!似乎这东西看起来更加有保障。” 程渊轻笑:“你怎么知道我就没下毒?” 楚见山瞪大双眼,来不及骂人,慌忙拽开衣袖给自己把脉——平稳有力,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抬眼看,那人还在笑,楚见山气不打一处来,抬脚便踢。 程渊早有防备,避开了这对男人杀伤力十足的一脚。 “下次能不能换个位置?”程渊道。 楚见山赌气:“怎么,怕你新娘子新婚之夜独守空房?” 终于肯吃醋了。 程渊笑着,可慢慢地,又收回了笑容,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师尊。” “嗯?” “带我走吧。” 楚见山转过身来,看着他。 “带我逃婚,怎么样?我们私奔。” 语气里带着些玩笑,可楚见山明白,他的这些话有多重。 楚见山道:“你清楚后果吗?” “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程渊眼里有些光点,语气平稳:“可我也清楚要是再这样活着,我会撑不下去。” “师尊,救救我。” 一滴蜡油滴落在地上,打破了原本静谧的空间。 楚见山鲜少见到他这副摸样,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临邑门逼迫你做什么了?除了我知道的这些,还有什么?” 程渊摇摇头,“没有,只不过我不愿意再为虎作伥,想求一个自由罢了。” 他的话真假掺半,楚见山不敢全信,却更不敢去赌半分。 “如果真是这样,我带你走。” 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程渊嘴角微微扬起。 他拖起楚见山的脸,声音很小,如同耳鬓厮磨:“这次不骗我?” 被他动作牵制着,楚见山点不了头,便闭眼示意,程渊趁机吻在他眼睛上。 …… 再睁眼,密道里的油灯变成了城主府的蜡烛。楚见山摸摸眼睛,上面也早已没了那人的温度。 咯吱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敲门。”楚见山叹口气。 “这辈子都别想了。”白千帆大刀阔斧走进来,手里还端着几个药瓶,药刚放下,还没坐稳就瞥见了楚见山脖子上的伤口。 “听说你受伤了,就是这里?怎么看着像人咬的啊?” 楚见山没解释什么,但沉默就是结论,这点白千帆已经比谁都清楚了。 “啧啧啧,你说这……”白千帆一脸嫌弃:“现在年轻人这都什么癖好啊?” 边嫌弃着边挑了一瓶走过来,准备给楚见山上药。 谁知药瓶刚打开就被楚见山侧头躲过,“别上药。” 白千帆拿着药的手呆滞在了半空中,愣了好几秒才震惊地开口:“你又是什么癖好啊?!” “你们师徒俩,这是……玩什么了?” “下月初六,程渊大婚。”楚见山及时转移话题。 “所以呢?”白千帆还是不解,“你伤心过度,让人家在你这留个印儿,准备后半生靠这个思念度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少编排我们。”楚见山终于忍不住出口。 “嗯,我是不明白你们俩,一直都不太明白。”一直两个字咬的很重。 楚见山捏捏眉心,他就猜到了回来要被白千帆唠叨,所以就没说受伤的事,结果还是这样。 白千帆还想说些什么,但转眼看着楚见山这恨不得跳楼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沉默一会后,白千帆问:“你准备动手了?” “嗯,”楚见山应他:“我不知临邑门在搞什么鬼,但总之越拖越情况越差。” 白千帆心里没底:“你要想清楚,临邑门树大根深,不可能一举歼灭。” “我明白这其中难处,但只要能让临邑门元气大伤,起码能保十几年太平无事。” 第89章 白千帆深吸一口气:“想要如此,最大的助力可得是长锦山啊,但……如今长锦山还会帮我们吗?” 楚见山垂眸:“我已叛出长锦山,那长锦山之兵自是不可用。” 白千帆突然眼珠一转:“谁说不能用了?” 楚见山连眼皮都懒得抬,问他:“这次又是什么鬼主意?” 白千帆的坏心思已经挂在了脸上,激动道:“不是鬼主意!我之前就打听过,如今长锦山姜檐几乎是半退隐了,而长锦山上下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季时在打理了,那可是季时啊!那傻小子肯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那姜檐虽说生你的气,但看在曾经的面子上,多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季时?”楚见山有些震惊,笑道:“他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可不是!”白千帆忙着为季时正名:“我之前听到的时候也不信呢,但长锦山自打他接手以后还真没出过一次差错。” “好,”楚见山点头:“我会去信给季时,愿意便好,若是他们不愿意,也别再强求。” “说起来……” 楚见山欲言又止,看向白千帆,问道:“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会帮我?我可记得咱们之前并不对付。” 白千帆笑着:“我大人有大量呗。” 楚见山:“真话?” 白千帆:“自然是假话,你现在连这样的鬼话都信?” 楚见山笑道:“不是信鬼话,是信你。” “难得啊……”白千帆深吸一口气,笑着摇摇头。 “谁能想到,我们两个竟然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太不容易了!来来来,这不得以茶代酒敬一杯!” 楚见山配合着拿起茶杯,清脆一声响后,问他:“谢寅死之前,同你说什么了?” 已经到了嘴边的杯子霎时顿住。 白千帆垂下眸子,缓缓放下茶杯,回忆道:“他让我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还让我相信你。” “我需要你照顾?”楚见山声音很低,嗓子紧得像是绷住的琴弦。 “当然不需要,你可是楚仙尊啊。”白千帆笑着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仿佛这杯子里真是酒,烈酒灼喉,顺着喉管滚下去,连带着胃一起灼烧起来,好掩盖过伤痛。 “楚清元,”翻来覆去还是叫了这个名字,“我从不干扰你的决定,这次也一样,但你得活着回来。” 楚见山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笑道:“哪有这么严重,说的像生离死别了一样。” 白千帆紧蹙的眉头没有展开:“你信我,我却不信你,你说的没几句是真话。” 楚见山没说话,只低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水,此时他多希望杯子里真的是酒,好歹还能一醉方休。 深夜,蜡烛的光晃得人眼睛酸疼,楚见山将写给季时的信封装好,放在一旁,突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信纸还剩些,他拿起纸笔,落笔而成。 阿姐,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我有很多话想与你说,但真正拿起笔来,却卡在嘴边。 我知道你肯定想知道我们过得怎么样,你放心,我和长锦山一切都好,听说季时已经在替师兄打理长锦山长下事物了,你一向你喜欢他,想必知道了也会深感欣慰。 阿笙的病还没好,好在师兄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也会找最好的大夫,总能慢慢好起来,切勿忧心。 小时候你总说,长大后要看着我成家立业,可惜这世上总多的是事与愿违,晚了一步便后悔一生。 少时我爱与你争抢同一块桂花糕,阿娘不让我多吃,但你总会偷偷替我留半块。 阿姐,下辈子,也替我留半块桂花糕吧。 若是能见到你,死也没那么可怕了。 楚见山将信拿到蜡烛旁,火光迅速吞噬起信纸,烧完的灰烬飘向窗口,被风撕得粉碎。 第80章 抢婚 本来已经到了春天,正当万物复苏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杀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天地间银装素裹。 楚见山搂紧了身上的大敞,静静看着屋外的雪景,旁边的火炉烧得正旺,带着丝丝暖意。 “长锦山还没有传信过来?” 白千帆走到窗子旁,正对着楚见山。 楚见山摇摇头,“一直没有消息。” 白千帆沉默了会,问道:“是不是信出了什么问题,根本没有送到季时手中?” “不可能,”楚见山答:“我在那信上加了灵力,若是被损毁,我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就是……”白千帆欲言又止。 “季时看到了信,”楚见山接上:“却不准备出手支援。” “不可能!”林木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季时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他怎么会眼看着我们孤立无援?” 楚见山点点头,“我也清楚,所以才更害怕,是不是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白千帆道:“我倒是更希望是季时的主张,起码说明他真的比以前更稳重了。” “这件事本来就对长锦山没什么好处,为防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回信也是情理之中。” 楚见山拿下了大敞,迎着寒风走了出去,问道:“其他门派的意思呢?” 林木木答:“除少玄宗外,大多数门派都没有正面回应,也就是冲着你之前仙尊的面子出几个人罢了。青遥城内,尚有一些修士听我号令,到时可以听你调遣。” 楚见山点点头:“和我预想的一样,不过临邑门尊主大婚,临邑门绝对会逼着他们到场,一群墙头草的家伙,只要我们行事顺利,大概率会跟着策反。” 白千帆:“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楚见山说道。 抬起头,灰色的天边还飘着些散雪,不见一点日光。 “就等大婚那日了。” …… “哎!当心着些!这可都是精心培育的名种!” “各家送的礼都先放在库房,等着清点。” “铺平整些!千万不能绊着主子!”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红毯铺满了临邑门的所有石阶,雪花刚落上去还没来得及融化就被人给清扫干净。 “真是,挑的什么日子啊!”一扫地侍女嘴里嘟嘟囔囔地骂道:“又不是吉日,还下着这么大的雪,存心折腾人呢不是!” “哎!说什么呢你!”管事的走过来,冲着小丫头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敢说主子的不是,不要命了你!” “还不赶紧滚!” 侍女低头不敢言,悻悻离开。 在她转头的瞬间,管事左右查看,趁着没人,偷偷在红毯下放了特制符纸后径直离开。 房内,红色喜纸贴满了窗子,丫鬟们满脸笑吟吟地给新娘子装扮,一个劲儿的夸姬子厌样貌好福气好,来日一定风光无限。 大红色的口脂勾勒出完美的唇形,让她本就妖艳的脸更添美色,只可惜,这样美的新娘子,脸上却有一道骇人的疤。 丫鬟们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提这事,只是不断在这条疤上敷粉,想掩盖过去。 “不用了。”姬子厌抬手制止,“就让它留着吧。” “可……”丫鬟还欲劝阻,“今日是您的大婚之日,新娘子不都是想漂漂亮亮的吗?” “留了一道疤便不好看了?” 姬子厌的眼神冷冽,吓得丫鬟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姬子厌回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声道:“就这样吧,不用再装扮了。” “阿姐自然是不用再装扮了,”一道稍显稚嫩的少年声从门外传来,姬子华扒着门框,头歪着看向屋内。 “毕竟阿姐本来就是天生丽质,这样的俗物反而配不上我阿姐!” 姬子厌难得露出一个浅笑,问他:“你怎么跑过来了。” “来送阿姐出嫁啊。”姬子华蹲在梳妆台旁,扒着桌子仰视着她。 “阿姐真漂亮……和阿娘一样漂亮。” “胡说,”姬子厌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哪里见过阿娘。” “就是见过,梦里见过的!” 姬子厌愣了一瞬,问他:“那在你梦里,她长什么样?” “嗯……”姬子华回忆着:“和阿姐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总之就是很漂亮!” “贫嘴。”姬子厌笑着将最后一个珠钗戴上。 “走吧,吉时该到了。” 盖头落在头上,连带着将那骇人的疤一齐掩了过去。 姬子厌被人搀扶着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半回头冲姬子华说:“天地广大,子华,你替我去看看吧。” 吉时已到,宾客已至,可雪却落得越发大了起来。 红毯两端,程渊站在大殿下的祭祖供桌旁等候,另一端,姬子厌身着喜服缓缓而来。 大雪纷飞,早已看不清人影,只能在漫天雪白中看见两抹红色在不断靠近。 第90章 鼓响三声,姬子厌走到了程渊身旁。 两人身形笔直挺立雪中,面对着供桌,手拿红牵巾,却没有一人面上带笑,只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新妇已至!祭祖始——!” 两人各执牵巾一端,中间的距离能再塞下三个人,规规矩矩对着供桌拜了三拜。 “你最好今天老老实实的。” 姬子厌压低声音,眼睛直视前方,但明显是冲着旁边的程渊说的。 程渊也不堪示弱,回道:“姬执事多虑了,我能有什么能耐,倒是你手下留情才对。” 姬子厌不再说话,两人祭完了祖,一起走入大殿,旁边宾客说说笑笑,配合着说一些无比般配,郎才女貌之类的词。 待人群安静以后,礼官大喊一声:“一拜天地!” 两人冲着门外一拜。 “二拜高堂!” 他二人哪有什么高堂,便对着桌子上柳氏夫妇的牌位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 像是知道两人什么德行,礼官特地将这一声拉得很长。 但两人都把腰挺得笔直,谁都没有弯下去。 人群中渐渐穿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礼官被迫再次铆足了力气,大喊一声。 “夫妻对拜——!!” 终于,姬子厌先妥协,把腰弯了下去,程渊等了两秒,也准备弯腰。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剑声划破半空,一道青剑飞了过来,剑刃抵着程渊的脖子。 “要是敢拜下去,你就完了。” 声调不紧不慢,但听着却莫名让人胆寒。 “师尊!”还未看到人,程渊就反应了过来,赶忙转头确认。 “楚仙尊?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叛出长锦山了吗?” 不明真相的人群满腹疑虑,但还是碍着莫央强劲的剑气没敢直接质问。 莫央收回剑鞘,楚见山对着人群负手而立。 “楚仙尊,这是什么意思?”姬子厌声调清冷,盖头还没摘,气场就先立了起来。 楚见山语气不急不慢:“如你所见,抢婚。” 抢婚两个字一出,场下顿时哗然,交谈声一片。 “我……我就说是真的吧!”一位手拿折扇、不知谁家的小公子激动的不得了,说话都结巴起来。 “我没骗你!话本上说的都是真的!长锦山那两位师徒啊,果真有奸……奸情!” 场下纷纷扰扰,程渊的视线却一直黏在楚见山身上。 “抢婚”两个字,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是会从楚见山嘴里说出来的。 “师尊,你……” 楚见山看向他,低声道:“我来带你走了。” 他最后对程渊确认一遍:“走不走?” “走!” 这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程渊脱下婚服就往楚见山方向跑过去。 姬子厌猛地揭开盖头,大喊道:“拦住他!” 一道光亮起,接着是兵刃交织之声,前去追逐的几人,全被一不知名的剑斩下,独留几人护在姬子厌身前。 姬子厌蹙眉看着眼前这人,只觉得有些眼熟。 “你是……董怀仁之子?” 凭借着对董怀仁的印象,姬子厌勉强分辨了出来,不由得轻蔑一笑:“你竟也跟着凑热闹,怎么,董宗主没过来给你撑腰?” 董琪将剑背于身后,语气截然没了之前的软弱:“家父正在养伤,特命我来恭贺尊主大婚。” 姬子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这可不像恭贺的样子。” 董琪面色不改:“如你所见,我来协助楚仙尊。” 姬子厌冷色道:“如此行径,是要公然与临邑门为敌了?” 董琪拿起剑作攻击势,眼里藏着不浅的恨意:“临邑门不早就视少玄宗为敌了?” “一个落败门派,还算不上是敌!” 姬子厌手中的飞镖掷出,被董琪一剑劈下,反方向飞了回去,姬子厌顺手抓来了旁边的死士,替她挡下这一击。 “拖住他!” 黑衣人一拥而上,董琪身后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众多手下,两方人手瞬间交上手,大殿里血雾纷飞。 殿外,楚见山牵着程渊,迎着漫天大雪一路向外跑去,耳边呼啸的风声再大,也能听见身边人的心跳。 忽而一阵利刃破空之声,楚见山猛地推开程渊,一把长剑直直从两人中间穿过。 姬子厌召回剑,定于两人之前,他们身后的退路也全部被临邑门修士团团围住。 第81章 风雪欲来(一) 还没等楚见山说话,程渊立马转身打了上去,姬子厌右手画诀,召出骨鞭抵挡。 凛冽的剑气将周遭的雪花炸开,大殿里那些不明真相的宾客,不免被这一幕吓得合不拢嘴。 有些不怕死的小公子,干脆直接扒着门框看,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毕竟新婚当天,新郎新娘就打起来的千古奇闻,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楚见山站在原地,没急着行动,临邑门能在短时间内召出这么多的人手,想必是早有防备,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的。 自始至终,还有一人没出现。 那边,姬子厌不敌程渊,很快就败下阵来,她半蹲在地上,擦掉嘴角的血后,莫名冲楚见山笑起来,眼神中的狠厉像一条毒蛇,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楚见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其实他一直没明白,这姑娘对他的恨意到底来自哪里,他又不是白千帆,从来没有寻花问柳的喜好,总不能他们之前见过? 正费劲回忆着,后面围着的人已经蠢蠢欲动,楚见山一个转身,躲掉了一把刺过来的剑。 他和程渊背靠着背,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人,楚见山轻触了下他的手腕,问他:“后悔吗?” 程渊坚声道:“绝不后悔。” 犹如一把利剑,程渊的速度快的吓人,刹那之间,离得稍近的几名修士已经被他取了性命,他没留情,招招狠辣,都是冲着对方脖子去的。 他来破开突围,也就是说,把姬子厌留给了楚见山。 楚见山打架可不像程渊那般老实,用白千帆的话来说,就是能把人折磨死。 他一边接下姬子厌的招式,一边嘴里喋喋不休:“哎呀!这骨鞭不错啊,乔奕送的?姑娘脸上的疤怎么来的?哪个人如此不知怜香惜玉!乔奕就这么放心让你自己来,他人呢?” “滚!!”姬子厌奋力一击,威力可想而知,可由于乱了心神,这一招被楚见山轻易躲过,在他身后,一人高的石狮子被炸得粉碎。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楚见山的每句话都能点在姬子厌爆炸的点上,对面人也明显气得不轻,一招接着一招,恨不得直接将楚见山从中间撕开。 楚见山同她纠缠了一会,也认真起来,姬子厌被一掌击飞,直撞在柱子上。 楚见山仍是嘴下不留情:“你说我现在杀了你,乔奕会来救你吗?” 在莫央刺下来的那一刻,姬子厌仍是面色不改,闭眼准备接受这一切。 “铛”的一声,有人替她挡下了这一剑。 姬子厌猛地睁开眼,看见了面前的人。 “子华……” 楚见山没有收力,莫央还在往下。 姬子华撑不住慢慢跪在地上,眼睛充血,双臂都在颤抖,“楚仙尊,求你……” 趁楚见山犹豫的那一秒,姬子厌侧身躲开,直冲着大殿而去。 楚见山暗道不好,赶忙收了剑追上去。 日神殿中有一神女像,姬子厌显然就是冲着那里去的,楚见山猜测,那应该是殿内的自毁装置,只要神女像破碎,在场的谁都活不了。 “董琪!拦住她!” 董琪听命上前,可姬子厌甩出这一鞭用了十成力,直接将董琪狠狠摔在地上。 “轰隆——”碎裂的小石子炸开一地。 一秒,两秒……平安无事。 大家这才敢抬头去看,只见原本置于大殿中央的石像不知何时换了位置,被移于角落,姬子厌的骨鞭打在了墙壁上,一整面墙轰然倒塌。 姬子厌转头去看,神女像背后被人贴上了移形符。 石像旁边,白千帆环抱着双臂笑看着姬子厌。 “姑娘好大的火气。” “闭嘴!”姬子厌恼羞成怒,又冲着白千帆打去。 白千帆功力不如姬子厌,但好在早有准备,今天装了一兜子符纸过来,光是移形符就有几十张,打不死也能恶心死对方。 “打不到打不到!”白千帆靠着移形符瞬移在大殿内各个角落,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给我滚出来!”姬子厌剑鞭齐上,却根本碰不到白千帆一根汗毛。 趁着他们打斗的间隙,楚见山才有时间好好端详这神女像。 这石像太过奇怪,不是民间所供奉的任何一个神仙,眼睛的部分也没有雕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如若多看两眼,还会觉得无比熟悉。 第91章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声从天上炸开,几乎是瞬间,原本还有些光亮的天就黑了下来。屋内的打斗也应声止住。 “那是谁啊?”拿折扇的小公子腿脚倒是快,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去。 楚见山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的确看到了一个人。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几乎漫天飞舞的雪沫都骤然滞了一瞬,随即疯狂向两侧退去,露出一条被狂风刮得呜呜作响的路径。 一道黑色身影就在那裂缝尽头出现。 他裹着件看不出材质的玄色大氅,领口和下摆被风掀起凌厉的弧度,却连一丝雪沫都没能沾在衣料上——不是雪落不上去,而是刚要靠近,就被他周身散出的冷意震成了齑粉。 步伐不快,每一步落下,脚下积雪都无声塌陷半寸,却没带起半点多余的声响,只有风穿过他衣袂的呜咽,衬得他身影愈发沉凝如墨。 楚见山这才看清他脸上带着的东西,一个老式的狐狸面具,与他周遭的气势显得严重不符。 “你终于来了。”楚见山面对着他,心中更多的不是惧怕,而是坦然。 “别来无恙,楚清元。”乔奕迎着风雪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一下面前的人。 楚见山没有动作,想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别碰他!”到底是程渊先赶过来,一剑劈了过去。 可就像石头入水一般,流音直接穿过了他的手臂,荡起阵阵涟漪。 楚见山下意识将程渊拉到身后,对着乔奕道:“你叫错人了,我是楚见山。” “呵,”乔奕嘴角微扬,低声道:“依你。” 他抬起头看着大殿里这些人,年女老少,什么人都有。那位小公子还看的正入迷,就被自家老爹强拽回去。“哇,好威风啊!爹,他是谁啊?” “可惜了。”乔奕莫名来了这么一句。 楚见山惊觉不对,猛地回头冲他们喊道:“快躲开!” 一阵强烈的灵力直接爆开,本是冲着楚见山的方向去的,可又在他的面前分开,直飞到大殿处。 “方岚——!” 白千帆的剑应声而起,比乔奕更快一步插到了埋有符纸的地方。 刹那间,金色结界从地而起,围住了整个大殿,那股灵力撞在结界上后瞬间散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意思。” 乔奕缓缓靠近他们,白千帆惊觉他要做什么,也顾不上是什么符纸了,一股脑全掏了出来。 乔奕再一次出手,这次的威力显得比上次大了许多。 无数符纸散落在白千帆四周,在灵力驱使下飞到结界处,结界疯狂吸收着附着在符纸上的灵力,一张又一张的符纸开始燃烧。 “操!”白千帆忍不住爆了脏话,冲后面那些无所事事的人喊道:“不想死的就过来帮忙啊!” 那帮子人终于缓过神来,站在白千帆身后替他稳住结界。 殿外,楚见山和程渊联手,对着乔奕身后攻去。 乔奕徒手接住了楚见山的莫央,楚见山挣脱不开,干脆松开了剑,对着他的心口位置就是一掌。 碰到他的瞬间,乔奕登时消失在他面前,原本从后方进攻的程渊也差点误伤楚见山。 接下来的几次招式都是如此,乔奕没有主动攻击,像是在耍他们玩一样,躲来躲去。在没有移形符加持下,都能移动这么快,楚见山不敢想此人的真实实力到底有多强。 在他又一次消失后,周遭的风雪突然全都静止,雪花定格在半空中,连风都止住,所有人都定在原地。 这熟悉的一幕。 “楚见山,”乔奕的声音环绕在楚见山耳边,却看不到人影,“还没做出选择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见山声音颤抖,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装傻,可每当自己面对乔奕时,总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我给你的时间够多了,猜一猜,这次会是谁?” 时间开始流动,狂风呼啸而来,楚见山艰难睁开眼晴,看见一抹黑影朝着程渊而去,他下意识往程渊的方向跑去,可下一秒,一股强大的灵力在他胸膛处炸开。 “师尊!!” 楚见山被他一掌击飞,冲着结界砸过去,白千帆食指微动,结界便裂开一道口子,将楚见山吞了进来。 “没事吧?”白千帆接住楚见山。 楚见山摇摇头,却又见乔奕缓缓抬手,灵力汇聚在掌心之间。 “白千帆!” 白千帆应声起身,画诀稳住结界,准备迎接这一击。 殿外,乔奕面具下的嘴角缓缓勾起。 楚见山下意识回头,看见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 姬子厌手里的剑直穿过白千帆的身体,剑尖在往下滴着血,白千帆双手无力垂下,脚步不稳。 “千帆——!” 楚见山冲过去,可殿外,结界应声而碎。 第82章 风雪欲来(二) 灵力携带着风雪呼啸而来,楚见山以剑抵地奋力撑起身子,正要提聚灵力护在身前,侧边却陡然掠过一道剑影。 那是柄通体漆黑的剑,剑身在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哑光,连剑穗都是黑色的,像从不见光的深渊里拔出来的。 剑脊堪堪擦过他手腕时,楚见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 “程渊!不要——!” 他想阻止,可丹田处翻涌的灵力像是撞上了堵无形的墙,刚要往上涌,就被一股阴寒的气劲死死摁了回去,连指尖都麻了一瞬。 玄铁剑挡下杀招的一瞬间,殿内桌椅狂飞,冻结的雪花如同利刃,在皮肤上割开一道道血痕。 呼啸声止,殿内安静的可怕,乔奕就在他眼前,还维持着那一掌的姿势。 殿外风卷着结界碎裂的余烬,程渊仍立在原地,唇角那点笑意却像浸了血的纸。他视线落在楚见山身上,眼尾微微泛红。 楚见山刚要开口,就见他喉结滚了滚,像是把什么腥甜的东西硬生生咽了回去,连带着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下。再抬眼时,那点不稳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与玄铁剑命脉相连,楚见山心里清楚,他又是在强忍着没把血吐出来。 乔奕视线微斜,仍是那副倨傲的模样:“用我教的东西对付我,真是不错。” 他的手掌缓缓收缩,与此同时,程渊那边像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脖颈,压着让他跪在地上。脖颈处,青筋暴起,血液堆积在一处,即将爆开。 “不听话的就该死。” 程渊强撑着没有完全跪下去,冲着乔奕的方向费力抬起一只手。 乔奕微微侧头,流音剑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 “最该死的是你!”楚见山拔起莫央,对着乔奕狠狠刺出一剑。 乔奕并没躲闪,这一剑被姬子厌拦腰截断,楚见山一掌将她拍至身侧,喊道:“董琪!杀了她!” 姬子厌稳住身形,轻蔑笑道:“就凭他?” 话音未落,就见一小公子猛地往前踏了三步,手中折扇“唰”地收合,原本雅致的扇骨顶端,赫然露出寸许寒光,那是柄藏得极巧的短匕首。 “还有我们!”少年声线清亮,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劲。 他身后的老者缓缓直起身,原本抚着花白胡子的手移到腰间佩剑上,指节因用力泛白:“临邑门步步紧逼,早没给我们留半分活路。” 老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楚仙尊,我等不愿再退!今日便与你共抗这虎狼之辈!” 风卷着远处兵刃交击的脆响掠过来,部分门派的人已经收到信号,准备强攻临邑门。 “好啊,”姬子厌面露狠色:“那就都去死吧!” 姬子厌那边正被缠斗得难分难解,楚见山便得以全心扑向乔奕。 他的招式一如既往的快,手中长剑几乎成了一道虚影,招式凌厉如骤雨。 几番下来之后,楚见山也摸清了乔奕躲闪的规律,在他身影将没未没的刹那,手腕一松,莫央绕着他周身疾转一周,只听一声闷哼,乔奕踉跄着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左肩有一道血痕,方才剑圈扫过,已在他肩头划开一道不浅的伤口,他看向楚见山的眼神里,终于多了几分触动。 乔奕松懈了几分,程渊才得以喘口气。身上的疼痛像浑然未觉,赶忙过去帮楚见山。 “当心!”他高喊一声,楚见山应声转身,莫央剑趁机刺出,直往乔奕咽喉而去。 两人一个攻上一个守下,程渊虽带伤,剑招却依旧沉稳,总能在楚见山攻势稍缓时补上空缺;楚见山则借着眼疾手快的优势,屡屡破开乔奕的障眼法,给程渊创造破绽。 乔奕本仗着身法诡异占了些便宜,此刻被两人夹攻,竟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在又一次被楚见山打到之后,乔奕定住了身形,看了眼身上了伤,语气阴森:“很好,小打小闹结束了。” 他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原本一人的身影瞬间变为十几个,将楚见山和程渊团团围住,剑端对准他们,蓄势待发。 第92章 利剑划破寒风,冲着他们呼啸而来,楚见山却没准备躲开。 因为他看见乔奕身后,无数雪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凝结。 飞雪寒冰——他师兄姜檐的成名绝技。 也就是刹那间,雪冰带着尖啸划破风,快得只留一道冷白残影。 “噗”的轻响连串响起,在乔奕伤到他们之前,冰晶穿体而过,没留下半点血痕,只在分身消散处融成一捧细雪,簌簌落在地上。 “师兄。” 楚见山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背骤然垮塌,脚步踉跄着往前挪了两步。 姜檐快步近身,抬手虚扶了一把低声道:“清元,受苦了。” “楚仙尊,您没事吧?”林木木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楚见山轻轻摇头,睫毛颤了颤,抬眼望向身后那扇门,声音压得更轻:“千帆在里面,你先去看看他。” 另一边,乔奕回头瞥向身后,长锦山的人早已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余下的零星修士也已没了还手之力。这般局面,实在没必要再耗下去。 他默不作声后退几步,身影随一阵冷风淡去,只留一句轻飘飘的话在风里打转:“人多了就没意思了。楚见山,咱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雪渐渐小了,狂啸的风也收了势。云层裂开道缝,几缕稀薄却暖的阳光漏下来,落在积着雪的地上,映得人眼微亮。 “咱们这是……赢了?”那小公子快步跑出来,抬头看着天,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 楚见山终于注意到他,笑问:“你是谁家的公子?” 小公子赶忙作揖,答道:“在下孟御风,勉强算来,应是少玄宗的旁支。” 楚见山颔首示意,没注意到旁边程渊微皱的眉头。 “师尊。”程渊轻轻叫他一声,顺带把他往旁边拽了下。 “怎么了?”楚见山回头,以为他是伤口还疼,忙搀扶着他,问道:“没事吧?” “无妨。”程渊蹭了蹭他的手背以示安抚,这里人太多,他不好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丧尽天良啊——” 大殿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嚎叫,白千帆捂着身前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方才殿中混战,他拼了半条命拖着流血的身子往角落爬,才勉强躲过失手的刀锋,没成了旁人打斗的垫背。 “明明楚见山才是主力,捅我做什么啊!”他疼得眼眶发红,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 “行了,别嚎了,吵得慌。”林木木蹲在他身边,指尖飞快地用布条缠好伤口,趁着没人看见,悄悄捻了个诀。淡青色的微光在他掌心一闪而逝,没入白千帆皮肉里。温热感顺着伤口漫开,疼意竟真的轻了些。 她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白千帆当然知道死不了,姬子厌捅他那一剑太急,离心脏还远着呢,他自己又通医理,受伤后,那些止血的瓶瓶罐罐一股脑洒了上去,没多久就止住了血,现在只剩下皮肉隐隐作痛。 “没事吧?”楚见山一行人走了进来,直往白千帆的方向而去。 白千帆听见楚见山的声音,刚被疗愈术压下去的疼意仿佛又翻涌上来,当即梗着脖子哼了一声:“你说有事没事?合着那疯女人捅的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楚仙尊,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比寻常药品见效快些。”孟御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手里捧着一金色药瓶,想要递给楚见山,“不妨给白师兄试试。” “不必了,”孟御风的手还没伸过去,就被程渊拦了下来,“白师兄向来自通医理,况且也用不惯别人的药品。” 白千帆:“?” 这人又是抽的哪门子的疯? “用的惯用的惯,”白千帆笑着伸手夺过了孟御风手里的药瓶,顺道问了一嘴:“你叫什么来着?” 小公子又弯腰作揖,道:“在下孟御风。” “好的小孟,多谢你了。” “清元。”姜檐从旁走近,稳稳立在楚见山身侧,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跟我回长锦山吧。” 话音落地,周遭的空气仿佛凝住了。楚见山垂着眼,指尖微蜷,始终没有应声。 另一侧的程渊却猛地抬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跨了半步,恰好挡在楚见山身前。 那意思很明显,想带走他,没门。 “师兄,”楚见山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坚定:“我早已经叛出长锦山了。” 姜檐打断他:“可你还叫着我师兄不是吗?” “十年前的事,我可以当你年少任性,如今种种,我也可以不怪你,只要你听我一句,千错万错我都能替你担着,只要你肯回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护短了,有些不明原委的人也觉得惋惜,纷纷劝道:“楚仙尊,姜掌门也是为了你好,这……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没看到,也给姜掌门一个面子。” “师尊!”程渊急了起来,立马转头看他。 “清元。”那边姜檐也在催促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 第83章 梅血染青衣(一) 两方对峙正剑拔弩张,白千帆忽然扬高声音痛呼:“哎呦!哎呦呦——不行了,好疼!楚见山,快看看是不是伤口裂了!” 话音落地,全场目光齐刷刷聚过来。楚见山反应过来,顺势蹲下,指尖按向白千帆伤口处时,极轻地在他耳边道:“多谢。” “阿笙的病好了。” 姜檐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楚见山手上的动作骤然一顿。 “她吵着要见你,”姜檐目光落在他僵住的背影上,语气平缓:“你要叛出长锦山,总不能连你姐姐唯一的孩子都愿再见。” “我没有!”楚见山猛地站起身,“师兄,我……”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炸响,震得人耳膜发疼。紧接着,脚下地面剧烈翻涌,碎石簌簌滚落。 程渊扶住楚见山,待到震感稍歇,外围“叮叮当当”的兵刃交戈声已如潮水般涌来。 “这是怎么回事?”孟御风蹲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发颤,“临邑门不是没人了吗?这来的又是谁?” 姜檐手中长剑早已出鞘,寒芒映着他挺立的身影,目光紧锁门口:“他们还有最后的底牌。” 楚见山心头一凛,瞬间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姜檐:“是魔族?可魔族为何会为临邑门做到这一步?他们之间到底藏着什么?” “不清楚。”姜檐声音沉得像淬了冰,手腕一振,长剑已递出半丈,剑气逼得空气微响。他转头扬声喝令:“清元!护好他们!” 又是一声轰然炸响,殿外墙壁应声倒塌。黑压压的人影踩着尸身残骸涌进来,甲胄上沾着暗红血污,守在殿外的修士握剑的手发颤,步步后退。 姜檐没有丝毫犹豫,提剑而上,可这些东西不似寻常人,即使受了伤也不会倒下,利剑穿喉而过也能流着血再次站起来,几番下来,灵力再强大的人也会被耗尽体力。 楚见山眼眸微蹙,这东西他见过,醉春楼里他救下程渊时,也是相同的情况。 他抬头望去,这东西源源不断地从后方涌出来,单靠他们剩的这些人,恐怕真撑不住。 约摸一刻钟后,姜檐体力耗尽,楚见山和程渊也提剑而上。 楚见山一剑刺穿身前的东西,后退几步避开反扑,转向姜檐高声道:“临邑门何时藏匿了这么多魔族余孽?” 姜檐借着楚见山和程渊抵挡的间隙,才得空喘了口粗气,急声道:“清元,情况危急!我在东山留了后手,需要两个灵力强的去启动阵法。这里交给程渊,你跟我先走!” “可……”楚见山眉头紧锁,迟疑不定。此处本就剩些老弱病残,若他们再离开,单凭程渊一人,怕是撑不了多久。 “清元!”姜檐几乎是咬牙切齿,“没时间犹豫了!再不去,我们全得死在这!” “师尊。”不知何时,程渊已到了楚见山身侧,声音压得低而稳,“你先去,就凭这些东西还伤不了我。”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楚见山,眼底映着远处的火光,“不过要记得回来。” 楚见山心头一紧,再看殿外步步紧逼的黑影,知道此刻确实拖不得。他用力点头,对程渊沉声道:“好!半柱香!半柱香内我一定回来!你务必撑住!” 姜檐与楚见山刚离开,魔军已如黑潮般涌至大殿门口。殿内残余众人再无退路,索性横下心,尽数持械冲了出去,今日这一战,本就是你死我亡的绝境。 东山之上,积雪早已没过脚踝,寒风吹过,卷起细碎的雪沫。一望无际的梅花还没凋落,簇簇艳色点缀,衬在白雪上更像是鲜血。 “师兄,”楚见山喘着粗气,问姜檐:“阵法到底在哪?” 这一路上已经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可还没看见有什么阵法的影子。 第93章 姜檐听见他的质问停下了脚步,却并没回头,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默在雪中。 “师兄?”楚见山觉得有些奇怪,微微侧头,又叫了他一声。 话音刚落,他忽然瞥见姜檐脚边的积雪在簌簌震颤,雪粒竟顺着无形的力道慢慢凝聚,转瞬凝成尖锐的冰棱,缓缓浮到了半空。 楚见山心头一紧,刚要提防是不是临邑门的埋伏,却见那些悬在半空的冰尖,寒光一闪间,竟齐齐调转方向,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楚清元,我恨死你了……”姜檐的话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 “……什么?”楚见山怀疑自己听错了,想要往前却又被前方的冰箭抵住。 姜檐缓缓转过身,眼神冰冷,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他视线下移,转到楚见山手中的剑上,“你知道吗,莫央本该是我的。” “我……不知道。”楚见山声音微颤。 “你当然不知道,”姜檐走向他,一字一句犹如利刃:“当年为了这把剑,我独自一人爬孤山,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好几次栽在崖边险些摔死,可我不在乎!我只想向师尊证明,我不是没用的人!” 他越说越激动,眼睛猩红,布满血丝,“可师尊轻飘飘一句‘它更适合清元’,这把剑就这么易如反掌到了你的手上。” “哈哈……哈哈哈哈……”突兀的笑声从他喉咙里炸开,癫狂又凄厉,“楚清元啊楚清元,你总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到我拼了命也求不来的东西。