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方陛下,请停止撩拨》
第1章
《甲方陛下,请停止撩拨》 作者:倾城微雨【完结】
简介:
师尊和把他挫骨扬灰的逆徒灵识化作相反系统,二人被系统按着磕cp。
【本文文案第一人称,正文第三人称。]
我,苏清宴,前世卷生卷死的公关总监,穿成了被派去监视皇帝的炮灰暗桩。
服毒上岗!
kp|解析:靠写《陛下观察周报》苟命。半年后难度升级,监视终止,刺杀启动,皇帝不死,我死!
入职第一天,我就发现这届宫斗卷疯了。
从太监到扫地宫女外到首席太医,个个都像同行。
而我的目标——那位病弱的年轻帝王顾北辰,像朵温润的白莲花。
我一边骂自己圣母,一边忍不住递上小纸条:“陛下,此事可如此应对……
直到他轻咳着,将我递上的毒酒赐给政敌:“爱卿觉得,他该喝吗?”
我职业雷达爆鸣:这哪是白莲花,这是食人花!
且任务走向越来越偏离正轨,他总是明着暗着撩拨我,弄得我一颗直男的心七上八下。
哎呦喂!再掰要弯了!
为活命,我专业对口,卷成了陛下的公关顾问。
人设包装:将他咯血咳喘,营销成“忧国忧民,仁德感天”。
事件营销:策划“天子亲耕”,让画师精准画他“心系农桑”的侧颜,火爆全城。
王爷催命,我的周报开始注水:
“陛下体弱,不堪大用。”(实际:他昨夜批折子到三更。)
“陛下怯懦,难服众望。”(实际:他刚处死了个暗桩。)
我以为我演技精湛,直到宫中遇刺。我为他挡下致命一剑,却看见他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
他早算准了我会救他。
重伤初醒,他亲手喂来汤药,声线诱人:“苏清宴,你为何救朕?”
我虚弱一笑:“臣的职业道德,不允许甲方出事。’
他俯身,气息灼热却覆上我的唇:“那朕聘你一生,专司护驾。”
呵!这下彻底弯了。
后来王爷败了,在天牢笑得狰狞:“毒无解!
顾北辰却将药丸塞入我口:“骗你的。毒早解了,楚默然岂是浪得虚名?至于违约的后果……昨晚你已经试过了。”
待他早朝,我从龙榻醒来,扶着酸疼的腰,打开暗格,见我那本公关战略上,竟有他早年朱批:
“此子有经世之才,心性未泯,可徐徐招揽。”
而另一份,则是他缱绻的新墨:
“江山为聘,愿你永伴君侧。”
#从随时被杀的暗桩到被他扶上后位#
#我和我的甲方皇帝锁死了#
食用指南:
★一道为顶级打工人准备的“绝地求生”盛宴。
★核心风味:专业对口,把死局卷成生路,把甲方老板卷成老公。
阅读请知悉:
【攻非善类】心机深沉,是顶级棋手。
【受是卷王】靠颜值、脑子和专业能力宫斗。
【开局高压】节奏快,反转多,兼顾日常甜饼。
内容标签: 强强 穿越时空朝堂 腹黑 he
主角视角苏清宴互动顾北辰
其它:穿越,双向套路,轻松搞笑,甜爽反转,腹黑
一句话简介:我想搞事业狗皇帝却想搞我
立意:转危为机
第1章 服毒上岗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您怎么还睡上了?”一名太监打扮的人掐着嗓子,疾步闯入侍卫值房,一把掀开被子。
苏清宴睡得正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揉了揉惺忪睡眼,指了指自己:“公公是在叫我?”
“不然还能叫谁?今夜轮到你当值,”太监瞪圆了眼,“您该不会真忘了吧?快些,内监大人正四处寻您呢!”
一听有任务,苏清宴瞬间清醒。
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不适感——前世卷生卷死猝然离世,没想到穿越后的新工作,kpi直接和性命挂钩。
御书房内,年轻帝王顾北辰身着一袭明黄龙袍,面容清俊绝伦。
墨发以玉冠高束,几缕青丝垂落肩头,若不是那身龙袍彰显着身份,倒像是哪家书香门第的翩翩公子。
“来人,将人带上来。”内监王川提高嗓音宣道。
随即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被绑之人踏入御书房。
三人皆作侍卫打扮,不同的是,前者威风凛凛,后者却是五花大绑,步履踉跄。
顾北辰懒懒投去一瞥:“这回又是哪家派来的耳目?”
王公公厉声道:“还不从实招来,莫非想尝尝刑具的滋味?”
顾北辰轻咳一声,语气温和:“王公公,别这么凶。瞧你把人都吓着了。”
王公公低声唤道:“陛下……”
那被绑之人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谁知下一刻,却听顾北辰慢悠悠地接道:“再不说实话,就拉下去砍了,免得耽误朕就寝。”
他忽而轻笑一声,语气温和得像在聊家常:“说实话,朕饶你一命。若有半句虚言——五马分尸。”
那暗桩彻底骇住,连求饶都忘了。
他当值这一个月来,陛下明明是一副文弱模样,说话轻声细语,怎么此刻论起生死,竟像闲谈今晚吃什么一般随意?
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忠不忠主。暗桩猛地跪直,以头叩地:“皇上饶命!小、小人是邺城派来的!”
顾北辰若有所思:“邺城……是逸王的人。”
“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拉下去,砍了。”顾北辰轻描淡写一句,暗桩便被两名侍卫利落押出。
就在殿门外,正与前来当值的苏清宴撞个正着。
苏清宴见那人面如死灰、涕泪横流,低声问引路太监:“大人,这位是……?”
“暗桩罢了,每月总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太监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那……通常会如何处置?”
“要么杀了,要么阉了,再不济也是下狱候审。”小太监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谈论的不是人命。
苏清宴心中警铃大作。
虽说他做公关总监时从无败绩,可即便搞砸了,最多也就是扣点奖金。
但眼下这差事,一旦失手,丢的可是性命——就算不死,变成太监那也是万万不能的啊!
他暗下决心:必须想办法公关一下叶萧,这岗是一天也不能多顶了!
恰在此时,御书房的朱门打开,内监王公公缓步走出。
他抬眼打量苏清宴,见其容色,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你便是新来的侍卫?”
苏清宴下意识迎上他的目光。一旁的小太监忙用手肘轻撞他,低声提醒:“还不快行礼,这位是王内监。”
“小人苏清宴,见过王公公。”他微躬其身,执礼恭敬,心中却是一凛:这公公气场强大,言辞老辣,步伐沉稳,显然不是简单角色,恐怕还是个练家子。
王公公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番,缓缓开口:“在宫中当差,安分守己,陛下自然不会亏待。若是吃里扒外……刚才那人,就是下场。”
他语气转沉,又训诫几句:“皇上仁厚,但我们做下人的,更该多为陛下分忧担待。”
苏清宴闻言,不禁暗叹:果然是顶级话术,恩威并施,顿时对这位公公高看几分,连忙恭声应道:“是,小人都记下了。”
王公公见他态度恭顺,神色稍缓,微一颔首:“进去吧,别让陛下久等。”
“是。”
苏清宴迈入御书房内,房门应声合上的瞬间,他的心跟着一紧。
檀香清淡,烛影摇曳。御案之后,龙椅上,年轻帝王闲散坐于其位,一身明黄在暖光下更显雍容。
苏清宴低垂着头,即便身为现代人,真到了面见天颜的时刻,也不由心生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切换出应对顶级甲方的专业状态——不过是换个场子搞服务,稳住!
他略定了定神,方恭敬开口道:“小人苏清宴,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下之人一身侍卫装扮,墨发高束,又几缕散落肩头,声音清越,姿态谦卑,却始终不曾抬头。
顾北辰目光落在他身上,反倒生出了几分探究的兴致。
殿中寂静,只听得见烛芯偶尔“噼啪”轻响。苏清宴有意收敛气息,几乎融于这片沉静之中。
殊不知,越是如此,越引得顾北辰注目。
天子眸色微亮,嘴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这侍卫,内力不弱。
良久不听皇帝叫起,苏清宴膝头发麻,忍不住腹诽:能不能快点让起来?腿都要跪断了。
正在此时,顾北辰终于开口:“抬起头来。”
四目倏然相对。
苏清宴慌乱间瞥见天颜,又觉失礼,赶忙抬首垂眸,避其直视。
顾北辰凝视着他,眼底掠过一抹惊艳。
第2章
殿下所跪之人容颜秾丽,白皙如玉的脸上缀着粉色诱人的唇,似笑非笑。鼻梁秀挺,一双墨眸如点漆般深邃,含笑含情的眉目间自带三分妖冶。
竟是个极其出挑的人物!
这般样貌……莫非是想使一出美男计?
不知又是哪方势力派来的暗桩?
顾北辰这才不紧不慢道:“平身回话。”
苏清宴双膝发麻,起身时不由一个踉跄,却迅速稳住身形,持礼谢恩:“小人谢陛下恩典。”
顾北辰轻笑一声,语气随意:“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
苏清宴内心无言:方才让我跪那么久,现在又说不必拘礼?
却仍依言稍放松身形,这才悄悄抬眼,真正看清顾北辰的样貌。
方才仓促,未及细看,如今一见,方知这年轻帝王气度华贵,姿容清雅,与自己略带妖冶的长相截然不同。
倒真是一位如玉如琢的翩翩佳公子。
顾北辰又随口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方才摆了摆手:“退下吧。”
“是,小人告退。”苏清宴躬身一礼,退出御书房。
殿门轻声合拢的刹那,一道黑影如魅影般自帘后悄然显现,无声跪地。
顾北辰目光仍望着苏清宴离去的方向,缓声道:“去查清楚,此人……究竟是谁送来的。”
“是。”
——
苏清宴下值后,沿着宫道往值房走,途经御花园。假山之后,百花正盛,萤火虫提灯绕树。
若在平日,见此美景,苏清宴定要驻足玩赏,不尽兴不归。
可此刻,一阵剧烈绞痛猛地席卷全身!
因服毒上岗而提前病发的他,只能仰面躺倒在地,涔涔冷汗早已浸透里衣。他望了一眼朦胧的夜空,心头一沉——恐怕今夜,便要在此穿肠烂肚而死。
想到方才御书房那一幕,苏清宴仰天长叹:得!要么被陛下赐死,要么被端王毒死,左右活不了。
不过……他好不容易穿越到这架空朝代活了竟不足一月!
这才死过一回,他想活呀!
转念一想,罢了,若真死了,说不定反倒能穿回现代。这么一想,他索性闭了眼,放空心神,只等安息。
忽而,一道身影疾掠而至,他猛地睁眼——只见一只手已递到面前,一粒药丸稳稳抵在他:“快服下,是解药。”
竟是天神降临!来人正是端王府的侍卫统领叶萧。
苏清宴慌忙吞药,可药丸过大,卡在喉间上下不得,呛得他猛地坐起,一阵急咳,眼泪都逼了出来。
他抬起一双泪眼,幽幽望向叶萧。
叶萧轻咳一声,语气平淡:“用药时辰提前了一日,是王爷的意思,看你心志是否坚韧。看来……尚可。”
苏清宴内心早已将他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大哥,用命来考验心志?你们古代人的职场都这么狂野吗?
叶萧忽然神色一敛,盯着他道:“你方才……是不是翻了白眼?”
“没有!”
“王爷体恤,特命我前来照应,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出任务。”叶萧直起身,语气平稳。
苏清宴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方才鬼门关前走一遭,一口气才缓过来,实在提不起半分力气。
他一边暗自调息,一边庆幸这原主身体素质过硬,否则光是刚才那一番折腾,就够他这现代社畜再死一回。
“说到这个,统领,属下有一事不明……王府中能人异士众多,王爷为何偏偏选了我?”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叶萧端详他片刻,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忽然轻笑一声:“你这张脸生得过于惹眼,莫不是……王爷有意让你使一出美男计。”
他的语气带着探究,似乎想从苏清宴的反应里看出些什么。
这回苏清宴是结结实实冲他翻了个白眼。
“统领说笑了。即便属下真想用美男计,小皇帝他……也不好男风啊。”
他心里一咯噔,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除非这美男计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小皇帝本人。
叶萧未再继续这个话题,神色一正,又恢复成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苏清宴与他相处时间虽短,却早已察觉,这位侍卫统领总爱板着脸,极力维持威仪。
他倒是偶然见过叶萧笑——不过是躲去无人处,偷偷地笑。
一阵沉默后,叶萧看向他,再度开口:“王爷自有深意,你无需多问,安心做好分内事即可。”
“每月会有人与你接应,届时将密报交予对方便是。”
“没了?”苏清宴追问道,“那暗号是什么?属下又要如何确认对方身份?”
叶萧目光一凛:“连这你也忘了?”
苏清宴半真半假地叹道:“刚才死过一回,记忆也丢了大半。”
若非他当公关总监时拼得太狠,又何至于加班猝死。
又怎会穿越到这架空朝代,继承了这具身体,却对原主的记忆一无所知。
呵,他一个空降的,原主的记忆库压根没对他开放,能记得才有鬼了。
作者有话说:
连载
《师尊,我俩的系统反了》
师徒两人的灵识化成了相反系统,还被按头磕cp,自己产粮自己磕。
完结
《殿下你逃什么》
疯批强攻会撩的攻x清冷端方的受
小作者非常喜欢的两个人物,极限拉扯。
第2章 各个是戏精
叶萧见他再次提起方才那茬,心头掠过一丝愧疚,也无心追究他是否真忘了暗号,只将对接的暗语与信物重新交代了一遍。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到苏清宴手中。
苏清宴接过细看,令牌表面朴实无华,可前世作为公关总监磨练出的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凡物,其中定有机关。
“此令牌你与接应人各持半枚,须以特定手法方能开启,”话音未落,叶萧已动手演示起来,“若旁人强行拆解,则会引爆内部机关。”
“古代版自毁装置?”苏清宴不禁暗叹工艺之精妙。
“为免引人注意,我先行一步。你务必谨慎行事。”叶萧言毕,不待他回应,身形一晃便隐入夜色。
望着叶萧消失的方向,苏清宴摩挲着手中微凉的令牌。
前路危机四伏,皇帝深不可测,端王心狠手辣,自己无异是在夹缝中求生。
卯时初刻,夜深人静,天光未明。
御书房外,苏清宴站得笔直如松,一手自然下垂,一手轻搭剑柄,呼吸平稳,双目圆睁。
只是细看之下,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已猝然离体,只剩一副英俊皮囊在硬撑职场。
轮班侍卫一路小跑赶来:“抱歉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
他整了整衣袍,刚站稳,却发现苏清宴纹丝不动。伸手在其眼前晃了晃——好家伙,眼珠子一动不动,唯有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轻颤。
这兄弟……竟是睁着眼睡着了?!在御书房门口表演“站姿入定”?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戏精附体:“皇上饶命!属下不是故意睡着的啊!”
苏清宴一个激灵惊醒,“扑通”跪地,脑袋磕得掷地有声。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一抬头,只见一位眉目舒朗的年轻侍卫抱着胳膊看他,同款制服穿出了几分潇洒意味。
苏清宴揉着膝盖爬起来,幽幽道:“这位兄台,人吓人吓死人。”吓死,差点以为要直接走完职业生涯。”
对方笑嘻嘻搭话:“你就是新来的小侍卫?厉害啊,站着睡觉还能不流口水不打呼,堪称御前摸鱼王者!”说着手就往他肩上一搭。
苏清宴肩膀一沉轻巧躲开,内心吐槽:摸鱼王者?你不就一眼识破了吗!还非要加个“小”字,清白矮了他一头。
表面仍客气拱手:“在下苏清宴。兄台是?”
“云隐。”对方抱拳,笑得人畜无害。
苏清宴顿时精神一振——端王府情报网提过,楚北辰身边有四大侍卫,云隐便是其中之一。
好家伙,值班摸鱼便遇见统领抓包。
“小人拜见统领。”他识趣地改口。
“都是效忠陛下的,不必拘礼。困就回去睡吧,这儿我顶着。”云隐摆手。
看起来倒是好相与之人。
苏清宴从善如流,转身就走,结果绕进小树林后,完美迷路。
正懊恼间,忽见两个太监抬着个长条包裹鬼鬼祟祟经过。
“你说你,动手前能不能控制一下情绪?现在还得加班加点抛尸!”
“咳,上个月你失手勒死那个,不也是我帮你挖的坑?”
“低调点!这事要走漏风声,谁都别活了。”
“怕啥,皇上心软。”
“呵!可那位内监大人可是活阎王。”
苏清宴屏息缩进树影里:哦豁,原来同僚的副业都这么刺激?看来这宫中暗桩遍布。
第3章
突然,一个太监猛地转头:“谁在那儿?!”
另一人“哐当”抽出短刃,尸体应声落地。两人死死盯住苏清宴的方向。
苏清宴心头一紧,大脑cpu疯狂运转:跑?对方有两人,路径不熟,动静太大反而说不清。
打?刚中过毒,身体发虚,而且一动手就等于彻底暴露。
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公关人的老本行:忽悠。
电光火石间,他深吸一口气,非但没逃,反而主动从树影里晃了出来,还故意踉跄一步,带着七分醉意、三分惊恐的腔调,压着嗓子道:“哎呦!二位、二位公公,吓、吓死我了!这大半夜的,你们在这儿……搞什么呢?”
他边说边用手在鼻子前扇风,眼神迷离,将一个偷懒喝酒、误撞阴私的糊涂侍卫演得活灵活现。
那两个太监见他穿着侍卫服,又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警惕稍松,但握刀的手没放下来。
年长些的太监冷声道:“你是哪个宫的侍卫?深更半夜在此作甚?”
“我?御书房……新来的,苏、苏清宴……”他打着酒嗝,指着地上的“包裹”,傻乎乎地笑:“二位……抬的这是什么?可是那位贵人的赏赐?可否容在下一观。”
年轻点的太监差点被这醉话气笑,低喝道:“胡说什么!还不快滚!”
“别呀!”苏清宴反而凑近一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酒气仿佛能喷到对方脸上:“兄弟我懂!是不是……也那个了?”他挤眉弄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放心,我嘴最严了!刚、刚才我还看见个被拖出去的,啧,惨呐!咱们这些当差的,都不容易。”
两个太监交换了一个眼神。
年长的太监上下打量他,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怀疑:“你懂?你懂什么?”
苏清宴一拍胸脯,结果差点把自己拍倒,扶着树说:“嗨!不就是上头的任务嘛!完不成就得变成这样儿?”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指了指自己,哀叹道:“我、我今儿差点也……嗝,别提了!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互相照应着点!”
他这番酒后吐真言,瞬间拉近了距离。
年轻太监似乎信了八成,对同伴低语:“看来也是个倒霉蛋,吓醒了。”
年长太监沉吟片刻,终于收了短刃,对苏清宴摆摆手:“行了,今天算你运气好,碰到我们兄弟。赶紧回去醒醒酒,今晚的事,把嘴给我闭严实了!否则……”他眼神一寒。
“明白!明白!”苏清宴如蒙大赦,点头哈腰,“我这就滚……这就滚。二位公公辛苦了!”
他装作腿软,歪歪斜斜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当然,还是错的方向。
等他走远,两名太监才重新抬起尸体。年轻太监嘀咕:“真是个醉鬼,方向都走反了,那边是冷宫。”
年长太监哼了一声:“新人,吓破胆了而已。以后多留意点,说不定还能用上。”宫中多个自己人,总不是坏事。
卯时已过,苏清宴拖着站了半夜、又受了一场惊吓的身子回到侍卫居所。
他瘫在硬板床上,只觉得这穿越后的日子,比前世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还要命。
“不行,得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职业本能让他强打精神,搞好同事关系,尤其是关键人物。
他的首要目标,锁定在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御前侍卫——云隐。
这般想着,便沉沉睡去。
——
次日,晴光方好。
苏清宴揣着个小瓷瓶,眼尖地看到云隐正独自坐在石凳上喝茶。
他立刻挂上热情又不显谄媚的笑容走过去。
“云统领!可算找到你了。”
云隐抬头,见是他,笑了笑:“是苏兄弟啊,找我有事?”
苏清宴将小瓷瓶推过去,语气诚恳:“昨日值守犯了懒,幸得云统领替我担待着。一点家传伤药,不值什么,但对跌打损伤还挺管用,聊表谢意。”
云隐有些意外,也没推辞:“举手之劳,苏兄弟太客气了。”
“唉,别提了。”苏清宴顺势坐下,做出心有余悸的样子,“昨儿回去路上迷糊,撞见点晦气事,现在想想还后怕。”
“哦?”云隐挑眉。
苏清宴压低声音:“就看见两个公公抬个长条包袱,神神秘秘的,还说什么处理干净、贵人怪罪……我赶紧躲了,没惹麻烦吧?”
云隐了然点头,也压低声音:“你小子运气好。记住哥的话,在这宫里,看得懂,听得懂,然后装看不懂,听不懂,才能活得久。”
“统领指点的是。”苏清宴虚心受教,又状若无意地问,“咱们当侍卫的,只要保护好陛下安危就行了吧?”
云隐嗤笑,凑近些:“保护陛下是明面。暗地里,自己人里,指不定谁就是哪路神仙的眼线。你新来的,尤其留心,少说少错,但……也别看漏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眸中分明另有深意。
苏清宴内心一震,表面连连点头:“明白了,多谢统领提点!”
——
接下来的几日,苏清宴靠着前世的社牛技巧,很快和普通侍卫混了个脸熟。
但他敏锐地发现,这宫里简直是个情报集市。
御花园廊下。一个扫地的老太监慢悠悠经过,正好与一位匆匆走过的宫女擦肩。
刹那间,一个小纸团完成了交接。
苏清宴正巧瞥见,默默拿出小本子,并记下了老太监的容貌和宫女的去向。
侍卫用餐处。同队的侍卫凑过来,看似闲聊:“苏兄弟,听说你昨天在御书房当值,陛下批阅奏折到很晚吧?真是勤政。”
苏清宴口中还咬着馒头,含糊道:“李兄消息真灵通,我光顾着站岗了,倒是没注意时辰。”
心下冷笑:这就开始打听了?
这厢同队的侍卫方走,又有小太监贴了过来。
“苏侍卫,您用点心。听说,王内监最近常往御书房跑?”小太监放下食盒,小声试探。
苏清宴笑容温和:“王公公伺候陛下尽心,常去是应该的。这点心不错,谢了。”完美避开陷阱。
结果是,旁人都用餐完毕,偌大用餐场所,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人。
苏清宴扶额:这地方,连空气里都飘着kpi吗?
就这么过了七日,终于熬到了传递情报的日子。
子时,废弃冷宫,气氛陡然阴森。
苏清宴依约前来,与接应的黑衣人顺利对接令牌,交换了密信。
任务完成,黑衣人转身欲走。
“兄弟,等等。”苏清宴压低声音叫住他。
黑衣人蒙着黑色布巾回头,唯一露出的双眸,冰冷无波。
苏清宴扯出个笑,试图拉近同僚关系:“下次接头,能不能建议上面换个地儿?这儿蚊子也太敬业了,专挑脸咬。”
黑衣人:“???”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无语,没理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苏清宴摸摸鼻子:“啧,端王府的企业文化真够刻板,一点员工关怀都没有,差评。”
第3章 伺候沐浴
御书房内,顾北辰批阅完最后一份奏折,朱砂批注尚未干透。
他舒展了一下腰身,慵懒问道:“苏清宴这几日可还安分?他的底细查清了吗?”
一道黑影如轻烟般自梁柱后显现,影卫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平稳:“回陛下,苏清宴入职以来恪尽职守,与同僚相处融洽,人缘颇佳。目前尚未发现可疑行迹,至于其背后……是否有人指派,属下还在查证中,暂无定论。”
顾北辰指尖轻敲御案,眸光微动:“继续盯紧。”
殿内重归寂静,只余灯花噼啪轻响。
“王川。”
一直候在门外的王川应声推门而入,躬身听命:“陛下。”
顾北辰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缓声吩咐:“去传苏清宴。今日沐洗,由他近前伺候。”
王川眼底迅速掠过一丝讶异,但旋即收敛得无影无踪,毕恭毕敬道:“老奴遵旨。”
而此时的苏清宴,正难得偷得半日清闲。
刚卸下侍卫轻甲,外衫半解,准备早早安枕,去会周公。
王公公那不高不尖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就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打断了苏清宴的沉思:“苏清宴何在?”
苏清宴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出,躬身应道:“小人在。”
王公公手持拂尘,目光在他脸上扫过:“陛下今日批阅奏折劳累,欲往汤泉宫沐浴解乏。念你初次当值还算恭谨,特准你随驾伺候。”
伺候沐浴?苏清宴心头一凛,这差事早已超出侍卫本职。
他面上却不露迟疑,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受宠若惊与一丝不安:“蒙陛下天恩,小人感激不尽!只是……小人手拙,唯恐伺候不周,反扰了陛下清静。”
王公公眼皮微抬,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陛下仁厚,要的是尽心,而非技艺。此乃恩典,亦是机缘,你好生把握。”
第4章
那机缘二字,尾音微拖,意味深长。
“是!小人必定竭尽全力,不负圣望!”苏清宴不再多言,恭敬垂首跟上。
心下暗忖:这哪是恩典。从站岗的变成搓澡的,岗位调动也太随意了吧?
汤泉宫深处,温泉水汽氤氲,暖香弥漫。
汉白玉砌成的宽大浴池中,水波微漾,铺满了层层鲜红玫瑰花瓣。
顾北辰已褪去龙袍,只着一件月白软缎浴袍,墨发披散,背对入口立于池边。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在宫灯与水汽的交织下,也难掩清贵之气,更因这私密环境,添了几分慵懒与无形的压迫感。
“过来。”顾北辰未回头,声音带着倦意,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苏清宴垂眸敛息,稳步上前,在他身后半步处停下。内心暗道:这场景怎么有点像某些不可描述的电影开场?
“替朕宽衣。”
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清宴深吸一口气,上前伸手。
指尖触到冰凉柔滑的缎带,与其下隐约透出的体温。
他屏住呼吸,轻柔而沉稳地解开活结。
衣袍顺着流畅的背脊滑落,露出肌理分明的玉色脊背。
苏清宴眼观鼻鼻观心,专注手上动作,恭敬而不卑微。心下却忍不住吐槽:老板身材管理不错啊,天天批奏折还能有这么好的背肌?
顾北辰步入池中,温水漫至胸口。他靠上池壁玉枕,闭眼轻叹。
花瓣随水波轻漾,飘散在他周围。
“下来,给朕按按肩颈。”微哑的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带着不容拒绝。
不就是和男领导共同沐浴,苏清宴心中一再告诉自己要淡定。
他利落地卷起袖口,脱去鞋袜,赤脚踏上微凉玉砖,小心涉水至他身后。
正忖度姿势,顾北辰仿佛脑后长眼,淡声道:“站着按即可。”
苏清宴心下稍安——若真跪侍水中,就太像某种特殊服务了。
他调整呼吸,将微凉手掌覆上皇帝肩颈。触手肌肤温热,肌理结实紧绷。
他收敛心神,回想所学放松技巧,指腹运劲揉按。内心哀嚎:从保安升级成理疗师,连培训都没有!
殿内只闻水声轻漾。苏清宴沉默做事,呼吸放得轻缓。
良久,顾北辰闭目道:“手法倒不似生手。”
苏清宴手下未停,恭声答:“回陛下,家中长辈年高,小人闲暇时略尽孝心,胡乱学了些粗浅手法,让陛下见笑。”
理由恰当,古人重孝,合情合理。心道:幸好前世为应付难缠甲方学过几手,穿越了还能用上。
“哦?”顾北辰微微侧首,几缕湿发黏在颈侧,水珠沿锁骨滑落,“你似乎……颇为紧张?朕很可怕?”语气带上一丝玩味。
苏清宴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陛下天威浩荡,小人初次近身侍奉,唯恐行差踏错,有负圣恩,故而谨小慎微。”
坦然承认紧张,归因于皇权敬畏,显得真诚守礼。内心吐槽:换谁在老板洗澡时按摩不紧张?这算职场骚扰吗?
顾北辰低笑一声,不再言语。
肩颈按罢,又吩咐按背。
苏清宴指尖划过光滑背脊,能感受到其下沉稳力量。水波荡漾,花瓣偶尔黏附又滑落。他强迫自己专注“按摩”,心无旁骛。
内心os:这搓背的活儿,手感还挺扎实……打住,专业一点!
“苏清宴。”顾北辰忽唤。
“小人在。”
“若朕此刻说,”顾北辰声音懒洋洋,却字字清晰,“觉着你伺候得妥帖,想留你在汤泉宫当差,不必再做辛苦侍卫,你可愿意?”
苏清宴心脏微缩。
这邀请带着明显暗示与诱惑。他手下节奏未乱,沉默一息,方清晰坚定地回答:“陛下垂爱,小人感激涕零。可护卫陛下安危,是小人职责所在,更是心中所愿。”
“汤泉宫清静安逸,但宫禁安全关乎社稷根本,小人不敢贪图安逸而辜负信任。若因小人之故使陛下安危有失,则万死难赎。”
内心狂呼:这是要从正式编转生活秘书?风险太大,像某种特殊关系开端!
顾北辰静默片刻,忽道:“转过身来。”
苏清宴依言涉水转至他面前,依旧垂眸。
“抬头。”
苏清宴抬头,目光落于陛下下颌。
“看着朕的眼睛。”顾北辰命令带着威仪。
苏清宴抬眸,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
水汽浸润下,帝王容颜清俊逼人,近看更具惊心动魄的锐利美感。
内心os:老板长得不错,但这眼神太有穿透力了……
“生得倒好。”顾北辰语气平淡,目光细细描摹他五官,如审示猎物般。
“陛下谬赞。”苏清宴警惕,知是试探。
“这般容貌,屈就侍卫,不觉可惜?”顾北辰指尖轻掠水面,带起涟漪,目光锁在他脸上。
苏清宴微微躬身,声音清晰坦诚:“皮相父母所赐,小人从未觉有何特别。能凭技艺忠忱护卫陛下,方是男儿立世之本。此心此志,天地可鉴。”
哎呦喂!我靠实力吃饭,拒绝花瓶!
顾北辰凝视他良久,眸中神色几变,终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忽然抬手,指尖看似无意地掠过苏清宴卷袖露出的一截小臂——那处被热水蒸得微红:“这池水,是否烫了些?”
触碰一触即分,轻若羽毛,却带来清晰痒意。
苏清宴臂上起了一层细小疙瘩,强自镇定不变色:“回陛下,水温正好。”心下警铃大作:老板,这算骚扰了吧?不敢说……
“是么?”顾北辰完全睁眼,侧头看他,水光潋滟的眸子在雾气中深邃,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清宴微红的脸颊和耳根,“朕却觉得,今日这汤泉宫,似乎比往日更暖些。”
苏清宴垂睫,语气平稳:“或是陛下辛劳一日,体感温热所致。”装傻充愣,避重就轻,应对上司模糊试探。
老板,撩汉技巧略老套啊!
苏清宴内心慌乱,眼神滴溜溜转着,暗自思忖,若顾北辰真的敢对自己用强,他不介意将他其劈晕。
不过,在察觉汤泉宫内还有另一道隐溺的气息时。他彻底放弃了念头。
却不料,顾北辰猛地咳喘,面色苍白。
苏清宴职业雷达产生微弱信号。我的监视目标,看起来像朵需要人保护的温润白莲花……这剧本不对吧?
“是,小人告退。陛下安心歇息。”苏清宴恭敬行礼,稳步出水,穿好鞋袜,退出那片暖香氤氲。
夜风一吹,才惊觉掌心后背皆沁薄汗。
汤泉宫内,顾北辰掬起一捧带花瓣的温水,任其指缝滑落,嘴角噙一丝玩味笑意。
“拒了朕的好意,却句句不离忠君卫国。手法生涩,偏按得人舒坦。明明紧张得耳根泛红,偏对答如流滴水不漏……”
他低声自语,眸中兴味盎然,“苏清宴,你到底是真璞玉,还是……精心打磨的棋子?朕,倒要好好瞧瞧。”
暗处,一道黑影如烟消散,领命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宿在御书房
午后的日头明晃晃地炙烤着朱红宫墙。
几只雀儿躲在枝叶间,叫声都透着懒意。
宫道旁的回廊下倒是难得有风,苏清宴和几个轮休的侍卫正挤在这儿偷闲。
众人卸了差事,铠甲未解,或靠或坐,一个个衣领都被汗洇深了颜色。
“这鬼天气,才四月就跟下火似的。”一个方脸侍卫仰头灌了口水,抹着嘴抱怨,“今早操练,张教头是不是存心折腾人?我那腿到现在还打颤。”
旁边黑瘦的侍卫嗤笑:“得了,就你偷奸耍滑最在行。我瞧见你蹲茅厕躲了半柱香时辰!”
众人都哄笑起来。
苏清宴啃着干粮,慢悠悠插话:“要说惨还是李哥惨,昨日被罚巡西苑,听说遇上野猫打架,追了半宿。”
被点名的李侍卫呸掉口中的枣核,笑骂:“苏清宴你小子别得意,明日就轮到你夜巡!”
说笑间,廊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说笑声戛然而止。
众人齐刷刷起身,只见王川公公手持黄绢稳步而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
苏清宴忙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单膝跪地。王川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他身上:“苏侍卫,陛下念你机敏勤谨,特调你入御书房侍奉。”
众人说笑顿止,目光齐刷刷望去——只见御前大太监王川公公手持一卷明黄绢帛,面容肃穆,缓步而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三人一行,无声无息,却让原本喧闹的气氛霎时凝滞。
侍卫们皆训练有素,顷刻间已齐刷刷起身,垂手肃立,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窃窃私语起来。
唯有苏清宴,因背对着廊口,又恰在啃一块有些干噎的绿豆糕,反应慢了半拍。
第5章
待他察觉异常回头,正对上王川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他手中还捏着那半块糕点,一时忘了礼数,只傻乎乎地眨了眨眼。
“苏侍卫,”王川的声音平稳得如同殿内那座古老的自鸣钟,每个字却清晰沉重地敲在每个人心上,“陛下有旨。”
苏清宴一个激灵,慌忙将剩下的糕点全塞进嘴里,单膝跪地,动作因匆忙而略显狼狈,引得旁边低着头的云隐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陛下念你机敏勤谨,特调你入御书房侍奉。”王川展开黄绢,语调平直地宣读,目光却落在苏清宴头顶,“月钱涨五层,望你好生当差,莫负圣恩。”
“卑职叩谢陛下天恩!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苏清宴声音洪亮。
他起身时,满脸堆笑看着王公公:“谢过王公公。”
王川与他寒暄了几句,带着随行人离开。
苏清宴眼角余光却敏锐地瞥见方才还其乐融融的众人,脸上变幻莫测。
他心头一丝微妙的预感掠过。
得!升职加薪的喜气还没来得及品味,这明枪暗箭的味儿先闻到了。
果不其然,从那天起,苏清宴便真切体会到了何谓职场霸凌。
排班表一出,气氛就有点怪。负责排班的李侍卫清了嗓子念着苏清宴的班次:“……初七西苑夜巡,初八乾清门早值,初九又夜巡。”
旁边厚道的老侍卫嘀咕:“这排法,夜班接早班,铁打的身子也顶不住啊。”
李侍卫抱着胳膊笑:“能者多劳嘛,苏兄弟是御前红人,精神头足。”
苏清宴没接茬,递上水囊:“李哥,喝口水。”
看他喝了,才挠头道:“李哥,这班我肯定好好值。就是有件事得先跟您请罪——前几夜我巡西苑,后半夜困得眼发花,把只野猫影子当成了人,吓出一身冷汗。这要是因为缺觉真看走了眼,闹出动静惊了宫里,我可担待不起啊。”
李侍卫皱眉想了想,拿起笔在册子上划了一下:“初九夜班和王三换换。以后精神不济就用冷水擦脸。”
“谢谢李哥!”苏清宴爽快应下。
周围人见李侍卫改了安排,也就散了。
苏清宴叹了口气:这一关,算过了。
可到了饭点,膳堂里人声鼎沸,又出了幺蛾子。
苏清宴端着盘子走过去,原先那桌人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他刚坐下,对面的李侍卫就敲了敲碗边,似笑非笑:“哟,苏红人今儿也屈尊来吃大灶啦?”
苏清宴头也不抬,扒拉一口饭:“李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差事听着光鲜,整天不是站着就是站着,哪比得上你们在外头自在。”
他嚼着饭,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对了,刚我回来路过御书房,听见里头两位公公说话,像是说西苑那边要提前收拾,春猎恐怕得提早。”
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张侍卫立刻接话:“提早?什么时候?”
“没听真,就飘过来一耳朵。”苏清宴夹了块萝卜,说得含糊,“反正时日已近,各位哥哥的马具、弓箭啥的,有空都看看,总没坏处。”
这话一出,桌上气氛明显松了些。过了两日,他真拎了壶酒来,往桌上一搁:“陛下赏的,我一个人也喝不完,兄弟们尝尝。”
众人推让两句,也就笑着分喝了。
至于被褥那事,更见他的性子。
那晚他回屋一摸,褥子湿透,同屋的鼾声打得雷响。苏清宴没作声,第二天一早,抱着湿被褥去院里晒。几个下值的兄弟撞见,不免问:“这怎么湿透了?”
他一脸晦气:“快别提了,准是昨儿夜里风大,窗没关严,泼雨进来了!后半夜冻得我直哆嗦。”
有人看不下去:“今晚来我这儿挤挤?”
“谢了哥,不麻烦,我找内务府的刘公公想想法子。”他转头就寻了管杂物的宦官,塞了点碎银子,愁眉苦脸:“刘公公,您瞧瞧这被褥……值夜回来根本没法睡,白天当差都没精神,怕误事啊……”
刘宦官收了银子,又见他说得在理,没两天就给换了床新的。
经此一事,那些还想使绊子的人心里也得掂量掂量:这小子,看着不声不响,倒是个有门路的。
几桩事下来,苏清宴不吵不闹,该示弱示弱,该通气通气,愣是把日子顺了过来。
可更头疼的是御书房当值,若只是站着当摆设也便罢了。
顾北辰似乎打定主意要物尽其用,苏清宴除了侍卫的本职,还兼了部分内侍的活儿。
这日午后,窗外的蝉鸣吵得人心浮气躁。顾北辰批阅奏折的间隙,忽然将朱笔一搁,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正垂手侍立的苏清宴身上。
“苏清宴。”
“卑职在。”苏清宴后背一凛,立刻上前一步。
“手伸出来。”
苏清宴虽不明所以,仍依言伸出双手。
顾北辰竟将一方冰凉温润的私印放入他掌心,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皮肤,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战栗。
“墨磨好了?替朕把这几分用印。”语气平淡,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清宴心下愕然,用印之事素来由贴身太监或皇帝亲为,这……
可他丝毫不敢怠慢,敛息屏气,小心翼翼地将印章蘸上朱泥,再端端正正地盖在皇帝方才批示过的奏疏末尾。
不就盖章吗?手熟得很,做起来格外专注稳妥。
顾北辰靠在椅背上,看似闭目养神,眼角的余光却将苏清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神情都收入眼底。
待他盖完,才淡淡开口:“手倒稳,字认得全吗?”
苏清宴恭敬答:“回陛下,卑职粗通文墨。”
“嗯。”顾北辰重新拿起朱笔,状似无意地指向桌上另一份奏折,“念这段给朕听。”
苏清宴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字一句念得平稳清晰。待念完,声音落下。
他垂手站着,等了好一阵儿,上头却只有朱笔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顾北辰像是完全沉浸在了奏折里,再没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御书房里只剩更漏不紧不慢的“滴答”声。
苏清宴昨夜没睡踏实,中午又没得空歇息,这会儿站得久了,腿脚发麻,那规律的滴答声活像催眠。
他拼命想集中精神,心里默数着更漏,告诉自己撑住,可眼皮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沉。
慢慢地他感觉自己还站着,还能听见声音,但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轻飘飘的,眼神直愣愣地失了焦。
顾北辰批完一本折子,想蘸朱墨,发现砚台里快干了。
他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朝旁边伸手:“研磨。”
等了片刻,没动静。
他微皱了下眉,抬眼看去。只见苏清宴还规规矩矩地立在原地,姿势都没变。
“苏清宴。”顾北辰声音沉了些。
还是没反应。
这下顾北辰觉出不对了。他放下笔,身子往后靠进椅背,目光落在苏清宴脸上。仔细瞧了几息,他发现这侍卫眼睛是睁着的,可眸子里空荡荡的,一点神采都没有,像是……睡着了?
顾北辰觉得有些稀奇,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停在苏清宴面前。凑近了,能听到对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
他伸出手,在苏清宴眼前缓缓晃了晃。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毫无反应。
真站着睡着了?
顾北辰挑眉,视线落在他脸上。平日这人总是低眉顺眼,或是带着几分狡黠,此刻毫无防备,才让人看清这五官生得是好生标致。肤白,长睫,挺鼻梁,唇形也好看。
一个侍卫,竟生了这样一副勾人的皮囊。顾北辰心中莫名一动。
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一手抄过苏清宴的膝弯,另一手揽住他的背,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苏清宴看着瘦,抱起来却不轻,大约是习武之人骨肉匀停。
他睡得沉,被抱起来时无意识地往热源处蹭了蹭,额头抵着了顾北辰的脖颈。
顾北辰身体微微一僵,侧头避了避那拂在颈侧的呼吸,抱着人走到里间的龙榻边,将人放了上去。
苏清宴一沾到柔软的被褥,自发地蜷了蜷,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却极轻。
顾北辰站在榻边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想扯过薄被给他盖上,手伸到一半又顿住,最终只随意地将被子一角搭在他腰间。
他转身回到外间,重新坐下,拿起朱笔,却半天没蘸下去。
目光掠过奏折,不着痕迹地扫过里间榻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御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道交错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说:
顾北辰:睡龙榻!这是侍卫能干的事?
苏清宴:抱侍卫,这是皇帝你能干的事!!!
第5章 恨不能原地失忆
睡意正酣,苏清宴被窗外叽喳的鸟鸣扰醒。
第6章
他半梦半醒地咕哝:“春光正好,何苦扰人清梦……”
习惯性地想翻身裹紧被子,手一摸却是一片冰凉柔滑的锦缎。
这手感……不对呀!
他猛地睁眼,阳光透过窗棱照了进来,一室明亮。
撞入视线的是明晃晃绣着五爪金龙的帐顶,那龙眼倨傲,简直像在睥睨他这只误入龙榻的蝼蚁。
空气中浮动着他昨天在御书房站岗时闻了一整天的清冽龙涎香——绝对错不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残留的睡意瞬间吓飞。他像被针扎了似的弹坐起来,心跳咚咚咚地快要擂破胸口。
龙榻!他居然在皇帝的龙榻上睡了一夜!
昨晚最后的记忆就是在御书房值守,站得久了,眼皮重得撑不住……然后……就断片了。
要死了要死了!在老板办公室里睡着已经是严重失职,现在倒好,直接睡上了老板的床!这简直是职场大忌,够他脑袋搬家一百回了!
他连滚带爬地跌下床,膝盖“咚”地一声磕在冷硬的金砖地上,也顾不上疼。现在第一要务是毁灭证据……呸,是清理现场!
他慌忙低头检查自己。
万幸,里衣虽然睡得皱巴巴的,但还好好穿在身上,铠甲和佩刀也整齐地放在旁边凳子上。
他赶紧抹了把嘴角,干的,没流口水毁坏御用物品。又手忙脚乱地转身把龙榻上的褶皱胡乱拍平,尤其把自己躺过的那块地方使劲抹了又抹,恨不得能一键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他稍稍喘了口气,至少表面看起来不那么像案发现场了。
可心里依旧七上八下,到底是谁把他弄上来的?王公公?还是……陛下本人?是以何种姿势,背着拽着还是……抱着?!
要是后两者……苏清宴胃里一阵翻腾。
皇上亲自挪窝,这殊荣简直折寿,分明是高级捧杀,是嫌他在这宫里头敌人还不够多吗?
他猫着腰,做贼似的溜出御书房,一路心惊胆战,生怕撞见哪个早起扫洒的宫人。
回到侍卫值房,同僚们正聚在一起啃馒头喝稀粥。
“哟,苏老弟,回来了?昨夜哪儿潇洒去了?瞧这面色,莫非在哪处温柔乡里窝了一宿?”有人挤眉弄眼地调侃,顿时引来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
苏清宴心里骂了句街,脸上却瞬间挂上十分憔悴,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一屁股瘫在自己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上:“快别提了,倒血霉了!怕是吃坏了肚子,后半夜差点住在茅房,最后实在扛不住,在废弃文书库那个漏风的墙角蜷了半宿,现在脑袋还晕着呢。”
他一边胡诌,一边暗爽自己反应快。
形象管理是保命根本,可以显得惨,但不能显得特殊,尤其不能跟龙榻这种敏感词扯上半点关系。御前红人转眼就能成御前死人,这道理他门儿清。
众人见他脸色发白,眼下乌青,不像装的,便信了大半,转而笑话他身子虚。
苏清宴一边跟着自嘲,一边心里发誓:这御书房的差事真是刀尖舔血,以后就算站着扎马步,也绝不能再睡着!
再次轮到他御书房值守时,苏清宴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变成一根人形柱子,只盼着昨天那桩意外能悄无声息地翻篇。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顾北辰批阅奏折的间隙,忽然搁下朱笔,端起茶盏,用杯盖慢条斯理地拨着浮叶,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平淡却清晰地敲在苏清宴心上:
“苏侍卫。”
“卑职在!”苏清宴后背一凛,立刻应声。
“昨夜,”顾北辰抬眸,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他脸上,“睡得可还安稳?朕的龙榻,比你们那硬板床舒服些?”
苏清宴:“!!!”
他感觉自己的头发根都要竖起来了,血液“轰”地一下全涌上了脸。这话怎么接?承认是死罪,否认是欺君!
电光火石间,他“扑通”一声干脆利落地跪倒,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语气却拿捏得恰到好处,全然是惶恐与感激。
“卑职万死!昨日不知怎的竟昏睡过去,醒来方知犯下大错!陛下仁德,未加责罚,反赐榻安眠,卑职……卑职感激涕零,又万分惶恐,陛下龙榻,岂是卑职所能沾染……”
他头直接扣在地上:“卑职罪该万死!”
顾北辰看着他伏低的、线条流畅的后颈,那截脖颈因紧张而绷直,肌肤下的青筋若隐若现,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着红,一直蔓延到衣领深处。
呵!狡猾得很。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哦?”顾北辰放下茶盏,尾音拖长,玩味更重。
他起身,明黄色的袍角拂过地面,不紧不慢地踱到苏清宴面前。“朕还以为,苏侍卫胆色过人,连朕的龙榻都敢占呢。”
这话更是诛心!苏清宴头垂得更低,几乎要碰到地面:“卑职不敢!卑职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就在苏清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之际,门外适时传来通报——御前侍卫统领云隐求见。
“进。”顾北辰瞬间敛了神色,退回御案后,仿佛刚才的步步紧逼从未发生。
云隐大步走入,神色凝重,单膝跪地:“陛下,西苑废井中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经验查,约已死了六七日。”
说完他看了眼苏清宴,没记错的话,那夜正是他与苏清宴值守。
苏清宴心里“咯噔”一下!西苑废井?六七日?那不正是他夜巡那晚之后?
顾北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御案,目光却缓缓转向仍跪在地上的苏清宴,语气听不出喜怒:“六七日前?苏清宴,若朕没记错,那晚正是你轮值西苑夜巡?”
该来的躲不掉!苏清宴暗吸一口气,知道这事瞒不住,再硬扛就是找死。
他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后知后觉的惊惧:
“回陛下,那晚确是卑职值守。卑职……卑职当时确实遇到一桩怪事!”
随即半真半假地交代:“约莫寅末卯初,卑职巡至废井附近,隐约听到些动静,像是有人低声说话和重物落地声……”
“卑职当时只以为是哪个宫的人偷运杂物,又怕擅离职守误了巡防,便未再深究……万万没想到,他们抬的竟是……”
他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懊悔和后怕:“是卑职失察!请陛下治罪!”
绝计不提是目击者,死咬住不知情而非知情不报。
他心中有了计较:罪责瞬间轻了不少。
顾北辰静默地听着,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清宴脸上。
少年侍卫跪得笔直,即便请罪也透着一股不折的韧劲儿,此刻因为紧张,长睫微颤,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无端显出几分易碎感。
御书房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忽然,顾北辰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中漾开,带着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起身,缓步走到苏清宴面前,明黄色的袍角停驻在苏清宴低垂的视线里。
“苏清宴,”顾北辰俯身,伸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迫使他迎上自己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如刃,却又缠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你倒是次次都能给朕惊喜。先是占了龙榻,如今又牵扯出命案……”
他的指尖在苏清宴光滑的下颌肌肤上若有似无地蹭过,语气暧昧得像裹了蜜的针:“你说,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苏清宴被迫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下颌处冰凉的触感像电流窜过,心脏失控般狂跳,一股热意从被触碰的地方轰然蔓延,直烧向耳根。
他甚至能闻到顾北辰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御墨的淡淡气息。
这皇帝……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北辰的指尖最终轻轻收回,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流连。
他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又无辜的帝王模样,仿佛刚才那近乎狎昵的举动只是苏清宴的错觉。
“此事,朕自有计较。云隐,详细查验尸体身份,封锁消息,暗中查访有关人等。”
顾北辰转身,终于将注意力从苏清宴身上移开。
苏清宴跪在地上,背后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顾北辰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立刻治他的罪,这种悬而不决的态度,反而更让人心悸。
这位年轻帝王,绝不像朝野上下部分人议论的那般,是个可轻易拿捏的“白莲花”。
他那双凤眸里藏着的,是不动声色的帝王心术。
“臣谢主隆恩!”苏清宴谢恩退下,回到值房,那股无形的压力才稍稍减缓。
只是……如此惊变,还须得尽快通知端王。
是夜,月黑风高。
苏清宴借口巡查宫禁,绕到御花园一处偏僻的假山后。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这才模仿夜莺叫了三声。
第7章
片刻后,另一叫声回应。
一个穿着夜行衣、与阴影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情况有变。”苏清宴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顾北辰此人,深藏不露,绝非易与之辈。今日他……举止怪异,且西苑命案,他似乎已有所察觉,我在他面前,如履薄冰。”
黑衣人影闻言身形微顿,声音沙哑:“他怀疑你了?”
“尚未可知,但试探之意明显。他比我们预估的要敏锐得多。”苏清宴深吸一口气,“原定交接密报的方式,风险太大。此次之后,顾北辰必定加派人手监控西苑。”
“你有何建议?”
苏清宴略一沉吟,脑中飞速闪过几个念头:“下次联络,改用……”随即附在他耳边说了计划。
黑衣人影点了点头:“可。自己小心。主上吩咐,务必取得他御书房暗格钥匙的图样,此事需从长计议,切勿急躁暴露。”
“明白。”苏清宴点头,“告诉主上,计划恐需调整,顾北辰并非理想傀儡,需做好第二手准备。”
“嗯。”黑衣人影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重重暗影之中。
苏清宴又在原地静立片刻,听着风声掠过花树沙沙作响,再三无异常,才整理了一下衣甲,若无其事地继续巡夜。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老板试图攻略我
紫宸殿内的压抑气氛,直至退朝的钟声响起。
顾北辰头疼抚额,眼神示意王川。
王川会意,上前两步,掐着嗓子高声喊道:“退朝。”
官员们低着头鱼贯而出,彼此交换着眼神。
工部尚书李崇明方才那番为民请命的陈词,余音犹在,沉甸甸压在朝臣心头。
御书房内。
顾北辰已换下厚重的朝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更显出几分清俊。
当李崇明领着几位大臣前来求见时,苏清宴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这阵势,哪里是谏言,倒像是一场有备而来的逼宫。
“陛下!”李崇明手捧奏折,声音带着哽咽,“江南民生艰难,若再抽调粮饷充作军需,只怕要生出变故啊!”
其余大臣纷纷附和,言语间不离“百姓”“民心”,仿佛不依从他们的建议,便是置黎民于不顾的昏君。
顾北辰猛地咳嗽起来,以帕掩唇,肩头轻颤。待抬起头时,眼角泛红,声音虚弱:“诸位爱卿……朕岂会不体恤百姓?只是西北军情紧急……”
“陛下仁德!”刘阁老立即接过话头,“老臣愿亲赴江南督办赈灾,只需暂借军饷三成以解燃眉之急……”
话音未落,几位老臣齐齐跪地,御书房内的空气顿时凝重得令人窒息。
苏清宴目光低垂,看似恭顺,实则内心正在腹诽。
这不明摆着欺负年轻人吗?他心想,跟以前公司里那几个老油条一个德行,嘴上说得天花乱坠,肚子里全是算计。
可瞥见顾北辰攥着桌角的手指都发白了,他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他暗骂自己,自己一个暗卫加侍卫,却在这儿操这份心。
可看着那几个大臣绸缎衣裳底下那靴面上露出的金线镶边,再瞅瞅小皇帝那孤立无援的样儿,他那爱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
就在顾北辰看似危难之际,苏清宴上前奉茶,脚步却是陡然一斜,不小心碰翻了茶盏。
清脆的碎裂声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
见顾北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苏清宴赶紧跪下请罪,假意收拾碎瓷,趁机飞快地用茶水在桌脚划了“查”字。
顾北辰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声音疲惫:“都先退下吧……让朕再想想。”
等人都走光了。
顾北辰突然轻笑一声:“苏卿,你说李尚书那万民书上,墨迹干了没?”
他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闷声道:“陛下,臣是个粗人,不懂字画。只晓得……真正的万民书,上头该是密密麻麻按满了红手印,或许还沾着点灰果是泥。”
顾北辰没说话,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窗外的白玉兰被风吹得沙沙响,几片花瓣悄悄飘落在地上。
他仿佛耗尽了力气,靠在龙椅上,闭目不语,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
“陛下?”王川担忧地上前。
“无妨……”顾北辰摆摆手,声音虚弱,“朕歇歇便好。王川,你去盯着太医院煎的药。”
支开了王川,御书房内只剩下顾北辰和苏清宴两人。
静默中,只有顾北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苏清宴正琢磨着自己是该继续当柱子,还是悄声退下,却听顾北辰低唤:“苏清宴……”
“卑职在。”
“过来……”顾北辰依旧闭着眼,眉头微蹙,似是极不舒服,“朕……头疼得厉害。”
苏清宴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陛下,可要传太医?”
“不必……”顾北辰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水光潋滟,竟带着几分依赖和委屈,与他平日或威严或深沉的模样判若两人,“你……替朕按按。”
苏清宴:“!!!”
这又是什么剧情发展?侍卫兼职按摩技师?
他看着顾北辰那张因病弱而削减了凌厉、平添几分脆弱美感的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这皇帝,是真病还是装病?分明昨日还身康体健。
莫非装病装上瘾了?还是……借机试探?
“卑职粗手粗脚,恐伺候不周……”苏清宴试图拒绝。
“无妨……”顾北辰已经自顾自地往后靠了靠,将头部更舒适地置于椅背,“朕信你。”
信我?你凭啥就信我了?苏清宴头皮发麻。只得硬着头皮,伸出手,指尖有些僵硬地按上顾北辰的太阳穴。
触手皮肤温热,甚至有些发烫。
苏清宴心下狐疑:这体温,不像完全装出来的?难道真病了?
他收敛心神,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指尖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度和稳定,却又因顾忌着对方身份而刻意放柔。
顾北辰似乎极为受用,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长睫低垂,彻底放松下来。
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药味,萦绕在苏清宴鼻尖。
“往上些……”顾北辰含糊地指挥。
苏清宴依言移动手指。
“嗯……就是这里……”顾北辰的声音带着鼻音,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用点力……”
苏清宴:“……” 他感觉自己额角在冒汗。
这暧昧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一个帝王,一个侍卫,在空旷的御书房里,进行着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
苏清宴甚至能数清顾北辰那又长又密的睫毛。
就在苏清宴心思浮动之际,顾北辰忽然又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清晰的探究:“苏清宴,你方才……为何要帮朕?”
苏清宴动作一顿,心下凛然:果然来了!他早有准备,恭敬答道:“卑职只是见陛下为难,一时莽撞,胡言乱语,请陛下恕罪。”
“胡言乱语?”顾北辰轻轻哼了一声,依旧闭着眼,却仿佛能看透人心,“那几个字,可不像胡言乱语。分化瓦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倒是精通此道。”
苏清宴背后渗出冷汗,干巴巴道:“卑职……卑职只是偶听市井传言,胡乱揣测……”
“是吗?”顾北辰不再追问,却话锋一转,“朕身上都是冷汗,黏腻得难受。苏清宴,去打盆温水来,替朕擦洗一下。”
苏清宴这次是真的僵住了。
按摩头还能说是缓解病痛,擦身体?!这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侍卫的职责范围,甚至内侍的活儿也没这么贴身!