是该说你命好,还是我太碍眼?” 他猛地收了笑,眼神狠戾如狼,“可我本来没想争的。是你!是你一次次挡我的路!谢寅不是好东西,你也一样!” “谢寅……”楚见山浑身一震,从那团混乱的恨意里揪出这个名字,声音发紧地试探问道:“大师兄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就是我杀的他,”姜檐勾起唇角,眼底闪着扭曲的光,“是我联合临邑门给他设的死局。他不是最爱逞英雄吗?那我就遂了他的愿,让他做这最后一次英雄。” 楚见山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胳膊抖得几乎握不住剑。他死死盯着姜檐,疯了似的想从这张熟悉的脸上扒出半分从前的影子——那个总把他护在身后,笑着说“别怕,师兄在”的姜檐。 “不……不是这样的,”他喉咙发紧,声音发颤,还在徒劳地挣扎,“师兄,告诉我不是!” 姜檐垂眸看他,眼底淬着冰似的狠戾:“楚清元,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模样。事到如今,还要装什么无辜!”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袖。数道冰箭破空而来,楚见山仓促提剑相抵,叮的一声脆响刚落,猝不及防间,不知从何处窜出的藤蔓已缠上他的手脚,猛地收紧,将他硬生生吊在了半空。 姜檐缓缓抬眼望向天际,嘴角勾起的笑诡异又冰冷:“师尊啊师尊,你不是最疼他么?那就让他就陪你吧,也算我这个弟子尽心了。” 楚见山缓缓抬头,望着面前的人,视线渐渐被水汽糊住。“如果真是你……”他抖着唇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浸了冰,“那么当初我……” “是我。”姜檐轻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话,语气漫不经心得像在说件寻常事,“你行事本就冲动,我便故意漏了些风声,说谢寅的死与临邑门有关,这样才能让你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去报仇。只可惜,你命大活了下来。不然我也不必再费这一趟事。” 一滴泪砸在雪地上,烫开一圈雪花。 楚见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死寂,他哑声吐出一个名字:“王泯。” “也是我。”姜檐答得干脆利落,“当初守山结界,是我让人动了手脚,才好让他死在姬子厌剑下。” “那两个守山弟子……” “不识时务,不肯从命,”姜檐微微偏头,语气里带了点嫌恶,“被我一剑穿心了。” 楚见山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剩下气若游丝的沙哑,像风中快要折断的草茎。 “还没问到重点啊小师弟,”姜檐的笑里带着几分戏谑:“猜猜还有谁?” 楚见山抬起猩红的眼眸,心中那点侥幸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是八分确信:“我阿姐……” 一阵狂风骤然席卷而来,卷着地上的积雪漫天狂舞,如一道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姜檐面色不改,静默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的像雪落,“是我。” “她是你的结发妻子!”楚见山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带着梅树上的雪簌簌掉落。 “是又如何!”姜檐猛地提高声音,方才的冷静碎的彻底,“她何曾正眼看过我!旁人都说娶了她是我三生有幸,可她心里有没有我,我难道不清楚?” 他胸口剧烈起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么多年!我矜矜业业,不敢出一丝差错,换来了不过是她隔着一层纱的眼神,就连半分信任都吝啬与我!” “你说她是我结发妻子?”姜檐嗤笑一声,裹着刺骨的寒意,“可我的结发妻子,却能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你以为,她那般提防,防的是谁?!” “所以你便杀了她……”楚见山声音沙哑,双眸沉在浓厚的阴影里,辨不出是悲是恨。 “够不错了,好歹还让她多活了十几年,还见到了你,不是吗?”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师、兄。”最后两个字从齿缝中挤出来,带着血似的恨意。 话音未落,藤蔓突然剧烈颤抖,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火焰从绑着楚见山的地方,剧烈燃烧起来,从藤蔓攀爬而上。 第84章 梅血染青衣(二) 楚见山的速度太快,藤蔓还未燃烧殆尽,就看见一道身影极速朝着姜檐而去,泼天的恨凝结成剑,一把贯穿了姜檐的左肩,将他钉在梅树之上。 鲜血顺势而下,泼了一地。如同颜料掉进染缸,晕开了一片艳红。 “怨不得师尊疼爱你……”姜檐喉间发颤,嘴角却扯着自嘲的笑:“我在你手底下,竟连三招都过不了。” “不过师弟,”他说着,缓缓抬起手,死死攥住莫央,锋利的剑刃瞬间将他的掌心划开一道口子,他却不知痛般生生将剑拔了出来,“你还是学不会下狠手。 楚见山红着眼眶,手中的剑已经拿不稳,剑刃上姜檐的血一滴滴滑落,“我想听你的解释。” “解释?”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东西,姜檐低头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解释,我从始至终,都是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啊。” 楚见山看着他,眼前的人变得越来越陌生。 “拜师时间我早你几年,”姜檐面色忽然正经起来,任由伤口流血,自顾自开始提及以前的事,“那个时候,谢寅就已经是公认的少年天才,他一剑成名,是师尊的得意门生,清元,你知道吗,我真的太羡慕他了。” 他转过头看着楚见山,试图从他眼睛里看到曾经的自己,“我不过是师尊从山下捡回来的野孩子,能拜入师尊门下也是我一味强求。我天生知道,人该往上走,我不认命!所以我跪在师尊门前,一下、一下地磕头求他收我为徒。不知过了多久,终于!” 姜檐突然转过头,眼神癫狂看着他,“师尊终于同意了,他开了那扇门,居高临下看着我,说了句‘罢了,随你吧’。” “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姜檐眼眶猩红,“我这么久的恳求,就换来了这五个字,罢了,随你吧,哈哈哈哈哈……” “那几年来,我日日去给他请安侍候,从没换来过一个正眼,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谢寅身上。没有人知道姜檐是谁,只有他们在背后的议论‘他还能是掌门弟子?没听说过啊’。” “直到你的到来,”姜檐伸出手,冰凉触感在楚见山脸上盘旋,“你跟我一样,是被师尊捡回来的可怜孩子,我那时候多高兴啊!师尊打骂你,无论什么错我都护着;冬天太冷,我会给你生一晚上的碳火;你得了病,我就守在床边一夜又一夜,……清元啊,我是真的把你当弟弟,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的。” 一滴泪落在姜檐手指上,姜檐替他轻轻拭去,可另一只手,剑刃已经抵在了楚见山胸口。 “我知道命运不该强求,可既然已经走到这条路了,”姜檐举起剑,目光坚定:“清元,我没有回头路了。” 话音刚落,楚见山身边的梅树就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起来,枝条不断抽长,纷纷向着楚见山而去,同时,姜檐的剑极速而来。 楚见山定于原地,松开了手里的剑,莫央便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围绕着楚见山,将这些藤蔓纷纷斩下,同时将姜檐的剑弹了回去。 楚见山沉声道:“故事很感人,只可惜,这并不能成为你残害无辜的理由。” 姜檐笑道:“你当然可以这么想,毕竟你和谢寅一样,天生受人爱戴,自然喜欢这些高尚又虚伪的东西。” 第94章 “清元,速战速决吧,程渊他们怕是等不了多久了。” 楚见山眼眸轻颤,他说的没错,程渊他们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若他还不回去,只怕会凶多吉少。 看到他这幅样子,姜檐不由得笑意更甚,“楚清元,你看,你从来都做不到两全。” 楚见山不愿再与他多耗,救下程渊他们才是首要事,转身欲离时,却被一道无形结界骤然拦下,屏障泛着冷光,将去路封得严实。 姜檐的声音自身后飘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没骗你,东山的确有结界。” 楚见山霍然转身,眉峰紧蹙:“你到底想干什么!” “镜生万物,立反而亡。”姜檐的声音被风揉得散碎,却字字清晰,“与它相生的另一处结界,就在日神殿。” 楚见山身形微顿,眸光沉了下去,更像自语般低喃:“镜生结界,需以性命为契。” 姜檐笑看着他,没有言语。 楚见山闭了闭眼,眉头紧锁,心里暗道这人绝对是个疯子。 姜檐将自己的性命与镜生结界捆在了一起。他若想离开只能强行破界,可这样一来,姜檐必死,程渊他们那边也会遭受结界的反噬,以姜檐这样强的反噬灵力,山下不可能有一人活得下来。 “两个选择,”姜檐的声音响起,“你强行破界,杀了我替谢寅他们报仇;或是乖乖赴死,程渊那边会有的我的人接应,至少保证大部分人能活下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拖延时间,但你徒弟能不能活下来,就全看命了。” 楚见山不答。 一阵沉默后,姜檐又开口:“你该多学学谢寅,这么好个机会能被世人记住,何乐而不为?” “你还敢提他!”楚见山的剑破开空气呼啸而来,却又在即将刺入姜檐脖颈时猛地停住。 “怎么?要杀我?”姜檐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嘲讽,“你真要赌吗?” 楚见山僵在原地,压根没防备姜檐的动作。下一瞬,一股蛮力狠狠撞在胸口,他像片断线的纸鸢般被一掌击飞。 他没躲。 接下来的拳脚落在身上,钝痛密密麻麻窜开,他却连抬手反抗的动作都没有。 直到最后那柄剑刺入小腹时,他才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姜檐显然算准了位置——这一剑,偏不要他死得痛快。 “看来你是做出决定了。”姜檐止住了动作,眼神发狠地看着他。 “果然是和谢寅一路货色,都喜欢做这种蠢事,”他捏住楚见山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放心,我的好师弟,以后会有无数人来歌颂你的丰功伟绩!” 下一剑再次落下之前,楚见山终于开口,声音微弱:“怪不得……” 他的目光缓缓转到姜檐那张愤恨狰狞的脸上,“怪不得我寄去长锦山的信没有回音,怪不得乔奕没有对我下死手,原来……是为了让你亲手杀了我。” “天命如此,”姜檐沉声道:“你注定要死在我手里。” “命吗?”楚见山低声喃喃,视线下移,落在了姜檐手里的剑上——玄铁剑。 自玄铁剑挡下乔奕的那一掌后,就一直立在日神殿中,后面打斗程渊一直用的是流音,不知何时,姜檐竟把它带了过来。 楚见山面色不改:“杀人栽赃,你一贯的好手段。” “好用就行。”姜檐拿着这剑,抵在他的胸口上,微微用力,剑锋将皮肤划开一道口子,却又不致命。 楚见山紧蹙眉头,将呻吟都咬碎在了嘴里。剑刃划到了小腹的伤口处,姜檐狠狠碾着那处,伤口开始不断渗出血。 “唔……”楚见山终于忍不住发出痛呼,“师兄……”他咽干净嘴里的血,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又颤声叫了他一句。 听到这一声师兄,姜檐的眼神愈发阴沉,“别叫我,恶心。” 他捏住楚见山的手肘处,阴沉着脸,手指缓缓用力,“当初你用这一只手,在武盟大会上大胜于我,那时候,多威风啊。” 一声脆响,楚见山的手臂被生生折断。 “啊——!!” 惨叫声贯穿山林,楚见山疼得眼前发黑,断骨处的剧痛像有千万根针,扎得他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这就受不了了?”姜檐仍是不放过他,看着他因痛汗湿的发丝贴在脸上,竟生出一丝快感。 “你说一个拿不起剑的人,还能称得上是天才吗?”说着他又看向了楚见山的手腕处,一道寒光闪过,他的手筋被齐齐挑断。 楚见山狠狠咬着嘴唇,嘴里的血腥味压都压不住,这次,他没叫出声,反而是笑了起来,凄凉又癫狂。 “哈哈哈……师兄啊师兄,”他费力挪动着身体,借着梅树将自己的身体稳住,“你可知为何师尊不重用你?” 姜檐没再动作,像是在等他解释。 楚见山将嘴里的血吐干净,颤抖着声音哑声道:“因为你刚愎自用,目空一切,明明就是个井底之蛙,却偏偏妄想一跃成龙,试图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闭嘴。”姜檐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楚见山还在继续说,他奋力撑起身子,附在姜檐耳边:“其实不止是谢寅,我和他一样,从来没有看得起你。” “我让你闭嘴!”姜檐手中的剑再也稳不住,直接贯穿了楚见山的胸膛。 剑的位置离心脏不足半寸,堪堪擦了过去。 楚见山颤抖着撑起身子,血色已经染湿了大半青衣,仍费力从嘴角扯出一个笑,“师兄,你也狠不下心吗?” “错了,”姜檐眼神阴暗,“对你,我向来是狠得下心的。” 话音罢,他握紧玄铁剑柄,猛地旋转,那原本竖着插进楚见山身体的剑,在他体内硬生生横了过来,那剑上附着的灵力,将他的心脏瞬间绞碎。 血流如注,从玄铁剑的剑柄下滑落而下,姜檐松开手,缓缓站起身,雪白的衣服上被溅了不少血,转头离开时,没再施舍他一眼。 “我会遵守承诺,保程渊他们不死。” 第85章 泣长歌(一) 一场风雪之后,真正的春天终于算是来了,万物复苏,一切都开始慢慢回复平静。 楚见山的尸身由姜檐做主运回长锦山,还他南序仙尊之位,受万人供拜。可就在要下葬时,却被季时一力拦下。 “楚仙尊死因尚且不明,不可草草了结。”季时背对着楚见山的棺椁,嗓音沙哑,像是刚哭过。 姜檐见他执拗,挥挥手让无关人退下,走到楚见山的棺椁旁,看着里面躺着的人,面无表情伸出了手,替他整了整衣领。 “他救下了这么多人,因何而死,还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季时猛地转身,眼睛猩红:“若是不能替他报仇,他岂不是枉死?!” 姜檐微不可察叹了口气,“我明白你所想,我又何尝不心疼我的小师弟,可……你若知道了,只怕会更难受。” “什么意思?”季时再傻也反应过来,“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姜檐背过身,不再言语。 季时扑通一声跪下,“师尊,求您告诉我!”他不住磕头,一味恳求,“我求求您!求求您告诉我!” “唉,罢了。”姜檐将他扶起来,指着楚见山的伤口,“自己看吧。” 季时赶忙去辨认,却分不清这是谁的武器所伤,“师尊,这是?” “玄铁剑,乔奕为程渊铸造的新剑,你不知也属常理。” 季时怔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师尊的意思是……杀了他的人,是程渊?” 姜檐犹豫一番,还是重重点了头。 “不可能!”季时下意识反驳:“是谁都不可能是程渊!” “我知道你不信,所以也就没打算告诉你,可当日,我们确实被临邑门的人所围攻,为首的人覆面,可这把剑的气息我识得,再者说,东山之前有结界,除我之外只有清元和他知道。” “不可能……”季时身子顿时软了下来,“他和楚见山关系那么好,不可能的啊。” 姜檐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这世上没什么事不可能,他被认回临邑门当了这个少主,享受了这么久权利的滋味,你当真觉得,他还和从前一样吗?” 季时道:“我明白权易动人心的道理,可临邑门那天,他明明帮了这么多人!” 姜檐:“做戏而已,为自己博个好名声,稳住他尊主的地位,无可厚非,再借乱将清元除掉,一石二鸟。” 季时紧闭双眼,“万一……万一真不是他呢。” 姜檐怒其不争:“一件两件是巧合,可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指向他?你当真觉得,清澜那件事也冤枉了他?” 季时看向他,“师尊是说…?” 姜檐解释道:“清澜死前,屋子里只有他一人,他一味强调自己是被人控制,谙知不是他推卸栽赃,他敢做出这样的事,也是笃定清元会救下他,可这个畜生……” 第95章 姜檐愤恨不平,“竟连他的师尊也不放过!” 季时身子颤抖的厉害,他明白,自己动摇了。 “若真是他……”季时嗓子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会亲手为楚见山讨个公道。” 夜幕降临,月光稀疏,天上星星也少得可怜。 姜檐一路走到了芳华阁,那里门半敞着,门口有被踢出去的碗筷,看过去,竟是一口没动。 姜檐叹口气,想必又是阿笙在闹脾气了。 他拿着糕点盒走进去,刚推开门,乌云就把月亮露了出来,刚好照进了芳华阁里。 里屋,一个人被铁链锁住,头发凌乱,骨瘦如柴,身上满是伤痕。 姜檐走至她身前,拿了块糕点,递到她嘴边,静静等待着。 姜如笙转了下头,连眼都不抬。 姜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说道:“不吃东西会饿的,乖,吃一口。” 说罢,他将糕点一股脑塞进姜如笙嘴里,看着面前的人被呛得连连咳嗽。 “好阿笙,这才是爹的乖女儿。” “女儿……?”听到这个称呼,姜如笙才抬起头,被血浸湿的头发下,是一双曾经明亮的眸子,“原来爹爹还记得,我是您的女儿。” “怎么不记得,”姜檐轻柔地替她拨开眼前的碎发,“爹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哈哈哈哈……”姜如笙低头冷笑道:“姜檐,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他抬起头,恶狠狠盯着姜檐,“事到如今了,还扮演着父慈子孝的戏码呢?” 姜檐终于收了嘴角的笑,面无表情看着她:“没办法,谁让你阿娘死的那天,你恰好在场呢,要不然父慈子孝的场景还能演一辈子呢,也不必受这般苦了是不是?” 他本想摸摸姜如笙的脸,却被一下躲开。 “呸!”姜如笙情绪激动起来,铁链铮铮作响,“杀妻弃子,你这样的人就配被乱狗啃食而死!还妄想什么一辈子?做梦去吧!” 姜檐眼神阴鸷:“阿笙,你最近是越来越不服管教了,怎么,还期待着有人能来救你?” 姜如笙预感不对,试探开口问:“舅舅呢?” 姜檐笑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问你舅舅呢!”姜如笙挣扎起来,带着身上的伤口裂开,“你把他怎么了!” 姜檐不紧不慢开口:“长锦山的丧钟早已响过,凭你的聪明,我不信你猜不到。” 姜如笙停住了挣扎的动作,低头的一瞬间,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姜檐说的没错,她猜到了,可在得到证明的前一刻,她都还在试图说服自己。楚清元,他是什么人啊,他怎么可能会死呢?是不是又在玩什么假死遁逃的游戏? “别伤心,”姜檐安慰她:“要是你乖乖听话,乖乖吃饭,我会送你去见他最后一面的,毕竟,他也是你亲舅舅。” “姜檐!!”姜如笙疯狂向他靠近,却又被铁链拽了回去:“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姜檐笑道:“乖女儿,要是你真能杀得了我,也不枉我对你一番教导了。” 姜檐将食盒放下,转身离开,身后只有姜如笙的啜泣和咒骂声,在门口抬头望天的那一瞬间,从未有哪一天,像今日这般畅快。 …… 临邑门内,几个侍女切切私语,隔着若隐若现的帘子望向里面躺着的人。 没一会,就听见有人喊:“醒了,尊主醒了!快来人啊!” 程渊醒来咳了两下,顿时感觉心脏处骤疼,紧紧抓着心脏处的衣裳。 本来还能听到那些侍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可没过一会,竟无端安静了下来。 “命还挺大,这样都能活得下来。” 程渊感觉到有人坐在了他的床边,下意识喊了句:“师尊……” 那人似乎是愣了下,然后道:“非要这么叫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程渊瞬间清楚,想撑起身子又倒下去,视线越来越清晰,他也看清了面前的人。 “乔奕。”这两个字带着咬牙切齿。 乔奕挑挑眉,如是评判道:“没有师尊好听。” 程渊问:“我师尊呢?” 那日之战,楚见山迟迟没有出现,他心里愈发担忧,却又离不开日神殿,到最后,他已经想着和众人同归于尽,姜檐却带人把他们救了下来。从始至终,他都没见到楚见山。 “好问题,”乔奕招招手,下人带来了汤药,放在程渊床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问姜檐。” “掌门?”程渊心里有些没底,“是他把我师尊带走了?” “不清楚,”乔奕道:“那日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程渊显然不信他:“你敢说魔族的事和你无关?” 乔奕笑道:“这个倒是有关,不过我目的很单纯,就是杀了你们而已,至于楚见山被谁带走了,我没兴趣知道。” “杀了我?”程渊抬起眼眸,看向他:“现在不就可以?” “这还有什么意思,”乔奕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人啊,就要在最有希望的时候,再把他的希望一点点毁灭,才最有趣。” “你是什么人?”程渊没来由的问了这么一句。 乔奕还在装傻,笑着说:“乔奕啊,不认识我?” “你不是。”程渊的回答很笃定。 乔奕收回了笑,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看来楚见山收你为徒,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过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太过复杂,等你以后慢慢发现吧。” 他想要离开,可走到门口处,又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程渊道:“以楚见山的性子,他不想离开的话,是谁也带不走他的。” “你什么意思!”程渊情绪激动,差点扯到伤口。 “字面意思。”乔奕接着说:“也许他根本就不想带你走,姜檐已经重新邀他回了长锦山,楚见山这人你知道的,什么天下苍生,百姓安危,哪个不比你更重要?回到长锦山才能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程渊费力撑起半边身子,沉声道:“你不必在这里挑拨是非,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是吗?”乔奕道:“那你最好亲自到长锦山去看看。” 程渊道:“你不拦我?” “不拦你,去吧,去看看……楚见山如何了。” 第86章 泣长歌(二) 程渊是一个人前往的长锦山,他知道如今自己身份不适合,奈何迫切地想要见到楚见山,迫切到面对长锦山众人的围堵,不顾昔日情面也要杀上去。 他走到山门口,一群人堵在那里,拦住他的去路。 “让开,”程渊声音沙哑,“我不想伤你们。” 长锦山众人面露难色,手中举着的剑没有放下,却也没有为他让开一条路。 “谁这么大的威风,竟敢来长锦山撒野。” 这声音一出,众人纷纷让开,腾出了一条可过人的路。 季时不紧不慢走了过来,右手握着一剑,尚未出鞘。 程渊眉头微皱,季时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的声音。 看到程渊后,季时又缓缓开口:“这不是临邑门尊主么,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程渊向他走了两步,可还没近身,就被他身旁的两人用剑挡住去路,剑光凛冽,倒映在他的脖子上。 程渊道:“季时,你什么意思?” 季时抬眼看他:“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早就被长锦山赶出去的人,有什么资格再回来?” 程渊呼吸粗重,不只是身上的伤让他头晕,更是对眼前人的不解,季时……他为何会这个样子? “楚见山呢?”程渊提出了重中之重。 乍一听到这名字,季时就忍不住握紧手中的剑,恨不得拔剑杀了面前的人。 “你还有脸提他。” “什么意思?” “我先问你,昔日师娘遇害,你被判处雷刑,实际就是他为保你设的局,对不对?” 程渊不清楚他为何提这件事,但想来对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于是道了声:“是。” 季时的眼眶瞬间发红,握着剑的手颤抖的厉害。 他又问:“楚见山送往长锦山的求援信,也是你拦下的吧?” 程渊一头雾水:“什么求援信?” “还要装傻?”季时靠近他,沉下声:“那信上附了他的灵力,非亲近之人不可取,除了你,还能有谁?” 程渊听不明白,却莫名其妙开始心慌,扑通扑通似乎要跳出来,带着情绪也激动起来:“楚见山是不是不愿意出来见我,他到底在躲什么!” “想见他是吗?”季时红着眼睛,喊道:“那你就亲自去给他赔罪!” 无名剑出鞘,直接将他震开三分,接着剑刃直朝他刺过去。 程渊没有带剑,只能徒手接了这一剑。 他脸上还是愕然的表情,愤愤喊道:“季时……你干什么!” 第96章 季时不说话,只一味朝程渊攻去,丝毫没有留手。程渊本就重伤未愈,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大的灵力,挨了几掌后,直接跪地吐了一口鲜血。 可季时没有停下,无名剑朝着他脖颈而去。 “季时,住手。”姜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季时也在临门一脚处止了动作。 周围弟子弯腰作揖:“掌门。” “掌门……”程渊撑起身子,问他:“我师尊呢?” 姜檐沉默一阵,而后道:“他在哪儿,尊主不是该最清楚吗?” 此话一出,季时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背过身去抹眼泪。 程渊看到他这样,心里的不安被越放越大,“告诉我他在哪儿!” “怎么,杀了他还不够……”季时转过身来,恶狠狠盯着他:“如今竟要把尸体也带走吗?!” 程渊整个人顿在原地,苍白的嘴唇不住颤抖,半晌才说出几个完整的字:“……什么尸体?” 季时一步一步靠近他,字字诛心:“楚仙尊……已身陨。” “不可能……”程渊后退半步,差点摔了下去,“你在说什么胡话!他怎么可能会死……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在骗我!” “那你去看!你去看啊程渊!”季时揪着他的领子,咬牙切齿:“他就是死了,死得彻彻底底,你完全可以放心了!” 程渊整个人呆在原地,像失了神。 没多久他突然挣开季时,撞开人群跑了过去。 一定不会是他们说的这样,他要去见楚见山,他知道楚见山在哪里的,他知道的! 脑子里一片混乱,可脚下的步伐却从没停下,直到站在那个熟悉的地方,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未眠居。 他喘着粗气,脚下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跨不动一步,他不敢再往前走。可忽起一阵狂风,吹着竹林沙沙作响,像在推着他前进。 未眠居久不住人,门前的落雪也没人清扫,他就这么一步步陷在雪里,直到门前。鼓起勇气抬起手,却又在门前停下来。 最终还是这阵风替他做了决定,门被猛地吹开,带着竹叶的积雪纷纷落下,像是又下了一场雪。 雪花飘进屋子里,落在了楚见山的棺椁上。 程渊跟着走上前,看见了躺在里面的人,只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亮都被抽走,只剩无边无际的黑将他吞噬。 他伸出僵硬的手,抚摸上楚见山的脸颊。 “师尊……这不好玩,”他哽咽着声音,每一个字都被磨得生疼:“这种游戏玩一次就够了,没必要这么折磨我。” 可手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明确告诉他,是冷的,硬的。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上去,也没能化得开这样的冰冷僵硬。 “师尊……我求求你,”程渊近乎崩溃,声音碎成一片:“你别这样,我真的受不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他额头抵着棺沿,一下下重重磕下去,直到额角渗出血迹,混着眼泪往下淌,“我不该让你带我走的……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哪怕死生不相见,我只要你活着……”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懂了什么是心如刀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可他仍抓着楚见山的手,硬撑着没倒下去。 “师尊,我好疼,我好疼啊……”他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带着绝望的哀求,“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 他不记得是怎么把楚见山带走的了,只记得天很黑,很多人围住了他们,他杀红了眼,身上的伤口不停渗血,好多洒在了楚见山身上。 他半跪着,把楚见山搂在怀里,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等再有记忆时,他已经跪在了临邑门堂下。 他抬起头,乔奕坐在尊主之位上,单手撑着下巴,笑而不语。 以前他从没发现,原来这尊主的位子有这么高,高到他不得不仰起头去看那上面的人。 “啧啧啧,可怜啊。”乔奕叹口气,流露出两分虚伪的悲悯。 “你有办法救他……”程渊嗓音微弱,语气却坚定。 “谁告诉你的?”乔奕挑眉道。 “没人告诉我,”程渊垂着头,看着怀里的人,“你就是要用师尊来要挟我,让我甘愿为你驱使……我愿意,只要你能救他。” “是吗?”乔奕向前伏着身子,低声道:“我干的可都是天理不容的事。” “我知道,”程渊面色不改,“无论做什么事,杀多少人,即使永坠阎罗我也不在乎,我只要我师尊活过来。” 乔奕难得的愣了一瞬,然后嘴角勾起,叹了声:“你可真像我。” 他一步步走下尊主位,俯视着底下的二人,欲言又止:“办法,也不是没有……” 程渊眸子终于亮了些,迫切问他:“要……要多久?” 乔奕疑惑:“你不问我是什么办法?” “我不在乎。”程渊抓着他的衣角,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人可怕又癫狂。 “我求求你,救救他……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乔奕缓缓蹲下来,看着他:“放心,也不是什么大的代价,只需要……” 他轻轻划破程渊的脖颈,血液一点点渗出来,“只需要你一点血而已。” 程渊忙问:“那我师尊……?” 乔奕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宽慰他:“即使我有再大的本事,也难将死人复活,只能暂且保住尸身不腐,再用毕生所学尽力一试吧。” “可你也要有心理准备,人有三魂七魄,能把所有魂魄召回,一丝不差,几乎是不可能。” 程渊看着紧紧抓住楚见山的手,泪滴落在他的眼角,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而下,“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试。” 乔奕有些佩服他的执拗,转身对他道:“把他放在那个石床上吧。” 程渊依言抱着楚见山过去,轻轻将他放在了石床之上。 乔奕面对着他,忽而抬手,强大的灵力在掌心中凝结,周围的空气仿佛一瞬间静止,接着是狂风夹着尘土,围绕着楚见山的尸体不住旋转。 程渊从未见过这样的术法,他仔细辨认,这些风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显形,是个人的形状。 这东西在灵力的驱使下,被吸进了楚见山身体内,下一秒,灵力炸开,他被迫后退了几步。 声音平息下来以后,他迫不及待跑到楚见山那里,跪在他身旁,轻声喊道:“师尊……?” 他看的真切,在他喊完以后,楚见山缓缓睁开了双眼,只是那眼睛犹如一潭死水,倒映不出来任何东西。 据乔奕所说,他只强行召回了楚见山的一魄,虽能如常人睁阖双眼,却不能视物,也无法阻止尸身腐烂。说白了,就是给了他一个绝望的希望。 以后每隔十五日,他会再替楚见山施法,但成或不成,全凭天意。 程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楚见山一路抱回,枯坐在床前,不言不动,周身只剩沉沉的死寂。 往后每日,他除了耗尽心神运转灵力,死死护住楚见山尸身不腐,其余时间便只是这样凝望着他,水米未沾,形销骨立。 直到第五日,程渊终于有了些微动作。他唤来下人,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只淡淡嘱咐他们,将那座仿照未眠居造的园子收拾妥当。下人们也不敢多问半句,只依言匆匆去了。 夜色渐深,直待子时,程渊才抱着楚见山,一步一步踏入那座园子。 他立在门口望去,龙凤喜烛正燃得明亮,烛火跃动着映红了四壁,大红的绸带缠绕梁柱,将这“未眠居”装点得满室艳红,与梦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这夜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轻响,四下一片漆黑,唯有这方喜房亮得灼眼,暖红的光漫出来,竟奇异地透着一丝让人鼻酸的心安。 程渊抱着楚见山,一步一沉地往里走。 穿过长廊时,夜风骤然卷过,将悬在廊间的红绸猛地掀起。那些红绸在黑暗里翻涌、缠绕,透着说不尽的凄凉与诡异。 程渊亲手为楚见山换上喜服,指尖拂过衣料上绣得精巧的龙凤纹样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易碎的梦。 换妥后,他缓缓蹲下身,仰视着楚见山。 从前在他眼里,楚见山总似云端谪仙,一身素衣便自带风骨,清雅得不染半分尘埃。可此刻,那身艳红的喜服裹着楚见山,竟意外地妥帖合身,让程渊恍惚间,竟忘了眼前人早已没了气息。 “师尊……”程渊轻声唤他,伸手去他的脸庞。 当他的手指蹭过楚见山的嘴唇时,他惊觉少了些什么——活人的唇色不该这么苍白,于是他咬破了指尖,描摹着楚见山的唇形,将血染了上去。 他站起身来,将楚见山抱到怀里,看着门外红烛明亮,声音轻得发颤,却字字清晰:“一拜天地。” 第97章 他抱着楚见,朝着门外沉沉拜下。 接着转过身来,将楚见山放在椅子上安置好,面对着只有一个牌位的供桌,喊了句:“二拜高堂。” 他独自拜了下去,腰弯得很深,带着无尽愧疚。 “夫妻对拜……” 程渊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随时可能散落在风里。 “师尊,礼成了。” 他掀起楚见山的盖头,盖头下,是楚见山与生前别无二致的脸,他的眼睛里还映着晃晃烛火,明明就是活人。 “师尊别怪我,匆促之下,只能这般。”程渊抓着楚见山的冰凉的手,替他捂着,嘴里的话还不停:“再过些日子,等师尊醒了,咱们就风风光光大办一场。” 他笑着笑着视线就模糊了起来,嗓子发紧:“我才不管什么礼教伦常,我也不管旁人怎么看,我就要天下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师尊怨我也好,骂我也罢,总之能和师尊每日待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了。” 他抬头,吻上了楚见山的额头,低声道:“师尊,快些醒过来吧。” 他将楚见山重新抱回卧房。房中大红喜被铺了满床,显得格外柔软温暖。 他倒了两杯合卺酒,环绕着楚见山的小臂,将两杯都喝了下去。接着轻轻挽了他一缕头发,剪下来后与自己的缠在一处,包于红布之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笑着看向楚见山,那人就靠在床尾,盖头下的面容被火光衬出几分红润,仿佛只是安静地呆在那。 程渊心中一动,忽然俯身吻了上去。 若在平日,楚见山定然要脸红,继而恼羞成怒,话都说不清楚地拿莫央赶他出去,半步不许他靠近。可实际上,程渊只需温声哄上两句,他那点薄怒便顷刻消散。 楚见山对他,从来都舍不得生气。 可当指尖拂过冰凉的脸颊,那触感冷硬便彻底击碎了他方才片刻的恍惚。 “师尊?”他低声唤道,声音干涩得厉害。 没有回应。 程渊俯下身,将额头抵在楚见山冰冷的额前,先前所有强撑的、自欺欺人的温柔假象瞬间分崩离析。 他的手臂环住那再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房间里红烛高烧,喜庆的暖光笼罩着卧榻,却只照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死寂。那鲜艳的红,此刻看来像是天地间最残忍的讽刺。 他曾以为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长到足以磨平所有误会别扭,长到可以让他慢慢哄,慢慢赔罪,直到楚见山再也生不起一丝气。 可惜命运对他却从未手软。 最终,程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将那具早已冰冷的身体死死箍进怀里,仿佛要勒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红烛噼啪一声爆开灯花,帐幔轻轻摇曳。 夜还很长,而他的黎明,再也不会来了。 第87章 真相大白 ——两年后。 “那女子狡诈诡计,功夫极强!要看要伤到无辜之人,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跨步,将那人的剑生生挡了下来!” “哇……” 台下的小孩子被震惊得合不拢嘴,嘴里的糖还没嚼干净,就扒着椅子抬头问他:“那……然后呢?那个坏人有没有被打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白千帆一只腿撑在长凳上,将扇子扇得飞起,颇有一番说书先生的味道。 台下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孩脸上挂着失落,泪光闪闪看着他:“我才刚来呢,白叔你就再讲一会嘛……” “啧,”白千帆一个扇子上去敲在了他头上,“叫谁叔呢,我有这么老吗?叫哥!” “哥!好哥哥你就再讲一会。” “叫哥也没用,”白千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你娘可是跟我说了,再带着你们胡闹不回家吃饭,今天就先打死我,赶紧回家去!” “去去去……”白千帆撵小鸡似的将一群小孩子驱散。 刚要转头就碰见一个眼熟的人,他立马转头要跑,结果那头的人也早等着他。 “呵。”白千帆苦笑一声,知道跑不掉了,干脆打开扇子自己扇了扇。 那人缓步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弯腰作揖,道:“白公子,我们掌门有请。” “请请请,都请了几回了!我不去不行?” 那人仍是态度和蔼,笑着道:“不行。” 白千帆冲他翻了个白眼,拿扇子指着这两人:“迂腐,迂腐!” 他气冲冲往前走,而后又转过头来大喊:“不是有请吗?带路啊!” 白千帆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本想逮着这两人骂骂发泄一下,可这两个倒像个木头一般,一路上就半个字都不多说,连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让满腔的怒火只能憋在心里。 以至于他坐在少玄宗的椅子,闭目养神,谁来了都不抬一眼。 “白兄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怎么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 门口的传来了白千帆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奈何这脚步声还越来越近。 白千帆睁开了眼,看到了面前这个面上带笑的人,他淡淡开口:“承您吉言,我爹娘确实早死了。” 那人并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何不妥,见白千帆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便自顾自坐在了白千帆旁边。 “白兄好大的火气,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白千帆道:“我同你有什么交情吗?孟御风,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怎么会,”孟御风笑着抿了一口茶,“我这个人,向来懂得自谦。” “哦,是吗?”白千帆转眸看他:“短短两年时间就能从一个小小旁支走到如今的位置,我不信你没什么手段。” 孟御风面色不改,轻轻放下茶杯,“手段这种东西,人人都会有,只不过是看怎么用而已。” 白千帆道:“你敢摸着良心跟我说你手上干干净净吗?” “那白兄也敢说自己是干净的吗?” 白千帆看向他,道:“我至少问心无愧。” “白兄怎知我不是问心无愧?”孟御风抬头给他续了一杯茶。 白千帆冷哼一声,道:“逼死老掌门,软禁少主,这就是你的问心无愧?” 孟御风双眼微阖,眉尾上扬:“可真真是冤枉,你去打听打听,当年老掌门死的时候,我可是哭得那叫一个感天动地,撕心裂肺啊!” 白千帆静静看着他演,孟御风静默一阵,终于败下阵来。 他淡淡道:“当年董怀仁的身体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他能撑几年啊,再加个平庸废物的少主,少玄宗早就摇摇欲坠了。楚仙尊身死以后,临邑门死灰复燃之势愈演愈烈,再这样下去,只怕谁都活不了。” “倒是承认得快。”白千帆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只能愤愤抬头喝完了杯里的茶。 孟御风笑吟吟地替他续上,道:“白兄,我只是识时务了一些。” “所以呢,”白千帆抬头挡住了他倒水的水壶,“你别告诉我今天就是来跟我互诉衷肠的?” “当然不止。”孟御风收起了那副欠揍的模样,郑重道:“我想让白兄加入少玄宗。” 白千帆蹙眉:“你难道不知道我是长锦山的人?” “知道是知道,只不过嘛……”孟御风话里有话:“白兄早就不回去了不是?” 白千帆冷笑:“我回不回去也不耽误我是长锦山的人。” 孟御风道:“我说句不该说的话,长锦山掌门也从没关心过你的生死,你又何必巴巴的凑上去。再者说,楚仙尊当年之死,我就不信你没怀疑过。” 白千帆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孟御风笑道:“就是白兄心里想的意思啊,白兄是聪明人,想必不用我多说,当年日神殿混战,谁离开了,谁又走了,谁能说的清呢?” 白千帆恨不得一杯茶泼到他脸上去,压着声音道:“你给我说清楚!” 孟御风深吸一口气,问他:“你信是楚师尊那徒弟所为吗?” 白千帆:“我不信。” “我也不信,”孟御风靠近他,说道:“当年他们俩的奸……咳咳,师徒之情!” 孟御风差点一顺口说了出来,赶忙改口:“那师徒之情多感人啊,我不信那程渊能为了临邑门杀了他。就连我这样的人,好歹都留了董琪一命呢。” 白千帆挑眉:“你很自豪?” 孟御风抬手:“过誉,过誉!” 白千帆道:“所以你怀疑的是谁?” 孟御风故意留了点悬念,道:“当日太混乱,我忙着保命,只见到楚仙尊朝着东山而去,他那徒弟有没有去我不清楚,不过嘛……姜檐倒是去了。” 白千帆不由得佩服他的胆大,“连我们掌门都敢怀疑,孟御风,你知不知道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你这脑袋可就摇摇欲坠了。” “我自然知道,索性……”他抬头朝四周望了望,“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是?相信白兄就算念着当时赠药之恩,也不会到处乱说的对不对?” 第98章 白千帆不语。 他直接放了最后的话:“论杀死楚仙尊的凶手,我疑姜檐更甚程渊,这一点不会变,就看白兄怎么想了。” 白千帆道:“你告诉我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加入少玄宗?我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孟御风笑的一脸谄媚:“白兄的才华我可是亲眼见过的,您这样的人才能入我少玄宗,用什么换也不为过。” 要是早些年,白千帆听到这样殷勤的话,不管真假都要高兴半天,但不知为何,现在面对着孟御风,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离开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堂,喊道:“我考虑考虑!” 孟御风也冲他喊:“就等白兄的好消息了!” — 临邑门。 乔奕仔细斟酌着手上一子,还没等定夺,就听见旁边有人淡淡开口:“左三下二。” 乔奕嘴角勾起,下了这一子,轻声道:“你总是有我想不到的主意。” 那人不语,乔奕便问:“为你找的新□□怎么样,没什么排斥反应吧?” 他还是不说话。 乔奕又道:“这些身体的原主人都是灵力高强之人,能多维持一段时间。样貌也是极像你的,但你毕竟少了一魄,想回到之前的状态是不可能了。” 又一阵沉默之后,乔奕终于没了耐心,抬起眼眸看向他,一字一顿:“楚见山。” 楚见山也瞪了回去,喊他:“赵义。” 乔奕难得的愣住了神,手里的棋子欲落不落。 半晌,他放下了棋子,垂首叹息:“好多年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楚见山接上:“五百年吗?” “是啊,”赵义又落了一子,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是人。” 楚见山挑眉:“哪方面的?如果是指你做的这些恶心事,那确实不是人。” 赵义轻笑一声,而后又缓缓收回笑,仔细品味着这两个字:“恶心?你们之前不都叫我英雄吗?” 楚见山坐在他的对面,抬眼看着他:“一场自导自演的骗局,已经把自己都骗进去了吗?” 赵义自顾自下他的棋,“重要的不是我,是那些傻子都信了。” 落子无声,楚见山拿起一枚白子,置于棋盘中。任谁来看都是死路一条,可赵义却品出了别样的味道。 他盯着这枚棋子,问他:“这是你?” 楚见山缓缓开口:“她叫乔阿照。” 赵义抬起了头,冷冷看着他,面色阴沉,仿佛一只随时咬人的毒蛇。 楚见山丝毫不慌,问他:“怎么,这名字我叫不得?” “若是她知道了当初自己救下的是这样的人,重来一次,她还会不顾一切吗?” 赵义的脸色越来越差,字音几乎是从齿逢里挤出来的:“世上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这道理没人比我更懂。” 楚见山:“所以你在等什么?五百年了,有什么好值得你留恋的?” 赵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转了话题:“说起来,我更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把这一切都看穿的。” 楚见山站起身,脊背往柱子上一靠,声音平静:“从你把我困住的那一刻起。” “你有这般通天本事,能将人的魂魄锁在人间,断了轮回之路,这般逆天改命的法术,必然经过了无数次试验。可谁会平白无故研究这种东西?除非,有个至亲之人死在了眼前,你根本承受不住,才发了疯似的想把她留住!” 楚见山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赵义却越听越沉默,指尖在袖中不自觉地蜷紧。 “可你没留住她。”楚见山的目光陡然锐利,“我在水城见过那间墓室,里面的人,想必都是你的试验品吧。可惜啊,你留不住她,反倒把我困在了这里。” 他仰头望向屋檐一角,大雨刚歇,雨链上的水珠还在断断续续往下坠,滴答声敲得人心头发紧。 “乔阿照,乔氏家族最后一任家主的女儿。年少时救过一个心脉残缺的少年,两人相知相爱,到头来却被临邑门掌门害得家破人亡。乔氏,最后一个木灵核家族,若我没猜错,她的灵核,现在就在你身上。看来传闻不假,木灵核能让人长生。只不过这代价,恐怕大到你自己都算不清。你得杀多少人,才能把这东西喂饱?于是……” 楚见山猛地俯下身,凑近赵义,双眼猩红吓人,像是浸了血:“你杀了一个又一个人,用他们的命来供养这颗灵核。可还是不够,怎么都填不满它的胃口……这可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 “我想到了!”他突然抬手猛拍桌子,脸上的表情狰狞又疯狂,仿佛此刻他就是赵义,“不就是要人命吗?这还不简单?让他们自相残杀!对!这样一来,就有源源不断的供给了!” “我……我得制造一场混乱,越乱越好!”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止住动作:“不如就以魔族为借口,这东西谁见过?我说是便是了,用傀儡术控制住一些人,让他们为我所用,伪装成魔族的样子。中了傀儡术的人不知五感,不惧伤痛,他们绝对会信!到时候……到时候他们全都怕得要死,等人命凑够了,我再站出来,做个以身殉道的戏,从此销声匿迹,光明正大消失在这世间。” “这个主意,是不是很不错?”楚见山呼吸急促,用手撑着石桌两旁,死死盯着他。 赵义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扔下一枚棋子,将棋盘搅乱,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些魔军是中了傀儡术的人?” 楚见山直起身子,平复了下心绪,道:“日神殿一战,我同魔军交过手。” 赵义挑眉:“只是因为这个?” 楚见山道:“交手之时,我看见了一个人,他的小臂上有一块黑色胎记。” 赵义问:“是你认识的人?” 楚见山答:“他叫阿水,城西王娘子的儿子。” 赵义不由得佩服他,“这样的小人物你都能记在心上。” 楚见山眉头微蹙:“他不是什么小人物,他有名字,也有家人。” “随你怎么说。”赵义并不想把时间放在争论这些无意义的话题上,可转念一想,自己竟也就败在了这样一点不值得的东西上。 第88章 嗯…… “我已经错到底了,”赵义道:“楚见山,我不像你,我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楚见山看着他:“我没妄想改变你,只是记得在赵冥的口中,你并非是天生十恶不赦。” 乍然提到这个人,赵义顿了顿,“对他……我确实有愧。” 赵冥同他相伴二十余年,他那样洒脱逍遥的性子,怎么会为了一个掌门之位背叛手足,他早该想到的。 楚见山问:“当年的误会,你都清楚了?” 赵义点点头,又道:“你在灵界见过他的吧,他,怪我吗?” 楚见山摇摇头:“说不上怪或不怪,只是据我所见,他实在不像你嘴里那个洒脱逍遥的人。” “赵义,逆天而为,必遭反噬。”楚见山道出了最后一句劝告。 赵义叹口气:“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魂飞魄散也好,再不入轮回也好,我总得再为阿照做些什么。” 楚见山:“你做的未必是她想要的。” 赵义摇摇头,“我不在乎。” 楚见山:“就像你不在乎他的尸首一样吗?” 当初在水城墓室里,那个和姜如笙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子,独有她和旁人的棺材不同,容貌也保存完好。只可惜一场大水,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赵义道:“人已经死了,身体还有那么重要吗?” “初时我确实想尽了一切办法想留住他,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不过是一副躯壳。我与她相识时,她也是整日以纱覆面,从未看清楚她的样貌,只在大婚之时匆匆掠过一眼。所以只要她的魂魄归来,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她想要谁的□□,我都能替她取来。” 楚见山眉头紧锁,声音有些颤抖:“疯子……” 赵义:“疯子?疯的可不止我一人。” 他走到楚见山面前,说道:“程渊这些年,做的疯事不比我少。” 提到程渊,楚见山有些抑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克制住怒气,质问他:“你都逼他做了些什么?” 赵义挑眉:“逼他?我可没有这种爱好,全都是他自愿而为,从没说过一个不字。” 他继续道:“我确实会傀儡术,不过这类邪术的创始人可不是我,当年那老匹夫靠着这东西破了登上掌门之位,他能习得,我如何不能?” “只可惜啊,这东西偏偏还只认他临邑门的血脉,我想控制还真是不容易,只能借助程渊的血了。” “这两年借着这些傀儡,临邑门死灰复燃,杀的人说不上尸山血海,也算是成千上万了,这其中,你的好徒弟可真是贡献了不少。” 楚见山呼吸愈发粗重,看向赵义的眼里也布满了恨意。 第99章 一掌冲着赵义而去,可还未到跟前,楚见山就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赵义劝他:“最好别妄动,你的这副身体可承受不住几下了。” 他看向院外:“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去看看他,不过最好别暴露的你的身份,不然我不保证会对程渊做出些什么。” …… 石室内,红色绸子层层叠叠,遮挡住了大半屋内的空间,里面昏黄烛火随着动作摇曳,偶尔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蜡烛明明灭灭,却没人敢过去点上。 过了半晌,等到声音停止,才有侍女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可也只是站在绸子外,不敢抬头:“尊……尊主,长锦山来人了。” 耳边炸起一阵瓷器碎裂之声,那侍女猛地跪下,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低沉的嗓音响起:“好啊,我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倒是找上门来了。” 之前楚见山的尸体被他强行带走时,长锦山不是没派人来过,但大多时候都是拦在了门外,根本入不了程渊的耳朵。这次,他们恐怕是有备而来。 程渊衣衫不整地从床上起身,略微扯了两下衣裳,白色里衣没有全系上,露出大片蜜色肌肤,高大的身形被烛火映着投在帘纱上。 “他们在哪?”程渊问道。 小侍女偷摸着抬头望了一眼,而后迅速低下头:“回……回尊主,他们带了不少人手,已经到了石室外,我们的人正在和他们交手。” 程渊刚出石室,就有一把剑直冲他脖颈而来。 他微微侧头,躲了过去,身后石头炸开。 “季、时,”程渊看着面前站立的人,低声念出了他的名字。 “我该说什么,”季时召回无名剑,负于身后,“别来无恙吗?” 程渊微微挑眉,“我以为你会让我先受死。” “这是后话,”季时道:“我要先把楚仙尊的尸身带回去,再来杀了你。” 程渊狠笑道:“那不如现在就动手。” 人影还未看清,季时就已经被一阵掌风击飞,他借剑划地,控制好身形,转身对着程渊一掌。 程渊接下这一掌,有些惊讶于他的进步:“师兄,功力增长不少啊。” “别废话!”季时对着他就是一剑。 程渊没着急躲,而是先看向他身后带着的那些人,打眼望去,全是色厉内荏之徒。 于是他猛一挥袖,前排数十人直接被这阵强劲的气浪震飞,当场倒地不起。 只有季时迎着这阵风,没有止住动作,程渊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单手将他整个人摔了出去,直砸在石室门口。 季时撑起身子吐了口鲜血,却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石室内,那才是他的目标。 还没等程渊拦住他,季时就冲了进去,无数鲜艳的红纱被扬起,层层叠叠之下,是靠在床边,白衣搭了一半,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楚见山。 当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季时气得身子直抖,手里的剑杀意腾飞,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来:“程、渊!” 程渊只有两个字:“如何?” 下一瞬,离得近的几根红纱全被一道剑光齐齐斩断。 程渊和季时在这个逼仄的屋子里交手,谁都施展不开拳交,程渊怕伤了楚见山的尸身,也不敢乱用灵力,一时间,两人竟打得不分上下。 楚见山就是这时候赶过来的,他趁乱混了进去,好嘛,刚进门就看见一屋子惊喜。 他反复确认,躺在床上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肢体无力、仿佛死了半截的人就是他。 不对,他就是死了。 不过死人也是要面子的好吧!这是做哪样?? 他现在没灵力,只能蹲着,趁他们打斗一步步挪过去,不是劝架,只是想把他的衣服盖上,给自己留最后一点尊严。 手刚碰到衣领处,楚见山就看见程渊的余光瞥了过来。 “别碰他!!” 一记掌风袭过来,楚见山完全躲不掉,直接被震飞了出去,瞬间五脏六腑都感觉移了位,疼得他直抽冷气。 “这个逆徒……”楚见山奋力站起来,可又因疼跪了下去。 他抬头看,程渊似乎并没有停手的意思,正缓步朝他走过来,脸上表情不是很好看。 可就在看清自己样貌的一瞬间,他和季时同时愣住了。 看来赵义说的没错,这副肉身确实是极像他的。 只是再像也挡不住程渊的杀意,他唤出了玄铁剑,瞬间分成了五把,黑气在他周围环绕。 “不至于吧……”楚见山内心苦楚无处可说,不过是长的像了点,这也是五马分尸的死罪? 玄铁剑呼啸着朝他飞过去,楚见山一个翻滚躲掉了两把剑,剩下的三把被一道剑光拦下。他看着季时,瞬间老泪纵横。 季时趁乱去抢了他的尸身,看着自己的尸体被人抱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感环绕在心头。 他又看向程渊,他明显是被激怒了,身边的黑气越绕越多,仿佛是一条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但季时并没几分恐慌,楚见山正在他怀里,程渊不敢出手。 程渊目眦欲裂,声音都带着狠劲:“季时,我几次三番饶过你,奈何你自己要取死,这可怪不得我了。” 季时拖着楚见山缓步后退,面色不改:“从我知道真相那天起,我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你觉得会怕吗?” “真相?”程渊冷笑:“你到如今还觉得这一切是我所为?” “不然呢,”季时呼吸粗重起来,“从前我也不信,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跟你脱得了关系!这些年,你杀了多少人,你自己数得清吗?” 程渊面色如冰,“季时,你可真是蠢得可怜。” 几乎是一瞬间,程渊就到了季时旁边,他捏着季时的小臂,用力一扯,楚见山就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可就是这样,季时也没放开他。 楚见山看不下去了,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 在程渊再次出手的一瞬间,他抓住季时转了个方向,把他自己抱在了怀里,虽然画风很怪异,好歹是让季时有时间同程渊周旋。 无名剑再次出鞘,程渊正准备挡下,却突然愣在原地,接着冷汗从额头冒出来,仿佛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这剑是冲着他的心脏去的,虽然他及时避开了关键位置,利剑还是贯穿了他的左肩,一瞬间血流不止。 “程……”脱口而出来名字被楚见山又咽了回去,他再于心不忍也不能这样暴露身份。 季时见好就收,回头喊道:“撤!” 楚见山也被顺带着带了回去,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他头一次意识到两年的时间这么长,长到可以把一个人变成这样。 第89章 屠城 季时将楚见山一并带回了长锦山,路上季时问他的名字,楚见山一时编不出来,就随意起了个名字。 “那个……仙长,”楚见山叫住了即将离开的季时:“临邑门那位尊主这些年真的做了不少恶事吗?” 季时有些疑惑:“你不是临邑门的人?不应该比我更清楚?” 楚见山愣了神,没明白季时怎么会这么笃定他是临邑门的人,可转念一想,他代理掌管长锦山这么长时间,想必每个人什么样子他都记在心里了。 “我……我就是个打杂的,”楚见山找了理由:“上面的事,咱们也不敢多打听。” 季时垂眸,沉默了一会:“他确是十恶不赦。” 楚见山忙问:“怎么说?” 季时叹了口气,说道:“当年那一战后,临邑门元气大伤,但他们有魔族势力,其他各门派也不敢多招惹。本来两方相安无事也能维个几十年太平,但那程渊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魔族实力大涨,并且完全听命于他们,短短两年时间,各门派还没缓过来,一时间死伤无数。临邑门也比从前势力更甚。” “这麻烦了……”楚见山蹙眉。 季时:“你说什么?” “啊……没有没有!”楚见山转移话题,问道:“那临邑门如此行径,长锦山……没有打算吗?” 提到这个,季时的眉头就蹙得更深,“姜掌门退居幕后,各长老也死的死,伤的伤,长锦山,早就不似从前那般了。” “那您今日还……”楚见山顿了一下:“还要去临邑门抢尸体。” 季时:“楚仙尊的尸身无论如何不能落在他手里,任他……”季时气得说不出话:“任他这般凌辱!” 想到那一幕,楚见山又是双眼紧闭,早知不提这一茬了。 季时哼一声:“就算我长锦山再落魄,我就算拼了这条命去,也要把楚见山带回家。” 楚见山眼中含光看着季时,心中无限动容,看来时间确实是能改变一个人的,从前的季时,向来是最怕死的,如今他这样,也不知好是不好。 季时说他公然反戈,临邑门定然是容他不下了,让他在长锦山安心住着,等日后他想回家,会给他盘缠傍身。 第100章 楚见山答应了下来,心底不免暗笑,季时还是那个季时,饶是稳重了许多,待人还是这般真诚,不懂得提防。 未眠居他是住不了,只能趁着人少去偷偷去看两眼。 那里房门紧闭,阿姐不在了,想来季时也没时间清扫,院里生了许多杂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楚见山心里忽的响起了楚清澜的声音。 “你出生时,阿娘找人算了一卦……” “那老道人装模作样,非说什么你是天煞孤星,这辈子注定没有亲人相伴到老,我呸!他才是天煞孤星呢!” “阿娘听了这话后,你猜怎么着,”楚清澜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他抄起大棍子就把人打了出去,那般泼态,我还从来都没见过呢!所以啊,你也别信那老东西的话,下人嚼舌头罢了。” 楚家出事后,他们东躲西藏,楚清元也病了很多次,大多数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在阿姐怀里的感觉。 那时候没钱治病,楚清澜就只能抱着他,哭着哄他睡觉。 他常听到阿姐念念有词:“才不是天煞孤星,这不是还有我呢,我陪阿元过一辈子!” “阿元……也陪阿姐过一辈子。”他挣扎着说了这一句。 楚清澜哭了笑,笑了哭,最后只能不住点头,连声道:“好,好。” 记忆就停在那里,楚见山低头看着这些杂草,被风吹得毫无章法,随意飘浮。 说来可笑,命运,仿佛就喜欢捉弄那些不信命的人。 临邑门连着几日没有动作,楚见山也是一头雾水,尸体都被人抢走,程渊还能按兵不动,全然不像他的性子。 不过不动也好,趁着这时间,他也能去见一见阿笙。 芳华阁往日都栽种着姜如笙最喜欢的花卉,隔老远都能闻到芳香。可如今他都到了门口,却只见到了一片荒废的园子。 心里咯噔一声,楚见山停在了原地。 凭阿笙的聪明,自己的死不可能不会引起她的怀疑,若是他怀疑到了姜檐头上,以姜檐的作风,未必不会手刃亲子,以绝后患。 “什么人!”后方来人呼和一声。 楚见山转头,看到了一位老熟人。 “拜见仙长。”他弯腰对着来者作揖。 “你是长锦山的人?”李熙盯着他的面庞,微微愣了愣神。 楚见山头更低了些,回道:“之前不是,是季仙长将我带回来的。” 提到季时,李熙没什么反应,只道:“他的决定我没资格干扰,你要留便留吧。” “谢仙长,”楚见山直起身,没有要走的意思,见机套话:“敢问仙长,这大好的园子,怎的不种些花卉,平白荒废了这样好的土地。” 李熙叹息一声,“从前是有的,后来没人照顾了,便渐渐荒了。” “哦?”楚见山疑惑:“为何没人照顾了?那园子主人呢?” 李熙看着他蹙眉:“你问这么详细作甚?” 楚见山垂首:“仙长见谅,小人家中就是侍弄花草的,见到这样的情景,免不得想多问两句。” 李熙静默了会,道:“那园子可不是你能靠近的,四周全是看守的人,赶紧走吧。” 李熙转身离开了,楚见山却还呆在原地。 他内心松了一口气,芳华阁还有人看守,那就说明起码阿笙还在。 那些人想必已经看守许长时间,眉眼间已经疲惫不堪,趁着他们换班,楚见山从后窗翻了进去。 一进去,就是满鼻的血腥味。 里面太黑,楚见山只能一步一步向前摸索着,轻声唤:“少主……?” “什么人……”沙哑的声音响起,楚见山回头看,见到了那个被铁链锁起来的人,以及她满身的伤痕。 他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手颤抖着将蜡烛点上。看清面前人的时候,楚见山遏制不住的心疼。 他压下滔天恨意,轻轻替姜如笙拨开眼前的头发。 姜如笙缓缓抬头,烛火晃着她的眼睛,让她缓了好一会才看清眼前的人。 几乎是一瞬间,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喊道:“舅舅?” 楚见山嗓子发紧,没有应下来,过了会,才道:“少主认错人了,我不是楚仙尊。” 姜如笙眼里的光暗了下去,道:“是我认错了。” 楚见山去拉拽锁住她双手的铁链,却怎么都纹丝不动。 “没用的,”姜如笙叹口气:“这东西我试过,除了钥匙打不开的,你也没有几分灵力,别伤了你。” 楚见山收回手,问她:“是掌门囚禁的你?” 姜如笙并没打算隐瞒,点头道:“是。” “钥匙在谁那里,我去偷过来。”楚见山没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 姜如笙愣了会神,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楚见山一时语塞,“我只是见不得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竟然囚禁自己亲生女儿。” 姜如笙垂眸,“这世上想不到的事多了。” 楚见山问:“季时……季仙长呢,他不救你吗?” 姜如笙苦笑一声,“那个傻子,以为我恨他,不愿见他呢。后来姜檐又说带我去了山泉处辽养,他便再没说要见我了。” 她抬眼看向楚见山,问他:“你当真想救我?” 楚见山毫不犹豫点头:“是!” “那就这样,你替我传个话。” 楚见山:“给谁?” 姜如笙:“少玄宗幕僚,白千帆。” 待楚见山离开后,匿于暗处的李熙才出现。 姜如笙没有看他,而是望向楚见山离开的方向,说:“我欠你一句谢谢。” 李熙沉默了会,道:“是我欠你的。” 姜如笙转头看她:“他这一去,你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李熙抬眸:“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 三日后,归燕堂。 堂内众人商议事项,门口却来了一人急色匆匆,楚见山眼瞅着不对,也跟了过去。 “大……大师兄!”那人差点门槛绊了一跤,跌跌撞撞跑到了季时面前,气都喘不匀。 季时蹙眉,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青遥……青遥城被屠城了!” 在场所有人寂静一片。 “谁干的!”人群中有人疾声厉色。 “还用问吗,”李熙淡淡道:“除了临邑门谁还有那般本事?” “他们……他们这群疯子就不怕遭天谴吗!” 李熙冷笑一声,“你也清楚不是,除了天道,谁也奈他们不何了。” 季时强忍着声音的颤抖,问道:“屠了多少人?” 弟子报:“近乎大半,所有青壮年都被屠杀干净,城中只剩了些老弱妇孺。他们还放话说……说三日后还会再来,杀尽城中的另一半人。” 季时问:“那……林城主呢?” “城主受了重伤,目前还在林府修养。” 季时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眉头却没有舒展开。 “枉顾天道,着实该诛。”姜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看到姜檐回来,季时先是震惊,而后赶忙跑过去,像是一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师尊!” 姜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季时摇摇头:“都是弟子分内之事。” 姜檐没有什么客套话,直接对众人下了令,“我们等不了三日了,今天就召集门众,无论如何要护住青遥城剩下的人。” 众人道:“是!” “季时,”姜檐转头看向他,“你带一部分人先去,我要召集所有长锦山弟子,待第三日前往汇合。青遥城,就交给你了。” 季时下意识怀疑自己,可面对这般境况,由不得他拒绝了,于是他向姜檐弯腰抬手,郑重其事道了句:“弟子保证,城在人在。” 第90章 再见青遥城 季时只带了几十名亲信弟子,人数少,加上一路御剑飞行,不过半日就到了青遥城。 刚一进城,就让季时怀疑这还是不是之前他见到过的天下第一城。 这里天色阴沉,黑云仿佛要压下来,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白色纸币飘洒,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挂着白布,人人缟素,老人孩子跪地而泣,钱人家的好歹能用上棺材,贫人家就只用草席卷了了事。 季时步伐沉重,缓步往前走。 初时还没人注意到他们,可有一小姑娘抬头看见他们后,却像看见了阎王一般,惊恐着往后退,大喊:“娘!” 那妇人护住她,颤抖着用手指着他们,吼道:“你们还敢来!看我不打死你!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 “你……疯了吧!”季时旁边的弟子将人推了出去,“屠城的是临邑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妇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我,我不懂什么门派!我只知道,就是你们这群修士!要不是你们整天斗来斗去,我们的日子怎么会越来越难过!你们都该死!” 第101章 那妇人还要冲过来,季时伸手拦住了旁边的弟子,没让他阻拦。 “啪”的一声,妇人的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季时脸上。 “大师兄!” “我没事,”季时摇摇头,轻声道:“她说的也不错,各大门派相互争斗,害的也不过是这些无辜百姓,是我们欠他们的。” 那妇人看季时没有躲,便也没有纠缠,继续回去抱着女儿,哭喊道:“我的儿啊!你怎么狠心丢下我啊!” 季时垂下头,没有言语。 这时旁边来了一个侍女,对着他们福身,道:“季仙长,我们城主有请。” 季时跟着人进了城主府,见到这熟悉的地方,只觉得恍如隔世。 从前那一群人就聚集在屋檐内,吵吵闹闹,笑着打雪仗,包饺子,自己喝醉了跑上屋顶,被众人好说歹说才劝下来。 这样想着,也不过是昨日的事。 “初雪还没落,可惜,打不了雪仗。” 听到这声音,季时笑着回头,问她:“你不是不喜欢?” 林木木被人搀扶着出来,季时下意识想过去扶住她,但伸出的手又放下。 林木木看见了他的动作,却没有点明,只道:“从前不喜欢,是因为没人陪我,后来你们的出现,让我度过了自父母死后,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季时挑眉:“包括欺负我的时候?” 林木木笑了出来,“怎么还记仇?” “不是记仇,”季时走了过去,靠近她,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只是有些怀念那时候暴躁粗蛮的林城主了。” “暴躁粗蛮?”林木木声音大了几分,“你给我说清楚,谁暴躁粗蛮?” “我我我,”季时笑道:“说我自己呢,林城主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一次。” 林木木把头扭了回去,“我可告诉你,别看我现在受了伤,打你一个我还是轻而易举的。” 季时哄她:“城主威武,小人不敢了。” 将人送到房间后,季时才能坐下来喝杯茶,冰凉的触感划过食道,才感觉人活了过来。 林木木看到这一幕,又免不得唠叨:“初冬刚至还贪凉,以后有你好受的。” 季时笑道:“好好一小姑娘,怎么说话一把年纪。” 林木木给他一个白眼:“爱听不听。” “爱听,”季时坐下,提起了正事,认真问她:“前两日的事,到底什么原因?” 林木木摇摇头:“看来人的话,是临邑门没错,可我们同临邑门向来没什么恩怨,顶多也就是当年日神殿一战,帮了楚仙尊一把,可这也不至于屠城杀人,更何况他们要清算的话,怎的到现在才来?” 季时眉头不解,手里捏着被子旋转:“不管什么原因,要紧事是护住城里剩下的百姓,不能再让他们遭此毒手。” 他突然看向林木木,问道:“城中现在还剩多少护卫?” 林木木面露难色:“多数已经殉城,只剩下不到三成。” “够了,”季时道:“加上我带来的人,将他们移到同一处地方,这些人只需看顾他们,等后日长锦山就会派人来,再同其他门派交涉,看能不能凑出可够一战的人。” “我已经试过了,”林木木道:“刚被屠城的时候我就发出过求援信,可除了长锦山外,没有一个门派应答,他们谁都不愿意同临邑门正面为敌。” “也难怪,”林木木叹口气:“这些年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受了不小了创伤,正值休养生息之际,谁会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季时挑眉:“话不能这么说,我不就来当这个鸟了?” 林木木笑着,“也就你这么一个呆子。” 季时跟他保证:“放心,就算只有我们,也能护住青遥城的,我可是当众立下誓了,城在人在,这次……” 季时认真看着林木木,“我陪你一起。” 林木木晃了神,看着烛火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勾起唇:“你当真同以前不一样了。” 季时问:“是更稳重了?好多人这么说。” “不是,”林木木轻轻摇头,“是更傻了。” 季时愣了会,而后笑出来,长叹一声,“没办法啊,当初我爬你家房顶的时候就说过了,我可是要当大英雄的人,你可不能抢走我这宝贵的机会。” 林木木低着头没说话。 “但……”季时话题一转:“城里人未必肯听我们的安排,他们,似乎对这些修士有很大的排斥。” 林木木解释道:“也不怨他们,这些年,他们受了不少苦,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你们就安心应战。” 三天时间内,在林木木的安排下,青遥城众人被安排到了城中最大的寺庙,派人守在了山下和庙围。 可眼看三天已至,本承诺第二天到的长锦山弟子却始终没来,季时的心一直悬着,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 天色渐晚,季时一个人跑到了城墙上,那里红色旗子飘着,季时就盯着它愣神,什么话也不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木木到了他身边,季时余光瞥见了她,她身上的鹅黄色衣裳也随风飘着。看着很眼熟,是当年他宿在青遥城时林木木最爱的一身。 “你那师尊可信吗?”林木木先开了口。 季时转头看她:“旁人我或许不信,但我师尊不可能会害我。” 听他这么笃定,林木木也不好接着说下去,但事实如此,由不得她不多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偌大一个长锦山,连个消息都没有?” 季时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或许……或许只是晚了些。” 林木木毫不留情拆穿他:“青遥城的危急姜檐不可能不知道,什么都可以晚,援军晚了那可是要命的,除非是他亲自授意。” “不可能,”季时的手紧紧攥着栏杆,“我还在这里,师尊不可能不救我的。” 林木木看着他的眼睛,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过了会,她突然转身,从下人手里接过了一个包袱,一股脑塞进了季时怀里。 “你……干什么?”季时疑惑地问。 “能干什么,跑啊!”林木木道:“现在还有些时间,顺利逃出去不难,我会找人接应你,跑出去,就别回来了。” “不行!”季时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我是来救大家的,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逃跑?” “不跑等死吗?!”林木木嗓门比他大,手指戳着他脑门:“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告诉你,长锦山不会来人了,你现在走,还有一条生路!” “那你呢?”季时弱弱地问。 “我……”林木木愣了会,“我得陪大家一起。” “那我也陪你们一起,”季时又把包袱还给了她,“贪生怕死的事我不干,别想赶我走。” 林木木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有点长进!这不叫贪生怕死,叫自保!再说了,以前你贪生怕死的事干的还少啊,差这一件?” “这次不一样,”季时眼中含着几分坚定,“我若走了,你们必死无疑。” 林木木道:“你不走我们也会死,只不过多死一个人的区别。” 她将手搭在了季时的手背上,劝道:“听我的,走吧。” 感受到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季时的心跳漏了一下,过了会,他才道:“林木木,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就赌会不会有援军,你不信我师尊,我信,我以性命作为赌注,求你也信我一次。” 夜晚的北风开始呼啸起来,吹的人身上发冷。 林木木有些哽咽,问他:“何必呢?” 季时笑道:“从前我也不懂,不懂楚见山可以谢师伯做到那种地步,不懂白师兄再不回长锦山,不懂师娘所求何为,不懂兄弟反目,再见成仇……可现在,我似乎懂了一些。” “懂你二大爷!”林木木直接给了他一锤,差点将人推出去,“你就是个纯傻子!” 季时笑着按下了她的手:“傻就傻呗,楚见山说过的,傻人有傻福,信我,我们能撑下来的。” 林木木把头扭过去,强忍着没把泪洒下来。 第91章 报仇 长锦山。 楚见山在季时下山后就准备离开了,可脚还没迈出门槛一步,就被一只手捏住了肩膀。 “想去哪儿?”冰冷的声音裹着熟悉的压迫感,让楚见山浑身发麻。 他强忍着没去看姜檐的脸,而是伏身行礼,规规矩矩道了声:“掌门。” “抬起头。”姜檐的命令不容置喙。 楚见山犹豫片刻,终究是缓缓抬了脸。 姜檐看清他模样时,倒没有预想中的惊愕,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低声呢喃:“真像啊。” “什么?”楚见山心头一紧。 “没什么,”姜檐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帮我送样东西吧。” “……是。” 第102章 楚见山依言跟上,脚下的路越走越熟,这分明是通往芳华阁的方向。 推门时他在心里预设了无数种可能,指尖暗自绷紧,打定主意若有意外,先护住阿笙 可阳光漫进屋子的刹那,楚见山愣了,屋子里空无一人,姜如笙被人救了。 姜檐像是早已知晓,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假惺惺的无奈:“我这女儿,向来不听话,还得劳我费心去寻。” 话音刚落,他突然转头看向楚见山,眼底翻涌的阴鸷几乎要将人吞噬:“不过也无妨,这些东西,正好给你用。” 楚见山瞳孔骤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姜檐一把揪住衣领,狠狠甩向墙角的锁链。 “掌……掌门!”他撑着地面往后缩,心头发慌,不清楚檐到底认没认出他? 姜檐袖袍一挥,那些冰冷的铁链骤然活了过来,毒蛇一般蜿蜒着缠上楚见山的四肢,猛地收紧,将他整个人悬空吊了起来。 “掌门,你这是做什么?!”楚见山挣扎着喊道,脖颈处的铁链勒得他呼吸发紧。 姜檐缓步走近,身影在光影里拉得狭长。 楚见山看着他的轮廓,忽然想起自己死前的那一幕,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窜,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姜檐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我竟不知,长锦山还有与他这般肖似的人。” 楚见山反倒松了口气,还好,姜檐没认出他。 也不是太好,姜檐现在还是要杀他啊!能被同一个人杀两次,他约莫也是千古第一人了。 姜檐的手慢慢抬了起来,指尖泛着冷光。 “等等等!”楚见山急忙喊停,“掌门,我死之前,总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吧,也好做个明白鬼不是?” 姜檐的动作顿住,楚见山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稍稍回落。 “长相酷似那人,就是死罪。”姜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楚见山懵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他才刚出来多久,怎么一个个都想置他于死地?长得像也算有罪? “掌……掌门,”他咽了咽口水,试图辩解,“这容貌是天生的,我也没法改啊。” 姜檐懒得听他废话,抬手抽出腰间长剑,剑尖直指楚见山的心脏。 “等下!”楚见山又一次喊出声。 姜檐的耐心显然耗尽了,眉峰紧蹙:“还有什么遗言?” “这屋子里,之前关的是少主吧?”楚见山盯着他的眼睛,语速飞快。 姜檐挑了挑眉,倒觉得有些意思,点头承认:“是。” “那是你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又如何?”姜檐满不在乎,“凡是挡我路的,都该死。我能留她一条命,已是看在血缘的份上。” 他的目光扫过楚见山的脸,语气骤然变得狠戾,“我看着她那张越长越像那姐弟俩的脸,早就想掐死她了。能容她到现在,都算我慈悲。” “慈悲?呵。”