“陛下,此等事……还是唤宫人来……”苏清宴的声音都有些发紧。
顾北辰终于睁开眼,那双凤眸因“病气”而蒙着一层水雾,显得格外无辜,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朕不喜旁人近身。方才你伺候得甚合朕心,就你了。”
他顿了顿,语气竟带上一丝委屈的抱怨:“难道你是在……嫌弃朕?”
苏清宴看着他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心里疯狂吐槽:来了来了!又来了!这白莲花演技!
偏偏明知是演的,对着这张脸,这语气,这身份,硬不起心肠拒绝,也没胆拒绝。
呸!苏清宴你清醒点!这是皇帝!是你要卧底对象。
形势比人强。苏清宴只能咬牙应下:“……卑职遵旨。”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去打了温水,拧了帕子。回来时,顾北辰已经自行解开了龙袍最上面的几颗盘扣,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肌肤。
苏清宴拿着温热的帕子,手微微有些抖。他前世虽是现代人,但给同性擦身体,也是破天荒头一遭。
“先从……从手臂开始吧。”顾北辰“虚弱”地指引着,配合地伸出胳膊。
苏清宴深吸一口气,努力把眼前的人想象成一块需要护理的珍贵赏玩,开始机械地擦拭。
第8章
温热的帕子擦过手臂,再到脖颈,锁骨……他尽量目不斜视,动作迅速而规矩。
然而,顾北辰却似乎很不满意。“没力气吗?重点。”
他抱怨,甚至主动引导苏清宴的手,“后背也擦擦,痒。”
当微凉的指尖触到温热的背部皮肤时,两人似乎都顿了一下。
苏清宴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肌肉的纹理和温度,而顾北辰则发出一声极轻的、似是舒服的叹息。
苏清宴的耳根彻底红了。这活简直比站一天岗还累!精神折磨!
就在他快要完成这项艰巨任务时,顾北辰忽然轻轻“嘶”了一声。
苏清宴动作一顿:“陛下?”
“无事……”顾北辰蹙眉,“旧伤有些疼。”
“旧伤?”苏清宴下意识地问。
“嗯,小时候留下的。”顾北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引人探究的脆弱,“左边肩胛骨下,有一道疤。”
苏清宴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指的位置。
那里的皮肤光洁,并无明显疤痕。
他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又是顾北辰的试探或……另一种形式的表演,攻心为上!
但他不能点破呀!只能顺着问:“陛下怎会受伤?”
顾北辰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皇室倾轧,寻常事尔。”
他忽然抓住苏清宴欲收回的手腕,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苏清宴浑身一颤,掌心下是对方强健有力的心跳,咚咚咚,震得他指尖发麻。
“苏清宴,”顾北辰抬头看他,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你说,这世上,朕还能信谁?”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苏清宴心上。
那一刻,苏清宴几乎要以为,这少年天子是真的孤独无助,在向他这个小小的侍卫寻求一丝温暖和依靠。
但前世阅人无数的公关总监本能立刻拉响了警报:最高级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顾北辰此刻的病弱、吐露心声,全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在用这种暧昧不清的方式,一步步瓦解自己的心防,逼自己表态,甚至……可能是想将自己彻底拉拢成他的人。
苏清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腕微微用力,想要挣脱,却被顾北辰更紧地握住。
“陛下,”苏清宴垂下眼,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声音尽量平稳,“陛下是真龙天子,天下万民,皆是陛下子民,忠心可鉴者,大有人在。”
很官方的回答。
顾北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松开了手,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和玩味:“罢了,朕累了,你退下吧。”
苏清宴如蒙大赦,立刻躬身:“卑职告退。”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苏清宴匆忙离去的背影,顾北辰眼中的“病弱”和“脆弱”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算计和……浓厚的兴趣。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刚才被苏清宴擦拭过的皮肤,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
“苏清宴……”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你越是逃越是伪装,朕……越是想看看,你能逃到几时,装到几时。”
原来,就在几日前,苏清宴在与端王府黑衣人第二次接头时,身份已然暴露。
而逃出御书房的苏清宴却浑然未觉!
他此时正靠在冰凉的宫墙上,大口喘着气,心跳依旧狂乱。
娘呀!爹呀!这顾北辰太可怕了。软硬兼施,真假难辨。
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没完成任务,先一步被这皇帝陛下用这种诡异的方式给攻略了。
第7章 被老板窥探
明日便是休沐。
入夜,苏清宴躺在值房的硬板床上,望着窗外,花好月圆。
宫里的夜,静得压抑,可今夜他只觉得,连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听着都格外顺耳。
晨光熹微,他便醒了。
简单用冷水净了面,一颗心早已按捺不住。
比起宫中处处要留神、步步得小心的日子,宫外的空气都带着自在的味道。
他利落从箱底翻出一件悉心保管的青布直缀。普通布料,却带着皂角和阳光干净的气息。
对着一方模糊的铜镜,他将长发随意一束,镜中的人眉宇间那份属于“苏侍卫”的谨小慎微尽数淡去。
啧!真真是位美男子。他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吹了个口哨。
一出宫,他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京城的街市。
早点摊子的蒸笼冒着热气,刚出路的烧饼香味夹着风飘进鼻腔。
苏清宴深深吸了口气,连日的紧绷,在这一刻终于得以松弛。
他随着人流慢悠悠地晃着,在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前停下了脚。
摊子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绘泥人,个个栩栩如生。
他随手拿起一个龇牙咧嘴的胖娃娃,指尖摩挲着陶土粗粝的质感,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扫过周遭。
卖针头线脑的婆子、扛着草靶子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蹲在地上挑拣草药的老农……一切看似寻常。
可就在这纷乱的人影里,他眼风倏地一凝——斜对面那个皮货摊子前,站着个精干、穿着褐色劲装的男子,不是叶萧又是谁?
叶萧正拎起一张鹿皮,对着光仔细瞧着,嘴里还跟掌柜的念叨着什么毛色、皮质,一副认真挑选的模样。
苏清宴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像是对胖娃娃失去兴趣般,随手将其放回原处,脚步一挪,便晃到了旁边的摊位前。
他假意俯下身,拿起一支看起来不错的狼毫笔,对着光亮处细细端详,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着叶萧的动静。
叶萧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放下皮子,状似无意地踱了过来,顺手抄起摊上一方歙砚,用手指弹了弹,侧耳听着声响,仿佛在鉴别砚材的优劣。
摊子前人来人往,挤着挨着。不知是谁不小心撞了苏清宴一下,他身子微微一歪,就在与叶萧肩膀相触的瞬间,一个细小、坚硬的纸卷飞快地塞进了他虚握的掌心。
苏清宴手指一蜷,将那物事牢牢攥住,随即像是被撞得有些不悦,蹙眉放下毛笔,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便转身迅速隐入人流之中。
几个转弯,便不见了踪影。
他们自觉做得隐秘,殊不知,对面茶楼二楼雅间里,两双眼眸紧盯着他们。
顾北辰身着一袭月白袍子,临窗坐着,慵懒惬意品着茶。
四大侍卫之一的风离随侍旁侧。
风离在他身后低声说:“主子,是端王府的叶萧。”
顾北辰没吭声,眼睛依旧盯着楼下那个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青色身影。
见苏清宴跟叶萧分开后,好像还来了兴致,一会儿在点心铺子称了包糕,一会儿钻进笔墨店挑挑拣拣,最后还在绸缎庄门口,摸着匹青碧色的料子看了好一会儿。
“俸禄看来没白涨。”顾北辰吹开茶叶,淡淡说了一句。
风离低着头没接话。
逛到快晌午,苏清宴肚子咕咕叫,抬头看见街角气派的“醉仙楼”,三层高,人来人往。
他摸摸肚子,抬脚就走了进去,在二楼靠窗找个清静位子坐下。
伙计满脸是笑地递过菜单。
苏清宴溜了一眼,专挑那看着简单、实则最费事的点。
“来个鸡汤煨白菜,汤得用老母鸡吊透了,只要里头最嫩的菜心。”
他声音不大,“再要个清汤燕窝,官燕要足干的,汤得清亮。嗯,再加个蟹粉狮子头,肉要三分肥七分瘦,手工剁的,蟹粉得是现拆的。”
伙计一听,这是行家啊,态度更恭敬了:“好嘞!客官您稍坐,马上就得!”
三楼雅间里,风离把话传进来。
顾北辰听了,眉毛轻轻一挑:“照他点的,也给朕来一份。朕也尝尝这‘行家’的滋味。”
菜上来了。苏清宴面前的鸡汤清得像白水,香味却扑鼻;燕窝盏干干净净;狮子头圆滚滚置在青菜叶之上。
他不紧不慢地吃着。
三楼那边,顾北辰尝着菜,味道确实鲜,可一听掌柜报的价,他放下筷子,嘴角弯了弯。
风离小声说:“这苏侍卫,也太会吃了。”
顾北辰目光穿过竹帘缝,看着楼下那个吃得正香的人,语气肯定:“他今天买东买西,又点这一桌,钱肯定不够。等着看。”
苏清宴吃得心满意足,浑身都暖洋洋的,这才招手结账。
可手往怀里一探,摸到那只剩几块碎银的钱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坏事,钱花超了。
伙计看着他倒在桌上那点钱,笑脸立马垮了,声音也尖利起来:“这位爷!您这不是耍人玩吗?
这点银子够干什么的?想吃白食啊?”
这一嗓子,登时吸引食客的注意,周围几桌客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在他身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
第9章
三楼雅间,顾北辰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楼下那瞬间成为焦点的青色身影上。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早料到这一幕,又带着些许玩味。
他并未作声,只将身子往椅背靠了靠,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继续观看。
苏清宴脸上瞬间有点发热。
他心中百转千回后,并未急着争辩,也没露出慌相,反倒是先对着那怒气冲冲的伙计和闻声赶来的掌柜,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那模样活像个算错了账的实在人。
顾北辰瞧着楼下那人略显憨厚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辨的笑意。
他见过这人在御前的谨慎,见过他暗示时的机敏,倒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般…近乎纯良的无措状。
是装的,还是本性?他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摩挲。
苏清宴站起身,朝掌柜拱了拱手,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歉意,却又很坦然:“掌柜的,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是在下糊涂,光顾着品尝您这儿的佳肴,把盘缠花超了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绝没有赖账的意思,您千万别动气。”
“倒是沉得住气。”顾北辰轻呷了一口已微凉的茶,低声自语。
寻常侍卫遇上这等窘境,要么面红耳赤,要么强撑声势,楼下这位倒好,认错认得又快又诚恳,反倒让人不好立刻发作。
接着,苏清宴目光在酒楼里转了一圈,像是随口找话化解尴尬,又像是真心提议:“哎呀,掌柜的,您这店收拾得真雅致,瞧这桌椅、这摆设,就是……就是墙上好像空了点?要是挂上幅应景的字画,那气氛就更足了。”
顾北辰眉梢微挑。
醉仙楼他并非第一次来,确如苏清宴所言,装饰雅致却少了几分文墨气息。
他观察倒算细致,且懂得投其所好。
苏清宴看向掌柜,眼神诚恳,带着点商量和试试看的意味:“这么着,掌柜的,您看行不行?我别的本事没有,字画上还勉强能看。我现场给您画一幅,就挂在这墙上。要是您觉得还能入眼,就算我给您这宝号添点儿彩,也抵了我这顿饭钱,就当是赔罪。要是您觉得画得不成,我立马想办法凑钱,绝无二话!”
“哦?”顾北辰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以字画抵债,并非稀罕事,但由一个侍卫提出,就显得格外突兀。是急中生智的信口开河,还是真有所恃?
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专注地投向楼下。
风离在一旁低声道:“主子,他一个武人……”顾北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掌柜的本来满肚子火,可见他态度这么好,话也说得在理,尤其还夸了他的店,这气就消了一些。
再看他气度不像寻常人,心里也掂量起来。
苏清宴察言观色,又适时地、仿佛无意般地添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能让旁边几桌客人隐约听到:“这要是画好了,挂在这儿,来往的客人看了,也能说道说道,岂不是一桩雅事?”
“呵。”顾北辰极轻地笑了一声。
连口碑和雅事都搬出来了,这番说辞,可不像个只会舞刀弄棒的粗人。
此人……越发有趣了。
掌柜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又瞥见三楼似乎有人示意,终于松了口:“成吧!那就画!可要是画得不好,别怪我不讲情面!”
见对方松口,苏清宴心里踏实了。
他不再多言,走到备好的案前,挽起袖子,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静下来。
提笔,蘸墨,落笔,一气呵成。笔墨挥洒间,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顾北辰的目光随着那支笔的起落而移动。
起初只是带着审视,但随着山峦轮廓显现,云雾渐生,他眼底的漫不经心渐渐被专注所取代。
那笔力、布局、意境……绝非寻常附庸风雅之辈所能为。
等他放下笔,四周先是静了一下,随即响起了真心实意的叫好声。
“公子这画确实好,字也确实漂亮。”
掌柜的这下彻底没了脾气,脸上甚至堆起了笑:“先生大才!先生大才!是小老儿眼拙!这顿饭算得什么……”
苏清宴却只是摆摆手,笑了笑,带着点做完一件事的轻松:“掌柜的满意就好。两清了,告辞。”
他不再多留,对四周微微颔首,便在一片赞叹声中,步履从容地离开了酒楼。
顾北辰目送那青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良久,才收回目光。
他看了一眼楼下那幅引起轰动的画,又瞥向桌上那份价格不菲的菜单,眸色渐深。
“风离。”
“属下在。”
“去,把那幅画,连同他方才用过的笔墨,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想活这么难
日头升了又升,直至高高悬于空中,毒得晃眼。
御花园内,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着,空气中热气蒸腾,似乎都被晒得扭曲。
古柏下,黄罗伞撑开一片阴凉。
顾北辰悠然坐于其下。身下是沁凉的冰丝垫,手边一碗冰镇酸梅汤还冒着丝丝凉气,与跪在滚烫石板地上的几个人形成了冰火两重天。
他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撇着茶中浮沫,眼皮懒洋洋落在下跪的几人身上。
云隐恭谨杵在旁边,像尊石雕一动不动。
他的脚边是被五花大绑的两名太监。
苏清宴则站得稍远,毒日头直直照在他笔挺的背脊上,额角鼻尖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只是抿着干燥的唇。
心中无声呐喊,顾北辰这下马威着实骇人。
“陛下,”云隐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掷地有声,“西苑废井一案已查明。”
他顿了顿看了眼众人:“经仵作验定,死者系后脑遭钝器重击致死,死亡时间约在七日前寅末卯初。关键证据在于,臣等在井边隐蔽处发现一小块深蓝布料,经比对,与涉事太监李四宫服肘部的新裂痕完全吻合。出入记录显示,案发时段仅有李四与太监王德进入过西苑,时间吻合。此外,在王德的靴底检出已干涸的人血残留。人证、物证俱在。”
云隐话音方落,做贼心虚的李四和王德暗暗对视了一眼。
李四登时像抓住救命稻草,猛地指向苏清宴,声音尖得变了调:“陛下!冤、冤枉啊!是……是他!是苏侍卫!”
“那晚奴才们是去了西苑,可……可我们是瞧见苏侍卫鬼鬼祟祟从废井那边溜过来!他撞见我们,就威胁说不准说出去,不然要我们好看!还……还塞了银子堵我们的嘴!”
“至于衣服破了……陛下明鉴!您就是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撒谎啊!这、这一定是苏侍卫!他定是那晚暗中使绊,用内力或是暗器划破了奴才的衣服,奴才当时浑噩,还只当是被树枝勾破的!王德……王德他可以作证!”
他说着,慌里慌张地从怀里摸出两块小碎银。
王德也反应过来,磕头如捣蒜,连声道:“对对!李四没说谎!奴才可以作证。奴才靴子上的血也是路过踩到的。苏侍卫还说以后在宫里会关照我们,这就是封口费啊陛下!奴才们人微言轻,哪敢得罪御前的人……”
这反咬一口,时机和物证倒是配得挺准。苏清宴心下冷笑,这栽赃手段,拙劣得简直侮辱智商。
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先对顾北辰行了一礼,声音平静且清晰:“陛下,能否容卑职先问他们几句?”
顾北辰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趣,用碗盖轻轻磕了磕碗沿,发出“吱吱”响声,算是准了。
苏清宴转向那两个太监,故作惊讶道:“你们说看见我从废井方向来,具体什么时辰?天色如何?我当时穿着什么颜色的侍卫服?手里可拿着佩刀?神色是慌还是稳?你们接银子时,我是用哪只手给的?当时还说了什么别的话?比如,我总得有个杀人的由头吧?”
一连串问题如连珠炮般砸下来,不急不缓,却针针见血。
也不等二人开口,苏清宴又续道:“陛下,请允许将他们分开审问。”
李四和王德显然没料到会被如此追问,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连苏清宴当时是“沉着脸”还是“冷笑”着威胁都说不一致,银子是“硬塞”还是“扔过来”也前言不搭后语。
苏清宴不再理会那两个漏洞百出的蠢人,转身,向顾北辰单膝跪下,声音清朗而从容:“陛下明鉴,容臣细述——”
“其一,若真是臣行凶并被人撞破,首当灭口,或施以重金彻底收买,岂会留下活口,还主动给予极易追查的寻常银两,徒留把柄?此举不合常理,更似有人刻意构陷。其二,云大人所获布片、血渍等物证,皆直指李、王二人,与臣并无干系。其三,此二人供词前后矛盾,连诬陷之辞都难以对应。”
苏清宴抬起头,日光落在他那张久经日晒、微微泛红的脸上,长睫下的目光却异常清亮。
第10章
他不闪不避地迎向顾北辰:“陛下,是非曲直,已可明辨。此二人不仅杀人害命,更蓄意诬陷侍卫,其心可诛!”
顾北辰手指几不可察地一屈,目光停留在苏清宴不卑不亢的脸上片刻,眼底有丝难以捉摸的深意一闪而过。
“唔……”顾北辰视凌厉扫向面如死灰的两个太监,语气竟带着几分无奈的惋惜,甚至轻轻叹了口气:“苏爱卿这番剖析,倒是条理清晰,句句在理。唉……朕一向以为,宫闱之内,纵有龃龉,也当以和睦为要。没曾想啊,今日这人证物证,竟都对你二人如此不利。实在令朕……痛心疾首。”
他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恨铁不成钢的样,眉头微蹙,俨然一个被蒙蔽、被辜负的仁君模样。
王德内心防线彻底被击垮,瘫在地上涕泪横流:“陛下饶命!奴才招,全都如实招。”
他抬起手,指向跪在旁侧的李四:“是死的小六子撞见李四偷摸跟宫外的人传递东西,他怕事发,就下了黑手!奴才……奴才就是帮他望风,搬了下尸……奴才罪该万死啊!”
李四眼见事情败露,面目狰狞地嘶吼起来:“王德!你个狼心狗肺、言而无信的东西!”
“你就干净吗?那个名唤翠柳的小宫女怎么没的?不是你偷鸡摸狗,被她发现,你把她推井里的吗?你还说那枯井,死了都没人知晓!”
又是冷宫废井!
顾北辰脸上那慵懒与伪装的惋惜顷刻消散。
他微微坐直身子,眸色沉静如寒冰,周身气息却骤然变冷。
他淡淡抬眼看了云隐一眼。
云隐立刻抱拳,扬声道:“臣明白!”
旋即挥手带人快步离去,脚步踏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日头愈发毒辣,苏清宴跪在滚烫的地上,膝盖传来阵阵刺痛。
娘呀!膝盖都快被煎熟了。
却丝毫不敢造次,只挺了挺身体,强忍着疼痛。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头顶那道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剥开来,看个通透。
云隐回来时脸色凝重铁青,身后几名随行侍卫抬着担架上,白布掩盖下轮廓凹凸不平。
明显不止一具尸骸!
“陛下,”云隐声音压抑着怒意,“冷宫那口废井里……又捞出三具尸骸!死亡时辰不一,最早那具,怕是已有些年头了。”
当场一片死寂。一股寒意猛地窜上众人脊背。
顾北辰看着那几具白骨,眸中有震惊、痛惜,也有怒气。
他握着扇子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沉默良久,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朕的宫苑之下,何时竟成了这般模样……一口废井,竟埋了这许多冤魂。是朕……疏忽了,是朕之过啊。”
他此刻全然是一个受打击、自责的君主,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紧接着,目光扫过瘫软如泥的李四和王德,他闭上眼,挥了挥手,语气满是厌恶,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眼睛:“拖下去。务必问个水落石出,不容半分含糊!”
处置完元凶,他再次看向苏清宴时,眼神已然温和,甚至带了点难以捉摸的玩味和安抚:“苏侍卫受委屈了,快平身吧。今日之事,你临危不乱,辩驳有力,朕心甚慰。”
接着,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跪了这许久,膝盖怕是受不住了吧?”最后一句,语调微扬,带着亲昵的调侃,在这刚见完生死、挖出白骨的当口,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暧昧。
苏清宴心头一跳,内心千万跑马。
他依言垂眼起身,动作间能感到膝盖的酸麻:“谢陛下关怀,卑职分内之事。”
他努力让声音平稳,耳根却不受控地微微发热。这皇帝,演戏演全套,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还给得这么……黏腻腻的,像被蛇缠身。
“分内事?”顾北辰低笑一声,嗓音沙哑,像羽毛尖儿轻轻搔过心尖,“朕看你这‘分内事’,办得是越发出挑了,每次都让朕……印象深刻。”
他话里有话,目光在苏清宴身上缓缓扫过一圈,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物件。
苏清宴只觉得浑身哪哪不对劲,却堪堪忍了下来。
终于,听到顾北辰淡淡道:“今日都辛苦了,先散了吧。苏侍卫也回去好生歇着,压压惊。”
直到苏清宴回到值房,卸下佩刀,才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凉意阵阵。
他刚缓过一口气,欲倒杯水喝,却听脚步声渐行渐近,是太监尖细而清晰的传旨声:
“陛下有旨:宫中藏匿此等蠹虫,草菅人命,诬陷忠良,实乃朕失察之过,深感愧怍!即日起,皇宫严加整饬,凡有行迹诡秘、私下怨怼、或有无故失踪情事,主管太监、掌事宫女,连同坐罪!互相揭发者,查实有赏;知情不报、相互包庇者,一经查出,与案犯同罪!钦此。”
旨意一下,如同在深宫这潭死水里砸下千斤巨石。
表面是整肃宫规,听在暗桩耳朵里,皆是皇帝要清洗眼线信号。
李四和王德互相撕咬,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彼此间信任顷刻崩塌,猜忌和自保的寒意,弥漫开来。
苏清宴站在窗边,听着那在浓重夜色中回荡的圣旨,字字清晰。
夺命刀!他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顾北辰这朵“白莲花”,戏真是做得十足逼真。
当面还是一副痛心疾首、宽仁体下、不愿大兴牢狱的姿态,转身这道毫不留情、牵连广泛的严旨就颁了下来,杀人不见血。
今日,这出御花园公审,便是想借他这把刀,借着这事端,成功搅浑了深宫这潭水,让所有暗藏着的鱼虾蟹都惊惶失措。
而顾北辰自己,则完美隐保持仁君形象,稳坐钓鱼台。
不过,更令人头疼的是。
他突然意识到,顾北辰似乎他这条意外闯入的鱼,产生了过于浓厚、令人不安的特殊兴趣。
这念头一起,苏清宴脊背阵阵发凉,却又隐隐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想要与之周旋较量的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这戏台,才刚拉开帷幕一角。想要求得一线生机,还须得更加谨慎行事。
在这帝王当道的朝代,人命如草芥。
自己不过想活而已!何至于这么难?!
第9章 老板预判了我的预判
暮春已至尾声,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宫墙内的日子,表面一派宁静。
自御花园那场风波后,竟真就这般波澜不惊地过了好些日。
苏清宴却明白,风波从未止息,不过是转入了暗处。偶尔传来的某管事被秘密处决的消息,就是铁证。
只是,接连几日,顾北辰竟再未单独召见过他。
偶尔在宫道上远远遇着,帝王在仪仗簇拥下,目光掠过他时,疏离得如同看待一名寻常侍卫。
但这过分的平静,反倒让苏清宴心头那根弦绷得愈紧。
果然,这日午后,换了值,苏清宴刚回到值房想喘口气,房门便被扣响。
门外是个面生的小太监,低眉顺眼:“苏侍卫,王公公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吩咐。”
还能是谁,自然是御前大太监王川。
苏清宴心头微凛,面上不露分毫:“可知何事?”
“奴才不知,王公公只让请您即刻过去。”
苏清宴整理了一下微皱的常服,跟着小内侍出了门。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重重宫苑,越走越是僻静,此路却并非是通往御书房或寝殿的必经之地。
苏清宴心中疑窦渐生,暗自警惕起来。
最终,小内侍在一处名为“翠微阁”的小院前停了下来。此处靠近内苑书库,花木深深,幽静得只闻鸟鸣。
“苏侍卫,人已在里头等您。”小内侍躬身退到一旁。
苏清宴推门而入。院内空无一人,唯有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正堂门虚掩,他缓步上前,推开。
堂内陈设清雅,书卷气浓郁,却不见王川。
临窗软榻上,一人背对着他,身着月白常服,墨发以一根通透的玉簪松松束着,正闲闲翻着一卷书。
那背影,苏清宴再熟悉不过。
不是顾北辰又是谁?!
苏清宴脚步一顿,立即单膝跪地行礼:“卑职苏清宴,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在此,以为是王公公有召,惊扰圣驾,望陛下恕罪。”
顾北辰闻声,合上书卷,转过身来。
他今日未冠玉,少了几分威仪,多了几分闲适慵懒,只是那双眸子,依旧深邃难测。
目光闲闲懒懒,落在苏清宴身上,唇角似笑非笑:“是朕让王川借他的名头请你来的。此处清静,说话方便。”
他指了指榻旁的绣墩:“坐。那日御花园,跪了那么久,膝盖可还疼?”
这话问得突兀,又带着那股子熟悉的、让人捉摸不定的亲昵。苏清宴依言坐下,姿态恭谨:“谢陛下关怀,早已无碍。”
第11章
“无碍便好。”顾北辰指尖轻点书卷封面,像是随口问,“这段时日,宫里宫外看着都太平了不少。苏侍卫以为,这太平,是真是假?”
果然来了!终于说到正题。
苏清宴谨慎回道:“陛下整肃宫规,雷霆手段,蠹虫自然收敛,宫内太平,全仰仗陛下圣明。”
“太平……”顾北辰低低重复,忽而抬眼,目光锐利,“朕方才翻阅旧档,发现一桩趣事。约莫四年前,也是暮春时节,宫中走水,烧了几处偏殿,记载是天干物燥。可巧的是,那场火后,一位负责宫内采买多年的老太监便告老了。接替他的,正是李四。”
苏清宴心中一震。
顾北辰竟在查多年前的案子,还将线索串联了起来。
顾北辰不待他答,继续慢条斯理:“朕还听说,苏侍卫入宫前,曾在京畿一带游历?那边有些江湖门派,消息灵通,尤其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隐秘交易。”
苏清宴身体瞬间绷紧。顾北辰不仅查宫内旧案,竟连他入宫前行踪都摸过?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关键是他不是原主呀!哪门子知道发生了何事?
“卑职确曾游历,但多是走马观花,见识浅薄。”苏清宴稳住心神。
顾北辰盯着他,忽而一笑,那笑却不带多少温度:“苏侍卫不必紧张。朕只是觉得,你是个聪明人,眼光也犀利。这宫里表面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埋了多少枯枝败叶,甚至尸骨遍地。”
他身体微向前倾,声音压低,带着诱惑:“那日你能从李四和王德的攀咬中迅速脱身,反将一军,朕很欣赏。”
他目光灼灼看着苏清宴:“你,可愿为朕分忧?”
窗外暖风带着花香涌入,苏清宴却感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哪里是招揽,分明是试探!更是想将他彻底拉入浑水!
翠微阁内寂静无声,只有二人呼吸几近可闻。
苏清宴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
呵!是他能选的吗?他倒是想抱更粗的大腿。可端王攥着他的小命。穿越过来那次发病历历在目,触目惊心呀!
他抬头迎上顾北辰的目光,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只能先应承下来。
遂无比真诚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属下……愿为陛下效劳。”
顾北辰满意地靠回软榻,神情松弛下来,仿佛刚才的机锋从未发生。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懒洋洋的关切:“嗯。说起来,上次让你跪了那么久,朕心里倒是一直过意不去。如今天气也热了,便赏你些冰用吧,稍后让人给你送去。”
呵!这话题转得真快!
赏冰?这赏赐着实……别致。
苏清宴一愣,正琢磨着如何谢恩,脑中却灵光一闪——端王的任务至今毫无进展,御书房暗格的钥匙……
他心头猛地一跳,或许,眼前这看似无用的“恩宠”,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风险高但收益可能更大。
他立刻躬身,语气带上恰到好处的、被认可后的微微激动:“谢陛下赏赐!只是……宫中冰饮多是寻常口味,卑职从前游历在外,偶得一法,所制冰品风味独特,更能解暑。若陛下不弃,卑职愿亲手制些冰品,敬献陛下,略表寸心。”
顾北辰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兴味,他挑眉:“哦?你还有这手艺?说来听听,如何独特?”
苏清宴心中一定,上钩了。
“陛下,此物之妙,不在工序,而在口感。鲜果冰品,入口是细腻冰沙,伴着馥郁果香瞬间化开;而那牛乳凝冻的乳冰,柔滑胜雪,甜而不腻,再配上些许果脯,清爽之余更添几分意趣,确比寻常冰饮别致。”
他描述得简单,却刻意勾画出口感的与众不同。
顾北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神直勾勾落在他身上,满是探究。
片刻,他唇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听来倒是有趣。准了。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去尚食局支取。”
“谢陛下恩准!”苏清宴压下心中计谋得逞,恭敬退下。
他料定顾北辰戒备心重,见到新事物,大概率会反其道而行。
所以,他将带来的强效泻药,下在了自己面前那碗看起来更诱人的乳冰里。而给顾北辰的那份,完全正常。
一切准备妥当,苏清宴将冰品放入食盒,亲自提往翠微阁。
顾北辰仍在原处看书,见他来了,放下书卷,目光落在食盒上。“看来是成了?”
听着倒像是一整日等着苏清宴似的。
“是,请陛下品尝。”苏清宴将两碗冰品取出。
在摆放时,他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便遵循着“臣子用的东西不能逾越君王”的本分,下意识地将那碗用料更扎实、卖相更华美的乳冰,恭敬地放在了靠近顾北辰的一侧,而将那碗看似稍简的果味冰沙留在自己这边。
顾北辰的目光在两只碗上流转,果然如苏清宴所料,露出了审视的神情。
他轻笑一声,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苏侍卫,你似乎摆反了。这碗华丽的,合该是给你自己准备的吧?”
苏清宴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惶恐:“陛下明鉴,卑职不敢。这乳冰甜腻,恐不合陛下口味。您这份冰沙用的是今晨新进的蜜瓜,最是清甜解暑。”
“是吗?”顾北辰拖长了语调,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苏清宴的恭敬,直抵他内心所想。“可朕怎么看……你都像是生怕朕不选这碗乳冰似的。”
话音未落,他已伸手,并非调换,而是径直将苏清宴面前那碗“安全”的果味冰沙端到了自己面前。
苏清宴:“!!!”
他完全没料到这一出!顾北辰竟然直接拿走了没“加料”的沙冰?
顾北辰看着他那份错愕,凤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冰沙,却并未送入口中。
他转而用银匙,从苏清宴那碗乳冰中,精准地舀走了顶上那颗浸着药汁的樱桃,连同底下融化的冰乳一起,坦然送入口中。
他细细品味,神情满足:“嗯……果然绵软香滑,甜而不腻。苏卿,你这份‘心意’,朕收下了。”
他吃了!他不仅看穿了陷阱,甚至还精准地享用了“毒药”最浓缩的部分!苏清宴整个人都僵住了,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顾北辰预判了他的预判!这家伙根本就知道有问题!他是故意的!
顾北辰优雅地放下银匙,将自己面前那碗未曾动过的、绝对安全的果味冰沙,轻轻推到了苏清宴面前。
“苏卿也尝尝吧,看来今日,你我都要同甘共苦了。”
失策!严重失策!顶级猎手的思维模式无法用常理揣度!顾北辰会不会使了什么手段,趁他不备……在两碗里都下了药?或者换了碗?
可此刻,箭在弦上,他能拒绝吗?拒绝就是心虚!
苏清宴看着顾北辰那似笑非笑、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拿起勺子,机械地开始吃自己面前那碗冰沙。
冰沙清凉甘甜,此刻入口却如同嚼蜡。
顾北辰心情颇佳地慢慢享用着那碗“加料”的乳冰,甚至还好整以暇地评论:“这樱桃渍得不错,苏卿下次可以多放些。”
他每一个动作都优雅从容,银匙递入口中的角度恰到好处,宽大的袖摆和修长的手指形成了天然的遮挡。
苏清宴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碗冰沙,内心已是狂风暴雨。
他紧紧盯着顾北辰,尤其是对方的喉部,期待看到吞咽的动作,但顾北辰总是很巧妙地在他眨眼或目光微移的瞬间完成进食。
然而,顾北辰吃完最后一口,用丝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那方雪白的丝帕在他唇边一按,似乎不经意地抿了一下,随即被不着痕迹地收起——整个过程毫无异状。
他甚至还对苏清宴笑了笑:“甚好。以后夏日,苏卿可要多费心了。”
直到苏清宴恍恍惚惚地告退离开,顾北辰都安然无恙。
回到值房,苏清宴越想越不对劲。难道那药失效了?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忽然尝到一丝极淡的、属于乳冰的甜腻奶香。
他浑身一震,猛地看向自己的指尖——是了!刚才他心神大乱,吃完冰沙后也曾用袖子擦过嘴!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日!顾北辰根本就没吃!他利用袖子和丝帕的掩护,将那些乳冰全都吐掉了!
而他评论樱桃,逼自己吃冰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制造一个“他吃下了毒冰”的假象!那么,自己中的毒是……
他正疑惑间,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苏清宴脸色瞬间煞白,恍然大悟:
顾北辰预判了他的预判,然后轻描淡写地,将他企图施加的,悉数还施彼身!
苏清宴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冲向了茅房。
这一夜,苏侍卫的值房灯火通明。
他蹲在茅房里,咬牙切齿地想着顾北辰最后那个腹黑的笑容,终于彻底领教了这位年轻帝王的可怕。
第12章
夜色深沉,苏清宴在痛苦的煎。熬中发誓,下次再给顾北辰下套,一定要准备十套备用方案!这朵“黑心莲”,太难搞了!
而御书房内,顾北辰慢条斯理地饮着一杯暖胃的药茶,听着暗卫低声回报苏清宴的惨状,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想跟朕玩心眼?终究嫩了点。”他低声自语,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盏,“不过……这股机灵劲儿和胆大妄为,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众目睽睽强宠
初夏将至,转眼便到了春猎的日子。
在安澜国,春猎乃是国家大事,既要展示武力,也要秀一秀皇家的排面。
当日,天还没大亮,皇城就已经热闹起来。
宫门外,车马排成长龙,旌旗迎风招展,侍卫们肃立两旁,气氛严肃又紧绷。
苏清宴在值班房里对着自己那身半旧的侍卫服发愁——平常穿穿还行,放在今天这场合,实在有点寒酸。
正想着,御前的小太监捧着个紫檀木盒子进来了,笑眯眯地说:“苏侍卫,陛下特地赏您今日的穿戴。”
苏清宴心里嘀咕,打开盒子一看,愣住。
不是侍卫的劲装或常服,而是一身雨过天青色的杭绸圆领袍,面料触感柔滑,带着淡雅光泽,衣摆和袖口用同色丝线绣着清雅的竹叶纹,腰间配着一条鸦色革带,简单却精致,浑身上下都写着低调的贵气。
这……明显不适合呀!
苏清宴不安地问道:“陛下可还有什么交代?”
小太监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满脸堆笑:“苏侍卫不必紧张,陛下仁厚,常日里赏赐下人各种物见也是有的。”
话已至此,苏清宴硬着头皮接下,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衣袍上身,稍显宽松,却更显他身形修长,不过若是他站在一群玄甲绛衣的侍卫堆里,简直是鸡窝里飞进了白鹤,再配上他这一张好皮囊,必然是……格外扎眼。
苏清宴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得,陛下这是明摆着要把他推出去当焦点了。
行吧,是危机也是机会,这“显眼包”的位子,他今天是坐定了。
京郊皇家围场设在南山脚下,草色翠绿,露珠未干。
百官宗亲按品级站好,黑压压一片,衣冠楚楚,低语声嗡嗡不绝。
辰时整,号角长鸣,鼓乐喧天。
皇帝顾北辰一身玄色绣金骑装,金冠束发,气场全开,气势十足地登上祭台。他身后跟着四大近卫:面容舒朗的云隐、毫无波澜的风离、存在感稀薄却不容忽视的月眠,以及英姿飒爽的羽清。
苏清宴穿着那身醒目天青,被引到御驾侧后方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此地视野极佳,能清晰看到御前动静,却又非寻常侍卫该立之处。
顿时,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刷刷扫过来。
尤其是勋贵宗亲队列前列,那位先帝幼弟,当今圣上的皇叔——端王顾凌瑞。他身着四爪蟒袍、面容与顾北辰有几分相似。
此时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玉扳指,侧首对身旁的叶萧低语:“那位是?”
他目光落在苏清宴身上,若有所思:“不过,本王瞧着这侍卫倒是眼熟得很。”
叶萧目光复杂地掠过苏清宴的身影,低声回道:“王爷,那人便是……苏清宴。”
也难怪自家王爷认不出来,他统共也只见过这名新晋暗卫两面,且都是匆匆一瞥。
端王眼中讶异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一丝玩味与深思,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近处几人听闻:“哦?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本王这皇侄,如今的品味是愈发别致了。”
周围几人闻言,神色各异,看向苏清宴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揣测。
苏清宴面不改色,充耳不闻。
稳住,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祭天结束,狩猎正式开始。
往年只在高台观猎的顾北辰,此番竟亲自执弓,翻身跨上那匹神骏的白驹,信马由缰般步入猎场。
他速度悠然缓慢,不似狩猎,倒似君王闲庭信步,巡视自己的疆域,意态闲适地赏看林间春色。
苏清宴也得了匹马乌骓马不近不远地跟着,看着皇帝悠闲的背影,内心不禁腹诽:领导视察现场,排面演技都到位。
恰在此时,顾北辰蓦然回首,目光似无意般扫过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勾,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与了然。
忽地苏清宴心头一凛,肌肉瞬间绷紧,手已按上剑柄。
只是还不待他出手……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顾北辰已先一步张弓搭箭,动作快如闪电,弓弦惊响——咻!一箭贴着他耳畔呼啸而过!
苏清宴心念陡转,只有一个念头,这就要被射杀了?!
腥风自身后扑来!苏清宴猛回头,只见一头不知从何处潜行而至的一头猛虎,额心正中一箭。其轰然倒地,四肢犹自抽搐,箭羽微颤。
竟是顾北辰瞬息间一箭毙虎!其准头、力道、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护驾!有猛兽!” 侍卫们一阵骚动,迅速围拢。
苏清宴惊魂未定,背上已沁出冷汗,却瞬间明了这是一次完美的立威之举。
却见顾北辰已缓缓收弓,神色如常,再次看向他时,目光深邃,含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揶揄:“苏侍卫受惊了。这畜生,倒真会挑时机。”
言语间,云淡风轻,仿佛方才那惊险一幕只是猎途中一段小插曲。
呵!自己作为侍卫还被陛下护着,苏清宴嘴抽了抽,方想开口谢恩。
却听闻破空声骤起!数支弩箭从林中射出,直逼御驾!
“有刺客!”风离一声吼,四大近卫瞬间护驾,和涌出的黑衣死士战成一团。场面顿时混乱。
苏清宴心头一紧——机会?陷阱?他手按向腰间剑,还没动,顾北辰竟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猛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声音发颤:“苏侍卫!救朕!”
苏清宴:“!!!”
这简直是强行捆绑!
这突如其来的袭杀让苏清宴心头一凛,来不及细想,只得挥剑迎上,一边格挡闪避,一边下意识将顾北辰护在身后。
感受着身后不断袭来的利箭破空之声,与身前紧贴的、散发着温热体温的躯体,他气得几乎内伤。
刀光剑影间,他身形飘忽灵动,却仍左支右绌,好几次剑锋擦身而过,险象环生。
但数招过后,苏清宴眸光骤冷,意识到不对劲。
这些黑衣刺客出手凌厉,看似招招直取皇帝性命,可细看之下,却大有蹊跷。他们剑锋所指,多半刻意绕过顾北辰要害,反而有六七成杀招,竟是冲着他自己而来!
他本还想趁乱谋定后动,谁知自己反倒成了目标?这绝非普通刺杀!
一分神,左胸骤然一痛,鲜血已染透天青衣袖。苏清宴闷哼一声,剑势微滞。
“苏清宴!”
顾北辰一声焦灼惊呼,及时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下一刻哨声响起,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应声驰来。顾北辰手臂一揽,手上力道却稳而准,一把将苏清宴托上马背,随即自身后覆上,从后方将他牢牢圈进怀中。
“坐稳!”
缰绳一扯,骏马如离弦的箭般极骋。颠簸之中,苏清宴失血发晕,并未看见——在他身后,顾北辰回首掠向战局某处,与正同黑衣人交手的云隐交换了一记短暂眼神。
云隐剑势骤然减弱。
一场刺杀就此落幕,“余孽”尽除,“活口”暂押。
御帐内,顾北辰第一时间召来太医为苏清宴诊治,又当着众臣之面,执着他未伤的手,沉声赞他“舍身护驾,忠勇可嘉”,最后更坚持将他安置在御帐旁的营帐内。
“给朕仔细照料,苏侍卫若有闪失,唯你们是问。”
帐帘落下,隔开外界喧嚣。
苏清宴躺于软褥间,幽幽转醒,万幸没伤到要害部位。他听着帐外顾北辰情真意切的一句“若非苏卿,朕几危矣”,心底冷笑。
真是好一出大戏。
明着捧他做忠臣,暗里断他后路。从今往后,谁不知道他苏清宴是皇上的人?
这黑心莲皇帝,一把软刀子使得不着痕迹,把他架上忠义的高台,烤得外焦里嫩。
顾北辰自导自演的这场戏,目标竟真是他?是为了试探端王,还是单纯觉得戏弄他这颗棋子别有趣味?
苏清宴心绪纷乱,外间却适时传来通传与脚步声。
细听交谈声,方知是端王顾凌瑞亲自来探视受惊的皇帝了。
又有任务了!
苏清宴顺势挣扎起身,踉跄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细缝。
片刻,帐帘微动,一道精干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入,是叶萧。
他迅速掩好帐门,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清宴染血的胸口处和苍白的脸上,眼神审慎:“王爷在外应付皇帝。你的伤势?”
第13章
“没伤到要紧处,不碍事。”苏清宴语气带着刻意压制的疲惫与劫后余生,“今日情形,王爷想必已清楚了。”
叶萧点头,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王爷让我问你,皇上待你,过于反常。那身骑装、遇刺时强留你在侧、同乘一骑、乃至此刻将你安置在御帐之旁……你作何解释?”
苏清宴苦笑,抬手揉着眉心,露出恰到好处的脆弱与迷茫:“统领大人,我亦百思不解。陛下心思岂是我能窥测?衣裳是强行赏下,不得不穿。遇刺时,他力道惊人,我几乎成了他的人肉盾牌。可诡异的是,刺客的杀招,倒有七成是冲我来的。”
他抬眼,目光诚恳中带着探询,“我怀疑,陛下或许已起疑心。今日种种,既是试探,亦是捧杀。”
叶萧沉默片刻,似在分辨他话中真伪,须臾,方才沉声道:“王爷亦有此疑。皇上或许并非表面那般庸碌,此举必有深意。你在其身边,如履薄冰,万不可行差踏错。”
“明白。”苏清宴郑重应下,“请回禀王爷,清宴谨记身份与使命。只是……”
他适时流露出为难,“经此一事,我恐怕更难脱身,若陛下再有亲近之举,我当如何自处?”
叶萧深深看他一眼:“虚与委蛇,顺势而为。王爷的意思,既然皇上要演这出信重宠臣的戏,你便接着,或可借此探得更多。但切记,底线不可越,任务要紧。”
况你的命还捏在端王手里,后半句话叶萧只在心里说。
“属下明白。”苏清宴垂首应下,心底却冷笑连连:端王这是要他火中取栗,却全然不顾他己身陷囹圄。
恰在此时,外间传来顾北辰清晰带笑的声音,似是刻意扬高,要让里头听见:“……有劳皇叔挂心,朕无恙。多亏苏卿舍身,只是他受了伤,朕心难安。今日已晚,皇叔也请回帐歇息吧。”
叶萧闻声,眼神一凛,低喝:“慎之!”身形已如鬼魅般滑出帐外,融入夜色。
苏清宴刚缓口气坐回榻上,帐门第三次被推开。
御前大太监王川满脸堆笑而入,身后宫女捧着托盘。
“苏侍卫,陛下惦念您的伤,特赐宫中秘制金疮药一瓶,并安神汤一碗,请您用了早些安置。”王川声音尖细,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苏清宴忙起身谢恩。
王川一行人刚走,苏清宴正对着那碗汤药沉吟,帐帘竟第四次被掀开——此番踏入的,是去而复返的皇帝顾北辰!
他已换下骑装,身着月白软缎常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减了威仪,添了慵懒,唯有那双眸子,在烛火下依旧深不见底。
“陛下?”苏清宴心头警铃大作,欲起身行礼。
“免了。”顾北辰步伐从容,径直走到榻前,手虚按在他的右肩,顺势坐下。
距离瞬间拉近,苏清宴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与沐浴后的水汽。
“伤处还疼么?太医的药可对症?”顾北辰语带关切,目光却在他胸前包扎好的伤口处和略显苍白的脸上流转。
这过于亲昵的姿态让苏清宴脊背僵直。
他强忍不适,垂眸回答:“谢陛下关怀,已无大碍。太医用药极好。”
“那便好。”顾北辰微微颔首,视线却未移开,反而缓缓上巡,落在他脸上,如同端详一件珍品。
烛光柔和,勾勒着帝王深邃的轮廓。
“今日,可是吓着了?”顾北辰声线放低,含着一丝夜色的沙哑,近乎耳语,“那猛虎扑来时,朕见你脸色都白了。”
言罢,竟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苏清宴的耳廓,动作温柔得令人心惊。
苏清宴浑身血液几近凝固!
那微凉触感激起一阵战栗。他强压着挥开对方的冲动,微微侧头避开,声音维持平稳却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陛下神威,卑职……仅是猝不及防。”
顾北辰低笑了声,对那细微的躲避不以为意,气息反而更近地拂过苏清宴颈侧:“是么?朕却觉得,苏侍卫受惊之态,别有一番风味。”
苏清宴:“!!!”
我靠!这已远超试探,是明目张胆的越界!他感到额角青筋微跳,紧抿着唇,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倾,试图拉开距离,用沉默表达无措与抗拒。
顾北辰似乎很满意他这副僵硬隐忍的模样,又凑近几分,温热气息尽数落在他的耳迹:“今日你护驾有功,朕记下了。好生养伤,日后……朕身边,少不了你的位置。”
苏清宴心头涌起惊涛骇浪。
就在他几乎按捺不住时,顾北辰却适时退开,优雅起身,理了理衣袖,瞬间恢复帝王姿态,唯有眼底一抹未散的笑意,泄露了真实情绪。
“安神汤记得喝,好好歇息。”他丢下这句话,施然离去。
帐内重归寂静,烛火轻摇。
苏清宴独卧榻上,毫无睡意。白日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中飞转:帝心难测,王权倾轧。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到了枕下那冰凉坚硬之物——那是叶萧秘密给的,以备不时之需的毒药,主打一个一步到胃。
他指尖一缩,心中悲愤:这叫什么破事!一边是黑心莲老板强行搞职场提拔外加暗戳戳的性骚扰,一边是前老板画大饼还拿命威胁。
两个男人的修罗场,还都是地狱难度的副本。要想苟出一条生路,恐怕光靠演技不行,还得靠命硬!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反拿捏
第11章 反拿捏一:走老板的路
次日,苏清宴带伤回到宫中,心思却百转千回,活结几欲绕成死结。
呵!顾北辰既然想演情深意重、格外宠信的戏码,把他架在火上烤,那他就干脆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他苏清宴要反客为主,走顾北辰的路,让其无路可走!
养伤期间,他逮着机会就跟云隐“掏心掏肺”。
当日,云隐来探视,送来些补品。
“苏侍卫,身体可好些了?这些补品是陛下赏赐的,特命属下送来。”
苏清宴撑着伤体,一脸真诚,几欲落泪:“云统领,陛下待我……总是格外不同,此等恩情,清宴此生难报万一。”
说话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朦胧与仰慕,“我从前只觉得陛下威严天成,令人敬畏。如今方知,陛下内心竟是如此仁厚热烈……唉,这些话,我也只敢同云大人你说说。”
云隐嘴角一抽,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只硬生生扯起一抹笑容,回了句:“苏侍卫好生休养,莫要多想。”
苏清宴状似无意地感叹:“统领大人,你说陛下这般英明神武,待下又如此体恤,怎不叫人心生……爱慕呢?我如今只觉得,能为陛下效劳,便是最大的福分。”
这……是自己能听的吗?
云隐扫了他一眼,丢下一句:“做好分内事。” 便不再理会,却几乎逃也似的离开。
苏清宴也不在意,“谣言”的种子撒出去就行。
趁着人多,堂食之际。
他甚至还“不小心”让怀里揣着的、墨迹未干的情诗草稿掉了出来。
而后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开口:“在下丢了一封信笺,未知可否请一大家帮着找找。若有拾得者,在下必有重谢。”
一名路过的小太监捡到。
却偷偷藏起来,只因他自己便是一名暗桩,苏清宴说的如此重要,便想一探究竟,哪知打开一看,其所书不堪入目。
上面赫然写着什么“君恩如山重,臣心似水长”、“思慕之心如护城之河水绵延不绝”、“愿常伴君侧”之类的肉麻句子。
信笺落款直接署名单字宴。
这“情书”几经辗转,很快便到了顾北辰的案头。
御书房内,顾北辰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目光懒懒扫过上面那矫揉造造、刻意模仿却又透着几分笨拙真挚的词句。
他的眉峰先是讶异地一挑,随即紧蹙,眼底掠过一丝玩味,带着些许冒犯的锐利。
最终,他指尖点着那“愿在君侧”一句,猛地将纸拍在桌上,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冷笑:“好,好个苏清宴!朕还真是小瞧你了!”
他没料到,对方竟敢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招数,直接把一层暧昧不清的遮羞布扯下,挂到了明面上!
“朕倒要看看,你能仰慕到什么地步!” 顾北辰眼底有丝愠怒,更多的是饶有兴致。
伤好后,苏清宴彻底放飞了自我。
他将对顾北辰所谓的仰慕化为具体行动,范围之广,令人瞠目。
听闻御前伺候的某个小太监偶感风寒,苏清宴特意寻了上好的姜糖送去,拍着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小哥儿可得保重身体,陛下身边离不开你们这些贴心人伺候。你若病倒了,陛下该操心了呢!”
那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接姜糖的手直哆嗦。
看到掌事宫女因为筹备宫宴脚步匆匆,苏清宴上前关切:“姑姑辛苦了,瞧这日头毒的,可要当心中了暑气?陛下仁厚,若知你们如此辛劳,定然心疼。”
第14章
那宫女一脸见鬼的表情,匆匆告退。
他甚至对王川公公都格外关心起来:“王公公,您近日脸色似乎有些疲惫,可是为陛下忧心太过?陛下倚重您,您可更要保重自己才是。”
王川那万年不变的笑脸都僵了僵,干笑着应付:“劳苏侍卫挂心。”
这“男女通吃,连太监也不放过”的过分关心,很快就在宫人间传开。
众人看苏清宴的眼神,从最初的探究、羡慕,渐渐变成了惊疑、躲避,乃至一丝难以言说的同情——这苏侍卫,对陛下竟是……痴心妄想到了失心疯的地步?
再次轮到御书房值班时,苏清宴更是将痴恋姿态做足。
他不再像以往那般低眉顺目,恪守侍卫本分,而是只要顾北辰在殿内,他看似恭敬垂首,眼角的余光却像一张无形又密实的网,将御座上的身影牢牢笼罩。
顾北辰批阅奏折时,能感受到侧后方那道灼热的视线;
顾北辰饮茶时,抬眼便能撞进一双写满了仰慕与关切的眸子里;
甚至顾北辰与臣子议事间歇,略微舒展一下筋骨,都能感到侧后方那道灼热的目光,他脊背微僵,瞥见苏清宴正望着他,那眼神……黏稠得几乎能拉出丝来。
终于,顾北辰实在被那目光扰得心烦,蓦然抬头,精准地捕捉住那道视线,冷声问:“苏侍卫,朕脸上有奏章不成?”
若是往常,苏清宴早该惶恐请罪了。
可此刻,他却只是微微垂下眼睫,脸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声音虽低却清晰:“陛下天颜,如日月光辉,卑职……一时失神,请陛下恕罪。”
那语气,那神态,哪里是请罪,分明是欲说还休的羞赧!
顾北辰握着朱笔的手指紧了紧,额角青筋微跳。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将那家伙拎出去打几十大板的冲动,冷哼一声,重新低头看奏章,却觉得那字里行间都晃动着苏清宴那张故作痴态的脸!
殿内当值太监,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内心早已惊涛骇浪:这苏侍卫,是真勇啊!
却暗自腹诽:陛下这都没发作?看来传言非虚……
次日午后,顾北辰小憩刚醒,有些慵懒地靠在软榻上。
王川奉上温热的参茶。
苏清宴正当值,站在不远处。
顾北辰接过茶盏,刚呷了一口,忽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
他抬眼,又是苏清宴。
这次,那眼神里除了惯常的“仰慕”,还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近乎痴迷的、盯着他唇瓣和吞咽动作的专注。
顾北辰被看得喉头一梗,差点呛到。
他重重放下茶盏,发出“磕”的一声脆响。
“苏清宴!” 帝王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你又在看什么?!”
苏清宴像是猛然回神,扑通一声跪下,却不是请罪,而是抬起那张泛着红晕的脸,眼神亮得惊人,语气带着娇羞:“陛下恕罪!卑职……卑职只是觉得,陛下连饮茶的姿态,都如此优雅天成,风姿无双,令人心折!卑职一时忘情,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说完,还重重磕了个头。
“噗——” 一旁侍立的某个小太监没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赶紧死死捂住嘴。
王川公公的眼角也剧烈抽搐了一下,默默垂下了头。
顾北辰的脸色,简直精彩纷呈。
他盯着跪在地上、肩膀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的苏清宴,胸脯起伏了几下,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滚出去!殿外值守!”
“是!谢陛下!” 苏清宴声音响亮,带着一种近乎欢快的语调,利落地起身,退了出去。
直至转身时,他眼底才敢流露得逞的笑意,每一步都踏出劫后余生般的轻快。
顾北辰看着他几乎是雀跃而去的背影,狠狠揉了揉眉心。
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这么混账之人!
这哪里是仰慕,这分明是狗皮膏药般骚扰!可偏偏,这家伙顶着护驾功臣的名头,打着“忠心仰慕”的旗号,让他一时竟找不到由头严惩!
重重拿起,却轻飘飘放下,反而更坐实了某种猜测。
不当值的时候,苏清宴变本加厉。
他开始偶遇顾北辰。
御花园散步,他能恰好在拐角出现,然后一脸惊喜地行礼,目光灼灼:“陛下也来赏花?真巧!”
顾北辰去太后宫中请安,回来路上也能碰见苏清宴,远远便跪下,那眼神追随着御驾,直到看不见为止。
甚至有一次,顾北辰夜间心血来潮,想去藏书阁找本闲书,刚走到阁外,就见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抱剑而立,不是苏清宴是谁?
“你怎么在此?”顾北辰蹙眉,此处并非他常规值守范围。
苏清宴一脸坦然加关切:“回陛下,卑职听闻近日藏书阁附近有野猫扰人清静,恐惊圣驾,故特来巡查。”
他顿了顿,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亮,落在顾北辰只着常服的身上,“夜深露重,陛下怎的独自一人?若需取书,吩咐卑职一声便是,若是着了凉,卑职……万死难辞其咎!”
顾北辰看着他那副忠心耿耿、关怀备至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当然知道这是借口,可对方句句在理,情真意切,他若发作,倒显得自己小题大做,不近人情。
“朕随意走走,不必跟着。”顾北辰冷着脸,甩袖进了藏书阁。
苏清宴果然没跟进去,却也没走,就像根柱子似的守在门外,身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
顾北辰在阁内随手翻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门外那道身影的存在感极强,让他莫名烦躁,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缠住了,而这网,还是他自己先顺手抛出去的线引出来的!