楚见山忍不住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嘲讽,“杀妻弃子,真是好慈悲啊。” 姜檐猛地瞪大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低声问:“你是谁?” 楚见山勾起唇角:“掌门不如猜猜看?” 姜檐死死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忽然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声音阴恻恻的:“好啊,真是你回来了。” “怎么,掌门也怕楚仙尊化作厉鬼索命?”楚见山不甘示弱,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 “怕?”姜檐脸色一沉,眼神变得狠厉,“我从来不怕任何东西,就算是厉鬼,我也能让他魂飞魄散。” “是吗?可就算没有厉鬼,这世上想让你死的人,也多了去了。” 姜檐冷笑:“能让我死的人,这世上还真没几个。” “巧了。”楚见山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看看你后面。” 姜檐心头一紧,猛地回头,一股强大的气浪瞬间袭来,他被掀飞出去,撞在身后的书架上,满架的书册哗啦啦砸落,桌椅也被震得四分五裂。 “用我临邑门的东西,倒是顺手。” 程渊站在门口,指尖轻轻拧动手腕,缠在楚见山身上的铁链像是认主般,乖乖褪去,蜿蜒着回到他身边。 楚见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这两个人都想杀他,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眼下他没了灵力,只能尽量降低存在感。刚落地,就自觉地缩到墙角,打算当个透明人,不掺和这两人的恩怨。 姜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眼神警惕地看着程渊:“尊主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通传一声?” 程渊身后没有带半个人,显然是独自闯进来的。他缓步走进屋,语气不紧不慢:“只是突然想起些事。” “什么事?”姜檐的手心沁出冷汗。 “这些年忙着照料师尊,忘了来取你性命。”程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威严。 姜檐强装镇定:“尊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哪来的仇怨?” “我不知,自然有人知。”程渊勾起唇角,眼神冰冷,“你只需乖乖赴死就是了。” 他一步步逼近:“这附近的人手,我都清干净了,别妄想以多敌少。” 姜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发颤:“你……都知道了什么?” “全部。” 这两个字刚落下,一股强大的黑气就冲着姜檐飞过去,姜檐膝盖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他慌忙去拔腰间的剑,可剑刚出鞘一半,就被一股力道死死按住。 程渊伸手捏住他的脖子,缓缓将人提起来。楚见山在角落里看得清楚,甚至能听到姜檐脖颈处骨头发出的“咔咔”声。 姜檐拼命挣扎,手指死死抠着程渊的手腕,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若杀了我,长锦山再也容不下你!你师尊……他也不想看见这一幕!” 程渊微微歪头,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是挺可惜。可谁告诉你,我要亲手杀你?” 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人。 那人身形瘦削,一身雪白的衣裳,连头上的发饰都是素白的,像是在守丧,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扎眼。 “别来无恙啊,父亲。” 程渊松开手,姜檐重重摔在地上。姜檐在看清来人后,微不可察地后退了半步。 “交给你了。” 程渊挥了挥铁链,将姜檐困住,随后转身往外走。路过墙角时,还不忘伸手将缩在那里的楚见山揪了出来。 “父女相残的场面可不好看。跟我走。” “哎,你!”楚见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拽着往外走。 屋内,姜檐看着姜如笙,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又癫狂:“哈哈哈哈……勾结临邑门的逆贼,就为了杀自己的亲爹?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 姜如笙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朝他走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却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姜檐又问:“是谁把你放出来的?” 姜如笙道:“父亲心里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李……熙!”姜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 姜檐恶狠狠盯着姜如笙,眼里布满血丝,“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想我死!” 姜如笙勾起唇角,笑容里满是嘲讽:“原来父亲也会怕死。那你有没有想过,我阿娘死之前,有多疼?” 她伸手捏住姜檐的脖子,力道慢慢收紧,不给一丝痛快:“会跟现在一样疼吗?” 直到姜檐憋得满脸铁青,姜如笙才稍稍松了力气,看着他呼吸不畅的模样,心里微微得了些畅快。 “那个贱人……”姜檐的嘴角被自己咬出了血,血珠滴落在姜如笙的手背上,“你真以为,是我对不起她?” 他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尖利:“当年同我成婚,她不过是没得选!是走投无路了才答应我!同床异梦,貌合神离,这种日子我过了二十年!连你这个小孽种,都跟你那个母亲一模一样,一样的下贱!” 姜如笙静静地听他说完,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反倒是回忆不受控制,飘回了小时候。 也是这样一张脸,笑着将她抱起来转圈,声音温柔:“我们家阿笙以后,一定跟清澜一样,是个大美人。” 楚清澜站在一旁,笑着让他放下孩子:“都说女大十八变,说不定以后会更像你些。” 姜檐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带着几分贪心:“那我可要盼着,阿笙以后多像我一点。” 姜如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冰凉:“可惜了,我永远不会像你。”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 姜檐突然爆发出灵力,周身的气流剧烈涌动,缠在他身上的铁链被震得“叮叮当当”作响,链节处甚至出现了裂痕。 “你跟我一样,都是卑贱的人!这辈子,都注定要被人踩在脚下!” “铮——” 第103章 铁链应声而断,姜如笙瞳孔骤缩,急忙抬手挥鞭抵挡,可姜檐的攻击来得又快又狠,鞭身刚与对方的灵力相撞,就被震得脱手而出。 姜檐没有丝毫犹豫,踢剑而上,招招都是冲着要她命去的。 姜如笙连着躲掉了几招,拿起鞭子挥打在姜檐的手腕处,趁着他松力的时刻,从腰间掏出了几张符纸。 她声音冰冷:“父亲,想你死的人,可远不止我们。” 符纸落地,瞬间燃烧成烬,接着化作金色灵力汇聚在姜檐脚下。 姜檐本欲将剑刺出,却像被人扒住了肩膀一般,有千万只手要将他拖入炼狱。 他顿时反应了过来,能做这种阵法的只有谁,不由得狠笑道:“好啊,我竟忘了,还有那个杂种。” 姜如笙提鞭而上,没有丝毫留情,皮开肉绽溅出的鲜血,落在他素白的衣衫上,宛如雪地里初绽的梅花。 姜檐的灵力被压制得厉害,十分也用不出二三分。一个不留神,就被鞭子缠住了脖颈,皮鞭不断收紧,吞噬着仅剩不多的空气。 姜檐不停挣扎,紧紧抓住姜如笙的肩膀,猛地翻了过去。 姜如笙的后背撞在矮柜上,姜檐趁机刺出一剑,却被她躲了过去,柜子瞬间四分五裂。 姜如笙单手撑地,对着他的下盘甩鞭,姜檐了解她的招式,反将一军,将他的鞭子夺了过来。 可姜如笙神色未变,她就在等这一刻。 手里没了鞭子,她双手起诀,几乎是瞬间,屋子里就凭空生了许多极细的琴弦,泛着红光。 姜檐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会……?” “父亲还真以为,我是天生愚钝?” 过往的回忆如浪潮般涌来,待明白后,姜檐几乎将牙齿咬碎,浑身发抖,眼眶猩红。 “你们……好一对母女啊!一个装疯,一个藏拙,说我虚伪,你们难道不是?!即使没有证据,你也早开始怀疑我了是吗?” 他紧紧抓着姜如笙的肩头,头发散乱,癫狂了一般:“……告诉我,我的好阿笙,是不是!!” “是。” 下一秒,这些琴弦飞速朝他划过去。 姜檐翻滚躲过了一招,却被姜如笙拿回了鞭子,手腕一旋,皮鞭将人捆了起来,琴弦就在空中静止,蓄势待发。 “你……”姜檐呼吸粗重,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你这个……” 姜如笙淡淡道:“父亲还想骂什么就接着骂吧,毕竟,以后也没机会了。” 姜檐目光凶狠:“我好歹生养你一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也多想能报答父亲,可惜你根本不配为人父。” 她盯着姜檐,像是下定了最后决心,“这个鞭子,是我五岁那年,同师兄弟打架输了,你送给我的。” 姜如笙自己都没意识到,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你对我说,阿笙不怕,有阿爹在,旁人欺负不了你。” 姜檐眼里闪过一丝动容,可也只是一瞬,接着又换上了那般憎恶的神情,“早知今日,我就该在你出生那日,将你溺死池中。” “阿爹,”姜如笙唤他,“既已演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继续演下去,好让我在这梦里,多待些时日。” 话是软的,可空中的琴弦已然慢慢落了下来,就快碰到姜檐的身体。 姜檐终于慌了,忙道:“女儿,好女儿!阿笙!!不能……你不能——!!” 姜如笙闭上双眼,禁锢已久的泪水顺颊而下,“我怎么能忘了呢,戏是演不了一辈子的。” “绞杀。” 下一瞬,琴弦猛地冲下。 灯光葳蕤,烛台下的影子被琴弦瞬间斩断,四分五裂,碎成了无数黑块。 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姜如笙面无表情盯着眼前这一堆血肉,抬手打翻了烛台。 微弱的火苗先是点燃了皮鞭,接着是衣衫,头发,和人。 她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打开门时,瞥见旁边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弟子。她慢慢转头,雪白的丧服上还沾着那人的血。 姜如笙冷声道:“传令下去,长锦山掌门姜檐遭临邑门屠杀,死无全尸。即日起,掌门之位由其女姜如笙继任,统领长锦山。” 第92章 兵临城下(一) 青遥城始终没等来援兵。 约定之日到来的那天晚上谁都没有睡安稳,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林木木出了门,抬头就看见了房顶上坐着一人。 “不睡觉跑这里干什么?”林木木冲着上面喊。 “喝酒啊!”季时也喊了回去,问她:“一起吗?” 林木木搭把梯子爬了上去,中间还不忘揶揄他:“我家的房顶你倒是爬得顺手。” 季时勾起唇:“别家的房顶不一定,这个确实顺手。” 林木木走到他旁边,这才看清了他喝的什么酒,顿时气上心头,顺道给了他一脚,“好啊你!我珍藏的酒都被你给扒出来了!” 季时嘶了一声,吃痛缩回了脚,“你这人好没意思,以后还不一定能喝到呢,还不如趁早喝了算了。” 林木木坐在了他旁边:“怎么,不是还要打赌来着?这么快就认输了?” “才不认输,只不过世事无常,有备无患嘛。” 季时双手撑着向后仰头,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问她:“你说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林木木如实答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换一个。” 季时撇撇嘴,“那就换一个,换个什么呢……” 他沉默了会,像在斟酌该不该说出口:“当初……你为什么不愿意救我师娘?” 林木木的动作瞬间顿住,好一会,才试着开口问:“你在怪我吗?” 季时摇摇头:“没有,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但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笃定救不了她,我想听听原因。” 他上半身前倾,离林木木又更近了些,黑暗中看不清情绪。 林木木看着他,似乎在犹豫。但当晚风吹散酒气的那一刻,她突然垂眸莞尔一笑,仿佛释然。 “小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了自己的能力,便以为自此能救下所有人。” 她沉默了会,接着说:“十六岁那年,我们全家遭遇毒手,父亲身死,母亲为护我被人一剑刺入心口。我拖着她,一路躲藏,拼命用尽我所有灵力去救她,她却让我放弃,说根本没用的。 我不信,我几乎用尽所有灵力,就这么生生吊着她的命,直到三天过去,她还是在我怀里断了气。我这才突然意识到,我的灵力只是让她多痛苦了三天,除此之外,别无用处。” “季时,”她转头去看旁边的人,“人有的时候太执拗,只会害了旁人。” 季时有些惊讶:“这些事,你从未同我说过。” 林木木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徒增烦恼而已,人总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对,该向前看。”季时抬头猛灌了一口酒,被辣得连连咳嗽。 “那你有想问的问题吗?我保证,知无不言。”季时又问。 “有。” “什么?” “你喜欢我吗?” 噗的一声,还未入喉的酒被全部喷了出来。 季时满脸震惊地看着林木木,不可置信又问了一次:“你……你说什么?” 林木木丝毫不慌,撑着手慢慢像他靠近,一字一句道:“我说,我喜欢你。” “你……你你你,”季时显然有些语无伦次,说了句:“这种玩笑可不好笑。” 林木木挑眉:“谁说我开玩笑了?不是你说的吗,明天可能就等不到了,我非要今晚说出来。” 她回忆道:“初遇你时,我就觉得你这人很不一般,心思简直纯净得可怜,总让人想忍不住欺负你。后来,我又看见你遭遇了那些事,忍不住为你心疼。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的心早就被你带着走了,季时,你就真的一点不喜欢我吗?” 林木木看着他,眼睛在黑暗里也显得透彻清亮,仿佛能把人心看出来。 季时咽了咽口水,心虚垂眸道:“你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林木木把话抢了过来:“你可别告诉我姑娘家应该矜持,在我这里可没这个词,我喜欢你就是要说出来,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行,行了!行了!”季时赶忙过去捂住她的嘴,低着头无奈:“我……知道了。” 林木木呜呜两声,话有些听不清楚,大概是:“就只是知道了?” 话音震得季时掌心发麻,他慢慢松开了手,认真对她道:“……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告诉你我的心思。” 林木木莞尔一笑:“好,就这么说定了。” 季时也跟着笑起来,抬头看,天光乍现。 …… 敌军也倒是准时,几乎是天刚亮,城墙上的鼓就敲了起来,咚咚作响,震得人心里发颤。 季时携着林木木上了城楼,可雾太大,看不清远处的人。 第104章 季时道:“吩咐下去,准备好弓箭,巨石,沸水,一旦敌军强攻,不要留手。” 林木木有些犹豫,问他:“这都是些老法子,对付普通人尚可,但他们都是有修为的,未必可行。” 季时笑看向她:“跟着白师兄这么久,我也总该学会些什么。” 林木木:“你的意思是?” 季时直接道:“敌多我寡,直接打肯定是不行的。我早在城外设了阵法,只是待阵法开启,我们双方的修为都会被暂时封闭,这些老法子反而更有用。” 林木木明白了过来,这些个修士都有灵力,御剑飞行不在话下。若是强攻,再高的城墙也形同虚设,只有将他们的修为全都压制,城墙才能挡住人,双方的差距也能尽可能减小。 她往后看去,城中许多百姓跑了出来,帮忙支锅烧水,搬运石头。他们大多失了亲人,此刻只想报仇,不愿意再坐以待毙。 忽而一阵尖锐声,一支箭朝他们射过来,季时徒手接过,将箭反手扔了回去。不用怀疑,这样的距离,说明敌军已经到城墙下了。 下面的带头人开始喊话:“城楼上站着的谁啊!怎么不下来让小爷好好瞧瞧?” 季时紧紧蹙眉:“这声音?”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环绕,他立马转身下了城楼。 “哎?”林木木抓紧跟上去:“季时候你等等我!” 城门开了又合,季时带着一众人站在城门前,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 那人骑在马背上,却身形懒散,歪歪扭扭。 “梅郝世?”季时念出他的名字,只觉得不可置信。 “你……何时跟临邑门同流合污了?” 梅郝世嗤笑一声,“同流合污?只是阵营不同便叫同流合污了?那你又算是什么名门正派啊?” 季时严正神色,对他道:“之前你在长锦山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如今你加入临邑门我也不同你计较,可你何苦为难这些百姓!” 梅郝世眼神冰冷地扫过他身后那些人,漫不经心的神态仿佛在看一群蚂蚁。 “这些人的命又不值钱,杀了便杀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季时差点拿剑冲上去,被身边的林木木及时拉住。 林木木觉得不对劲,梅郝世这个人她见过,虽说确实是个人渣,可屠城这样的事不像是他一个人能想出来的,他身后必定还有人指使。 而这人,之前跟随的是姜檐。 “别跟小爷废话了,”梅郝世又对他喊:“小爷可不想听你在这教我什么大道理,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弃城而逃,看在昔日同门的份上,小爷我饶你一条性命;要么,就跟这群人一起死!” 看着季时不为所动,梅郝世更得意了些,笑着向前弓着身子,问他:“怎么样啊,季大师兄,选哪个?” “我选你死!”季时猛地冲上去。 梅郝世抬手示意身后人别动,他要同季时堂堂正正比试一次。 马蹄贱起滚滚灰尘,尘土飞扬间,季时突然出现在梅郝世面前。 他并没正面跟他对上,而是单手撑地,绕地一圈,借力将无名剑刺在了马腿上。 黑马嘶鸣一声,瞬间倒地。 梅郝世落地翻滚两圈又迅速拿起剑向季时跑过来。季时拔出剑,接下了他的第一招。 两人剑抵着剑,四目相对,暗暗较劲。 梅郝世勾起唇角,道:“好你个季时,连师尊赏我的千里马都敢杀,你就不怕我真宰了你!” 季时反问道:“你干的这些事,师尊知道吗?” 梅郝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你还真以为他在乎你?他从来没把你当回事!” 梅郝世将剑一提,把季时弹飞出去,季时用剑稳住了身形,接住他狠辣的招式。 不得不说,梅郝世这个人看着没有正行,但修为从未落下,季时对上他并不能完全压制,只能徐徐图之。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好一阵,梅郝世像是意识到什么了一般,突然站定原地不动,看着季时。 “好啊,我竟被你耍了,”梅郝世缓慢后退:“拖延时间是吧,我偏不会如你的意!” 季时眼见这招没用,也没打算留手,三步并两步跑了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干什么!”梅郝世大喊。 季时抓住了他的右手,猛地使力将人拽了回来,摔在了地上。 梅郝世还没起身,就看见剑的冷光已经到了眼前,他一个翻滚,躲开了这致命一剑,而后也顾不得什么了,连滚带爬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 “你疯了!”梅郝世喊叫着:“杀!都给我杀了!一个都不许留!” 这一群人领命而去,季时魏然立在对面,相较于浩浩汤汤一群人,显得无比渺小。 “木木,接着!”他忽然用力把无名剑扔给了身后的人。 林木木立刻明白,趁敌军还没飞过城墙,将剑插在阵眼中,双手起诀催动阵法。 只听一阵尖锐声,伴着呼啸而过的狂风,无数御剑飞行的修士雨点一般纷纷落下,砸在了城门前。 青遥城的守卫趁机而上,双方都没了灵力傍身,只能短兵相接,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你……!”梅郝世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妖法!” 季时随手捡了一把地上的剑,死死盯着人群中的梅郝世,他要这人的命。 “来……来人!”梅郝世被吓得腿发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随意抓了两边的人,喊道:“快拦住他!” 季时借助身体的灵活,穿过重重阻碍,来到梅郝世面前,奋力将剑刺过去。 一股阻力从剑柄传过来,混合着血腥味,这把剑确实穿过了一个人的身体。 但他睁眼却看见完好无损的梅郝世,还有一个被他抓过来挡剑的修士。 季时将剑拔出来,还欲再刺,耳边却传来轻轻的一声:“师兄。” 第93章 兵临城下(二) 季时瞬间愣在了当场,这声音他很熟悉。视线渐渐清晰,他看着被自己一箭穿心的人,震惊道:“小泽?” 小泽是这两年长锦山新来的弟子,胆小怯懦,一直喜欢跟在季时身后,当初来青遥城时,想着他还太小,便没让他跟来,可如今,怎么会这样? “梅郝世,”季时看着自己手里还在滴血的剑,咬牙切齿问他:“你都干了什么?!” 梅郝世见到他这般神情,嗤笑一声:“我干了什么?这人不是你杀的吗?应该问你干了什么,或者,问问师尊干了什么?” 季时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昨晚林木木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梅郝世被人搀扶着站起来,笑道:“季时,好好看看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季时猛地回头,大雾之中,他仔细分辨这些人的面庞,手中的剑不受控的掉在地上。 他认识,不仅认识,更是和自己朝夕相伴的人。 原来他们数日等不来的援军,在这里。 “你们……”季时的嗓子像被塞了刀片,每说一个字都痛的发抖:“为什么这么做?” “师兄,”梅郝世旁边的一个少年哽咽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家人的性命全都握在掌门手里,要是不听他的话,谁都活不了。” 梅郝世眼神阴翳地看着他,道:“如何啊大师兄,如今是杀,还是不杀?” 季时眼眶猩红,发了疯地喊道:“你和姜檐都做了些什么!” “很多啊,”梅郝世一一列举:“比如他早同临邑门有往来,比如谢寅的死,比如楚清元,比如程渊,比如师娘。” 梅郝世暗笑着,“当然,他一件都没有告诉你,从始至终,我才是师尊最信任的人。” 季时全然愣在了当场,冰冷的回忆像是掠夺了他的呼吸,痛的快要窒息,却连眼泪都流不出。 他一直都被瞒在鼓里,程渊说的对,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你说说你,”梅郝世虚伪地拍两下季时的肩膀,“若是能识时务点,师尊也不至于会要了你的性命,这一城的人,杀了便杀了,就算当个投名状。可你偏偏要装什么英雄,唉,可惜了。” 话音刚落,一把短匕首就从他的袖中乍现,冲着季时刺过去。 季时及时后退,匕首只划在了他的小臂处。 “季时!”另一边,林木木冲他喊道:“速战速决!” 季时反应过来,剑都没拿就冲着城门跑过去。 梅郝世大喊:“给我杀了他!” 无数人向季时围过去,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季时很轻松就躲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堵在城门出,准备撞开门,季时拦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一波。 但已经知道了这些人是谁,他怎么都下不了死手,只能眼看着他们倒下再起,不多时,体力就被耗得差不多了。 “没办法了,”林木木气喘吁吁退至他身旁,“只能让城楼上的人帮忙了。” 第105章 林木木刚要抬手给信号,就被季时一把抓住手腕,转头见他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她明白,若真是动用弓箭巨石,这些人非死即伤,季时绝对狠不下心来的。 但就是她犹豫的这一瞬间,城门已经被撞开了一条缝隙。 “对不起,”林木木对季时道:“我没办法了。” 她迅速抬手喊道:“动手!” 城楼上的人听命而来,由弓箭手射退了第一波人,而顺着梯子爬上去的人就只能用巨石砸,用沸水浇。不多时,城楼下便哀嚎遍野。 季时呆愣在原地,只能无力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想喊住手,可也明白,一方被要挟,一方为自保,没人会听他的。 “季时小心!”林木木一把将季时拉了过来,躲开了射过来的箭。 梅郝世放下弓,气愤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他!” 此话一出,原本忙着攻城的人都转过了头,对着季时抬起了剑。 季时体力耗尽,只能尽力躲开伤害,余光中见一人悄悄靠近,便想用剑威慑,不成想却被那人抓住了手腕,用力一转。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那人握着他的手,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师兄……”少年哽咽着,颤声道:“对不起,我不是坏人。” 少年倒在地上,鲜血横流。 季时呆愣在原地,他往人群中望去,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近乎半数的人都不愿再听梅郝世的命令,而是故意留手,让青遥城的守卫杀了自己。 姜檐用亲人要挟他们,可就算听命行事,姜檐也不一定会放过他们,与其如此,倒不如死在这里,既给家里人一条生路,也算稍抵罪过。 季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死在面前。 梅郝世也像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震惊道:“怎么回事,这几个人都杀不了?都给我上啊!” “我杀了你!”季谢嘶喊着冲过去。 挡在梅郝世面前的人不少,但没人想真的拦住季时,大多是虚晃一招,接着装作受伤,替他让开一条路。 季时的爆发力惊人,梅郝世拿起武器拼命抵挡却被他一剑斩断,剑刃划开了他小臂衣袖,露出一截白骨。 梅郝世眼见情况不对,这才开始真正害怕,拼了命地往后爬,喊道:“撤!快撤!” 梅郝世被人抬到马背上时,还差点被季时扔过去的剑给刺到。他不顾形象地喊着:“季时你给我等着!老子一定要了你的命!” 季时也冲他喊:“那我就等着!” 梅郝世阴狠狠看着他:“你还真意以为我奈何不了你,明日我还来,后日,大后日,我看你能撑得了多久。” 梅郝世带着人悻悻离开后,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城门前就只剩下了一地尸体。 大雾退去了,可天还阴沉着,闷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林木木走到季时身旁,什么话也没说,只伸出了手,慢慢贴近季时的手背。 季时微不可察地后退了些,隔开了这短暂的接触。 林木木睫毛轻颤,没有追问,只道:“将他们带回城,好好安葬吧。” 季时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城门走去。 整整一天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他明白此刻自己是众人的主心骨,最不能倒下的就是他。可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么多尸体。 巨大的自责感将他淹死,他恨自己为什么识人不清,为什么不能再多信任程渊一点,为什么总是护不住身边的人。 天快黑时,他终于抬起了头,望着从窗户透进来的一丝亮光,站起了身。 刚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林木木,她不知在这里守了多久,衣衫单薄,在夜风里显得消瘦。 听到开门声,林木木转过了身,声音也是沙哑得厉害,“人我都安葬好了,就在城北的雲山。” “雲山……”季时回忆了下,轻声道:“那里很漂亮,等我死了,也把我葬在那里吧。” 林木木愣了下,“说什么胡话呢?什么死不死的,我们今天胜了不是吗?” 季时点点头,“是,说了些胡话,你别放心上。” 还没等林木木开口,他突然又道:“依照现在的情形,能把信送出去吗?” 林木木犹豫了会,道:“用灵力是不可能了,那一波人就在城外守着,一旦阵法没了,我们的境遇可想而知。如今之计,只能派出一个守卫人力送信,但能不能闯出去也难说。” 季时垂眸不语。 林木木又问:“你要给谁送信?如今各门派都以为屠城的是临邑门,没人会来救我们的。” 季时沉下眸子,“我要送信的地方,就是临邑门。” 他转头看向林木木,“我要凭着我和程渊之间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情谊,赌一把。” …… 楚见山被程渊一路抓着回了临邑门,可也只是把他关在了房间内,除此以外什么话也没说,人也没见到。 但也无妨,逃跑这种事楚见山最在行,这里又没什么灵力禁制,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翻了出去。 刚从窗户跳下来的那一刻楚见山就愣住了,面前俨然是一片喜房的装扮,只是那红段子有些旧,窗户上的囍字也褪了色。 又往前几步,楚见山愈加确定这里他来过,是那个很像未眠居的地方,没想到,程渊竟会将它装扮成这样。 像是猜到了什么,他突然放慢了步伐,看着眼前的未眠居,慢慢往后退。 猝不及防间,他背后撞到一个人,转过头就对上程渊那张阴沉的脸。 楚见山可没忘了这人是想杀了自己来着,刚想放下面子跪地求饶,却被程渊抓着胳膊拖了回去。 到了大堂里,程渊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只把一套喜服丢给了他。 楚见山抱着喜服,一脸迷茫,“这……是什么意思?” 程渊的脸又阴沉下去几分,简短道:“换上。” 楚见山愣了几秒,本想拒绝,但耐不住程渊一直看着他,还是紧闭双眼,转身去了房间将喜服换上去。 心中暗道这小子最好别是玩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戏,他剩的这点面子可真没的丢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楚见山穿着喜服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对面的程渊愣了一瞬。 他手里拿着一张盖头,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走到程渊面前,轻声问:“尊主?” 程渊沉声道:“闭嘴。” 楚见山愣住,“什么?” 程渊又道:“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说一个字。” 楚见山听话地闭了嘴,心中了然:他这具身体,跟楚见山最不像的,应该就是声音了。 他现在原地,闭上双眼,任由程渊将盖头盖在他头上。 这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楚见山才突然意识到他在哪里见到过这个盖头,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盖上盖头后,楚见山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动作停顿了一瞬。 而后程渊牵起他的手,走到堂前,面对门口,道了声:“一拜天地。” 楚见山还在愣着,就被程渊带着弯下了腰。 接着转过身,又是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个步骤他都被程渊强迫着动作。 礼成后,他被程渊牵到了卧房,刚进房时他还因看不清路踉跄了一下,被程渊紧紧搂住,好好护在怀里没让他摔着。 两人就这么坐在床边,谁也不说话。 当然,楚见山也说不了话,否则他定然要质问一番了。 他才刚死几年啊!这就移情别恋了?虽说这人长得确实像自己,但也只是皮囊像,不都说爱人爱的是灵魂吗?你上来就拜堂几个意思!? 楚见山在盖头下赌气,手却被程渊牵了过去,他暗暗较劲,反方向用力,却奈何程渊力气太大,根本容不得他拒绝。 “师尊。”程渊突然轻轻叫了一声。 几乎是瞬间,楚见山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可又突然意识到,他只是在睹貌思人。 程渊没有得到回应,便开始自顾自说着:“这喜房是我两年前准备的,也不知道师尊喜不喜欢,但我向来了解师尊的喜恶,想来应是喜欢的。” 两年前,楚见山默默计算着,那也就是他刚死的那段时间。 “对不起,师尊,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擅自做了主意,你怪不怪我?” 楚见山差点脱口而出不怪你,而后又想起来这人不让自己说话,便也只能悻悻闭上了嘴。 程渊摩挲着他的手背,轻声道:“我幻想这一天很久很久了,我总渴望着能与师尊有个好结果,可事与愿违,我怎么都走不到你身边。最初的时候我想,能长长久久陪伴在师尊身边,我就别无他求了;后来我又想,能与你长相厮守才是再好不过;再后来,我又开始求着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人。你看,我总是贪心的。” 一滴水珠砸在了楚见山的手背上,他下意识往回缩,却被程渊握得更紧。 第106章 “或许就是这样的贪心让师尊生气了,我不怪师尊丢下我,我只怪自己为什么心胸狭窄,不明白师尊为何不能只爱我一人。” 一阵持久的沉默。 楚见山将手收了回去,这次程渊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他,而后轻轻将盖头掀开,露出里面那张和楚见山八成像的脸庞。 “你说师尊会怪我吗?”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透过他问另一个人。 楚见山张了张嘴巴,又重新闭了回去。 程渊道:“现在可以说话了。” 楚见山松了一口气,深呼吸了几下,还是没有勇气抬头看他,只能垂眸道:“也许吧。” 程渊愣了一瞬,道:“你是说,他也许会怪我。” 楚见山犹豫了会,道:“我不是他,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可我猜,楚仙尊不会想看到您如今这般。” 程渊道:“何出此言?” 楚见山抬起头看他,“人生在世,当敢爱敢恨,不惜一切。可若昔人已逝,便不该沉溺过去,执迷不悟。尊主这样执着,恐怕不会落得好下场。” 楚见山鼓起勇气将这一番话说了出来,本以为程渊会生气,结果他只是愣了下,轻声道:“执迷不悟吗?我不觉得。” 他抬眸望向楚见山,“我只是想求个好结果。” 楚见山道:“若命中注定没有结果呢?” 程渊:“那我便改天换命,亲自向老天求个公道。” “师尊,”他再次唤楚见山:“我的命是你给我的,也当由你来定。” 楚见山眼睫轻颤,沙哑着声音:“尊主认错人了,我不是楚仙尊。” “怎么不是呢,”程渊像是魔怔了,垂着眼看向他,“你是我的师尊,是楚见山,是与我抵死缠绵的人,我不会认错。” 楚见山紧紧抓住衣角,呼吸变得急促。 他现在也不能确定,程渊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来了。 “师尊。”程渊蹲在他面前,一滴泪从眼中滑落。 他拖着楚见山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你好好看看我,你还记得我的对不对?” 楚见山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竟开始不听使唤,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庞。 程渊像是孩子般得到了奖赏,迫不及待扑在了楚见山怀里,将头埋在他颈窝间。 “师尊,师尊……”程渊一声又一声唤他。 可楚见山却不敢答应,只有心脏在狂跳。 不知过了多久,楚见山才闭上双眼,用尽所有力气叫了一声:“阿渊。” 程渊没什么异样的情绪,只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楚见山费了半天力气才将他从身上扒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程渊答道:“你被季时带走的时候。” “那怎么不去找我?” 程渊垂下头,“我怕师尊还在怪我。” 楚见山沉默了会,道:“我是要怪你,知道我怪你什么吗?” 程渊垂下眸子,“为了救师尊,我求助乔奕,不惜一切代价替他卖命,执迷不悟,害人害己。” 楚见山红了眼眶,道:“所以你什么都明白。” “你……”楚见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你明明什么都明白,却还是要这样做!” “是,”程渊低着头,却没有一丝认错的态度,“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只要能救回师尊,我什么都不在乎。” 楚见山问:“即使搭上无数条性命你也不在乎?” 程渊坚定道:“是。”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屋子里,楚见山气得发抖,却也只能指着他道:“我何时,何时教过你这般做派?!” 他站起身来,逼着程渊看向自己,“就算我死了又如何!为天下,为苍生我无悔!我何须你来救我!” 程渊勾起带血的唇角笑了一声,“师尊也说了,为天下,为苍生,那何曾为过我?” 他起身,一步步逼近楚见山,“师尊,我从小便知人有贵贱之分,有些人命根本不值一提,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可我不信命由天定,我不怕背负骂名,只怕事不由己,我想得到的东西必须得到,想留住的人也一定要留住。” 楚见山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愈发陌生,“你……何苦如此?” 程渊沉声道:“师尊,我心甘情愿。” “那我就心甘情愿吗?”楚见山慢慢走进他,“程渊,你可曾问过我的意见?搭上这么多条命只为换我一个人,难道我会不愧疚?难道我也能心甘情愿吗!” “那不重要!”程渊吼道:“只要师尊能回来,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死生不复相见也好!至少你还活着!至于那些人,我自会永坠地狱拿命来抵。” 楚见山慢慢往后退,“所以你便情愿为乔奕所驱使,哪怕屠城这样的恶行也干得出来?” “……什么屠城?”程渊一头雾水。 楚见山也反应了过来,忙问道:“青遥城被屠城,不是临邑门所为?” 程渊道:“自然不是,临邑门这些人我都清楚,少一个人我都能发现,即使是乔奕授意我也能得到消息,如果真是临邑门,屠城这么大的事,我不会不知道。” 楚见山懵了一瞬,忙在脑子里梳理这一切。 屠城的消息不会错,各大门派一致认为以为是临邑门所为,可临邑门自己却不知道。那就只能说明一种可能,有人假冒了临邑门屠城。 而临邑门屠城的消息最早是从长锦山传来。 楚见山的心沉了下去——是姜檐,季时有危险! 他紧紧抓住程渊的双臂,忙道:“以最快的速度,调动临邑门内所有能去青遥城的人,快去救季时!” 程渊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看楚见山急成这样,也来不及问什么了,赶忙转身去找人。 刚走到门口,身后就突然传来动静,楚见山支撑不住身体倒在了床边。 “师尊!”程渊跑过去扶起他。 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每一处袭来,楚见山清楚,他这具身体的时间到了。 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头部一阵剧痛袭来,楚见山彻底晕了过去。 第94章 兵临城下(三) 夜静的吓人,季时翻来覆去也睡不着,鼻尖总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他一阵阵后怕。 后来不知谁进来点上了安神香,才让他短眠一会,只可惜梦里也不踏实。 当季时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他猛地站起身来,推开门找到林木木。 “信送出去了吗?”季时慌忙问道。 林木木看着他,摇了摇头,“昨晚就被梅郝世的人截住了。” 季时双的手垂了下去,“连最后的办法也没用了吗?” 林木木踌躇道:“要不要……再派出去一个人?” 季时摇摇头,“不用了,他们有了防范,再多也是白白送命。” 昨日一战,几乎所有甘愿赴死的人都丧命在了这里,剩下的,都是情愿为姜檐卖命的人。他们靠着那一半人命扛过了一战,可剩下的,他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今日,又该怎么扛过去呢? “木木。”季时突然唤她。 “怎么了?”林木木回头。 “你将城中百姓护好,今日我去迎敌。” “我不答应。”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还没话说完,林木木就先拒绝了他。 季时笑道:“就只是让你帮忙护着他们,等这一战结束,大不了明日让你去,放心,不抢你风头。” 林木木抬头,红了眼眶,“我不想要什么风头,季时,大不了一起死,我不怕。” 拙劣的谎言被戳破,季时沉默在原地。他苦笑道:“在你面前撒谎可真不容易。” 林木木转过身,强忍着哽咽,可肩头还在微微颤抖。 季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 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府里的厨子还在吧,我……我想吃包子了。” 一阵沉默后,林木木道:“在的,还是以前那个,没变过。” 季时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吃不到了,希望那厨子的技艺可别生疏了。” 林木木抹了一把泪,强硬道:“生不生疏你都得给我吃下去。” 季时点点头,“我保证。” …… 日头很快落下了,梅郝世却还没出现,林木木心存侥幸,问道:“他是不是不来了?” 季时靠在城楼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缓缓摇头,“他只是跟姜檐一样,喜欢折磨人。他多晚来一刻,我们就多提心吊胆一分,他最喜欢看别人这般。” 林木木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仔细?” 季时反问道:“你知道我这样一个废物,是怎么拜入姜檐门下的吗?” 林木木摇摇头:“你没同我讲过。” 季时回忆道:“我从小就在长锦山,虽然那个时候年龄小,可也体会到了跟旁人的不一样。别人会的东西我怎么都学不会,好不容易学会的,却发现别人只需看一眼便能明白。不过我不气馁,大不了我多用些时间就是。” 第107章 于是他就这么日复一日在后山练剑,不求修为顶尖,只希望能和别人一样,不再被欺负。 或许是老天开眼,让路过的姜檐碰见了他。他站在树后,看着眼前的少年笨拙地用剑甩出招式,一遍又一遍,怎么都不肯罢休。 姜檐像是被触动了,走到他面前,冷声道:“从今以后,跟着我吧。” “他只留下了这八个字,”季时感慨道:“就这八个字,让我感激了他一辈子。” 可惜姜檐算不上什么伯乐,季时更不是千里马。 在两人的相处中,姜檐总是冷声冷语,满不在乎。任凭季时怎么努力,他都不会有一句夸奖,即使他朝着错误的方向修炼,姜檐也不会告诉他正确的方法。 后来梅郝世来了长锦山,他这个人欺软怕硬,经常明里暗里给季时使绊子,却又不当着别人的面。有一日,季时实在被欺负得受不了,就去找姜檐告状,本以为师尊能替自己主持公道,可姜檐却道:“自己无能,就休怪旁人。” “所以我至今不明白,”季时的声音里藏着失落:“他明明愿意收我为徒,可为何看着我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一层薄薄的恨意。” 林木木的声音在冷风中有些轻:  “这个故事不算好听。” 季时笑道:“我也这样觉得,可既然发生了,我便忘不掉了。” 林木木安慰他:“那已经过去了,人不能被回忆困一辈子。” “可惜,”季时顿了下,望着远处开始闪烁的灯火:“该来的总会来。” 林木木怔了一瞬,而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越来越大。 他们来了。 “戒备!” 林木木一声令下,所有弓箭手拉开了弓。 可更先来的是敌军的箭,箭头淬了火油,燃烧着朝他们射过来。季时抬剑挡住了几箭,往下看去,那一群人速度很快,还没等他过去,就已经到了不远处。 季时还是想让让林木木回去,可看她坚决的样子,快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 城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季时带着人冲了出去,他用剑率先劈开迎面而来的火矢,为身后的人开出一条路。 林木木没有待在城楼上,反而握着短弓站在城门侧翼,目光死死锁着敌军阵中那个人。 擒贼先擒王,只可惜他的身前围了太多人。 一支燃烧的箭矢擦着她的发梢飞过,钉在身后的城柱上,她连眼都没眨,反手从箭囊里抽出三支箭, “咻——”三支箭几乎同时离弦,穿透混乱的人群,前排的三人应声倒地。 季时抓住机会,将身前两名敌兵的兵器挑飞,左手攥住一人的衣领,直接将他挡在身前,挡住了侧面飞过来的箭。 “林木木!”季时的吼声混在厮杀里:“你还行吗!” 林木木指尖的箭再次上弦,这次对准了试图从侧面迂回的一小队人马。 她没回应季时,只是射出箭矢的瞬间,朝他的方向喊了一句:“管好你自己!老娘比你命大!” 季时忍俊不禁,抬手又将几人的刀剑弹开,接着一剑封喉。 火光照亮她眼里的决绝,季时心口一热,劈开面前最后一道阻拦,朝着敌军深处杀去。 城门前的战场成了一片火海,兵器碰撞声、士兵的惨叫声、箭矢破空声交织在一起。 可敌军毕竟在人数上占优势,即使他们杀不了季时,也能活活耗死他。 季时的剑快要挥不动了,剑刃卡在一名敌兵的身体里,滚烫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淌,在掌心积成一滩黏腻的红。 旁边的人趁着这时机,向他刺过去一剑,却被射过来的一箭弹飞。 季时回头望了眼林木木,见她放下弓箭,抽出一柄剑同众人厮斗,敌军越来越逼近,战死的守卫越来越多,他们快要守不住了。 几人围住了季时,季时用剑抵着地撑住身子,目光阴冷地看着后面那个人。 梅郝世缓缓走过来,笑看着他:“不是很厉害吗?才这么一会就不行了?” 季时的胸膛剧烈起伏,染血的手指死死扣着剑柄,指节泛白。他没理会梅郝世的嘲讽,目光越过敌军的缝隙,落在林木木身上。 她的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却还是挡在众人面前,奋力厮杀。 “要杀要剐,少废话。”季时的声音有些沙哑。 梅郝世闻言,突然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季时盯着他:“那你道如何?” 梅郝世慢慢走近他:“我要你亲眼看着城破人亡,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 季时攥着剑柄的手都在发抖,咬牙切齿道:“你休想。” 火光映在他眼底,没有半分屈服,他偏过头,再次望向林木木,林木木也像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正朝他的方向望来。 正当她甩开了旁边的人向他跑过来时,季时却大喊一声:“所有人!撤至城内!” 城门缓缓打开,所有守卫想着城门跑去,林木木不得已停下脚步,为众人断后。 梅郝世看到这一幕,也顾不得季时了,忙道:“快给我追!” 无数追兵向着城门而去,林木木拦住了一批又一批人,护着所有人进去,此刻城门正在缓缓关闭。 她大喊道:“季时!快过来!” 季时确实往她的方向过来了,可却没有进城的意思,而是拦在林木木身前,透支着所剩无几的体力。 他的眼睛像被浸了血,红的吓人,面无表情地将剑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体。 林木木往后看,城门已经快完全闭合,可她却往反方向跑去,替季时接下了几剑。 季时看见旁边的人,终于回过了神一般,怒道:“你来干什么!” 林木木抬腿将一人踹开:“我说过,大不了就一起死!” 季时吼道:“谁需要你陪我一起了?!快回去!” 林木木:“你还管不到老娘头上。” 季时见劝不动她,便道:“我答应你,陪你一起过去。” 林木木不信他的鬼话,伸手抓着他的手腕,陪他一起向城门跑去,而尽管关门的人有意等待,此时的缝隙也小到仅够一人进入。 到达的城门的那一刻,季时突然松开了林木木的手。 没等林木木说话,他就狠狠在她的后背拍了一掌,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向前扑倒,跌进了城门里面。 季时喊道:“关城门!” 林木木预感不对,忙转身要去拉他,可城门缓缓合上,她的速度远赶不及,只能透过这条狭窄的缝隙,看着面前的人慢慢消失。 “季时!!”林木木疯狂拍打着城门,哭喊道:“你个王八蛋!!” 城门外就只剩下了季时一个,梅郝世的人迅速围住他,将他架至城门前。 季时没有挣扎,任由着梅郝世用剑抵着他的脖颈,冲城门内的人威胁。 “里面的人给我听好了!这季时现在可就在我手里呢!要是现在打开城门,冲我磕头认错,小爷我还能大发慈悲,说不定能饶几个人性命!否则……” 他目光一冷,用剑在季时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迹。 “不要!”林木木透过缝隙,看到了被人挟住的季时。 梅郝世笑道:“林大城主,看来你很在意他嘛,那不如这样,你开了城门,我饶你们两个性命,如何?” 林木木犹豫了,没有回他的话。 “林木木!”季时突然大喊:“不许开!” “决定权可不在你手里,”梅郝世透过缝隙紧紧盯着门后的人:“得要她决定才行。” “我……”林木木的双手都被掐出了血印,却还是做不出决定来。 “啧,”不知等了多久,梅郝世像是没了耐心,冷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开!还是不开!” 门后仍是一片死寂。 梅郝世彻底没了心情,转手拿剑,对着季时的小腹狠狠刺入。 “不要!”林木木哭喊一声。 长剑刺入小腹的瞬间,季时的身体猛地一僵,喉间溢出一声闷哼,鲜血顺着剑刃汩汩涌出,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裳。 他被梅郝世抓住头发按在城门上,艰难地抬起头时,目光穿透城门缝隙,死死锁着门后的林木木,嘴唇颤抖着:“别开门……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梅郝世拔出剑,带出一片鲜血,他看着城门内迟迟没有动静的林木木,脸上的嘲讽更甚:“放心,这一剑死不了人的。” 说罢,他抬手又是一剑,这次直指季时的肩胛,剑刃没入大半,疼得季时眼前发黑,却仍咬着牙没再发出一声痛呼。 城门内,林木木双手死死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梅郝世被气急了,准备再给季时来一剑时,却见他猛地挣开了束缚,夺了旁边人的剑,正冲他而来。 第108章 “快拦住他!”梅郝世惊慌大喊。 无数把剑对准了季时,只要他敢往前,这些剑就会贯穿他的身体。 可季时没停下来。 “噗呲——” 与料想中一样,他们的剑穿过了季时的心脏,而季时手中的剑也刺在了梅郝世的脖颈上。 刀剑落地的声音纷纷杂杂,其中谁的鲜血混在地上也再分不清楚了。梅郝世应声倒地,没挣扎两下便没了呼吸。 “这……” 梅郝世手下的人见此情景,一瞬间不知该怎么办。没了主将的兵就是一盘撒沙,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撤!” 于是其他人的声音纷纷应和起来,“撤!快撤!” 人群四散而逃,季时抬头望,天空中终于有了点飘雪的样子,今年的初雪,要来了。 下一秒,他便倒在了地上。 “季时——!”林木木疯狂扒着门,想要出去。 季时废力勾起一个浅笑:“别出来了,我这样子不好看。” 林木木哭着,没有答应他,可手却松了力气,从朱红的城门上滑落。 “你……”她哭道:“你把阵法撤了,我能救你的,季时,我能救你的……” 季时的目光透过缝隙,却看不清里面的人,声音小得快要听不清:“利剑入心三寸,必死无疑,你清楚的。” 林木木几乎是泣不成声,摇着头哭喊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一定能救你的,我求你……求你撤了阵法!” 季时眼皮发趁,感受着鲜血从心脏处流逝,剧烈的疼痛好像越来越模糊,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却不知要抓住什么。 “替我像程渊道个歉,就说……欠他的,下辈子再来还。” “我不去……”林木木低着头,泪一滴滴洒在地上:“道歉这种事,怎么能代劳,你不能这样……” 季时看不清面前的东西了,只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脸上,他心中了然,闭上了双眼。 这场晚来的雪终于纷纷扬扬落了下来,雪花堆积,掩盖住一地荒唐。 灵堂内,林木木一身缟素,站在原本给自己准备的棺木前,蜡烛被风吹过,晃得厉害。 被围攻了几天,城内的东西不多,只能挂上几条白布了事,林木木没有再哭,只是这样站了大半夜,单薄的身子立在北风呼啸的雪夜里。 “来人……”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抬棺。” “这……”下人不解,问道:“天还没亮,城主要此时下葬?” 林木木垂眸:“是,吩咐下去吧。” 送葬的队伍不长,不过是几人抬着棺材,几人洒着纸钱,还有林木木一人端着牌位。 这样短小的一个队伍走在雪地里,没有哭喊声,没有哀乐声,只有脚踩积雪发出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雪花还在落,落在棺木上,落在林木木的发间,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 林木木端着季时的牌位,指尖冻得发红,却仍死死攥着木牌边缘,指腹磨过“季时”两个字,粗糙的木纹硌得手心生疼。 这牌位是她自己刻的,时间有限,也准备不了什么好东西。 她领着送葬的队伍,一步步往雲山走去。那处常年云雾缭绕,漫山的松柏四季常青,春日还有桃花漫山遍野地开,是个很美的地方。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山路上本只有积雪反射的微弱冷光,不知从何时起,漆黑的林间忽然亮起几点星火。 起初只是零星的、在风里轻轻摇晃的光团,渐渐的,火光越来越密,越来越近,顺着山路蜿蜒铺开,竟连成了一片暖黄的光海。 林木木脚步微顿,借着光才看清,是城里的百姓。老人们拄着拐杖,妇人抱着孩子,连半大的孩童都举着自制的纸灯,静静站在山路两侧。 他们没有吵闹,也没有围拢过来,只是在棺木经过时,齐齐地、缓缓地跪了下去,油灯的光映着他们眼底的泪光。 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腰,驱散了夜的寒,也照亮了前行的路。 林木木望着两侧跪着的百姓,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却硬是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抬手轻轻抚过棺木的边缘,声音放得很轻,像平日里跟季时说话那样,带着点玩笑的语气:“瞧,这次你真是大英雄了。” 风从林间吹过,带着松针的清冽气息,也吹动了百姓手中的灯火,光影摇曳间,她仿佛听见了季时的回答。 “这次,我终于能名正言顺,给我的剑取个好名字了。” 是啊,林木木心道,季时的剑还没来得及取名字。 下葬时,天已经快亮了,林木木将他的配剑轻放在墓碑前,许久不言语。 临走时,她却鬼使神差地再次拿起了剑,轻轻抚摸着。摸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时,她好奇地将剑翻转过来。 她清楚地看见了上面烙印着的字——青木。 林木木勾唇轻笑,某人的心意,她明白了。 第95章 生辰安康 剧烈的疼痛褪去,楚见山的意识还不清醒,就能听到身边有人在走动。 他强撑着撑开眼睛,刺眼的烛光晃得他难受,待到视线清晰,看见的人却是白千帆。 “你……怎么在这?” 听见他声音沙哑,白千帆忙递过去一杯茶水,却是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见山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而后才猛地想起,他应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才是,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吧?” 白千帆点点头:“楚见山。” 楚见山放回了心,看来他猜的没错,之前的剧烈疼痛应当是魂魄离体,赵义替他找的那副身体已经到时间了,而现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问题了,也不知道程渊是用什么方法抢回的这具身体。 白千帆道:“放心,你的身体我检查过,没什么后遗症,是程渊让我过来照顾你的。” “程渊……”楚见山问:“他去哪了?” 白千帆回:“青遥城。” 楚见山点点头,他在昏迷之前让他去救季时,想必现在已经把人救下了。 “对不起,”楚见山先是向他道了歉。 白千帆勉强笑了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能回来就好。” 楚见山抬头看面前的人,总觉得白千帆状态不太对。 按他的设想,白千帆应当大大数落他一顿才是,可如今,这诡异的沉默是怎么回事? “白千帆。”楚见山唤他。 “啊?怎么了?”白千帆像是突然回过神来。 楚见山问:“你有事瞒我?”虽是疑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白千帆沉默了会,还是摇摇头:“没有。” 楚见山坚定道:“你骗不了我,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对面的人还是沉默,但楚见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青遥城出了什么事?” 白千帆没点头,却也没否认。 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就会不受控制的生根发芽,楚见山翻开被子当即就要下床,被白千帆一把拦住:“你去哪!?” 楚见山道:“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看。” 白千帆道:“你身体才刚恢复!别胡闹!” “那你就告诉我!”楚见山看着你:“告诉我青遥城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季时出了什么事!” “我……”白千帆眼眶红了些许,声音颤抖着:“季时他……” 看着他犹豫起来,楚见山手脚发软,连呼吸都跟着发颤,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的慌:“季时他怎么了?” “他……”季时吞吞吐吐不肯说完整。 “告诉我他怎么了!”楚见山的情绪已然控制不住。 “他……没了。” 楚见山瞬间失力后退两步,心脏像是乍然停滞,猛地沉到谷底,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住了。 “楚见山,”白千帆及时拉住他:“你没事吧?” “什么叫没了,”楚见山呼吸颤抖:“怎么会没了……” 他紧紧抓着白千帆的双臂,喊道:“我不是让程渊去救他了吗!怎么会这样?” “已经晚了,”白千帆一滴泪洒在手背上,几乎听不出声音:“姜檐刻意对临邑门隐瞒了屠城的事,在程渊赶过去时,季时已经殉城了。”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楚见山如鲠在喉,强忍着泪,问道:“尸体呢……?” 白千帆道:“林木木替他收了尸,葬在了城北的雲山。” 楚见山闭上双眼,两行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下。他一直以为季时这个孩子懂得趋利避害,就算灵力不强也不会让自己受伤。 他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 双手无力的垂下,楚见山像失了魂,一步一步朝门口走。 白千帆想拦住他:“楚见山!你去哪?” 第109章 楚见山没有回答他,自顾自走着,他要去雲山,他要再见一眼季时。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整个雲山都变成了白色,让人看不清路。 楚见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那里的,只凭着自己的直觉,在一个陌生的墓前,看见了熟悉的人。 “程渊……”楚见山出声唤他。 “师尊?”程渊回过神,忙问:“你怎么来了?” 程渊快步走过去,半搂着楚见山,想把自己的披风给他,却被他慢慢推开。 程渊眼神落寞,收回了手。 楚见山转头去看墓碑,对着上面“季时”那两个字看了很久。 他伸手擦了擦落在碑上的雪,嘴角勉强向上扯了扯:“来的太急,都忘了给他带些东西。” 一阵沉默后,程渊突然道:“他不会怪师尊的,最该怪的,是我。” 他看向楚见山:“直到他临死前,我与他见的最后一面,都没有与他解开误会,让他在临死前还在恨我。” 楚见山摩挲着墓碑,冰冷的雪粒融化在他的指尖:“或许他从未恨过你。” 程渊道:“长锦山传来消息,姜檐已死,掌门之位由阿笙继承。” 楚见山愣了一瞬,眼睫轻动,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会,他道:“还不够。” 程渊:“什么?” 楚见山的肩头被雪落了一片白,素色衣裳被风吹的左摇右晃:“死的人还不够,害死季时的可不止他一个。” 程渊垂眸:“我明白,还有乔奕,若没他的授意,姜檐不敢公然栽赃临邑门。” 楚见山捏紧手指,道:“他叫赵义。” 程渊瞪大眼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还没确认,楚见山就先转过身来。 “就是你想的那个人。五百年前,那个舍生就义,被人人称颂的大英雄——赵义。” 程渊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那那些所谓的魔族……” 楚见山接上:“根本就不存在。” “怪不得……”程渊皱起眉:“当初为了救师尊,他对我提出的条件就只是想要我的血,想来是跟傀儡术有关。” 楚见山颔首:“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傀儡术不止是能控制人这么简单,在他那里已经成了杀人利器。再加上你的血,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 程渊垂下眼眸,道了句:“师尊,我……” “我没怪你,”楚见山抢过了话:“要真论起来,是我这个师尊教徒无方。” 程渊咬了咬牙,微微侧头,这话听着反倒更难受。 “是我犯下的罪,我认。”程渊道。 楚见山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季时的墓碑,半晌,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程渊道:“传信给长锦山,我需要阿笙帮我一个忙。” 程渊有些疑惑:“长锦山现在自顾不暇,她能帮上什么忙?” 楚见山却道:“如今只有她能做到了。” 楚见山随程渊回了临邑门,向他了解了大致情况。 临邑门目前大多门众都已经归服程渊,只有一小部分顽固还拥护着赵义。表面上虽然是程渊胜算大,可赵义手握无数傀儡,更有多数已经不知被他培养了多长时间,能力恐远超他们想象。 “这么多的傀儡,他能凭何物控制?”程渊问。 这是个好问题,之前多次遇见傀儡,却没看见他用了什么东西操控。楚见山奋力在脑中回忆,而后把记忆退了初见他时,他戴着的那个面具。 似乎每一次他显露本体时,都带着那个狐狸面具。 “或许是……那个面具?”楚见山嘟囔出声。 程渊顺着他的话也回忆了起来,道:“那个面具确实可疑,但……能作为法术载体的灵器很多,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小巧便于隐藏的东西。面具这种东西还是太明显了。” 楚见山不这么认为:“万一这个东西对他有特别意义呢?” “他这个人,执拗顽固,但每件事都有他不得不做的理由,我不信这就是个普通的面具。” “好,”程渊妥协:“我会如数告知给阿笙的。” 楚见山点头,转身要走。 “师尊!”程渊叫住了他。 楚见山回头:“还有事?” “我……”程渊低着头,有些支支吾吾:“我就是想说,天色晚了,师尊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 楚见山刚想答应,可抬头却看见了墙上褪色的囍字,往事回忆又涌上心头,脱口而出:“不必。” 他留下一句“好好休息”,转身离开了这里,偌大的“未眠居”,又只剩了程渊一人。 一身墨色宽袍在寒风里簌簌,高大的身形却挡不住冷清,程渊握紧了手里的玉佩,望向楚见山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了句:“师尊,生辰安康。” 次日一大早,楚见山还在迷迷糊糊中,就听见了木门被推开,接着是程渊带着笑意的声音。 “师尊醒了没,我做了粥,师尊洗漱好尝尝吧。” 他还以为是梦里,便任由着梦里的程渊将自己拉起来,穿上外袍,整理头发。 他没骨头似的将头搭在了程渊肩头,懒懒道:“不想起……” 那头的程渊身体顿了下,笑道:“再不起粥要凉了,是师尊最爱喝的。” 是程渊惯用的伎俩,偏偏楚见山每回都上当。 穿鞋,下床,梳头,每一步都和当年在长锦山丝毫不差,否则也不会让楚见山好一会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他愣在镜子前,看着身后替他束发的程渊,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除了面容更成熟,和之前那个少年程渊几乎没有区别。 “你这是干什么?”楚见山冷声道。 程渊束发的手猛地一顿,接着装作不在意,继续手上的动作,勾起唇道:“师尊不喜欢吗?” 楚见山道:“再喜欢也回不到过去。” 程渊执拗道:“怎么回不去,只要我想,只要师尊还愿意。” 楚见山透过镜子,看向程渊的眼睛:“你就这么喜欢自欺欺人?” 程渊停下了动作,不甘示弱的看回他:“只要师尊不离开我,一辈子活在谎言里我也愿意。” 楚见山没再说话,而是看向镜子里的两人。这面镜子足够大,大到将两人剑拔弩张的眼神都照了进去。 楚见山微微侧头,看见了自己眼角的细纹,原来……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吗?可身后的程渊还是青春正盛,还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他一直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可却发现自己越错越深,怎么都赎不清罪过,他没比程渊好到哪里去,又有什么资格怪他。 罢了,罢了。楚见山闭上眼微微叹口气。 程渊看到他这样,以为楚见山还在怪他,便抓着楚见山的双臂,缓缓跪下,轻声道:“师尊,我没有要逃避这一切,我只是……只是怕你讨厌我。” 楚见山睁开眼,伸手抚上他的脸。 “师尊……?”程渊眼里闪着光,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见山。 楚见山再也自制不住,一行清泪落下,滴在程渊的眼角。 程渊慌了神,颤抖着手替他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 “师尊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程渊心慌得厉害,边认错边替他擦眼泪,想站起身来,却被楚见山一把压住。 楚见山垂下头,吻了上去。 程渊跪在原地,楞楞的不知所措。 半晌,他才反应了过来,按住楚见山的后脑勺,呼吸急促,发狠地吻了回去。 楚见山没有阻止,程渊便越吻越狠厉,嘴角什么时候磨出了血都不知道。 他站起身来,将楚见山打横抱起,向床铺走过去。 楚见山躺在床上,被程渊压着,呼吸不畅也动弹不得,任由着徒弟在身上撒泼。 程渊不再拘泥于他的唇,耳后,颈窝,锁骨,一切能够得到的地方他都吻了一个遍。 当领口的衣服被大力扯开时,楚见山才颤着声抓住他的手腕:“可……可以了。” 程渊喘着粗气,红着眼眶看他,却听话没再继续动作,见楚见山没有缓和,他才认命一般继续低头摸索他的唇,只是动作轻了不少。 不知是不是角度不对,碰到了嘴唇上的伤口,楚见山轻轻“嘶”了一声。 程渊立马停了动作,孩子一般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轻轻蹭着汲取温暖。 楚见山轻拍着他的背,问道:“多大了?” 程渊声音闷闷的:“多大也喜欢师尊,师尊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不反悔,”楚见山道:“这辈子都不反悔。” 程渊听的心动,又抬起头想吻他,却被门口的侍女的叫声打断。 “尊主!不好了尊主!”那侍女一路闯进门来,看见床上依偎的两人,猛地大叫一声,接着瞪大眼睛转过身去。 楚见山侧头看见了那侍女,略微挑眉。他见过这姑娘,想不到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第110章 “本尊主好的很,”程渊起身,正了正衣领,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那侍女背对着两人还用手捂着眼睛,支支吾吾道:“长……长锦山的新掌门,那个叫姜如笙的,被咱们前尊主抓去了!” 楚见山和程渊互相对视一眼,想不到赵义行动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 第96章 狐狸面具 眼睛被蒙上,只能感觉到黑,待着的地方潮湿闷热,偶尔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发出,被墙壁荡出一遍遍回音。 姜如笙猜测,是墓室一类建在地下的地方。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如笙的身体也越来越紧绷。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了,眼罩被猛地摘下,姜如笙低侧着脸,没有去看那个人。 对面的人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却不说话。 姜如笙看见了眼前的人颇具少年气的脸庞,他尚未束冠,一袭青丝散落肩头,白衣翩翩,笑意盈盈。 她叹口气,问道:“乔尊主抓我过来是要干什么,据我所知,我们之间并没什么交集。” “哦?”赵义一副疑惑的模样:“我以为姜掌门反正是要过来的,索性自己动手,免得姜掌门劳累。” 姜如笙懒得看他:“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赵义勾唇一笑,站起来道:“这话该是我说,楚见山想必都把一切告知了你,来吧,你现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张开双臂站在原地,仿佛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姜如笙上下扫视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问道:“你认真的?” “当然,”赵义轻声道:“就看你敢不敢了。” 姜如笙轻置一笑:“这世上还没有我不敢的事。” 说着她就从袖口里掏出事先藏起来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对准赵义就刺。 赵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拧,匕首掉在了地上。 姜如笙歪头,挑眉疑惑。 赵义轻笑:“在杀我之前,得先听我讲个故事。” 姜如笙咬咬牙,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还得听故事,这人什么毛病? 她闭眼道:“赶紧说,说完好办事。” 赵义伸手,示意她坐下,还贴心给她了垫子,姜如笙却裙子一卷,席地而坐。 赵义没有在意,又替她斟了杯茶,被对面的人婉拒。 “好吧,”赵义屈服:“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听这个故事。” 姜如笙没了耐心:“快说!” 赵义也坐下,跟她中间隔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他轻轻挥袖,墓室里的蜡烛熄灭了,一片黑暗中,眼前突然亮起来一块纸屏,这是皮影戏常用的东西。 “故弄玄虚。”姜如笙轻声道。 赵义也学着她的语气,低声道:“故事要开始了,别走神。” 一阵铿铿锵锵的戏曲敲打声以后,对面的亮光里浮现了两个人的身形,看着像是两个男子。 与此同时,赵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五百年前,临邑门曾出过一个百年不遇的奇才,就暂且叫他……阿义吧。” 姜如笙眸中微动,知道他是在说自己。 “所有人都认可他,觉得他是下一任掌门的最佳人选……包括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可惜,他天生心脉不全,医者断定他活不过二十,和他一起长大的临邑门少主却不这么认为,他说要找遍天下名医给他医治,说他不在意什么掌门之位,以后这个位置,只能是阿义这样有能力的人来坐才行。” 姜如笙抬头去看纸屏,铿铿锵锵之后,两个皮影小人互相鞠躬,像是在结拜。 戏曲声响起:“从此以后,你我两人,结为兄弟,不分你我——” 赵义道:“二十之期快到了,在他十九岁这年,掌门告知有意传位于他,让他下山历练,待回来就会昭告天下,让他放心。 掌门待他如亲子,赵义自是深信不疑,于是……他就这么下山了。 路见不平,邪魅宵小,许多恶人被斩于他的剑下,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剑会对准一个小姑娘。” 皮影再次变换,烛火晃晃,无数天灯慢慢升上去,烟花璀璨,看着像是花灯节。 一男一女站立于人群之中,女人带着面纱,身上的桃花裙很惹眼,男人却不解风情,手中的剑径直指着她。 “阿义在花灯节这天,碰见了一个几岁的小贼偷窃,他想要抓贼,却奈何人群密集,迈不开腿。 跌跌撞撞之中,撞倒了一个小姑娘,刚要道歉,却见那小姑娘将小贼护在了怀里,轻声关切。 以为两人是一伙的,阿义便用剑指着两人,说:‘偷盗乃是不义之举,随我去见官。’ 姑娘将人拉到身后,显然是不愿意。” 皮影中,那姑娘慢慢靠近男人的剑,道:“他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尚且不知什么是盗窃,何故如此?” 男人冷哼一声:“几岁便如此,待到长大成人只会变本加厉。” 姑娘道:“这钱我替他出了,还望侠士别为难这个孩子。” 见她如此,男人也不好为难,收起了剑,轻道一声:“愚昧。” 他们放过了这个孩子,也把钱赔付给了失主,就在要离开之时,那姑娘叫住了男人,对他道:“侠士惩奸除恶确实令人敬佩,但之后还望能擦亮眼睛,分清事实。” 男人不服气,转过身来:“我只信眼见为实,事实就是他偷了东西,理应归还道歉。” 姑娘叹口气:“可万一还有别的事实呢?” 男人蹙眉:“什么意思?” 姑娘抬抬下巴,示意他往身后看。 男人转身,看见了方才那个小贼。 他高高兴兴扑进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怀里,笑着说道:“阿娘!我把钱拿回来了!我可以给你买药了!” 正在男人愣神之际,姑娘却开口解释道:“那小贼父亲早逝,母亲患病,靠三亩薄地为生。而被偷的那人是附近有名的大财主,欺男霸女,搜刮民脂,前段时间刚以收租为名抢了他们所剩无几的积蓄。小孩不知道什么叫偷,他只知道,自己把被抢走的钱拿回来了。” 姑娘慢慢靠近他,轻声道:“现在你觉得,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 男人沉默了。 过了会,他突然弯腰作揖,对姑娘道:“这次是我的错,在此给姑娘道歉。” 那姑娘却道:“道歉可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男人愣了一瞬,道:“那……姑娘想要什么?” 姑娘笑起来,道:“我的名字不叫姑娘,我叫……乔阿照。” 虽然带着面纱,男人却还是被她带着笑意的眼睛迷住,不自觉报出了自己的真名,轻声说:“我叫阿义。” 乔阿照看了看四周,随意指了个摊子,说:“既然要道歉的话……那就替我买个面具吧!反正我的钱都没了,这钱理应你来出。” 阿义笑着点头,在摊子上给她挑了个兔子面具。 乔阿照摇摇头,道:“我不喜欢兔子,我要那个狐狸的。” 阿义听话换了面具,在乔阿照摘下面纱,换上面具的一瞬间,他瞥见了面具后的脸,不由得愣住,心都停跳一拍。 还没缓过神来,乔阿照就拿起了方才的那个兔子面具,踮着脚要抵在他脸上。 没等阿义拒绝,乔阿照的动作却更快,已经替他系好,袖口的医药香拂过阿义的鼻尖,又被风带走了些许。 乔阿照笑意更深,说道:“这样更好看了。” 皮影后的烛火陡然熄灭,整个墓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水滴砸石,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绝于耳。 姜如笙没敢说话,赵义又道:“从那以后,乔阿照就跟着阿义一起行走世间,半年时间,两人渐渐互生情愫。 阿义这才知道,她是木灵核家族的乔氏的独女,在乔阿照日复一日灵力的滋养下,他的病也慢慢有了起色。阿义很高兴,准备回山告知掌门,再去乔氏提亲。 ……可惜,天不遂人意。” 皮影再次亮起,这次场景姜如笙认了出来,是在临邑门。 “大胆逆徒!”那老掌门用手指着他,吼道:“什么掌门之位?你天生心脉不全,这位子若是给了你,岂能护住我门人安危!” “师尊……”阿义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他,颤声问道:“师尊不是说您不在乎的吗?不是说待徒儿归来就昭告天下的吗?” 老掌门眼神阴翳,扭头看向他:“我何时说过这种话?我知你心有不服,可也不能以此话来编排我!” “不过……”他话音一转:“确有一件事要昭告天下。” 在他身后,临邑门少主缓缓走了出来,他垂着头,不敢去看阿义的眼睛。 老掌门道:“我和众位长老已决议,待我百年之后传位于阿冥,你也没有异议,对吧?” 阿义红着眼,带着恨意的眼神刺向赵冥。 第111章 什么师徒情深,什么兄弟手足,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安抚他,演给他看的罢了。 阿义缓缓跪下,动作僵硬,对着面前的人磕了头:“徒儿……没有异议。” 姜如笙身边的声音又响起:“可惜,阿义的妥协没有换来安稳,老掌门得知了他的病在日渐好转后,对他的忌惮也越来越深。 恰好此时,老掌门旧疾复发,一众医者都断定他不能好转,他却下令,屠戮乔氏,将所有能为他医治的人抓了回来。 ……阿照也被抓了过去。” 姜如笙心猛地一颤,看向了面前的皮影。 乔阿照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她所有的族人都因为治疗不力被处了极刑,剩她一个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 这天,门口的光突然亮了。有人将她提了出去,扔在了日神殿前。 她的眼睛看不清,摸索着地面,却摸到了一个人怀里。 “阿照!” 熟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乔阿照愣住,试探着去抚他的脸:“是你吗?” “是我,是我!”阿义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别怕,我来了。” 高高的台阶之上,老掌门身姿挺拔,站在他二人之前,冷声道:“乔氏心存叛心,除她之外所有人都已就地正法。” “剩她一个……”老掌门话里有话:“我记得应该是跟你有些交情吧?” 阿义眼露寒光,看向老掌门:“师尊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答应不再争夺掌门之位,你又何故如此!” 老掌门啧啧两声,摇头道:“但你留着始终是个祸害。我那儿子是个蠢的,只要你还在临邑门,就难免日后会对他不利,在我死之前,总得替他扫清一切障碍。” 阿义听出了他话外之意,问道:“师尊想要我做什么?” 老掌门深叹一声:“毕竟做了我十多年徒弟,我总舍不得要了你的命。” “这样,从今日起,你自愿叛出临邑门,并发誓这辈子不再踏入此地,否则,魂飞魄散。若能不违誓言,我就放你二人一条生路。” “阿义……阿义不能!”乔阿照挣扎着想阻止他。 阿义抱紧了她,抬起头,看到了老掌门身后,畏畏缩缩从门框里探出半个脑袋的赵冥。 事到如此,他还是不肯为自己求情半句。 “我答应……”阿义妥协,举起右手发誓:“我,赵义,自愿叛出临邑门,再不入此地。若违誓言,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很好,”老掌门笑着点头:“走吧,再也别回来了。” 赵义抱起乔阿照,朝着大门走过去,背影决绝。 