终于,在苏清宴又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掉落的玉佩双手捧还,并用一种恨不得将玉佩盯出花来的深情目光看着他时,顾北辰忍无可忍了。
是夜,苏清宴刚回到值房,御前的小太监又来了,这次传的口谕言简意赅:“陛下有旨,宣侍卫苏清宴即刻前往暖阁见驾。”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反拿捏二:恶心不死他
“小人遵旨,这便随公公同往。”
前来传旨的内侍微微颔首,侧身让出路来:“苏侍卫,请。”
苏清宴趋步近前,扬声着俯身跪拜:“小人拜见陛下!”姿态谦卑至极,额首几乎要触到顾北辰的靴尖。
谄媚过于谄媚,顾北辰眉心微蹙,不动声色地将脚收回几分,仿佛要划清一道无形的界限。
他并未立刻叫苏清宴起身,只轻摇手中折扇,只是速度却快了些许。
空气凝滞了许久,顾北辰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苏侍卫,你近日,很是殷勤!”
苏清宴跪在地上,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赤诚:“陛下明鉴,卑职只是尽忠职守,并……并表达对陛下的敬仰之心。”
“敬仰之心?”顾北辰嗤笑一声,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
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敬仰,就是整日像块望夫石似的盯着朕?到处散播些似是而非的言论?连朕喝口茶、散个步,你都要恰好出现?”
接着,顾北辰俯下身,目光锐利,伸手便捏住苏清宴的下巴,手指在上面暧昧抚过,目光带着审示,似要剖开苏清宴的伪装:“告诉朕,你究竟想做什么?或者……想从朕这得到什么?嗯?”
苏清宴强忍着阵阵轻颤。
想做什么?做戏做全套罢了!与其被动等待试探,不如把这仰慕的戏码演到极致,演到他恶心、厌烦,反而能寻得一线破局的生机。
他迎上顾北辰的目光,眼神里立马浮起委屈、倔强:“陛下!卑职……卑职之心,天地可鉴!或许卑职行为鲁莽,惹陛下厌烦,但卑职对陛下的敬慕,发自肺腑,绝无虚假!”
他甚至适时地眼眶发红,“若陛下觉得卑职碍眼,卑职愿请调离御前,哪怕去守皇陵,也绝无怨言!只求陛下……莫要误解卑职一片真心!”
以退为进!赌的就是顾北辰现在不会轻易放他走!
顾北辰盯着他看了许久,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各种情绪翻涌,审视、嘲弄,还有一股子冷意。
忽然,他笑了,不是平日那种慵懒或戏谑的笑,而是带着冰冷刺骨。
“真心?”他重复着这两个字,那只捏住苏清宴的下巴的手,力道陡然加大。
苏清宴感到一阵刺痛,却堪堪忍受住。
“好一个真心!朕倒要看看,你这真心,到底能经得住多少考验!”
说完,顾北辰猛地甩开手,似嫌弃般,甚至从怀中拿出手帕擦了擦手。
苏清宴看着他的举动,面上因得逞都快压不住情绪了。
第15章
顾北辰转身走回座榻,声音恢复了平静,转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你这般仰慕朕,朕便给你个机会。三日后,朕要微服出宫一趟,你,随行护驾。”
苏清宴心中一震。微服出宫?这又是哪一出?是新的试探,还是……?
不容他细想,顾北辰已冷冷道:“退下吧。好好准备,若此次差事办得好,朕或许会信你几分真心。若办不好……” 他未尽之语里,充满了威胁。
“卑职……领旨谢恩!”苏清宴暂且压下心头疑虑,恭敬退下。
走出暖阁,夜风一吹,他才发觉后背已是一片冰凉。这场博弈,似乎越来越不可预测了。
这日子,每日都是刀尖舔血呀!
他轻叹了声,方恹恹地回到值房。
而暖阁内,顾北辰摩挲着方才捏过苏清宴下巴的手指,眼神晦暗不明。
——
三日后,恰逢端午佳节。
宫中按例有庆典筵席,但顾北辰既说了要微服也便作罢。他则带着苏清宴和云隐、风离,悄无声息地出了宫门。
今日顾北辰穿着一身靛蓝色织锦常服,玉冠束发,手持一柄泥金折扇,少了几分帝王威仪,倒更像是个闲来游玩的翩翩公子。
只是那通身的气度与眉眼间的矜贵,依旧华贵的很。
苏清宴则是一身利落的青灰色劲装,腰佩长剑。
他打定主意,要将那痴心仰慕的忠犬侍卫的人设进行到底,便是恶心不死顾北辰也得让他浑身不自在。
京城街头,早已是人声鼎沸。
菖蒲艾叶的清香混合着粽叶的糯香,弥漫在空气中。呦呵的小贩,嬉闹的孩童,男女老少走上街头。
舞龙舞狮的队伍敲锣打鼓地穿行而过,人群自动分开,欢声笑语中端的是热闹非凡。
顾北辰似乎心情不错,摇着折扇,信步闲逛,目光掠过街边各式各样的端午玩意儿。
苏清宴紧跟在他身后,半步距离,眼神那叫一个专注,仿佛全世界就只容得下顾北辰一人。
顾北辰脚步稍一停顿,看向一个卖艾草香包的小摊,苏清宴立刻上前,低声询问:“公子,可是喜欢?属下买来给您?”
顾北辰瞥他一眼,没作声,继续往前走。
苏清宴也不尴尬,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神始终黏在顾北辰身上。
待行至一处较为宽敞的街口,设有临时歇脚的马桩。
顾北辰目光扫过一旁的几屁马,旁边立着块牌子“仅供出租”,还详细备注了价钱。
苏清宴立刻心领神会——陛下这是想骑马代步,体察民情?
他一个箭步上前,立即和店家一番沟通。
随后,付了银两后,径直牵来一匹看起来最温顺的白马旁。
然后……在顾北辰和周围路人诧异的目光中,猛地蹲了下去,用自己的背脊凑到马镫旁,仰头看着顾北辰,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忠心耿耿:“公子,此地简陋,没有脚踏,您若想上马,踩属下的背便是!稳当!”
顾北辰握着扇子的手,指节瞬间收紧。
他看着苏清宴那宽阔的、毫不设防的后背,以及周围渐渐聚拢的、带着好奇与窃笑的目光,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跳了两下。
这家伙……是真敢演啊!
“起来!”顾北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清宴却像是没听懂,反而更加诚恳:“公子放心,属下结实得很,绝不晃悠!您请!”
旁边一个老丈忍不住呵呵笑道:“这位小哥,对你家公子可真是忠心呐!”
顾北辰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一脚把这丢人现眼的家伙踹开的冲动,冷着脸,无视了苏清宴的“人肉脚踏”。
利落地一撩衣摆轻松翻身上马。
其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至极,倒是惹来几声喝彩。
“哎!”苏清宴见状,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和失落,而后慢吞吞地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眼角余光瞥见侍卫云隐迅速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而风离则面无表情,但眼神更冷了几分。
苏清宴一本正经地冲着二人拱手:“见笑见笑。”
二人随即嘴角一抽。眼睁睁看着苏清宴又租了另一匹马,紧追顾北辰方向而去。
骑马而行,视野开阔不少。
时近正午,日头有些毒辣。
顾北辰额角微微见汗,目光扫过街边一家挂着“冰酪”甜品铺子。
苏清宴立刻捕捉到这细微的眼神,不等顾北辰开口,便道:“公子稍候,日头晒,属下这就去给您买碗冰酪解解暑!”
说完,不待顾北辰反应,已翻身下马,挤进了人群。
不多时,他端着一只粗瓷大碗回来,碗里是乳白色的冰酪,上面还点缀着新鲜的果子。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捧到顾北辰马前,眼神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公子,快尝尝,店家说是今早新制的,最是清凉!”
顾北辰看着那碗在闹市中递上来的、略显粗糙的吃食,又看看苏清宴那一脸“求表扬”的神情,犹豫了一瞬。
但众目睽睽,他若拒绝,反倒显得矫情!
他终究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用木勺舀了少许送入口中。冰凉爽滑,甜度适中,在这暑天里确实惬意。
他慢慢吃着,苏清宴就在马下仰头看着,那眼神黏腻、专注。
等顾北辰吃完最后一口,刚放下碗,苏清宴立刻上前,极其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空碗。
在顾北辰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将那只粗瓷碗擦了一遍,然后,无比郑重地……揣进了自己怀里!
顾北辰:“???” 他差点以为自已眼花了。
一旁的云隐终于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微颤,风离则手按剑柄,目光冷厉扫过苏清宴,似在等顾北辰一声令下,就对苏清宴拔刀相向。
苏清宴从头抬起头,对上顾北辰震惊的眼神,脸上泛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晕,语气带着几分羞涩又无比认真:“公子用过的碗……属下……想留个念想。”
顾北辰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他活了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厚颜无耻、谄媚到令人发指之人。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用这种恶心巴拉的方式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你……”顾北辰指着苏清宴,手指都有些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成何体统!扔了!”
苏清宴却把怀里的碗捂得更紧了,倔强地摇头:“公子赏的,哪怕是只碗,也是恩典,不能扔。”
他心中暗自发笑,几乎能听到顾北辰后槽牙摩擦的声音。
顾北辰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当场弄死苏清宴的冲动。
他不断告诉自己:冷静,自己是皇帝,要有涵养,跟这么个混账东西生气不值当……回头再收拾他!
随后,猛地一抖缰绳,打马前行,速度加快,仿佛想借此甩掉身后那块牛皮糖。
苏清宴看着顾北辰几乎要冒烟的背影,心里乐开了花,赶紧上马跟上。
恶心到了?恶心到了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13章 反拿捏三:死嘴快狡辩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嘚嘚声响。
顾北辰一马当先,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连衣袂翻飞间都带着“莫挨老子”的怒意。
苏清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跟在后面,眼神胶着,时不时就飘向前方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
嘴角那一抹极力压制的微小弧度,终究泄露了他心底那点雀跃的小心思。
行至一处河畔,垂柳依依,水波粼粼。
一间酒肆临水而建,玉白色酒旗迎风招展。
顾北辰一勒缰绳,骏马扬蹄轻嘶,他声音清越低沉,听不出半分情绪:“在此歇脚,用些茶点。”
语毕,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扔给迎上来的伙计,径直走向那间颇为雅致的茶楼。
云隐和风离立刻紧随其后。云隐快步向前安排雅间,风离则目光扫过四周,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苏清宴也赶紧屁颠屁颠跟了上去,抢在店小二前头,殷勤地伸手掀开悬挂在门廊下的竹帘,微微躬身,语气温柔、谄媚:“公子,您小心门槛。”
顾北辰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扫过,径直撩起袍角,步履从容地走入店内,选了临窗的雅座坐下,悠悠轻摇折扇,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流水潺潺,远处河面上,几十艘龙舟整齐排列,汉子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鼓声隐隐,气氛好不热闹。
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奉上清茶和几样精致茶点,又端来一盆清水、箬叶、煮熟的大米等。
贴心道:“各位客官,端午安康。小店备了些材料,诸位若得闲,可自助包些粽子,应应景。”
苏清宴眼眸倏地一亮,机会来了。
第16章
他立刻起身净手,然后堆起满脸笑意看着顾北辰,声音都放软了几分:“公子,今日端午,属下手艺粗陋,但也想为您亲手包几个粽子,聊表心意。”
说着竟也不等顾北辰同意,便拿起青翠的箬叶,有模有样地捣鼓起来。
顾北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仍旧落在窗外的龙舟上,似乎全然未觉。
然而,他眼角余光掠过,却将苏清宴那笨拙至极的动作尽收眼底。
苏清宴哪里会包粽子?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干过这种细活,全凭模糊的记忆和一股子恶心人的执着在硬撑。
只见他手忙脚乱,不是这边漏了饭,就是那边散了叶,好不容易裹起来的形状,个个歪瓜裂枣,活像一群受了刑的绿色物件。
偏他还做一脸认真,额角甚至急出了细密的汗珠,嘴里还念念有词:“要捆得紧实些,方能显出属下的拳拳之心……”
一旁的云隐看得嘴角微微抽搐,只好借着低头饮茶轻咳几声以作掩饰。
风离则干脆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仿佛窗外有什么绝世美景。
终于,在牺牲了无数箬叶和糯米之后,苏清宴捧着他那盘惨不忍睹的“作品”,献宝似的递到顾北辰面前,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公子您看!模样或许……不佳,但确是属下的一片真心!?”
只见那盘粽子,有的硬邦邦如同暗器,有的软塌塌仿若烂泥,更有甚者,箬叶松散。
顾北辰目光扫过那盘粽子,又落到苏清宴那张写满求夸奖的脸上,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隐隐泛白。
这混账东西,绝对是故意的!用这等“凶器”来表忠心?
“苏侍卫的这份心意,”顾北辰开口,声音冷冽如冰,“还真是……别致。”他并未动筷,甚至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放着吧,看着它们,本公子便觉得……有些饱了。”
苏清宴脸上瞬间堆满了夸张的失落,眼神湿漉漉的,透着委屈,仿佛一片赤诚真心被无情践踏:“公子……就尝一小口也好……”
顾北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告诫自己身为一国之君,断不能在此等场合失态。
恰在此时,窗外锣鼓喧天,欢呼声浪阵阵高扬,龙舟竞渡即将开始。
“走吧。”顾北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拂袖便向外走去,步伐快得近乎仓促,他怕自己再多看那盘粽子或者那个人一眼,会忍不住当场拔剑。
苏清宴望着那近乎“落荒而逃”的挺拔背影,心里简直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受伤忠犬的模样。
他甚至还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将那几个丑得独具一格的粽子仔细包好,郑重地揣进怀里,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河岸两侧人潮涌动,鼓声震天。
一艘艘龙舟如离弦之箭破开水面,汉子们呼喝着力争上游。
顾北辰一行,登上了延伸至河面的观景台。
此台由木桩支撑,护栏低矮,视野极佳,可将河中盛景尽收眼底。
苏清宴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保持着最佳仰慕距离。他也顾不上顾北辰,专注地看着比赛。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竟从喧嚣的人群中悄无声息地掠出,如鬼魅般贴近观景台,手中短剑直刺顾北辰后心!这一击无声无息,刁钻狠辣!
“陛下小心!”风离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抹寒意,惊呼出声,与云隐同时拔剑迎上。
顾北辰反应极快,闻声瞬间侧身疾退,险险避过致命一击。
然而那刺客似乎早有后招,或是还有同伙接应,另一道寒芒自侧面袭来,直取顾北辰闪避的空门。
顾北辰虽惊不乱,脚下步伐变换,欲要再次避开。
电光石火之间,一直密切关注着顾北辰的苏清宴动了!惊呼一声“公子当心!”,合身扑向顾北辰,看似要用自己的身体为主上挡开危险。
但就在他扑上去的刹那,刺客的攻势与顾北辰的闪避恰好将其逼向了观景台边缘。
苏清宴的一扑,手臂看似无意地一带,正好绊在了顾北辰重心不稳的脚踝上!
“噗通!”水花剧烈溅起!顾北辰失了平衡,仰面跌入河中!
“陛下!”云隐风离刚联手逼退刺客,回头便见皇帝落水,惊得魂飞魄散,当即就要跳下河救人。
苏清宴却比他们更快,大喊一声:“属下救驾来迟,陛下。”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河中,动作迅捷。
云隐风离冲到护栏边,只见顾北辰似乎在落水时撞到了什么,或是旧疾触动,呛水后挣扎显得有些僵硬。
苏清宴已迅速游过去,奋力托住顾北辰,将人往观景台边拖拽。
“快,拉陛下上来!”云隐急喝。
两人连忙伸手,将浑身湿透、意识似乎已有些模糊的顾北辰拉了上来。
顾北辰双目紧闭,唇色泛白,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陛下,陛下!”云隐轻拍其脸颊,毫无反应。探其颈侧脉搏,脸色骤变。“气息微弱,脉搏紊乱!”
风离猛地转头,冰冷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刚刚爬上观景台、浑身滴水的苏清宴,手已按上剑柄:“苏清宴!你……”
苏清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带哽咽:“是属下无能,未能护得公子周全!公子,您醒醒啊!”
他此时也是慌得很,迅速抬头,急声对两位统领道:“两位小大人!公子呛水严重,寻常控水之法怕是来不及了。我曾听闻一种急救奇术,或可一试,需渡气!”
“渡气?”云隐一愣。风离眼中杀气更盛:“如何渡气?岂非亵渎陛下圣体!”
“顾不得这许多了!救人要紧!”苏清宴一脸正气凛然,“需口对口度入生气,再辅以按压胸口,助其恢复呼吸!再迟就真的来不及了!”说着就要上前。
“放肆!”风离剑已出鞘半寸。
云隐亦是极度为难。此法闻所未闻,实在惊世骇俗!
苏清宴豁出去了,眼圈瞬间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决绝:“风统领!若陛下因耽搁而有任何差池,我苏清宴立刻自刎谢罪!但此刻必须一试!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若此法无效,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要杀要剐,绝无怨言!可若因迟疑而误了救治,二位统领担待得起吗?!”
这番话半是威胁半是恳求,掷地有声。
时间紧迫,顾北辰的脸色似乎又差了一分。
云隐看着苏清宴那模样,再看向气息奄奄的皇帝,终于一咬牙,拦住风离:“风离,事急从权,”
他厉声喝令四周:“全体背转身!退开十步!敢有窥视者,格杀勿论!”
看热闹的皆是寻常百姓看他几人手中持剑,哪里还敢不停,遂纷纷掉转头去。
云隐深深看了一眼苏清宴,眼神复杂,拉着极度不情愿的风离也背过身。“苏清宴,你最好祈祷此法有效!”
苏清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俯下身,看着顾北辰近在咫尺、被水浸湿后更显俊美却苍白的面庞,在心中默念:陛下得罪了,这都是为了救您啊!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捏开顾北辰的牙关,低头,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开始度气。
一次,两次……
他做得极为认真,心里却在默默计数,盘算着顾北辰差不多该醒了。
就在他第三次度气结束,嘴唇刚刚离开,准备进行胸部按压的间隙。
异变再生!
顾北辰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仿佛是无意识的挣扎,又像是溺水者本能地索取空气。
苏清宴完全没反应过来的一刹那。
顾北辰的眼睛并未完全睁开,似乎仍处于半昏迷状态。但他的一只手却猛地抬起,精准地扣住了苏清宴的后颈,用力向下一按!
同时,他微张的、尚带着河水凉意的唇,竟主动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地反吻住了苏清宴还未及完全离开的唇!
“唔!”
苏清宴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唇上的触感……冰凉而柔软,夹杂着河水的微腥和顾北辰身上独特的龙涎香气,却带着一种霸道至极的掠夺意味。
这……这算什么事?!极度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感,让苏清宴几乎是本能地,在顾北辰力道稍松的瞬间,猛地偏头挣脱,同时抬起手背,用力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仿佛要擦掉那上面残留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触感和气息!
他这个下意识的、带着明显擦拭意味的动作,恰好被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顾北辰尽收眼底。
顾北辰的睫毛又颤动了几下,猛地彻底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死一般寂静。
顾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清晰地映出了苏清宴惊骇的面容,以及……他刚刚用力擦过嘴唇的手背。
第17章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夹杂着被羞辱、被冒犯的刺痛感,瞬间席卷了顾北辰的全身!
他扣在苏清宴后颈的手早已松开,此刻五指收紧,骨节泛白。
他一把狠狠推开苏清宴,自己却因这猛烈的动作而剧烈咳嗽起来,呛出几口河水。
眼神却像刀子,刀刀剜着苏清宴。
“陛……陛下!您醒了!”云隐和风离闻声转身,见皇帝苏醒,先是一喜。
随即注意到陛下脸色铁青,眼神骇人,而旁边的苏清宴,不仅一脸魂飞魄散、嘴唇红肿,方才似乎……还有个擦嘴的动作?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窒住了,心中巨震,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气氛,瞬间变得诡异尴尬。
苏清宴被推得跌坐在地,看着剧烈咳嗽、眼神仿佛要将他凌迟的顾北辰,吓得魂飞魄散。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个擦嘴的动作简直是找死。
死嘴,快狡辩!
他连滚带爬地跪好,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喊道:“陛下饶命!不是您想的那样。是您刚才……是溺水后的本能反应。属下、属下是在渡气救驾啊!”
他语无伦次,恨不得剁了自己刚才那只不听话的手。
情急之下,连带着舌头也打了结:“陛、陛下,请听属下狡辩……不,请您听属下解释呀!”
顾北辰咳嗽了半天,才顺过气来,脸色阴沉,胸口剧烈起伏。
他抬手,用指尖狠狠擦过自己的嘴唇,动作带着极致的嫌恶,这一次,没有丝毫慌乱,只有滔天的怒意。
“渡气……救驾?”顾北辰的声音沙哑,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本能反应?绝无他意?苏清宴……你……好,很好!”
云隐和风离头皮发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眼前的局面,已不是他们能置喙的了。
二人只深深垂下头,恨不能自己此刻是聋子瞎子。
最终,顾北辰在两人的搀扶下起身。自始至终,那冰冷刺骨的目光都未从苏清宴身上移开半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命令,每个字都带着刀光剑影:“回宫!”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死嘴快狡辩2
苏清宴只觉得脚下踩的不是宫道,而是通往地狱的路,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犊子。
不仅任务毫无进展,还捅了天大的娄子。
那个意料之外、带着凉意和不容抗拒力道的吻,以及他自己那个不过脑子、堪称自杀的擦嘴动作,简直是火上浇油。
这次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
是夜,月华如水,倾泻在宫殿的琉璃瓦上。
苏清宴抱剑值守在御书房外,身姿挺拔,面色无波无澜,内心却已是狂风暴雨,心绪一片狼藉。
顾北辰回宫后便一直阴沉着脸,晚膳几乎未动,就一头扎进了御书房。
肉眼可见,这位年轻帝王很生气,连最得脸的大太监王川都屏息静气,步履轻得如同猫步。
刚打发走送绿豆汤的小太监,苏清宴指尖沾水,在碗底一抹,几行字就显了出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端王的催命符又来了。
意外的是,信上居然还夸他,说龙舟赛上把皇帝撞下水“做得甚好!”,正好让全天下都瞧瞧皇上体弱。
苏清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落水是意外,那吻也纯纯是意外好吗,谁想得到人工呼吸还带升级版的?
现在好了,旧任务没进展,新锅从天降,顶头上司那边还糊着一笔风流账。
这暗桩当得,两个老板的修罗场,他这块夹心面包就快被烤糊了。
内侍王川悄无声息地进来,躬身奉上一碗浓黑汤药:“陛下,太医嘱咐的安神汤煎好了,请您用了早些安歇,静心宁神。”
顾北辰瞥了一眼,未发一语,端起来一饮而尽。
药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他微不可察地蹙眉。
王川恭敬接过空碗,悄无声息地退下,细心掩好殿门。
药力渐渐上涌,顾北辰只觉头脑昏沉,奏折上的字迹开始模糊。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起身走至窗边的软榻,和衣躺下,声音带着疲惫:“朕歇息片刻。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窗外,苏清宴借着窗隙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屏住呼吸,心跳在寂静中如擂鼓般敲击耳膜。
稳住,他告诉自己,只要演技好,关键时刻能狡辩!
时间慢慢流逝,约莫一炷香后,御书房内只剩下顾北辰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夹杂着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响。
眼见着时机已到,苏清宴心“噗通”跳着,仔细聆听四周,确认无人后,方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滑入御书房。
室内,龙涎香的沉稳与安神汤的淡淡苦涩交织。
顾北辰侧卧软榻,双目紧闭,长睫投下阴影,呼吸平稳,似是沉睡。
苏清宴屏息凝神,猫着腰,悄无声息地移至御案前。
他指尖轻巧地探入抽屉、暗格,又飞快地翻检过奏折匣的底层,动作迅疾如风,却又几乎不闻声响。
一番搜寻无果,他下意识地双手合十,对着空荡荡的御案无声默念:“钥匙啊钥匙,求求你快快显灵,现身!”
这近乎幼稚的举动方一做完,他自己先是一愣,随即被这无厘头的行径逗乐,一股笑意猛地冲上喉头,他赶紧死死抿住嘴唇,才将差点漏出的笑音硬生生憋了回去。
顾北辰耳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有心思自娱自乐?
那几不可闻的气音,像根羽毛,轻轻挠过他心尖,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痒意。
他强压下嘴角想要上扬的冲动,维持着沉睡的表象。
苏清宴查找了半响,却一无所获。
他的目光投向高大的博古架、书架顶端、墙壁可能存在的暗格之处。他额角不禁沁出细密汗珠。
钥匙造型奇特,若真在此,不应如此难寻。
难道……在龙榻之上或榻下?这念头让他心脏猛缩。那是终极禁区!
苏清宴把心一横,猫着腰,屏住呼吸挪到软榻边。
顾北辰似乎睡得正沉,侧脸在跳跃的烛光下柔和得没有一丝攻击性,长睫低垂,竟透出一种平日里绝无可能的脆弱感。
苏清宴心头莫名一跳,赶紧移开视线,默念几声“色即是空”,手下不停,飞快地摸过玉枕下、锦被间,却一无所获。
顾北辰能感觉到那带着细微颤抖的指尖,隔着一层锦被,小心翼翼地拂过玉枕边缘,探入枕下空隙,又飞快缩回。
那动作轻得像是在拂去尘埃,却在他心中激起一圈圈玩味的涟漪。
真是……不知死活,又带着点可笑的笨拙。他甚至在脑海中勾勒出苏清宴此刻紧抿着唇、瞪大眼睛、一脸“找不到要完蛋”的焦急模样。
就剩榻下一处未找了了。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准备硬着头皮准备往里探,准备一鼓作气干到底。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精准地攥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药草的清苦气,让他瞬间动弹不得。
苏清宴浑身血液都凉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完了”两个大字回荡在心间。
他僵硬地抬头,正撞进顾北辰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双眼清明得吓人,哪有半分睡意?分明是猎人等候猎物多时的戏谑和了然。
“苏、清、宴。”顾北辰的声音带着点刚醒时的沙哑,慢条斯理地敲打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上,“深更半夜,不在门外好好站着,在朕榻前……摆出这副姿势,是想寻宝,还是想试试这龙榻的软硬?”
“陛陛陛下!”苏清宴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当场跪下。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发颤,求生本能让他立刻开启狡辩模式:“陛下明鉴!饶命!您听我解释!事情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想抽回手,对方却纹丝不动,只好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急急道:“属下……属下是听见陛下梦中呼吸似乎有些不畅,恐是姿势不适,惊扰了圣体,有损龙体安康!这才斗胆进来,想、想替陛下调整一下靠枕!此心天地可表!”
他说得自己都快信了,却不知皇上信不信,他抬眸看着皇上。
只见顾北辰眉梢微动,非但没松手,反而就着他手腕的力道,将人又拉近了几分。
两人距离瞬间贴近,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
顾北辰的目光在他因紧张而泛红的脸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他那张语无伦次的嘴上,意味深长地低声道:“哦?调整靠枕?苏侍卫倒是……体贴入微。不过朕怎么觉得,你白日落水救驾时,那份忠心……表现得更直接些?”
须臾,幽幽续道:“也更能讨得朕的欢喜。”
这话像根羽毛,轻轻搔过苏清宴记忆里最敏感的那处,他脸颊“轰”地一下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反驳:“那、那是意外。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绝非有意冒犯天威!”
第18章
顾北辰瞧着他从脸红到脖子根,活像只被蒸熟的虾,眼底的笑意几乎藏不住。
他故意沉下声,慢悠悠追问:“担心朕睡不好?那朕榻下莫非藏了安神香?值得苏侍卫这般……深入探查?”
苏清宴心里哀嚎一声,感觉顾北辰就差直言,把他那点蹩脚的借口兜得明明白白。
他舌头打结,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在对上顾北辰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后,最后一点挣扎的勇气也泄了气。
他自暴自弃地垂下眼,声如蚊蚋地憋出个新理由:“微臣……微臣是怕、怕有虫蚁爬上来,惊了圣驾……”
这理由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蠢透了。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傻眼了——这找的什么破借口!
“噗。”顾北辰到底没忍住,低笑出声,终于松开了钳制的手。
苏清宴手腕一松,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手忙脚乱才稳住,内心疯狂呐喊:陛下饶命!我还能编!虽然我自己都不信!
顾北辰不紧不慢地坐直,理了理微敞的领口,瞬间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帝王相。
他眼皮一掀,扫过惊魂未定的苏清宴,轻飘飘地下了论断:
“苏清宴,你每次狡辩,都让朕大开眼界。”他像是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罢了,看在你‘忠心可鉴’的份上,滚出去守着。再敢靠近朕的床榻三尺之内……”
他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苏清宴浑身一僵,才慢条斯理地补上下半句:“朕便赏你去洒扫处当差,也好让你亲近那浊臭污秽,免得辜负了你这一身本事。”
“谢主隆恩!臣这就滚,滚得远远的。”苏清宴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蹿了出去,速度快得像后头有狗撵。
直到冰凉的夜风一吹,他才靠着柱子大口喘气,心里泪流成河:这活儿没法干了!天天在丢命和丢脸之间反复横跳!
钥匙毛都没找到,差点把自个儿折进去。端王爷,真不是小弟不努力,是对方段位太高,心太黑啊!
御书房内,顾北辰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有意思。”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一丝算计和好奇悄然掠过。
苏清宴,朕看你,下次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死嘴快狡辩3
苏清宴抱剑僵立在御书房外,夜风拂过,才惊觉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钥匙没摸到,差点把命搭进去……”苏清宴内心哀嚎,只觉得自己这暗桩当得万分憋屈,日夜在欺君之罪的边缘游走,而那位顶头上司,显然乐在其中。
苏清宴原以为,经此“夜探龙榻”一事,最轻也要挨板子。
可次日的处罚旨意,却让满朝愕然。
顾北辰端坐龙椅,眼也不抬,语气淡淡:“苏清宴,御前失仪。念其旧功,免死。即日起,罚入洒扫处,专职打理宫中……净房三日,以儆效尤。王川,你亲自盯着。”
“净……房?”苏清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这惩罚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但比起掉脑袋,扫茅厕显然已是皇恩浩荡。
他即刻叩首,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臣……领旨谢恩!”
宣读完圣旨,王川那万年不变的笑脸也僵了一瞬,才躬身道:“遵旨吧,苏侍卫。”
接下来三日,宫中便出现一道奇景。
新晋的御前红人、传说中对陛下痴心至妄的苏侍卫,挽起袖口,以布掩鼻,手持长柄刷,神色肃穆、一丝不苟地清洁各宫净房。
他不仅清扫,还格外认真,边角缝隙无一遗漏,甚至与负责的小太监切磋去味心得,探讨醋水擦洗更佳,亦或是燃着艾草更甚。
那专注虔诚的模样,不像在涤荡污秽,倒像在雕琢传世佳作。
消息传回顾北辰耳中时,他正批阅奏章的手不禁一顿。
云隐躬身报:“陛下,苏清宴已于洒扫处值守三日。据王公公所言,其并无怨言,行事勤勉,将几处陈年净房打理得焕然一新,还得了管事太监几句夸赞。”
顾北辰执笔的手一顿,抬眼间眸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
他搁下朱笔,指尖轻敲御案:“哦?真做了?还做得不俗?”
他低笑出声,摇了摇头,“这苏清宴,倒真是出乎意表。”此人的脸皮之厚与韧性之强,着实远超他所料。
云隐窥见陛下唇边那抹真切笑意,心下暗自诧异:陛下近来对这位苏侍卫,似乎格外上心。
“另有一事,”云隐续道,“据监视,苏清宴这三日,除洒扫处与值房,未接触任何可疑之人,亦未再向外传递消息。”
顾北辰目光微凝:“哦?未有动作?这倒出乎意料。以端王的性子,不该如此沉寂。不过……是苏清宴察觉监视而按兵不动,还是另有隐秘渠道?抑或是他心中有了其他旁的念头?”
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扣龙案,沉吟片刻:“继续盯着,勿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他能忍到几时。”
殊不知苏清宴内心所想却是:传递消息?命都差点没了!端王殿下,非是属下怠工,实是陛下盯得太紧,差事难为!
三日别出心裁的惩罚结束,苏清宴只觉魂魄都被洗涤了一遍。
重返御前时,他身上还萦绕着皂角与清醋的淡淡气息,值守时不自觉离殿门远了几步。
顾北辰见了他,目光一扫,似笑非笑:“苏侍卫,三日历练,收获颇丰。身上这气味,倒是别致。”
苏清宴面上微抽,勉强维持恭谨:“托陛下洪福,臣对宫闱洁净之道,体会更深了。”
内心却是腹诽:黑心老板,这公关危机差点让我这痴情人设难以为继!
顾北辰目光幽沉,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遍,见苏清宴始终低眉垂眼,竟毫不避讳地以折扇轻抬起他的下巴,尾音缠着几分玩味:“哦?你这悟性,倒是不错。”
苏清宴浑身一僵,心底警铃大作——这皇上,难道真有好男风之癖?!
他下意识别开脸,连对方后来说了什么也未曾入耳,浑身写满了抗拒。
脑中飞转,思索破局之策:是继续扮演那痴情侍卫,还是效仿贞烈女子,抵死不从?
不料下巴一松,顾北辰已先一步收回折扇,低笑一声,却未再进一步。
苏清宴被这突如其来的收敛动作弄得一怔:“???”
撩拨完便撤?这手段,果真是个中老手,十足的渣男!
他下意识地摇头啐了一口,随即意识到自己活脱脱像被轻薄了似的。
打住!他一个暗桩侍卫,怎么还真跟个被撩拨的姑娘家共情上了?
月上柳梢头。
苏清宴揉着酸胀的颈项,总算捱到了下值的时辰。他一边惦念着值房里那张能硌死人的硬板床,一边抄了条宫苑近道,只想快些回去“挺尸”。
刚绕过假山,却见太医院的张崇张太医鬼鬼祟祟地站在阴影处,正与一个小太监低声交谈。
苏清宴心下一动,立刻闪身躲到山石后。
只见那小太监迅速将一张纸条塞到张太医手中,两人便匆匆分开。
苏清宴眼珠滴溜溜一转,整了整衣袍,假装从容地从张太医身边经过,不着痕迹地与他擦肩而过。
“张太医,这么晚还没下值?”他笑着打招呼,手指却灵巧地一勾,已将纸条顺入袖中。
张太医显然吓了一跳,强作镇定地寒暄两句就快步离开。
苏清宴行至一处僻静角落,方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奇特的字符——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少数民族文字:“明晚动手。”
“好家伙,”苏清宴暗自咂舌,“不光本朝有暗桩,连外族都安插人手了?”
幸亏他上大学选修少数民族语言时,刚好研究过这个已经失传的古文字。他指尖微一用力,将纸条捻为碎屑,扬入风中。
次日,夜色渐浓,恰逢张太医为陛下例行针灸。
苏清宴特意寻了个由头在御书房外值守,透过珠帘密切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顾北辰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张太医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细细炙烤,手稳得不见一丝异样。
但苏清宴注意到,他特意从针囊深处取出一根细长的金针——那绝不是太医院常用的制式。
就在张太医持针即将刺下的一瞬,苏清宴推门而入:“陛下且慢!”
顾北辰睁开眼,见又是他,唇角微扬:“苏侍卫今日倒是清闲,连朕针灸都要旁观?”
苏清宴睨了他一眼,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
就在针尖即将触及顾北辰后颈的瞬间,他一把夺下金针,他一个箭步上前,精准扣住张太医的手腕。
“陛下且慢!这针有问题!”
张太医吓他强作镇定:“苏侍卫何出此言?这银针方才都已用酒淬过......”
“淬过是不假,”苏清宴冷笑一声,夺过那根银针,在烛光下细细端详,“可张太医莫非忘了,银针试毒,靠的是毒物与银质发生反应变黑。若是用特殊手法淬炼,使毒物包裹在银层之下,短期内自然不会变色。”
第19章
他转头看向顾北辰,语气笃定:“陛下,臣少时翻阅杂书,曾在一本前朝医典上见过记载,有种秘法可将毒素封于银针之内。寻常查验无异样,但一旦刺入血脉,银层遇热融化,毒素便会缓缓释放。”
顾北辰眸光一沉,却没有立即发作,反而好整以暇地看向张太医:“张爱卿,苏侍卫所言,你可有话说?”
张太医额头沁出细汗,仍强辩道:“陛下明鉴。老臣行医数十载,从未听闻此等邪术。苏侍卫这是血口喷人!”
“是吗?”苏清宴忽然笑了,手腕一翻,将那银针在指间转了个圈,“既然张太医坚持此针无毒......”
他话音未落,突然出手如电,一把将张太医制住,针尖直指对方颈侧,“不如就让下官用此针,在太医手上试上一试?若真无毒,想必太医也不会介意。”
“陛下,饶命!”张太医吓得面无人色,拼命挣扎,“这针、这针确实淬了毒!”
顾北辰缓缓坐直身子,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定格在苏清宴身上时,竟带着几分玩味:“苏爱卿倒是......见识广博。”
“来人,将人押下去,细细审问。”他话音方落,侍卫应声而入将面如死灰的张太医押下。
待殿内重归寂静,得他头皮发麻,方才敛起锐利,唇角复又勾起那抹惯有的、玩味的笑意。
他伸手,却不是去接那根银针,而是用指尖轻轻拂过苏清宴的手背。
“爱卿每次都能在紧要关头现身,”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倒让朕怀疑,你是不是在朕身上下了什么同心咒,否则怎会对朕的安危如此......上心?”
苏清宴只觉得被他触碰到的地方一阵发麻,想要后退,却发现皇帝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勾住了他的衣袖。
“臣只是......恰巧遇上。”他勉强维持镇定,却控制不住微微发烫的耳根。
“恰巧?”顾北辰低笑,又近了一步,“那这般多的恰巧,莫非是……”他的气息拂过苏清宴的耳畔,带着几分戏谑,“苏侍卫对朕,别有用心?”
苏清宴一时语塞,只觉得这位陛下撩人的功力,着实让人难以招架。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老板孟浪
升职了?又升职了?!
苏清宴的官职升得又快又悬乎。
圣旨颁下那日,皇宫内外表面波澜不惊,各条宫道廊下却暗流涌动,窃窃私语。
消息传到校场时,风离剑势正猛,闻言手腕一沉,剑锋偏出,“咔嚓”一声,将不远处一支箭靶齐腰斩断。
“啧,手滑。”他还剑入鞘,声线绷得死紧。
云隐的目光掠过地上的断靶,未置一词,对传令内侍平静道:“有劳公公,我等知晓了。”
待其远去,他才转向几人:“即日起轮值序次需调整。月眠,重制腰牌名册;羽清,头三日你带他熟悉御前规矩。”
月眠默然点头,指尖在木质腰牌上“苏清宴”三字旁轻轻一捺,留下一道清晰的新序刻痕。
羽清凑近,用刀鞘不动声色地碰了碰云隐臂侧,压低声音笑道:“头儿,陛下对这苏清宴,可真是恩宠殊异。想当年,强如您亦实打实熬足两年资历。他倒好,入宫方月余,竟能与吾等并肩?往后这日子,怕是要热闹了。”
云隐屈指按了按眉心,郑重道:“慎言。规矩需教得细致些,莫要授人以柄。”
“好!”羽清应得心不甘情不愿,不禁嘀咕:这下倒好,平白又多出一位。
与此同时,端王府书房内,沉香袅袅。
顾凌瑞捻动玉扳指的动作微微一滞。“哦?御前近侍?”
他眼中掠过一丝玩味,对垂手侍立的叶萧笑道:“本王这位皇侄,行事愈发不加掩饰了,这般急切地要将人放在眼皮底下。”
他略作沉吟:“去告诉苏清宴,圣眷愈隆,愈当把握时机。钥匙之事,关乎大局,不容延误。此外,逸王那头……让他也多费些心思周旋。”
“是。”叶萧领命,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入暗处。
升任近侍,待遇确然不同往日。值所迁至紧邻御书房的一处僻静厢房,陈设虽简,却胜在清幽。
是夜,苏清宴的新值房中烛影轻摇。
叶萧再次如影而至,传达端王口谕。
待叶萧离去,他缓缓直起身来,望着窗外沉夜,嘴角浮起一丝自嘲。
如今他这处境,倒真像是同时接了几个难缠甲方,皇上这儿要维持宠臣人设,端王那儿得推进关键项目,而叶萧,总能精准定位,比舆情监测还准。
他抬手轻按发胀的太阳穴,低不可闻地叹道:“一方是君,一方是王,谁都怠慢不起,谁都开罪不得。”
顾北辰似是要将这“宠臣”之名坐实,吩咐起他来愈发随心所欲。
这日午后,御书房内暖意融融,顾北辰搁下朱笔,忽而朝他抬眼望来:“苏侍卫,过来。”
苏清宴依言步至御案前,于三步外停了下来:“小人在。”
顾北辰并未回首,目光仍似落在窗外某处,却仿佛洞察分明,语带一丝玩味的轻笑:“既已擢升为近侍,再称‘小人’未免生分。往后,该换个称呼了。”
苏清宴随即反应过来,仿着云隐平日的样子,垂首应道:“属下遵命。”
心底却道:难道他们很熟吗?
“再近些,离那么远作甚?”
苏清宴只得再近半步,心下莫名一紧,腹诽道:君臣奏对,何须贴面耳语?!
顾北辰这时方缓缓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到朕身边来。”
苏清宴依言上前,与他仅隔半步之遥。
“站到此处。”顾北辰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威压,“背光处的景致,唯此角度可观其妙。”他侧身让出窗前位置,这一下,两人几乎臂膀相贴。
苏清宴只觉那清冽的龙涎香气丝丝缕缕萦绕鼻尖,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顾北辰微微低首,距离近得能感知彼此呼吸交错带来的微热。
他抬手指向窗外,玄色袖摆随之拂过苏清宴的手背,若即若离,如蝶翼轻触。
“可见墙角那株白栀子?”他声线裹着午后的慵懒,目光却从莹润花苞缓缓滑至苏清宴微颤的眼睫,最终停留在他轻抿的唇上,“含苞待放之态,最是引人遐思,直教人想亲眼目睹其盛放。”
苏清宴只觉那视线所及之处肌肤微微发烫,下意识垂眸避其锋芒,耳后却诚实地漫上浅淡绯色:“陛下慧眼……此花确是清雅动人。”
心下警铃微作:此言听着,怎似意有所指?
“再看那斜枝上的并蒂双生花苞。”顾北辰的嗓音几乎贴着他耳廓响起,气息温热。
苏清宴颈后微麻,强自凝神望去:“小人眼拙,似乎未能……”
“嗯?”顾北辰尾音微扬,带上一丝探究,“在朕身侧,便连花也看不清了?”
苏清宴心下一横,恭声应道:“陛下天威赫赫,如日月经天,花苞虽灵秀,在此光华映照下亦显谦卑,故臣一时不敢确认。”
顾北辰低笑出声,终是收回目光,转身踱回案后:“巧言令色。明日移一盆至你房中,仔细看真切了,再来回朕。”
“……小人,谢陛下赏赐。”苏清宴躬身谢恩,内心已是波澜起伏:能不能不要?!
——
宫宴伊始,景和殿外廊下,几个小太监假借整理灯烛,低声交换着近日见闻。
“瞧这阵势,逸王殿下此次返京,圣眷正浓啊!”
“南境大捷,陛下心喜,今夜这宫宴规制可是极高。”
“这位王爷手握重兵,功勋卓著……方才几位阁老见了他,都客气得很。”
“嘘——小点儿声!”
苏清宴垂眸静立于殿门阴影处,将这些碎语尽收耳中。
他面色无波,却心如明镜:异姓王,兵权在握,战功彪炳——这几乎是所有传奇话本中权臣故事的开始。
殿内灯火如昼,宫宴准时开始。
逸王宋与霖潇洒而至,他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姿容挺拔,眉宇间虽染风霜,却难掩俊朗。
他携赫赫战功立于殿中,受百官称颂,谈笑自若,气度非凡。
苏清宴作为新晋御前近侍,静立于龙椅右后侧。
他抬眼快速扫过御座上那位面色略显苍白、神情温和的帝王,复又看向殿中英姿勃发的逸王,心道:今夜这场盛宴,恐非表面这般太平。
酒过三巡,逸王举杯,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醺,扬声道:“陛下,微臣此役侥幸功成,全仗陛下洪福齐天!臣敬陛下一杯,愿我安澜国祚永昌!”
顾北辰含笑举杯欲应,却在杯沿将触唇际时,猛地侧首剧烈咳嗽起来,面色泛起异样潮红。
“陛下!”内侍总管王川疾步上前搀扶。
殿内霎时一静。
顾北辰一边咳着,眼风似无意般扫向侧后的苏清宴。
苏清宴心知肚明,却故意将视线投向殿顶繁复的纹饰,佯作未曾察觉。
第20章
顾北辰眸光一沉,咳得愈发急促,几乎一字一顿道:“苏、清、宴。近前听旨。”
苏清宴见无法再避,只得快步上前,躬身听旨。
顾北辰伸手似欲扶他肩臂借力,却因苏清宴起身靠近的势头,那只手猝不及防地滑落,不偏不倚在他臀侧按了一下!
四目骤然相对。
两人身形皆是一僵。
这转瞬即逝的意外,虽未惊动殿下众臣,却难逃御前几位心腹之眼。
云隐瞳孔微缩,下意识欲动;风离猛地拧过头去;便是素来沉静的月眠,气息亦是一乱。
苏清宴就势起身,倏然高举御杯 ,声音清朗悦耳,传遍大殿:“王爷凯旋,扬我国威,实乃社稷之幸!陛下已于内殿备下盛宴,专为王爷与北疆将士庆功。然……”
他目光迎向逸王,语锋微转:“陛下连日操劳,圣体违和,若因杯酒之故损及天颜,反负王爷忠君爱国之诚。微臣不才,愿效犬马,代陛下领此殊荣,一则为君分忧,二则亦让臣等,得沐王爷战功之辉!”
语毕,不待内侍上前,他已自行执壶,徐徐斟满第二杯,朗声道:“这一杯,敬北疆风雪中枕戈待旦的将士,愿忠魂安枕,边塞长安!” 再次倾杯,动作行云流水。
紧接着第三杯满上,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定格于御座上的那人,声音清越:“第三杯,敬陛下圣德昭彰,愿四海升平,国祚绵长!”
三杯饮尽,杯底朝天。
顾北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却直直锁在苏清宴身上。
只见那人袖袍轻拂嘴角,姿态从容淡定,唯有眼尾泛起的一抹薄红,白玉般的耳垂染上绯色,尽管姿态依旧从容,呼吸间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平添几分妖冶艳色。
顾北辰只觉得心旌荡漾。
他心神陡然一沉,自己分明只想戏谑一番,究竟何时动了念?
只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便是自己动了念头又能如何。
思及此处,他不禁轻笑了声,再看向苏清宴时,眼神亦变得缠绵露骨。
苏清宴只觉一股炙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加上酒意微醺,整个人不自觉虚浮。
殿内静默一瞬,随即赞许掌声四起。
苏清宴此番不仅言辞得当,更是将代饮一事做得滴水不漏,既全了君王体面,亦不堕臣子本分。
顾北辰以手支额,面色依旧苍白。
他对着满殿文武,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重臣听清:“苏爱卿……深知朕心。”眼睛却是落在苏清宴身上。
逸王眼底阴霾一闪而逝,转而朗声大笑,举杯相应:“苏大人忠勇可嘉,陛下得此良才,实乃朝廷之福!”场面话漂亮,笑意却未达眼底。
顾北辰并未直接回应逸王,反而将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最后才落回逸王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声音带着倦意,却不容置疑:“逸王所言极是。苏卿年纪虽轻,却稳重得体,有他在朕身边分忧,朕心甚慰。”
顾北辰这话不是公然给他拉仇恨吗?
苏清宴客套地回应,凝神抬眸,迎上逸王那笑意不达的双眼:“陛下抬爱!王爷过奖了。王爷才是安邦定国的肱股之臣。”
心底暗忖:逸王此举着实高明,三言两语既撑足场面,又将“致使圣体欠安”的潜在指责轻巧引向御座,好一招以进为退。
他正暗自讥诮,余光却瞥见端王顾凌瑞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竟冲他微微颔首。
苏清宴当即垂眸避开。这端王是唯恐局面不够复杂?众目睽睽之下屡次暗示,意欲何为?!
心下一声长叹——顾北辰、端王,现今再加个逸王,这一个个的,真真是没个消停!
他强压心绪,却听身侧的顾北辰忽而低笑一声。那笑声沙哑,带着几分慵懒的嘲弄,因距离极近,温热气息拂过苏清宴耳廓。
随即,宽大御座的阴影之下,他袖口被一道熟悉的力道轻轻一扯,对方指尖似无意般掠过他腕间肌肤,如羽尖轻划,留下细微痒意。
苏清宴背脊瞬间绷直,袖中五指骤然掐入掌心。
荒唐!于此宫宴之地,百官列席之间,他竟敢行此……此等孟浪之举?!真当无人瞧见那只贼手吗!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不好男风
宫宴散去,百官有序退场。
苏清宴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身姿笔挺地跟在顾北辰御辇之侧,随着队伍往烟霞殿行进。
夜风一吹,方才在殿内强压下的酒意,轰然上头。
苏清宴只觉得脚下像是踩了棉花,深一脚浅一脚,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旋转,重重叠叠。
他硬是用内力堪堪压了下去,表面一派镇定,只是步伐略显虚浮。
云隐和王川一左一右随侍在御辇旁,早已察觉苏清宴的异常。
见他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却还强撑着一副“我没事、我很清醒”的模样,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皆是无奈。
王川压低声音对云隐道:“云统领,你看苏大人这……怕是撑不住了。要不要咱家派人先扶他回去歇息?”
云隐眉头微蹙,看了一眼御辇上闭目养神,但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皇帝,轻轻摇头,同样低声道:“陛下未发话。况且,他方才应对得体,且再看看。”
他心下也是诧异,这苏清宴酒量竟如此浅?三杯御酒便醉成这样?
可方才在殿上应对逸王时,那番气度又不像作假,他眨了眨眼,莫非自己看岔了?
终于行至烟霞殿前,顾北辰下了御辇,步履沉稳迈向殿门。
苏清宴下意识地想跟上,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幸好旁边的云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苏清宴,注意仪态。”云隐低声斥道。
苏清宴甩了甩头,试图看清眼前的人,嘟囔道:“多、多谢云……云兄弟!我没事,能当值!”
说着,便要挣脱云隐的手,继续跟着顾北辰往里走。
顾北辰察觉动静,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醉眼朦胧、连站都站不稳的苏清宴,眸底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一丝玩味。
他倒是没想到,这平日里狡黠如狐的家伙,酒量竟如此不济,而且醉态……竟是这般模样?
“苏侍卫?”顾北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清宴努力聚焦视线,看向顾北辰,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带着憨傻,笑得满脸灿烂:“嗨!兄、兄弟!你……你走慢点!等等我嘛!”
这一声“兄弟”出口,云隐和王川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周围侍立的宫人更是将头埋得极低,恨不得自己当场失聪。
这苏清宴真是醉糊涂了,竟敢与陛下称兄道弟?!
顾北辰也是明显一怔,眉梢微挑。
兄弟?这称呼,倒是新鲜。他登基以来,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叫他。
苏清宴却毫无所觉,摇摇晃晃地走到顾北辰身边,极为自然地伸出手,就要去拍顾北辰的肩膀,嘴里还絮絮叨叨:“我说……顾、顾兄弟啊!咱们这、这打工人,真是不容易啊!你说是不是?应酬、加班、还得防着同事捅刀子……难,太难了!”
“打工人?”顾北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眼中的惊讶更甚。
这又是什么怪话?他任由苏清宴的手搭上自己的肩头,并未推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云隐和王川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云隐甚至做好了随时出手将这醉鬼拖走的准备。
然而顾北辰一个眼神扫过来,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不动声色地扶着几乎要挂在自己身上的苏清宴,对云隐等淡淡道:“都退下。朕有话问苏侍卫。”
说着任苏清宴挂在自己身上,步履从容往寝殿内走去。
这是何意?
“陛下!”王川和云隐同时出声,满是担忧。
跟在几人身后的风离,脸上更是变幻莫测。
“无妨。”顾北辰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几人只得躬身领命,满心忐忑地退了出去,并轻轻掩上了殿门。
云隐和风离守在门外,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陛下竟要亲自照顾一个醉酒的臣子?还是以“兄弟”相称、行为放肆的苏清宴?今夜之事,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风离面色一凛,正想开口,云隐冲着他摇了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清宴勾着顾北辰的肩,跟着他往里走去。
殿内,烛火通明,只剩下顾北辰和挂在他身上的烂醉苏清宴。
苏清宴继续大吐苦水:“顶头上司心思难测,隔壁部门老大虎视眈眈,kpi压得人喘不过气……兄弟,我跟你讲,我这心里苦啊!”
他说着,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
第21章
顾北辰虽然听不懂“kpi”、“部门老大”具体何意,但也猜出了七八分,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这苏清宴,醉后所言,虽颠三倒四,却有趣得紧。他心底那股探究的欲望更浓了。
“哦?那你待如何?”顾北辰顺着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
更是鬼使神差抬起指尖轻捏住他的下巴。
“手拿开,痒。”苏清宴抬手一把挥开对方的手。
“如何?”他瞪大眼睛,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当然是……好好干!给兄弟你挣面子!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的!”
他忽然凑近顾北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放心,兄弟我……公关出身,最会处理危机了!保证把你形象维护得……杠杠的!”
“公关?”顾北辰再次听到陌生词汇,眸色深了深
他半扶半抱地将苏清宴带到龙榻边,想让他坐在榻沿醒醒神。
谁知苏清宴一看到那张宽大华丽的龙床,眼睛顿时亮了。
“嗬!这床……够气派!”他挣脱顾北辰的手,踉跄着扑过去,摸了摸光滑冰凉的锦被,然后转身,一屁股坐下,还用力颠了颠,满意地点头:“嗯!够软!比我那硬板床强多了。”
顾北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这番举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厮真是醉得无法无天了,连龙榻都敢随意坐下、评头论足。
苏清宴却毫无自觉,反而仰起头,冲着顾北辰傻笑:“兄弟,你这床……今晚借我睡睡呗?我那床……硌得慌,睡得我腰疼。”
说着,还揉了揉自己的后腰,表情委屈巴巴。
顾北辰看着他因醉酒而格外潋滟的眼眸,那绯红的脸颊和微张的、泛着水光的唇,心中本克制的弦,被轻轻撩拨了下。
酒气混合着苏清宴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竟不显难闻,反而有种致命诱惑。
他只觉得百般怜惜,内心更是一动,一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浑身都在叫嚣着。
他心头微动,任凭心意俯下身去,双手撑在苏清宴身体两侧的床榻上,将人圈禁在自己的阴影里。
眸色暗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声音低哑,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附在苏清宴耳边,一字一句道:“朕这龙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睡的。按祖制,只给皇后睡。”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苏清宴觉得痒,缩了缩脖子。
他努力理解着顾北辰的话,眼神迷茫:“皇、皇后?”
随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笑得格外妩媚又带着些傻气:“哦——懂了!兄弟你是想立后了是不是?放心!包在我身上!我眼光最毒了,一定给你挑个……倾国倾城、贤良淑德的好姑娘!”
顾北辰看着他这副恨不得立刻给自己张罗选秀的架势,气结之余,又觉得莫名有趣。
他诱哄般地道:“立后之事,岂是儿戏。不过……既然你称我一声兄弟,那兄弟之间,亲一口,想必也不过分吧?”
他说着,脸又凑近了几分,几乎要贴上苏清宴的唇。
苏清宴虽然醉得厉害,但“亲一口”这三个字还是像警铃一样在他混乱的脑子里炸响。
他猛地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异常的脸庞,下意识地以手掩住自己的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行!”
他口齿不清地拒绝:“兄弟归兄弟……亲、亲嘴不行!我、我不好男风!”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为了增加说服力,还补充道:“兄弟你……你也不好男风!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顾北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其从他的唇上移开,挑眉道:“哦?你怎知朕不好男风?”
苏清宴挣扎了下,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看着顾北辰,笑得神秘兮兮:“兄弟,你听我的!异性才是真爱!你看那话本里,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多美好。男女结合,才能阴阳调和,繁衍子嗣,延绵国祚!这才是正道!两个男人……像什么话!”
他说得语重心长,仿佛在劝导误入歧途的晚辈。
顾北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
这醉酒的逻辑,倒是清晰:“照你这么说,朕若是对你动了心思,便是违背正道,祸乱朝纲了?”
苏清宴用力点头,眼神真诚无比:“对啊!兄弟,你可不能糊涂啊!相信我,找个漂亮姑娘,生几个大胖小子,那才是人生赢家!”