那段时间,他也曾恨得夜不能寐,可慢慢的,两人就这么生活着,在一片小林中建了自己的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黄昏看着炊烟缓缓。 赵义想,这样也不错,起码身边还有阿照在,他就这么守着阿照过完一辈子。 但乔阿照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在他的再三逼问下,才知道是老掌门早给她下了毒。毒已深入骨髓,木灵核的疗愈能力也没用了。 乔阿照不敢说,想着好歹让他高高兴兴过完这些日子。 最终,乔阿照死在了赵义准备弥补给她的洞房花烛夜里。 阿义还是破了誓言,再次回了临邑门,这次,他几乎杀了所有人。 老掌门在数日前就暴毙而亡,他提着剑,踏着脚下无数人的鲜血,望向高台之上,穿着掌门制服的人。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赵义问。 赵冥缓缓垂下头,低声道:“是我和阿爹对不住你。” 赵义上前一步,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既然如此,就去地府给她赎罪吧。” 赵冥挣扎着,泪落在他手背上,只一句又一句道歉。 赵义突然松了手,看着他这幅样子只觉得恶心,对外高声道道:“临邑门掌门得了病,时日无多,备好一副棺材,将人带出去埋了吧。” 赵冥眼里满是惊恐,抓着他的手跪在地上:“阿义!阿义我求你,求你放过我!放了我吧!” “阿义没有放过他。” 这句话是姜如笙说的,她看向赵义,眼里满是寒意:“他杀了所有人,并把这些推到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魔族身上。若我猜得没错,乔阿照的木灵核应该也在他体内,两颗灵核相辅相成,竟真的能阴差阳错让他永生。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他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以身殉道,从此烟消云散。” 皮影的光消失,姜如笙看不清赵义脸上的表情,却觉得他一定在笑,也是,这么宏伟且成功的一出戏,骗过了所有人,谁会不想笑呢? “阿照,”赵义突然这样唤她:“我演这出戏,只为了给你一个人看。” 姜如笙猛地怔在了原地。 第97章 “百战而捷,功成而返” 墙壁上的烛火重新亮了起来,赵义的视线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带着探究、害怕和不确认的眼神。 不知为何,姜如笙避开了他的眼睛,低声道:“你弄错了,我不是她。” “好吧,”赵义轻笑:“也许真的不是。” 一阵持久而诡异的沉默后,姜如笙才试着开口,问道:“这么多年,她应该早入轮回,你没试着去找过她吗?” 赵义点头:“试过,可惜晚了一步。” 姜如笙疑惑:“什么叫晚了一步?” “我找到她时,她早已嫁人,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不顾一切将她掳了过来。自认只要能让她想起来,我们就还能回到从前……可千般示好,万般恳求,她怎么都没多看我一眼。” “直到那天,”赵义的话顿了一瞬:“我为了让她断掉念想,杀了她的丈夫,她却没有丝毫犹豫,跟着一同撞死在柱前……那临死前带着恨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阿照从不会这样看我。我明白,她不是阿照。无论轮回多少次,我的阿照就是回不来了。” 姜如笙垂着眼眸,不明白他现在为何又同自己讲这些。或许,自己真的是乔阿照的再一次转世? 可确实如赵义所说,她不认为自己是乔阿照,即使有轮回,相似的也只是皮囊,甚至性格都不一样。她这辈子,就只是姜如笙。 “所以你将我抓过来又是为了什么,重新上演一次之前的戏码,或是弥补自己当初的过错?” 赵义用手撑着下巴,有些慵懒地看着她:“只是好多年没人听我讲故事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姜如笙冷着脸:“故事讲完了,该受死了。” 赵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看不清的情绪,而后又恢复那般漫不经心:“不急,我还有好多故事没讲呢,姜掌门多点耐心。” 姜如笙撇过头,不准备听他废话,却也没有回嘴。 论实力,她绝对不是赵义的对手,即使有这乔阿照的皮囊在,也难保他不会对自己动手,为今之计,她还是乖乖闭嘴好了。 “怎么不说话了?”赵义问。 姜如笙深吸一口气:“说不过你,今日讲一个故事,明日讲一个故事,干脆当个说书先生讲一辈子好了,我这辈子都不用杀你了。” 赵义佯作恍然大悟:“好办法啊。” “……你!” “姜掌门莫气,”赵义道:“只是还没到时候,你舅舅他们可还没到呢。” 他将手一抬,一个捆仙锁幻化出来,将姜如笙紧紧困住,挣扎两下无果,她便没有多费力气。 赵义又将狐狸面具拿出来,静静看了会,而后把它轻抵在了姜如笙脸上。 姜如笙身形不矮,脸却生得小巧,赵义骨骼分明的手掌隔着面具,轻而易举包住姜如笙的面颊。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屏住呼吸没敢说话。 果然,赵义像是愣住了,隔着面具死盯着她的眼睛,失了神智般轻声呢喃着:“像……太像了。” “阿照……”赵义慢慢向她靠近,想要抚摸她的脸:“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姜如笙猛地转头,躲掉了他的触碰,梗住脖子急促呼吸着。 这人……越来越像个神志不清的疯子了。 赵义轻附在她耳边,想要触碰又舍不得贴近,循循诱导:“叫我名字好不好?” 姜如笙冷冷道了句:“赵义。” “不是这个。”赵义的呼吸打在她耳后,瞬间引起一阵颤栗。 姜如笙有些犯恶心,知道他想听什么,但阿义这样亲昵的称呼,她实在叫不出口。 可惜,以往的经验告诉她,跟一个疯子纠缠没什么好处……就比如现在,赵义的手正死死插住他的手腕,越来越用力。 “阿……阿义!”姜如笙被痛得直接喊了出来。 赵义止住了动作,转而去看她的眼睛:“为什么害怕呢?你不该怕我的。” 姜如笙强撑着回他:“赵尊主怕不是老眼昏花了,连害怕和恨都分不清楚?” 赵义的目光瞬间冷了下去:“你也恨我。” 第112章 “不然呢?”姜如笙反问:“我阿娘和舅舅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指望我对你感激不尽吗?” 赵义像是冷静了下来,道:“说的不错,你是该恨我。” 他没再纠缠,转身离开。 “你的阿照她回不来了!她就是彻彻底底的死了!”姜如笙突然喊出声。 赵义身形顿住,手指越攥越紧。 姜如笙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这样激怒他。 只是想着,这样一个疯子,因为一个女人的死,就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陪葬,实在是蠢得可怜,傻得发笑。 赵义的身影快得只能看见一个影子,接着一声巨响,姜如笙被人捏着脖子砸到了石壁上,身旁的碎石簌簌抖落。 赵义目光猩红,几乎是咬着牙:“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个事实,不劳姜掌门再提醒我一次。” 脖子被掐得太紧,姜如笙快要发不出声来,只有几个模糊的音节:“五百年……我不信你没研究过重生之术,但现在看……是失败了吧?” 赵义的手松开,连带着捆仙锁一齐消失,姜如笙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疯狂咳嗽着。 她看向赵义,接着道:“你既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也不接受轮回转世的她,那为何还要留在这世间当个祸害?” “……早早去死!去底下陪她不是更好?!” 姜如笙夺过了赵义腰间的匕首,猛地冲他心口刺去。 赵义看着姜如笙脸上的狐狸面具出了神,没有躲开这一刀。 刀刃狠狠扎进了皮肤,鲜血顺刀而下。 姜如笙愣住了,她已经做好了被反击的准备,却没想面前人根本不躲。 赵义淡定地看了眼她,而后面不改色拔出匕首,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连带着疤痕一齐消失,就像从不曾存在过。 姜如笙瞪大眼睛,没有想到乔阿照的木灵核竟被他养的这么好,这样快的愈合速度,怕是没什么能伤得到他了。 “她的灵核在我体内,”赵义道:“这是她唯一剩下的东西了,若是连我也死了,这世上就没人能记住她了。” 他看了眼姜如笙,缓缓转身离开,而石壁边的皮影,还在一遍遍重复着他们初见时的场景。 “师尊,”程渊轻步走到楚见山身旁,替他拢上大氅:“夜深寒凉,莫要伤了身子。” 楚见山回头对他轻笑:“也没这么娇气,就是睡不着,想出来看看雪景,可惜雪早停了,黑乎乎一片,也看不着什么。” 程渊劝他:“以后有的是时间看,不急于这一时。” “程渊”楚见山突然唤他。 “怎么了?” “程渊”楚见山又叫了一声。 程渊笑着应:“我在这。” “程渊” “嗯” “程渊程渊程渊……唔!” 楚见山的嘴巴被堵住,温柔缓和的松香在鼻尖萦绕,这是能令人安心的气味。 好一会,程渊喘着气松开了楚见山:“以前都是我这么叫师尊,怎么连我的惯用伎俩也被你学了去。” 楚见山笑道:“只是突然发现这招挺好用的。” “怎么好用了?” 楚见山缓了会,道:“比如能让人静心,起码这一会,我能什么都不想。” 程渊:“那便多叫几次,师尊叫一声我便应一声。” 楚见山问:“不嫌烦?” 程渊勾唇:“我巴不得呢。” 他再次吻了上去,将人抵在柱子上,手掌隔着楚见山的后脑勺。其中不知道谁的泪落了下来,让这个吻变得咸湿。 楚见山替他擦掉眼泪,道了声:“对不起。” 程渊道:“师尊永远不用向我道歉,只要是师尊决定的事,我都愿意,能在最后,再替师尊做一件事,我甘之如饴。” 赵义曾用程渊的血养了那群傀儡,虽不是程渊所为,可多少跟他有些关系。若真是到了最后,数十万傀儡倾巢而出,那时又要怎么办呢? 是要断了程渊全部修为,还是让他承受所有傀儡反噬之痛?抑或是……要他的命,楚见山不敢想下去了。 一阵北风紧,雪花簌簌落下了。 程渊搂着他,任凭怀中的人泣不成声。 好半晌,怀里的动静才渐渐小了下来,程渊去看他,见他满脸的泪痕纵横交错,忍不住笑出声:“许久没见师尊这样失态了。” 楚见山擦了擦脸,道:“刚在山下碰见你那会,失态的事还少吗?早都不在乎了。” 程渊笑着低头,想要吻去他脸上的泪痕。 “咳咳咳……”长廊外传来了咳嗽声。 楚见山瞬间转身,背对着他们,用袖子将脸擦了个干干净净。 “不是我说啊,腻歪也该有个度啊!” 白千帆吵吵嚷嚷地跨过了栏杆,走到他们中间,伸出手将两人隔远了些:“赶紧分开冷静冷静。” 程渊看到他也没意外,淡淡道:“那边有路。” “是我不想走吗?”白千帆一脸哀怨:“你们这破地方小路修得弯弯绕绕的,我找了半天才发现这捷径。” 楚见山笑了出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白千帆骂道:“怎么不能来?报仇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次别又想什么都自己抗下来!” 楚见山眼睛瞥向旁边,心虚没有说话。 程渊看向了白千帆身后,问道:“那是……?” 一个身穿黄衣,头戴帷帽的女子走了过来,道了声:“楚仙尊,别来无恙。” 一听这声音,众人心中便了然。 楚见山莞尔:“林城主,许久不见。” 林木木摘下帷帽,看向众人:“白兄说的有理,与我而言更是。” “当年谢仙尊还在世时,就曾对青遥城百般帮助,季时更是为了青遥城而死。一个于我有恩,一个对我有义,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替他们报仇。” 这一番话让众人沉默了下来,白千帆看向了楚见山,想让他给个意见。 楚见山最终还是点了头,说道:“那事先定好,若是遭遇危险,要最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不可妄进。” “这还用你说,”白千帆锤了他一拳:“老子不比你惜命?” 林木木笑了出来:“那就说好了,每个人都要顾好自己,一个都不许少。” 白千帆感慨道:“哎呀,能让楚见山跟我们意见一致,真是不容易啊,这不得喊个口号助助兴?” 楚见山有些别扭:“还要喊口号啊……” 他微不可察地向后移了两步,却被白千帆一把薅过来,程渊见状也笑着伸出了手。 四人的拳头围成一圈,紧紧挨着,互相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百战而捷,功成而返!” 第98章 直抵老巢(一) 无数火把连着,星星点点铺满了整个临邑门,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空气中焦油的气味不断散发着。 赵义带着他所有亲卫已经离开了临邑门,楚见山猜,关着阿笙的地方才是他一直以来的老巢。 楚见山和程渊站在高台,俯视着下面整装待发的一众修士,尽管已经火光冲天,可楚见山仍然觉得不够,那地下的傀儡,规模之巨大是他亲眼看过的。 若是胜了最好,若是败了……那这些人,都将是陪葬的一部分。 “楚见山!” 白千帆从后面风风火火跑过来,身上背着一个厚重的包裹,若猜得没错,应该是满满的符纸。 “怎么样?”白千帆骄傲地拍拍自己的装备:“可是花了我一整个晚上呢!” 楚见山转头望向另一边,林木木倒是轻装上阵,一个方便的束袖裙装,手里仅提了一把剑。 夜幕之下,楚见山看的不太清,但总觉得眼熟——像季时的那把无名剑。 程渊见人都到齐,便抬手从白千帆包裹里吸出一张符纸,扔至空中烧尽,余下的灰烬幻化成滞空的灵力,一圈圈环绕。 “临邑门门众听令!” 程渊的声音瞬间被放大无数倍,萦绕在每个修士耳边。 “前临邑门尊主赵义,擅用我临邑门秘术,炼化傀儡,伤及百姓无数。让这魔族的弥天大谎延续五百年。” “如今!”程渊高举起手中的流音剑:“我们便要直抵老巢,铲除祸根!” “直抵老巢!铲除祸根!” “直抵老巢!铲除祸根!” 台下人心齐聚,士气大涨。 楚见山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白千帆和林木木道:“通知长锦山和少玄宗,让他们拿出三成来支援就行,剩下的分别负责护住当地城中百姓。赵义这个疯子……我只怕他当成目标的不只有我们。” 白千帆点头:“放心,已经同大小门派交涉过,若出事,一定优先护住百姓。” 楚见山又问:“如今长锦山掌事的人是谁?” 白千帆答:“李熙。” “李熙……”楚见山仔细品味着这个名字:“她的账我回头再算,只希望大敌当前,她能分得清是非。” 第113章 话音未落,一只蓝色灵蝶缓缓飞了过来,落在楚见山的肩头。楚见山见状抬手,灵蝶便原地转了两圈,转而飞至他的指尖。 楚见山看着它,轻轻点头,像是明白了它所说的话。 程渊问:“怎么样?” 楚见山:“阿笙说她现在被赵义控制着,但好在拿到了面具。” 白千帆着急凑上来:“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 楚见山颔首,轻挑手指,灵蝶再次飞了起来,只不过速度不快,飞过一段距离就会停留一会,像在等人。 白千帆疑惑:“你说这东西真的能带对路吗?” 楚见山道:“阿笙身上有特制的香粉,是这灵蝶所喜爱的,不仅不会带错路,还会是最简短的路径。” 楚见山一行人算是先行队伍,率先跟着灵蝶走。 而临邑门和其他门派的众人,则是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方便有突发情况时,支援或是撤退。 开始还算顺利,可行至一片密林前,灵蝶突然停住了,不断在低空中盘旋,就是不肯往前。 “这……怎么回事啊?”白千帆抬手接住灵蝶,给了它一个落脚的地方:“这是累了吗?” 楚见山摇头:“应该不至于,我们才走了一炷香。” 正当众人疑惑时,队伍后方突然多出了一队人马的脚步声。 程渊手中的剑已出鞘三分,目光凌冽。 却听见一声尖呼:“白兄!等等我啊!” 流音收了回去,程渊看着面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微微颔首示意:“孟宗主。” 白千帆有些震惊,惊道:“孟御风?董琪?你们怎么来了?” 孟御风刚要开口,就被白千帆打断:“不对!重点应该是你们两个怎么是一起过来的??你们……不是仇敌吗?!” 他看向孟御风:“你不是为了宗主之位软禁了他吗?” 没等孟御风说话,他又转头看向董琪:“他不是你的杀父仇人吗?!” 孟御风又想解释,却再次被白千帆打断:“等等等……等我捋一下。” 连续三次被打断,孟御风也没了耐心,直接喊道:“谁说我和阿琪是仇敌了!” “阿……琪???”白千帆一脸不可置信,像是吃了屎一般:“这样亲昵的名字都叫出来了?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董琪挠挠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当年是我父亲身体不行了,临死之前确是把宗主之位传给了我,但我自知能力平庸,坐不好这一宗之主的位置,便求了孟御风帮我。” 白千帆问:“那软禁……?” “是我因父亲去世太过伤心,闭门不出,外界以讹传讹罢了。” 白千帆恨不得当时给自己来一巴掌:“竟然是这样……” 他猛地给孟御风胸口来了一锤:“怎么不早告诉我!” 孟御风:“我可早就如实说了,是你自己不信我!” 程渊问:“那如今,二位是想跟着我们一起?” 孟御风狠狠点头:“这样刺激的事怎么能少的了我,要是这次事成,我可就是青史留名的大英雄了!!” “到那时!”孟御风仰头幻想着,配合着手舞足蹈:“百姓人人歌颂着我的英雄事迹,万民敬仰爱戴!想想就开心!” 楚见山低笑着摇头,少年人,总是这样沉不住气,像当初的他一样。 白千帆白了他一眼:“要命的事,你以为好玩啊?” 董琪在角落里弱弱来了一句:“其实……不止是我们两个。” “啊?”白千帆疑惑:“还有谁?” 楚见山朝他们两人身后看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月色里。 “李堂主,”楚见山淡淡道:“你竟然也来了。” 李熙给楚见山作揖行礼,道:“当初我犯下的错事不小,自知得不了楚仙尊原谅,如今,只是想弥补我的过错。” 楚见山转头没再看她,轻声道:“最好如此。” 林木木在这时突然出声:“灵蝶好像有动静了。” 众人纷纷侧目,看见灵蝶原地转了几圈后,开始向密林里飞去。 楚见山道:“跟上去!” 一行人在密林里穿梭,枯树枝丫越来越多,雾气也越来越大,月光根本照不进来。虽然有灵蝶微弱的光亮指引,可还是越来越觉得看不清路脚下的路。 本以为只是一个小林子,可又是一炷香时间,出口仍是遥遥无望,雾气更是浓得快让人呼吸不过来。 “啊!”身后中间突然有人尖叫。 楚见山朝后喊道:“没事吧?” 传过来的是孟御风的声音,像是在把另一个人扶起来:“没事,就是阿琪摔了一跤,没受伤。” 天太黑,根本看不清路,摔跤也是难免。 白千帆担心再这样这样下去他们会走散,于是伸手拦下了大家。 楚见山问:“怎么了?” 白千帆将自己的包裹拿下来,在里面摸索着,抽出几张符纸分发给众人:“这是传音符,要是不小心走散了,靠这个还能撑一个时辰。” 众人心下了然,纷纷接下了符纸。 可走着走着,楚见山突然发觉周遭的脚步声越来越稀疏,像是少了几个人。 “程渊?”楚见山喊道。 “师尊,我在。” 程渊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让他稍稍安心了些。 楚见山道:“其他人在你身边吗?” 程渊向后望了望,答:“董琪和孟御风在后面。” “剩下的人……看不太清。” 楚见山止住脚步,朝四周大喊一声:“白千帆!林木木!” 无人应答。 “怎么了?”孟御风一路小跑过来,问道:“和他们走散了吗?” “应该是。” 楚见山掏出白千帆给的传音符,双指画咒,一阵蓝光后,白千帆的声音传了过来。 “楚见山?”那边的声音像是有些震惊。 “离这么近用什么传音符啊,真是暴殄天物!知不知道我造一个符纸要多少时间?你……” “白千帆,”楚见山略显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他:“你现在在哪?” “我……”白千帆闻言四周看了看:“我不就在你们中间吗?” 一阵衣物摩擦的声响后,他像是抓了个人证明:“喏,小孟,说句话。” 孟御风爽朗的声音隔着符纸传了过来:“楚仙尊,怎么了?” 这边的孟御风听到声音震惊得说不出话,缓过神后大骂:“你谁啊你!竟敢学小爷说话!” “我去!这怎么个事?”白千帆惊在原地:“怎么有两个孟御风啊?” 楚见山问道:“你那里有几个人?”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白千帆才意识到,林木木和李熙并不在他身边。 “少了林木木和李熙。” 程渊道:“看来是渑灵。” 楚见山点点头,他和程渊的想法一样,这里没有阵法灵力痕迹,不像是人为的幻阵,那么只有渑灵这一种可能了。 “对了!”白千帆突然道:“他们不也有传音符吗?能被传音的不就是真的?” “没用了,”楚见山捏捏眉心:“渑灵的学习能力很强,你我都让他们看到了符纸和施诀过程,短时间内他们完全可以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这下完蛋了……”白千帆哭嚎着。 楚见山道:“也不全是,起码证明了你是真的。” 白千帆道:“有什么用?我又没跟你在一起。” “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出现渑灵,说明附近有大片墓地,也许赵义的老巢就要找到了。” 楚见山收起了符纸,跟着灵蝶继续往前走。 他用手肘碰碰程渊,头也向他那边歪过去:“你说这灵蝶是真的假的?” 程渊轻笑一声:“师尊怎么不问问我是真的假的?” “哎呀……”楚见山正定神色,深叹一口气,故作高深:“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他看向程渊在黑夜里也明亮的眼睛:“我信你是真,你就是真。” 此话一出,程渊的眼神里分明带了些许笑意,他俯下身缓缓靠近楚见山的唇:“这可比情话都好听。” 楚见山没阻止他,反而更进一步,先吻了他。 程渊的喉结滚了滚,猛地将他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上去。 “唔!行……行了!”楚见山费尽力气,才推开面前扒得死死的人。 不用证明了,这人绝对是程渊。 楚见山调整呼吸,对他道:“做这事之前,我们是不是得先清理一下现场?” 程渊挑眉,明白了他的意思。 锃的一声,流音顺势飞出,直抵在孟御风和董琪的脖子上。 “楚……楚仙尊,你们这是干什么?”孟御风慌慌张张往后退。 楚见山面不改色,直接拆穿他:“从董琪摔那一跤开始,你应该就混了进来,能伪装这么长时间,不得不说,有些本事。” 第114章 孟御风浅笑一声:“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假的?若我是真的,楚仙尊可就错杀好人了。” 楚见山眉尾微扬:“你学孟御风学得很好,应当是观察过他一段时间了,但很可惜,刚才我和程渊都那样了,依照孟御风的性子,不可能就站在那边看着的。” “要么转身回避,要么过来给我俩分开,只有不像人的东西,才会发呆。” 楚见山的话音刚落,身前的渑灵就开始渐渐显露出真面目。 像是看出来了此二人身手不凡,渑灵直接转身要跑,可惜流音更快一步,直接给这两只渑灵来了个对穿。 密林的另一边,白千帆在收起了传音符以后,就确定了身边的楚见山不是真人,二话不说就用方岚替他抹了脖子。 他再次看向程渊,总觉得这人也不对劲。 “程师弟啊……”白千帆慢慢走近他,架着手围绕他转圈,上下扫视着。 “你是真的吧?” 程渊淡淡看他一眼:“白师兄觉得呢?” 白千帆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你是真的!不过嘛……就算是真的也得证明一下,要不师兄不放心。” 程渊问:“师兄想怎么证明?” “这样吧,”白千帆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来回答,怎么样?” 程渊爽快应答:“好。” “我的生辰是……!” “九月初三。” “不错嘛,”白千帆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厉害,直接可以复制记忆,看来不是一般的渑灵。 “之前下山的原因是什么?” “找我师尊。” “你师尊的真名是?” “楚清元。” 这几个问题竟然都没有问住他,白千帆也有些犯难了,难不成他真是程渊? 不对不对不对,白千帆摇摇头,怎么看都不像。 “最后一个问题,”白千帆看向他,已经胸有成竹:“只要这个问题答得好,我就信你。” “当初在青遥城,你和楚见山为什么闹矛盾?!” “因为……” 这次的问题让程渊罕见的犹豫了会。 白千帆笑意吟吟看着他,任凭渑灵复制了多少记忆,就算这东西再聪明,可终归不是人,理解不了人类复杂的情感。 果然,在犹豫了会后,程渊答:“因为和师尊主见不同。” “错!”白千帆有些兴奋:“是因为楚见山不同意和你在一起!你们在冷战!” ……程渊沉默了。 后面两个人则是震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从草丛里缓缓探出半个脑袋,互相看了一眼。 孟御风小声道:“我的天呐,还有这档子事,我竟然不知道?” 董琪微微歪头:“你看起来很可惜的样子。” 白千帆解决了那个冒牌货,转身朝着孟御风他们走过来,拉长的影子将他们二人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孟御风咽了咽口水,问道:“白兄,你不会也怀疑我们两个吧?” 白千帆笑的渗人,道:“都得试一试才放心嘛。” 董琪弱弱问:“那要是我们也答不出呢?” 白千帆指了指身后:“下场在那里。” 孟御风看着躺在地上的渑灵尸体,不由得浑身发怵,试着为自己辩解:“可……关于你和长锦山的事,我们真的不知啊,怎么可能答的出来!” 白千帆转了两圈手里的剑,淡淡道:“所以我问你些别的。” 孟御风:“什么?” 白千帆开始问:“当初你是怎么猜测,姜檐是害死楚见山的凶手?” 孟御风冷静答:“我见到楚见山和姜檐一起离开的日神殿。” “换我加入少玄宗的条件是什么?” “帮你报仇。” 董琪疑惑嗯了一声,道:“我怎么不知道。” 孟御风安抚他:“回头跟你细说。” “最后一个问题,”白千帆深吸一口气,像在酝酿。 “董琪尾骨下三寸左边屁股上有个黑色小痣,是真是假?!” 一阵死寂的沉默…… “我操了!你看过他身子!!” 还没看清人影,孟御风就抄起手里的剑向白千帆砍过去,亏的白千帆躲得快,要不现在他就会有两个脑袋。 见他这么激动,白千帆不由得怀疑自己:“我去!真说对了?我瞎扯的啊!” “我信你鬼话!给我受死!!” 孟御风追着他砍,董琪则在原地单手扶额,半晌头也不敢抬。 “等等!”白千帆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怎么了?”孟御风气喘吁吁:“要交代遗言?” 白千帆抬起头,问道:“光说我了,你是怎么知道他屁股上有颗痣的?” “我……!”孟御风结巴了。 那边董琪更是恨不得挖个坑钻进去。 见他不气了,白千帆才捏着剑尖悄悄给它按下去。 “稍安勿躁嘛,我就随口一说,其实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俩是真的了!真的!” “好啊你!”孟御风重新抬起剑:“你耍我们!” “不敢不敢不敢,”白千帆又给剑按下去:“就是……验证一下嘛。” “这下验证好了!你们俩绝对是真的!包真!” 孟御风收了剑,气呼呼朝着董琪那边走过去。 “真生气了啊?”白千帆追过去:“我保证不把你们俩的事说出去,真的!” 第99章 直抵老巢(二) 林木木和李熙这边也很快意识到了渑灵的存在,只可惜她们二人却始终没什么交流,也没用什么办法证明谁是渑灵。 两个人离得老远,生怕挨着彼此。 李熙曾是姜檐的手下,替他卖过命,照这个角度来说,李熙也是害死季时的凶手之一,林木木也确实没道理给她好脸色看。 “李堂主倒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只可惜姜檐临死前才知道你背叛了他,听着倒也可怜” 林木木头也不转,对着身后的李熙一顿讥讽。 李熙没有恼,只是如实道:“姜檐的恩情我已全部报完,你放心,我不会再背叛楚仙尊的。” 林木木冷哼一声:“已经背叛过旧主的人,有什么脸再说这句话,况且拿别人的命报恩,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李熙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恨,待到事情了结,想怎么对我,随你。” “呵,李堂主说的简单,可您毕竟是长锦山的长老,我就算想对你做些什么,也得顾及长锦山的面子,你也早就算到这一点了不是吗?” 李熙:“那你想如何?” 林木木突然止住脚步,望向四周,攥紧了手中的剑,道:“先解决眼前的东西吧。” 她对辨别渑灵的方法简单粗暴,直接抽出剑,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割了下去。 李熙大惊:“你干什么?!” 喷涌而出的鲜血气味顿时吸引住了渑灵,这群东西眼神里都透着点点绿光,缓缓朝她走过来。 林木木见状直接松开青木,让青木自己将那群东西断首,而后又乖乖飞回到她手里。 李熙则还注意着她的手,立马拿出止血散来要替她上药。 渑灵是会被鲜血吸引不错,可前提得是大血量,一般没有哪个傻子会用这样的笨方法。 可止血散刚打开,李熙就看见了林木木的伤口在缓缓愈合,虽然速度不快,却也不是正常的现象。 林木木就是在故意给她看,挑眉问道:“怎么样,想到什么了?” “没有。”李熙重新将止血散装了回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大名鼎鼎的长锦山草药堂堂主,会不知道?” 李熙止住了步伐,却背对林木木,没敢回头。 林木木慢步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出脚下的枯叶脆响。 “我是木灵核,我还以为,你早该猜出来了。” 李熙的声音有些抖:“猜出来又能如何,于我有什么好处?” 林木木勾唇:“说的没错,于你……并没什么好处。” 李熙抬起眼眸,对上她的视线:“若你真是木灵核,就该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这个秘密,免得众人觊觎。如今这么明目张胆告诉我,到底意欲何为?” 林木木笑看着他,而后缓缓附在她耳边,用气声道:“因为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都活不长。” 李熙猛地向后退了半步,惊慌道:“你想杀我?” “你别忘了!我们现在还是一条船上的人,多我一个助力,对付赵义就能多一份胜算!” “我当然清楚,”林木木正定神色:“所以就只是跟李堂主开个玩笑,别当真嘛。” 林木木转身继续往前走,没有理会身后的人。 李熙胸膛剧烈起伏着,她不信林木木会就这么简单放过她。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了。 — 一刻钟后,白千帆他们终于看到了点点亮光,忙拉着孟御风过来,指向前方:“快看,那是不是出口?” 第115章 孟御风激动道:“好像是,我们快出去!” 可出口看着近,走起来确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行至半路,白千帆突然注意到斜后方来了人,他停下脚步观望,却看见了楚见山。 “好啊,”白千帆撸起袖口,准备再干一场:“刚打死一只,又来个冒牌货是吧?” “吃小爷一剑!” 方岚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快速向楚见山刺过去,却不想直接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弹了回来,斜插在白千帆脚边。 白千帆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剑飞回来,心里也有了个大概,渑灵不会有这么强大的灵力,他这是遇到本尊了。 “嘿……嘿嘿。”白千帆献殷勤一般蹭过去,被程渊揪着后脖领拉远了些。 白千帆硬着头皮解释:“那个……我没看清嘛,对不起!” “哦~这样啊,”楚见山佯作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早就看我不爽了呢。” 白千帆点头:“那倒也是真的。” 楚见山朝着他小腿来了一脚,力道不小,痛得白千帆叫喊声都发不出来,只能龇牙咧嘴捂着腿。 看见孟御风和董琪过来,楚见山有些好奇,趁势问道:“你是怎么认出他俩来的。” “奥,是这样,”白千帆脱口而出:“我就问他,董琪屁股上有颗……唔!!” 孟御风在他另一条小腿上踢了一脚。 楚见山啧啧两声,摇摇头,他看着都觉得有些疼。 “你们……”白千帆咬着牙,捂着腿缓缓蹲下。 程渊问:“林木木和李熙还没到?” “这不是来了,”林木木从另一边走了过来:“让大家久等了。” 楚见山看着她,点点头,道:“既然都齐了,我们赶紧出去吧。” 众人跟着他朝出口的方向走过去。 “等……等等!”白千帆踉跄着追上去:“你怎么就知道她们两个是真的?” 楚见山道:“无需证明。” 看她们两个的状态就知道了,渑灵不会将人的情绪演绎得这么淋漓尽致。 “为什么啊!”白千帆还不死心,想要靠过去,被程渊一个侧身隔开。 白千帆冲他翻了个白眼,嘟囔着:“小气!” 恋爱中的男人更是如此! 几人陆陆续续到了出口,刚离开密林的那一刻,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远看像是一座荒山,几乎是寸草不生,可仔细看,才发觉是无数尸体堆叠起来的尸山。 动物的也好,人的也好,无数尸骸就这么一层叠着一层,散发出阵阵腐烂的味道,乌鸦狂叫着在低空盘旋。 “这……”白千帆惊了:“你确定灵蝶带的路是对的?” 孟御风这才想起来:“对了,灵蝶呢?” “在这。” 楚见山抬手,接住了姗姗来迟的灵蝶。 灵蝶触角颤了颤,又接着向尸山飞过去。 楚见山下令:“跟上去。” 白千帆:“真去啊?!” “喂!你们等等我!” 灵蝶行至一处洞口前就停了下来,不愿再往前飞,像是有什么强大的东西威慑住了它。 那洞口狭小,路是往下通的,里面黑灯瞎火,看不清一点东西,只能听到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回声,空荡荡的。 楚见山拿了个火折子吹起火来,扔进了洞口里,等了片刻,火并没灭,于是一行人排着队进去,打头阵的是白千帆。 倒不是白千帆勇气可嘉,纯纯是因为洞穴狭小不利于施展灵力,容易误伤他人,而白千帆他装备最多,要是遇上突发情况,别的不说,起码逃跑是绰绰有余的。 楚见山跟着前面畏首畏尾的人,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白千帆,你行不行啊?” 白千帆恨不得回头啐他一口:“我说不行的时候也没见你收回决定啊!” 火折子的光亮太小,脚下碎石又多,他只能一步一步试探,慢慢往前走,累死累活老半天才走出去几十米,结果后面还有个不知好歹的。 楚见山在想要不直接绊他一脚让他滚下去得了。 猛一转头,却看见墙壁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反光。 “白千帆,等等!”他一把揪住了白千帆的领子。 “怎么了怎么了!”白千帆吓了一跳,四处观望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你吓死我了!这什么啊?”白千帆凑过去,没看到墙上有什么东西。 不过,他好像闻到了点什么。 “楚见山,你有没有觉得,有点香?” 楚见山点点头:“我也闻到了。” 他摸向墙壁,抠出了一点粉末下来,用指尖反复揉搓,却也认不出来这是什么。 “师尊。”程渊叫了他一声。 楚见山刚看过去,就被程渊捏住手指,轻轻擦干净了摸过粉末的地方。 “这地方的东西还是不要碰为好,实在不行,让我来。” 刚摸了一手粉末的白千帆:“……” 楚见山莞尔:“不碍事,这东西不像有剧毒的样子。” 白千帆道:“没有剧毒,也可能是致幻的微毒,只是不知道把这东西涂在墙壁上做什么,若要杀死来访者,直接置几个机关不是更好?” 林木木在后方道:“我这里有清心丹,其中注入了我的灵力,就算有毒也可暂时缓解压制。” “当真!”孟御风大喜过望:“快给我两颗。” “喂!别贪心啊,”白千帆道:“一人一颗都够紧张了,还想要两颗?” “想什么呢,”孟御风白他一眼:“我分阿琪一颗。” 白千帆张嘴欲言,脑海里却又莫名浮现了屁股与痣的故事,悻悻闭上了嘴,举着火继续前行。 这一条小路虽长,好在没有岔路,弯弯绕绕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室中央。 挨着墙壁的地方有一圈水槽,明明没有源头,却绕着圆形石室不停流淌旋转,不是活水,却清澈见底。 与他们走了一路的小道不同,这里的几个门高大气派,长得一模一样,分布在石室的一圈,一时分不清该走哪个门。 “一,二,三,四……”孟御风闲来无事,对着几个门数了,震惊道:“八个门!!这我们怎么走啊?” “八”这个数字成功引起了白千帆的注意,精通阵法的人一般都对八卦周易有些研究,而这里的布置也很典型,很显然,是让他们找生路。 “怎么说?”楚见山慢慢走向白千帆,心里了然他应该清楚这个东西。 白千帆叹了口气:“八门的排列顺序是固定的,在地盘中从坎宫起乾宫止,分别为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生门好找,可惜,现在在洞里,根本分不清方向。” 正是一筹莫展之时,角落里突然穿出了小小的疑惑声。 楚见山看过去,是董琪蹲在那里,手指摸向水槽里流动的水。 “怎么了?”孟御风走过去。 董琪看向他,微微蹙眉:“这水怎么不凉啊?” 依照现在的季节,河面不结冰都是好事,怎么会不凉? 楚见山快步走过去,想要伸手试一试,被程渊一把抓住手腕。 “师尊,我来。” 楚见山点点头,程渊便用指尖轻挑了些手,仔细感受着。 楚见山问:“怎么样。” 程渊摇摇头。 楚见山疑惑起来:“大冬天的,又不是温泉,水怎么可能不是凉的?” “并非不是凉的,”程渊道:“而是根本没有感受到水。” 楚见山大惊失色,这里根本就没有水,那他们怎么会看到? 李熙走了过来:“应该是方才那粉末的致幻作用,眼睛是最容易被欺骗的,所以能看见水流。只可惜我们吃了清心丹,还没完全中毒,保留了触感,这才摸不到水。” 白千帆气不打一处来:“八卦阵加幻毒,这是想让我们误把死门当成生门走啊!谁这么恶毒!祖上八辈全死完了也想不出这么缺德的招啊!” “好在我们中毒不深。” 楚见山看向白千帆,问道:“现在有什么办法吗?” “有是有,不过……”他犹豫了会:“得赌一把。” 孟御风道:“什么办法,不会让我们一个个试吧?” 白千帆苦笑:“……大差不差。” 孟御风简直想打人,吼道:“要试你自己试,小爷才不去!” “哎呀,别激动嘛,”白千帆安抚他:“八分之七的机会,只要不走到死门,还是有可能活着出来的,而只要能出来,我就能根据门内的东西来推测出这是哪道门,继而找到生门。” 孟御风有些胆寒,问道:“那要是走到死门了呢?” 白千帆瞬间收回笑容:“必死无疑。” 孟御风重新捋了捋:“也就是说,死门必死无疑,不是死门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第116章 白千帆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第100章 直抵老巢(三) “所以啊,”白千帆接着道:“这才需要找到一个运气好的人来试第一道门。” 孟御风梗着脖子后退半步,却发现众人的目光已经投向他这里了。 “你们都看我干嘛!” 他内心不平,高声喊道:“凭什么让我先去?!”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白千帆翻出了他之前的话:“你说要青史留名,当大英雄,这不机会来了,我们不跟你抢!” 董琪在旁边微微附和着点头,小声对他道:“你确实说过这话。” 孟御风转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他:“阿琪,你……?” “可……”他仍不死心,想要拉个人下水:“若是按照修为,也应该是楚仙尊先去!” “他?”白千帆指着楚见山,呵呵苦笑两声:“他运气可是出了名的差,一脚踏进死门不止,就怕再触发了什么装置,给我们全都一锅端了。” “师尊,”程渊轻轻唤他:“我去吧。” 没等楚见山回话,林木木就看不过去,径直走向了旁边的一扇门,没有丝毫犹豫:“磨磨唧唧的,我去!” “哎!等等!”孟御风突然叫住了她。 林木木停在门前,转头挑眉看他:“怎么,又后悔了?” 孟御风攥紧了拳头,本来没打算去,可见姑娘家都比他有骨气,那点仅存不多的自尊心也被唤了起来,好歹也是要青史留名的人,得有些经历来服众。 “我……”犹豫一番后,他下定决心:“我先去!” “不过先说好!这次的功劳,要算我头上!” “算算算!”白千帆推着他,走向了林木木选择的那扇门:“你想要什么都算你的。” 孟御风紧闭双眼,不敢看面前的门,手指刚触碰到了门,就被一阵簌簌抖落的石块砸中,巨大的石门缓缓开启,积年的灰尘呛的人连连咳嗽。 在开了一条能容人的缝隙后,石门就不再移动。 孟御风视死如归地走进去,右脚刚收进来,门就迅速合上,没给人留一点犹豫的时间。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好门的样子。 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孟御风小步往前移。临行前,白千帆给他塞了不少符纸,李熙和林木木也给了他不少丹药。 虽然装备充足,但可惜这些符纸的大部分孟御风并不认识,这些丹药也分不清具体是什么功效,进来前他们絮絮叨叨一大堆,进来后一紧张就全忘了。 他试探着拿出了一张符纸,施法,然后等待。 只听“咚”的一声,他消失在了方才的地方,接着脑袋狠狠撞在了几步之外的墙壁上。 “……” 确认了,是移行符。 “嘶……”他揉揉被撞的额角,总感觉肿了些许。 虽然被撞了,但好歹知道了这符纸怎么用,以及这墙壁并不能穿过去。 ……又是个坏消息。 还有个更坏的,他脚下好像踩着什么机关了。 他看过去,数不清的箭弩正调转方向对准他,没等他准备,漫天雨箭就朝他射过来。 孟御风躲闪不及,只能向后弯腰,堪堪蹭过了上方的箭,接着以剑为盾,向后退了几步,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利箭。 一顿行云流水,姿势潇洒,干净利落。 “咔嚓”一声,剑柄又碰到了嵌在墙壁上的机关。 “……”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说什么都不会再进来了。 一阵咔咔声后,墙壁上出现了许多圆形镂空,喷出的火柱伴随着灼烧感扑面烧来,孟御风侧身躲过,这次他没有犹豫,快步向前跑去。 可惜他跑到哪,火柱就追到哪。 开始还能借着速度优势躲过去,可后来火柱竟然拦在他面前,逼迫他停下动作,同时后面的火柱也一步步烧过来。 “没办法了……” 孟御风闭眼抓了一把移行符,撒到空中,在符纸落下的瞬间,迅速施诀。 火柱烧了过来,可原地的人已不在。 在幽黑的穴道中,只能看见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在这些恼羞成怒、不停喷发的火柱中来回穿梭,而后,稳稳落在机关另一头。 孟御风站在原地,粗喘着气,劫后余生,自己都被方才的操作震惊到了,没想到自己用这些符纸竟然这么得心应手。 经过这一遭,他也大概明白了,这就是个满是机关的地方,虽说不好过,但也不是死门,死不了人,他的运气还是靠谱的。 门外,众人围坐一圈,林木木给的丹药药效上来了,眼前的幻觉也开始消失。 “他怎么还不出来……”白千帆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手指不停在膝盖点着,心里有些担忧:“不会真运气这么差,第一个就……” 剩下半句话他没说出口,因为看到面前董琪的脸色不太好。 “你也别太担心,”楚见山对着董琪道:“应该就是耽误了些时间,待会就出来了。” 董琪轻轻点头,还没说话,门那边就传来了动静。 孟御风踉跄着出了门,而后捂着胸口,像是受了伤,体力不支般半跪在地上。 众人齐齐站起身来,向他那边冲过去。 “没事吧!”白千帆赶忙扶住他,问道:“哪里受伤了?” 孟御风只是低着头,半晌不语。 “你说话啊!”白千帆急了起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他让孟御风去的,孟御风要真是受了严重的伤,他万死难辞其咎。 “噗嗤……”孟御风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肩膀都在发着抖。 白千帆霎时间明白了过来,无语至极,扔开了扶着他的手。 “孟御风,耍我们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孟御风直起腰来,活动了两下筋骨:“你都不知道,里面有多凶险,但小爷我可是不费吹灰之力,一丝一毫的伤都没受,完完整整的出来了!” “哦,是吗?”白千帆眯着眼看他,将手掌心摊开在他面前:“那你把移行符还我。” “呃……”孟御风抿着嘴,嘟囔道:“用完了。” “用完了?!”白千帆大吃一惊,不可置信道:“我一大半的符纸,你进去一趟就用完了?!” “哎呀你不知道!”孟御风拉着他,试图平息他的怒气:“那里面全是机关,几乎走两步就要用一张,不知不觉就……没了。” “我能赶在用完之前出来就已经算我运气好了!” “机关?”白千帆摸索着下巴,这两个字勾起了他的兴趣。 关于机关的阵法很多,在八卦阵里,能代表机关的门也很多,好巧不巧,他走了个最宽泛的门。 “如何?”楚见山走到他身边,问道:“最像哪道门?” 白千帆思索着回答:“最像的是杜门,居东南巽宫,可……” “可什么啊!”孟御风炸了起来:“你别告诉我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出来的门你认不清吧?!” “哦?”林木木及时点破:“不是说不费吹灰之力吗?” 孟御风吃瘪闭嘴了。 白千帆继续道:“可伤门和惊门也有可能,而伤门位于正东方,惊门位于正西方,若是这两门错了……” 楚见山接上:“也就是说,生门是死门,死门是生门,非生即死?” 白千帆点头:“这么大的的可能性瞬间变成了一半,咱们赌得有点大了。” “那就先不赌这么大,”楚见山道:“就按杜门来。” 白千帆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再找人试一次?” 楚见山点头:“若此门真是杜门,直接找到生门再好不过,若是惊门或伤门,就算错了也只有两种可能。” 白千帆接上:“景门或休门,这两个门危险程度都不高,确实可以一试。” “想不到嘛楚见山,”白千帆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些,说,是不是在我师尊那偷师了!” “我认识谢寅可比你早,”楚见山转身,朝着方才预演过的那扇门走去:“这次我来吧。” “师尊!”程渊跟上他,抓着他的手腕恳求道:“我陪你一起。” 楚见山勾唇:“放心,我运气再差也就是景门,不会要了我的命。你留在这,看顾好大家。” 程渊没有说话,但手却固执地抓着他,不肯松开。 “哎哎哎!”孟御风手指着两人,眉头紧蹙:“过分了啊!我去的时候怎么没人愿意陪我一起?” 白千帆忍俊不禁,找了个角落盘腿坐下,单手撑着腮:“你就让他去吧,反正也不危险,省的你进去后,他在外面问东问西的磋磨我。” “也罢,”楚见山终究是松了口,低头将程渊的手反握在手中,问白千帆:“还有没有传音符,我进去后,若确定是生门,传信给你们。” “奥,有!” 第117章 白千帆在包裹中一顿饭找,终于将皱巴巴的符纸掏了出来,递给楚见山:“这可是最后一张了啊,珍惜着点用!” 楚见山两根手指捏着,接过这简直不成符样的东西,脸上表情无以言说。看看白千帆,又看看符纸,不明白到底是谁不珍惜。 “行了,走了。” 楚见山牵过程渊,一起走进了门里。 刚进门后,楚见山感到程渊握着他的手紧了些,本来是自己牵着他,不知何时变成了他牵着自己。 余光中,楚见山瞥见他嘴角勾起。 “笑什么?”楚见山疑惑问。 程渊轻轻揉搓着他的手指,答道:“只是觉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真好。” “……是吗?” 有时候程渊的一些想法,楚见山确实是不明白,就比如现在,两个人被关在门里,面前是未知的变数,他实在觉察不出来有哪里好。 不过,既然程渊觉得好,那也许真的好吧。 两人顺着面前的小道一路走过去,越走却越觉得诡异。 第101章 直抵老巢(四) 本来安静的地方,突然有了人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但不止一个。像是某个集镇街上人声鼎沸的声音,但又虚虚实实,萦绕在耳边,又仿佛隔得很远。 “你听到了吗?”楚见山问。 程渊有些疑惑:“听到什么?” 程渊没有听到,单独给他一个人听的? 那确实有意思,两个人一同进来,却只盯着他一个人,也不知是真的运气不好还是刻意为之。如果是刻意的,这地方又想让他听见或者看见什么呢? 越往里走,这人声就越来越大,甚至吵得楚见山有些脑子疼。 “师尊,你是听到什么声音了吗?”程渊及时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楚见山点点头,回道:“好多人在我耳边说话,但是听不清楚。” 他摇摇头,试图驱散这些东西。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动作之后,这些声音竟真的越来越小了,但程渊手中的流音剑却突然有些躁动,抖动着想要挣脱程渊的束缚。 程渊警惕着看向前方:“师尊,有人来了。” 楚见山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人影,慌慌张张朝这边跑过来。 “哥哥!”传来的是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子声音。 程渊愣了两秒,缓缓将流音剑收了回去。 那小姑娘约莫五六岁,穿着鲜红的衣裳,笑容明艳。跑得太快刹不住,直接撞在了楚见山怀里。 楚见山半蹲着接住她,笑道:“你好啊。” 小姑娘揉揉脑袋,也没有哭,只是双手张开,胳膊伸的老长,像是要抱的意思。 “啊……这。”楚见山有些为难。 看着小孩表情不对,还是蹲下将人抱了起来。好在以前抱过小时候的姜如笙,手还不算太生。 刚被抱起来,小姑娘就把头埋在楚见山颈窝里,而后抬起头,甜笑道:“哥哥你好香啊!” 楚见山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瞥向另一边。果然,程渊脸色一沉。 “师尊,我来抱吧。”程渊伸过手去,笑的很是和蔼。 如果不是手里的流音剑快被捏断的话,楚见山就要真的信他了。 也罢,把孩子给他,总不可能被直接扔出去吧? ……也不好说。 刚要把孩子给他,小姑娘就不乐意了,开始挣扎起来:“不要!” 她拒绝的很干脆,把楚见山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些:“我要这个哥哥抱!” “要不……”眼见小姑娘不乐意,楚见山打着商量:“就抱一会?” “师尊,”程渊的声音有些冷:“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不要碰为好。” 小孩像是听懂了,生气看着他:“你叫谁来路不明的东西!” 程渊眉梢微扬,挑衅道:“叫你啊。” 小姑娘气得不行,喊道:“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东西?” “对!” 楚见山憋着笑,哄程渊:“好了,跟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程渊显然是没听进去,不顾小孩子的挣扎,强行将人抱了过来。 “你干什么!”小姑娘拉长了嗓子尖叫。 程渊强制按住她,不让人乱动,反问道:“你叫什么?” “我没叫!” 程渊啧一声:“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气鼓鼓的,半晌才道:“阿云。” 程渊有些不信,问她:“真名字?” “阿云不是骗人精!” “好吧,”程渊点点头:“暂且信你一次。” “阿云……”楚见山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程渊冷声对挣扎的阿云道:“别乱动!” “是你在乱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暗暗较劲走了半晌,楚见山才慢慢发现面前换了景象。 场景浮现,那些声音也慢慢清晰起来。 在眼前的,是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人山人海,乍一看和外面的别无二致。可不同的是,这里的灾民也不少,跪在两边沿街乞讨,几乎是每走两步就能碰见一个。 楚见山和程渊对视一眼,明白了这是幻境。 程渊抱着乱晃的孩子,向上颠了颠:“想不到这门后竟然是这样一番景象。” 不同于程渊的好奇,楚见山看到这些只觉得无比熟悉,这地方,他似乎来过的。 “糖葫芦诶!哎!公子给女儿买一串吧!” 小贩递给阿云一串糖葫芦,阿云伸手就要接,被程渊一个转身躲过,小手跟糖葫芦擦肩而过。 阿云眉毛都皱在一起,强硬道:“我要吃!” 程渊抱着他继续往前走:“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吃。” 楚见山跟上去,见阿云那副失落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你方才不是还说,怀里那个也是来路不明的。” 程渊将她向上抱了抱:“这个不一样。” “哦?”楚见山疑惑:“哪里不一样?” 程渊捏捏她肉嘟嘟的脸,说道:“我看你挺喜欢她的。” 楚见山有些无奈:“都这时候了,还吃醋呢?” “不是吃醋,”程渊换成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牵起楚见山:“只是觉得,若我们能有孩子,你应该也会这么喜欢她的。” 楚见山愣了一瞬,道:“可这样看着,你不怎么喜欢孩子。” “那得看谁生的了。” 他靠近楚见山,贴在他耳边,轻声问:“师尊给我生一个吗?” 楚见山看看他,又看看一头雾水的阿云,半晌憋出一句:“不知所云。”而后快步走开。 程渊笑着追上去,期间还不忘对阿云问道:“你家在哪,爹娘呢?” 阿云指向前边:“在那里!我阿爹阿娘在等哥哥姐姐回来。” 程渊有些讶异:“你还有哥哥姐姐?那怎么还让你一个人乱跑?” 阿云愣了会,答道:“他们好久没回家了。” 程渊问:“多久?” “嗯……”她伸出小手数了数,说道:“我也记不清了。” “很久吗?” 阿云点点头:“很久很久,阿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楚见山闻言也有些诧异,回到她旁边问:“那你知道他们是为什么离开的吗?” 阿云又摇摇头:“阿娘小气鬼,不跟阿云说。” 楚见山问道:“所以你跑出来是为了找他们?” "对呀!我已经找到哥哥了!" “啊?在哪儿?” 阿云挣扎着从程渊怀里下来,牵住楚见山的手,笑着往前跑:“哥哥我们快回家!” 楚见山哭笑不得,知道她这是将自己当成她的哥哥了。害怕她摔着,也只能任由她牵着跑。 穿过层层人群,热闹的街市,他们停在了一家高门大户之前。这里同方才的地方不一样,总感觉天灰蒙蒙的,怎么都看不清东西。 因而楚见山也没有看见那户人家门上所挂的牌匾是什么姓氏。 “阿爹阿娘!我找到哥哥了!”阿云兴奋地叫喊着。 厚重的大门开了一条缝,走出来一位衣着朴素的女人,看背影年纪不大,但却微微佝偻着背,鬓发中也藏着几根白发。 她笑着抱起阿云,柔声道:“又跑去哪里了?” “去找哥哥啦!”阿云搂着那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指着楚见山:“看!哥哥!” 那夫人的视线同楚见山对上,一时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心脏开始没来由的狂跳,怎么都止不住。楚见山死死盯着面前的人,试图从回忆里找出一个符合的人来。 “你是……?”那妇人缓缓靠近他,伸手想要临摹他的样子。 “呵,我糊涂了,”那妇人垂眸:“他不似你这般大。” 在认出她是谁后,楚见山嘴唇微微颤抖,像有千百根针,心脏每跳动一次都觉得无比刺痛。 第118章 程渊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试探问道:“师尊,怎么了?” 楚见山像是没有听见,自顾自往那妇人的方向走过去,颤声问她:“您口中说的那人,如今该有多大?” 她顿了顿,道:“他离家那年才八岁,现如今……” 她突然止住了话,像是想不起来:“是啊,现如今该几岁了?” “不记得也不要紧,”楚见山宽慰她:“那你可还记得他是怎么离开家的?” 妇人摇摇头,动作有些僵硬:“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要等他回来。” “那要是他一直回不来呢?” “那就一直等。” 楚见山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泪水终于撑不住,一滴滴滑落。 “师尊!” 程渊被吓得不轻,赶忙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却越擦越多。 “我没事,”楚见山勉强勾起一个笑,转头对妇人道:“我们来的匆忙,不知可否在府中借住一晚?” 妇人赶忙应下:“自然可以,你们带阿云回来,我还没有答谢二位。” 楚见山跟着她进府,程渊却觉得不对劲,没着急进去,在后面抓住了蹦蹦跳跳的阿云,问她:“你的名字叫什么?” “不是告诉你了吗!阿云!” 程渊急道:“全名!” “这么凶干什么……”阿云嘟囔着:“我叫楚清云。” 程渊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像是有冰水从头到尾浇了个彻底。 现在总算明白了,阿云是他的亲妹妹,他就是那个离家多年的哥哥。 可楚见山方才并没有认出阿云,也就是说在楚家被灭门时,阿云还没长大,甚至刚出生。 过去了二十余年,阿云才是五六岁的样子,这幻境里的时间,比外面要慢不少。 楚见山和程渊谢绝了夫人留饭的好意,毕竟幻境里的东西他们确实不敢吃。 楚见山对府里很熟悉,自己摸到了曾经的住所。门口的秋千还在,屋里的陈设一成不变,看起来时常有人打扫。 程渊走了过去,陪他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夜很静谧,只有秋千的吱呀声。 “这里是师尊曾经的家吗?”程渊轻声问。 楚见山微微勾唇:“又瞒不过你。” “为什么要瞒我?”程渊淡淡道:“师尊是觉得,我不配知道这些?” 楚见山有些无奈,不明白一些明明很寻常的话,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就七拐八拐的换了好几层意思。 不过面对这种情况,楚见山早已得心应手。 他微微抬头,侧过身去在程渊嘴角轻吻了下。 果然,在吻落下的一瞬间程渊就愣了神,而后扬了扬嘴角。 他正了正神色,道:“只有这些补偿?” 楚见山疑惑:“还不够啊?” 程渊看着他,突然伸手将人搂了过来,湿热的唇贴了上去。 “师尊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我们之间,不该有隐瞒。” 楚见山叹了口气:“非是隐瞒,只不过是多年以前的旧事,听了反倒徒增烦恼。” 程渊道:“那师尊就当我庸人自扰吧。” “你也说了,那是庸人。” 程渊又亲他一口:“在师尊这里,聪明人可得不到什么好处。” 楚见山眼底笑意盈盈:“说的我好像一直在薄待你?” “难道没有吗?”程渊的语气带了点微不可察的委屈:“师尊待谁都比待我要好。” “是吗,都有谁?”楚见山较了真。 “要是一一列举那可太多了,师尊听了定要觉得我小气。” 楚见山一脸看破了的表情:“这样看来,我确实像个薄情寡义的人了。” 程渊终于说出真实目的:“那为了弥补,师尊就跟我讲讲以前的事吧。” 楚见山轻晃着秋千,垂眸道:“你既想听,说了也无妨。” “在我小的时候,过的还算不错。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富商,乐善好施,素有贤名。” “可在我八岁时,他突发急症暴毙,独留怀孕的母亲一人支撑。” “本靠着父亲留下的丰厚资产,日子倒也能过去。可连年大旱,又遭一年洪涝,庄稼地里几乎是颗粒无收。洪涝过后瘟疫就少不了,短短几个月城中就涌入不少灾民。” “母亲善良,几乎将大半财产都捐了出去,可面对数以万计的灾民仍旧是杯水车薪。” “在那种时候,一个有着丰厚家底的寡妇,怎么想都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程渊试探着问道:“楚府遭难是那些灾民所致?” “是也不是,”楚见山对他道:“一群匪盗,号称要劫富济贫,救尽天下灾民。于是杀人灭口,抢走了所有东西。按他们的话来说,杀一人而救十人,仍是大善。” “母亲拼死抵抗,想留住父亲最后的财产,被那些人连捅数刀,连同尚在襁褓中的阿云也没放过。偌大的楚府,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程渊就这么看着他,听他讲过往的事,心里泛起同样的酸。 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从前楚见山都是随口带过,从没有细说。这样听着,其实楚见山也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身处乱世,各有不易。 程渊问他:“师尊没有报仇吗?” 楚见山道:“自然是想过的,那时候我年轻气盛,旁人怎么劝我都不听,执意要下山去。” “可当我下了山才发现,那些盗匪早被剿清,而从楚家夺走的财产也确实分给了灾民,不少人靠这些东西活了下来。”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怒火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浇灭,泼天的恨意无处寄托,楚清元就站在曾经的楚府门前,看着这里从一片废墟,再到被一群灾民清理干净,重新建了新房,又住进了新的一家人。 “那家人生了个女儿,”时隔多年,楚见山仍记得那小姑娘的样子:“小小的,和阿云一样可爱。走路还不稳,就把手递给我,里面藏了颗糖果。” 那颗糖太甜了,甜到中和了楚清元半辈子的苦。 在那个孩子面前,他第一次放下了莫央,从此再没对准过百姓。 “阿渊,”楚见山转头看他,眼底带了些恳求:“我想在出去之前,再多看他们几眼。” 程渊心里了然,从进门开始,他们就没碰见过什么危险,想来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景门,只要他们克服幻境就能出去。 程渊答应他:“好,我陪师尊再多看看他们。” 第102章 直抵老巢(五) 在去找阿云和母亲的路上,突然人声杂乱。楚见山注意到,西厢房处火光冲天,多数下人开始奔着那里去救火。 这熟悉的一幕不禁让他手脚发麻,曾经就是这样,护院们都去了西厢房救火,独留母亲和阿云在主卧,而后被一伙贼人挟持、屠杀。 “娘亲……!” 虽然知道是假的,可楚见山仍旧克制不了心底的恐惧,开始发起抖来,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师尊!”程渊拉住他:“你别怕,这次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好……”楚见山颤抖着答应他,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慌乱。 火越烧越大,府里也越来越乱。 突然之间,不知谁大喊一声:“盗匪!!有盗匪!快跑啊!” 无数黑衣人涌了进来,个个手持大刀,行事也没什么章法,见到阻拦的人就砍,吓退了大半尸位素餐的护院。 “快让夫人和小姐逃!” 管家拦在了大堂前,可话音未落,就被一剑封喉,倒地没了气息。 楚夫人牵着小阿云从卧房逃出来,将她安置在一处小角落的木桶里,颤抖着手捂住她的嘴巴,告诉她:“乖乖,不喊哈。” 阿云虽然小,可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泪水顺着脸颊淌到楚夫人的手背,却也听她的,没有哭出声。 “你就待在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听娘的话!” 楚夫人按住了要起身的阿云,搂着他的脑袋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就在这里,等你哥哥姐姐回来,他们会回来的。” 楚夫人起身,随手拿起了地上的剑,向着祠堂走过去。 楚见山隔着层层人群,看到了那个身姿挺拔,立于火光中的人。 瘦弱的身子撑起单薄的素衣,裙被火焰的热浪微微掀起,衣袂翻飞间,那双眉眼间凝着的,是半分不肯退让的决绝。 为首的盗匪见到她这样也便明了,她不肯退,就只能死。 “阿娘——!” 楚见山疯了一般想要冲过去,却被守在外围的人拦住。 “滚开!都给我滚开——!” 他用尽全力掷出一击,却发现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灵力全然消失了! 就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毫无阻拦的能力。 程渊看到这般情形,也试着凝聚灵力,果不其然,和楚见山别无二致。 第119章 怎么会?一个普通的幻境,怎么能做到封闭灵力? 来不及细想,那些黑衣人已经朝着楚夫人冲了过去。 楚见山想要去拦,却因刀剑无眼,理智不清,被伤了左臂。 “师尊!” 程渊跑过去,替他挡住几招,看着楚见山几乎猩红的双眼,吼道:“这都是假的!你别冲动!” 假的吗?楚见山缓缓转头去看,明明就和自己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怎么会是假的呢? 楚夫人看着柔柔弱弱,谁曾想竟会些招式,剑剑狠辣,击退了一波盗匪。 鲜血从剑尖滑落,她硬撑着挺直身子,对着面前一众人高声呼和。 “我宁文绪!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百姓!荒年几次开仓放粮,从来都是问心无愧!” “你们……”她用剑指着这群人:“自诩劫富济贫,人间大善!可做的都是丧尽天良的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为首的黑衣人面不改色,这种临死挣扎他见的多了,并没什么波澜。 他轻声对身后人道:“杀了吧。” “不要——!” 楚见山伸出手,却抓不到、也带不走面前的人。 鲜血溅落在楚鸿之的牌位上,宁文绪倒在了那里。 楚见山已然失了神智,呆愣在原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程渊拖着他,越来越预感不对,身边的黑衣人太多了,远及过一个盗匪窝子的数量。 这里……绝对不简单。 “老大!”一个黑衣人拖着阿云走了上来:“在桶里发现一个小妞!” 见到阿云,楚见山才恢复了些许神智,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不停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幻境。 那人将阿云扔在了楚见山面前,用的力气不小,阿云倒地翻滚了两圈 才停下。 “这小妞跟你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他!!”阿云突然大喊。 “是吗?”那人将刀架在小阿云脖子上,问她:“那他怎么在你府上的?” 阿云哭了起来,眼睛却还望着楚见山,一字一句道:“我就是不认识他……” 楚见山的指甲划破了手掌心,即使是假的,他也无法面对再失去阿云一次。 程渊拉着楚见山默默向后退了些,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腕,示意他别冲动。 他明白楚见山想救下这些人的心,可假的就是假的,自己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他必须要代替楚见山做决定。 盗匪头子捏着阿云的下巴,逼他抬起头看自己:“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我也不想杀你的,可惜你娘死了,留着你终究是个祸患。” “再问你一次!”那人情绪激动,刀子已经在阿云纤细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你到底认不认识他!!” “哥——!”阿云哭喊着向楚见山爬过来。 那人松开了她,任由她被楚见山抱在怀里。 “哥……哥,对不起,我害怕!” 楚见山没有说话,搂着阿云的手越来越紧。 “对不起……”阿云还是在不停向他道歉。 “我不该把你带过来的,我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对不起……” 楚见山的眸子清明了一瞬,紧紧抓着她的肩膀,慌张问道:“什么意思……阿云,你告诉我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什么!” 阿云被他这幅样子吓哭,抽抽搭搭道:“对不起,我就是太想哥哥了,阿娘也想……” 楚见山愣住了,她和阿娘早就认出了自己,是这样吗? 盗匪头子把刀转了两圈:“既然认完亲了,就该上路了。” 楚见山把阿云死死护在怀里,刀光凌冽,倒映在程渊的眸中。 千钧一发之际,他将楚见山拉了出来,刀刃与他堪堪擦过,插在了阿云小小的身体里。 “阿云——!!” 楚见山还想过去,被程渊死命抓住。 “楚见山!你给我清醒点!” “这里没有什么阿云,也没有楚府!只有我们两个!” 在喊完这句话的一瞬间,原本漫天大火的楚府突然消失,又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墓道。 那些黑衣人却仍然在,像是突然失了神智,集体呆滞在当场,而后扭动脖子,缓缓朝他们看过来。 程渊慢慢往后退,心道不好:“是傀儡。” 可现在……他朝着自己的掌心看过去,一丝一毫的灵力都用不出来。 这不是景门,也不是开门,之前的推断全是错的。 他们进了死门。 楚见山被程渊这么吼了一嗓子,也渐渐清醒了过来,将手放在身后的莫央上,蓄势待发。 下一瞬,黑衣人普通瞬移般出现在他们面前,无数刀光剑影压着他们砸下来。 楚见山和程渊没有灵力,只能透支体力,可他们出不去这里,就怕被生生熬死。 更可怕的是,这里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给了这群黑衣人天然的屏障,让他们始终处于被动。 “程渊!”楚见山突然叫他:“帮我拖住!” 程渊立马回道:“是!” 楚见山的命令,他从不违背。 流音爆发出一阵强劲的力气,震开了一群想要靠近的傀儡。 楚见山则退至一旁,翻出了传音符。他现在没有灵力,只能将鲜血滴在符纸上,期盼着能有些反应,白千帆能发现他们这边的情况。 可惜,什么反应都没有。 楚见山紧闭双眼,不想他们就这么死在这里。早知道就不让程渊跟过来了,好歹还能活下来一人。 门外,由于幻境中时间的流速不同,白千帆其实并没有等待多久,正百无聊赖地数着自己还剩多少张符纸。 突然,他发现自己这边的传音符好像有一些微弱的变化。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拿起符纸,看着它缓缓泛出一丝微弱的光来,接着,一滴鲜血状的东西印在了上面。 “不对劲……”他喃喃道。 “怎么了?”孟御风一路小跑过来,问道:“楚仙尊他们找到生门了?” 白千帆摇摇头:“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没有犹豫,单手施诀,向对面传音。 “白千帆!”先传过来的是程渊的声音,听着十分不淡定。 “怎么了?”白千帆觉得不对,问道:“你们那里出什么事了?” “我们都猜错了,这里是死门!” “不剩多少时间,楚见山快撑不住了!立马去找生门,终止阵法!” “什么!!”众人一听纷纷站了起来。 白千帆几乎了呆滞了几秒。 他们那里是死门,也就是说孟御风费了大半移行符闯过去的,竟还是个吉门! 没有时间犹豫,白千帆立马带着人向死门的对面跑过去。 果然,一路畅通,这里才是生门。 冲出去之后,白千帆才发现对面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黄土沙地,而这个八卦阵突兀的立在这里,更像是为了镇压什么东西。 凭着经验,白千帆立马找到了阵眼所在,方岚听命而去,插在阵眼出,配合着白千帆用灵力镇压。 只可惜单靠他们的力量还完全不够,白千帆迫不得已大喊:“来几个人帮忙!” 孟御风自告奋勇:“我来!” 其他人也纷纷过去帮忙,可几个人的灵力加起来,也仅仅够维持几息时间。 “程渊!”白千帆咬着牙朝传音符那边喊道:“快出门!” 三息之后,所有人被阵法强大的爆发力弹开,方岚也跟着飞了出去。 好在,楚见山和程渊在最后一刻出了死门。 “师尊!”程渊还没站稳就跑去扶住楚见山:“没事吧?” 楚见山摇摇头,只感觉到冷汗不停往下流,方才的一幕幕还重复在眼前。 他们走了出去,也见到了白千帆一行人。 “没事吧!”白千帆先冲过来,对着他上下一顿看。 “放心,”楚见山勉强撑起一个笑:“好好的。” 白千帆微微皱眉,看着他这副样子怎么都不像好好的。 孟御风好奇凑上来,有些欲言又止:“白师兄所言不假,楚仙尊……果然运气不太好。” 楚见山叹口气,运气差也得认。 “对了仙尊!死门里面都有些什么啊?”孟御风问。 楚见山刚要开口,就被程渊截了去。 “没什么,一些傀儡罢了。” “傀儡?”白千帆也没多想,只道:“连这里都有傀儡,看来是赵义留来护身的。” 一行人朝前走去,楚见山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程渊身边,总感觉他心情不是很好,于是试探着伸出手去。 手指头挠了挠他的掌心,被程渊反手抓住,怎么都挣不开。 “对不起。”楚见山低声道。 程渊没有说话,但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有些安抚的意味。 第120章 在幻境里,他确实有些过激,明知是假象却还是冲动,要不是程渊,自己只怕要被一直困在里面。 旁边的程渊似乎说了话,但楚见山没听清,歪头问了句:“什么?” “我说,”程渊低头看着他,眼底情绪不清:“师尊有我就够了。” “往事再刻骨,也是往事。我发誓,会陪着师尊一起走下去,无论如何,都会有我在。” 楚见山眼眶发热,下意识想要个一辈子的保证,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吞了回去,只点点头说:“好。” “喂!你们两个!”白千帆终于发现他们落了队,喊道:“在后面磨磨唧唧干什么呢!快跟上啊!” 楚见山回道:“知道了!” 正当他拉着程渊一路小跑想追上去时,却感觉到背后一阵凉意。 楚见山止住步伐,冷声道:“程渊。” “叮”的一声,几枚梅花镖被流音挡了下来。 楚见山缓缓转身,颇有意味地看着对面的一行人。 “姬执事好大的火气,怎么没陪在赵义身边?难道是他身边另有其人?” 姬子厌都出现了,看来赵义也不远了。 姬子厌本来大好的心情,听他一言立马面露狠色,想要直接提剑而上,被身边的人拦下。 “阿姐!别冲动!” “姬子华,”楚见山又点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我本以为你是个可塑之才,但没想到也蒙眛至此。” 姬子厌被气笑了,环着手臂抬起下巴看人:“说我火气大,看来楚仙尊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姬子厌也不知是抽什么风,大冬天的,身上的衣服却还是暴露大半,楚见山没眼看,微微将视线挪开了些许,回她:“无缘无故进了趟死门,换你你能好?” “哦?”姬子厌来了兴致,问他:“死门都有些什么,能让楚仙尊如此?” 楚见山反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尊主自然是告诉我不少,”她抬起手,看了眼自己火红的指甲:“比如……” 她看向楚见山:“那些人神识凝成的幻境。” 楚见山厉声喝道:“说清楚!” 姬子厌满不在乎:“意思就是,幻境里的那些人也不全是假的,他们有自己的意识,说不定,还能认出你。” 楚见山攥紧了手中的莫央,回想起阿云死前说的那些话,怪不得…… 第103章 得见云朝(一) “你这妖女!”白千帆看见了人,气冲冲跑过来,将楚见山护在身后:“上次捅了小爷一剑还不够!正好,我现在手正痒呢!过来受死!” “还有我父亲的仇。”董琪上前一步,看着姬子华。 楚见山眼眸微动,自然还有王泯的仇。 “呵,”姬子华冷笑一声:“他自己技不如人,关我什么事?” “你!” 孟御风伸手拦住了董琪,对姬子华道:“那今天倘若是你技不如人,也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好啊!有本事就来!” 姬子华也是个暴脾气,说上就上,孟御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剑当头,差点劈过去。 “好你个姬子华,”孟御风大喊:“跟小爷我玩偷袭是吧!看我今天不打得你跪下叫爷爷!” “谁偷袭!是你自己反应慢!” 那边两人已经说打就打,霎时间尘土飞扬,灵力轰炸。眼看场面越来越混乱,楚见山却微微后退。 他巴不得再乱一点,朝后面给白千帆眼神示意。 白千帆也是立马懂,捏了一颗小石头就朝姬子厌头上砸过去,砸完就朝天上吹口哨。 “谁!”姬子厌怒喝一声,最后眼神锁定在了白千帆身上。 “是小爷我,”白千帆一脸不服气:“有种打回来啊!” 姬子厌彻底被激怒,抄起家伙就冲过来:“给我受死!” 她一动,身后跟着的那些人也都过来了,双双拔剑相向,一阵叮叮咣咣之声。 林木木会意,趁着尘土掩面,先一步挡在楚见山面前,低声道:“快走!” 楚见山颔首,拉着程渊从后方撤离。跟这些人纠缠可没什么意思,他们的目的是赵义,而姬子厌在这,说明赵义的位置也不远了。 姬子厌被白千帆扰得心烦,想打却又奈何他身形灵活,根本抓不到人。 被这样戏弄了一阵,姬子厌才反应过来,看向那边楚见山离开的方向,喊道:“我们上当了!给我追!” 更快一步的是青木剑,只见剑光乍现,前排的一行人已经被断了首。 姬子厌眸中微动,对林木木道:“我同你,好像没什么恩怨吧?” “别废话!”林木木收了剑,厉声道:“今天有我在,你就别想拦住楚见山!” 姬子厌于掌中凝聚灵力,勾起唇角:“好啊,奉陪到底!” 那边打得热火朝天,楚见山和程渊已经跑的老远。 这里四面都是黄土,除了远处的几座山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不得不让楚见山怀疑,这里被施了障眼法。 正当迷失方向时,灵蝶突然再次出现,围绕在楚见山旁边转了两圈,而后快速朝前边飞去。 楚见山道:“跟上!” 可突然间,黄沙飞扬,挡住了所有视线,将二人堵在中间。让他们被迫停下。 楚见山什么都看不清,下意识去找身边的人,可下一秒,一股强大的猛然袭来,尽管楚见山反应快,用尽全力抵挡,两人还是同时被震了出去,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痛。 赵义的声音回荡在风沙中,却看不见人影。 “楚见山啊楚见山,你就这么穷追不舍?” 好一个穷追不舍,说的他像是什么痴情种。 不过,又是这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把戏。 楚见山站起身,擦了擦脸颊的黄沙,淡淡道:“下次能换个出场方式吗?” “如果你喜欢的话。” 赵义的身影开始缓缓出现在黄沙当中,向楚见山一步步走近。 接着,风沙止息。 楚见山上下扫了他一眼,没有带刀剑,也没戴面具,看起来不是想打架的样子。 “阿笙呢?”楚见山问。 赵义面露疑惑:“我以为是你亲自把她送过来的,难道不是吗?” “是,”楚见山回他:“但现在我要带她回去。” 赵义微微叹了口气:“可惜呢,我并不打算把她还回去。” 楚见山手中莫央出鞘三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赵义面露不屑:“只凭你们两个?” 程渊冷声道:“各门派的人就在我们身后,此时应该将你这里包围了。” “哎呀,真是熟悉的场面。” 赵义环顾四周,轻声道:“五百年前也这么闹过一次,可惜他们输得彻底,让我有些意犹未尽。” 这么装吗? 楚见山挑眉,将莫央彻底拔了出来:“那今天可以让你好好尽兴。” 赵义勾唇浅笑:“别着急嘛。” 语调甚至带着些慵懒加撩拨的意味:“还想和你好好说会儿话呢。” 听他此言,程渊面色一沉:“我师尊能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赵义笑了一声,轻轻挥手,原本还是一片黄沙地方瞬间现了原形,在他身后,有一处洞口,想必姜如笙就在里面。 赵义道:“随便说些什么,好多年没人陪我聊天了,就当是朋友间的小叙。” 程渊冷哼一声:“真是大言不惭,和死敌做朋友,你也是千古第一人。” 赵义摊摊手,毫不在意:“我做的好多事都是千古未闻的,这还不算什么。” 楚见山回道:“可惜,我还没有和仇人做朋友的兴趣。” 赵义问:“为什么呢?” 楚见山尚未答话,就听见身后一股灵力炸开的声音,接着姬子厌的身子滚了过来,砸在赵义身后的石壁上,碎石炸了一地。 白千帆默默收回方岚,面色不改。 姬子厌强撑着从碎石堆中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对着赵义下跪:“属下办事不力,请尊主责罚。” 原本布料就少的衣服在被白千帆打了一顿后更显暴露,但赵义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他的目光,全放在了眼前的楚见山身上。 楚见山扬扬下巴,示意赵义:“这就是理由,她可是亲手杀了王泯的人,有她在,我没心情聊天。” 赵义佯作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没有她,你就能和我好好聊一会了?” 楚见山本来我就是试着激一激赵义,毕竟这个人的性格古怪,他也拿不准。 可没想到,赵义真的动手了。 他伸出手,姬子厌立马被灵力吸了过来,脖子被赵义死死掐住,面色发紫,怎么都呼吸不了。 姬子华见状猛地跪下,对赵义求饶:“阿姐他不是有意的!请尊主手下留情!” 下一秒,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 第121章 “阿姐——!” 姬子厌的尸体被随手扔在了一边。 赵义转过头,眼中含笑看着楚见山:“现在,能陪我说会儿话了吗?” 在场所有人都被惊住,一时间寂静无声。 没想到曾经这么棘手的一个人,现在竟然被他这么随意杀死,而理由……竟是为了聊天?! 楚见山果然还是看不懂他。 “好吧,聊什么?”楚见山屈服了。 “就先聊……”赵义深吸一口气,想了一会:“聊你喜不喜欢我?” 楚见山:“……” 程渊几乎是咬牙切齿,直接拔出流音,喷薄的灵力一触即发:“你想死?” 楚见山伸手拦住他,摇摇头示意别冲动。 “千万别误会,”赵义伸出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对我的看法,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楚见山冷冷回答:“欣赏有之,恨更甚之。” “啊……这样啊,”赵义的语气中带着些惋惜:“挺可惜的,我还以为你对我更多的是仰慕呢。” 楚见山道:“五百年前的赵义的确值得让人仰慕。” 赵义问:“有区别吗?” 楚见山:“那区别很大了。” 赵义:“比如……?” 楚见山缓缓将莫央提起,对准备面前的人:“比如……那时候的赵义并不屑于用这种下作的办法。” 赵义笑了起来,摇摇头道:“怎么又瞒不过你。” 他转过身去,走向洞口。 与此同时,地面开始震颤,数不清的傀儡从地下爬出来,向着他们靠近,将楚见山一行人紧紧包围在中心。 从进山开始,楚见山就在怀疑,这么多尸骨组成的尸山,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么多人死在这里。 加之那个阵法,楚见山就更加确定了,傀儡术并不是一朝一夕能修炼成功,更何况是赵义这样非临邑门正统血脉的人,试验千百次才能成功一例也不为过。