他拍了拍顾北辰的胸口:“你放心,你的终身大事,就是我的头等大事,我肯定给你把关。”
顾北辰看着他这醉态可掬又忠心耿耿的模样,心底最后一丝怒意也烟消云散,眸中不禁染上柔色。
他直起上半身,拉开二人距离,却是饶有兴趣地说道:“好,朕记下了。苏兄弟的谏言,朕会慎重考虑。”
他特意加重了“兄弟”二字,带着戏谑。
苏清宴见劝谏成功,心满意足,酒意和疲惫感再次沉沉袭来。
他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兄弟你……明白就好。我、我困了……”
说着,身子一歪,竟就那么大剌剌地倒在了龙榻上,扯过锦被一角,嘟囔了一句“这床真舒服……”
不过几息之间,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竟是睡着了。
顾北辰站在榻边,凝视着陷入沉睡的苏清宴。
睡着的他收敛了所有的狡黠和刻意,眉眼舒展,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脸颊因为醉意泛起红晕,嘴唇微微张着,毫无防备。
他目光深邃难辨,缓缓伸出手去,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脸颊时顿住,最终只是轻轻拂开他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
“打工人?kpi?公关?”顾北辰低声重复着这几个陌生的词汇,眼中闪过深思。
他今日的醉言醉语,看似荒唐,却透露出太多不寻常的信息。倒不是本朝中人,更像是无意中闯入的异乡人。
顾北辰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深的弧度。
便就轻轻拉过另一角锦被,盖在苏清宴身上。然后,他自己则走到一旁的软榻边,和衣躺下。
“朕这龙榻只给皇后睡,”他低声自语,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张沉睡的脸,“或许……也未尝不可……”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公关危机
次日,晨光熹微。
苏清宴幽幽转醒,却觉头痛欲裂,只想懒懒再睡上一觉,只是……身下触感异常柔软。
他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习惯性地想伸展一下在硬板床上蜷缩得酸麻的四肢,手臂触及却是一个温热之物。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值房带着潮湿的难闻气味,而是清冽又霸道的龙涎香。
他惺忪的睡眼勉强睁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先是落在明黄色的帐顶上,心里咯噔一下。
猛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剑眉浓黑,鼻梁高挺,闭目沉睡时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静谧。
而他自己,正像只八爪鱼一样,一条胳膊横在对方精壮的胸膛上,一条腿还不客气地压着人家的龙腿!
苏清宴:“!!!”
他瞬间惊醒,哪里还有半分睡意,整个人猛地弹起!
结果动作太大,直接“咕咚”一声从宽大的龙榻上滚落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个底朝天。
榻上的顾北辰早已醒来,眯着眼看着苏清宴丑态。
他缓缓睁开眼,眸光初时还有些迷茫,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带着一丝刚醒的慵懒,斜睨着地上狼狈不堪、正手忙脚乱爬起来的苏清宴。
“陛、陛下!属下该死!属下罪该万死!”苏清宴连滚带爬地跪好,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地面,声音都吓变了调,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完了完了,又睡龙榻了,这次还抱着睡!”。
顾北辰支起上半身,墨发披散,有几缕落在肩头,寝衣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清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哦?”他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慢悠悠地道,“罪责倒是有几桩,不妨……一一道来。”
苏清宴头皮发麻,拼命回想,可关于昨晚醉酒后的记忆,从勾着皇帝称兄道弟开始,就彻底断片了。
他只能凭着本能和眼前这尴尬的场面胡诌:“臣……臣罪该万死!第一桩,不该贪杯误事,御前失仪!”
“嗯,还有呢?”顾北辰语气平淡,仿佛在闲话家常。
“第、第二桩,不该……不该亵渎龙榻,竟敢酣睡于上!”苏清宴说着,声音越压越低。
顾北辰轻轻“呵”了一声,目光落在他依然泛红的耳根上,追问道:“还有吗?”
苏清宴把脑袋埋得更低,几乎要嵌进地砖里,声若蚊蝇,带着羞愤欲死的窘迫:“不该、不该睡相不端,冒、冒犯天颜,抱、抱了陛下……” 这番话说出来,他自己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22章
殿内……静!沉静!死寂!
只能听到苏清宴自己如擂鼓的心跳。他心思百转千回,正想着是自请去扫一辈子净房还是直接投井比较痛快时,头顶上方却传来顾北辰带着明显戏谑的问话:
“抱都抱了,朕且不深究。那你不如再解释解释,何谓‘打工人’?‘kpi’又是何物?还有你那‘公关’出身,又是哪里的说法?”
苏清宴猛地抬头,撞进顾北辰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中,却见对方眸中没有怒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探究和兴趣。他……他居然还记得这些醉话?!还特意拿出来问!
一瞬间,苏清宴的酒彻底醒了,冷汗涔涔而下。
他脑子飞速旋转,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回、回陛下……那、那是臣家乡的土话,登不得大雅之堂。”
“无妨,朕有兴趣,说来听听。”顾北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摆出了长谈的架势。
苏清宴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开始胡编乱造:“所、所谓‘打工人’,就、就是像臣这样,为陛下、为朝廷当差办事的人,赚取俸禄,养家糊口,便是打工。”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顾北辰的神色,见对方没有打断,才继续道,“‘kpi’……大致就是……考核绩效的关键指标?好比陛下交代的差事,完成得好坏,便是臣的‘kpi’。至于‘公关’……” 他搜肠刮肚,“大致是处理人际关系、应对各种场面,维护、维护东家声誉的意思……对,维护陛下天威!”
他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语去解释,说得磕磕绊绊,额角沁出细汗。
顾北辰静静听着,指尖在龙榻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良久,他才淡淡开口:“苏爱卿的家乡话,倒是别致。”
苏清宴不敢接话,只敢伏低身子。
“陛下,臣……臣自请告退,去领罚!”他实在受不了这压抑又暧昧的氛围了,只求速速离开。
又过了仿佛一世纪那么久,就在苏清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顾北辰才仿佛施恩般,轻轻吐出一个字:“准。”
苏清宴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顾不上礼仪了,躬着身子,倒退着,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向殿门。
“慢着。”顾北辰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清宴身形一僵,定在原地,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整理好衣袍再出去,如此……”顾北辰的眼神在苏清宴浑身上下转了一圈,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成何体统。”
苏清宴这才发现自己寝衣凌乱,头发也散开了,连忙手忙脚乱地系好衣带,胡乱扒拉了几下头发,也顾不上是否整齐,再次行礼,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了殿门,闪身出去,又迅速轻轻合上。
顾北辰却目光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笑得意味深长,又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沉溺。
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靠着冰冷的殿门,他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两双含义复杂的眼睛。
云隐和风离一左一右,如同门神般矗立在烟霞殿外,显然已经值守了许久。
云隐的目光惊异和探究难掩。
风离脸上的讥诮毫不掩饰,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苏清宴凌乱的衣衫和那张扎眼的脸。
苏清宴头皮一阵发麻,强挤出一個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打招呼:“云、云统领,风离大人,早、早啊……”
风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目光扫过他明显是刚从内殿出来的样子,语带嘲讽:“早?苏大人宿在烟霞殿,自然是觉得早。我等值守一夜,已是辰时了。”
苏清宴脸上血色尽褪,讪讪地不敢接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要紧事须得去做,便先行一步,回头见……”他含糊地拱了拱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心里只盼着这事儿赶紧过去,就当是做了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然而,他显然低估了朝臣百姓的八卦程度。
他本以为顾北辰会压下此事,或者至少不会任由流言发酵。
但事实恰恰相反。
不过半日,他宿在皇上寝殿的消息已在皇宫内外传了个轮回。
“新晋御前红人苏清宴昨夜留宿陛下寝殿,直至日上三竿方出”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
版本愈发香艳离奇:
“听说苏大人是裹着陛下的龙袍被抱出来的!”
“何止!据洒扫处的小柱子说,今早收拾龙榻,发现了不止一人的痕迹!”
“难怪陛下对他如此纵容,原来是早就……”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苏侍卫好手段啊!”
流言愈演愈烈,终于从宫闱传到了前朝。
两日后的朝会上,气氛凝重。
一位以耿直闻名的言官,面色凝重,躬身出列,却声音洪亮,字字铿锵有力:
“陛下!臣弹劾御前侍卫苏清宴,恃宠而骄,魅惑君上,败坏宫闱!其留宿龙榻,秽乱宫廷,致使‘皇上好男风’之流言甚嚣尘上,有损天威,动摇国本!恳请陛下明正典刑,对其严惩,以正视听!”
有了第一个带头,其他几位言官也纷纷出列附议,要求严惩苏清宴的奏本雪片般飞上御案。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扫向站在御前侍卫队列中,脸色煞白,恨不得当场消失的苏清宴。
顾北辰轻咳了声,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过来:“苏爱卿,你且说说看。”
苏清宴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心里大骂顾北辰甩锅,面上却沉稳叩首:“当夜陛下病重,内侍空缺,臣尽责侍奉。若尽本分便是死罪,敢问日后侍卫见陛下危难,是该救还是该避?”
“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一句话怼得言官脸上一阵青红皂白。
不等其反应,苏清宴续道:“臣请陛下借此立下明规:日后侍疾需多人见证,记录在案。既可保龙体周全,更能永绝流言。如此,方不负诸位大人今日谏言之苦心。”
顾北辰面上却不动声色。顺势准奏,语气不容置疑:“苏清宴御前失仪,罚俸三月,以儆效尤。至于新规,由你参与拟定。”
将这个烫手山芋轻巧地化为了新政的契机。
那带头的老言官还想争辩:“陛下!纵然事出有因,然流言如虎,有损天威……”
顾北辰微微抬手打断,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流言止于智者。朕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若因几句无稽流言便严惩功臣,岂非寒了天下忠臣良将之心?”
他特意加重“功臣”二字,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武将班列中神色莫辨的逸王。
“此事,到此为止。若再有人妄加非议,朕必不轻饶。”顾北辰一锤定音,语气最后转为凛冽,“退朝。”
苏清宴几乎是瘫软着被同僚扶起,冷汗浸透后背。这就完了?罚俸三个月?比起预想的酷刑,简直是皇恩浩荡!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皇帝的“轻拿轻放”如同火上浇油。
“瞧见没?陛下这是明摆着护短!”
“罚俸三个月?跟没罚一样!苏侍卫这圣眷,啧啧……”
“苏清宴姿容出众,莫非……皇上真好男风?”
流言不仅没止息,反而更添香艳色彩。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公关危机二
更让苏清宴头皮发麻的是,顾北辰似乎乐见其成。
当日下午,御书房内。
顾北辰屏退左右,只留苏清宴一人。
他并未坐在御案后,而是闲适地倚在窗边软榻上,指尖绕着一枚玉佩的流苏,语气慵懒随意:“苏侍卫,近日宫内外那些风言风语,想必你也听到了。”
苏清宴心头一紧,立刻躬身:“陛下明鉴,皆是无稽之谈!属下定当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恐怕不够。”顾北辰打断他,转过头,眸中含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直直看向他,“流言如野火,需得扑灭。苏卿,你既自诩……嗯,‘公关’出身,最善处理危机,维护形象。”
他刻意放缓“公关”二字,带着调侃,“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平息。让那些聒噪的言官和好事之徒,都闭上嘴。”
苏清宴:“!!!”
他内心万马奔腾!纵然他是醉得不省人事,可顾北辰是清醒的。自己才是受害者好吗?
这简直是让受害者去给施暴者洗白。
“陛下,”他努力维持镇定,“流言起因复杂,单凭臣微末之力,恐难堵悠悠众口。况且,清者自清,或许……冷处理方为上策?”
他暗示您老人家收敛点就行。
顾北辰低低笑了起来,起身走到苏清宴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冷处理?”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苏清宴耳畔,“朕倒觉得,众口铄金。若苏卿处理不好……”
第23章
他故意顿了顿,像盯着猎物般,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清宴绷紧的身体和泛红的耳尖,才慢悠悠地,带着暧昧,甚至有丝威胁的意味:“若你处理不好,让朕这‘好男风’的名声坐实了,倒也无妨。”
苏清宴猛地抬头,撞进顾北辰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顾北辰的指尖似有若无擦过他的袖口,语气缠绵又危险:“反正,这虚名朕也担了。若是坐实……似乎也不算太亏。苏卿以为呢?”
苏清宴被这赤裸裸的威胁惊得连退两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陛下!此事关乎天威,岂能……”
“天威?”顾北辰挑眉,“朕的‘天威’,如今倒有一半系于苏卿之上了。好好想想法子,朕……拭目以待。”说完,转身便走。
苏清宴憋着一肚子火退出御书房。公关危机?行。老板发话,硬着头皮上!
他开始了“洗白”大业:
立耿直人设,轮值时,刻意与容貌清秀的宫人保持距离,遇明里八卦,暗里挑事的,便义正辞严:“陛下勤政爱民,我等当以忠心为要,岂可妄揣上意!”
偷偷向胆小宫女透露:“陛下心情甚佳,文臣武将齐心治国平天下,陛下还念叨,说待国事稍闲,或可考虑选秀,为皇家开枝散叶。”
绞尽脑汁编“忠勇侍卫舍身救主,英明君主慧眼识珠”的桥段,给小宫女、小太监些许好处费,传播,试图将焦点从“男宠”扭向“功臣”。
苏清宴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却不知悉数落入顾北辰眼中。
寝房内他刚润色完故事大纲,顾北辰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苏卿近日,很是忙碌啊。”
他吓一跳,赶紧藏起纸笺行礼。
顾北辰踱步过来,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唇角弯起:“看来苏侍卫为了朕的‘清誉’,确然是殚精竭虑。只是……未知收效如何?”
苏清宴硬着头皮:“回陛下,流言……略有平息之势。”实则效果甚微。
顾北辰低笑,用折扇轻抬他下巴迫使他抬头,眼神分明洞悉一切:“朕怎么听说,苏卿近日与宫女相谈甚欢,还提及了……选秀?”
折扇滑至喉结,“爱卿就这般急着将朕推给旁人?这便是你的‘公关’之法?”
要了老命!
苏清宴恨不能一手挥开他的咸猪手:“臣只是……”
“方法拙劣,成效不显。”顾北辰打断,收回折扇,语气慵懒而霸道,“看来,苏卿是处理不好这‘危机’了。既然如此……”
他向前一步,几乎将苏清宴笼罩,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因紧张而微张的唇,用气声道:“那朕,便不介意……让这谣言,成真了。”
说完,朗声笑着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明日陪朕去郦苑赏景,穿精神些。”
苏清宴看着他的背影,气得咬牙!
这哪里是处理舆论?
分明是看着他徒劳挣扎,然后亲手推他下坑!还“穿精神些”?是怕别人看不出他们“关系匪浅”吗?
苏清宴绝望地发现,他面对的是一个深谙“暧昧”之道、乐见他窘迫的黑心老板。
妥妥公关危机!
——
翌日,郦苑。
太后所居的郦苑,紧挨着皇宫,却与皇宫的庄严恢弘不同,更多了几分精巧雅致。
奇花异木间,亭台楼阁楼阁掩映,流水潺潺,雾气氤氲。
表面看着一派宁静祥和。
苏清宴跟在顾北辰身后半步的距离,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背景板。
他今日诚然按顾北辰的要求穿了身湖蓝色侍卫常服,衬得他腰细腿长,面容愈发艳绝,但心里却忐忑得很。
关于郦苑太后,他倒是听得一嘴,皇上非是太后亲生,因太后膝下无子,皇上才过继给太后抚养,且私下皆传,其生母早年为太后所害。
赏景?总觉得是在赴一场鸿门宴。
待二人行至水榭,见太后已端坐主位,身旁侍立着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
太后年约四旬,保养得宜,凤眸含威,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那少女约莫二八年华,容貌娇美,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将门虎女的英气,姿态落落大方。
此女正是太后的娘家侄女,振威将军府的千金——叶雁回。
“儿臣参见母后。”
“小人拜见太后娘娘。”
顾北辰和苏清宴先后行礼。二人看似都恭敬,顾北辰却隐隐有丝不屑,苏清宴则带着一丝探究。
“皇帝来了,快坐。”太后笑着招手,亲昵招呼着顾北辰,“今日天气好,哀家便想着叫你们年轻人过来松散松散。趁着雁回这丫头也在京中,正好陪哀家说说话。”
顾北辰从容行礼落座,笑容温润:“有劳母后挂心。叶小姐也在,不必多礼,坐吧。”
“谢陛下。”叶雁回声音温婉,行礼后便在太后下首坐了,目光低垂,仪态无可挑剔。
苏清宴垂首站在顾北辰身后,身姿笔挺目不斜视。
“皇帝近日操劳国事,瞧着清减了些,”太后轻叹一声,语气满是心疼,“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料。先帝在你这个年纪,皇子公主都会跑会跳了。”
顾北辰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浮叶,语气平淡:“劳母后忧心,国事繁杂,儿臣不敢懈怠。立后纳妃之事,关乎国本,还需从长计议。”
太后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国事固然要紧,但皇嗣亦是国本。哀家看雁回这孩子就很好,性子爽利,知书达理,又是自家人,知根知底。有她在你身边辅佐,哀家也放心。”
她说着,将叶雁回拉到身侧,慈爱地拍了拍叶雁回的手。
叶雁回脸颊微红,羞涩地低下头:“姑母谬赞了,雁回愚钝,只怕伺候不好陛下。”
顾北辰放下茶盏,抬眼看向太后,唇角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母后美意,儿臣心领。只是叶小姐将门虎女,志向高远,若是困于宫闱,岂非屈才?况且,朕近来听闻些市井流言,若此时立后,倒显得朕心虚,借婚姻掩饰什么似的。母后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流言蜚语,何足挂齿?皇帝身正不怕影子斜。正好借立后平息无稽之谈,岂非两全其美。”
她话锋一转,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顾北辰身后的苏清宴,“总不能由着些不上台面的东西,玷污了天家声誉。”
苏清宴后背一凉,头垂得更低。这把火,终究是烧到他身上了。
顾北辰却像是没听出太后的弦外之音,淡淡道:“朕乃一国天子,如何行事,何须向世人证明?”
他忽然轻轻咳嗽了两声,脸色瞬间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又强压下去,端起手边的酒盏,指尖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太后眸光微动,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皇帝脸色这般差,可是旧疾又犯了?快把这盏参茶喝了,暖暖身子。”
她微微抬手,身侧的宫女立即捧上一只白玉杯。杯中液体色泽暗红,“这是哀家特意命人用百年老参和上等血竭熬制的,最是补气益血。”
顾北辰的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却没有接过。他抬眼时,眼底带着几分倦意,语气却意味深长:“母后如此费心,儿臣感激不尽。只是这般珍贵的药材,若是只给儿臣一人享用,倒是显得儿臣自私了。”
他话音一顿,目光转向始终垂首侍立的叶雁回:“叶小姐近日为母后分忧,也是辛劳。不如将这参茶分予她半杯,以示体恤?”
叶雁回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仍旧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太后的面色沉了三分,语气却依然平和:“皇帝说笑了,这是特意为你调理身子准备的。雁回年纪尚轻,哪里需要这般大补之物?”
苏清宴站在皇帝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那杯中的液体颜色暗沉,根本不像参茶该有的色泽。更让他心惊的是,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眼见顾北辰的指尖在杯沿摩挲,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哎!白莲花也好,黑心莲也罢,自己最见不得别人“恃强凌弱”!
苏清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陛下,太后娘娘,恕臣冒昧。”
这一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公关危机三
苏清宴面向顾北辰,语气恳切:“陛下昨日批阅奏折至深夜,今早又咳嗽不止,分明是感染了风寒。臣曾听太医说过,风寒之症最忌大补,若是用了药性猛烈的补药,反而会加重病情。”
他又转向太后,姿态谦卑却言之凿凿:“太后娘娘关爱陛下之心,天地可鉴。但龙体关乎国本,万万不可有丝毫闪失。臣以为,还是先请太医诊脉,再决定是否进补更为稳妥。”
顾北辰顺势将玉杯推开,靠在椅背上轻咳两声:“苏爱卿所言极是。母后,是儿臣思虑不周,险些辜负了您的一番心意。”
第24章
太后的目光在苏清宴身上停留良久,方才缓缓起身:“既然皇帝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吧。立后之事,日后再议。”
她拂袖而去,叶雁回紧随其后。
经过苏清宴身边时,叶雁回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待水榭中只剩二人,顾北辰忽然坐直身子,方才的疲惫之态一扫而空。他执起那杯参茶,在指尖轻轻转动。
“虚不受补?”顾北辰低笑一声,“你倒是机敏。”
苏清宴尚未答话,却见顾北辰忽然举杯一饮而尽。下一刻,他侧身将液体吐入一旁的漱盂,脸色瞬间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
“你所料不差,这确然不是参茶。”顾北辰拭去唇边的血渍,“这是朕的血,混合了牵机毒。太后原本的计划,是让朕饮下此毒后,再让叶雁回服下同心散。如此,朕的性命便会与她的安危相连,从此受制于人。”
苏清宴虽已猜到几分,亲耳听到这阴谋,仍是不由心惊。
顾北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考量:“你今日既然选择了站出来,就该明白,从此刻起,你已无法置身事外。”
他向前一步,声音低沉:“朕需要一个人,一个太后意想不到,也无法掌控的棋子。”
要命!这是明晃晃暗示自己要喝下同心散?
苏清宴心跳如鼓,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只见,顾北辰伸出手,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他快速在自己指尖一刺,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入另一个空酒杯中,然后又拿起酒壶,斟了半杯清酒,将酒杯递到苏清宴面前。
“喝下去。”
苏清宴看着那杯混了皇帝血液的酒,头皮发麻:“陛下,这是……”
“同心散需以朕之中毒鲜血为引方能生效。朕已中毒,此血便是药引,亦是剧毒。” 顾北辰的眼神深邃。
“你喝了它,太后的算计便落空了一半。此非让你承接同心散,只是暂时让你与朕的毒性产生一丝微弱联系,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当然,也可能有风险。你可愿意?”
苏清宴看着顾北辰苍白的脸和那双带着玩味的眼,又想起刚才太后那冰冷的眼神。
这杯酒喝下去,还能无法摆脱这个漩涡?
“陛下,恕罪,小人不愿意!”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一次抱怨着万恶的封建社会。
顾北辰嘴角笑意更盛,逼近了一步,居高临下看着他:“哦?不愿意吗?那你……可能现在就有危险。”
我靠哇!既然没得选,为何多此一问?!
但……不喝,难道就能独善其身吗?从他在宫宴上“睡”了龙榻开始,他就已经是局中人了。
他一咬牙,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酒液辛辣,带着一丝极淡的铁锈味。
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自胃腑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微微发黑。
顾北辰看着他喉结滚动,饮尽杯中酒,却瞬间脸色发白,身形跟着一晃。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与……愧疚?但很快被决然取代。
他拍了拍苏清宴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慵懒,却带着无形的重量:“很好。从今日起,你不仅是朕的侍卫,更是朕的自己人。”
苏清宴放下酒杯,强忍着那股生理性的不适,只觉得那滴帝王毒血,滚烫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前路漫漫,这公关的活儿,是越干越危险了。
顾北辰看着苏清宴一副仿佛生吞了火焰的表情,爽朗笑出了声,抬手将一杯清茶递了过去。
“压一压。”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让人喝血酒的不是他,“死不了人,顶多……让你我之间感应灵敏些。”
苏清宴接过茶杯,猛灌了好几口,才勉强冲淡喉间那诡异的触感,苦着脸问:“灵敏……是多灵敏?陛下您要是头疼脑热,臣这边也会跟着打喷嚏?”
这要命的关系,听着就不怎么吉利。
“倒也不是。”顾北辰瞥他一眼,坐回椅中,指尖轻轻按着太阳穴,方才强压毒素的反噬似乎让他有些疲惫,“至多是在特殊情况下,比如朕体内毒性剧烈发作时,你可能会有些心悸、眩晕之感,算是个……不太可靠的提醒。”
苏清宴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实时人体监控。“那太后那边……”他更担心这个。今天算是把太后得罪狠了。
“今日之事,她暂时不会再提。”顾北辰眸光转冷,“但她定然已视你为眼中钉。日后在宫中行走,自己机灵点,除了朕身边,其他地方少晃悠。”
苏清宴立刻点头如捣蒜:“臣明白!”
保命课是必修课,他懂。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小声问:“那……叶小姐?”那位将门虎女,最后看他的眼神可不算友善。
顾北辰沉吟片刻:“叶雁回……她未必全然心甘情愿。太后是她姑母,振威将军府与太后一脉牵连甚深,她身不由己。但此女心高气傲,今日之事,她或许会觉得是朕……连同你,羞辱了她。”
他顿了顿,看向苏清宴,“你近日若单独遇上她,尽量避开。”
“臣远远地看到她,就绕道走!”苏清宴从善如流。
女人,特别是这种背景硬、心思还不明朗的女人,麻烦的代名词。
回宫路上,苏清宴渐渐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呼吸也跟着不畅。
这时,顾北辰轻轻“嘶”了一声,眉头微蹙,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搭在桌上的手背青筋隐隐浮现。
“陛下?”苏清宴心头一紧,那胸闷感也随之加重了些。难道那毒性又发作了?
可他除了看着皇帝脸色难看,自己身上……咦?
好像真有点闷闷的,像是跑完八百米后那种心跳过速的感觉,不算难受,但确实异样。
“无妨。”顾北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带着压抑的痛苦,声音却依旧平稳,“一点反噬,过去就好了。”他看向苏清宴,“你感觉到了?”
苏清宴老实点头:“有点心慌,气短。”
顾北辰嘴角牵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倒是比预想的快。”他缓了口气,站起身,“回宫吧。今日‘赏景’,也算有所收获。”
苏清宴连忙跟上,看着顾北辰看似平稳,实则比来时略显沉重的脚步,再体会着自己胸口那挥之不去的憋闷感,心里五味杂陈。
这算什么收获?收获了一个顶级麻烦的vip连带责任套餐?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紫宸殿的路上。行至一处僻静宫道,顾北辰忽然停下脚步,侧头对苏清宴说:“今日之事,做得不错。”他的语气很随意。
苏清宴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指水榭里自己冒死出头的事。
他挠了挠头,干笑:“陛下不怪臣莽撞就好。”当时真是公关本能战胜了求生欲。
“莽撞是莽撞了些,”顾北辰继续往前走,声音随风飘来,“但时机和借口找得恰到好处。以后……继续保持。”
苏清宴:“……”陛下,这种机会还是少来几次比较好,他这小身板和心理承受能力,真的经不起几次这样的考验。
他忽然支支吾吾道:“陛下,此毒可有解?”
顾北辰回眸,对他妩媚一笑:“若是有,你觉得朕会故意不解吗?”
呵!瞧着顾北辰那一脸觉得自己像个白痴的样,苏清宴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般落回了肚子里。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顾北辰挺拔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好像已经恢复正常的心口,认命地叹了口气。
得,又多了一种毒!这贼船,算是彻底焊死了。这公关生涯,真要刺激与惊险齐飞,保命共加班一色。
——
自饮了血酒,苏清宴直觉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
连着当值御书房,都觉得龙涎香比平日更浓了些。他垂首敛目,强压心神,却敏锐地察觉到御座上的气息不对。
顾北辰的目光凝视着他。
苏清宴抬眸飞快一瞥。
只见顾北辰单手撑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眉峰紧蹙,唇色亦较平日浅淡几分。
“陛下,”苏清宴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职业性的、却不乏真诚的关切,“您的病又发作了?可需传太医?”
顾北辰未睁眼,只从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压抑闷哼。
苏清宴心头一紧。鬼使神差地,他上前一步,轻声道:“属下是否为陛下按揉,或可暂缓疼痛。”
空气凝滞片刻。就在苏清宴后悔自己是否太过唐突之际,顾北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指尖微凉,苏清宴深吸一口气,告罪后,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抵上天子太阳穴。
肌肤相触的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天子身体微微一僵,连带着他自己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他收敛心神,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御书房内静得只剩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第25章
苏清宴专注着手下动作,却能清晰感受到那紧绷的神经在他指尖下一点点松弛。
顾北辰不知何时已微微后仰,靠在龙椅背上,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就在苏清宴以为天子或许睡着时,他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倦怠的沙哑:“苏侍卫。”
“属下在。”苏清宴手下未停。
“今日用的香……换了?”天子问得随意,语气里却有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苏清宴心头一跳,稳着声音答:“是,前日内务府新呈的,说是清心凝神。”
“嗯,比之前的浓烈花香好。”顾北辰顿了顿,忽然抬手,轻轻握住了苏清宴正在他鬓边按压的手腕!
那手掌温热,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苏清宴的动作瞬间停滞,全身血液似乎都涌向被握住的那截手腕,皮肤相接处烫得惊人。
“陛下?”苏清宴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北辰却未松开,只将他的手腕轻轻拉开少许,侧过头,那双深邃眼眸终于睁开,直直看向他。
那里面没了平日的威严沉邃,只剩一种近乎纯粹的、带着探究与一丝迷惘的专注。
“苏卿,”天子又唤了一声,目光掠过他的眉眼,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他因紧张而微抿的唇上,“朕觉得,你的法子比太医院的方子还管用。”
这话里的意味,已超出了君臣奏对的范畴。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与那点冷香交织的气息,暧昧得如同无形的网。
第21章 被老板啃了
苏清宴垂下眼, 不敢对视,只觉脸颊发烫,低声道:“陛下谬赞, 属下……只是尽本分。”
顾北辰闻言, 却极轻地笑了一下, 笑声低哑,挠在心尖上。
他终于松开手,指尖却仿佛无意般,在苏清宴手背上轻轻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迹。
“本分?”他重复着,目光却依旧胶着在苏清宴脸上, “你的本分, 倒是特别。”
苏清宴慌忙收回手, 垂首退开一步, 心跳得砰砰响, 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御前生涯, 不仅要应对朝务纷争、君臣关系, 如今连天子的特殊待遇也要承受。
“奏折不用念了,朕晚些再看。”顾北辰重新阖上眼,平淡仿佛方才那片刻的旖旎从未发生,“你且退下罢。今夜……不必熬夜当值了。”
“是, 属下告退。”苏清宴几乎是逃也似地退出御书房, 直到夜风拂面,才觉脸上热度稍褪。
可心口的憋闷和方才被顾北辰指尖划过手背那似有若无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他揉了揉手腕, 只觉得这御前侍卫的差事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方回值房不过半个时辰, 一阵敲门声格外响亮。
云隐步履匆匆, 神色少见地带着慌乱:“苏侍卫,陛下传你即刻去偏殿暖阁。”
苏清宴心头一跳, 刚出来又被叫回去?他不敢耽搁,连忙跟上。
暖阁内药香弥漫,带着清冽草木气。
顾北辰已换下龙袍,一身墨色常服懒散地倚在榻上,脸色仍白,精神却似好了些。
榻前坐着个青衣男子,正背对着他收拾药箱。
“陛下。”苏清宴行礼。
顾北辰抬了抬眼,语气随意:“来了。见过楚默然,朕的故交,医术……尚可。”
那青衣男子闻声转头,面容清俊儒雅,眉眼疏朗,嘴角噙着温和笑意,目光清澈通透。
他上下打量苏清宴,眼中掠过惊讶,随即流露出玩味之意:“北辰,你身边何时藏了这么个……钟灵毓秀的人物?难怪近日流言纷纷,我原不信,现在倒信了三分。”
苏清宴:“……” 得,又来一个。
他内心os刷屏:你们这些大佬看人的标准是统一培训过的吗?
顾北辰轻咳一声,瞪了楚默然一眼:“默然,慎言。”语气里却没多少责怪。
楚默然不以为意,对苏清宴洒脱拱手:“在下楚默然,游方郎中,见过苏侍卫。”
苏清宴连忙还礼:“楚先生客气。”
寒暄几句,楚默然神色一正,对顾北辰道:“你这毒,麻烦在于如附骨之疽,专挑你情绪波动或运功时发作。解毒需几味罕见药材,我得花时间找。”
顾北辰淡淡“嗯”了一声。
楚默然又道:“但这几日毒性恐有反复,发作起来更烈,务必当心。”
苏清宴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脱口而出:“楚先生,那同心散呢?对陛下的毒没点缓解吗?”
他可清晰地记得那杯该死的血酒!
楚默然一愣,表情顿时古怪起来,他看看苏清宴,又瞅瞅榻上眸色深沉、嘴角微勾的顾北辰,瞬间了然,拖长语调“哦——”了一声,戏谑道:“同心散?北辰,你何时中了这玩意儿?那东西于解毒疗伤,半点儿用处也无,不过是些江湖人用来……助兴的把戏。””
苏清宴如遭雷击,猛地扭头看顾北辰,只见对方面色平静,眼底甚至没有半分“被你发现了”的愧疚!
一股火“噌”地窜上头顶。
他被骗了!那些“毒性感应”、“关键时刻有用”的鬼话!
“陛下!”苏清宴声音发颤,“那为何臣当时会心悸气短,与您症状呼应?”
他还抱着一丝希望。
楚默然笑着解答,带着调侃:“苏侍卫,那是药物刺激加心情紧张的正常反应。所谓感应,多半是心理作用,或者……巧合?”
心理作用?巧合?
苏清宴眼前发黑,想起自己当时那副“壮士断腕”的悲壮模样,简直像个笑话。
顾北辰!黑心莲!他内心万马奔腾,脸上青红交错。
顾北辰将他反应尽收眼底,慢悠悠开口,语气却是带着欠揍的理所当然:“朕当时可没说同心散能解毒,只道‘或许关键时刻有用’。症状关联……默然说了,可能是药物反应。苏卿,你自己体会错了,怎怪朕?”
苏清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强词夺理!
“是……是臣愚钝,误解圣意!”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话,低头怕眼神泄露杀气。
楚默然看得津津有味,轻笑摇头。“北辰,你呀……还是这么不厚道。苏侍卫,跟着这么个主子,辛苦你了。”
顾北辰见气氛铺垫得差不多,挥挥手:“默然,你先去歇息,药材抓紧。”
楚默然了然一笑,告辞时还意味深长地瞥了苏清宴一眼。
暖阁只剩两人。苏清宴梗着脖子站着,浑身散发怨念。
顾北辰静默片刻,忽然指指额角,语气自然得像吩咐小事:“苏卿,站那么远作甚?过来,朕这儿又隐痛了,许是毒性反复。你方才按得尚可,再替朕缓解一下。”
苏清宴:“!!!”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刚耍完人就使唤?脸呢!
可他能拒绝吗?不能。
苏清宴磨蹭过去,内心os狂啸:真当我是专用止痛膏兼玩具了?万恶的封建帝王!
然而,腹诽归腹诽,他的手还是认命地、带点不甘地轻轻抵上顾北辰太阳穴。
指尖传来的温度和那人闭目后微松的眉眼,让怒火奇异地散了些,转而变成种憋屈又无奈的复杂情绪。
该死的顾北辰却很享受地样子。舒服的合上了眼眸,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
太后那边动作极快。
不过两日,以刘阁老和李崇明为首的重臣便联袂求见,乌泱泱跪了一地,言辞恳切,仿佛顾北辰再不立后,朝廷明天就完。
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位向来中立的御史,此番竟也出言附和。
他们不是得了太后的懿旨,又有谁能驱策这两位德高望重的朝中老臣。
御书房内,刘阁老声若洪钟:“陛下!中宫空悬,非国家之福。太后侄女叶雁回小姐,名门毓秀,正是母仪天下不二人选。请陛下以江山为重。”
李崇明帮腔,声音更加急切:“是啊陛下!立叶小姐可安太后之心,堵天下众口,两全其美!”
顾北辰面无表情地听,指尖轻敲扶手,等他们说完,才慢悠悠抬眼,目光带着探究:“刘爱卿,叶小姐当真完美无瑕?朕怎听说她性子刚烈,受不得宫规?”
刘阁老心里一咯噔,面不改色:“陛下明鉴,雁回有武将家女儿的爽利,但大事有分寸,知书达理。太后亲自调教,规矩断不会错。”
顾北辰轻“呵”,目光扫过众人,不怒自威:“立后乃国之大事,岂能草率?叶小姐是否合适,朕需斟酌。退下吧。”
二人还欲开口,顾北辰已不耐烦的合了眼眸。
打发了说客,顾北辰回寝殿,脸上阴郁顿生,挥退左右,只留努力当鹌鹑的苏清宴。
“听见了?”顾北辰没好气,“朕这母后,是半点喘息之机都不给。”
连御史台的人都搬动了,下一步,怕是要鼓动言官死谏,逼朕就范。”
苏清宴硬着头皮:“陛下,他们来势汹汹。”
第26章
“何止汹汹?”顾北辰冷笑转身,目光锐利,“他们要把朕架火上烤。苏清宴,你之前处理流言不是挺有办法?这次,有何良策替朕分忧?”
苏清宴心里叫苦,这能一样吗?
他支支吾吾开口:“陛下,此事牵涉太大,臣愚钝……”
顾北辰眯着眼走近,距离近得苏清宴能看清他眼底血丝:“想不出?”
他声音压低,带着危险,指尖几乎触到苏清宴下颌,“苏卿,你我可是一同‘睡’过龙榻的人,这宫里头,谁不知你是朕‘身边人’?你若没法替朕解决这麻烦……”
他顿了顿,气息拂过苏清宴耳廓,暧昧又冷:“朕不介意,把这虚名坐实。反正,朕看你,比叶雁回顺眼。你觉得呢?”
去哦!顾北辰说得云淡风轻,苏清宴魂飞魄散。
他扑通跪下:“陛下三思。有办法……臣有办法,臣一定办得周全妥帖。”
求生欲让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大胆念头闪过。
顾北辰居高临下:“哦?这么快?说来听听。”
苏清宴抬头,眼冒急智之光:“陛下,他们占道德高地,我们不能直接反对,得从‘立谁’、‘何时立’做文章!比如……天意,祖宗规矩!”
“天意?祖宗规矩?”顾北辰挑眉。
“对!”苏清宴凑近低语,飞快地在脑子过了一遍,生前看过的电视剧,利用玄学破局,引太祖旧例,再让让钦天监“合八字”得出不利结论。
“关键在于,要让这‘天意’看起来真实可信,甚至能反过来牵制太后一党。我们可以……”
顾北辰听着,眼底阴郁渐渐散去,化作玩味,最后赞许一笑:“爱卿果然是个宝贝,想法刁钻古怪,深得朕心!此事,朕会让王川配合你去办,务必不留痕迹。”
讲话就讲话,麻烦称呼不要这么暧昧!
苏清宴干笑:“陛下过奖,随即应变的浅漏拙见,陛下见笑了……” 内心:被你吓的!
顾北辰抬手在他肩膀按了按:“就按你说的办。朕倒要看看,明日刘阁老听到叶雁回八字带煞,冲撞国运,是何脸色!”
“是!”皇帝果然腹黑,也不知他柔弱可欺的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
次日早朝,刘阁老等人果然重提立后一事,朝臣太后一党纷纷附和,言辞激烈。
顾北辰等他们表演完,语气沉重且叹气:“诸位爱卿忠心,朕心甚慰。然,朕需敬天法祖!”
他话锋一转,“刘爱卿,可知太祖当年为何元后薨后六年才立继后?”
刘阁老一怔:“这……或许太祖思念元后?”
顾北辰摇头,声音不大却传遍大殿,叫朝臣听了个清楚:“非也。据实录记载,因太祖元后八字极贵,与当时一妃嫔生肖相冲。钦天监断言,若不顾天意立后,中宫不稳,更损国运。太祖故宁可空悬中宫六年,以待八字相合者!此乃敬畏天意之举!我等后人更应该遵循才是。”
众臣哗然,议论纷纷。
顾北辰趁热打铁,语气更加沉痛:“朕出于慎重,亦密令钦天监合了叶雁回八字。”
他停顿,看刘阁老变脸,一字一句:“叶小姐八字虽贵,然命里带‘煞’,与朕八字不合。”
朝堂大哗!
顾北辰无奈地下了个结论:“此煞主婚姻坎坷尚在其次,其生辰年份,恰与太祖元后忌年相冲。此乃大忌!”
他又叹了口气,颇可惜:“若朕不顾天意祖训立后,恐非但不能开枝散叶,反可能冲撞国运。刘爱卿,李尚书,尔等是要朕行此危及江山之事?”
“罔顾天意、危害社稷”大帽扣下,刘阁老等人面白汗下,之前道德文章全成空,只能叩首谢罪,灰溜溜请罪,闭嘴。
若不是时机不对,地点不对,苏清宴都想拍手叫好,顾北辰这白莲花果真不是盖得。
逼立后风波竟被这番神乎其神的言论压下。
消息传到郦苑,太后盛怒难却,生生摔断了翡翠如意。
“好!好个敬天法祖!哀家竟不知,皇帝何时对钦天监的学问如此上心了!去给哀家查,近日都有谁接触过钦天监的人!”
叶雁回羞愤一时竟病倒在床,闭门不出,不过大抵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苏清宴在殿外松口气,擦着冷汗。
兵行险招,所幸有效。
然而乐极生悲。
当夜顾北辰病情急转直下,呕血昏厥。
宫中大乱,楚默然被紧急接进宫来。
施救后,顾北辰病情暂稳,但脸色灰败。
楚默然眉头紧锁,对苏清宴和王川低声道:“麻烦大了。陛下积毒已久,此次心绪波动引动寒毒。原方药力已不够。”
王川一颗心提嗓子眼:“楚先生,怎么办?”
楚默然凝重,欲言又止,看看苏清宴,叹气:“或有一法可试。陛下毒属至阴至寒,需寻一体质纯净女子,最好是阴年阴月阴日生纯阴之体,以阴阳交合之法,借元阴之气暂时中和寒毒,为配解药争时。但……”
他沉吟片刻,看向苏清宴。
看我干什么?!
“但什么?”苏清宴急问。
楚默然颇为难道:“此法对女子损耗极大,折损寿数。且必须心甘情愿,全心配合,稍有勉强恐致毒性反噬,加速……故难!”
苏清宴目瞪口呆:“所以陛下需要……圆房解毒?”他震惊看榻上顾北辰,荒唐想:合着这位天天撩他的皇帝,还是个雏儿?
这毒中的,太清心寡欲了吧。
楚默然点头:“可以这么理解。且须在下次毒发前……否则寒气攻心,难救。”
此时,顾北辰轻吟转醒,眼神涣散,目光有些迷茫,却直直望向离床榻最远处的苏清宴。
那眼神复杂,有隐忍,还有丝极微弱的、夹杂着难言的情愫。
苏清宴被看得一哆嗦,不祥预感窜上脊梁骨,下意识并紧腿攥紧衣襟。
楚默然顺目光看苏清宴,一愣,随即了然,带点看好戏的戏谑,轻“啧”摇头,眼神分明:原来如此……难怪……
苏清宴:“!!!”
不是,看我干嘛?我是男的!跟“纯阴女子”有半文钱关系?楚默然你啧什么啧?!
收回你们该死的目光和语气。
床榻上,顾北辰漫不经心地挥退近前伺候的宫人。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下方垂首而立的苏清宴。
殿内烛火摇曳,气氛微妙。
侍立在侧的楚默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略一沉吟,上前半步,低声向顾北辰禀报,声音恰好能让苏清宴听个清楚:
“陛下,夜已深,明日还有早朝。苏侍卫今日值守已久,是否……让其先行歇息?”
这话听似关切,实则递了个绝佳的台阶。
顾北辰轻轻颔首,瞥了楚默然一眼,对方立刻微微垂首,眼神交汇间已交换了彼此才懂的意味。
顾北辰顺势将目光重新投向苏清宴,那艳绝的身影在话语出口时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嗯。”顾北辰从喉间逸出低沉的声调,算是准了楚默然的“提议”。
他语气平淡,“苏侍卫,下去吧。今夜不必你再当值。”
这道突如其来的“恩典”,在静谧的寝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苏清宴谢恩离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诡异!
他几乎是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返回值房的路上,宫灯昏黄。
是夜,苏清宴在值房坐立不安。
那眼神和那声“啧”循环播放。他正想吹灯装死,门外响起了王川恭敬又不容置疑的声音:
“苏大人,陛下宣您即刻前往暖阁伺候。”
苏清宴头皮炸开,声音变了调:“王公公!陛下刚歇下!属下粗笨,恐惊圣驾……”
王川声音穿透门板:“苏大人,这是旨意。陛下醒后特意吩咐,要事需您近前伺候。别让咱家为难。”
他顿了下,提高声,“来人,伺候苏大人沐浴更衣。”
门被应声推开,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入内,架住苏清宴胳膊便走。
“等等,王公公。这是作甚?我自己能走。沐浴自己来。”苏清宴吓惨,八爪鱼扒门框。
什么鬼,大半夜沐浴!莫非……
他脑子里已脑补各种香艳场面。
王川皮笑肉不笑:“苏大人,旨意是‘即刻’,耽搁不得。配合些。”他朝侍卫使了使眼色。
侍卫半架着把苏清宴请出值房,带往紫宸殿侧殿暖阁。
暖阁温暖,水汽氤氲,硕大浴池备好,水面飘鲜红花瓣。
苏清宴内心os:炖我吗?!
他被迫褪去外袍鞋袜,几乎丢进浴池。
温水包裹,淡花香中,紧绷神经不争气放松,连日疲惫涌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宫人悄无声息退下,只剩他呼吸水声。
突然,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带着略高水温热意,轻轻攀上他光滑背脊,力道适中揉按,手法生疏却故意似的,引得他阵阵酥麻。
第27章
“嗯……”舒适让苏清宴下意识呻吟,脑子不清,含糊道谢,“有劳手法不错……”
身后之人低低轻笑,嗓音磁性熟悉得让苏清宴汗毛倒竖!
“舒服便好。”那声带慵懒愉悦,“爱卿你既舒服完,现该轮到你……伺候朕了。”
苏清宴一激灵,猛回头,见顾北辰不知何时悄立浴池。
他仅着松垮白丝绸寝衣,领口大开,露紧实胸膛锁骨,墨发微湿,贴额角,俊美带病态苍白的脸上,漾着种苏清宴未见过的、混合势在必得和深意的笑,眼神灼灼如豹盯着猎物,直直盯着他。
“我靠!”苏清宴吓魂飞,差点滑水呛死,慌忙抱着自己光溜溜的胸口缩成一团,“陛、陛下!您龙体未愈!于礼不合!祖宗规矩!!”
顾北辰不接茬,单手优雅解了寝衣带子,丝绸滑落,颀长劲瘦、肌理分明男性身躯毫无遮掩展露水汽中,暖黄宫灯下,躯体如精心雕琢的白玉雕像,充满力量与美感。
苏清宴眼睛都看直了,大脑瞬间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具挺拔伟岸的身影逼近。
顾北辰长腿一迈,毫无顾忌地踏入雾气氤氲的宽敞浴池,搅动一池春水。
哗啦——水波剧烈荡漾,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苏清宴惊得下意识后退,脊背却险些贴上微凉的池壁,再无退路。
顾北辰顺势逼近,温热的水流裹挟着强烈的男性气息环绕上来,两人几乎肌肤相贴。
就在苏清宴羞窘得想要埋入水中消失的刹那,一只滚烫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先一步贴上了他光裸的后腰。
苏清宴猛地一颤,那掌心仿佛带着电流,熨帖着他敏感的脊椎沟,缓缓向下,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占有意味,最终牢牢握住了他纤瘦的侧腰。
指节分明的手指甚至带着几分戏谑,在他腰侧最柔软处不轻不重地一按。
“唔!”苏清宴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魂飞魄散,唯一的念头便是逃离这令人心慌意乱的禁锢。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不管不顾地沉入水下,试图借池水掩盖爆红的全身。
然而,极度的紧张与羞耻让他方沉下便乱了呼吸,冰冷的池水瞬间呛入鼻喉。
“咳!咳咳……”剧烈的呛咳不受控制地爆发,窒息感扑面而来,他被呛得满脸通红,眼角逼出生理性的泪花,徒劳地在水中挣扎。
下一瞬,那条箍在他腰间的长臂骤间发力,轻而易举地便将苏清宴从水中捞了出来。
水花四溅中,天旋地转,顾北辰手臂一收,竟直接将他打横抱起,牢牢禁锢在胸前!
“咳咳咳……放我下来。强人所难,潜规则,昏君!”苏清宴羞怒挣扎,手脚扑腾。
然而触手摸到的却是顾北辰紧实温热胸肌臂肌。
水汽花香中,竟颇有几分惊心动魄诱惑。
他下意识咽口水,心里狂扇自己:冷静!色诱!封建帝王腐蚀灵魂毒药!
“强扭的瓜?”顾北辰抱着他,大步走向内间奢华龙榻,语气诱哄不容置疑,“苏卿,你误会。此乃解毒,无关风月。你既言与朕是兄弟,忍心看朕毒发身亡?再者……”
语气转冷带威胁,“朕若今夜有三长两短,你,苏清宴,是最后被宣入寝殿近侍。你说,满朝文武,天下人,信朕自毒发,还是你……伺机弑君?”
苏清宴要吐血:“我何时弑君!纯属诬陷啊!”
“宫人见朕宣你入内,然后朕出事。人证物证皆有……你说得清?”顾北辰将他轻放柔软龙榻,单膝压上,身体热度透过双方湿薄单衣清晰传来。
他直接抵住苏清宴,吓得他浑身僵硬。
“不是……陛下,冷静!”苏清宴看眼前侵略性、完美如玉石的神像,对比自己小一号身板,感实力悬殊处境绝望。
不行,得智取!
就在顾北辰俯身,灼热吻将落瞬间,苏清宴急中生智,假装放弃抵抗,软身甚至微仰头迎合,同时右手悄悄蓄力。
顾北辰似没想到他顺从,愣了下,眼中闪惊喜,加深这吻,强势撬开牙关。
趁顾北辰意乱情迷防备最松懈时,苏清宴眼中精光一闪,蓄势右手并指化作利刃,快准狠劈顾北辰无备后颈要害!
“呃!”顾北辰身僵,不敢置信瞪身下眼神清明苏清宴,喉发短促闷哼,眼神涣散,软倒苏清宴身上,晕了过去。
“呼……呼……”苏清宴大口喘气,心狂跳不止。
他费力推开放身上沉甸甸的顾北辰。
快速地穿戴整齐。
回眸看着那张脸异常俊美惊,那具身体毫无遮掩、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
他忍不住又咽了下口水,赶紧扯过近旁的柔软锦被,手忙脚乱将他严严实实地裹起,像巨大蚕蛹。
“非礼勿视……”苏清宴拍了拍脸强迫自己冷静。
他想起楚默然言顾北辰毒发与气血躁动寒毒攻心有关。放血或许可缓解?
死马当活马医!他环顾殿内,找了半天方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套银针。
苏清宴拿一根,咬牙,小心翼翼抓顾北辰被被子裹住外露手,指尖刺下,挤几滴色偏暗带寒气血出。
做完一切,苏清宴瘫坐龙榻边,看被裹只剩头在外、昏睡皇帝,再看凌乱床榻和自己狼狈样,只觉头大,身心俱疲。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哀嚎望着窗外朦胧月色。
内心慌乱异常:这公关危机,怎就发展到要“献身”的地步?!
这班越来越刺激离了个大谱。
只是……明天怎面对这被劈晕放血皇帝?!
顾北辰再度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棂刺得他眯了眯眼,下意识伸手摸向身侧——空的。
他猛地坐起,手臂上的锦被滑落,露出精壮的胸膛,昨夜混乱的记忆瞬间回笼。
那个放肆的苏清宴,他竟敢……!
他眸中寒光乍现,第一反应便是唤人进来,将那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拖出去砍了。
可刚一动,便察觉异样。
身上并无预想中的不适,反而有种寒毒暂退的轻松感。
再一看,自己虽被裹得像个蚕蛹动弹不得,但被子掖得严严实实,连脖颈处都妥帖地拢好了。
岚/生/宁/m视线扫过枕边,一方干净的丝帕上,整整齐齐放着几根擦拭过的金针,旁边还搁着一杯清水。
顾北辰盯着那杯水,眼底的杀意渐渐被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取代。
他竟还细心放了血,准备了水?怒火奇异般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饶有兴味的探究。
苏清宴,你到底是真怕死,还是……在跟朕玩欲擒故纵?
苏清宴在值房旁的小院里坐立难安,一碗同僚给的酸梅汤端起来又放下,完全尝不出滋味。
他脑子里重复着昨夜的情景,从水汽氤氲中顾北辰逼近的身体,到自己手刀劈下时对方惊愕的眼神,再到最后手忙脚乱裹被子、放血……
“完了完了,这下真是摸了老虎的屁股了……”
他哀叹一声,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随即打发一个相熟的小太监去探听紫宸殿的消息,自己则竖起耳朵留意过往宫人的交谈,生怕听到任何关于“陛下震怒”、“缉拿要犯”的风声。
还好,风平浪静。
但他还是不放心,又特意绕道去找了云隐。
“云统领,”苏清宴陪着笑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我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对京城街市还挺好奇的。您看今日我正好不当值,能不能告个假,出宫去转转,申时前一定回来。”
云隐的目光在他略显红肿的嘴唇和不太自然的衣领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了然,却也没点破,只是淡淡道:“今日宫门值守记录在案,你既无事,出去走走也无妨。记得宫门下钥前回来便是。”
“多谢云统领!”苏清宴如蒙大赦,赶紧抱拳行礼,转身就朝着宫门方向快步走去,心里盘算着先去哪儿躲清静。
然而,他刚穿过两道宫门,走到通往最后一道宫禁的长长宫道时,身后就传来了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清宴,留步。”
苏清宴后背一僵,缓缓转身,心里哀嚎:不会吧?!这么快就被截住了?!
来人正是云隐,他快步走到苏清宴面前,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陛下刚传了口谕,让你即刻去暖阁见驾。”
苏清宴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声音都忍不住带了丝颤音:“云统领……陛下他……传我何事?脸色如何?我、我这刚得了您的准允,正要出宫……”
云隐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复杂神色,似是同情又似是好笑,面上却依旧公事公办:“圣意岂是我等可揣度的?速速随我去吧,莫让陛下久等。出宫的事,且放一放。”
说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苏清宴转身往回走。
苏清宴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连宫门的边儿都没摸到就被逮了回去。
第28章
他跟着云隐,一路磨磨蹭蹭,恨不得把宫道上的每一块青石板都数清楚。
他想了无数种说辞,又从“陛下饶命”到“臣是为了救驾”。
结果都觉得苍白无力。
踏入紫宸殿外间,他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走了进去。
踏入殿内,只见顾北辰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穿着月白色的常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着,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册。
阳光落在他侧脸,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神色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
可苏清宴一眼就瞥见了他放在榻边小几上的那只手,手指上还留着一道明显的、新鲜的红痕——正是他昨夜放血时不小心手抖划深了的地方。
苏清宴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声音都带了颤音:“卑、卑职参见陛下!”
顾北辰闻声抬眸,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起来吧。”他放下书册,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么急匆匆的,连官服都换了……是要往哪儿去?”他仿佛随口一问,眼神却锐利,直直望向苏清宴。
苏清宴心里一紧,硬着头皮答:“回陛下,卑职……卑职只是想出宫随便走走,透透气。”
“哦?”顾北辰挑眉,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书案上轻轻敲了敲,“朕还以为,苏卿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急着出去避风头呢。”
苏清宴头皮发麻,连忙躬身:“陛下明鉴!卑职不敢!只是……只是觉得宫中有些闷热。
因想着出宫且天气炎热,苏清宴只穿了件极为轻薄的湖蓝色纱袍,腰身束得极紧,更显得肩宽腿长,脖颈修直。
此刻他因紧张,脸颊泛红,额角沁出细汗,眼神躲闪,落在顾北辰眼里,活像一只自己撞进陷阱、还惊慌失措扑腾的小兽。
“闷热?”顾北辰站起身,缓步踱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苏清宴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既然觉得热,那就先泄泄火再说。”
他侧身指了指旁边小几上那盆晶莹剔透、冒着丝丝寒气、点缀着鲜红樱桃的沙冰:“这是刚进贡的冰碗,朕尝着尚可。你,用了它。”
苏清宴哪敢吃,连忙谢恩:“谢陛下体恤!卑职不热!”
心里却在大喊:这是断头饭吗?吃完好上路?
顾北辰却不容拒绝,用银匙舀了一勺晶莹的沙冰,递到他面前:“尝尝,甜而不腻,你应该喜欢。”
那眼神,赤裸裸的,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仿佛他不是在请人吃冰,而是在邀人一亲芳泽。
苏清宴心中警铃大作。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屏退左右,就为了喂他吃冰?这气氛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想避开那递到唇边的勺子:“陛下,卑职自己来就……”
话没说完,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他脚下一个趔趄,竟直直向后倒去。
顾北辰却似乎早有预料,长腿一勾,苏清宴本就重心不稳,这下更是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
预想中摔在冰冷金砖上的疼痛并未到来,一条结实的手臂稳稳揽住了他的腰,顺势一带。
天旋地转间,苏清宴只觉后背撞上柔软的地毯,而一个温热沉重的身体紧跟着压了下来。
顾北辰竟用自己的身体做了垫背,却在落地瞬间巧妙翻身,将他严严实实困在了身下。
“爱卿这是怎么了?”顾北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戏谑,“在朕面前,连路都走不稳了?莫非真是……心虚得厉害?”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苏清宴能清晰看到顾北辰深邃眼底映出的自己惊慌的模样,能感受到他胸腔下有力的心跳,以及某种不容忽视的、逐渐苏醒的灼热温度透过薄薄衣料传递过来。
“爱卿,”顾北辰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渴望,热气拂过苏清宴的耳廓,“朕忍不住了。”
苏清宴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短路。
羞愤、慌乱,还有一丝被这强烈男性气息包围而产生的陌生悸动,交织在一起。
顾北辰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张开的唇,喉结滚动,几乎是贴着他的唇瓣低语,带着蛊惑:“自从尝过爱卿的滋味,朕便食髓知味……现在,只想再亲一亲……可以吗?”
“陛下!不可!此乃白日……”苏清宴羞愤交加,双手抵在顾北辰胸前,试图推开他。
可顾北辰已经低头,精准地攫取了他的唇,将剩下的抗议尽数吞没:“现在……可以了吗?”
他含糊地问,舌尖霸道地撬开他的齿关,加深了这个吻。
“唔……”苏清宴起初还挣扎,但对方的吻技高超,带着一种苏清宴未体会过的魔力,很快便让他浑身发软。
口中氧气似乎都被夺走,只剩下唇舌交缠的酥麻感和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该死……好像……是比昨夜更……
顾北辰感受到身下人儿的软化,稍稍退开些许,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呼吸交融,低声问,气息灼热:“现在……可以了吗?”
他的拇指摩挲着苏清宴泛红湿润的下唇,眼神幽暗如深潭。
苏清宴被吻得眼神迷离,气息紊乱,残存的理智让他羞愤交加,声音都带了丝哽咽:“陛下!我也是堂堂男子!你怎能……如此折辱……”
“折辱?”顾北辰轻笑一声,眼神却更加深邃,“若朕说,是情不自禁呢?”
他再次低头,这次吻得更加深入,更加缠绵,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
一吻完毕,他贴着苏清宴的唇角,哑声问:“现在呢……还觉得是折辱吗?”
苏清宴胸膛剧烈起伏,被这接连不断的亲吻和暧昧话语弄得晕头转向,心底那点不甘和反抗竟奇异地被一种陌生的渴望取代。
他看着顾北辰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眸,此刻只盛着自己的倒影,里面翻滚着浓烈情欲,几乎要将他淹没。
“既然陛下想玩,”他忽然想开了似的。
不知哪来的力气和冲动,猛地一个翻身,凭借巧劲竟将顾北辰反压在了身下!
他撑着上半身,呼吸急促地看着身下俊美无双,眸深如海的帝王。
内心疯狂建设:反正逃不掉了,横竖都是死,不如……好歹是一国之君,这波不亏!
“属下陪你!”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完,低头便学着对方的样子,带着点笨拙和报复的意味,吻上了那总能语出惊人的薄唇。
顾北辰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浓的愉悦和享受,甚至主动启唇迎合,引导着他生涩的探索。
滋味果然了得……但旋即,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怎会如此熟练?莫非以前……
一想到苏清宴可能和别人有过这般亲密,顾北辰心底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眼神都暗了几分。
苏清宴敏锐地察觉到他分神,不满地在他下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带着惩罚的意味:“陛下,专心点……”
顾北辰吃痛,闷哼一声,却被他这带着撒娇意味的挑衅彻底取悦,所有疑虑暂抛脑后,他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再次夺回了主导权。
苏清宴那点可怜的“反攻”念头,随之被吞噬殆尽。
空旷的殿内,只剩下交织的喘息和令人面红耳赤的细微水声。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温柔地笼罩着地上纠缠的身影,暧昧缱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索要名分
苏清宴一个激灵, 猛地从意乱情迷中挣脱出来,双手抵住顾北辰再次靠近的胸膛,气息不稳地低喝:“等等!”
顾北辰动作一顿, 眸中情潮未退, 却明显有不悦和疑惑:“又怎么了?”
他的指尖仍流连在苏清宴侧腰, 那触感让苏清宴汗毛倒竖。
苏清宴用力推开他,连滚带爬地退至殿柱旁,胡乱抓过衣裳裹住身体。脸上却是红白交错,羞愤欲死:“陛下,我们……我们不能这样!这、这成何体统!”
他试图找回自己“堂堂男子汉”的尊严, 虽然此刻以两人现下这般情形, 这样的话毫无说服力。
顾北辰看着他分明情动又一本正经, 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慢条斯理地坐起身, 全然不顾苏清宴的目光。慢悠悠取了衣袍, 随意套在自己身上。
看着苏清宴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顾北辰觉得有趣极了, 故意逗他:“体统?方才主动亲上来的时候,苏卿可没提体统。”
他语气慵懒,带着餍足后的沙哑,“男人之间, 偶尔兴致所至, 发生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实属正常, 苏卿何必大惊小怪?”
“正常?!”苏清宴简直要炸毛, 指着顾北辰, 手指都在抖。
“陛下管这叫‘无伤大雅的小事’?这、这分明是……” 他搜肠刮肚,想起前世看过的律法条文, 灵光一闪,硬着头皮反驳。
“在我家乡,男子若在婚前失了贞洁,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岂能因是男子就轻描淡写?”
第29章
顾北辰挑眉,似乎听到了什么新鲜说法:“哦?你家乡还有这等规矩?朕只知民间若女子失贞,后果严重些的或需沉塘。莫非男子亦如此?”
苏清宴一看有门,立刻挺直腰板,虽然腿还有点软。
随即公关本能附体,一本正经开口:“那是自然!贞洁二字,岂分男女?男子的清誉同样重要!陛下乃一国之君,更应成为天下表率,岂能……岂能如此轻率地夺人清白?”
他说得义正辞严,仿佛刚才那个反客为主亲回去的人不是他一样。
顾北辰眼底笑意更深,好整以暇地问:“那依苏卿之见,该如何?莫非还要朕对你负责不成?”
渣渣龙呀!难道因为他是男人,便可以不负责了吗?!
苏清宴心一横,梗着脖子,豁出去了:“对!负责!不仅要负责,还要名分!”
他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既要个最不可能的名分,吓退这渣渣龙再说!
然后就能以“陛下不愿负责,伤心欲绝”为由,申请调职,远离这是非之地!
“名分?”顾北辰玩味地重复,慢悠悠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什么样的名分?难道苏卿还想入朕的后宫,当个妃嫔不成?”
他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浓得化不开。
苏清宴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直至后背紧紧贴在柱子上,退无可退。
他强撑着气场,掷地有声:“妃嫔?那是委屈了陛下也委屈了臣!要就要最尊贵的那个——皇后之位!”
说完他自己都差点咬到舌头,这牛皮吹大了。
果然,顾北辰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说不出的磁性:“皇后?苏清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朕的皇后,需能母仪天下,需能诞育皇嗣。你……”
他的目光在苏清宴平坦的胸膛和三角区扫过,意思不言而喻。
苏清宴脸上爆红,羞愤交加,却仍强辩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陛下既能为拒叶家小姐搬出太祖旧例和八字之说,为何不能为……为属下破例一次?再者,陛下中毒在身,楚先生言明需……需阴阳调和,属下虽为男子,但或可勉力一试,总好过陛下毒发伤身吧?”
他越说越觉得这逻辑简直完美,既能暂时保住“清白”,又能将顾北辰一军。
“更何况,立后之事刚平息,若立刻另立他人,岂非自打嘴巴?立‘男后’虽惊世骇俗,但若操作得当,既可绝了太后一党念想,又能彰显陛下……呃,不拘一格用人才,岂不两全其美?”
他越说越顺,差点把自己都说服了。
顾北辰停下脚步,距他仅一步之遥,深邃的眸子紧紧锁住他,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惊讶,有玩味,更有一种近乎灼热的光亮。
“苏卿啊苏卿,”他轻叹一声,指尖几乎要触到苏清宴滚烫的脸颊。
“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为了不侍寝,连男后这种惊世骇俗的念头都敢往外蹦。
不过,倒是挺对自己的味,可惜想要的太多了。
苏清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陛下就说,属下这提议,是否也算得上为君分忧的好计策?”他心里疯狂祈祷:快拒绝!快觉得我疯了!然后把我扔出去!
顾北辰静默了片刻,就在苏清宴以为他要发怒时,他却忽然笑了:“好,苏清宴,朕就姑且听听,你这‘男后’之位,打算如何‘操作得当’?若你能说得朕心动,朕便允你,暂且……不动你。”
苏清宴:“!!!” 不是,陛下您这接受度是不是太高了点?!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苏清宴只能硬着头皮,调动起前世所有的公关危机处理经验和看过的宫斗剧、权谋小说桥段,开始滔滔不绝地画大饼:
“首先,舆论造势!可让钦天监再出‘祥瑞’,暗示天降异象,真龙之伴非同寻常,或应在……应在微臣身上!”
顾北辰嘴角笑意勾起,朝他挥了挥手:“爱卿,近前说。”
我靠!说话就说话,为何还得贴着?!
可人在屋檐下,万恶的皇权。
苏清宴轻挪脚步,半刻钟过去,短短十步不到的距离,他还在原地。
顾北辰失去了耐心,屈尊跨了几步,一把将他捞进怀中。
苏清宴刚想挣扎,却听声音从耳边又有传来:“还是爱卿喜欢榻上聊?”
呵!下一句是不是该说,如若不从的话,朕便砍了你?
苏清宴只得放弃抵抗,只当顾北辰是只汪汪汪。
“其次,引经据典,搜罗前朝或古籍中关于贤臣伴君、共治天下的美谈,模糊性别,重点突出‘辅弼之功’!”
“哦?接着说。”顾北辰的手丝毫不闲着,轻抬贵手,指尖在他的耳垂轻捏了捏。
苏清宴轻颤着身体,心中暗叫要命,再下去直男都要弯了!
再次开口时,声音微微颤抖:“接着,陛下可借机整顿朝纲,立后大典与某些新政并行,转移视线,将反对声音与顽固旧臣捆绑……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陛下您的毒得先稳住,龙体安康才是根本!”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顾北辰的神色,见对方听得认真,甚至偶尔点头,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完了,好像……演过头了?
良久,顾北辰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苏卿思虑之周详,令朕刮目相看。”
他向前一步,几乎与苏清宴鼻尖相触,气息交融,“所以,在你这‘皇后’名分定下之前,朕是不是都该……恪守礼节,不能唐突了未来的中宫?”
苏清宴心中狂喜,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地点头:“陛下圣明。正是此理,名不正则言不顺,名正自然言也顺。”
顾北辰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笑意,终于退开一步,负手而立,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高深莫测的帝王模样:“也罢。朕便给你时间,去筹划你这奇策。不过苏卿,”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若让朕发现你只是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呵,朕有的法子让你乖乖就范。记住,你已是朕看中的人,休想逃。”
苏清宴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忙躬身:“属下不敢,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心里却想: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调职申请我今晚就写!
“很好。”顾北辰满意地颔首,“那便先退下吧。今日……朕暂且放过你。”
他挥了挥手,仿佛打发一只终于逗弄够了的小宠物。
苏清宴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逃出了暖阁。直到远离那令人窒息的气息,他才敢靠住宫墙,像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息,这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以色事人?他宁肯立刻去死!
殿内,顾北辰望着他逃也似的背影,摩挲着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人肌肤的触感和温度。
他低声自语,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皇后?苏清宴,你还真敢想……”
苏清宴一边快步往自己的值房走去,一边飞速盘算。
“男后……我真是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返回的路上,苏清宴懊恼地低语,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顾北辰他……他竟然没当场发作,还让我‘筹划’?”
苏清宴的危机雷达疯狂作响。
顾北辰那厮,绝非什么从谏如流的明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分明写着“猎物”两个大字。
不行,调职申请必须立刻写。不,光是调职恐怕不够,得想办法外放,离京城越远越好!至于那劳什子男后计划……
耗,就跟他耗着!待到他自己觉得无趣,或者有新目标出现,自己或许就能安全了。
他打定主意,明天就开始“病遁”,能躲一天是一天。
然而,苏清宴还是低估了顾北辰的行动力,和他的金口玉言。
翌日,他告病的折子刚递上去不久,王川就亲自带着太医和一堆珍稀药材来了,态度恭敬得让人头皮发麻。
“苏大人,陛下听闻您身子不适,担忧不已,特命咱家带着太医正来为您诊治。陛下还说了,让您好生休养,不必忧心公务,一切等您大安了再说。”王川笑眯眯的,话却说得滴水不漏,“陛下还嘱咐,若是您觉得此处养病不便,可移居暖阁,那里清静。”
苏清宴躺在榻上,脸色本就因紧张而发白,这下更是惨无人色。
移居暖阁?那岂不是成了顾北辰的瓮中之鳖?
他连忙挣扎着起身谢恩,表示自己只是偶感风寒,不敢劳师动众,在此静养几日便好。
送走了王公公和太医,看着那堆御赐的药材,苏清宴仰面瘫倒在榻上。
内心在哀嚎:完了,这下是彻底被盯上了!谁来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破局无望
苏清宴在值房里如坐针毡, 在床上结结实实“养”了两天“病”,直到腰酸背痛,再也躺不下去。
第30章
御赐的药材堆在墙角, 他碰都没敢碰。
顾北辰意外的没再传召, 可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更让他心慌。
他思来想去, 觉得调职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直接找顾北辰无疑是自投罗网,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平日里还算能说上几句话的侍卫统领云隐身上。
虽然他知道希望不大,罢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午后,他得了空, 在侍卫轮值房里找到了正在核对宫禁记录的云隐, 风离恰也在旁。
“云统领, 风离大人。”苏清宴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 热情凑上前去。
云隐抬头看他, 语中噙着笑意:“苏侍卫, 身体可大安了?”
可他那眼神在他身上似有深意地扫视了圈, 分明另有深意?
旁边的风离则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继续擦拭着他的佩刀。
“劳统领挂心,已无大碍了。”苏清宴搓了搓手, 压低声音, 脸上极尽委屈,支支吾吾开口:“那个……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哦?苏侍卫客气了, 何事不妨直说。”
“您看, 属下入宫时日尚浅, 许多规矩还不熟稔,御前行走战战兢兢, 生怕再出纰漏。不知……能否请统领斡旋,将属下调往宫门值守,或是去京畿大营历练一番?哪怕是降职使用也行!” 他刻意说得可怜兮兮,试图激发上司的同情心。
云隐还没开口,风离却先冷笑一声,语带讥讽:“苏大人这是唱的哪一出?陛下眼前的红人,圣眷正浓,却想着往外调?是嫌紫宸殿的台阶太高,还是龙涎香的味儿太冲,熏着了?”
他话里带刺、针锋相对,讽刺意味毫不掩饰,显然对近日宫中的流言和苏清宴的“特殊待遇”极为不满。
苏清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骂了句“死面瘫”,却不敢反驳,只眼巴巴望着云隐。
云隐放下手中的册页,看了看苏清宴那副真心实意想逃跑的模样,又瞥了一眼浑身冒冷气的风离,心中已是了然。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颇为同情道:“清宴,不是我不帮你。若在平日,侍卫调动本是我职责所在。但你现在……情况特殊。”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一副你懂得的样子:“你如今是陛下亲自点选、直归御前的人。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的去留,乃至一举一动,恐怕都需陛下首肯。我若擅自将你调走,怕是明日我这统领之位就要换人坐了。你……还是安心当值吧。”
他拍了拍苏清宴的肩膀,眼神复杂,那意思分明是:节哀顺变,自求多福。
苏清宴的心彻底凉了半截。
连侍卫统领都不敢碰他这个“烫手山芋”,顾北辰这是把他盯得有多死?
待苏清宴走后,风离气恼地扔了手中的佩刀,冷哼了声:“凭着一张脸惑主,如今又故作姿态想逃,真是又当又立。你倒还真信了他的话,还安慰他!”
云隐轻咳了声:“陛下明显对他……这时候想调走,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声:“陛下待他如何,说到底是他和陛下之间的事。至于旁人……有些不该有的心思也该收一收了。”
风离显得有些难堪,别过脸去,一言未发。
调职的路被堵死,苏清宴只能寄希望于端王大发慈善之心。
又到了传递密报的日子,接头的黑衣人一靠近,苏清宴便匆匆拉着他,低声道:“近日陛下似对我起疑,多次言语试探,身边亦似有眼线。宫中恐难久留,烦请转告叶统领设法,调我离宫,另作安排。”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焦虑而真诚,希望能说动端王把他这颗废子收回。
黑衣人无表情地记录下暗语,只说了句“静候消息”,便转身离开。
消息传达端王府。
书房内,叶萧垂手立于下方,转达苏清宴的话。
端王顾凌瑞听完,嘴角笑意浅淡:“这个苏清宴,倒是比预想的更有用处。宫里传来的消息,顾北辰对他的兴趣,似乎非同一般。”
叶萧躬身道:“王爷,此子毕竟是枚暗棋,如今风头太盛,是否过于冒险?不如……”
端王抬手打断了他:“冒险?富贵险中求。朕这好侄儿,看着庸碌无能,难得对一个人如此上心。既然他有这份心思,我们岂能不好好利用?传信给苏清宴,让他抓住机会,至少要先拿到秘库钥匙的图样。”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另外,提醒他一下,别忘了他身上的毒,别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白白送了性命,那多可惜。”
叶萧会意:“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只是雁回那边……”
端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本来还指望她能有点用处,此次计划失败,她也有责任。让她先安分一段时间。告诉苏清宴,必要时,可不惜一切代价。”
苏清宴本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不料,第二日深夜消息传来,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透。
密信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却是用特殊药水书写,需在烛火上微烤方能显现:
“疑心乃常情,勿自乱阵脚。静观其变,伺机亲近,务必取得秘库钥匙图样。近日风闻你已近身侍寝,此乃良机,当善加利用。切记:汝之性命,系于王府,妄动则殆。”
落款是一个隐秘的端王府暗桩标记。
苏清宴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手却抖得几乎握不住。
不仅调离无望,反而被要求去亲近顾北辰,还要偷什么劳什子钥匙图样?!
端王甚至知道他“侍寝”的谣言了?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还有最后那句赤裸裸的威胁——“妄动则殆”,分明是警告他别想逃跑,只有王府有解药,跑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苏清宴瘫坐在冰冷的砖地上,背靠着床榻,只觉得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颤抖。
前有饿狼,后有猛虎,他则两头受气,进退维谷。
调职被拒,逃跑是死,完成任务要去色诱皇帝更是生不如死!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心头。
他穿越而来,无亲无故,本以为能靠着现代人的智慧苟活,却没想到一步步陷入这样的绝境。
活着怎么就这般难?
巨大的压力和心理斗争之下,一个极端而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蔓延。
“呵……呵呵……”苏清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绝望,“都想逼我是吧?都想控制我是吧?”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芒,在房中来回踱步。
“好啊!顾北辰,你不是想睡我吗?下次你再敢用强,我就……我就给你下毒!毒死你”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如雨后春笋疯狂滋长,就再也无法遏制。
与其这样屈辱地、提心吊胆地活着,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反正自己了无牵挂,死了说不定还能穿回去呢?总好过在这里被人当成玩物和棋子!
“大不了一死!临死前拉个皇帝垫背,这波……也不算太亏!”他恶狠狠地想着,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注入一丝勇气。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苏清宴揣着那包从太医院废料库里偷偷摸摸搞来的、能让人四肢麻痹、意识昏几日的乌头散,心里七上八下地回到了侍卫值房。
他到底没敢真去弄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乌头散,算是他疯狂念头下残存的一丝理智和……怂。
“大不了让他昏睡过去,没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苏清宴自我安慰着,将那小纸包塞进枕头底下。
他却不知,自己这番偷偷摸摸的举动,早已被隐在暗处的眼线尽收眼底,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紫宸殿。
然而,没等他这“弑君”的计划捂热,轮值命令就下来了——紫宸殿夜班。
苏清宴仰天长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做心理建设:冷静,苏清宴,你是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公关精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就是个封建帝王吗?他要是再敢动手动脚,你就……你就把乌头散撒他茶里!
怀揣着“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苏清宴硬着头皮,在暮色四合时踏入了御书房。
殿内烛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顾北辰端坐于御案之后,正批阅着奏折,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专注的神情冲淡了几分平日里的慵懒戏谑,倒真有几分勤政明君的架势。
他看似专注,眼角的余光却将苏清宴那副紧张不安、眼神飘忽的模样尽收眼底。
想到乌头散,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倒想看看这小侍卫究竟有没有胆子,又打算何时动手。
苏清宴垂首敛目,尽量降低存在感,龟缩在角落。
时间一点点流逝,只有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顾北辰压抑的轻咳。
第31章
苏清宴偷偷抬眼瞥去,发现顾北辰的脸色比前几日更苍白了些,眉心也一直微微蹙着,显然余毒未清,身体并不舒服。
不知怎的,苏清宴心里那点“同归于尽”的狠劲,在看到对方明显不适的侧影时,竟悄悄消散了些许,转而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皇帝,当得也确实不轻松。
就在苏清宴神游天外之际,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是王川小心翼翼的通禀声:“陛下,工部尚书求见。”
王川的通禀声刚落,顾北辰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并未抬头,只懒懒地应了声:“宣。”
工部尚书李崇明躬身叩拜,脸上堆着恭敬的笑意,行礼后便开始禀报皇家园林修缮的款项事宜。
苏清宴努力减少存在感,耳朵却竖得老高,心中暗自庆幸有人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
李崇明说得冗长,无非是些开支用度。
顾北辰听着,偶尔淡淡“嗯”一声,指尖在御案上轻轻点着,看不出喜怒。
殿内只闻李尚书的声音和烛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忽然,顾北辰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不容置疑:“李爱卿。”
李崇明立刻住口,躬身:“臣在。”
顾北辰终于抬起眼,目光却未看向李崇明,反而越过他,落在了角落努力扮作壁花的苏清宴身上。“苏清宴。”
被点名的苏清宴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赶紧上前一步:“属下在!”
“朕渴了。”顾北辰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苏清宴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他伺候茶水。
他心中暗骂这皇帝事儿多,却不敢怠慢,连忙走到一旁的茶案边,手脚略显笨拙地倒了一杯温茶。
指尖触到微热的茶杯,他心头猛地一跳,那个被他塞在袖袋深处、贴着肌肤的小纸包乌头散的存在感无比清晰。
“机会……” 一个危险的声音在脑海里诱惑着他。“现在就下进去,让他当场晕过去……”
他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但随即,顾北辰那苍白的侧脸和压抑的轻咳闪过脑海,还有云隐那句“你的去留,一举一动,都需陛下首肯”,以及端王密信上“妄动则殆”的威胁。这杯茶若真动了手脚,第一个倒霉的绝对是自己。
怂了!
苏清宴悲哀地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怂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住狂跳的心,端着茶杯,垂首恭敬地送到御案前:“陛下,请用茶。”
顾北辰并未立刻去接,他的目光在苏清宴低垂的眼睫和微微紧绷的下颌线上停留片刻,才缓缓伸手接过茶杯。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苏清宴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苏清宴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顾北辰仿佛毫无所觉,只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了拨浮叶,浅啜一口。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殿中还站着个人,转向因被忽视而有些不安的李崇明。
“李爱卿,”顾北辰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李崇明莫名打了个寒颤,“你方才说,修缮款项还缺五千两白银?”
“是……是,陛下,因所用木料皆是上等金丝楠木,价格确实……”李崇明赶紧解释。
顾北辰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低沉,却无端透着一股寒意。
他抬手,指了指苏清宴刚刚放下的那只茶杯——里面还有大半杯茶水。
“苏清宴,”他再次开口,目光却锁在李崇明瞬间煞白的脸上,“把这杯茶,赐给李爱卿。”
“!!!”苏清宴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北辰。
李崇明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陛下!陛下恕罪!臣……臣不知犯了何罪啊陛下!”
那杯茶,皇帝赐饮,本是殊荣,可眼下这情景,这语气……这哪里是赐茶,分明是赐死。宫中人谁不知,有些“赏赐”,是沾不得的!
顾北辰却不看李崇明,只盯着僵在原地的苏清宴,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慵懒却带着致命的压力:“怎么?苏侍卫,朕使唤不动你?”
苏清宴心脏狂跳,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看看地上抖如筛糠的李崇明,再看看那杯清澈的茶水——里面或许真的没毒,但此刻它代表的意义,比毒药更可怕。
顾北辰这是在借他的手,行震慑敲打之事!他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察觉了乌头散的存在?这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他,任何小动作都难逃法眼?
“属下……不敢。”苏清宴喉咙发干,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一步步挪过去,重新端起那只沉重的茶杯,指尖冰凉。
他走到李崇明面前,李尚书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额上满是冷汗。
“李大人,请……用茶。”苏清宴的声音干涩无比,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李崇明看着递到眼前的茶杯,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不敢接。
就在这时,顾北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李爱卿,喝之前不妨问问苏侍卫。苏清宴,你告诉李大人,你觉得……他该喝下这杯茶吗?”
轰——!
苏清宴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压力瞬间给到了他这边,顾北辰把皮球,一脚踹到了他怀里!
这哪是白莲花?这分明是杀人还要诛心的食人花。他一句话,可能就决定了一个朝廷二品大员的生死!
可他凭什么决定?他又怎么知道顾北辰到底想不想让李崇明死?
苏清宴的职业公关雷达以前应对的是媒体和客户,现在面对的却是帝王的生杀予夺!
他端着茶杯的手抖得厉害,茶水几乎要泼洒出来。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顾北辰,却见对方好整以暇地靠在龙椅上,半眯着眼,仿佛只是在等待一个有趣的答案。
是顺势而为,帮皇帝“解决”这个可能贪墨的臣子,表忠心?还是……冒险求情?
电光石火间,苏清宴把心一横,猛地将茶杯往自己嘴边一送,大声道:“陛下,茶凉了,属下为您换一杯热的。”
却是手腕一抖,“哐当”一声,他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在地上,瓷片四溅,茶水洇湿了地面。
苏清宴保持着举杯的姿势,心跳如擂鼓,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放肆!”
果然,顾北辰脸色一沉,厉声喝止。随即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苏清宴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他伸手,冰凉的指尖抬起苏清宴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苏清宴,”顾北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亲昵,“你的胆子倒是大得很。”
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苏清宴看不懂的情绪,有怒意,有探究,还有一丝……被忤逆后反而升起的浓厚兴趣?
苏清宴屏住呼吸,近距离看着这张俊美却苍白的脸,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和药草味,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完了!这下不是他掰弯我,是我这波操作简直是在撩拨他的神经。
他好像……更来劲了!这直男之路怕是快要走到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顾北辰指尖还捻着苏清宴一缕垂落的肩头的发丝, 目光却轻飘飘地扫向瘫软在地的李崇明。
语气恢复了帝王的疏离:“李爱卿,茶也洒了,惊也受了, 现在告诉朕, 那五千两的窟窿, 你可有法子了?”
李崇明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有有有!臣……臣就是砸锅卖铁,也定想方设法将这款项凑齐,绝不烦劳陛下忧心!”
他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什么钱不钱的, 哪有命重要!
“既如此, 退下吧。”顾北辰挥挥手, 仿佛刚才那场逼入绝境的戏码压根就不是他所为。
李崇明连滚带爬地走了, 殿内再次只剩苏清宴与顾北辰二人。
苏清宴刚松了半口气, 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想拉开距离。
却见顾北辰抬手揉着额角, 那双深邃的眼又黏了上来,语气带着虚弱:“苏爱卿,朕这头疼的毛病又开始犯了。”
苏清宴嘴角抽搐,内心疯狂吐槽:又来了又来了!
头疼头疼, 除了头疼您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借口?这套路用一次是情趣, 用两次是调情,用三次可就是耍流氓了!
呵!他是止疼药膏吗?
他皮笑肉不笑地躬身:“陛下, 龙体欠安, 非同小可, 属下这就去传楚先生……”
话没说完,顾北辰已欺身近前, 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伸手便要揽他。
苏清宴眼神一凛,忍耐已到极限,几乎是本能反应,身形猛地向后一滑,右手成掌,快如闪电般袭向顾北辰伸来的咸猪手,意图格开他的钳制。
第32章
顾北辰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兴味。
他手腕一翻,转而扣住他手腕。
苏清宴左腿利落一滑,侧身旋踢,腿风凌厉,直扫顾北辰下盘,逼他后退。
“呵。”顾北辰低笑,竟不闪不避,单手向下疾拍,精准地按住苏清宴踢来的小腿,借力向前一送。
苏清宴只觉随着对方那股巧劲,重心不稳,但他应变奇快,就势凌空翻身,另一只手直取顾北辰咽喉要害,招式狠辣,全是实战中磨炼出的杀招,再无半点君臣顾忌。
“苏爱卿果真是……好身手。”顾北辰赞了一句,眼底却沉了下去。
他侧头避开那致命一击,另一只手已如鬼魅般探出,抓住了苏清宴的衣襟,猛地将人往怀里一带。
苏清宴发力挣扎,手肘狠狠撞向顾北辰肋下。
顾北辰闷哼一声,手上力道却丝毫不松,反而就着纠缠的势头,脚下巧妙一绊。
“砰!”两人一起重重撞在御书房的雕花立柱上。
苏清宴被顾北辰用身体死死压住,手腕被反擒在身后,动弹不得。
他剧烈喘息,眼中怒火燃烧:“顾北辰!你放开!”
顾北辰的气息也有些不稳,额角渗出细汗,但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朕的苏侍卫,太烈了,还须得调教一番才是……”
他话音未落,脸色却猛地一白,眉头紧蹙,竟真的侧头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溅在苏清宴的衣袍前襟上,开出一片刺目的红。
“陛下!”苏清宴那点愤怒和挣扎瞬间被这口血浇灭。
情绪一波动,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顿时让他一阵心悸气短。
钳制他的力量骤然松懈,顾北辰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软倒。
苏清宴再也顾不得什么保持距离,反手扶住顾北辰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变了调:“你怎么样?!”
顾北辰就势将大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气息微弱,嘴角还挂着血丝,却偏要抬起头,用那双因痛苦而水汽氤氲、更显勾人的眸子看着他,低低地笑:“看,朕这次……没骗你吧?是真疼……苏爱卿,你说朕这毒……是不是真的需要‘阴阳调和’才能缓解一二?不如……你就从了朕一回,嗯?”
说着,他手臂看似无力地一环,苏清宴只觉腰间一紧,天旋地转间,竟被他带着跌坐进那宽大的龙椅里,结结实实侧坐在了顾北辰的腿上!
刚才一番打斗消耗了苏清宴不少力气,更因顾北辰吐血而方寸大乱,此刻竟一时挣脱不开。
“顾北辰!你放开!”苏清宴又羞又急,挣扎着要站起来,这姿势太过暧昧羞耻!
“别动……”顾北辰却收紧了手臂,将滚烫的额头抵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痛楚,“让朕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苏清宴挣扎的动作顿时一僵。
怀中身躯传来的细微颤抖和异常高的体温,再想到他那要命的寒毒和刚才吐出的鲜血,心肠终究是硬不起来。
这一瞬间的心软和迟疑,却给了顾北辰可乘之机。
他忽然发力,打横将苏清宴抱起,虽脚步因毒发和刚才的打斗而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内殿的龙榻走去。
“喂!你刚吐了血,不要命了?!放我下来。”苏清宴惊呼,手条件反射地抬起,可看着顾北辰近在咫尺的苍白侧脸和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线,这一掌却生生顿住,怎么也劈不下去。
这混蛋!禽兽!他心中已万千跑马踏过。
顾北辰将他轻轻放入柔软的被褥间,自己也随之压下,指尖灵活地挑开他方才因打斗而微散的衣带,呼吸灼热地喷在他耳畔:“放心,死不了……但若再不解毒,下次吐的……恐怕就不止是血了……”
苏清宴被他禁锢在身下,顾北辰侵略的气息避无可避,他又气又无奈,憋屈地低吼:“顾北辰!你到底有没有点别的招数?!有什么事是不能用嘴好好说的?!非要、非要用这种‘深入交流’的方式来解决吗?!”
顾北辰低头,精准地捕获他因愤怒而微张的唇瓣,辗转厮磨,直到苏清宴快要喘不过气,才气息不稳地稍稍分开,鼻尖抵着他的鼻尖,眼底是得逞的笑意和深不见底的欲望,哑声道:
“其他法子,也并非没有,”他拇指暧昧地摩挲着苏清宴被吻得红肿湿润的唇角,嗓音带着致命的诱惑,“但唯有这种方式,让朕身心……都最为愉悦。”
话音未落,便再次封缄了所有抗议与不满。
苏清宴仰望着帐顶模糊而华丽的纹样,感受着身上之人霸道又不失技巧的侵袭,绝望又认命地想:
这公关的活儿,眼看就要从脑力劳动变成体力劳动了……万恶的封建社会!这直男的人设,怕是真要崩得爹妈都认不得了!
李崇明不作停歇,一鼓作气跑到了宫门外。
直到夜风吹过,他才一个激灵,万幸自己还活着。
他回头望了眼皇宫方向,心脏仍在疯狂擂动。
今日之事,太过骇人。皇帝与那苏侍卫之间,绝非简单的君臣之情。那杯“赐茶”,那暧昧的姿势,那苏清宴竟敢打翻御杯……而陛下,看似震怒,可那眼神深处,分明是纵容!甚至是乐趣?
李崇明越想越后怕,他觉得自己无意间窥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当今圣上,有断袖之癖。
他怕是窥见了不该看的,此刻只求陛下看在他识趣的份上,留他一条老命。
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也随之浮起:这位以往看似庸碌、被太后和自己这些“老臣”拿捏的皇帝,近日处理朝务,尤其是拒立叶雁回一事,手段老辣,借力打力,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软弱?
莫非……他此前一直都在做戏?
李崇明这般想着,也顾不得回府,而是趁着夜色,悄悄绕道去了端王府。
端王府书房内,烛光摇曳。
李崇明惊魂未定地将御书房内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着重描绘了顾北辰与苏清宴之间的“亲密无间”和皇帝的“深藏不露”,说了出来。
端王顾凌瑞静静听着,指尖在紫檀木椅背上轻轻敲击,脸上看不出喜怒。
待李崇明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李尚书,你是被一杯茶吓破胆了?还是觉得,本王的皇侄,突然开了窍,成了雄才大略的明君?”
李崇明擦着汗:“王爷,下官绝非危言耸听!陛下他……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还有那苏清宴,简直就是个祸水!下官是担心……”
“担心他知道太多,容不下你?”端王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放心,他现在还没功夫动你。不过,你确实要更加谨慎行事,最近少往太后宫里跑,也收敛些。”
李崇明连连称是,又想起那要命的五千两银子,苦着脸问:“王爷,那……那修缮款项的缺口,下官该如何是好?陛下今日明显是起了疑心……”
端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嗤一声:“李大人,这些年,你借着工部的油水,赚得盆满钵满,五千两而已,对你而言,想必也是九牛一毛。吐出来,买个平安,不亏。”
李崇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骂娘,却不敢反驳,只得讪讪道:“是……是,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回去筹措……”
吃进肚里,吐出来。这简直是在割他的肉!但他不敢不从,甚至不敢辩驳半句。
打发走了李崇明,端王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幽深。
“顾北辰……苏清宴……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这颗棋子,比想象中更有用。只是,得让他更听话些才行……”
他低声自语,一个更阴毒的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老板其实不谙此道
这厢御书房内殿, 苏清宴被顾北辰吻得周身发软,意乱情迷。
烛光下,他因情动而泛红的眼尾自然上挑, 波光流转间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流媚意, 原本艳绝的容颜此刻更显出几分妖冶的倾城之态。
顾北辰看着身下之人这般活色生香的模样, 只觉得一股燥热直冲头顶,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正在寸寸瓦解。
在此之前,他确未真正经人事,后宫虚设,更不曾与男子有过肌肤之亲。
对于身下这具身体, 他全凭本能探索那些模糊的、关于男女的启蒙知识。
可苏清宴睁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里交织着被撩拨起的情潮、一丝不甘的抱怨和显而易见的委屈, 这副情态令他心生动容。
顾北辰心尖弦声乱响地厉害, 见不得他这般样子, 索性将人翻转过去, 从背后重新压了上去。
他一手环住苏清宴紧韧的腰肢, 另一只手却带着探索的意味, 抚上那脊背下方起伏的弧度。
苏清宴身体骤然一僵,一阵难以自抑的颤抖。
第33章
顾北辰只觉手下触感紧实而富有弹性,不由得又好奇地揉捏了几下,听到苏清宴从喉间逸出压抑的呜咽。
“顾北辰!你有完没完?!”苏清宴忍无可忍, 脖颈都泛起了粉色, 羞愤交加地低吼,“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搞什么前戏!” 这简直比直接上刑还折磨人。
顾北辰眼眸晦暗如深潭, 趴在他耳畔, 灼热的气息尽数喷吐在敏感到极致的耳廓上,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爱卿果真是极品……连这两处, 也生得极好。”
语气里的惊叹和迷恋毫不掩饰。
苏清宴直接翻了个白眼,试图驱散这诡异暧昧的氛围:“陛下,属下私以为,这两处肌骨的用处在于支撑躯体、发力格斗,实在不在此等风月之事上!”
内心却飞速盘算:假意顺从,等他意乱情迷、防备最松懈时,再故技重施,给他后颈来一下。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顾北辰似乎遇到了难题,他凭着那点有限的知识摸索了半天,动作却越发迟疑笨拙,最终低吼一声,带着明显的挫败感,竟真的没了下一步动作。
压在背后的重量和那僵持的状态让苏清宴心生疑惑,他猛地用力翻身,再次将顾北辰掀开些许,趁隙坐起,一把扯过锦袍裹住周身,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尚未褪去的潮红,无声地看向躺在身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皇帝。
顾北辰看着苏清宴询问的眼神,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窘迫,眼神飘忽,不敢与苏清宴对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憋出一句:“当年教导人事的嬷嬷,只教了朕……如何与女子欢好,并未……并未提及男子之间……”
那语气,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纯情和懊恼。
“……”苏清宴当场被雷得外焦里嫩。
他本以为顾北辰吻技那般高超,手段又如此娴熟,定然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不曾想……感情在实战方面,竟是个纸上谈兵的纯情男?!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运筹帷幄、甚至带着几分邪气的帝王,此刻竟因“技术难题”而卡壳,露出一副近乎委屈的表情,再配上自己此刻这尴尬又狼狈的处境。
苏清宴先是一愣,随即再也忍不住,指着顾北辰,放声大笑起来:“陛下,您、您居然……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方才的紧张、羞愤、绝望,竟在这一刻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只是,他这一笑,更是眼波横流,那张妖冶的脸庞平添了几分生动明艳,看得顾北辰一时怔住。
顾北辰被苏清宴那了然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声弄得耳根微红,但帝王的尊严岂容轻易挑衅?
他眸色一沉,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再次吻上苏清宴的唇,比先前更添了几分霸道的啃噬,仿佛要将他那碍眼的笑意悉数吞没。
“笑什么?”顾北辰喘息着松开他,指尖惩罚性地在他腰侧软肉上不轻不重地一掐,“朕虽……未曾实践,但所学知识丰富,教导嬷嬷给的图册,朕也研习过。”
苏清宴吃痛,又被他这话逗得想笑,强忍着上扬的嘴角,眼神飘忽:“是是是,陛下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只是这理论与实践,终究隔着一层……唔!”
话未说完,便被顾北辰以吻封缄。
这一次,顾北辰似乎打定主意要实践出真知,不再纠结理论,而是躬身探索。
他的吻沿着苏清宴的脖颈、锁骨一路向下,在那线条优美的胸肌上流连忘返,时而轻吮,时而用齿尖不轻不重地磨蹭。
苏清宴浑身一颤,陌生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他下意识地想并拢,却被顾北辰强行制止。
“顾北辰你,”苏清宴声音发颤,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媚意,“别、别碰那里……”
顾北辰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欲念,他哑声道:“那爱卿你说说,哪里碰不得,是这里……这里……”
“还是这里?”他暧昧低语,手指已然不安分地滑向那更为隐秘的地带。
苏清宴猛地弓起身子,又无力地落下,脸上红潮遍布,羞愤交加:“顾北辰!你……你这是滥用皇权!强占民男!”
顾北辰低低地笑了起来,手下动作不停,反而更添了几分技巧,俯身在他耳边呵着热气:“苏卿,你可不是民男,你是朕亲封的御前侍卫,是朕的人。朕如今毒发难耐,需要你解毒,这怎能算强占?君要臣死尚且不得不死,况朕都未要你命。”
“你!强词夺理!”苏清宴被他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气得眼前发黑,偏偏身体在对方娴熟的撩拨下越来越不争气,酥麻的快感层层堆积袭来,几乎要淹没理智。
他原本计划的反击,在那只作恶的手探入更深处时,彻底化作了破碎的呜咽。
“看来爱卿此处,亦是敏感得很。”顾北辰感受着掌下的紧绷和颤抖,得意地舔舐着苏清宴的耳廓,另一只手则牢牢扣住他的腰肢,将两人贴合得密不透分。
苏清宴只觉得浑身像是着了火,意识模糊间,只剩下顾北辰滚烫的体温和灼热的呼吸。
他半推半就,欲拒还迎,那点可怜的挣扎更像是情趣般的点缀。
就在意乱情迷,几乎要放弃抵抗之际,苏清宴脑中灵光一现,残存的理智让他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
他喘息着,用尽力气偏开头,避开顾北辰再次落下的吻,声音断断续续:“陛、陛下且慢……您体内余毒未清,此时若行房事,气血翻涌,恐、恐会加速毒性攻心……”
顾北辰动作一顿,抬起氤氲着情欲的眸子,深深看向身下之人。
只见苏清宴眼尾泛红,眸光水润,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偏偏嘴里还说着这般扫兴却又在理的话。
他何尝不知楚默然的叮嘱?
只是美色当前,又是心心念念之人,难免把持不住。此刻被苏清宴点破,那股躁动的火苗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理智稍稍回笼。
但就此放过?绝无可能。
顾北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欲望,指尖却依旧流连在苏清宴光滑的肌肤上,带着几分不甘和威胁:“苏卿提醒的是。那你说,朕现在该如何?这火……可是你撩拨起来的。”
苏清宴见他听进去了,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陛下或可先用些清心静气的汤药?或者……属下去打盆冷水来?”
顾北辰看着他这副急于脱身的模样,气笑了,俯身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暧昧的齿痕:“想跑?没门。”
他虽未再进一步,却也没有放开苏清宴,而是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大型的安神抱枕,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未褪的情欲和一丝疲惫:“别动,让朕抱一会儿。再乱动,朕就不管什么毒性了。”
苏清宴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感受着身后紧贴的灼热和耳边沉重的呼吸,内心五味杂陈。
这算怎么回事?同床共枕,相拥而眠?这关系真是越来越扯不清了。
也许是折腾得太累,也许是顾北辰的怀抱确有安神之效,苏清宴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他呼吸变得均匀绵长,顾北辰才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肿的唇瓣,眼中情绪复杂。
“苏清宴啊苏清宴,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他低声自语,“朕这条船,你既然上了,就别想再下去。”
他收紧了手臂,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也合上了眼。这一夜,御书房的龙榻上,两人相拥而眠,气氛诡异又莫名和谐。
然而,皇宫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墙。
帝王夜夜召幸御前侍卫,甚至多次留宿皇帝寝殿的消息不胫而走,伴随着那日李崇明在御书房的见闻,悄然在朝野上下,甚至在百姓中流传开来。
不过数日,以刘阁老为首的一干言官再也坐不住了,联名上奏,言辞恳切又尖锐,直指皇帝行为失当,有损天威,更关乎国本,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速速立后,以正视听,杜绝流言,还特地强调皇后人选须为女子。
新一轮的风波,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顾北辰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而刚刚蹑手蹑脚从龙榻上爬下来,准备溜回值房的苏清宴,在殿外听到王川低声禀报后,脚下一软,差点当场给这万恶的封建制度跪了。
这公关危机,眼看就要从老板的贴身保镖升级成祸国妖妃的剧本了!
他摸了摸自己酸软的腰,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说:
苏清宴:笑抽,只怪教习嬷嬷没教过
顾北辰:教习嬷嬷的锅
嬷嬷:陛下此前没表现出断袖,一切怪奴婢
第26章 老板提裤不认人
第34章
苏清宴缩着脖子在侍卫值房里当鹌鹑, 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外面关于皇帝断袖、专宠一个姓苏的小侍卫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版本离谱到说他是狐狸精转世,给陛下下了蛊。
他内心早已是万马奔腾, 疯狂吐槽:天地良心!我才是那个被占尽便宜的苦主好吗?!
被那黑心莲陛下动手动脚、又搂又抱、又亲又啃的是谁?是他苏清宴!
顾北辰那家伙, 从心肝到手段都是黑的, 还有什么清白名声可言?他需要人污吗?他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污染源!
然而,同僚们投来的目光却彻底变了味儿。
以前大家虽不算亲密无间,但至少表面上还能打个哈哈,训练时也能互相搭把手。
如今可好,他一人值房, 原本凑在一起闲聊的人瞬间作鸟兽散, 留下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嫉妒、不屑居多, 还混杂了探究、鄙夷, 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仿佛想看看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尤其是风离, 那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每次擦肩而过, 都像是有冰碴子往苏清宴身上砸。
这日,苏清宴正猫在角落努力减少存在感,风离径直走到他面前,声音像是结了冰:“苏清宴, 你自己惹出的风波, 自己去解决。莫要污了陛下圣誉。”
苏清宴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圣誉?顾北辰对他行不轨之事的时候可曾想过圣誉!
他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指天发誓:“风统领明鉴。属下对陛下绝无半分非分之想, 天地可证, 日月可鉴。那些流言纯属无稽之谈!”
他观察着风离的神色, 只见对方眉头紧锁,那怒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甘和醋意?
电光石火间, 一个念头劈中了苏清宴:等等!这风离,该不会是对顾北辰……有意思吧?
怪不得! 怪不得每次见他都像看杀父仇人!原来根子出在这儿。原来,这位才是藏着心思的正主儿啊。
苏清宴顿时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既然郎有情,那何不……郎貌也合。
虽然顾北辰的脾气不敢恭维,自己正好可以金蝉脱壳,成全他们!
他立刻换上一种“我懂你”的表情,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风统领大人,你的心意……属下其实略有察觉。陛下龙章凤姿,英明神武,会吸引像您这样的忠勇之士倾心,实属正常。既然心仪,何不勇敢迈出那一步?有些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风离被他说中心事,脸上瞬间闪过慌乱、羞窘,继而更是恼怒:“你胡说什么!”
“属下绝非胡说。”苏清宴一脸诚恳,“风统领大人您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与陛下相识于微时,情分非比寻常。比起属下来,您才是真正能站在陛下身边、为他分忧解难的人啊!”
他趁热打铁,“属下愿成人之美,今日陛下午后欲往汤泉宫沐浴,原本是属下当值……不如,属下与您调换一下?您去近身伺候,机会难得!”
风离被他说得心神动荡,面上强作镇定,耳根却红了。他看了眼日程,确实如此。
想到能近距离接触那个他默默注视了多年的人,最终,那点隐秘的渴望压倒了理智,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声道:“既如此,便依你。若敢耍花样……”未尽的话里充满了威胁。
苏清宴心中狂喜,面上却是一派“功成不必在我”的坦然,赶紧脚底抹油溜了,只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这下总算能把烫手山芋甩出去了吧?
汤泉宫内水汽氤氲。
顾北辰慵懒地靠在池边,闭目养神。
听到身后脚步声,以为是苏清宴,便懒懒吩咐:“过来,给朕擦背。”
风离屏住呼吸,拿起浴巾,手微微颤抖地贴上那肌理分明的背脊。
刚开始,顾北辰似乎并未察觉,甚至还舒服地轻哼了一声。但很快,他感觉那手法的力度和感觉都与往日不同,过于僵硬和紧张。
他猛地睁开眼,回头一看,脸色瞬间沉下:“风离?怎么是你?苏清宴呢?”
风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中却明显发抖:“禀陛下,清宴他……有事,便和属下换了班。”
顾北辰声音陡然凌厉,带着明显的不悦:“滚出去!叫苏清宴立刻过来!”
风离如坠冰窟,屈辱和难堪瞬间淹没了他。他仓皇退下,心中对苏清宴的怨恨达到了顶点——他绝对是故意的!
苏清宴算着时间,觉得顾北辰差不多该洗完了,才磨磨蹭蹭地往汤泉宫走,想一探究竟。
心里美滋滋地想:这下好了,风离趁虚而入,顾北辰发现身边有个默默暗恋他的忠犬,说不定就转移目标了。自己总算能清静了!
却在半路又步履匆忙的风离迎面撞个正着,他便揉着前额,边开口:“作何这般急?路都不带看的。”
他不看还好,这一看竟是本该伺候顾北辰的风离。事实原委再清楚不过,不是被顾北辰弄出来,还能是什么?
他赶忙满脸堆笑:“风统领,晚上好……”
风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怒意道:“陛下传唤,还不快去!”那眼神略带杀气,赤裸裸写着秋后算账。
苏清宴还想说什么,却见风离转身便甩下他,不再看他一眼。
他心中警铃大作,大喊完蛋,这一下得罪了两人。
浴房门口,王川见苏清宴赶了过来,立马迎上前来,压低声音道:“我的祖宗,您自己现在什么身份,得心中有个数,下次莫要擅自做主,陛下他在里头等着您呢。”
苏清宴陪笑着:“多谢王公公提点。”
内心疯狂吐槽:我什么身份?我是暗桩侍卫!搞不清他身份的分明是陛下才是。
他慢悠悠踱进浴房,里面静悄悄的,水汽还未散尽。随即目光扫过偌大的浴池,却见池水中似乎飘散着如墨的长发,而顾北辰整个人,连头带身体,竟然完全沉在水下一动不动!
苏清宴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算计、什么脱身大计全飞了!
“顾北辰!”他惊呼一声,想也没想就纵身跳进池中,奋力游过去,潜入水下,手忙脚乱地托住那个下沉的身体,用力将人拖上岸边。
也顾不得对方未着寸缕,湿透的衣物紧贴着他精壮的身躯,苏清宴将其放平在光滑的地面上,快速扯过一旁架上的干爽浴袍,胡乱盖住他腰腹以下的关键部位。探了探鼻息,竟似微弱至极!
“喂!顾北辰!你醒醒!”苏清宴急了,跪在他身侧,立即开始急救,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捏住顾北辰的鼻子,对准那苍白的唇瓣,就要做人工呼吸。
然而,他的唇刚触碰到那片微凉,还没来得及吹气,身下原本昏迷的人却突然睁开了双眸!
同时,一只大手猛地扣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腰,反客为主,深深地吻住了他。
这个吻带着池水的微凉和顾北辰特有的灼热气息,霸道至极。
“唔!”苏清宴瞪大了眼睛,挣扎起来,却被箍得更紧。直到他快要窒息,顾北辰才稍稍松开他,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坏笑。
苏清宴又惊又怒,喘着气问:“陛下你……你没事?!我还以为你溺水了!”
顾北辰慵懒地用手背擦去唇边的水渍,眼神戏谑:“朕告诉过爱卿,朕水性很好,苏爱卿多虑了,还健忘。”
苏清宴这才明白自己又被耍了!又羞又恼,想起身却被顾北辰牢牢锁在怀里。“你放开我!”
“急什么?”顾北辰挑眉,指尖划过他湿透的衣襟,意有所指,“爱卿方才投怀送抱,主动献吻,朕岂能辜负美意?”
说着,又低头啄吻他的唇角、脖颈,湿漉漉的身体紧密相贴,暧昧升温。
苏清宴挣扎无效,反而被撩拨得气息不稳,半推半就间,又在这水汽弥漫的浴房里被占了不少便宜。
良久,顾北辰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起身慢条斯理地穿好衣物,看着面红耳赤、衣衫不整的苏清宴,仿佛无事发生般问道:“好了,说正事。外面那些关于朕好男风的传言,苏爱卿以为,该如何解决?如今你我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朕名声有损,你也逃不掉。”
苏清宴一边整理湿衣,一边没好气地嘀咕:“陛下才是那英明神武之人,属下一介武夫,能有什么办法?流言如虎,堵不如疏,可这怎么疏?除非您选个妃子,立了皇后。”
顾北辰眼神一暗,语气危险:“哦?是吗?方才风离之事,朕还没治你的罪。你真没办法?那朕留你何用?看来只能砍了,一了百了,或许还能还朕一个清白。”
苏清宴:“!!!”
渣渣龙!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刚才亲得难分难舍的是谁?!
他内心万马奔腾,脸上却挤出职业假笑:“陛下息怒。办法……总是人想的!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尽快想出应对之策,务必挽回陛下圣誉。” 先稳住这变态再说!
第35章
顾北辰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意味未尽般舔了舔,伸手替他拂开黏在额前的一缕湿发,动作亲昵,语气却不容置疑:“朕等着。若办不好……哼。” 那声轻哼,含义丰富。
苏清宴看着顾北辰潇洒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差点搬家的脖子,悲愤望天。
这日子没法过了!老板惹的风流债,凭什么要他这个受害者来公关?!还有没有天理了!
可他能怎么办?他只是一个卑微的、随时可能被砍了的暗桩小侍卫啊!这破班,真是上得越来越刺激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被锁了,补一章。
别再锁了!亲爱的!
第27章 老板一心钻研
又到了服解药的日子。
这一次, 苏清宴早早下定了决心,绝不再承受那万蚁噬心般的折磨。
他仔细沐浴更衣,像是要去赴重要的约会, 而非进行事关生死的交易。
暮色深沉时, 他趁着浓重的夜色, 悄然隐入御花园假山。
这次来的仍是那个沉默的黑衣人,叶萧并未现身。
黑衣人将一枚乌黑的药丸递给他,声音毫无波澜:“王爷让我转告你,若下次见面,还拿不到秘库钥匙的图样, 这解药……也就不必再送了。”
苏清宴的脊背倏然僵直, 捏着药丸的手悄然握紧, 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秘库之中, 究竟藏了什么, 值得端王如此紧逼?是先帝遗诏, 还是足以颠覆江山的财富?
他极力压制着胸腔里翻涌怒意, 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尽可能平静无波:“……知道了。”
黑衣人看着他,似想开口宽慰,终是几不可闻一身轻叹,转瞬便如鬼魅消失在夜空。
良久, 苏清宴收回目光。
晚风拂过他未束的墨发, 几缕发丝轻贴着他线条优美的侧颊。他今日只穿了件素雅的月白常服,领口微松, 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锁骨。
月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扇般的阴影, 挺直的鼻梁下, 唇色因方才的药力略显浅淡,与平日当值时的利落劲儿截然不同。
回到值房, 他毫无睡意,便取了一壶酒,信步至翠微阁外,寻了处僻静角落,对月独酌。
夜空月色清冷,清辉漫洒,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修长。胸中万般愁绪无处排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吟: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诗意未尽,满腔郁结还未消散,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皎洁的明月在他眼中晃了晃,竟渐渐幻化成了顾北辰那张带着慵懒笑意的俊脸!
苏清宴猛地眨了眨眼,试图驱散这荒唐的幻觉,可定睛再看,假山旁倚着的那道颀长身影,不是顾北辰又是谁?
顾北辰已来了片刻,将方才那幕月下吟诗的情景尽收眼底。
眼前之人,武艺好,相貌好,竟连诗词也信手拈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惆怅?苏清宴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这认知让他心底那股想要彻底探究、牢牢掌控、狠狠占有的念头愈发炽盛。
苏清宴抬眸,对上顾北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含笑的眼。
那张脸俊美非凡,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又有着天生的尊贵气度。
想到不过昨日,两人还在浴房中那般唇齿纠缠,苏清宴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脸颊也有些发烫。
他慌乱地垂下眼,试图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加上一杯酒下肚,人已微醺,竟连行礼也抛诸脑后。
顾北辰见他这般情态,唇角笑意更深,步履轻快走近,竟纡尊降贵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双手不由分说地捧住了他的脸,指尖微凉,触感却清晰。
“怎么?觉得朕好看?”顾北辰的声音低沉含笑,带着蛊惑,“那朕便……允你看个够。”
说着,真就这么捧着苏清宴的脸,四目相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暧昧气息。
看着看着,二人只觉心头发热,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等苏清宴反应过来时,他已被顾北辰揽入怀中,双唇再次紧密相贴,亲得难舍难分。
这次的吻不似之前的霸道强势,反而带着一种探索般的缠绵,酥麻感自唇瓣蔓延至全身,搅得苏清宴方寸大乱,几乎软了腰肢,只得堪堪靠着对方胸膛。
顾北辰突然在他下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声音喑哑低沉:“专心点。”
一吻完毕,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苏清宴靠在顾北辰胸前,听着对方和自己一样急促的心跳,忽然闷声问道:“陛下,你为何……就是不愿意立后纳妃?此举,无论是平衡朝局,或是……或是绵延子嗣,都有益无害。”
顾北辰沉默片刻,把玩着苏清宴一缕头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平衡朝局?不过是养虎为患。朕那位母后,还有朕的好皇叔,他们塞进来的人,是帮朕平衡,还是帮他们监视、甚至取代朕?”