而八卦阵,多半是为了镇压那些不听话的傀儡。 一阵刀光剑影,楚见山面前的傀儡尚未至跟前,就被一道蓝色剑光砍成两半,倒地蠕动。 楚见山站至原地纹丝不动,风沙带起他鬓角的碎发,目光凌冽,声音冷淡。 “杀。” 信号烟花伴随着话音在天上炸开,不多时,尸山外围就已经传来了刀剑相接之声,渐渐朝这边杀过来。 刀剑出鞘的声音尖锐刺耳,几人陆续从楚见山身后杀出,替他清理干净面前的障碍。 楚见山手中的莫央尚未出鞘,仿佛看不见眼前的傀儡,不急不慢朝着赵义走去,几乎每走一步,眼前的傀儡就会被杀一人。 这些杂碎,还不配被呈至他的眼前。 赵义也不急,就这么笑看着他,看他一步步从尸山血海里走出,那眼底的恨越强烈,他越兴奋。 约摸离他二十步的距离时,楚见山突然停住了步伐,接着瞬间消失在原地。 不至半秒,赵义右侧的发丝就被一阵风带起——那是强大爆发灵力破开空气的前兆。 赵义勾起唇角,微微侧了头。 莫央斩断了他的发丝,接着猛地回旋,直冲他脖颈而去。 赵义接下这一剑,两股灵力对抗产生的冲击力,几乎在方圆百里内都能感到震动。 风沙呼啸的尖锐声中,赵义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这灵核我替你养了两年,比之前强大了不少。” “楚见山,”赵义再次消失在原地,独留话音飘荡在风里。 “我最满意的傀儡,陪我好好打一场吧。” 第104章 得见云朝(二) 风沙骤起,陡然将楚见山环在中间。 沙砾打在衣袍上劈啪作响,视线被黄蒙蒙的尘雾切割得支离破碎,一时间找不到漏洞。 楚见山立定原地,仔细感受着狂风呼啸中,那个细弱的呼吸。 黑影乍然,赵义出现在他身后,接着一剑刺出,带起一阵狂风,剑势裹挟着沙粒,凌厉得仿佛要将空气撕裂。 可楚见山更快一步,足尖在地面轻点,接着旋身侧移,右手精准扣住赵义持剑的手腕。 楚见山眼眸微动,这把剑他从没见赵义用过,看来如今,是真的要跟他做个决断出来了。 再近一步,他的手骨就会被楚见山生生切断,可赵义却像不知痛般,旋转剑身,刺向楚见山面门。 楚见山不闪不避,左臂横挡,硬生生接下这一剑。两股内力相撞,震得周围风沙愈发狂暴。 “你的剑法不及我。”楚见山如实道。 赵义轻笑:“是了,我竟还有个不如你的地方。” 赵义咬牙忍痛,猛地拧身卸力,直接靠着一股强大的灵力爆发,将楚见山震开三丈。 “可惜在灵力面前,什么剑法都不重要了。” 楚见山目光扫过地上的长剑——通体雪白,剑尾还系着个蓝色穗子,像是一些年纪小的人喜欢的。 还未彻底站起身,赵义再次对他一掌,速度太快,楚见山没来得及用全力抵挡,被他一掌拍到胸膛,翻滚了出去。 楚见山擦擦嘴角的血,撑着膝盖站起来,问道:“这把剑是乔阿照送的?” “你不配提她!”赵义的表情终于有些波动,又是一剑刺过来。 楚见山站在原地没动,那把剑离他越来越近。 在距他脖颈不到三寸的距离时,流音以更快的速度飞了过来,拼着玉石俱焚的打算,直接将赵义手中的剑挑了出去。 好机会! 在赵义再次拿到剑之前,楚见山率先冲了上去,莫央自动裂分成了数十把剑,同时向着赵义刺过去。 赵义手中没有武器,只能调动大半灵力抵挡,所有的“莫央”都在靠近他时,瞬间失去方向,接着融化一般消散在空中。 可楚见山依然没有停止靠近赵义的步伐——真正的莫央,还在他手中。 一剑刺出,赵义避无可避了。 皮肉绽开的声音,鲜血顺着莫央的剑刃滑了下来。 刺中了! 楚见山大喜过望,赵义却面不改色,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方才虽没有办法避开,可多少能用手或小臂挡着。 ……如果不是有人用鞭子绑住了他身体的话。 狐狸面具下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姜如笙收了鞭子,他知道,这些伤害对赵义没用。 果然,在莫央抽出的那一刻,赵义的伤口就在快速愈合,停止了流血。 赵义缓缓转身,看向姜如笙,颀长的身形在黄沙中显得有些寂寥。 “你也要杀我么?”语气平淡得不像是在质问。 “是。”姜如笙不假思索。 “也好,”赵义点了点头:“那就可以跟他们一起死了。” 他重新握住了剑,剑身发出的阵阵灵力吸引来了不少傀儡。 “阿笙!过来!”楚见山喊道。 姜如笙向楚见山跑过去,边跑边道:“舅舅!这面具我拿不掉!” 楚见山抬剑杀了一个傀儡,单手将姜如笙护在怀里:“不急,你先去找白千帆。” 白千帆会意将姜如笙护着,替她清理周围的傀儡。 可这些东西却像是杀不完,死了一波又来一波,他们全然想象不出这地下到底还有多少傀儡。 楚见山和赵义中间的距离已经被傀儡填满,看不清眼前的人。 白千帆恨不得将所有符纸拿出来,一个个往傀儡脸上贴:“燃烧符!千斤符!制灵符!” “什么鬼!为什么没用啊!?” 他后退几步躲开进攻,接着又被一股粉末呛得直咳。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李熙!你看着点洒啊!” 那边李熙正对着他一堆瓶瓶罐罐研究,似乎想弄明白到底什么东西对这些傀儡有用。 刚才吸进了些粉末,白千帆觉得有些头晕,对李熙喊道:“你刚洒的是什么?” 李熙淡淡道:“毒药。” 白千帆“……” 这人卧底来的吧! “放心,”李熙又道:“毒不死人。” 白千帆问:“那对这些傀儡有用吗?” “没有。” 他头更晕了。 楚见山清理掉了一些周围的傀儡,伸手在白千帆包袱里抓了张移行符,对程渊道:“替我开出条路。” 程渊沉声道:“明白。” 流音的灵力汇聚在剑尖,接着插入地下,冲着赵义的方向,地面不断开裂,震开了这条路上的傀儡。 楚见山提起莫央向着赵义而去,没有阻碍,他速度越来越快。 流音也飞过去,随着他的动作环绕在他周围,替他斩开不断要靠近的傀儡,却被赵义一记灵力打飞。 赵义的剑先刺了过来,楚见山没有躲,在离剑三寸的时候催动移形符,直接跨过剑出现在了赵义面前。 他的剑反应过来,想要追来,被姜如笙的鞭子缠住,动弹不得。 第122章 莫央积蓄灵力,对准赵义雪白的脖颈。 可仅在刺破了他薄薄一层皮肤后,莫央就停滞不前。 赵义徒手抓住了剑,鲜血滴落,神情却是不慌不忙,甚至带着些戏谑。 楚见山觉察出了不对劲,他在往莫央中不断灌入灵力,灵力太多,莫央已经开始颤抖,接着承载不住,猛地将他炸开。 头脑有一瞬间的眩晕,楚见山被狠狠砸在地上。 “师尊——!”他听见程渊在往这里赶来。 可赵义这次没打算再放过他,剑风裹挟着灵力奔袭而来,这一击如若躲不过,必死无疑。 楚见山的袖口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里面的东西不可控地冲飞过去,甚至比程渊更快,与赵义的剑先一步对上。 灵力相对的瞬间,风沙四起,爆炸声震耳欲聋。 没过一息,那东西也承受不住过载的灵力,在空中断裂、坠落。 楚见山怔了一瞬,看向那缓缓坠落的碎片。 是小金。 这东西在从灵界回来后便破损严重,此后一直随身带着,却再没用过。 而现在,他竟从这些碎片中,感受到了几丝季时的灵力……是季时修好了它吗? 来不及细想,赵义余下的灵力依旧强悍,在小金破碎后四面散去。 众人做好了全力抵挡的准备,却没有感受到灵力灼烧的刺痛感。 抬头看,是孟御风挡在了众人面前。 他的背影有些摇晃,原地踉跄了两下后,众人才看见从他手腕处不停滴落的鲜血。 “孟御风!” 董琪先跑了过去,想要扶起他,却被孟御风猛地推开,一把剑在两人中间穿过。 他抹了那傀儡脖子,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擦擦嘴角的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出次风头,还真不容易。” 傀儡越围越多,外面支援的人一时杀不进来,楚见山将孟御风拉到身后,回头对白千帆喊:“试着能不能通过那面具控制傀儡!!” 可说来也怪,这面具无论如何都拿不下来,白千帆灌了不少灵力也没有任何反应。 眼看着他们被包围在一起,圈子越来越小,白千帆也没了耐心。 “没办法了,赌一把!” 他汇聚所有灵力在方岚剑上,对着面具往下劈。 开始是一两条裂缝,接着面具缓缓裂开,滑落,与此同时,身边的所有傀儡也停止了动作。 “这是……成功了?” 可下一秒,这些傀儡就猛地抬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眼目猩红,灵力也强了不止一倍,受了伤的孟御风甚至挡不住他们一刀。 “这是怎么回事!”孟御风大喊:“怎么突然这么强了?!” 赵义轻笑一声,无奈看向楚见山:“你猜的不错,这面具是跟傀儡有关,可不是控制他们,而是压制他们。如今没了压制,我也没办法了。” 他摊摊手,往回走去,又突然回头道:“哦对了!傀儡……可不止你们眼前看到的这些。” 楚见山呼吸粗重,往远处望去,百姓所在城镇,已经能看到点点星火烧起。 “五百年了……”赵义轻叹:“楚见山你知道吗,我能做的有太多了。” “既然要死,那不如让他们全部陪着我死好了。” 楚见山声音有些抖,像是好不容易才找回理智:“传令下去!所有门派待命的人,前往各自管辖城镇,不惜一切代价!护住百姓!” 信号再次升起,赵义却摇摇头,道:“太晚了,没用的。” “闭嘴!”程渊拿上流音就冲他而去,可傀儡太多,根本就走不到他面前。 激战至此,他们一行人已经没了多少力气,而这些傀儡又如疯了一般,不知疲倦,不畏疼痛。 他们的胜算……没有多少了。 白千帆抬腿踢开一个傀儡,已完全没了力气,而符纸也被用得差不多,方岚撑着他才不至于倒地。 他微微侧头,看向了他们来时的八卦阵。 “楚见山!”白千帆唤他:“你们还能撑多久?!” 楚见山做着最坏的打算:“不到一炷香。” 白千帆道:“传音符你还带着呢吧?” 楚见山预感不对:“你要做什么!” “放心,就是去试试催动阵法,你不也猜出来了,这阵法或许对他们有效。” 楚见山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对着众人道:“替白千帆开出一条路来!” 在众人掩护下,白千帆再次进入了阵法中,外面所有的打杀声都仿佛被隔了开来。 他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死门,通过传音符对楚见山道:“开阵!” 莫央插在阵眼当中,其灵力盖过了他们几人合力,成功让阵法再次运转起来。 白千帆看着眼前的死门缓缓合上,等待着有再次开启它。 脑中不由得回想起了谢寅……很奇怪,都多长日子没想起过他了。 小时候白千帆问他:“世间所有阵法,你都会吗?” 谢寅摇头:“世间无绝对之事,或许也有我控制不了的阵法。” 白千帆追问:“那若是有一天,我需要救人,却也碰到了这样的阵法,该怎么办?” 谢寅沉默了会,看着他道:“以命搏之。” “以命搏之……”白千帆重复了这几个字。 他叹了口气,没有动作:“说的真好听,你自己来搏一个试试?” 阵法外,本就受过伤的孟御风已经支撑不住,开始楚见山还能替他分担些,可后来傀儡越来越多,他们也已经自顾不暇。 孟御风倒在地上,背靠在一块巨石之上,董琪见状想要拉起他,毕竟躺在这就是个活靶子。 “没用了……”孟御风没有牵他的手,也没有起身。 “什么意思……”董琪心中一顿,看过去问他:“什么叫没用了?” 孟御风低着头不说话,董琪这才看见,他的身上已经有好几处伤口,深不见底,应该是被一剑贯穿。 董琪伸出的手开始发抖。 他一直待在孟御风旁边,不明白他为什么能从头到尾不喊一声,为什么强忍下这些伤,不让他看出可疑。 “你别这样,”董琪哽咽着蹲下,想要抱起他:“我带你走。”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孟御风的声音贴在他耳边:“我不后悔。” “就是……有件事得求你。” 董琪不敢看他:“什么?” 孟御风用尽全身力气勾起了一个笑:“帮我收个尸呗。” 白千帆还在犹豫时,就透过传音符,听见了董琪拼命的嘶喊,他浑身一顿,血液流淌都仿佛静止。 他知道,已经有人牺牲了。 以命搏之……搏就搏吧。 他边往死门走过去,边跟楚见山对话:“楚见山,待会傀儡被压制后,不要犹豫,直接往山下走,先去救城中百姓。” 楚见山听出他话茬不对,赶忙喊道:“白千帆!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做我愿意做的事而已。” 死门已经缓缓开启,声音传到了楚见山那头。 “白千帆……”楚见山恳求道:“你别这样,会有别的办法的!” “这就是办法了。”白千帆站在门口,动用灵力将传音符点燃,在符纸烧尽前的那一刻,白千帆的最后一句话传了过来。 “我去找季时了,他一个人很孤单的。” “白千帆——!!” 石门缓缓合上,门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白千帆紧闭双眼,做好了迎来的刀光剑影,碎尸万段的准备。可睁眼,看见的东西让他差点忘记呼吸。 第105章 得见云朝(三) 谢寅正微微歪着头,温柔笑看着他。 白千帆怔住了,呆愣着站在那,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犹豫着,抬手想要碰碰他,又怕一碰就碎,颤抖着放下。 呼气,吐气,几个来回之后,白千帆才哽咽着唤他:“谢寅……” “你这个……阴魂不散的人,明明都忘了你的模样了,怎么还是能一眼认出你。” “大逆不道,”责怪的语气却让谢寅说得无比轻柔:“该唤我什么?” “师尊……”白千帆眼中的泪已经留不住,纷纷落下。 他太想谢寅了,想到舍不得眨眼,想就这么盯着看他一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他都不会再放过谢寅。 “怎么哭了,”谢寅有些惊愕,忙替他擦掉眼角的泪,有些自责:“我方才语气是重了些,没有怪你的意思,别哭。” 谢寅嘴笨,不会安慰人,只能不停替他擦掉眼泪,不停说别哭。 到最后,他实在没招了,只得妥协:“好吧,你若想唤我名字,也可。只不过要在无人处。” 白千帆破涕为笑,说:“没人的地方就能喊?” 谢寅点头:“嗯” “谢寅。”白千帆立马试验了一遍。 第123章 谢寅微微垂首,没有应答。 白千帆还想再叫一声,却听见谢寅轻声道:“我在这。” 白千帆愣了一瞬,而后猛地扑上去,抱住了谢寅。 他们之间鲜少有这么亲昵的动作,谢寅显然有些惊愕,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是怎么了?”谢寅问。 “没什么,”白千帆摇摇头:“就是做了个梦。” “什么梦,可以给我讲讲吗?” “一个……困住了我一辈子的梦。” 他抱着谢寅,看向谢寅身后已经开始渐渐烧起的火,他知道这是幻境,因为这火烧的太快,快到吞噬了卧房、木屋、他与谢寅的朝朝暮暮。 火开始烧到他们的身上,灼伤感刺痛无比,谢寅却像感觉不到,搂着他,轻笑:“说什么傻话呢。” “挺好的,”白千帆强忍着牙关,不去感受火焰灼烧的痛楚,笑道:“我死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再见你一面。” 谢寅有些无奈:“下次纵使你再顽劣,也不让你去罚跪了,回来净说些胡话。” 白千帆笑着流泪,将他搂得更紧,仿佛下一秒这人就会消失在眼前。 “你罚我吧,罚我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一辈子可是很长的。” “……也没有那么长吧。” 火焰越烧越高,将两个人完完全全吞噬了进去,好在白千帆这次抱住了谢寅,再也没有松手。 阵法外,尽管有程渊处处护着,楚见山身上还是挂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几人被逼到了绝境。 楚见山想让董琪带着孟御风离开,可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最后眼睁睁看着他倒在了孟御风身旁。 传音符也用不了,怎么都听不到白千帆的声音,楚见山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傀儡的刀剑再次落下,他闭着眼等待,却没有预想中的痛感。 睁开眼,只见这些傀儡在原地不停挣扎,像被什么东西压制着。 楚见山的心重重跌落,只感觉身上从头到尾都在发冷。 “师尊,快走!” 趁着这些傀儡一时行动不了,程渊拉起他,像白千帆说的那样,往山下去。 山下所有城镇,目所能及的地方,全是一片火海,火焰冲天,亮如白昼。 浓烟之下,无数百姓正疯狂逃窜,傀儡没有意识,只要是活人,就会被砍上数刀,直至血肉模糊,再无生机。 短短时间内,就已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先救人。”楚见山快要听不出自己的声音。 几人分散开来,尽自己所有的努力,能救下一个是一个。 李熙被一阵稚嫩的哭声勾住脚步,几番寻找之下,终于在一根断裂的木柱下,看见那个瑟瑟发抖的稚童。 “不哭,手给我。”她当即跪下,伸手想将人拉出来。 可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木头断裂声骤然响起,烧得只剩个空架的房梁轰然倒塌。 李熙躲闪不及,瞬间被埋入一片火海废墟当中。 烧焦的断木狠狠砸在身上,剧痛让他几乎昏厥,可依旧死死护着怀里的人,用自己的身躯硬生生撑出一片狭小的空间。 “拉住我!”林木木的声音穿透烟尘传来。 李熙猛地睁开眼,透过废墟的缝隙,不可置信地望向外面的人影。 她用尽所有力气推出孩子,被林木木紧紧拉住手腕。 “先把孩子带出去!”李熙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到如今,她们的灵力都已被耗尽,林木木只能徒手扒开焦木,手心被烫出丝丝血迹。 就在孩子被拉出废墟的刹那,李熙身上的木堆再次轰然下陷,将她压得更深。 焦木上的余火顺势点燃了李熙的衣物,橘红色的火焰顺着她的衣料飞速攀爬,灼烧着她的肌肤。 剧烈的刺痛让她开始求生,她拼尽全力往林木木的方向伸出手,声嘶力竭地喊道:“救我!” 林木木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却又在离她一拳之隔的地方骤然停住。 李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疯狂往前探着身子,泪水混合着烟灰滑落,苦苦哀求:“求求你……救救我!求你了!!” 林木木面无表情,缓缓收回了手,漠然地站起身。 火焰越烧越旺,很快便将李熙的身影完全吞没,直至那凄厉的嘶喊声渐渐微弱,最终归于死寂。 火焰的热浪裹挟着焦糊的气息,吹的林木木脚边衣袂翻飞,她静静凝视着那片燃烧的废墟,良久,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另一边,楚见山呼吸粗重,布满灰尘的脸上,冷汗不停往下滴。 脑袋像被重击一般,晕沉得厉害,残存的意识里,只有自己翻开一根又一根烧焦的房梁时,被压着的一个又一个毫无声息的人。 他颓然跪在地上,紧咬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风卷着火星掠过他的面庞,凌乱的发丝粘在汗湿的额前,原本洁净的衣摆被灰烬染得斑驳不堪,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力气,只剩死寂与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簌簌”的声响打破沉静。 那是鞋子碾过焦土上的轻响,正一步步朝他逼近,最终停在他跟前。 楚见山沉默了片刻,没有看来人一眼,垂着头问他:“……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赵义难得的沉默了。 良久,他沉沉叹出一口气,道:“这些人呐,蠢得可怜。” “五百年前,他们说我弑师杀兄,要让我去死;五百年后,又亲手捧我上了救世主的高台。” “楚见山,他们也曾逼杀过你,这个救世主,你也要当吗?” 楚见山踉跄着缓缓站起,转身面向赵义,看向他的眼睛里已不剩多少光亮。 “救世主……”楚见山仔细品味这三个字,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好一个救世主。” “赵义,我说过不止一次,我与你绝非一类人,你也别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知己般的同感,从始至终,我都只想让你死!” 楚见山双目猩红,眼底翻涌的恨意快要将人吞噬。 赵义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去理解他的恨:“谁都想要我死,这并不奇怪。” “只是楚见山,你也不得不承认,你在慢慢向我靠近了。” “……是吗?”楚见山咬着牙,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下一步,你希望我怎么做?” 赵义低头轻笑:“事到如今,好像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痛快。” 他慢慢转身,背对着楚见山,望向这一片火海,耳边刀剑交锋的声音同人临死前的嘶喊与呻吟交织在一起。 “我只是觉得……一个人熬过了这么些年,未免有些孤寂。” “说不后悔是假的,我想……试着再给自己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所以……”楚见山一步步向他靠近:“我就是你?” “是啊,”赵义笑着转头:“……我也是你。” 夜风席卷着点点星火,从他们之间吹过,微弱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谁都没试着再迈一步。 五百年的恩怨,烧尽了这世间一切。 赵义道:“你和我,都是懦夫。” “铮——!” 流音剑划破火焰的瞬间,与余烬擦出细碎的火星,直刺赵义面门。后者抬掌凝聚灵力屏障,剑身刺上屏障的刹那,嗡鸣声尖锐刺耳。 赵义缓缓收掌,目光落在程渊身上。 “这懦夫你一个人当就够了,不必拉上我师尊。”程渊快步走到楚见山旁边,温热的掌心握住楚见山的手。 赵义低笑一声,移开了眼睛:“真让人羡慕啊,到最后,还能有人陪着你。” 楚见山反握住程渊的手,将他拉到身后护着。 “……羡慕?我能比你好到哪里去?是你自己,始终不肯放过自己。” 赵义垂首,指尖摩挲着手中长剑的纹路,沉默在空气里蔓延良久:“说得轻巧,可若你也能放下,今夜就不会站在我面前了。” “楚、见、山,”他缓缓抬眼,一字一顿念着楚见山的名字,尾音拖得极长。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给自己起这个名字。” 楚见山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平静,回答:“见山非山,见水非水,世间种种,都不过是执念二字。” 赵义笑了出来,转头看向东方。那里群山环伺,闹了这么久,漆黑的山头已经有了阵阵发白的迹象。 “快点结束这一切吧,天要亮了。” 话音刚落,那柄通体雪白的剑再次裹挟着磅礴灵力破空而来,莫央与流音同时出鞘,堪堪挡住了这一击。 “它叫,归尘。” 砰的一声,两方灵力剧烈相撞,两人被强大的灵力炸开,后退几步,稳住身形。 赵义体内的这两颗灵核相辅相成,灵力几乎是如滔滔江水,源源不断,再这样耗下去,楚见山和程渊怕是谁都活不下来。 第124章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木灵核在他体内的位置,只要没了木灵核的疗愈能力,他们尚有拼死一搏的可能。 赵义进攻势头愈发猛烈,楚见山和程渊只能被动抵挡,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忽的,楚见山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在缓缓愈合,一股温润如水的灵力在他身上环绕,顺着经脉游走。 赵义的余光瞥见这一幕,不由得轻笑:“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小友,也是木灵核。” “别废话!受死!” 林木木所剩无几的灵力已全部用在楚见山和程渊身上,接下来的战斗,她只能和赵义近身肉搏。 可很奇怪,明明没有胜算,林木木却步步紧逼,甚至挡住了赵义朝向楚见山和程渊所去的招式。 意思很明显,要打,就和她一个人打。 赵义的最后一点耐心也被她耗尽,直接召回归尘,向着林木木而去,她没有灵力,挡不住的。 可林木木全然没有躲开的意思,站在原地,等着归尘刺入她身体。 剑刃刺入心脏的那一刻,林木木并没觉得有多痛,是她的灵核发现受了致命伤,疯狂汲取灵力,试图为他疗愈伤口时,她才觉得实在是疼。 “林木木!” 楚见山和程渊慌忙赶过去,可林木木却笑起来,握着归尘的剑柄用力,让它捅的更深。 木灵核缓缓碎裂,爆发出最后一阵灵力,和赵义体内的木灵核产生了呼应。 赵义瞳孔紧缩,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当即拔剑就要送她最后一程。 林木木知道躲不开了,她冲着楚见山方向喊道:“木灵核在他心脏右上两寸……!” 噗呲一声,林木木的声音戛然而止。 归尘从她的脖颈上狠狠划过,鲜血喷涌。 “木木——!!” 楚见山目眦欲裂,滔天的恨意化作灵力,带着莫央顺势而出,冲着他木灵核的位置刺去。 赵义欲正面抵挡,抬眼却见程渊没有在楚见山身边。意识到不对时,程渊的一掌已经狠狠拍在他身后。 灵力爆发产生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推向莫央剑,利剑穿身,不过是瞬息之间。 赵义僵在原地,低头看,胸膛处已经多了个血窟窿。 莫央直接穿了过去。 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赵义体内的木灵核应声而碎,灵力如潮水般四散而去。 “不……不要!”赵义失力跪在地上,伸手想抓住那些消散的灵力。 “不要走!!” 可越用力,那些灵力就消散的越快,最终如烟雾一般散开,就再无踪影。 赵义低着头,捂着胸口出不停流血的伤口,喉咙里发出似哭似笑的诡异声响。 楚见山喘着粗气,一步步走向他,声音里带着些疲惫:“胜负已定,无需挣扎了。” 赵义颤抖着身子,嗓子里像糊了血,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见山这回听清了,他就是在笑。 “胜负已定吗?我不觉得。”他抬起头,那双赤红的双眼恶狠狠看着楚见山。 “这些傀儡可都还在,面具已毁,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消失。” 楚见山沉默良久,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咬牙问道:“……你有办法?” 赵义再次大笑,状若疯魔:“……都到这一步了,我不信你还猜不出来。” 他摇晃着站起身,看向楚见山的双眸都泛着红,嘴角的血一滴滴流下:“我喜欢你的聪明,也欣赏你自欺欺人的行径,可惜啊,你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他伸手指向程渊的方向:“办法,就是他啊。” 程渊猛地一怔,却很快恢复自然。 楚见山喔着莫央的手青筋暴起,几乎是咬着牙问道:“承受反噬?还是废除修为?” 赵义缓缓凑近他,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是他、的、命。”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楚见山双目赤红,莫央寒光暴涨,狠狠压在赵义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赵义面不改色,表情带着些戏谑:“信啊,怎么不信?只不过,我死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他握住楚见山的手腕,逼他缓缓放下莫央,声音冰冷刺骨:“这些百姓,还有你徒弟,只能选一个。” 楚见山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头望向程渊,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异常。 程渊没走过来,就站在那,冲他浅浅一笑,轻轻叫了声:“师尊。” 声音很小,却被楚见山清清楚楚听了进去。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楚见山强忍着,想走过去。 可他进一步,程渊就退一步。 楚见山愣住了,问他:“你要干什么?” 程渊握紧手中的流音,看着他:“我想替师尊做完最后一件事。” “不行……不行!”楚见山慌起来,言语有些语无伦次。 “程渊你听我说……他……他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他万一就是在骗我们呢!” 程渊没有任何神情,仿佛下定决心要做的,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他明白,赵义说的是真话。 “师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的。” “我不清楚!!” 楚见山情绪彻底崩溃:“我情愿当个傻子,我情愿这世界什么事我都不清楚!也不想……也不想这样一次次承受痛苦。” “我求你了……” 楚见山想走到他身旁,想抓紧他的手。可两人之间这短短的距离,竟是谁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别这样……我真的……” 楚见山再也受不住,任由着泪水洒落:“我真的承受不了失去你的后果……” “我只剩你了……我只剩你了啊!!” 泪水洒在地上,瞬间与焦土相融。 程渊转头看向城中景象,他知道,自己多犹豫一分,就会多死一人。 流音缓缓升起,他将最后所有的灵力汇聚在流音剑中。在看了一眼楚见山后,就旋转剑身,刺向自己的心脏。 “不要——!!” 楚见山疯了般冲过去,踉跄着跪倒在地,几乎是爬过去的。 鲜血从触目惊心的伤口中不断涌出,他徒劳地伸手去堵,指尖却留不住丝毫温热,怎么都止不住血。 “师尊……”程渊咽下嘴里的血,勉强挤出一抹笑。 他故意选择心脏的位置,因为这样,就能死得慢些,就能再多看一眼楚见山。 “师尊……”程渊又唤了他一声。 “我在……我在。”楚见山几乎泣不成声,死死搂着程渊。 程渊缓缓抬起手,染着血的手紧紧抓住楚见山的衣袖:“别哭……” 让楚见山别哭,可他自己眼角的泪却没停下过。 事到如今,虽不是什么完美的结局,却已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楚见山是南序仙尊,是少年剑法天才,是心怀天下,一心扑在苍生身上的长锦山弟子。 众人赞扬他,高捧他,他也乐于见到楚见山站在高处,不染纤尘的仙人之姿,最好这世间所有的污秽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说到底,还是自己害了他。 他不像楚见山这样有抱负,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楚见山能将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一眼,多跟他说句话,多对他笑一次。 他不想当什么救世英雄,但他要亲手捧着楚见山上去。 意识开始模糊,程渊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内的血液越来越少。 冷,太冷了。 “师尊……”程渊的声音越来越小,快要听不清:“你走的那两年里,我没有……” “没有残害无辜……没有为虎作伥……” “我不是恶人……师尊,你别恨我。” 楚见山将他越抱越紧,试图暖着他的身子:“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我怎么可能会恨你呢,你别睡,再多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好” 程渊答应了他,可抓着楚见山的手越来越松。 慢慢的,他的手像是失去了束缚,缓缓垂落在满是焦土泥泞的地上。 楚见山怔住,忘记了呼吸。 他只觉得痛,从心脏处蔓延,身上密密麻麻穿来刺痛,越来越痛。 他没有嘶喊,没有崩溃,就这么平静的承受所有痛苦,通到浑身颤抖。 天边朝阳初升,在光线洒向大地的刹那,所有傀儡突然止住了动作,像是被控制了一般,缓缓转到太阳的方向,朝那里走过去。 步伐缓慢,怎么都走不完五百年的路了。 他们开始缓缓消失,如同萤火般的点点灵力散开,干净得像是从没来过。 良久,良久。 楚见山再次站起身,踉跄着差点倒下,单薄的身形背对着赵义。 赵义沉声道:“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楚见山没有回答,莫央开始在楚见山的手中剧烈抖动,青色灵力烟雾般环绕在他身边,一层叠着一层,越来越强悍。 第125章 赵义若能调动所有灵力,还是有望能接下这一击。 一阵尖锐声快要刺破耳膜,那是莫央的破空之声,赵义用尽所有灵力,在身前凝成了盾。 “砰——” 楚见山刺向赵义,冲击力迫着他不断后退,抵在烧焦的房柱上,而后房柱断裂,一根、两根、三根……直至撞断了十几根房柱,那盾才耗尽所有灵力,再也顶不住莫央的攻势。 莫央刺进了赵义的锁骨,接着转向,横割他的脖颈。 “等等!”赵义突然喊道。 楚见山道:“还有遗言?” 赵义粗喘着气,说道:“要是现在杀了我,程渊可真救不回来了。” 楚见山面不改色:“你没了木灵核,还妄想重生之术吗?” 赵义勾唇,忍着痛将木灵核碎片从体内一片片召出,缓缓拼接成一个布满裂痕的完整灵核。 “我也不忍心看程渊惨死,杀了我倒也无妨,只要留下这个灵核,放进程渊体内,日日用灵力滋养,然后……” “……然后成为下一个你吗?” 赵义愣住了,一阵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疯颠了一般狂笑起来。 “哈哈哈……果然是你楚见山,都到如此绝境了,还是能说出让我欢喜的话来。” “好吧,你和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赵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着楚见山手腕越来越紧,逼迫着他手里的剑割开自己的喉管。 鲜血喷涌在楚见山的脸上、眼中,让他看向赵义的脸都融了一层红色,而那人却自始至终没有褪下过笑。 “楚见山,多谢你,给了我一出最满意的戏。” 戏……? 楚见山瞳孔骤然紧缩,胸膛剧烈起伏着,面上的神情不可置信。 走到如今这一步,竟然还是在他的戏里吗?难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就感觉一阵眩晕,周围的景色如水墨画一般晕染开来,他也跟着一同消失在了这里。 …… 滴答——滴答—— 是水滴打在石头上的声音。 楚见山揉揉酸痛的太阳穴,只感觉像是睡了很久,而现在,像是在一个洞穴里。 “终于醒了,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是赵义的声音! 楚见山循声望去,却见赵义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你……”楚见山被惊得说不出话。 赵义道:“这么惊讶吗?看来这个梦你不喜欢。” “梦?”楚见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问他:“什么梦?” 赵义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一切,不过都是我为你编织的梦境。” “你该谢我,赐你好梦一场。” “是吗,”楚见山抽出莫央,缓步朝他走过去。 “从哪里开始是梦?”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赵义没有要躲的意思,抬头看向他:“放心,他们没死。” 在莫央准备刺入他身体的一瞬间,楚见山猛地停住了。 方才离得太远,现在才看清,赵义的身体被藤蔓禁锢起来了。 不对,不是禁锢,这些藤蔓就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像是在吸吮他的鲜血作为养分,攀着石壁疯狂向上长,将他也困在了这里。 而在他身后,是一座女人石像,与日神殿里的那个很像,只不过这个没有面纱,完完整整的一张人脸。 “你知道吗,”赵义突然开口:“灵核也是有寿数的。” “它陪我熬过了五百年,如今也要走了。” “……所以你也要走了?”楚见山问。 赵义点点头:“梦里那个我的结局我不喜欢,所以给自己找了个体面点的方式。” 楚见山收回了剑,上下看着他这幅样子,如实道:“看起来也没有很体面。” 赵义奋力勾起一个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说话不是很好听?” “是吗,你都想听什么好听的话,我可以说一次。” 赵义抬眉:“是看在我临死的份上?” 楚见山道:“是看在曾经的赵义份上。” 赵义缓缓吐出一口气:“也好,你说吧。” 楚见山沉默了会,道:“下辈子,说不定你还能和乔阿照再续前缘。” 赵义低头笑了起来,许久才又看向楚见山:“虽然是哄小孩子的话,但确实好听。” 他和楚见山都清楚,五百年来恶事做尽,逆天而为,诸如此类种种,都在告诉他,他没有下辈子了。 “给我个痛快吧,楚见山。”赵义央求他。 楚见山紧握莫央,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自己的命,该由你自己结束。” 看他现在的状态,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赵义怔了一瞬,问他:“你不是想报仇吗?” 楚见山道:“你死之后,所有的仇恨自然会烟消云散,至于是不是死在我的手上,不重要了。” 楚见山转身离开,向洞口走去。 赵义轻笑:“也好……也好。”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最后,他只能用尽所有力气,抬头看了眼石像。 一滴水落下,砸在石像的眼角处,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滴在了赵义的额前。 所剩无几的气息,最终汇成了一句叹息:“我的阿照啊……” 赵义死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楚见山却没有停住步伐,坚定朝洞口走去,他知道,那里有人在等自己。 洞口处的光亮越来越强,面前的人越来越清晰。 还是像当年一样,他手持着蓝色长剑,玄色衣摆被风吹起,发尾轻扬。 楚见山也像当年一样跑过去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然后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五百年的子虚乌有,至此,有了个实实在在的结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感言 好了,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 很高兴这一路有大家的陪伴,以下是作者的碎碎念,不喜欢的朋友们可以直接看最后一句哦~ 在开始写作之前,我经历了漫长的犹豫期,是的,我犹豫了三年,大三以后才开始鼓起勇气申签。 而犹豫的原因也无外乎勇气的缺失。按我妈的话说,我从小的性格就像个破小子(方言,指淘气不听话的男孩),咋咋呼呼,总觉得写作这种文雅的东西不会跟我沾边。 因此,当申请提交出去时,我也没有多在意,想着彻底让自己死心,就当给年少的自己一个交代。 但鬼使神差的,我过签了…… 好吧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就这么没有一个字存稿的我,开文了。 或许写作的人都曾有过一个幻想,那就是自己下笔如有神,文笔奇绝,刷刷刷就是几章,接着小说一夜之间爆火,被众多读者喜爱。 那现实是……? 偷偷摸摸在百度搜索某个词语的近义词是什么,然后对着写了三个字的章节,扣扣指甲,咬咬嘴皮。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写文这么难啊!!! 为什么我脑子里一个字都没有!!! 咳咳咳,其实也没有表面上这么轻松,写文给人最大的打击不是文笔不好,不是故事平淡,不是脑力不够。而是在一个个文字的累积中,承认自己就是个平庸的作者,并没几个读者喜欢你的故事。 而在这种毁灭性的打击下,还得继续创作这个被自己定义为“垃圾”的东西。 于是我四处求助,找人看文,再时不时喂自己点鸡汤,告诉自己也没有那么差吧,也许就是差点时机? 这个人很执拗,越是想不通的东西,就越要从记忆中调出来,反复地想,反复地找办法。 于是一周以后,我找到了办法。 我决定接受自己的平庸,同时继续创造故事。 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普通到扔在人群里,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即使有些少年意气也无法改变这一切。 可故事还得继续写,总归还是有人喜欢的。 也许是我运气不好,也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我这样的人,在写文期间,无数事情开始接踵而来: 十几年没遇到的高烧不退,跟同学的矛盾,毕业的焦虑,就业的压力,面试的唯唯诺诺,家里人的病,反复折磨的偏头痛。 无数事情在阻挠我,这本小说也在连载期间写得断断续续,每次想放弃又被几个收藏给哄回来。 但无论什么理由,最对不起的人还是我的读者们,好在,我没有在那时候入v,没有浪费大家的钱。 也好在,我还剩了点微不可察的不甘和勇气。 有时候少年的狂傲并不是坏事,起码它能让我在迈出第一步后,即使被现实压倒,也还能维持住基本的体面——我偏不放弃!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无论如何,这本书被我硬熬着写完了,也算给了自己、还有大家一个交代。 第126章 你们都是上天给予我的馈赠,惟愿我的每一个读者,在今后的生活里,也永远不要失去对生活的勇气。 平安喜乐,顺遂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