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苏清宴的耳垂,续道,“至于子嗣……在彻底清除身边豺狼虎豹之前,留下继承人,不过是给敌人多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靶子。”
他垂眸凝视着苏清宴:“朕见惯了后宫粉黛为争荣宠、为稳固家族,用尽机心,步步为营。那般作态,虚伪得令人厌倦。”
顾北辰忽而轻笑,指尖轻抬,托起苏清宴的下颌,力道温柔却不容回避。“而你,苏清宴,”语气里掺入一丝难以捉摸的缱绻,“虽有时天真近乎痴气,却胜在真实。”
苏清宴抬眸望向顾北辰,他忽然窥见了那身龙袍与威仪之下,只不过是一个同样会疲惫的凡人,心头没来由地软了一下,生出几分酸涩。
夜色沉静,月华如水,将相拥的身影勾勒得朦胧而亲密,两人皆默契般不再言语。
次日,苏清宴将自己关在值房,绞尽脑汁,设计了一套详细的“公关危机解决方案”。
核心思路:转移焦点,塑造明君形象,将舆论从皇帝的私德引向国家的公利。
苏清宴深吸一口气,捧着那份呕心沥血写就的“公关危机解决方案”,步履轻快地走进了御书房。
他原本还指望着靠这份业绩争取点喘息之机,甚至幻想顾北辰一高兴,能把他外放个闲职。
一见苏清宴,顾北辰眼底的疲惫便一扫而空,化作毫不收敛的灼热笑意,当即挥退了所有侍从。
“陛下,”苏清宴努力维持着臣子的恭敬,递上文书,“关于近日流言,属下已有对策……”他心底那点小小的期待,在对上顾北辰深邃眼眸时,无处遁形。
顾北辰接过来,看得倒是颇为仔细,时不时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待苏清宴详细讲解完“祭天祈福提升形象”、“引导民间舆论”等核心策略后,顾北辰更是拍手叫绝:“妙!爱卿此策,迂回巧妙,攻心为上,深得朕心!有爱卿在侧,朕何愁那些迂腐之言?”
他边说着,落在苏清宴身上的目光愈发不清白。随即招手示意苏清宴到自己身旁来。
苏清宴不疑有他,刚走近,便被顾北辰伸手一拉。他毫无防备,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整个人被圈进温暖的怀抱里。
“陛下!”苏清宴惊呼,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脸颊爆红。这姿势太过暧昧羞耻!
“别动。”顾北辰手臂收紧,下巴亲昵地抵在他肩窝,低笑道,“方案很好,朕心甚慰。不过……”
“朕方才批阅奏折时忽有所感,”顾北辰语气一本正经,仿佛在讨论经史子集,“觉得自身学识尚有欠缺之处,尤其在某些……实践领域,理论根基尤为重要。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苏清宴听得不明所以,只见顾北辰从容地从御案抽屉里取出厚厚一摞装帧精美的线装书,推到他面前。
苏清宴好奇地瞥了一眼最上面的封面,顿时如遭雷击,脸颊爆红,差点从顾北辰腿上弹起来——那封面上赫然是两个姿态亲密、衣衫半解的古装男子,旁边还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龙阳秘谱》!下面几本一看名字就更不得了,《断袖分庭记》、《翰林风月》……
光是名字就已让他心跳骤停,哪还敢往深处想。
他在内心疯狂吐槽:
我靠!我在前面为你殚精竭虑、熬夜头秃地搞公关危机方案。你倒好!在后面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器”?到底是谁的危机啊?还有没有点老板的自觉了?!
顾北辰仿佛没看见他五彩纷呈的脸色,自顾自地翻开一页,指着上面一幅颇为露骨的插图,虚心求教般问道:“爱卿博闻强识,且帮朕参详参详,此式名为鱼翔浅底,据载需腰力柔韧异常,爱卿以为,朕若习练,几日可成?”
苏清宴:“!!!”
第36章
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陛、陛下!此事关乎圣誉,非同小可,我们还是先商议正事……”
“这便是正事。”顾北辰打断他,指尖暧昧地划过书页,又收紧手臂,将试图溜走的苏清宴更紧地箍在怀里,温热的气息拂过他通红的耳廓。
苏清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挣扎着欲站起身来。
“爱卿,乖点。”顾北辰按住他乱动的身子,手臂箍得更紧,灼热的气息喷在他敏感的耳后,声音暗哑带着明显的威胁和诱惑,“再乱动,朕可就真要……学以致用了。”
苏清宴听着顾北辰冠冕堂皇的话,简直要吐血了!
他感受着身后紧贴的灼热体温和腰间不容抗拒的力量,再看着眼前那“邪书”封面上的男男交缠图,终是悲愤地闭上了眼。
这哪里还忍得住?
这破班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本就服毒上岗,小命悬一线,如今不仅要应对朝堂风波,更要应付老板的“学术研究”,他这只公关狗,眼看着就要沦落成全方位服务生了。
作者有话说:
李白的诗: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第28章 老板醋了还快挂了
初夏午后, 阳光正好,运河畔垂柳依依,清风拂过水面, 带来丝丝凉意。
河沿岸, 点缀着几家清雅茶寮。
其中一间尤为别致, 临水而建,视野开阔。檐下悬着一面招风旗,旗上“听风阁”三字笔意潇洒,随风轻扬。
此处位置僻静,远避尘嚣, 成了文人雅士们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首选之地。
临窗的一张方桌旁, 对坐着两人。
一人青衣落拓, 神态慵懒, 正是楚默然。另一人则身着月白长衫, 容颜清俊, 气质温润如玉, 正是南下公干方返京的刑部侍郎温宣逸。
桌上摆着一壶新沏的雨前龙井,几碟精致的茶点,二人正在闲谈。
温宣逸端起白瓷茶杯,浅啜一口, 放下后,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语气带着几分舒缓与探究:“默然兄, 离京数月, 此番回来, 倒觉得京中风气似有些微妙变化。今日在衙署略坐了坐,便听得些……不甚寻常的闲言碎语。”
他说话语调平和, 用词含蓄,但目光清正,显然并非热衷八卦之人,只不过出于对朝局的敏感罢了。
楚默然闻言,懒散地往后一靠,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带着他惯有的几分玩世不恭:“宣逸兄指的是……关于咱们那位陛下的风流韵事?”
他说话直接,与温宣逸的含蓄形成鲜明对比。
温宣逸微微颔首,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正是。传言似涉及御前之人,且语多不经,有损圣德。不知默然兄常在宫中行走,可知其中虚实?”
此话由他说来倒确是忧心流言伤及朝廷体统。
楚默然正要开口,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茶寮外小径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信步而来。
那人身着简单的青碧色长衫,身姿挺拔,步履从容,午后阳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浅金,不是苏清宴又是谁?
楚默然眼中瞬间闪过极大的兴味,到了嘴边的话便转了个弯,他朝窗外努了努嘴,压低声音对温宣逸道:“喏,宣逸兄,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外面那位,便是如今传闻里的另一位主角,御前侍卫苏清宴苏侍卫。”
温宣逸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恰好苏清宴也因打量茶寮环境,目光转向这边。
四目相对,温宣逸眼中不禁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
他自问并非注重色相之人,但眼前这青年实在生得过于出众。眉目如画,肤白胜雪,一双微挑的凤眼清澈灵动,偏偏眉宇间又自带一股淡淡的英气,和几分柔媚之色。
简单的衣袍却衬得他如夏荷新绿,清极艳极。
温宣逸心中暗忖:难怪流言如此甚嚣尘上,这般品貌,确是出众。
但他修养极佳,惊讶之色一闪即逝,随即恢复了平和。
这时,楚默然已笑着扬手招呼道:“苏侍卫!今日怎得如此清闲,竟在此处偶遇?相请不如偶遇,过来一同品杯茶如何?”
苏清宴闻声望去,见是楚默然,旁边还坐着一位气度不凡的陌生男子,他正想了解宫外风向,便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拱手含笑:“楚先生,真是巧了。”
“这位是?”他的目光礼貌地投向温宣逸。
楚默然起身笑着引荐:“来,我为二位引见。这位是我的好友,刑部侍郎温宣逸温大人,刚奉旨南下公干回京。宣逸,这位便是如今陛下跟前的红人,御前侍卫苏清宴苏大人。”
楚默然的介绍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听来却并无恶意。
苏清宴轻叹了声:“楚先生,求你放过在下吧。”
温宣逸已先起身,彬彬有礼地拱手还礼,声音清越温和:“苏侍卫。”
他姿态从容,既无轻视,亦不显热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节。
苏清宴顿生好感,忙还礼:“温大人客气了,大人唤我清宴即可。久闻温大人清正之名,今日得见,幸会。”
他眼神清明,让温宣逸心中又添一分好感,觉得此子并非徒具外表之辈。
三人重新落座,楚默然招呼茶博士添了个茶杯,为苏清宴斟上热茶。一时茶香袅袅。
温宣逸率先开口,将话题引开:“苏侍卫年纪轻轻便得陛下信重,在御前当差,想必见识不凡。方才我与默然兄正说起南方水患后民生恢复之事,各地刑狱讼案也因此有些新动向,不知苏侍卫对如今朝廷抚民安邦之策,有何见解?”
他问得巧妙,既避开了敏感话题。
苏清宴心知这是考较,也是结交之机,他略一沉吟,结合前世所见所闻,谨慎答道:“温大人谬赞了。在下见识浅薄,唯知水患之后,民生为重。抚恤灾民、兴修水利自是根本。此外,灾后易生盗匪,狱讼增多,执法更需公正严明,还需得体察民情,避免苛政猛于虎。”
温宣逸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苏侍卫此言甚是。‘公正严明’与‘体察民情’并行不悖,方是刑狱之道。看来苏侍卫并非只习武艺,对政事亦有心得。”
楚默然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适时插话,将话题引向轻松处:“你们二位一见如故,倒是把我晾在一边了。宣逸兄,你可知清宴不仅见识不错,前几日我还知他在月下吟诗,可是如此?”他朝苏清宴眨眨眼。
这等私秘之事又是如何传到楚默然耳中的?莫非是顾北辰?
苏清宴轻叹了声,无奈道:“楚先生取笑了,那不过是酒后胡言罢了。”
温宣逸却来了兴趣:“哦?苏侍卫还通诗赋?不知全诗可否赐教?”他本身也是诗文大家,对此自然感兴趣。
苏清宴推辞不过,便将自己记得的《月下独酌》稍作修改,隐去作者,低声吟了出来。虽然他自谦是“信口涂鸦”,但诗句中的旷达与孤寂交织的意境,却让温宣逸听得频频点头。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温宣逸轻声重复着最后两句,叹道,“苏侍卫此诗,意境高远,情怀超脱,绝非寻常之作。看来温某今日真是遇到妙人了。”
他看苏清宴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苏清宴面上笑意深深,心中却暗自腹诽:诗仙的诗流芳千古自然不是等闲之作。
三人便从诗词聊到风物,又从各地见闻聊到京城趣事。
苏清宴来自现代,思维活跃,偶尔冒出的新奇观点常让温宣逸感到耳目一新。
而温宣逸学识渊博,谈吐风雅,也让苏清宴获益匪浅。
楚默然则时而插科打诨,时而妙语点评,气氛十分融洽。
不知不觉,日头已沉沉入了山。
苏清宴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与温大人、楚先生一席谈,受益匪浅。只是宫中还有要紧事,清宴需先行告辞了。”
温宣逸和楚默然也起身相送。
温宣逸真诚道:“苏侍卫,今日相识,甚是投缘。日后若得闲,可常来舍下或寻默然兄品茗清谈。”
“一定,温大人、楚先生,后会有期。”苏清宴拱手告别,转身离去时,心情颇为舒畅,觉得这位温侍郎果然名不虚传,是位值得结交的君子。
看着苏清宴远去的背影,温宣逸对楚默然感叹道:“默然兄,今日一见,方知流言误人。这位苏侍卫,品貌才识俱是上乘,气质更非谄媚之辈,难怪能得陛下青睐。”
楚默然摇着折扇,笑得意味深长:“是啊,是个妙人。所以这京城的水,是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有趣了。”
楚默然在一旁看着,眼神在他和苏清宴的背影间来回流转,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苏清宴心情颇为不错地回到宫中,觉得此次出宫收获颇丰,不仅他提出的公关策略初显成效,还结识了温宣逸这般风姿出众的人物。
第37章
他正想着去向顾北辰回禀今日见闻,却见皇帝身边随伺的一名小太监迎面走来:“苏侍卫,陛下在翠微阁等您。”
苏清宴点头:“正好,我也有事要禀报陛下。”他并未多想,便径直跟着那人往翠微阁走去。
翠微阁环境清幽,此时夜幕初降,院中石灯已点亮,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然而,主屋的窗户却一片漆黑,并未点灯。
领路的小太监在院门口便止步,恭敬道:“苏侍卫,陛下就在主屋内。”
说完,便躬身退下了。
苏清宴脚步略顿,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但还是上前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室内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和院中灯光勾勒出室内一应陈设模糊轮廓。他适应了一下光线,扫视一圈,并未看到人影。
“陛下?”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轻的关门声,“咔哒”一声轻响,门应声合上。
岚/生/宁/m随即,一股熟悉的、带着温热体温的龙涎香气息悄然靠近,瞬间将他笼罩。
苏清宴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方才的些许紧张散去,方欲转身再次开口:“陛……”
话音未落,那人已迅速欺身贴近,强有力的手臂自后环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牢牢禁锢在怀中。
苏清宴的后背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个温热而结实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夏衫,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和沉稳有力的心跳。
接着,不容抗拒地,他被带着转了个身,后背轻轻抵在了刚刚合拢的、微凉的门板上。
“陛下?”苏清宴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又唤了一声,带着点询问的笑意。他觉得今晚的顾北辰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急切?
回应他的是骤然落下的、带着灼热气息的吻。这个吻充满了霸道的占有欲,精准地捕获了他的唇瓣,带着一丝惩罚般的力道吮吸、碾磨。
随即撬开他因惊讶而微启的齿关,长驱直入,深入攫取着他的气息。
苏清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吻得有些措手不及,呼吸顷刻间被夺走,脑中嗡鸣,但身体却早已熟悉了这份亲密,在最初的僵硬后,很快便软了下来,下意识地伸手攀住了顾北辰宽阔的背脊,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他身后的衣料。
顾北辰的吻细密而灼热,从他微微红肿的唇瓣蔓延开来,流连至他敏感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啮咬吮吸,舌尖偶尔扫过耳廓,引得苏清宴抑制不住地一阵战栗,细微的呜咽声从喉间逸出。
湿热的吻又顺着脖颈优美的曲线滑向微敞的衣领之下,在锁骨处流连忘返,留下暧昧的、带着轻微刺痛的痕迹。
“陛下……你怎么了?”苏清宴气息不稳地问,声音带着动情后的微哑,在黑暗中格外撩人。
顾北辰的气息同样粗重灼热,他抬起头,在极近的距离凝视着苏清宴在朦胧光线下泛着水光的眼眸。
然后在他下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声音暗哑低沉,充满了危险的意味:“如此不听话,该罚。”
苏清宴闻言,想起自己奔波了一整日,不免心生委屈,抱怨道:“陛下,属下今日殚精竭虑,可是为了陛下的声誉奔波。公关策略初见成效,市井议论已不似前几日那般不堪。您不奖赏属下也就罢了,还要罚我,哪有这般道理?”
他眼波流转,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
顾北辰的动作顿了顿,黑暗中,苏清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如同实质般扫过他的脸颊。
随即,他听到顾北辰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别扭声音响起,热度喷在他的耳廓,带来一阵酥麻:“你今日出宫,去见温宣逸了?还与他相谈甚欢,对他笑得……花枝乱颤。”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清宴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被信任的恼怒涌上心头,脱口而出:“你派人监视我?”
顾北辰立刻否认,语气却有些硬邦邦的:“没有!”
苏清宴还想反驳,却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光,瞥见顾北辰将头扭向一边,那侧脸线条紧绷,紧抿的唇瓣和微微下撇的嘴角,竟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别扭?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浮起——这高高在上、心思深沉的帝王,莫非是在……吃温宣逸的醋?
这个认知让苏清宴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弥漫开来。
他壮着胆子,抬起微微发颤的手,捧住了顾北辰的脸,轻柔却坚定地将他转了过来,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目光。
黑暗中,彼此的眼睛异常的明亮,二人呼吸交织,暧昧升温。
苏清宴忍着逐渐漾开的笑意,故意放软了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揶揄问道:“陛下,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指尖还故意在顾北辰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顾北辰身体明显一僵,抿紧了唇,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望着他,眸色幽暗。
半晌,他才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苏清宴在朦胧光线下那张得意又娇俏的脸,那双因方才激烈亲吻而更加水润潋滟的眸子,心头那股因听闻他与温宣逸相谈甚欢而生的无名火,化为了浓浓地渴望。
“妖精。”顾北辰低低咒骂了一声,眼神骤然变得深邃而危险,他再度狠狠吻上苏清宴的唇,这次带着一种近乎惩罚性的、却又缠绵至极的力度,仿若要在他身上烙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省得你在外拈花惹草。”他含糊地说着,打横将苏清宴轻盈的身体抱起,大步走向内室那张宽敞的床榻。
今夜,他不想再等,也不想再忍了。
苏清宴一惊,却该死的有了几分期待。
他被轻轻放在柔软微凉的锦被上,顾北辰随之覆下,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过来。
意乱情迷间,苏清宴也放弃了思考,任由自己沉沦在这片由顾北辰主导的、充满龙涎香气息的暧昧漩涡之中。
纤细的手指插入顾北辰浓密的墨发间,生涩却主动地回应着。
衣衫渐褪,肌肤相贴,细腻的抚摸和灼热的亲吻如同星火,点燃了彼此的身体。
顾北辰的耐心前所未有地好,指尖仿佛带着魔力,在苏清宴柔韧的腰线、光滑的背脊上流连徘徊,激起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湿热的吻再次落下,从胸口蔓延至小腹,留下串串暧昧的痕迹。
苏清宴眼神逐渐迷离,身体柔软得如同一汪春水,难耐的轻吟声断断续续地溢出唇角,他主动贴近身上之人,无意识地缠上劲瘦的腰身。
夜色朦胧,帐内温度节节攀升,空气中弥漫着情动的气息。
顾北辰呼吸沉重灼热,动作却猛地一滞,紧接着眉头紧紧蹙起,额头上瞬间渗出大量冷汗。
他强撑着想要继续,却只觉得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从丹田爆发,迅速席卷四肢百骸,眼前猛地一黑,体内寒毒彻底爆发。
“呃……”顾北辰发出一声痛哼,毒药让他整个人不受控制,随即晕倒过去,重重地倒在了苏清宴身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正情动不已、意乱情迷的苏清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感受到身上之人瞬间松弛的力量和急剧下降的异常体温,他慌乱地扶住顾北辰:“你怎么了?陛下,顾北辰!”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和顾北辰苍白如纸的侧脸。
方才的旖旎缠绵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室狼藉。若陛下因为这事暴毙,他怕是被五马分尸都难平众怒。
苏清宴不由地一颗心高高悬起、惊慌失措。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老板腹黑
苏清宴手忙脚乱地扯过散落一旁的衣物往身上套。
他强作镇定地打开房门, 却见楚默然和王川如同门神般立在门口,只是楚默然脸上那似笑非笑、仿佛洞悉一切的表情,让他恨不得当场死遁。
“楚先生, 王公公, 陛下他……”苏清宴刚开口, 声音还带着一丝情动后的沙哑。
楚默然目光在他的脖颈、锁骨处扫过,那里暧昧的红痕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隐约可见。
他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打断了苏清宴的话:“救陛下要紧。”
说完,便绕过僵直的苏清宴,快步走进内室。
苏清宴下意识地攥紧了微敞的领口, 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一把拉住欲跟着进去的王川, 压低声音, 带着几分窘迫和急切:“王公公, 您和楚先生……怎么会恰好在此?”
王川停下脚步, 侧头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语气却依旧恭敬平板:“苏侍卫说笑了,陛下宣召苏侍卫后,为防万一,自然也传唤了楚先生随时候着。杂家和楚先生, 一直在院外候旨。”
苏清宴喉头一哽, 尴尬得脚趾抠地:“所以……你们来了多久了?”
第38章
他们不会一开始就在外面听墙角吧?
王川面无表情,却字字诛心:“陛下携您进入后不久, 杂家便与楚先生在此等候了。” 换言之, 该听的不该听的, 可能都听到了那么一点。
苏清宴:“……” 他只想原地爆炸。
这厢,楚默然已利落地为顾北辰诊脉、施针。过了一会儿, 他收起银针,神色稍缓。
苏清宴顾不上羞耻,连忙上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和一丝不自然:“楚先生,陛下他……病情如何?”
楚默然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淡淡道:“急火引动寒毒,加之……元气有些损耗,所幸发现及时,已用针用药暂时压制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苏清宴那布满痕迹的脖颈和顾北辰衣衫不整、同样战况惨烈的胸膛上扫过,摇了摇头,语带调侃:“苏侍卫,待陛下清醒,你还是得劝着陛下些,龙体为重,需得节制。这般……激烈,于他眼下身体,有弊无利。”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缓慢,眼神里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还配合着“啧啧”两声,仿佛在回味刚才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活色生香。
苏清宴脸上红白交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低着头讷讷称是:“是……属下明白。”
心里却腹诽:陛下哪里是我能拦得住的?着实冤枉。
王川垂手肃立在一旁,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木雕。
又过了一会儿,榻上的顾北辰发出一声低吟,悠悠转醒。
他眼神初时有些涣散,待看清床边的楚默然,声音沙哑地道:“默然……辛苦你了。”
楚默然哼了一声,意有所指:“辛苦谈不上,陛下还是多爱惜些自己的身子骨吧。有些事,循序渐进为好,操之过急,小心得不偿失。”
他说着,眼神还瞟了一眼旁边恨不得缩进墙里的苏清宴。
顾北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好捕捉到苏清宴眼神里未来得及收起的关切与内疚。
他苍白疲惫的脸上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摆了摆手,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朕知道了。这里没事了,你们先退下吧。”
王川和楚默然对视一眼,恭敬行礼:“是,奴才/微臣告退。”
楚默然临走前,还给了苏清宴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屋内再次只剩下两人,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暧昧。
苏清宴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榻上的顾北辰,更不敢去看彼此身上那些昭示着方才疯狂的痕迹。
顾北辰却似乎心情不错,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他调整了一下靠姿,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清宴那副恨不得挖洞自埋的模样。
低低轻笑了一声,朝他招了招手,声音带着虚弱和慵懒:“过来。”
苏清宴心脏狂跳,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挪到榻前。
在距离榻边还有一步之遥时,他猛地停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声音发颤:“陛下饶命!是属下……是臣未能规劝陛下,致使陛下龙体违和,臣罪该万死!”
顾北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对苏清宴来说都是煎熬,他能感觉到头顶那道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
就在苏清宴紧张得快要窒息时,顾北辰却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清宴呀清宴,”
他叹息般低语,“你说你是不是傻。”
苏清宴懵懵地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顾北辰。
顾北辰伸出手,指尖有些凉,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漾着温柔和诱哄。他舔了舔自己略显干涩的唇瓣,低哑道:“默然喂的药……太苦了。”
他顿了顿,指尖在苏清宴的下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眼神直白而炽热:“朕现在是病人,嘴里苦得很。你……主动些,嗯?”
那意思,再明确不过。
苏清宴的脸“轰”一下全红了,心跳如擂鼓。
他看着顾北辰苍白却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看着他那双盛着期待和温柔的眼睛,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认命般地、缓缓站起身,依言慢慢俯身靠近。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顾北辰的瞬间,顾北辰似乎等不及了,伸手在他脑后轻轻一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同时仰头,准确无误地俘获了他的唇。
这个吻,带着药的清苦和彼此熟悉的气息,开始是轻柔的试探,随即逐渐加深,缠绵悱恻。
苏清宴闭上眼,顺从地回应着。
一吻完毕,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顾北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看着面红耳赤、眼泛水光的苏清宴,低哑地笑道,语气带着满足的喟叹:“嗯……甜。”
苏清宴羞得无地自容,整张脸埋进了顾北辰的颈窝,感受着对方胸腔传来的震动和温热的体温,心里那点委屈、害怕,转为酥麻与悸动。
顾北辰似乎很享受他这般依赖的姿态,手臂环着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哑开口,气息拂过苏清宴的耳廓:“方才吓着了?”
苏清宴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带着点鼻音,倒有几分真实的委屈:“陛下方才……毫无征兆就晕了过去,臣……确实吓得不轻。”
这是实话,那一刻的心悸恐慌做不得假。
顾北辰低笑,胸腔传来微微震动:“不过,清宴方才……似乎也很是投入?”
苏清宴身体一僵,耳根又烫了起来,支吾道:“陛下!属下那是、那是情急之下,不知所措……”
“哦?情急之下?”顾北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戏谑,手指滑到他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朕怎么觉得,清宴回应得……颇为动人呢?”
苏清宴被他捏得一颤,羞得抬不起头,只能把脸埋得更深,抗议着:“陛下……”声音却越说越小。
顾北辰见他羞窘至此,也不再逼问,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人更牢地圈在怀里。
两人静静相拥,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良久,顾北辰再次开口:“今日之事,对外只说是朕旧疾复发,休养几日便好。至于其他……你知道该怎么做。”
苏清宴立刻明白这是要封锁消息,尤其是两人之间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细节。他连忙应道:“属下明白,定会守口如瓶。”
“嗯。”顾北辰满意地应了一声,随即又道,“这几日,你便留在御书房偏殿当值,不必回侍卫值房了。”
苏清宴心头一跳,抬头看向顾北辰:“陛下,这……于礼不合吧?” 留在皇帝寝殿偏殿,这简直是昭告天下他俩关系不一般。
顾北辰垂眸看他,眼神深邃,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朕需要人近身伺候,楚默然说了,朕需静养,不宜过度劳累。你留在偏殿,方便传唤。”
他指尖抚过苏清宴颈间一处明显的红痕,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况且,你这般模样,回值房,是怕流言传得不够快吗?”
苏清宴哑口无言,看着顾北辰苍白却依旧带着掌控一切神情的脸,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认命地低头:“是,臣遵旨。”
“乖。”顾北辰似乎很满意他的顺从,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个轻吻,“累了就歇会儿,朕让人备水,你也清理一下。”
苏清宴连忙从他怀里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低着头快步走向屏风后。
宫人们悄无声息地抬着热水和干净衣物进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全程装聋作哑、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顾北辰也起身,在宫人的服侍下简单擦拭,换了寝衣。
他看向屏风后那个隐约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待苏清宴也收拾妥当,换上一身干净的侍卫常服从屏风后走出来时,顾北辰已经重新靠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烛光映照着他侧脸,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病后的柔和。
“过来。”顾北辰放下书卷,朝他招手。
苏清宴依言走过去,在榻边站定。
顾北辰指了指榻边的一张软凳:“坐。陪朕说说话。”
苏清宴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只是姿势依旧有些拘谨。
顾北辰看着他,忽然问道:“清宴,你入宫前,家中还有何人?”
苏清宴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原主的记忆全无,他只能根据已知信息谨慎回答:“回陛下,臣……父母早逝,并无其他亲眷。”
顾北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语气放缓了些:“难怪……你性子虽有时跳脱,但处事却带着几分孤勇。”
他顿了顿,又道,“日后在宫中,朕便是你的倚仗。只要你忠心不二,朕自会护你周全。”
第39章
这话听起来像是承诺,又像是警告。
苏清宴心中微动,连忙起身行礼:“陛下隆恩,属下必当竭尽全力,效忠陛下!”
顾北辰抬手虚扶了一下:“起来吧,不必多礼。” 他看着苏清宴重新坐下,才缓缓道,“今日你也受惊了,早些去偏殿歇着吧。若有事,朕会唤你。”
“是,臣告退。”苏清宴行礼退出内殿,心中却如同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顾北辰这番话,恩威并施,既给了甜头,又划清了界限——他的安危荣辱,从此彻底系于帝王一念之间。
走到偏殿,虽然陈设简单,但一应物品俱全,比侍卫值房舒适许多。
苏清宴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却毫无睡意。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从顾北辰毒发晕厥,到楚默然和王川的出现,再到后来那个缠绵的吻和顾北辰似是而非的话语……
而这一切显然都在顾北辰的掌控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呀!狗老板
顾北辰寒毒骤然发作, 之后数日果真需“静养”。他索性大张旗鼓下旨,一连数日不早朝,其姿态近乎昭告天下。
旨意一下, 朝堂之上看似平静, 实则各方势力早已暗流涌动, 蠢蠢欲动。
可当事人似乎毫不在意,还乐在其中。
苏清宴留在御书房偏殿,名义上是“方便传唤,近身伺候”,可真实情况如何, 宫里头个个和明镜似的, 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午后暑气蒸腾, 蝉鸣搅得人心烦意乱。
寝殿内虽置了冰鉴, 沁着丝丝凉意。
顾北辰半靠在龙榻上, 脸色是病后未褪的苍白, 一件玄色丝绸寝衣随意披着, 墨发未束,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微蹙的眉宇间透出罕见的疲惫。
楚默然刚来请过脉,新开的药方药味更重。内侍端着浓黑药汁进来, 苦涩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苏清宴垂眸接过温热的药碗, 走到榻边,轻声道:“陛下, 该用药了。”
顾北辰懒懒抬眼, 目光掠过药碗, 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嗓音带着倦意:“闻着就苦。”
苏清宴心下微动, 没想过他也会嫌药苦。
他稳了稳心神,将碗又递近些,声音不自觉放软:“楚先生叮嘱,需趁热服下,药效方佳。陛下龙体要紧。”
顾北辰却不接,视线落在苏清宴端着药碗、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忽然道:“你喂朕。”
苏清宴指尖一颤,耳根悄然漫上热意。他抿了抿唇,终是依言舀起一勺药,细心吹凉,才递到顾北辰唇边。
顾北辰就着他的手慢慢饮下,喉结滚动,苦涩让他眉心拧紧。
苏清宴看他隐忍神色,心头莫名一软,低声道:“陛下且忍耐些,喝完便好了。”
他一勺勺喂着,一边叫着命苦,何时自己还成了伺候人的奴婢了?!
顾北辰的目光却始终凝在他脸上,掠过他的额发、低垂轻颤的眼睫。
殿内只闻勺盏轻碰与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喂完最后一口,苏清宴刚欲起身放碗,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攥住。
顾北辰指尖用力,将他带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榻。
药碗离了手,被顾北辰另一只手稳稳接住,随手搁在床边矮几上,发出清脆响声。
“毛手毛脚。”顾北辰低斥,手臂却已环上他的腰,将人牢牢箍在身前。
难道是我的错?苏清宴心中暗骂了句。
半趴在他胸口,清晰感受到衣料下传来的体温,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因体虚而略快的震动。
“陛下……”苏清宴挣扎欲起,“您尚在病中,楚先生嘱您静养……”
“嗯,是还病着。”顾北辰从善如流,手臂却收得更紧,声音闷闷的,“浑身乏力,借朕靠一靠。”
苏清宴语塞,方才接碗时那一下力道可不像乏力之人。
他挣了挣,却怕牵动对方病情,只得僵着身子任他抱着。
顾北辰似乎极享受这温存,闭眼无意识蹭了蹭他柔软发丝。
苏清宴初时紧绷,渐也在这被迫的亲近和对方难得的脆弱姿态中松懈下来,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混合着清冽的龙涎香。
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顾北辰的手开始在他后腰不轻不重地揉按,指尖带着暗示意味的摩挲。
苏清宴身体一僵,刚想开口,却感觉顾北辰的呼吸骤然急促了些,环着他的手臂也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陛下?”苏清宴察觉有异,抬头看去,只见顾北辰脸色比方才更白,唇色也淡了几分,显然是寒毒未清,体力不支又强行动作,引发了不适。
顾北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的不适,再睁眼时,眼底已恢复了几分清明,但手臂依旧没有松开,只是力道松了些。
他盯着苏清宴近在咫尺、写满担忧的脸,忽然低笑一声,带着点自嘲:“看来……朕今日是想做点什么,也有心无力了。”
苏清宴脸颊一热,心下却莫名一松。他低声道:“陛下保重身体要紧。”
他挣不开,又怕牵动对方病情,只得僵着身子任他抱着。
顾北辰似乎极享受这温存,闭眼无意识蹭了蹭他柔软发丝,像只餍足的猛兽。
直至窗外传来王川轻询晚膳的脚步声,顾北辰才缓缓松手。
苏清宴如蒙大赦,急忙起身整理微乱衣袍,脸上热意未退。
顾北辰瞧他羞窘模样,唇角勾起满意弧度,懒懒道:“朕乏了,歇会儿。晚膳过来一同用。”
“是,臣告退。”苏清宴几乎落荒而逃。
回到偏殿倚门而立,脸上热意与腰间触感犹在。
顾北辰这般时而霸道、时而示弱的作态,令他无所适从,心绪纷乱。
——
几日后,顾北辰身体大安,时值盛夏,京郊万亩稻田绿浪翻滚,正是稻苗抽穗的关键时期。
本朝历来有皇帝亲临田间、观禾问农以示重农恤民的惯例。
顾北辰遂下旨启程前往京郊皇庄视察稻苗长势。
宫门外,在他抬脚踏上步辇的瞬间,忽然身形一顿,微微蹙眉,转向身旁的苏清宴,声音不高却足以让近前的几人听清:“且慢。苏侍卫,朕忽然想起,御书房案头那封关于南方水患的急奏,朕批阅后尚未用玺。旁边附有一份需即刻发回的密函,若一并留在暖阁,恐误了大事。”
苏清宴闻言,踏前半步,抱拳垂首,语速稍快却清晰:“遵旨,属下这便去取。”
顾北辰的目光如深潭般落在苏清宴身上,静默一息后,才几不可察地颔首:“去吧!记住,要亲手将东西交到朕手上。”
他看着苏清宴的背影,若有所思,而后朝侍卫中的一人使了下眼色,那人得令稍稍离开队伍。
苏清宴一路疾行,心知这机会稍纵即逝。
进入暖阁,果见御案一角,那支珍贵的紫毫朱笔正搁在麒麟镇纸旁,笔尖的朱砂尚未完全干涸。
他小心地将笔与笔搁一同拿起,用早已备好的软布略作包裹,放入怀中。
此刻,与御书房仅一墙之隔的暖阁寂静无声,仅有一名小太监守在门口。
苏清宴上前一步,面带笑意:“陛下命我来取奏折。”
小太监看了他一眼,苏清宴已经是御书房常随,他龙榻都能爬得,莫说这御书房,便不疑有他,还亲自给他开了门。
“多谢。”苏清宴抱拳一礼,转身入内。
他快步走到龙榻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像要整理榻上略显褶皱的垫子一般,自然地将手拂过锦缎。
就在这个掩护下,他的指尖精准地探入内侧,摸到机关,轻轻触动。
“吱”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暗格滑开。果然见到那枚黄铜钥匙。
苏清宴呼吸一滞,快速取出取出备好的、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软泥和薄如蝉翼的纱纸,将钥匙按压其上,迅速取得清晰纹路。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之间。拓印完毕,他将软泥痕迹处理掉,纱纸折好贴身收藏,钥匙原样放回,关闭暗格,并下意识地将榻上所有物品恢复原状,抹去任何可能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迅速离开御书房,仿佛从未踏入。
经过暖阁时,他甚至顺手将一旁歪了的香炉摆正,让一切看起来毫无异样。
当他气息微促地回到宫门,将妥善包裹的奏折和密报恭敬呈上时,车驾仪仗亦整顿完毕。
顾北辰接过东西,指尖在微湿的笔尖上轻轻一触,目光掠过苏清宴看似因奔跑而泛红的脸颊,语气平淡无波:“嗯,时辰刚好。”说罢,转身登车。
苏清宴垂首恭立,直到车驾启动,才暗暗松了口气,随队前行。
怀中的纱纸贴着肌肤,却仿佛有千斤重。
京郊皇庄,一望无际的稻田在夏日阳光下泛着油绿的光泽,禾苗长势喜人。
顾北辰一身简便常服,在户部尚书、司农寺卿及庄头等人的簇拥下,走在田埂上,仔细察看稻苗情况。
第40章
苏清宴与其他侍卫保持一定距离,护卫在侧。
庄头恭敬地汇报着引水、施肥等农事,顾北辰偶尔问几句,神色专注。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禾苗的清香,也带来了几只飞蛾。
司农寺卿见状,连忙解释道:“陛下,夏日虫蚁滋生乃是常事,庄户们会按时撒些草木灰、烟梗水驱虫,目前看禾苗长势良好,虫害尚在可控之内。”
顾北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稻田,并未多言。
转而看向跟在后面的苏清宴,目光落在田间飞舞的蛾子,若有所思。
察觉到目光,苏清宴回眸,与顾北辰四目相对。
顾北辰几不可察地勾起唇角,随意问道:“未知苏侍卫,对治理病虫害有何看法?”
苏清宴看着稻叶上隐约可见的啃食痕迹。
他犹豫片刻,清了清嗓子,恭敬地开口道:“陛下,各位大人,请恕属下冒昧。属下观这田间飞蛾,似乎较往年更为活跃些?且有些稻叶边缘有锯齿状缺刻,似是螟蛾幼虫所为。”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没想到一个御前侍卫竟会关注此等细末农事。
司农寺卿有些意外地看了苏清宴一眼,答道:“苏侍卫观察入微。确是螟蛾,夏日湿热,是其繁育之时。不知苏侍卫对此有何见解?”
语气却不以为然,觉得武夫论农,怕是班门弄斧。
苏清宴仿若未觉,继续道:“属下曾听得些民间土办法,未知是否可行。除了洒草木灰,亦可在田埂栽种蓖麻、芝麻等物,其散发的气味,能干扰螟蛾寻偶产卵。此外,鸭子喜食害虫及虫卵,可鼓励农户多养些鸭放入稻田,既除虫,鸭肥还可肥田,一举两得。”
他这番话,将生物防治和间作驱虫的现代理念,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说了出来,既具体又颇具可操作性。
顾北辰原本只是随意听着,此刻却真正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向苏清宴,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和欣赏。
他并未立即评价,而是看向司农寺卿:“李卿,以为苏侍卫此法如何?”
司农寺卿李大人捻须沉吟片刻,眼中渐露惊奇之色:“陛下,苏侍卫所言……虽闻所未闻,但细想之下,颇有道理!蓖麻、芝麻之气味浓烈,或真能驱避飞蛾。稻鸭共生之法,古籍虽有零星记载,却未大规模推行。若真能见效,确是省时省力、事半功倍的良策!苏侍卫真乃……见识不凡!”他看向苏清宴的目光已然带了几分赞赏之意。
顾北辰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苏清宴赞许道:“苏爱卿倒是每每能给朕惊喜。不仅通诗书,竟连这田间农事亦有涉猎,且见解独到。看来朕将你留在身边,确是埋没了。”
他话语中的欣赏毫不掩饰,落在苏清宴身上的目光也愈发灼热。
苏清宴连忙躬身:“陛下谬赞,属下只是道听途说,侥幸言中,不敢当此赞誉。”
心中却是一紧,生怕言多必失,引起怀疑,同时也因顾北辰毫不掩饰的赞赏而有些许异样感。
顾北辰却似乎心情大好,对司农寺卿道:“李卿,可将苏侍卫所言记下,择小片田地试行,若确有成效,便可大规模推广。”
“臣遵旨!”司农寺卿连忙应下。
——
一行人浩浩荡荡,当日便返回京都。
夜幕低垂,林风簌簌。
叶萧如约而至,依旧是一身黑衣,面容隐在阴影中。
“东西呢?”叶萧的声音低沉沙哑。
苏清宴从怀中取出绢帛,递了过去,低声道:“王爷要此物,究竟意欲何为?”
叶萧接过绢帛,仔细查验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小心收起。
他瞥了苏清宴一眼:“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的分内的事。”说完,身形一晃,便欲融入夜色。
“等等!”苏清宴下意识叫住他,心中莫名不安,“此物关系重大,望王爷……慎重。”
叶萧脚步一顿,回头,眼神锐利如刀:“苏清宴,记住你的身份。端王府的暗桩,没有质疑的资格。”语毕,不再停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清宴站在原地,林中寒意侵骨,他只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
就在苏清宴离开后不久,一道黑影如烟般掠入御书房,恭谨跪地。
云隐恭谨开口:“主子,苏侍卫方才将一份绢帛交给了端王府的叶萧。看形状,应是拓印之物。”
顾北辰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朕的苏爱卿,胆子倒是大得很。”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幽深,“都已是朕榻上之人,肌肤之亲也有了,却还是这般……不安分。端王许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这般铤而走险?”
云隐垂首不语。
顾北辰挥挥手:“知道了,继续盯着,若无危及性命之举,不必阻拦。朕倒要看看,朕的这个小侍卫,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是。”云隐闪身退下,同时心里也为苏清宴捏了一把汗。
顾北辰嘴角勾起一抹算计,他倒是想看看,他的好皇叔打开宝库后,脸上精彩绝伦的模样。
端王的行动比想象中更快,不过半日便借叶萧带回的精确图样,成功仿制出秘库钥匙。
秘库设在宫中,端王执意亲自来取。选在宫中最松懈的后半夜动手,叶萧负责引开守卫秘库的一队精锐侍卫。
计划起初顺利,叶萧制造声响,引走了大部分侍卫。
然而,其中一名经验丰富的老侍卫察觉有异,脱离队伍折返,恰好撞见顾凌瑞正将仿制钥匙插入锁孔!
“有刺客!”老侍卫厉声高喝,同时拔刀扑上。
叶萧见行迹败露,眼中杀机顿现,迅如闪电般从暗处掠出,手中短剑寒光一闪,直刺老侍卫后心!
老侍卫虽奋力格挡,但叶萧武功高出他太多,不过数招,便被一剑封喉,鲜血溅红了秘库的石阶。
这一切,好死不死,恰好被悄悄尾的苏清宴看在眼里!
他原本只是想知道端王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万万没想到会亲眼目睹如此血腥的一幕。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杀人!活生生的人,瞬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苏清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躲在假山后,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连呼吸都险些停滞。
叶萧冷漠地擦拭短剑上的血迹,瞥了一眼苏清宴藏身的方向,仿佛早已发现他,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把尸体拖到暗处!”
苏清宴大脑一片空白,双腿发软,几乎是凭着本能挪过去。
触手是尚带余温的尸体和粘稠的血液,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与叶萧一起将侍卫的尸体拖到花园灌木丛中掩盖。
“今日之事,若泄露半句,你知道后果。”叶萧丢下一句冰冷的警告,迅速与得手后仓皇离去的顾凌瑞汇合,消失在夜色中。
“统领,属下是端王的人,怎会出卖端王。”苏清宴怕被灭口,急急接口道,只差指天起誓了。
“识趣就好。”叶萧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苏清宴独自留在原地,看着手上的血迹和草丛中隐约的轮廓,夜风吹过,只觉得刺骨的寒冷。
而此刻,顺利摆脱追兵的端王,正满怀激动地推开那扇沉重的石门。
他满心期待着心心念念的宝物,以便能荣登大宝。
然而,当火折子的光芒照亮内里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只见偌大的库房里,没有预想中的奇珍异宝,甚至连空箱子都没有,只有一排排书架,上面整齐置放的,赫然是《君臣论》、《忠义录》、《资治通鉴》等经史子集。
顾凌瑞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由红转青,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架上,震落无数尘埃。“混账!竟敢如此戏弄于本王!”
他低吼出声,眼中尽是被羞辱的暴怒。
与此同时,侍卫被杀之事,在天亮前便被发现,顿时震惊宫廷。
皇帝顾北辰勃然大怒,下旨命刑部侍郎温宣逸主理此案,务必严查。
温宣逸接到旨意,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带着得力下属和仵作连夜入宫。
他先是仔细查验了尸体和现场,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随后便开始梳理侍卫昨夜巡逻路线,逐一询问可能目击者。
“各位,昨夜丑时前后,可曾听到或看到任何异常?无论多细微的事,都但说无妨。”
温宣逸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面前一群被召集来的宫人。
一阵沉默后,一名低阶宫女怯怯地上前一步,声音发颤:“回、回大人……奴婢昨夜路过西边花园附近时,好像……好像看见苏清宴苏侍卫在那个方向……”
温宣逸眼神微凝:“哦?苏清宴?”他立刻转向手下,“去请苏侍卫过来,就说本官有些情况需要向他了解。”
侍卫被杀一案在宫内传得沸沸扬扬,听到刑部侍郎传唤。苏清宴心中惊惧交加,但面上只能强装镇定。
第41章
温宣逸屏退左右,只留一名书记官,然后开门见山:“苏侍卫,据闻你昨夜案发时段曾经过附近花园?”
苏清宴深吸一口气,按照事先与叶萧对好的说辞答道:“回温大人,卑职昨夜确实循例巡逻,路过那附近,但并未听到或看到任何异常动静。”
温宣逸并未立刻说话,只是静静观察着苏清宴,见他气色不佳,垂在身侧的手指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便缓了语气:“苏侍卫不必紧张,例行询问而已。你巡逻时,可发觉有何不寻常之处?或是遇到什么可疑之人?”
“没、没有,当时花园一带很安静,卑职并未遇到旁人。”苏清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温宣逸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既然如此,本官知道了。若有需要,可能还会再麻烦苏侍卫。”
他见苏清宴年纪尚轻,只当他是初次卷入命案现场,被吓到了,虽然觉得他反应稍显过度,但暂时并未抓到明显破绽,便未再深究,示意他可以先回去了。
苏清宴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下,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
温宣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对书记官低声道:“将苏清宴的证词记录在案,另外,重点查一下他昨夜完整的行踪轨迹,务必核实清楚。”
“是,大人。”
之后几日,因案件调查需要核对宫中侍卫排班记录等,苏清宴与温宣逸又有几次接触。
温宣逸欣赏苏清宴的才学,又觉他无端卷入此事无辜受惊,便在一次问话后,见苏清宴神色恹恹,特意从府中带了自家厨娘做的、京城有名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给他。
“苏侍卫,此案与你应无多大干系,不必过于忧心。这是舍下自作的点心,清甜不腻,你用些,压压惊。”温宣逸将精致的食盒推到他面前,笑容温润。
苏清宴正因杀人事件和欺骗温宣逸而内心煎熬,见到这意外的关怀,不禁一愣,心头涌上一丝复杂的暖意和更深的愧疚,低声道:“多谢温大人。”
他接过食盒,打开一看,糕点做得十分精巧,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和栗子甜香。
他拈起一块,小口尝了,味道确实很好。
然而,这一幕,却被探子一字不落地回报给了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陛下。
顾北辰听完影卫的汇报,手中的朱笔顿在了奏折上,一滴鲜红的朱砂缓缓晕开。
他缓缓放下笔,靠在龙椅上,眼神晦暗不明,语气听不出喜怒:“哦?温侍郎……还真是体贴入微。连点心都惦记着给他带。”
他想起苏清宴在他面前时而狡黠时而羞窘的模样,又想到他在温宣逸面前可能露出的乖巧温顺,胸口莫名涌上一股郁躁之气。
当晚,苏清宴便被召至暖阁。
顾北辰屏退左右,殿内只留烛火摇曳。
他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亲近,而是坐在案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目光沉沉地打量着略显局促的苏清宴。
“朕听闻,温侍郎待你极好?”顾北辰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连家传的点心,都特意带进宫给你品尝?”
苏清宴心里“咯噔”一声,暗道来了。
他连忙跪下:“陛下明鉴,温大人只是……只是因查案问话,见属下神色不佳,出于同僚之谊,略表关心。属下与温大人绝无……”
“同僚之谊?”顾北辰打断他,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指尖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朕怎么不知道,朕的刑部侍郎,何时与朕的御前侍卫,有了这般深厚的‘同僚之谊’?嗯?”
他的指尖微凉,语气里的醋意几乎不加掩饰。
苏清宴看着他深邃眼中翻涌的暗色,心跳失序,既有些害怕,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陛下……”苏清宴声音微颤,“属下心中……唯有陛下。”这话半是情势所迫,半是……连他自己也辨不分明的真心。
顾北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俯身,将他打横抱起,走向龙榻。
“既然心中唯有朕,”他将苏清宴放在柔软的锦被上,身躯随之覆下,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清宴耳畔,带着惩罚般的啃咬,“那便让朕好好看看……你的心意。”
烛火熄灭的刹那,黑暗袭来,却将触感放大到极致。
苏清宴陷在柔软的锦被里,能清晰感受到顾北辰身上传来的热意。猛地记起顾北辰身上的毒药。
他的心骤然一紧,在亲吻的间隙侧头避开,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和真切的担忧:“陛下!您的毒……不可妄动真气,更不宜……”
他本想说不宜纵欲,却羞于出口,只化为一句低斥“龙体为重!”
实则内心又急又恼,这人莫不是真昏了头?为了这片刻之欢,连性命都不顾了?
顾北辰的动作顿住,在浓稠的黑暗里,苏清宴能感觉到他凝视自己的目光。
随即,一声低哑的、带着某种了然与戏谑的轻笑响起。
“爱卿倒是忠心可鉴,”顾北辰的鼻尖蹭过苏清宴的耳廓,冰凉与温热奇异地交织,“朕岂会毫无准备?”
他的语气带着慵懒,“爱卿放心,朕已向楚默然要了能暂时压制毒的方子。”
呵!他倒是准备周全。
苏清宴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见顾北辰已从枕边暗格中取出一物,是只触手生温的玉瓶。
瓶塞开启,一股辛辣炽烈、不同于寻常药材的异香瞬间在帐内弥漫开来。
顾北辰仰头服下。
“现在……”顾北辰重新俯下身,滚烫的唇落在苏清宴的锁骨,带着药力化开后的霸道与急切,之前那丝因寒毒而生的克制已荡然无存,“……还有问题吗,苏卿?”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侵略性。
苏清宴内心一惊。
他……他竟然连这一步都算计到了。特意服药,只为今夜能无所顾忌?!
这哪里是临时起意,分明是……处心积虑!
“你……”苏清宴刚吐出一个字,所有的话语便被更深的吻堵了回去。
顾北辰不再给他任何质疑的机会,炽热的体温仿佛要将他融化。
那双滚烫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在他身上点燃一簇簇火苗。
苏清宴的意识在情动的风暴中浮沉。
他原本的担忧,在这具变得异常灼热和强悍的身躯面前,显得如此徒劳。
直男的坚守,此前的担忧,此刻都被这精心策划的、不容拒绝的占有驱逐得干干净净。
唯有顾北辰的索求,成为此刻唯一感受到的真实。
在浪潮席卷巅峰的刹那,他听见顾北辰咬着他的耳垂,声音沙哑却像是在宣告:“记住,你是谁的。”
这一夜,苏清宴在身体与心灵的双重冲击下,彻底领教了何为帝王的“势在必得”。
直至力竭昏睡,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仍是:自己堂堂一介直男便这么被顾北辰霍霍了。
而顾北辰此时正趴在他身上,身体力行地将此前所说的“学以致用”一一应验。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老板静静看我演
次日, 天光微亮,苏清宴幽幽转醒,浑身酸疼, 只觉得被碾过一般。
他刚尝试挪动一下, 便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尤其是后腰和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传来的酸软胀痛感让他瞬间忆起了昨夜,是如何被翻来覆去、里里外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他偏过头,看向身旁,那位当事人却依旧闭目沉睡。晨光透过窗棂, 洒落在他俊美的侧脸。
顾北辰呼吸平稳, 但略显苍白的脸让苏清宴心头猛地一紧。
一个极其不祥的念头窜入脑海:这狗老板该不会因昨夜操劳过度, 直接……驾崩了吧?
苏清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也顾不得浑身叫嚣的疼痛, 连忙撑起酸软的身子, 颤抖着伸出手指, 小心翼翼地去探顾北辰的鼻息。
指尖刚刚感受到温热气息,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倏然睁开,蕴着初醒的朦胧。精准地攫住了他来不及收回的手腕。
“爱卿这是作甚?”顾北辰低笑,嗓音因沉睡而沙哑慵懒, 他一个用力, 便将试图偷溜的苏清宴又带回了怀里,低头就在他颈间蹭了蹭, 嗅着他身上属于自己的气息混合着情事后的慵懒, 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他的目光流连在苏清宴脸上。
经过昨夜雨露滋润, 眼前之人眉梢眼角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薄媚,原本艳绝的轮廓平添了几分妖冶之色, 微肿的唇瓣泛着水色,因惊慌而微微睁大的眼眸里水光潋滟,一副被彻底疼爱过的模样,诱人而不自知。
顾北辰只觉喉间一紧,心底那股躁动再次被勾起,忍不住俯身,攫取了那两片微启的唇瓣。
这个晨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缠绵至极,直到苏清宴因缺氧而轻轻捶打他的肩头。
顾北辰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指腹摩挲着他泛红水润的下唇,声音喑哑带笑:“一大早就来撩拨朕?看来爱卿你,对昨夜朕的赏赐意犹未尽?”
第42章
苏清宴被他搂着,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变化,吓得魂飞魄散,扶着几乎快断掉的腰,声音都带了哭腔:“陛下!龙体为重!楚先生说了要静养。再说……再说再肥沃的地也要休耕啊。况属下这地贫瘠……”
他真是怕了顾北辰这不知餍足的饿狼,谁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至少在他这儿,完全不是这回事,牛虽病却有劲,可这地都快被耕坏了。
顾北辰被他这生动又可怜兮兮的求饶逗得一声闷笑,倒也没再进一步,只依旧圈着他:“贫瘠?朕看甚是肥沃。”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王川小心翼翼的通传声:“陛下,叶姑娘来了,说是给您送了滋补的汤品。”
滋补?可别给他补了!
苏清宴如蒙大赦,趁机挣脱开来,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尽管双腿发软,还是强撑着要溜。
顾北辰也没拦他,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苏清宴扶着腰,步履蹒跚地拉开殿门,正好与端着食盒的叶雁回撞个正着。
叶雁回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鹅黄软烟罗裙,衬得她娇俏明媚,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
她一眼瞧见从暖阁出来的苏清宴,先是一怔,待目光扫过他未能完全系紧的领口处露出的点点红痕,以及他眉梢眼角间挥之不去的春情,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脸上随即涌上羞愤交加的赤红,连指尖都气得发抖。
手中的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汤水洒了一地,指着苏清宴,声音尖利:“苏清宴!你……你不知廉耻!堂堂男儿,竟、竟甘愿雌伏。”
苏清宴本来念她是女子,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准备绕道走人,听到这话,脚步顿住了。
他扶着酸疼的腰,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叶雁回一番,忽然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叶姑娘,有空在这里指责我,不如反思一下自身魅力。为何陛下宁愿辛苦地耕耘硬地,也不愿碰你这朵主动送上门来的娇花?问题出在谁身上,不是很明显吗?”
“你!”叶雁回被戳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暖阁内传来顾北辰慵懒而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无比:“爱卿果真……能说会道。深得朕心,当赏。”
苏清宴:“!!!”
他脚下一软,差点当场给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皇帝跪了。社死现场!他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叶雁回更是羞愤难当,狠狠瞪了苏清宴一眼,哭着转身跑了。直奔郦苑告状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太后宫里的嬷嬷就来传话,说太后娘娘要见苏清宴。
苏清宴回偏殿刚沐浴完,屁股还没坐热。心中忍不住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郦苑。
郦苑内,气氛肃杀。
太后端坐上位,面色阴沉难看,叶雁回站在一旁,眼睛红肿,一副娇滴滴欲哭的模样,我见犹怜。
苏清宴刚行礼完毕,太后的训斥便疯狂砸来:“苏清宴,你身为御前侍卫,不知恪尽职守,反而以色侍君,蛊惑圣心,败坏宫闱。真是丢尽了朝廷颜面,来人,给哀家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以正宫规!”
两个身手不错,长得魁梧有力的太监立刻上前就要拿人。
苏清宴心念陡转,知道硬杠不行,立刻运用起他的公关智慧。他非但不求饶,反而挺直了脊背,尽管腰很酸,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看向太后,声音清晰而不失恭敬:
“太后请息怒。您要责罚,清宴不敢有怨言。只是……您方才也说了,清宴如今是侍君之人。若此刻将清宴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伤,今夜……乃至数日,恐怕都无法侍寝了。陛下正值年轻气盛,若因此心生不快,或是……另寻他人,岂非更伤及陛下与娘娘的母子情分?清宴受罚事小,若引得陛下与太后心生嫌隙,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这话说得巧妙,简直就是把“我是陛下眼前红人,你打我得掂量掂量后果”的潜台词甩到了太后脸上。
太后果然一愣,她没想到苏清宴会这么说。
她确实不想因为一个微不足道侍卫跟皇帝彻底闹翻。
尤其是看到苏清宴那张过分出色的脸。她阴沉着脸,权衡利弊后,终是冷哼一声:“巧舌如簧!滚下去!若再让哀家听到什么不堪之言,决不轻饶!”
叶雁回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竟然连太后都被他说动了?她急急开口:“太后,可不能轻易饶了他,否则……”
太后转头朝她看了过去,以眼神示意她莫要多言。
叶雁回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闭上了嘴。
苏清宴暗自松了口气,恭敬行礼:“谢太后娘娘。” 然后保持着镇定,一步步退出了郦苑。
他刚走出郦苑宫门,就看到顾北辰带着云隐和风离匆匆赶来,显然是得到消息。
顾北辰看到他完好无损地出来,脚步顿住,上下打量他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玩味的笑意:“朕还以为要来英雄救美,看来爱卿自己就能应付自如?做得甚好。有赏。”
苏清宴现在听到“有赏”两个字就腿软,他连忙趁机道:“陛下若真要赏,不如准属下一天假吧?臣难得出宫一趟,想到处逛逛。”
顾北辰挑眉:“哦?刚在太后面前表现了忠心,这就想溜?给朕个非准不可的理由。”
累死累活,还不带休息?要什么理由!
只是对上顾北辰那噙着笑意的脸,却不争气地败下阵来,他脑子飞快转动,忽然想起之前叶萧提过原主是京郊人氏。
他灵机一动,脸上瞬间堆起哀戚之色:“回陛下,今日……是家母祭日。臣想到京郊给母亲上柱香,略尽孝心。”
他努力挤出一副思念亡母的悲伤表情。
顾北辰看着他这番声情并茂的模样,眸色深沉难辨,静默了片刻,忽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洞察一切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慢悠悠道:“原来如此。百善孝为先,孝道乃人伦之本,确是不可废。朕准了,顺便……也散散心。只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走近一步,几乎贴着苏清宴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既然你与朕已有了……夫妻之实,按理,朕当陪你同去,给丈母娘上柱香,也是理所应当,好让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苏清宴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他只是想找个借口独自静静啊!有你在,只会堵心,散心?散不了一点!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陛下日理万机,朝廷大事为重!臣此去不过是私事、小事,岂敢为臣之私事劳烦圣驾?臣独自前去祭拜,片刻即回,绝不耽误……”
“无妨,”顾北辰打断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重要的奏折已批阅完毕,正好体察一下京郊民情。何况,陪爱卿尽孝,怎会是小事?” 说着,竟真的吩咐下去,俨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云隐仿若未觉,风离握在剑柄上的手攥得发紧。
苏清宴内心哀嚎遍野,只觉前途一片黑暗,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着头皮,骑着骏马,和顾北辰一路向着京郊而去。
可他根本不知道原主母亲的坟冢究竟在哪个山头、哪条水沟边!
只能凭着脑子里那点模糊不清、多半是叶萧随口胡诌的信息,在京郊的山野小路上漫无目的地绕来绕去。
草木葱茏,岔路极多,苏清宴额角急出了细密的汗珠,却还得在顾北辰面前强装镇定,时不时指着某个方向含糊地说“好像是这边”、“印象中附近有棵大树”。
顾北辰不疾不徐,也不催他,好整以暇地跟在他身后,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点评一下路边的野花,或者问问苏清宴是否记得“儿时”在此玩耍的趣事。
每每被问及,苏清宴都答得支支吾吾,冷汗涔涔。
就在苏清宴快要绝望,准备坦白从宽时,他眼尖地看到一座荒草丛生的孤坟,墓碑简陋,上面似乎刻着一个“苏”字,后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苏清宴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连忙指着那座坟,声音带着“哽咽”:“陛下,就是那里!”
顾北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座坟茔荒草长得都快没过膝盖了,他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清宴:“爱卿确定?这坟……看起来可有些年头没人打理了。”
苏清宴扑通一声跪在坟前,戏精附体,嚎啕大哭:“娘啊!爹啊!不孝儿清宴来看你们了!儿不孝,这么久才来,让二老坟头荒芜,儿心如刀割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一半是装的,一半是庆幸找到“救命坟”的激动。
顾北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
第43章
就在苏清宴哭得正投入,氛围感拉满的时候,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人路过,好奇地看了看他们,然后对着苏清宴迟疑地开口:“这位公子……请问,你是我儿苏大壮的朋友吗?你是来祭拜他的?”
苏清宴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
云隐轻叹了声。风离忍不住翻白眼,小声嘀咕了句:白痴。
顾北辰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愉悦而促狭。他俯下身,在石化的苏清宴耳边,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问道:
“哦?苏、大、壮?爱卿的小名当真别致?还是说……爱卿连自己‘娘亲’的坟,都能认错?”
苏清宴缓缓转过头,看着顾北辰那双洞悉一切、满是戏谑的眼睛,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陛、陛下……请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老板薄情
“陛下……”苏清宴搜肠刮肚, 终是心一横,半真半假地低语,“臣……入宫前曾患重疾, 许多旧事记忆模糊, 尤以幼年为甚。方才情急, 竟认错了坟头,实在荒唐,请陛下恕罪。”
他心下却疯狂吐槽:原主的爹妈我见都没见过,这借口连我自己都不信!
谁知顾北辰静默片刻,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竟只淡淡“嗯”了一声, 伸手虚扶了他一把:“既是病中所致, 倒也情有可原。心意到了便好。”
其语气平淡, 却任谁都能听出几分纵容的意味。
苏清宴愕然, 几乎疑心自己听错。
他偷眼觑向立于旁侧的云隐和风离。
云隐垂眸入定, 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风离嘴角微抽, 显是在强忍。
顾北辰这偏袒,简直昭然若揭,反倒让苏清宴心底更添忐忑,这君心似海, 究竟藏着多少算计?
回宫路上, 苏清宴心事重重,顾北辰却似心情颇佳, 甚至指点起京郊风光。
直至宫门, 苏清宴才略松口气, 只盼这荒唐尽孝彻底翻篇。
温宣逸行事利落,不过数日, 侍卫被杀一案便告破。
御书房内,龙涎香雾气腾腾。
温宣逸身着深蓝官袍,立于御案之下。他姿态恭谨,声线清越沉稳:“微臣参见陛下。”
抬眸之际,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扫向帝王身侧那道艳绝身影。
此时,苏清宴正垂眸侍立。
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苏清宴抬眸与他视线相触,随即不着痕迹地颔首示意。
温宣逸心头微暖,唇角几不可察地更柔和了。
这一切,奚数落入了顾北辰眸中。
他慵懒地斜倚着,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紫檀木扶手,目光在温宣逸与苏清宴之间掠过,细看之下已有不悦之色。
“爱卿免礼,”顾北辰开口,“侍卫被杀一案,进展如何了?”
温宣逸收敛心神,沉声禀报:“回禀陛下,经微臣查实,凶器、武功路数乃至现场痕迹,且亦有太监指认,所有证据皆指向端王府护卫统领叶萧。”
一旁,苏清宴握着剑柄的手指悄然收紧,冰凉的触感未能压下心头悸动。
他眼睫低垂,努力维持呼吸平稳,低垂的眼睫却掩不住瞬间加速的心跳。
顾北辰并未错过他这细微的变化,眸色更深,语气却依旧听不出喜怒:“证据确凿?”
“人证物证俱全,足以定案。”温宣逸答得斩钉截铁。
顾北辰沉默片刻,指尖停住敲击。
他缓缓坐直身体,目光看似落在温宣逸身上,余光却锁着苏清宴:“既如此,便将案情进展,特别是叶萧涉案之事,适当放出风去。朕,很想听听,京城百姓会如何评议朕的这位皇叔。”
温宣逸心中有一丝不解。此举无异于打草惊蛇,并非查案常理。
但他素知帝王心思深沉,此举必有深意,便压下疑虑,恭敬应道:“臣,遵旨。”
离开前,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苏清宴,只见对方面色似乎比平日更白了些,低眉顺眼,仿佛周遭一切皆与己无关。
温宣逸只当他被这宫廷诡谲与案中血腥所扰,心生怜惜,却未曾深想。
苏清宴却是心中雪亮。
顾北辰这是要利用舆论,借天下人之口,行端王逼宫之实。
殿门缓缓合拢,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熏香袅袅。
顾北辰看似批阅手中奏折,实则苏清宴的表情悉数落入他的眼中。他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勾,他迫不及待想看着这位与自己夜夜缠绵床榻的好侍卫,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他起身踱至窗边,望着窗外庭中初绽的玉兰,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外面都说,温侍郎行事磊落,品性如兰,长得玉树临风,是京城里不少闺秀的梦中人。”
他忽然转身,目光直直落在苏清宴沉静无波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爱卿以为,温宣逸此人……如何?”
苏清宴眼帘微垂,语气平静无波:“温侍郎才干出众,行事公允,乃朝廷栋梁。”
“栋梁?”顾北辰轻笑一声,眼底却无笑意。
他忽然倾身,指尖抬起苏清宴的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朕是问,爱卿觉得他此人如何?譬如……他那张惹得满城闺秀倾慕的脸?”
苏清宴神色不变,只淡淡道:“臣只知其为能臣,未曾留意其他。”
“未曾留意?”顾北辰手指收紧,声音沉了下去,“那你方才为何与他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苏清宴:“……”什么梗!
不等苏清宴回答,顾北辰猛地将人拉近,将他抵在书架前,带着惩罚意味的吻重重落下,直到两人气息不稳才稍稍分开。他拇指用力擦过对方微肿的唇瓣,声音低沉危险:
“他看你一眼,你便回应?朕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苏清宴偏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只是同僚之礼……”
“同僚?”顾北辰冷笑,手指收紧了他的手腕,“那此刻,朕这样对你,又算什么?”
苏清宴长睫轻颤,沉默片刻才低声道:“陛下是君。”
“好一个君。”顾北辰眼神一暗,再次逼近,鼻尖几乎相触,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苏清宴,你便是这般,心安理得地与君王耳鬓厮磨,缠绵于榻?”
他不等回答,便再度狠狠吻了上去,用这个带着惩罚意味的吻,撕下对方所有淡然的假面。
苏清宴刚开始推拒着,到了后来却不知怎地自己还主动上了。得!完了。
果然消息传出之日,流言便不胫而走,顷刻间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端王指使护卫叶萧行凶”的议论甚嚣尘上,舆情汹汹,如山崩海啸般压向端王府。
夜幕降临,端王府书房。
端王顾凌瑞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半晌没有言语。
叶萧则垂手站在书房中央,身形挺拔,但微微低垂的眼睫掩去了他所有的情绪。
紫檀木书案上,上好的龙井茶已然微凉,香气散尽。
终于,端王缓缓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沉痛。他走到叶萧面前,深深叹了口气。
“叶萧,眼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端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逼至绝境的无奈,“顾北辰这一手,太过狠辣。如今满城风雨,皆系于你一人之身。若再任由这舆情发酵,本王……怕是也自身难保。”
叶萧依旧沉默,现下的端王府和端王,需要一个靶子,借此平息流言蜚语。
而自己便是那不二人选。
端王走近一步,语中带着推心置腹,却也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事到如今,为了大局,只能……先委屈你了。”
他紧紧盯着叶萧,“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该怎么做,应该心里有数。只有你出面,将此事一力承担,才能断了那些悠悠众口,为本王争取斡旋的时间。这是弃车保帅,亦是……唯一的生机。”
“你此去,是为大局忍辱负重。身后之事,不必挂怀。”
“属下明白!”叶萧语无波澜,事情走到这一步,已是身不由己。
端王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的家人,便是本王的家人。你的长子,聪慧伶俐,本王会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文韬武略,视若己出,必不让他因你之事,前程有损分毫。”
“至于你的夫人,王府会以礼相待,保她余生安稳尊荣,绝不会因你是戴罪之身,而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说到此处,他刻意顿了顿,目光落在叶萧脸上,捕捉着他细微的反应,最后才仿佛不经意地问:“你……可还有放不下的牵挂?”
这番话,温情脉脉的言辞之下,是赤裸裸的挟持。
每一句承诺,都像是一道冰冷的枷锁,将他最后的生路和反抗的念头牢牢锁死。
第44章
叶萧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脸上却瞬间浮起感激与决然的复杂神情,他哪里能说半个不字。
他终于下定决心般,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王爷厚恩,叶萧……纵死难报。一切罪责,叶萧一力承担。只求王爷,信守诺言!”
随即低下头,掩去眼底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讥讽与冰寒。
顾凌瑞看着跪在眼前的忠心护卫,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连忙俯身将他扶起,动容道:“快起来!委屈你了……本王,定不负你!”
夜色如墨,凉风习习。
叶萧走出那座曾效忠多年、如今却令他心寒的王府高墙,竟看见一道清瘦的身影倚在街角的阴影里,手中提着两坛酒。
“叶大哥。”苏清宴走上前,声音比夜风更轻,“走走?”
叶萧看着他那张在月色下愈发显得干净出尘的脸,苦笑一声:“清宴……你这是,来为我送行?”
他目光扫过那两坛酒,“也好,黄泉路远,有故人以酒饯行,不算太寂寞。”
苏清宴没接话,只是将一坛酒递给他。
叶萧苦笑了声,接过来,他仰头饮了一口,酒液滚烫地滑过喉咙。
“好酒。”
“十年竹叶青。”苏清宴的声音比夜风还轻。
两人特意避开大道,寻至一处僻静的河边凉亭。四下无人,唯有河水潺潺,月光洒在亭中石桌上,映出几分清冷。
拍开泥封,酒气醇烈。
二人就着坛口各自灌下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液滚入喉肠,似乎才驱散了些许夜晚的寒气和心底的沉闷。
“消息传得那么快,”苏清宴放下酒坛,望向黑暗中模糊的河面,低声道,“我便猜到,端王定会弃车保帅,让你扛下所有。”
叶萧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苍凉:“我比你更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从在宫中动手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无论成败,我都是一枚注定要被舍弃的棋子。”
他顿了顿,侧头看苏清宴,“只是没想到,最后来送我的,会是你。”
苏清宴沉默片刻,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月光下他的眼角似有微光闪烁,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叶统领……”
叶萧自嘲地笑了声:“如今我哪里还是统领,清宴唤我叶大哥便可。”
“叶大哥,有些话想问下你,我……我好像忘了很多事。”苏清宴叹了声,声音带着一丝醉后的迷茫与沙哑,“记不清爹娘的样子,甚至……都快想不起自己当初,为何要进端王府了。”
叶萧闻言,仔细看了他两眼。
苏清宴入府时日尚短,也确实不怎么提及过往,性子有些孤僻,只知是王爷带回的人,身世成谜。
他摇了摇头:“你的家事,我知之甚少。王爷带你回来时,你受了重伤。后面你为了报答王爷恩情,才甘愿为王爷效力。”
苏清宴没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眼神黯了黯,随即又抬起,带着一丝急切和侥幸:“那……毒药呢,叶大哥,你可知道那毒,是否有解药?”
“解药……”叶萧喃喃念出这两个字,眼中掠过忌惮与讥讽,“那是南疆传来的秘毒,听说由二十几种奇毒调配而成,相生相克,成分唯有王爷及其心腹知晓。解药?”
他冷笑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若解药那么容易得到,王爷又如何能牢牢掌控我们这么多年?那不过是吊着性命、让人苟延残喘的诱饵罢了,真正的解脱,或许只有……”
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唯有死。
苏清宴握着酒坛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也破灭了,心沉了下去,却又奇异地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对饮。
烈酒入喉,烧灼着胸膛,也模糊了时间。直到两坛酒几乎见底,叶萧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晃,他扶住亭柱,回头看着面色酡红、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苏清宴。
“清宴,就送到这儿吧。”他拍了拍苏清宴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一种诀别的意味,“前面的路,我自己走。你……保重。这京城,这皇宫,还有这端王府,你日后行事小心些。”
“叶大哥,珍重!”苏清宴不由地声音哽咽,他清楚,今夜便是诀别,关于生与死。
叶萧毅然转身,大步走入漆黑的夜色中,背影挺拔如松,却带着一股奔赴刑场般的决绝。
待叶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苏清宴强撑的镇定终于土崩瓦解。
酒意如潮水般上涌,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歪倒倾倒。
预料中石桌的冰凉坚硬并未传来,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了他的侧颊。
他迷迷糊糊地抬眼,朦胧视线里映出顾北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苏清宴竟痴痴地笑了起来,带着醉醺醺的憨态,口齿不清地骂道:“顾北辰……你个……孙子……”
顾北辰眸色骤然一暗,深邃眼底掠过一丝危险的气息,低声斥道:“不成体统,毫无规矩。还是这般不听话。”
话音未落,他已俯身将醉得软绵绵的人打横抱起。
苏清宴本能地攀住他的脖颈,将发烫的脸颊埋入那带着龙涎香气的颈窝,口中还溢出几声含糊的咕哝。
一辆马车停在二人不远处。
顾北辰步履沉稳,抱着他进入马车,话音淡然落下:“回宫!”
下了马车,顾北辰一路抱着他,穿过夜色笼罩的宫苑,径直回到帝王寝宫的暖阁。
暖阁内烛火通明。顾北辰将他安置在宽大的龙榻边沿坐着,自己则俯身,双手撑在他身侧,将人禁锢在方寸之间。
“陛下……”苏清宴被那灼热的目光盯着,酒醒了两分,心知不妙,挣扎着想往后缩,却被顾北辰捏住下巴,被迫抬起脸。
“朕看你是半点记性不长。才与温宣逸拉扯,转身又去私会逆犯……还敢出言不逊?”顾北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和隐隐的薄怒。
苏清宴心尖一颤,原来他悉数知晓!“臣不敢,臣只是……”辩解的话语未尽,已被霸道的吻封缄。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不容拒绝地深入,攫取他的呼吸,舔舐过贝齿,纠缠他的软舌。
苏清宴被吻得浑身发软,只觉呼吸困难,只能无助地攀附着顾北辰的肩膀,发出细微的呜咽。
良久,顾北辰才略略退开,指腹摩挲着他红肿水润的唇瓣,眸色暗沉如夜。
“嘶——”随着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苏清宴顿觉腿侧一凉,裤管被悉数撕裂,露出大片光洁肌肤。
“陛下!”苏清宴羞窘难当,试图合拢,却被顾北辰强势地不如他愿。
滚烫的掌心直接贴上微凉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顾北辰就着这面对面的暧昧姿势,搂着他的腰,在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攻城略地。
恍惚间苏清宴意识回到中学,那会在上课,老师问他们未来的理想。
他一腔热血,满心抱负,大言不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如今,通通被抛诸脑后。他忍不住仰头呜咽出声。
剧烈的动作让两人很快失去平衡,一同滚入柔软的锦被之中。
顾北辰覆在他身上,带着惩罚的意味吻上了他的唇,堵上了他的话。
(有什么毛病????这边???审核人员是脑补了多少有颜色的??)
苏清宴陷在龙榻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紧紧揪扯着身下的明黄锦褥。
顾北辰的动作带着惩罚与宣示主权的意味,让他抑制不住地颤抖。
两人衣衫凌乱纠缠,外袍在剧烈的起伏中滑落肩头,堆叠在身侧。
(这种程度的?在锁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已炸
顾北辰在他耳边满足地低喘, 嗓音沙哑性感,裹挟着未褪的情欲和绝对的占有欲,响彻在耳畔:“现在可记住了?若下次, 再让朕瞧见你与那温宣逸暧昧不清……”
他略顿, 语气阴沉而危险:“朕便让他亲自站在殿内, 眼睁睁看着,你是如何在朕身下,为朕情动,为朕绽放。”
苏清宴心尖猛地一缩,被这极具羞辱感的警告激得浑身一颤, 却连嗔怪的力气都无, 只在心中哀叹:这醋海翻波的代价, 未免也太过“酣畅淋漓”。
然而, 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却也悄然滋生, 缠绕心间。
(被满脑子黄色的审核员气炸!!!!有病的审核员)
第34章 甲方陛下,请停止撩拨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 天光正好,顾北辰处理完几件紧急政务,忽生闲情, 对侍立一旁的苏清宴道:“整日困在宫墙内, 想必你也闷了。今日随朕出宫走走, 体察民情。”
苏清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但很快掩去,恭敬垂首:“是,陛下。属下遵命。”
第45章
能暂时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宫廷, 他求之不得。
顾北辰瞥了他一眼, 似笑非笑:“换身寻常衣裳, 你这身侍卫服太扎眼了。”
他的目光在苏清宴身上流转, 心道常言道人靠衣装, 可眼前这人却是另一番光景, 想是粗布麻衣裹身, 恐怕也难掩其艳绝风华。
思绪一转,又想起昨夜这人在自己身下承欢时的情态……顾北辰心头没来由地一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苏清宴似有所察觉,抬眸忘了过来。却见顾北辰没事人似的, 若有躁动被他悉数掩了去。
待苏清宴换好常服出来, 顾北辰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亮光。
只见对方一身月白云纹长衫,墨发仅用一根素玉簪松松挽起, 褪去了侍卫的拘谨, 更显出身段颀长, 气质清雅艳绝。
与顾北辰一身玄色暗纹锦袍、玉带束腰的威严贵气不同,苏清宴宛如水墨画中走出的谪仙, 自带一段书卷清气。
苏清宴在顾北辰身后跟着,保持半步距离。
一个沉稳如山岳,一个清逸如流云,走在熙攘街市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暗自惊叹这是哪家的贵公子与清客同游。
云隐和风离亦作寻常护卫打扮,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云隐一如既往地沉默,如同影子。风离则忍不住多看了苏清宴两眼,低声对云隐嘀咕:“这小子,换上身好衣裳,倒真有些人模狗样。”
云隐目不斜视,只淡淡回了句:“谨言慎行。”
不知不觉,几人又行至醉仙楼下。
顾北辰脚步一顿,抬眸看了眼那招牌,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侧首对苏清宴道:“听闻此间菜肴颇有特色,今日便在此处用午膳吧。”
语气自然,仿佛真是随意选择。
苏清宴心中微动,此前在此处,可是差点吃了霸王餐,面上却不显,只应道:“公子决定便是。”
二人上了二楼,顾北辰径直走向靠窗的雅座,恰好就是苏清宴上次闹出“字画抵债”风波的位置。
伙计满脸堆笑地递上菜单,顾北辰却看也未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薄唇轻启,慢条斯理地报出几个菜名:“鸡汤煨白菜,需用老母鸡吊足火候,只取里面最嫩的菜心;清汤燕窝,官燕要足干的,汤色务必清亮见底;再来一道蟹粉狮子头……”
他报菜名时语速平稳,字句清晰,不仅菜式与苏清宴那日所点一般无二,就连其中诸多细微讲究也都复述得精准无误。
苏清宴执壶为他斟茶的手微微一顿,讶然抬眼看向顾北辰:“公子对美食的见解当真非凡,连这市井酒楼里菜肴的门道都一清二楚。莫非……是此间的常客?”
他语气带着试探,心中却已猜到七八分。
顾北辰面不改色,接过茶盏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苏清宴的手背。
一阵微痒的触感,引得苏清宴手指微缩。他暗骂了声流氓。
却听顾北辰淡然道:“京城酒楼林立,美味者众,偶尔尝之,略知一二罢了。” 语气平淡,仿佛真是偶然得知。
身后的风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眼神分明在说:偶尔?分明是那日把人家点的菜背得滚瓜烂熟,今日特意来卖弄!
云隐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但眼底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这时,掌柜的恰巧亲自过来招呼贵客,一眼就认出了苏清宴,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哎呀呀!是苏公子。您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苏清宴满脸带笑,客气道:“掌柜的盛情,在下心领了。只是今日不过是陪我家公子前来用膳,岂敢再行叨扰。”
掌柜笑意更盛,上前一步道:“苏公子这是哪里话!不瞒您说,上次您惠赐的那幅墨宝,在小店挂出后,引得不少文人雅士驻足称赞,真是给小店增光不少!今日恰逢公子再来,可否再赏脸赐下一幅?今日这席面,便算小老儿的一点心意,权当是酬谢公子的润笔之资,如何?”
态度热情得近乎谄媚。
苏清宴今日心情颇佳,闻言便含笑抬眼,下意识地朝酒楼挂画的墙壁看去,却见并无自己的画作。
他目光微微一凝,语气依旧温和,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疑惑:“掌柜的如此厚爱,愧不敢当。只是……未知在下那幅拙作现下在何处?”
掌柜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飘向风离。
他清楚地记得,正是这位冷面公子,当日不惜重金,态度强硬地买走了那幅画。
他张口正欲解释:“哦,是那位客官……”
话未说完,却听端坐着的顾北辰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掌柜的话头戛然而止。
他抬眼望去,只见风离正恶狠狠地瞪着他,目光中的警告意味毫不掩饰。
掌柜的心里一哆嗦,到嘴边的话立刻转了个弯,脸上堆起歉然的笑容,对苏清宴道:“呃……这个……是前几日有位慕名而来的文人,对苏公子的画□□不释手,出了个好价钱,再三恳求,小老儿实在推却不过,便……便忍痛割爱了。还望公子勿怪。”
苏清宴将掌柜那一瞬的迟疑、飘忽的眼神以及风离那副欲盖弥彰的神情尽收眼底。
巧合多了,便是蓄意为之了!
他叹了声,心下已是了然。
他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不再追问,只侧首看向顾北辰,见对微微颔首,便爽快应下:“原是如此。掌柜的既如此抬爱,在下若再推辞,便是不识趣了。那就献丑了。”
伙计很快备好笔墨纸砚。
苏清宴走到案前,敛袖凝神,片刻后提笔蘸墨,手腕悬于画上灵活而动,挥洒自如。
这次他画的是一幅《寒江独钓图》,笔触更显老辣,意境也更趋苍茫。
只见画面上孤峰耸立,江水寒澈,一叶扁舟随波荡漾,舟上老翁披蓑垂钓,于无垠天地间透着一股孤寂与超然。
画到一半,苏清宴抬眼望向一直静坐品茶、目光却不时落在他笔端的顾北辰,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公子,画已完成大半,气象初具。只是这题字点睛之笔,在下笔力有限,恐意境不足,反辱没了画意。公子书法精湛,乃名家风范,不知可否请公子赐下墨宝,为此画增色,亦成全这段雅事?”
掌柜的一听,面露难色,搓着手道:“苏公子,这……让这位客官题字,恐怕不合规矩,若是……”
他担心字写得不好,反而毁了画。
苏清宴却信心满满,对掌柜的笑道:“掌柜的放心,这位公子的字,乃是真正的千金难求。今日你若能求得他的墨宝,挂在店中,将来这醉仙楼就不止是酒楼,更是风雅之地了,还愁没有客人慕名而来吗?”
掌柜的将信将疑,但见顾北辰气度非凡,不似寻常富贵公子,又见苏清宴说得如此笃定,犹豫了一下,终于咬牙道:“那……便依苏公子,有劳这位客官了。”
顾北辰放下茶盏,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清宴的脸上,缓缓起身,走到案前。
笔下却未有动作,而是先细细看了那幅《寒江独钓图》,眼中掠过一丝赞赏,随即提笔,蘸饱了浓墨,略一沉吟,便在那留白处挥毫泼墨。
但见笔走龙蛇,一阕《临江仙》跃然纸上:
万顷烟波凝暮色,孤峰冷对苍穹。
扁舟一叶任西东。
竿垂千尺线,心与五湖通。
莫道渔翁真遁世,闲看秋月春风。
兴来长啸震云松。
江山无限好,尽在笑谈中。
词境开阔,字迹磅礴,一股睥睨天下、笑看风云的帝王之气扑面而来。
最后一笔收势,如宝剑归鞘,沉稳内敛。
满堂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由衷的喝彩与议论:
“好字!这笔力,这风骨,绝非寻常书生!”
“这词更是了得!江山无限好,尽在笑谈中,何等气魄!”
“看来这醉仙楼真要成风雅之地了,竟能得此佳作!”
苏清宴看着顾北辰挥毫时专注的侧脸,挺拔的身姿,以及那掌控全局的气度,不由得想起昨夜此人也是这般专注地……在他身上“挥毫泼墨”,耳根瞬间灼热起来,红晕迅速蔓延。
顾北辰颇为自得,却目光灼灼看向苏清宴。
苏清宴一见赶忙错开目光。
风离在后面看得真切,又几不可闻低骂了一句:“光天化日……眉来眼去,成何体统!”
云隐默默移开视线。
然而,这边的雅趣并未持续太久。
邻桌几位文士的议论声渐渐高了起来,话题也转向了更敏感的方向。
一位青衫学子忧心忡忡:“王兄,李兄,近日京中传闻,陛下龙体欠安,甚至……甚至有咯血之症,此事若真,国本动摇啊!”
王兄叹息:“张贤弟所虑极是。陛下年少有为,若真……唉,朝局恐生波澜。尤其……听闻端王近来……”
他语焉不详,但众人皆露了然之色。
第46章
李姓文士声音洪亮:“咱们就盼着天下太平!陛下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
他摇摇头,未尽之语引人遐思。
他们的议论很快引起了共鸣。
“几位先生说的是!皇上万岁,咱们日子才安稳!”
“听说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真是老天无眼……”
酒楼内的气氛顿时从风雅变得凝重,仿佛真有一层阴云笼罩。
顾北辰俨然成了众人口中病入膏肓之人。
云隐和风离面色一凝,手已按上剑柄,看向顾北辰,只待他一声令下。
顾北辰面色如常,抬手示意无需动作。
他心下已有了考量,这流言直指国本,并能迅速传至市井,绝非空穴来风。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甚至还夹了块狮子头,对苏清宴道:“火候尚可,尝尝。”
苏清宴听着那些活灵活现的“病重”描述,再瞧眼前这位昨夜还“龙精虎猛”的陛下,荒谬感油然而生,差点笑出声,赶紧低头假咳掩饰。
顾北辰看向他,眸中含笑,声音慵懒带谑:“苏爱卿何以发笑?莫非也觉得朕……已是风中残烛?”
苏清宴脸上绯红,低声道:“公子说笑,您……您英姿勃发,自与流言无关。”
“英姿勃发?”顾北辰低笑,凑近些,语带双关,“爱卿体会,自是深刻。”
苏清宴脸颊滚烫,恨不得钻进地缝。
顾北辰欣赏够他的窘态,才坐直身体,目光扫过那些忧心忡忡的食客。
对苏清宴淡然道:“流言可畏,亦可笑。苏爱卿,朕给你两日时间,让这些‘忧国忧民’之论,换个朕爱听的说法。若办不好……”
他尾音拖长,威胁之意明显。
苏清宴心中叫苦,这差事比应对太后还难,只得应道:“属下……尽力而为。”
可他转念一想,肃清流言何时成了他一介暗桩侍卫的本职?
如今竟是不务正业,身兼数职,可这俸禄却分文未加!
顾北辰不再多言,悠然用膳。
苏清宴偷觑其侧,只觉比起流言,眼前这位时刻撩拨他的帝王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甲方陛下,请停止撩拨!
作者有话说:
《寒江独钓图》和《临江仙》,化用南宋画家马远的《寒江独钓图》和柳宗元《江雪》等。
第35章 心思两相猜
从醉仙楼回宫的路上, 苏清宴脑子飞快转了几圈,心中已有了主意。
将皇帝咯血咳喘的“负面新闻”扭转为“忧国忧民,仁德感天”的正面形象, 这无异于一场危机公关, 关键在于引导舆论、转移焦点, 将百姓的“担忧”情绪,转化为对皇帝的敬仰与共情。
两日时间?苏清宴暗自瞥了眼前方步履从容的顾北辰,心下不由一阵气闷。
这位陛下轻描淡写一句话,倒是从容,却全然不管这短短期限对他而言是何等强人所难。
他认命般叹了声。
不过他行事向来雷厉风行, 方回宫便立刻行动。他深知市井流言的传播脉络, 无非是茶楼酒肆、坊间闲谈。
所以并未大张旗鼓地压制, 反而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
翌日, 京城几家最大的茶馆里, 悄然出现了一些新的“谈资”。
几位看似普通的茶客, 开始忧心忡忡又充满敬意地议论:“唉, 你们只知陛下龙体欠安,却可知陛下为何操劳至此?”
一人压低声音,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为何?”
“听说啊,陛下是为了南方水患和边境军饷之事, 连日批阅奏折, 彻夜不眠,这才伤了根本!那日陛下在御书房, 看着灾情急报, 忧心百姓流离失所, 急火攻心,这才……”
说话者适时停顿, 留下无尽想象空间。
另一人立刻接话,语气充满感慨:“原来如此,陛下真是爱民如子!自古贤君,莫不如此。我朝陛下,亦是心系安澜国黎民,以致圣体违和,此乃仁德之心感天动地啊!”
很快,类似的言论在酒馆、书坊甚至街头巷尾悄然流传开来。
苏清宴还暗中推动了更为感人至深的小事。
陛下如何将尚药局进贡的珍贵补药,转赐给受灾地区的百姓。
如何强撑病体,亲自核算赈灾钱粮,唯恐有一丝疏漏亏待了子民。
他甚至引经据典,让一些说书先生编撰了简短的故事,将顾北辰的“咯血”堪比古代圣君的“忧劳成疾”。
流言的风向开始微妙转变,从对国本的担忧,逐渐转向对皇帝仁德的称颂和对窃国者的隐晦抨击。
……
顾北辰在宫中听着王川汇报市井舆论的转变,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自然清楚这是谁的手笔。
这小侍卫,倒真是手段非常,机灵得紧,总能给他惊喜。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顾北辰晦明难辨的神色。
王川躬身禀报完市井舆情的最新进展后,垂手侍立一旁。
顾北辰看似随意地翻过一页奏折,状若不经意地问道:“王川,你觉得苏清宴此人如何?”
王川头垂得更低,恭敬答道:“回陛下,苏侍卫此番办事利落,引导舆论不着痕迹,且对陛下之事尽心竭力,可谓尽忠职守。”
“尽忠职守……”顾北辰轻哼一声,放下奏折,目光投向跳跃的烛火,语气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慵懒,“那你说,若他为后,如何?”
“噗通”一声,王川直接跪倒在地,声音都带着颤:“陛下!陛下三思啊!历朝历代,从未有男子为后的先例,这……这于礼不合,于规制亦不符,恐惹天下非议,动摇国本啊陛下!”
他额角已渗出冷汗,惶恐地看着皇上。
顾北辰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轻笑出声:“瞧把你吓的。起来吧,朕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王川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心有余悸。
顾北辰敛了笑意,指尖敲着桌面,语气恢复如常:“不过,诚如你所言,苏侍卫此番确是劳苦功高。朕倒是不知道,该赏赐他些什么才好。”
王川稍稍定神,谨慎建议:“依奴才愚见,可晋升其官职,多加俸禄,再赏赐些金银珠玉、绫罗绸缎。寻常人求之不得的,无非这些。奴才们……也都喜欢这些实在的。”
“嗯,说得在理。那就按你说的去办吧。”顾北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奴才遵旨。”王川躬身退出御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转身瞬间,脸上已是凝重之色。他在宫中伺候了半辈子,深知陛下越是说得云淡风轻,话里的真意就越值得深究。
方才那话,绝非玩笑那么简单。
御书房内,顾北辰脸上的最后一丝慵懒笑意彻底敛去,眸色深沉如夜。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官职,金银……这些又岂是你想要的。”
眼见两日之期将尽,顾北辰心下自有计较。
这日午后,他唤来苏清宴,只道宫外或有余波未平,命他再去市井之间仔细探听,务求稳妥。
苏清宴领命,心下明了,这是陛下要亲自验收成果了。
他换下一身侍卫服制,着了件寻常的青色布衫,悄然融入京城最繁华的东市。
街市熙攘,他放缓脚步,看似随意闲逛,耳畔却仔细聆听往来行人的交谈。
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听得真切。
那茶摊旁歇脚的老汉,正对同伴唏嘘:“我就说嘛!陛下年轻力壮的,怎会说病就病?原来是为老百姓操劳过度,实乃明君。”
“可不是嘛,我有个远亲在宫里当差,传出话来说,陛下夜里咳得睡不着,还惦记着南方灾民的银粮够不够呢!”
旁边书肆门口,几个文人模样的也在低语。
“《左传》有云,‘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陛下此番,正是上古圣君之德。反观那些趁机非议龙体、散布流言者,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话里话外已是从担忧龙体,转为了称颂圣德,偶有提及“那位王爷”,言辞间也多了几分闪烁与揣测。
风向,确是变了。
苏清宴心下稍安,正盘算着去茶楼再听听动静,却迎面撞见了一行人。
为首之人身形魁梧,面容刚毅,正是那日在逸王宋与霖庆功宴上见过的小将军。
他身边跟着一位女子,装扮与中原女子迥异,身穿色彩斑斓的锦裙,颈戴银饰,眉眼深邃,带着一股外放野性的美貌。
那小将军显然也认出了苏清宴,主动抱拳招呼:“苏侍卫,真巧。”
苏清宴拱手还礼:“将军安好。”他目光转向那位异域女子,心中已猜到她身份不凡。
小将军介绍道:“这位是南疆莫诃族的缇萦公主。公主,这位是陛下身边的苏清宴苏侍卫。”
缇萦公主毫不怯生,一双明亮大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清宴,笑道:“原来你就是苏清宴?本公主听人提过你。你这侍卫,不光长得好看,胆子也大得很嘛。”
第47章
她汉语流利,只是带点异域口音,更添娇憨。
苏清宴微笑:“公主谬赞。未知公主远道而来,是为何事?”
他心下已猜到几分,近日宫中对和亲之事,,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小将军代为答道:“奉王爷之命,护送公主殿下前来安澜,是为两国邦交,缔结良缘。”
苏清宴顺势问道:“原来如此。未知公主殿下可有了心仪的人选?京中王侯将相,青年才俊颇多。”
他语气轻松,带着些许闲聊的意味。
缇萦公主咯咯一笑,神态娇蛮又天真:“王侯将相?本公主自然是要配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才算不枉此行。”
她眼波流转,带着憧憬,“我父王说了,要么是权倾朝野的王爷,要么嘛……就是你们安澜的皇帝陛下咯!”
听到“皇帝陛下”四个字,苏清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悄然蔓延。
但他面上却绽开一个无比真诚甚至带着几分释然的笑容,顺着公主的话头,开始细数顾北辰的“优点”,语气热切得如同推销珍宝:
“公主好眼光!若论天下最尊贵的男子,自然非我们陛下莫属。陛下不仅天潢贵胄,龙章凤姿,容貌俊美非凡,更是文韬武略,才华横溢。诗书礼乐,骑射御驾,无一不精!更难得的是陛下仁德宽厚,心系天下,实乃千古明君的风范!公主若能与陛下结缘,真真是珠联璧合,天作之合啊!”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恨不得立刻将这桩婚事促成。
缇萦公主被他说得心花怒放,脸上飞起红霞,娇俏地瞪了苏清宴一眼:“你这侍卫,嘴巴倒是甜!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对你们皇帝陛下倒是更好奇了。多谢苏侍卫!”
她说完,带着侍女和小将军转身离去,银饰叮当作响,背影曼妙。
苏清宴站在原地,脸上努力维持的笑容在公主转身的瞬间便缓缓褪去。
他看着缇萦公主远去的窈窕背影,想象着她与顾北辰站在一起的模样。
一个英挺帝王,一个娇艳异域公主,的确是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若是成了,顾北辰有了新欢,注意力转移,自己或许就能从这暧昧不清的漩涡中解脱出来,不必再日夜提防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撩拨”与“惩罚”。
他应该感到轻松,甚至欣喜才对。
可是,心底那抹莫名的酸涩与空落,却像滴入清水中的墨,迅速晕染开来,越来越清晰。
他仰起头,看向夏日灼热的阳光,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和顾北辰说过的“男后”之语。
苏清宴自嘲地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和冰凉。男后?真是可笑至极。
自古哪有男子为后的道理?不过是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君王顺势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自己也……不该当真。
一个朝不保夕、身中剧毒的暗桩,竟也配生出这等不合时宜的酸意,甚至掠过那般荒谬的念头?真是荒唐透顶。
然而,他偷偷想象他人与顾北辰你侬我侬的画面,如实质般刺得他生疼。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老板与我你侬我侬
当夜, 小将军霍青弦奉逸王之命拜访端王府。
端王顾凌瑞端坐花厅主位,听着霍青弦传达逸王合作的诚意,漫不经心摩挲着手中茶杯。
“哦?逸王有心了。厚礼本王收下了。”顾凌瑞端起茶盏, 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听说霍小将军前几日在街上, 碰见了苏清宴?”
霍青弦心头一凛,谨慎回道:“是,王爷。就在东市,苏侍卫正与南疆缇萦公主说话。”
顾凌瑞挑眉,似笑非笑:“哦?那……苏清宴听闻公主有意陛下, 是何反应?”
霍青弦想起苏清宴当时那过分热情推销皇帝的模样, 以及后来一闪而过的落寞, 斟酌道:“苏侍卫……颇为推崇陛下, 直说公主好眼光, 与陛下是珠联璧合。”
他避开了那些暧昧传闻。
顾凌瑞闻言, 低低笑了起来, 带着几分了然和讥讽:“由爱生恨?还是心有不甘?本王瞧着,苏清宴那性子,怕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顾北辰立后,还能真心实意道贺。”
他摆摆手, 示意此事揭过。
送走霍青弦,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入厅中。
顾凌瑞敛了笑意,语气转冷:“本王瞧着, 皇上近日气色倒是越发好了, 病也好了七八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盒, “此物拿去,交给苏清宴。让他寻个机会, 混着他的血,给顾北辰服下。就说……此乃好物,有助于让人对他死心塌地。”
黑衣人双手接过盒子,触手冰凉,他心中疑惑为何换了接头人,却不敢多问,只沉声应道:“是。”
黑衣人退出花厅,却见霍青弦还未出府。
见黑衣人走近,他低声问道:“莫怀,怎不见叶萧统领?”
莫怀面露诧异:“叶萧他……因杀害宫禁侍卫,已被朝廷法办。”
霍青弦倒吸一口凉气:“你家王爷他……未曾出面保他?”
他与叶萧虽各为其主。可叶萧跟了端王十来年,如何效忠端王他是看在眼里的。
莫怀苦笑摇头,压低了声音:“王爷如何会保?我等之命,何时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兔死狐悲的凉意。
暮色深沉,苏清宴在值房外的僻静角落,再次见到了莫怀。
莫怀将冰凉的盒子递出,压低声音传达端王指令:“王爷令你,伺机将此蛊虫混入陛下饮食,需滴入你的鲜血为引。事后,陛下自会对你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苏清宴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惊喜又忐忑,双手接过盒子,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忠诚:“多谢王爷厚恩!属下……属下一定不负王爷所托,尽快寻得机会!”
他指尖微微发颤,仿佛激动难抑。
莫怀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言,身形一闪,融入沉沉夜色。
回到值房,关紧房门,苏清宴脸上的激动瞬间褪去,只剩下厌恶。
他打开盒子,借着烛光,只见一条暗红色指甲盖大小的虫子正在盅里缓缓蠕动,看上去诡异又恶心。
苏清宴汗毛倒竖,差点把盒子扔出去,低声咒骂:“死心塌地?谁稀罕!小爷我巴不得那公主赶紧把他收了,我也好图个清静!”
一想到居心叵测的端王,他的话又一次提醒自己小命不由自己。
他越想越气,赌气似的将盒子往地上一抛,瓷蛊碎裂。
随即他抬脚狠狠对着蛊虫踩了上去,却还觉得不解气,又寻了火折子,将那虫尸连同盒子烧了个干净,直到只剩一小撮黑灰,才打开窗户散尽气味。
翌日早朝,金銮殿内气氛肃穆。
随着王川一声尖细的嗓音:“宣南疆缇萦公主及使臣觐见”。
公主款款进了紫宸殿,使臣紧随其后。
她落落大方地站在殿中,异域风情的盛装和明媚张扬的容貌,引得群臣窃窃私语,目光中带着审示与考量。
使臣恭敬地表达了南疆国主愿结秦晋之好的诚意。
话音刚落,不等顾北辰开口,一位老臣便率先出列,正是太后一党的中坚人物,礼部尚书周鸿远。
“陛下!”周鸿远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老臣以为,南疆虽为藩属,然兵强马壮,其主亦有雄才。此番缇萦公主亲自前来和亲,足显诚意。若陛下能与公主联姻,不仅可稳固西南边陲,化干戈为玉帛,更能彰显我天朝上国海纳百川之气度,于国于民,有百利而无一害!此乃天赐良缘,陛下当顺应天意民心啊!”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立刻引来了几位同样亲近太后的官员附和。
“周尚书所言极是!陛下正值盛年,中宫虚悬已久,若能迎娶公主,既全两国之好,亦能安定社稷,实乃双喜临门!”
“是啊陛下,公主殿下品貌非凡,与陛下正是英雄配美人,佳偶天成!”
一时间,殿内劝谏之声此起彼伏,多是太后一系的官员,言辞恳切,仿佛顾北辰若不答应,便是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端王顾凌瑞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并未出声。
而一些较为持重或忠于皇权的官员,如几位阁老,则眉头微蹙,保持沉默,显然在观望圣心。
在一劝谏声中,顾北辰神色平静地看着争论不休的朝臣。
待声音稍歇,他才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下方,最终落在端王身上,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公主远道而来,心意朕心领了。只是不知公主心中,可有人选?”
他微微一顿,唇角勾起,“朕的皇叔,端亲王,玉树临风,威名远播,且王府正妃之位空悬,乃是安澜不可多得的良配,公主以为如何?”
顾凌瑞面色不变,出列躬身,语气沉稳却带着疏离:“陛下谬赞,臣惶恐。臣一介武夫,且府中事务繁杂,实不敢耽误公主殿下青春年华,万望陛下收回成命。”
第48章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丝毫余地。
顾北辰目光又转向温宣逸,笑意加深:“温爱卿年轻有为,品貌端方,学识渊博,亦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温宣逸立刻出列,垂首恭声道:“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然臣资质愚钝,一心扑于刑部公务,愧对家室,实非公主殿下良配,恳请陛下体谅。”
他语气温和,态度却坚决。
缇萦公主目光灼灼地看向顾北辰,朗声道:“陛下,缇萦虽是南疆女子,也知英雄当配豪杰。安澜才俊虽多,但缇萦对您一见倾心,愿常伴君侧,学习中原文化,共结两国之好。”
她话语直白大胆。
顾北辰闻言,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掠过侍立在柱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苏清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脸事不关己的淡定,甚至眼神还悄悄飘向温宣逸那边,不由眸色微沉。
“公主厚爱,朕心感念。”顾北辰开口,声音平稳,“然则和亲之事,关乎两国邦交,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以示郑重。公主可先至驿馆好生歇息,领略我安澜京城风物。”
他顿了顿,看向温宣逸,“温爱卿。”
温宣逸出列:“臣在。”
“你素来稳妥,就由你陪同公主,在京城各处好好逛逛,务必让公主尽兴。”
“臣,遵旨。”温宣逸领命,神色如常。
周鸿远等人似乎还想再劝,顾北辰已抬手制止:“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缇萦脸色青红交加,与使臣对视了一眼,眸中已染上恨意,安澜国的帝王竟如此轻慢南疆。
退朝后,苏清宴随着人流往外走,刚松口气,却见顾北辰经过他身边时,脚步微顿,侧首投来一瞥,那眼神带着说不清的狡猾、暧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让他心头一跳。
果然,没走多远,大太监王川就悄无声息地折返回来,低声道:“苏侍卫,陛下在翠微阁等您。”
苏清宴硬着头皮再次来到翠微阁。
殿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青烟袅袅,。
顾北辰已换下朝服,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正独自坐在窗边的棋坪前,指尖夹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
“会下棋吗?”顾北辰头也没抬,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清宴心下诧异,就为下棋搞这么大阵仗?“回陛下,略通一二。”他依言走上前。
“坐。”顾北辰指了指对面的软垫。
苏清宴谨慎坐下,看着棋盘上尚未开始的局势,忍不住试探:“陛下召臣来,只为手谈一局?”
顾北辰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才抬眸看他,眼中带着明显的戏谑:“怎么,朕未即刻‘宠幸’你,你反倒不习惯了?”
我靠呦!皇上他为何总如此撩拨自己?
苏清宴耳根一热,立刻闭口,执白落子。
起初几步,他心存顾忌,走得拘谨保守,明显在相让。
顾北辰指尖敲了敲棋盘,语气危险:“苏清宴,再敢故意示弱,朕明日就拟旨,封你为和亲使臣,亲自送你去南疆,成全你昨日那番‘珠联璧合’的赞誉。”
苏清宴执棋的手一抖,心里却欲哭无泪,这也能绕回来?
“陛下,您就高抬贵手,饶过臣属下吧!”他憋屈地看了顾北辰一眼,只得收敛心神,认真对弈。
苏清宴路灵活多变,奇招迭出,时而莽撞突进,时而迂回设伏。
结合现代思维的诡异棋路,竟真让顾北辰凝神应对,二人厮杀得难解难分。
顾北辰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落子如飞。
最终,苏清宴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呵……”顾北辰低笑出声,越过棋枰,指尖抬起苏清宴的下颌,目光灼灼,“爱卿,你真是处处给朕惊喜。这棋下得……甚是有趣。”
苏清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心跳漏了一拍,方想开口说句谦虚的话,顾北辰已俯身吻了上来,带着愉悦和霸道,堵住了他所有呼之欲出的话语。
“唔……”苏清宴手中的白子“哐当”一声落回棋盒。
唇齿间满是清雅的茶香和独属于顾北辰的气息,温柔又强势的掠夺让他很快便软了身子,不自觉地伸手攀住了对方的衣襟。
一吻毕,苏清宴气息微喘,面染红霞,勉强找回一丝理智,瞥见窗外明亮的天光,低声提醒:“陛下……青天白日的……”
要命!莫非是这副皮囊之故,竟惹得顾北辰随时随地都想与他翻云覆雨?!
“爱卿你呀……”顾北辰语中含笑,沙哑开口。
随即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室,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将人轻轻抛在柔软宽阔的龙榻上,随即拉过锦被将两人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帐内光线瞬间昏暗,被褥间弥漫着龙涎香和顾北辰身上清冽的气息。
顾北辰结实的身躯压了下来,在他耳边呵着灼热的气息,嗓音低沉暧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爱卿,天黑了,该做正事了。”
苏清宴:“……陛下说笑了。”可是顾北辰的动作,却让这句话说出口时,被撞得断续续。
意识涣散间,他双手搂紧顾北辰,一个念头顿起:去他的和亲!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老板顺了铃铛
次日, 缇萦公主便搬进了宫中。
名义上,她是奉南疆部族之命,以使节身份前来朝贡、学习中原礼仪。实际她亦图谋深远。
数月前南疆内斗激烈, 为求自保并寻找靠山, 她主动请缨, 带领使团来到京城。
她那点心思,顾北辰看得心知肚明。
他顺势而为,将公主安置在宫中的雅苑——既彰显天朝款待使臣的气度,又能就近留意南疆的动向。
这些朝堂上的算计,苏清宴自然毫不知情。
御书房外, 他静立值守, 就见缇萦公主袅袅娜娜地走来。
一身南疆服饰色彩明丽, 轻纱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飘动, 脚踝上那串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清晰。
见到他, 公主脚步稍缓, 唇角弯起一抹妩媚中带着挑衅的笑,眼波流转,声音清脆地说道:“苏侍卫,真巧, 又见面了。今天又是你当值护卫陛下?辛苦了。”
苏清宴垂眸, 掩去所有情绪,抱拳一礼, 恭敬而疏离:“公主殿下。这是臣的分内之事。”
缇萦向前轻挪一步, 银铃细响。
她微微仰头, 望着他,语气里带着试探:“苏侍卫常在陛下身边, 想必清楚陛下的心思。不知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苏清宴身形未动,目光平视前方,声音平稳无波:“圣心难测。不过公主既已获觐见,陛下想必欢喜。”说完,他侧身让开道路,执手行礼。
见他仍是这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公主笑得妩媚,袅娜地从他身旁走过,留下一串铃音,与若有似无的异香。
苏清宴默然退立门外,面上无波无澜,唯有握剑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殿内,缇萦公主盈盈下拜,声音娇:“缇萦参见陛下。”
顾北辰从奏折中抬起头,目光掠过她明媚的脸庞,最终落在她脚踝那若隐若现、叮咚作响的银铃上,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公主不必多礼。”
公主起身,亲手端过捧着的食盒,取出一盏炖盅,袅袅走近御案:“陛下操劳国事辛苦,缇萦亲手炖了燕窝,请陛下尝尝。”
她眼含期待,身姿摇曳,银铃轻响,带着异域风情的诱惑。
顾北辰并未拒绝,含笑接过:“公主有心了。”他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门口那道模糊却挺拔的身影,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戏谑。
见顾北辰接受,缇萦胆子大了些,借着放置炖盅的机会,身子软软地便要倚靠过去,吐气如兰:“陛下……”
顾北辰并未推开,反而顺势虚扶了一下,朗声笑道,声音足以让门外听清:“公主不仅容貌倾城,这身段也是曼妙动人,南疆水土,果然养人。”
门外的苏清宴仿佛未闻,唯有手中的剑柄,在那巨大的握力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几近弯曲的哀鸣。他猛地闭眼,强行压下心口翻涌的涩意。
殿内,顾北辰趁着公主娇羞低首的瞬间,指尖在她脚踝处轻轻一勾,那串别致的银铃便落入他的掌心。
“朕瞧着此物甚是别致。”他端详着银铃,语气平常。
公主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泛起红晕,柔声道:“陛下若喜欢,缇萦愿将此铃献给陛下。”
顾北辰把玩着银铃,轻笑:“公主肯割爱,朕就却之不恭了。”话音刚落,他忽然眉头一蹙,抬手抚上额角,略带疲惫地冲侍立一旁的王川使了个眼色。
王川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忧心道:“陛下,您该服药了。太医叮嘱,您近日忧劳过度,需好生静养。”
缇萦公主见状,还想说什么:“陛下……”
顾北辰却似强撑着摆摆手,刚欲开口,猛地一阵咳嗽,竟以袖掩唇,指缝间赫然渗出一抹刺眼的鲜红!
第49章
“陛下!”王川惊呼,连忙上前搀扶。
缇萦公主也吓了一跳,看着那抹血色和顾北辰瞬间苍白的脸色,一时无措。
“无妨……”顾北辰声音虚弱,对公主道,“吓到公主了,朕需歇息,公主先请回吧。”
缇萦看着眼前情景,只得告退,出来时脸色惊疑不定,匆匆离去。
待公主脚步声远去,顾北辰放下衣袖,优雅地接过王川递上的帕子,拭去口中用以伪装的朱红药汁,哪还有半分病态。“王川,你现在是越来越机灵了,赏。”他语气轻松,指了指多宝架,“自己去挑一件。”
王川眉开眼笑,谢了恩,小心地挑了个不算最贵重但很精致的瓷瓶。
顾北辰摩挲着手中那串银铃,笑得意味深长。他将银铃收好,吩咐道:“你先退下。传朕口谕,摆驾汤泉宫,让苏清宴先去准备。”
“是。”王川躬身退出。
御书房外,王川将旨意传达给苏清宴。
苏清宴一听汤泉宫、准备这几个字,头皮隐隐发麻。
怎么又是这种差事!他忍不住低声嘟囔:“沐浴更衣也要我去准备,宫里是没内侍了么?”
王川只当没听见,笑眯眯地补充:“苏侍卫,快去吧,陛下随后便到,可别让陛下等急了。”
苏清宴憋着一肚子闷气,无奈领命,朝着汤泉宫走去。
脚步沉重,只觉得那温泉的热气仿佛已经熏得他心烦意乱。
殊不知,顾北辰早已从后门抄近路,先一步到了汤泉宫。
当苏清宴磨蹭着到达时,顾北辰已经自行解了外袍,只着一身雪白亵衣,墨发披散,正闲适地坐在池边玉阶上,用脚尖轻轻拨动着温热的泉水。
听到脚步声,顾北辰嘴角微扬,头也不回地道:“进。”
苏清宴入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头行礼:“陛下,臣冒昧,既已安排妥当,臣先行告退。”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站住。”顾北辰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过来,替朕宽衣。”
苏清宴:“……”他就知道!
见苏清宴僵在原地不动,顾北辰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危险的玩味:“怎么,不愿?朕近日倒是听说,南疆有种奇特的蛊虫,能让人对下蛊者言听计从……爱卿可知晓?”
苏清宴心中猛地一突,想起那日被自己踩碎烧掉的蛊虫,顿时心虚。
他赶紧上前道:“陛下说笑了,臣这就为您宽衣。”
“苏侍卫果然是……机灵得很!”顾北辰轻笑了声,语中满是愉悦。
苏清宴嘴上应着,手上动作却带着点赌气似的利落,甚至有些“粗暴”,三两下便将顾北辰身上本就单薄的亵衣褪下,一具结实挺拔的身躯在氤氲水汽中显露无遗。
虽然早已熟悉,但每次直面这具充满力量的身体,苏清宴还是耳根发热,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这昏君,身材倒是真的……
可一想起方才御书房内顾北辰与那和亲公主亲亲我我,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酸意涌上,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冲劲儿:“陛下不是有公主殿下红袖添香么?这等小事,何须臣动手。”
顾北辰闻言,终于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清宴强作镇定却难掩别扭的脸上,低笑一声,起身一步步逼近:“怎么,朕的苏侍卫……这是醋了?连殿内几句闲谈,都记到现在?”
苏清宴被他逼得后退半步,脊背抵上微凉的殿柱,偏过头嘴硬道:“属下不敢。陛下若能与南疆联姻,稳固邦交,是江山之福,属下……这是替陛下高兴。”
只是这“高兴”二字,怎么听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是吗?”顾北辰伸手,指尖轻轻拂过苏清宴微抿的唇角,动作暧昧,语气戏谑,“可朕怎么听着,这话里一股酸味儿,比朕平日喝的陈醋还呛。”
他俯身,温热的气息拂在苏清宴耳畔,“还是说,你其实更想问,朕既然有意娶那公主,为何此刻还在这里……惦记着你?”
苏清宴心头猛跳,被说中心事,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却仍强撑着反驳:“陛下说笑了!臣只是觉得……陛下既想坐拥美人,就该一心一意。”
这话大胆得近乎放肆,连苏清宴自己说完都愣住了。
顾北辰眼底的玩味却更深,他非但不恼,反而就着这极近的距离,几乎贴着苏清宴的唇道:“美人固然赏心悦目,但……”
他话音一顿,指尖滑到苏清宴下颌,迫使他抬起眼,“能让朕这般惦记的,现下,仅就你苏清宴一人而已……”
说罢,不等苏清宴反应,顾北辰已动手解开他的腰带,外袍滑落在地。
苏清宴惊得去挡,手腕却被顾北辰精准扣住。
“陛、陛下!”
“嘘,”顾北辰另一只手继续慢条斯理地剥落他剩余的衣衫,“朕方才演了半天戏,累了。现在,只想好好泡个温泉……”
他凑近苏清宴通红的耳根,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暗示,“而你,苏爱卿……”
苏清宴还想说什么,却被顾北辰一把抱起。
“啊!”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顾北辰的脖颈。
顾北辰抱着他,步入温暖的泉水。
汤泉池水温暖宜人,瞬间驱散了微凉。
苏清宴紧绷的身体在热水的包裹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许。
顾北辰靠在池边,合上眼,似乎只是享受温泉。
苏清宴悄悄松了口气,也靠在离他稍远的池壁边,闭上眼,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
然而,就在他放松之际,脚踝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苏清宴猛地睁眼,只见顾北辰不知何时凑近,正执起他的左脚。接着,一个微凉的东西套上了他的脚踝,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声。
苏清宴瞪大了眼睛,看见顾北辰将手上拿着的那串银铃,精准戴在了自己脚踝。
顾北辰欣赏地看着那枚小巧银铃圈在苏清宴白皙的脚踝上,铃铛随着水波轻晃。
他抬起苏清宴的脚,在脚背落下一吻,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果然,戴在你身上,再好不过。”
苏清宴看着那银铃,想到它片刻前还戴在缇萦公主脚上,心中别扭,暗自吐槽:这算什么?抢了人家姑娘的饰物来戏弄我?
不容他多想,顾北辰的眼神已然变得愈发深邃而充满占有欲。
他欺身压了上来,温热的泉水随着他的动作荡漾开层层涟漪,将苏清宴彻底困在冰冷的池壁与他滚烫的胸膛之间。
苏清宴下意识地伸手推拒,手腕却被顾北辰轻而易举地握住,十指强硬地交扣,然后被牢牢按在湿润的池边。
他徒劳地搅动着水面,细碎的水声和着那恼人又羞耻的铃铛声,在空旷的宫殿内交织回荡。
顾北辰的唇流连在他的锁骨与侧颈,时而轻柔,时而啃咬。
苏清宴起初还想挣扎,却渐渐失了力气,最终化为一池春水,只能随着对方的节奏沉浮,任由那恼人又羞耻的铃铛,一次次在沉沦旖旎中发出声声脆响。
作者有话说:
(审核员是不是哪个网站派来搞垮作者的?)
第38章 老板都知道
晨光在暖阁外的玉阶上投下细碎光影。
叶雁回端着熬了整一个时辰的粥, 脚步放得极轻,行至殿门外,却见总管太监王川垂手侍立在紧闭的殿门前。
叶雁回压低声音, 带着几分诧异:“王公公, 这都什么时辰了, 陛下今日……还未起身么?”
她下意识望了望天色,这早已过了皇帝平日起身练剑的时辰。
王川微微摇头,脸色露出为难之色,声音压得更低:“叶姑娘,您且小声些。陛下……昨夜批阅奏折至深夜, 后来又……咳, 怕是刚歇下不久。”
他话语含糊, 目光却不自觉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殿门, 又迅速垂下。
叶雁回蹙起秀眉, 语气带着不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陛下勤政, 我自是知晓。可再怎么说, 也该顾惜龙体,这般……这般不知节制,若是传了出去,岂非徒惹非议?”
她想起宫中近日流言, 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情绪。
王川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言语谨慎:“哎哟我的小祖宗,慎言, 慎言啊!陛下的事, 岂是咱们能妄加议论的?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
他顿了顿, 又道,“这粥, 您看是先拿回去温着,还是……”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暖阁的侧门被从内推开一道缝隙。
叶雁回下意识地侧身一闪,敏捷地隐入身旁巨大的盘龙金柱之后,屏住了呼吸。
只见苏清宴从门内悄步走出。
他活脱脱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外袍还未穿戴整齐,只着一身素色中衣,外衫随意地搭在臂弯,墨发未束,些许凌乱地披散在肩头,似乎一夜并无安睡,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唇色却异样地红润。
第50章
他小心地合上门,动作间似乎牵动了何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随即快步融入廊柱的阴影中,悄然离去。
叶雁回在柱后看得分明,心头剧震,脸上瞬间烧了起来,又是气恼又是羞窘。
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的托盘边缘,指节泛白。好个苏清宴!竟又是从陛下寝宫内出来。
看那形容,昨夜……昨夜怕是……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王川似乎并未察觉叶雁回的藏于柱后,只是对着苏清宴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仿佛刚发现叶雁回还在原地,故作惊讶,“叶姑娘?您还在这儿?看来陛下一时半会不会起了,这粥……”
叶雁回从柱后走出,脸色已恢复平静,但眼底的波澜却难以尽数掩去,将盛放着粥的托盘往王川手中一塞:“有劳王公公了。太后娘娘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先行一步。”
她语气急促,带着一丝慌乱和怒气,快步离开。
太后所居的郦苑中,叶雁回脚步匆匆地穿过雕花回廊,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愠色。
她刚踏入内殿,便见太后正倚在软榻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串沉香木念珠。
“姑母,”叶雁回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声音里压着怒气,“今早暖阁那边又传话了,说陛下昨夜……又宿在汤泉宫,至今未起。”
她咬了咬唇,终究没忍住,“那苏清宴一个小小的侍卫,简直不知廉耻。整日缠着陛下行……行那种苟且之事!这天底下多少名门闺秀,陛下他怎就偏被个男子迷了心窍?!”
太后眼皮未抬,只轻哂一声,念珠在指尖嗒地一响:“小丫头片子,气性倒大。皇帝的心思若是你能一眼看透,这龙椅也不必他坐了。”
她端起茶盏,吹开浮沫,语气慵懒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深沉,“男人嘛,图个新鲜罢了。越是得不到的,越觉得稀罕。苏清宴再得宠,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物,你与他置气,反倒抬举了他。”
叶雁回急道:“可陛下这般纵着他,连早朝都耽搁了!外面流言蜚语传得难听,说陛下被妖人蛊惑……”
“流言?”太后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哀家倒觉得,这流言来得正是时候。”
她放下茶盏,目光扫向窗外盛放的玉兰,“去,请缇萦公主来郦苑赏花。南疆女子性子烈,受了委屈,总得找个由头泄泄火才是。这苏清宴太过肆无忌惮,也是时候给他点教训了。”
叶雁回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地:“雁回这就亲自去请缇萦公主来郦苑赏花,定让公主好好散散心才是。”
不多时,缇萦款款而入:“拜见太后千岁千千岁。”
“公主不必多礼。”太后亲切地拉着缇萦的手,眼神落在她身上,语重心长道:“好孩子,长得果真标志。你不远千里远道而来,哀家瞧着甚是喜欢。”
缇萦恭谨应道:“太后谬赞。”她面上笑得温和,实则想看看太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皇帝他性子是冷了些,但绝非不解风情。你多花些心思,他定能明白你的好。哀家就盼着你们二人能和和美美,恩爱绵长,这也是我安澜与南疆之福啊。”
缇萦公主脸上飞起红霞,带着几分羞怯与期盼:“多谢太后娘娘厚爱,缇萦……定当尽力。”
她正欲再说些讨喜的话,却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叶雁回步履匆匆而来,面色带着几分犹豫和惊慌。
叶雁回走到亭外,欲言又止。
太后蹙眉,语气微沉:“何事慌慌张张?没见哀家正与公主说话吗?”
叶雁回连忙跪倒,怯生生地抬眼看了看太后,又飞快地瞄了一眼缇萦公主,这才支支吾吾道:“回、回太后,雁回刚从乾元殿那边过来,听、听说陛下他……还未起身。”
太后脸色一沉:“这都什么时辰了?皇上向来勤政,今日怎会如此懈怠?莫非是龙体欠安?” 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叶雁回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却足以让亭内众人听清:“雁回打听了一下。说是、说是陛下昨日在汤泉宫,与那苏侍卫……缠绵了半宿,后来……后来又回了暖阁,似乎闹到天将破晓,所以、所以……”
“啪嗒”一声,缇萦公主手中的团扇掉在了地上,她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纤纤玉指紧紧攥住了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乃南疆最耀眼的明珠,何曾受过如此羞辱?自己在这里听着太后絮叨让自己如何与皇帝恩爱欢好,那边皇帝却正与一个男子颠鸾倒凤,甚至拒不见她。
这简直是将她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太后面上瞬间罩上一层寒霜,重重一拍石桌,怒道:“荒唐!真是荒唐透顶!”
她似是被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缓过气来,转而拉起缇萦冰凉的手,换上一副痛心疾首又充满歉意的表情,“公主,你瞧瞧!这、这成何体统。皇帝他……他真是一时糊涂,被那等狐媚子勾了魂去。”
她叹息一声,语气充满了替缇萦的不平:“公主你国色天香,身份尊贵,皇帝他心里定然是喜欢你的。都怪那个苏清宴。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竟将皇帝迷得如此神魂颠倒,连祖宗规矩和朝廷体面都不顾了。哀家真是……真是替公主感到委屈!”
缇萦公主紧咬着下唇,强忍怒气,好个苏清宴。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对太后福了一礼:“太后娘娘,缇萦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郦苑,回到暂住的宫苑,怒气再也抑制不住,取了柄短刀将床榻上的锦被刮了个稀巴烂。
而当事人苏清宴却还蒙在鼓里,浑然未觉。
是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苏清宴值房。
苏清宴心中警惕,面上却不露分毫:“何事?”
黑衣人低声道:“王爷让我问你,上次交给你的东西,可用了?”
苏清宴心念电转,那蛊虫早已成了灰,但他不能说实话,只得含糊道:“陛下近日警惕,尚未找到万全之机。”
黑衣人冷哼一声:“王爷料到你会有此一说。不过无妨,王爷让我告诉你,那蛊虫并非需立刻见效的霸道之物。只需让陛下接触过,其效便会潜移默化,逐渐生效。如今时机已到,王爷要你接下来尽力促成和亲之事。”
苏清宴一愣:“促成和亲?” 这和他之前得到的指令似乎相悖。
黑衣人语气带着一丝诡秘:“不错。王爷要你,在陛下面前多为缇萦公主美言,创造机会。让陛下以为自己是真心喜爱公主,从而顺理成章完成和亲。如此一来,既可稳住南疆,又可借此机会,看看陛下是否真的已受蛊虫影响,对你百依百顺。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你明白吗?”
苏清宴听得背后发凉,端王此计,真是歹毒又精妙。
既利用了和亲,又测试了蛊效,还将自己彻底绑在了他的战车上。
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惊涛骇浪,恭声道:“属下……明白。定当尽力促成,不负王爷所托。”
黑衣人满意地点点头,再次融入夜色。
待黑衣人离去,苏清宴缓缓坐到榻上,袖中那串银铃硌得他生疼。
促成顾北辰和缇萦公主的婚事?还要让他“爱上”公主?想到顾北辰可能与那异域公主耳鬓厮磨、恩爱有加的画面,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比想到自己毒发身亡还要难以忍受。
“顾北辰……”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你这混蛋!”
而此刻暖阁内,顾北辰刚刚批完最后一份奏折,听着暗卫低声禀报着太后宫中郦苑发生的一切,以及缇萦公主回宫后大发雷霆的样子。他眼中掠过一丝冷冽的笑意。
太后、端王、南疆公主……还有他那个心思百转的小侍卫,这水,是越搅越浑了。
不过,他倒是很期待,他的苏爱卿,接下来会如何尽心尽力地为他促成这桩好姻缘。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老板其实心思细腻
苏清宴回到值房,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那串银铃。
清脆的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猛地将其攥紧,铃声戛然而止, 仿佛扼住自己纷乱的心绪。
“该死!”他低咒一声, 泄气地瘫坐在榻上。
端王的指令、太后的算计、缇萦公主的敌意, 还有顾北辰那深不见底的心思,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越缠越紧。
最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对那个本该敬而远之的帝王,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占有欲。
“用顾北辰换个活命的机会, 怎么想都划算。”他喃喃自语, 试图说服自己, “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呸, 美女如云……对, 等我解了毒, 天高海阔,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何必吊死在这棵心思难测的歪脖子树上!”
保命要紧!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汤泉宫内顾北辰灼热的呼吸和强势的拥抱。
第51章
两日后,王川禀报,西北进贡的珍品雪菊花开正盛。
顾北辰来了雅兴, 一个时辰后, 欲前往御花园临水亭赏花品茗。
苏清宴心念急转,端起一碟冰镇瓜果, 便朝缇萦公主所居的雅苑走去。
苑门外, 恰遇公主盛装而出。
苏清宴停下脚步, 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讨好笑容,躬身行礼:“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声音放得轻缓, 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导意味 。
缇萦公主见到他,脸色一沉,目光扫过果盘,语带讥讽:“苏侍卫不在陛下跟前伺候,倒有闲心往我这偏僻处送东西?”
苏清宴笑容不减,甚至带上几分真诚:“公主说笑了。这是尚食局新进的瓜果,用冰镇着,最是消暑。属下……也是顺路。”
他刻意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压低声音,“陛下待会儿要赏新贡的雪菊,着实风雅珍贵。公主若得空,此刻去临水亭,或许能偶遇圣驾,陛下见了公主,定然欢喜。”
缇萦公主狐疑地打量他:“你有这么好心?”
苏清宴适时垂下眼睑,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卑微与无奈:“公主明鉴。属下人微言轻,只盼陛下舒心,宫廷安宁。陛下若得公主这般明珠相伴,是社稷之福。属下……亦能安稳度日。”
这番以退为进,既示弱又表忠心,符合他当下处境 。
缇萦公主冷哼一声,虽未全信,但偶遇陛下确然是个好法子。
她示意侍女接过果盘:“罢了,本公主正要去御花园走走。”
苏清宴恭敬退下,转身刹那,嘴角弧度微冷。
临水亭畔,顾北辰负手而立,玄色常服衬得身姿挺拔。
苏清宴垂首侍立一侧,眼观鼻,鼻观心。顾北辰却忽然回身,指尖自然拂过他耳际一缕散发,语气慵懒:“爱卿今日似乎心神不宁?” 动作亲昵得旁若无人 。
虽然此刻确然是就二人,可终归不妥!
苏清宴脊背一僵,强自镇定:“臣不敢。”
“是吗?”顾北辰低笑,忽然揽住他的腰,将人带近,气息拂过他耳廓,“朕却觉得,你今日格外乖巧……莫非又憋了什么坏心思?”
话语里满是看破不说破,苏清宴只觉心惊肉跳 。
就在这时,环佩叮咚,缇萦公主款款而至。
顾北辰这才松开苏清宴,神色恢复如常。
公主盈盈屈身一礼,眼波流转,声音娇柔:“缇萦听闻此处雪菊盛开,特来观赏,不想扰了陛下雅兴。”
顾北辰未置可否,只道:“公主既来了,便一同赏玩吧。”他示意内侍看茶。
亭中一时无人说话,气氛略显凝滞。苏清宴见状,心知自己该上场了。
他上前一步,为顾北辰和缇萦公主斟茶,状似无意地轻声赞叹:“陛下,公主殿下今日这身衣裳,与这雪菊的清雅之姿,倒是相映成趣,与陛下您更似神仙眷侣。”
顾北辰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目光锐利如刀,刀刀想剜了他。
苏清宴后背一凉,赶紧低下头。
缇萦公主却被这话取悦了,脸上泛起红晕,娇声道:“苏侍卫过奖了,寻常衣物怎能比得上陛下的风姿万一。”
她偷眼去瞧顾北辰,见他并未反驳,胆子大了些,主动找话题,“陛下,这雪菊听闻来自极西苦寒之地,生命力极是顽强,可是真的?”
顾北辰尚未回答,苏清宴又“适时”地插话,语气充满崇拜:“公主殿下真是博闻强识!陛下,属下听说此雪菊非但观赏性佳,其性温和,最是养颜安神。公主殿下远道而来,若有不适,饮此花茶正是相得益彰。”
他这话,既捧了公主,又暗示了顾北辰应该关心公主。
顾北辰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目光落在苏清宴身上,语气平淡无波:“苏侍卫,你今日话,似乎格外多。”
苏清宴心头一跳,连忙跪下:“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果然蛮横!
缇萦公主见顾北辰似乎不悦,以为是苏清宴僭越惹恼了他,心中反而有些快意,假意劝道:“陛下,苏侍卫也是一片好心,想必是见陛下与缇萦在此,心中欢喜,才多说了几句。”
顾北辰没叫苏清宴起身,也没接公主的话,转而看向亭外的雪菊,淡淡道:“花是好花,只是开错了地方,强移来此,终究失了原本的野趣。”
这话似是评价花,又似是意有所指。
缇萦公主笑容一僵。
苏清宴跪在地上,更是冷汗涔涔,感觉顾北辰这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第一次尝试虽有些惊险,但至少公主成功出现在了陛下面前。
苏清宴决定再接再厉。听说后日皇家马场新到的一匹宝马,料想顾北辰喜爱骑射,定然会去一试。
这次,他得让公主展现出不同于闺阁女子的独特魅力。
他再次偶遇了在宫中遛弯的缇萦公主。
“公主殿下安好。”苏清宴满脸堆着笑意。
“又是你?”缇萦公主挑眉,“这次又有什么顺路的好东西要给本公主?”
苏清宴讪笑一下,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公主说笑了。属下此次是特意来告知公主一个消息。后日,西苑马场有西域新贡的汗血宝马抵达,陛下极爱骏马,多半会亲往一试。”
缇萦公主眼睛一亮。
南疆儿女多在马上长大,骑射是她的强项,这正是一个展现的好机会!
苏清宴察言观色,继续道:“公主殿下来自南疆,想必骑术精湛。届时若能与陛下并肩驰骋,定然……风采夺目。”
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羡慕的神色,“陛下最欣赏的,便是飒爽英姿。”
缇萦公主被他说得心花怒放,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骑马驰骋、顾北辰对她刮目相看的场景。
她难得对苏清宴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苏侍卫,这次……算你有点良心。若本公主真能得偿所愿,少不了你的好处。”
苏清宴连连摆手,一副惶恐又忠心的模样:“属下不敢!属下只愿陛下开怀,公主顺心。只是……公主殿下,陛下不喜刻意逢迎,您到时还需……自然些为好。”
他最后这句提醒,更是显得他处处在为公主考虑。
苏清宴看着缇萦笑得花枝乱颤,友好地行礼作别。
一日后,西苑马场。
果然,顾北辰一身利落的骑射装束,更显身姿挺拔,他正抚摸着那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宝马,眼中颇有赞许之色。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缇萦公主换上了一身紧身的火红色骑装,勾勒出曼妙身姿,她骑着一匹赤焰马,如一团火焰般疾驰而来,到了近前,猛地一勒缰绳,骏马腾立而起,她却在马背上稳如泰山,英姿飒爽,引得周围侍卫宫人一阵低呼。
“陛下!”缇萦公主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流畅漂亮,脸上因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神明亮地看着顾北辰,“缇萦在南疆也常骑马,见此神骏,心痒难耐,特来一试,还请陛下勿怪唐突。”
顾北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公主好骑术。”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波澜。
苏清宴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赞这公主确实有几分本事,正准备再找机会敲敲边鼓,却见顾北辰翻身上了白马,对缇萦公主道:“既然公主技痒,不如与朕同赛一场,如何?”
缇萦公主大喜:“求之不得!”
两人两骑,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在广阔的草场上并肩奔驰,红衣白马,甚是醒目。
苏清宴和其他侍卫连忙催马跟上,保持一段距离护卫。
看着前方并辔而行的身影,苏清宴心里那点酸涩又开始冒泡。
他强迫自己想着端王那狰狞的毒药,想着七窍流血的惨状,不断默念:“划算,很划算……”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缇萦公主的赤焰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发出一声嘶鸣,猛地扬起前蹄,将她狠狠甩向地面。
众人惊呼。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过。是顾北辰!他竟在千钧一发之际,从自己的马背上侧身探出,长臂一揽,精准地抄住了下坠的缇萦公主,将她稳稳带回了自己的马背,落入怀中。
全场寂静,随即叫喊声响天震地。
苏清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重重落下。
他看着白马之上,顾北辰紧搂着花容失色的缇萦公主,公主惊魂未定地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前,双手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腰……
“好!陛下神勇!”侍卫们纷纷喝彩。
苏清宴也跟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应该高兴的,英雄救美,这是话本里最经典的增进感情的桥段,比他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助攻”强上百倍。
可为什么,他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得发慌?
顾北辰勒住马,低头查看怀中的公主,声音是苏清宴很少听到的温和:“公主受惊了,可曾伤到?”
第52章
缇萦公主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感受着他强健的心跳,脸上一片绯红,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蝇:“多、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顾北辰扶她下马,交代随行太医仔细查看。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苏清宴一眼。
苏清宴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看着顾北辰吩咐人妥善照料公主和惊马,安排得细致周到。
直到宫中宴宴,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缇萦公主为答谢皇上救命之恩,特献上一支南疆舞蹈,热情奔放,引得满座赞叹。
苏清宴侍立顾北辰身后,见他目光落在公主旋转的裙袂上,指尖轻叩酒杯,似在欣赏。
酒过三巡,顾北辰命苏清宴为公主斟酒。
苏清宴执壶上前,公主正巧起身敬酒,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酒盏脱手,嫣红酒液泼洒在苏清宴月白侍卫服上,一片狼藉。
“哎呀!”公主惊呼。
席间目光瞬间聚集。
苏清宴僵在原地,衣衫尽湿,狼狈不堪。
顾北辰放下酒杯,声音听不出情绪:“毛手毛脚,成何体统。退下更衣。”
苏清宴脸上血色褪尽,低头哑声道:“……属下失仪,告退。”转身逃离大殿时,他仿佛听见身后一声极轻的嗤笑,或许是公主,或许是其他文武大臣,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但顾北辰那冰冷的眼神,已足够将他刺穿。
回到值房,他看着铜镜中苍白的自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酸楚涌上心头。
他做到了,亲手促成了顾北辰和缇萦亲密接触,甚至可能推动了和亲。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似乎超额完成了,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罢了,目的达到就好。”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闷闷地想,“等解了毒,天高任鸟飞……再也不用看这混蛋和别人卿卿我我了……”
只是,眼眶为何有些发酸?
正当他伸手欲解开脏污衣袍的衣带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顾北辰一身玄色常服立在门外,表情意味深长。
“陛下?您不是正在宫宴……”苏清宴慌忙起身,话音未落便被顾北辰按着肩膀坐回床沿。
“别动。”顾北辰俯身,指尖掠过他微敞的领口,声音低沉,“爱卿难道不希望朕来?”
“陛下,我……”苏清宴僵着身子,任由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锁骨。
顾北辰忽然低头凑近他颈间,温热的呼吸拂过肌肤:“爱卿身上好香,是换了新的熏香?”
“属下……不曾。”苏清宴偏头想躲,却被捏住下巴。
顾北辰低笑,指尖挑开最外层衣带:“那让朕仔细闻闻。”外袍应声滑落,露出素白中衣。
苏清宴慌忙去捞,手腕却被牢牢扣住。
“陛下若是为宴席之事问罪,属下……”
“问罪?”顾北辰忽然将他压进床帐阴影里,鼻尖轻蹭过他耳后,“朕是来讨赏的。”温热的唇贴上脖颈,苏清宴忍不住轻颤:“属下有何赏可……”
“今日爱卿三番两次将缇萦公主往朕身边推,”顾北辰的吻流连至锁骨,带着惩罚般的轻咬,“这般尽心尽力,不该讨个赏么?”苏清宴吃痛低呼,却被堵住了唇。这个吻带着酒气与侵占,直到他喘不过气才被放开。
“陛下若是恼了……”他气息不稳地别开脸,却被掐着腰按回榻上。
顾北辰扯开他凌乱的中衣,在胸前留下绯色印记:“恼?朕是怕爱卿太懂事……”
滚烫的手掌探入衣襟,苏清宴惊喘着弓起身子。
“陛下……”苏清宴挣扎欲起。
“别动。”顾北辰的手臂如铁钳般箍着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低沉喑哑。
苏清宴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顾北辰的呼吸拂过他耳畔,温热绵长。
值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彼此逐渐交融的心跳。
这短暂的宁静,竟有种暴风雨前的诡异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顾北辰似乎真的有些困倦,揽着他的手臂微微松了些力道,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这床板……未免太硬了些……硌得朕不舒坦……”
苏清宴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九五之尊,跑到他这侍卫的值房来,还嫌弃他的床板硬?他忍不住低声反驳:“陛下既觉得硬,何不回寝宫安寝?那里的龙床软榻,自是舒适万分。”
顾北辰似乎低笑了一声,灼热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敏感的耳垂,带来一阵战栗。
“软榻虽好……却不及此处有……”他话语含糊,尾音消失在唇齿间,但那份未竟的暧昧,却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不及此处有你。
苏清宴心头巨震,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情绪猛地涌上,冲垮了心防。
他不再挣扎,反而放松了身体,轻轻靠进了顾北辰的怀里。
感受到他的顺从,顾北辰似乎满意地喟叹一声,手臂重新收紧。
他微微侧身,将苏清宴更紧地拥住,两人一同倒向并不宽敞的床榻。
床板果然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轻响。
顾北辰在迷糊中又咕哝了一句:“明日……让人给你换张软榻……”
苏清宴没有回答。
帐内光线昏暗,彼此的气息交织。
顾北辰的吻细密落下,从额头到眉眼,再到鼻尖,最后精准地噙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似以往的强势掠夺,反而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品尝和缠绵,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苏清宴动情地回应着,指尖无意识地抓住了顾北辰胸前的衣襟。
外袍不知何时已被褪下,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随即被更灼热的体温覆盖。
顾北辰的手在他脊背流连,所过之处,点燃一簇簇火苗。
“顾北辰……”意乱情迷间,苏清宴竟脱口唤出了帝王名讳,声音破碎而沙哑。
顾北辰动作一顿,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亮的光芒,他非但不恼,反而低笑着应了一声:“嗯。”随即,一个深吻堵住了苏清宴的呜咽声。
床板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和着压抑的喘息与衣料摩挲声,在这寂静的夜里谱成暧昧的曲。
窗外月色朦胧,悄悄漫过窗棂,为榻上纠缠的身影披上一层柔和的轻纱。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歇。
苏清宴疲乏地靠在顾北辰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尤其是后背,被那硬板床硌得生疼。
他忍不住轻轻动了一下。
顾北辰似乎并未睡熟,手臂紧了紧,将他往怀里又带了带,下巴蹭了蹭他发顶,带着浓重睡意,再次模糊地抱怨道:“明日朕便命人换了,这床……太硬……”
苏清宴听着他迷糊呓语,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抬头,指尖轻轻落在顾北辰的眉眼,鼻梁,流连至带着笑意的唇……
好俊!他忍不住支起身子,偷偷吻了上去。
第40章 谁都惦记
楚默然收回搭在顾北辰腕间的修长手指, 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
他整理着药箱,语调轻松, 带着几分戏谂:“真是奇事。陛下体内难解的毒性, 如今竟已消散殆尽, 脉象平稳有力,更胜往昔。”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侍立一旁的苏清宴,“看来,苏侍卫贴身护卫, 果真是功不可没。陛下, 您可得好好赏他才是。”
顾北辰斜倚在软榻上, 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慵懒而意味深长的弧度, 视线锁住恨不得缩进地里的苏清宴:“哦?默然说得是。爱卿劳苦功高, 说说看, 想要朕如何赏你?只要朕有, 无有不应。”
苏清宴头皮发麻,硬着头皮抬起脸,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壮着胆子试探:“陛下隆恩!那……属下请求功成身退, 离职还乡?”
他说完便紧紧盯着顾北辰的脸。
顾北辰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 甚至更盛了几分,但眸色分明阴沉着:“怎么?是朕待你还不够好, 还是这宫里有谁让你受委屈了?让你生出这般……远走的心思。”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 带着一种亲昵的威胁。
苏清宴被他看得耳根发热, 连忙低头:“属下不敢!”
楚默然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轻笑着摇了摇头, 似是随口提起:“微臣来时,听闻那位南疆的缇萦公主,对陛下可是青眼有加,颇为上心。”
顾北辰眼皮都未抬,懒洋洋地瞟了楚默然一眼:“默然今日话颇多,是嫌事务太清闲了?不如朕给你找些事做?”
他忽然坐直身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起来,朕正有意认你为义弟,加封王爵,再将那位热情似火的公主赐婚于你,岂不是一段佳话?也全了两国之好。”
楚默然嘴角狠狠一抽,连连摆手:“陛下厚爱,臣万死难报!但此等恩典,陛下还是留给旁人吧,臣怕是消受不起,陛下您便是如此恩将仇报的吗?”
第53章
一旁当鸵鸟的苏清宴,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鬼使神差地插了一句:“其实……属下瞧着,那缇萦公主生得明媚,性子也爽利,确然还不错。”
话音刚落,殿内空气骤然一冷。
顾北辰缓缓转向他,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倏地幽深下去,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怎么?你看上她了?那不若朕任你做义弟?”那语调平缓,却无端让人脊背发凉。
苏清宴被他看得心口一悸,“是”字在舌尖滚了滚,差点脱口而出。
然而,顾北辰没给他机会,忽而倾身凑近,几乎贴到他耳边,嗓音低语,气息灼热地拂过他的耳廓:“朕的人,可没有和别人分享的习惯。无论是人,还是心念,最好都收一收。”话语中的独占欲赤裸裸,毫不掩饰。
苏清宴浑身一僵,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楚默然见气氛微妙,适时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袖:“陛下脉象既已无碍,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属下送送楚神医。”苏清宴如蒙大赦,赶紧接话,几乎是跟着楚默然的脚步逃也似的出了殿门。
直至远离了顾北辰的视线,走到宫苑僻静处,苏清宴才长长舒了口气。
楚默然停下脚步,好笑地看着他:“苏侍卫特意相送,不止是送行这么简单吧?”
苏清宴神色一正,压低声音:“楚神医明鉴。在下……确实有事相求。”
他斟酌着词句,“不知神医手中,可有那种……能暂时改变脉象,使之紊乱,宛如体内有异物游走之感的药物?”
楚默然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你要这种药作甚?此药虽不致命,但终究有些毒性,于身体无益。”
苏清宴苦笑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决绝:“楚神医放心,分寸我自会把握。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体内早已被端王种下剧毒,也不差这一点了。
楚默然凝视他片刻,见他目光恳切,不似作伪,便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的玉瓶,递了过去:“此药服下后,半个时辰内起效,脉象会呈游走鼓动之异状,约莫持续一炷香的时间。记住,慎用。”
苏清宴接过玉瓶,触手微凉,他紧紧攥住,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多谢楚神医。此恩苏某铭记于心。”
楚默然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必谢我,你好自为之。宫里这潭水,深得很,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说完,也不等苏清宴反应,转身飘然离去。
苏清宴手里握着那微凉的玉瓶,正心绪纷乱地往回走。
刚拐过一处宫墙死角,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面前,正是端王府的莫怀。
苏清宴心头一跳,迅速将玉瓶滑入袖中暗袋,惊讶道:“莫护卫?可是王爷有吩咐?”
莫怀面无表情,声音低沉没有起伏:“王爷令你,明日巳时,回府一趟。”
苏清宴心中一凛,试探着问:“明日?不知王爷突然召见,所为何事?属下近日在宫中当值,频繁出入王府,若被有心人察觉……”
莫怀眼神冰冷地扫过他:“身为暗卫,岂能被此等小事难倒?”
苏清宴压下不安,换了个更关心的问题:“属下明白。只是叶萧现已不在,这解药……此次回府,莫非是……?”
他暗示的是解药之事,这关乎他的性命。
莫怀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语气依旧平板:“王爷的意思,此次解药,需你亲自回府领取。”
他顿了顿,看着苏清宴瞬间微变的脸色,补充道,“王爷自有深意,你照办即可。记住,你的命,攥在王爷手里。准时赴约,拿到解药,方能多活一段时日。明白吗?”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苏清宴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只得低头应道:“是,属下明白。明日巳时,属下必定准时回府向王爷复命。”
“嗯。”莫怀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深意?”苏清宴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定了定神,继续朝着侍卫值房的方向走去,心中开始盘算明日面对端王时,该如何演好那场戏。
翌日,他寻了个空隙,找到云隐。
“统领,属下想告假一日。”苏清宴神色如常,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恳切。
云隐从案卷中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下:“哦?何事?”
苏清宴早已备好说辞,叹了口气,面露几分愁容:“母亲留给我的一块旧玉佩不慎摔坏了,那是我娘唯一的念想……趁今日不当值,想赶紧拿去修补。”他语气低沉,显得十分看重此物。
云隐近来见他与皇上关系似乎缓和不少,皇上那边也确实没再让他特别盯着苏清宴,便点了点头,语气温和:“既是母亲遗物,确实紧要。快去快回,莫要在外过多逗留。”
“多谢统领!”苏清宴面露感激,抱拳行礼,转身离去时,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
端王府,书房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顾凌瑞端坐主位,目光锐利,盯着垂手站在下方的苏清宴。
“本王听说,陛下近日气色不错,还与那缇萦公主马场驰骋,英雄救美?”
顾凌瑞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可这和亲之事,为何迟迟未有定论?苏清宴,你告诉本王,那蛊虫……你到底下了没有?”
苏清宴心头一紧,果然……老狐狸。
他立刻露出惶恐又委屈的表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明鉴!属下岂敢违抗王爷之命?那蛊虫……属下早已按王爷吩咐,混在陛下的汤药中,亲眼见他服下!”
“哦?”顾凌瑞挑眉,显然不信,“既已服下,为何不见成效?顾北辰对那公主,似乎也并非如你所说那般死心塌地。”
苏清宴抬起头,眼中带着急切的真诚:“王爷,此事千真万确。许是……许是那蛊虫见效需时日?又或是陛下真龙之气抵御?属下……属下也不知具体缘由,但属下可以证明。”
说着,他伸出自己的手腕,撩起袖口,露出腕脉,“王爷精通药理,请看属下脉搏,自那日之后,属下脉象便时有异常,仿佛有物在血脉中游走鼓动,想必是那蛊虫与属下精血相连之故!”
顾凌瑞眯起眼,示意身旁的心腹上前查验。那老大夫搭上苏清宴的脉搏,凝神细感,果然察觉到一股奇异的、间歇性的鼓动,时强时弱,仿佛真有什么活物在窜动。
老大夫面露惊异,对顾凌瑞微微点头。
顾凌瑞见状,眼中疑色稍退,但依旧冷声道:“就算蛊虫已下,可顾北辰未应和亲,总是你办事不力!”
苏清宴趁机诉苦,语气带着几分压抑的激动和屈辱:“王爷,非是属下不尽心。实在是……实在是陛下他……唉!”
他像是难以启齿,最终豁出去般道:“王爷可知,陛下他看似强健,实则内里虚空,时常咳血,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床笫之间……更是……更是需索无度,却、却让属下……在下……”
他脸上适时泛起羞愤的红晕,声音也带上了哽咽:“属下堂堂七尺男儿,这般伏低做小,曲意逢迎,毫无乐趣可言,简直是奇耻大辱。王爷,求您看在属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事成之后,允属下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这伺候人的活儿,属下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顾凌瑞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方才的厉色消散,反而带着几分宽慰:“原来如此……倒是委屈你了。”
他走到苏清宴面前,虚扶了一下,“起来吧。顾北辰已是强弩之末,这正是好事。你再忍耐些时日,待大事已成,本王定许你富贵荣华,天高海阔。现在,你还需留在宫中,替本王看好他,促成和亲,稳住局势。”
说完,他还亲自赐给苏清宴一颗解药。
苏清宴感激地接过,顺势起身,脸上做出感激又无奈的表情:“属下……遵命。”
从端王府出来,苏清宴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
那药效正在消退,脉象的异动渐渐平复。他快步走在回宫的路上,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刚拐进一条僻静的巷道,前后突然闪出数道黑影,将他团团围住。
这些人黑衣蒙面,眼神冰冷,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苏清宴心道不好,立刻拔剑出鞘,冷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并不答话,为首者一挥手,众人便如饿狼般扑了上来。
苏清宴武功不弱,剑法灵动,一时间竟与对方斗得难分难解。
但他很快发现,这些黑衣人配合默契,攻守有度,更棘手的是,其采用车轮战术,轮流上前缠斗,消耗他的体力。
苏清宴心中焦急,知道久战必失。
他一剑逼退正面之敌,身形急转,想从侧翼突围,却被另一人及时封住去路,刀锋擦着他的衣角掠过。
第54章
“该死!到底是哪路人马?”苏清宴咬牙,汗水浸湿了额发。
端王刚见过他,没必要转眼就下杀手。太后?缇萦公主?还是……顾北辰的试探?
思绪纷乱间,他动作稍缓,一名黑衣人瞅准机会,一掌狠狠拍在他的后心!
“噗——”苏清宴只觉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眼前一黑,长剑险些脱手。
他还想强撑,又是几记重击落在身上,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顾北辰这混蛋,要是知道小爷我被人绑了,会不会来救……
黑衣人迅速上前,用麻袋将他一罩,抗在肩上,几人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巷道的阴影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苏清宴在剧烈的颠簸中恢复了些许意识。
后心仍隐隐作痛,口中残留着血腥的铁锈味。却发现自己被塞在麻袋中,手脚被绑着,正被横置在马背上疾驰。
风声中夹杂着马蹄声和偶尔低沉的交谈,但内容模糊难辨,他强忍不适。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蹄声缓,似乎驶入了一处院落。
他被粗鲁地拽下马背,扛在肩上,走了一段路后,被重重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麻袋被扯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他眯起眼。这是一间废弃的仓房,尘土味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
几个黑衣人围着他,眼神冷漠。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绑架宫中侍卫是何罪过?”苏清宴挣扎着坐起,背靠冰冷的墙壁,试图套话。
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是对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苏清宴心知此刻反抗无益,他看着这些人训练有素,目标明确,不像寻常匪类。
仓房外传来脚步声。黑衣人立刻警觉起来,纷纷起身。
门被推开,一个头戴斗笠,身形略显矮胖的身影走了进来,虽然帽檐压低,但苏清宴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身边随从的服饰——是太后宫中的內监!
“人可看管好了?”那斗篷人声音尖细,刻意压低。
“公公放心,插翅难飞。”黑衣头领恭敬回道。
“嗯,主子吩咐了,好生看管,别饿死了,但也不必客气。且关他几日,煞煞他的威风,也让有些人着急着急。”老太监阴恻恻地笑着,目光扫过苏清宴,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狐媚惑主的东西,也该吃点苦头。”
苏清宴心思百转千回,自己缕缕得罪太后,她一直看自己不顺眼,此次借机发难,想来一是泄愤,二来,或许也是想用自己来牵制或者刺激顾北辰?
想通此节,苏清宴反而稍稍安心。
只要不是端王察觉他欺瞒而下杀手,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他低下头,做出惊惧交加的模样,身体微微发抖,心里却开始盘算如何利用太后的这次行动。
那老太监又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仓房门再次关上,留下两个黑衣人看守。
苏清宴蜷缩在角落,暗暗调动内力,发现气息虽有些滞涩,但并未受太重的内伤。
他悄悄观察着形势,寻找着可能脱身的机会。
同时,他又想着,顾北辰发现他失踪,会作何反应?是会雷霆震怒,大肆搜捕,还是……根本不在意?
而此刻的皇宫内,顾北辰刚批完一堆奏折,揉了揉眉心,随口问侍立一旁的王川:“什么时辰了?苏清宴今日不当值?”
王川连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已是申时了。苏侍卫今日一早已向云统领告假半日,说是去东市修补母亲的遗物玉佩,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顾北辰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早该回来了?” 苏清宴虽偶有跳脱,但宫规森严,他从未有过逾期不归的先例。
“是……老奴也觉得奇怪,已派人去宫门问过,守门侍卫说未见苏侍卫回宫。”王川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顾北辰放下朱笔,眼神渐渐沉静下来:“去查。”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格外冷厉,“他今日见了谁,去了哪里,给朕查清楚。半个时辰内,朕要消息。”
“老奴遵旨!”王川心头一凛,知道陛下这是动了真怒,连忙退下安排。
顾北辰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眼神幽深。
想起昨日苏清宴在楚默然面前那点小心思,想起他提及缇萦时那故意惹恼自己的话语。
“苏清宴……”顾北辰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似温柔似冷厉,“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给朕出什么岔子。”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老板青楼救我命
仓库堆满陈旧木料与尘土, 唯一的光从窄小的窗斜斜射入,空气中浮尘肉眼可见。
苏清宴尝试暗中调动内力,却发现气息滞涩, 显然是先前中的软骨散药力未完全消退。
环佩轻响伴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须臾, “吱呀”一声仓房的木门被推开。
叶雁回与缇萦公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二人逆光而立。
看守的老太监连忙躬身迎上,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叶姑娘,公主殿下,您二位怎么亲自到这污秽之地来了?可是太后娘娘有新的旨意示下?”
叶雁回矜持地微扬下颌,语气冷淡:“奉太后口谕, 来看看这不安分的东西可还老实。” 目光扫过角落里的苏清宴, 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缇萦公主一进门, 那双美目便盯在苏清宴脸上。
即便此刻发丝微乱、衣衫沾染尘土, 因受伤和药力而面色苍白, 苏清宴那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几缕阳光洒在面庞, 更添了几分脆弱易碎的美感。
这让她心头那股妒火烧得更加旺盛。
她一步步走近, 绣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细碎声响,蹲下身,指尖猛地抬起苏清宴的下颌:“苏侍卫,到了这般田地, 竟还有这般惑人的姿容, 真是……碍眼得很。你说,若是陛下瞧见你这张脸毁了, 他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她指尖寒光一闪, 竟是一枚锋利的金簪, 作势便要朝苏清宴脸颊划去。
苏清宴心头一凛,面上却强压下惊怒, 脑中公关急智飞转,此刻硬碰绝非上策。
他垂下眼帘,语气带着几分隐忍的沙哑,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冲突,转而提及共同敌人:“公主殿下何必亲自动手,平白脏了您的手。属下微末之人,生死去留,不过陛下或是太后娘娘一念之间。倒是公主您,金枝玉叶,何必与我这等蝼蚁计较,徒惹陛下不快?”
叶雁回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才慢悠悠开口,声音里透着一种恶意:“毁容?公主殿下,那也太便宜他了。你想想,陛下为何对他另眼相看?不过是贪图点新鲜颜色。若是他连最后这点清白也没了,陛下那般骄傲人物,眼里岂能容得下瑕疵?只怕到时,不用我们动手,陛下自己便觉得膈应了。”
缇萦公主动作一顿,看向叶雁回,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又夹杂着些许鄙夷的笑,却依言收回了金簪:“还是叶小姐思虑周全,手段高明。”
心中却暗道:这叶雁回,平日里看着端庄,心思竟如此歹毒。不过,对付苏清宴,正合适。
两个美女,如此阴损?!果然人不可貌相。
苏清宴听得浑身发冷,这比直接杀了他更狠!他试图挣扎,但药力未褪,绳索又紧,根本无力反抗。
他瞪向叶雁回,语气终于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怒意,但仍努力维持着理智,试图挑明利害:“叶姑娘!苏某自问未曾开罪于你,何苦要用如此阴损手段,赶尽杀绝?今日若苏某受辱,陛下若深究起来,太后娘娘或许无碍,但执行之人……恐怕也难逃干系!”
叶雁回却像是听到了笑话,嗤笑一声:“开罪?你存在本身,便是开罪。至于陛下深究?”
她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你以为陛下会为了一个失贞的玩物,大动干戈,与太后娘娘彻底撕破脸吗?苏清宴,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缇萦公主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快意,接口道:“他武功不弱,寻常手段怕是不能让他就范。”
叶雁回似早有所料,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瓷瓶,在苏清宴眼前晃了晃,脸上满是戏谑:“放心,公主,我自有准备。这软玉温香效力非凡,任他内力再深,服下后也只能任人摆布。” 说着,便示意旁边的看守上前。
油盐不进的毒妇呀!
苏清宴心知不妙,强烈的屈辱感和求生欲爆棚。
他脑中急转,眼下硬抗已无可能,只能尽量拖延,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传出去,恐怕于二位清誉有损吧?尤其是公主殿下,南疆明珠,若让人知道用这等手段对付一个侍卫,不知南疆部族会作何想?”
然而,叶雁回显然已经不耐烦。
她对看守使了个眼色。
第55章
那太监上前,粗暴地捏住苏清宴的下颌,将瓷瓶中的药液尽数灌入他口中。
药液带着一股奇异的甜腥,滑入喉咙,苏清宴只觉得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瞬间被抽空,连抬起手指都变得困难无比,意识却异常清醒。
“你们……”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音。
缇萦公主看着他那双依旧水光流转的眸却似蒙了尘,心中难以言喻的快意,但很快被嫉恨压下。她冷笑着对叶雁回道:“接下来,就按叶小姐的安排吧。务必让他尽兴。”
苏清宴内心呼喊:顾北辰啊顾北辰,小爷我为了你的江山社稷、你的桃花债,在这儿受这份罪!
还有这俩女人,一个比一个狠,这宫斗水平,不去写话本真是屈才了。
很快,苏清宴被带到御风馆。这里的情景,更是荒谬至极。
这地方与他想象的任何勾栏瓦舍均是不同,馆内陈设竟有几分畸形的雅致,檀香氤氲,却掩不住一种压抑的靡靡之气。
往来皆是男子,或清秀或英武,却都带着一种被精心雕琢过的顺从姿态。
而前来寻欢的客人,竟真如叶雁回所说,多有女子,且大多以轻纱遮面,身形容貌确如描述般……嗯,颇具特色。
苏清宴被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架着,软绵绵地拖行而过,耳边是娇嗔软语与杯盏交错之声,眼前是那些贵妇投向他的、充满审视与占有欲的目光,他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地方……真是开了眼了。京城还真是包罗万象。
他内心疯狂吐槽,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那蚀骨的恐惧与无力感。
老鸨是个涂脂抹粉、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看到被带来的苏清宴时,那双细长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他围着几乎无法站立的他转了两圈,啧啧称赞,翘着兰花指去摸苏清宴的脸:“哎哟喂!这宝贝疙瘩。瞧瞧这眉眼,这身段,这通体的气派……姑娘真是送来了个极品。二位请放心放心,到了妈妈我这儿,保管把他调理得服服帖帖,让贵客们满意。”
“那就有劳您了,我先行一步。”叶雁回冲着老鸨使了个眼色。
很快,一个腰宽胖体满身肥肉却衣着华贵、难掩粗俗的中年男子,被引了进来。
他一眼就瞧见了被安置在软榻上、因药力而脸颊泛着不正常红晕、眼神迷离的苏那双浑浊的眼睛立刻射出贪婪的光,搓着手便清宴的手,扑了上来:“小美人儿……今晚爷好好疼你!”
黏腻的触感让苏清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清宴拼命想躲,身体却绵软无力。
那人油腻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外衫被粗暴地扯落,露出素白的中衣。
苏清宴心中一片冰凉,绝望地闭上眼。
完了,这下真是阴沟里翻船,还是以这种憋屈的方式……顾北辰,你这混蛋。
就在那肥硕身躯即将进一步压下来,苏清宴的中衣领口也被扯开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纷飞!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卷入。
顾北辰目光如电扫过室内,瞬间锁定软榻上衣衫不整、几乎半裸的苏清宴,以及那个正欲行不轨的肥胖男子。
“朕的人,你也配碰?!”
话音未落,剑光晃动,甚至没看清动作,那肥胖男子杀猪般的嚎叫已然响起,一只手竟被齐腕斩断。
鲜血喷溅!风离和云隐紧随其后闯入,迅速制住惨叫打滚的男子,将其拖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
顾北辰看也没再看一眼,大步走到榻前,解下自己的玄色绣金云纹斗篷,将苏清宴从头到脚严严实实裹住,顺势将人揽在怀中。
他的手臂收得极紧,胸膛因盛怒而微微起伏,感受到怀里人无法控制的轻颤,他眼底的怒气几乎要爆发。
苏清宴劫后余生,药力与惊吓之下,浑身脱力,软软地靠在顾北辰怀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龙涎香,竟生出一种荒谬的安全感。
他缓了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习惯性地用上了那点强撑的公关腔调:“陛下,属下倒也不至于如此脆弱,且不说那人未占得便宜。即便有,属下亦不是那贞洁烈女子。只当被狗咬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天知道他刚才差点就……果然浑身上下嘴最硬。
顾北辰低头看着他苍白脸上强撑的笑,还有心思开玩笑,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
他冷哼一声,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几分,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低头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道:“听你这话,是怪朕来早了?坏了你的好事?那朕走,你继续?”
温热的气息拂过苏清宴敏感的耳廓。
已经折返回来、站立一旁的云隐默默别开脸,非礼勿视。风离则直接翻了个白眼,用口型对云隐说:得,这俩人又开始了。生死关头还不忘打情骂俏!
苏清宴闻言,立刻顺杆爬,他现在浑身软得像滩泥,根本走不动路。
他目光扫过云隐和风离,那两人默契地同时后退半步,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天花板或者研究地板花纹。
苏清宴叹了口气,只好把目光转回顾北辰脸上,语气带上了几分虚弱和赖皮,甚至无意识地用额头蹭了蹭对方的颈窝:“陛下,属下这真是,腿软得一步也挪不动了。劳烦您……叫个人扶我一把?”
他嘴上说着“叫个人”,眼睛却眼巴巴地看着顾北辰,暗示意味明显。
顾北辰被他这勾人的小动作和眼神看得心头一热,那点强装出来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俯身,一手穿过他的膝弯,稳稳地将人抱起。
苏清宴自然地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处,嗅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彻底放松下来。
顾北辰抱着他,感觉怀里的人轻飘飘的,眉头紧蹙,对云隐吩咐:“查!这药是谁的手笔!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把背后之人揪出来!”
苏清宴在他怀里闷闷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认命般的调侃:“还能有谁……您的那两位‘倾慕者’呗。陛下,您这魅力也忒大了点,可把属下害惨了。”
这话半是抱怨半是恭维,更是点明了自己这无妄之灾的根源,顺便暗戳戳告了一状。
顾北辰脚步一顿,低头看着怀中人难得露出的依赖姿态,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收紧手臂,抱着他大步往外走去,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闭嘴,省点力气。这笔账,朕自然会替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至于你……今晚之事,若敢有半分泄露,朕饶不了你。”
最后一句,威胁中透着浓浓的占有欲。
云隐和风离对视一眼,再次默契地望天。得,他们陛下这哪里是来救人的,分明是来宣示主权的。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老板秋后算账
汤泉宫内。氤氲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 模糊了彼此的轮廓。王川早已机灵地备好一切,垂首侍立在远处。
顾北辰径直将苏清宴放下,动作却算不上温柔, 开始动手解他那身沾染了尘污与脂粉气息的外袍。
苏清宴下意识想挡, 却见顾北辰一记眼神瞟了过来, 他只得识趣地顿住动作。
“王川。”顾北辰头也不回,声音冷沉,“把这身衣服拿去……扔了。”
王川连忙应声上前,接过那堆衣物,悄无声息地退下, 又迅速命人送来一套崭新的月白云纹锦袍。
苏清宴看着那被拿走的衣服, 忍不住挑眉, 语气带着点戏谑:“陛下, 倒也不至于如此吧?好好的衣料, 多浪费。”
他不过是嘴上逞强, 心底却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顾北辰正解着自己外袍的手一顿, 抬眼看他,眸色深沉:“怎么,你还惦记上了?要不留着给你供起来,日日提醒今日之辱?” 说着, 他已褪去外袍, 身着中衣步下汤泉。
苏清宴被他堵得一噎,缩进温暖的水中, 只露出个脑袋, 从善如流:“那倒不必。属下……谢主隆恩。”
水波荡漾, 顾北辰一步步逼近,直至将苏清宴困在池边, 退无可退。温热的水流包裹着两人,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而危险。
顾北辰没有回答,只是踏着温热的泉水一步步走近。
水波在他腰间荡开,月白的中衣被浸透,隐约透出底下紧实的肌肉轮廓。
他在苏清宴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其因挣扎而更加凌乱的中衣上。
“抬手。”顾北辰命令道,声音因氤氲的水汽而显得有些低沉模糊。
苏清宴下意识地想反驳,但触及对方不容置疑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微微侧过头,梗着脖子,手臂却不由自主地依言抬起。
接着,顾北辰的手绕到他身后,轻轻按在他脊背中央的衣结上。
苏清宴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透过衣料传来。细带松开,中衣的前襟也随之松散,大片胸膛暴露在湿热空气中。
第56章
苏清宴呼吸一滞,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然而顾北辰并没有就此停下。他双手探入苏清宴已然松散的中衣之内,掌心贴着他肩胛骨下方的肌肤,力道沉稳地将他残存的衣物向后褪去。
布料摩擦着皮肤,发出细微的窸窣声,缓缓滑过手臂,最终飘落在一旁的水面上。
此刻,苏清宴上身已无遮蔽,温热的湿气包裹着他,皮肤上泛起细小的颗粒。
他有些难堪地想蜷缩起来,却被顾北辰制止。对方的手滑至他的腰侧,开始解他裤装的系带。
这个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具侵入性,苏清宴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按住了顾北辰的手腕。
“陛下你……”这一声带着明显的慌乱和阻止。
顾北辰抬眸看他,眼底深邃,看不出情绪,但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顿。随着最后一道屏障的消失,
苏清宴只觉得周身一凉,随即被顾北辰打横抱起。真实的、毫无隔阂的肌肤相贴,让两人都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
顾北辰的手臂坚实有力地托着他的腿弯和后背,温泉水珠从他身上滚落,滴在苏清宴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微痒的凉意。
苏清宴被迫仰头,映入眼帘的是顾北辰近在咫尺的喉结和线条分明的下颌,他能感觉到对方胸膛下与自己同样失序的心跳。
顾北辰抱着他,稳步走向汤池中央水深温热之处。
水波温柔地荡开,淹没身体,驱散了最后一丝凉意。直到水位漫至苏清宴锁骨,顾北辰才缓缓俯身,将他小心地放入水中,让他靠在光滑的池壁上。
做完这一切,顾北辰并未立刻退开,他依然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双臂撑在苏清宴身侧的池壁上,将他困在这一方温热的水域与自己的气息之间。
他低头,审视着苏清宴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从泛红的脸颊到湿润的眼角,再到被他自己咬得嫣红的唇。
“现在,”顾北辰的嗓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带着一种餍足般的慵懒,“还觉得浪费么?”
苏清宴别开眼,水汽浸染下的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轻颤着。
“朕今日救了你,”顾北辰捏住苏清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目光灼灼,“你当如何谢朕?”
话音未落,便低头吻了上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撬开他的齿关,深入纠缠。
苏清宴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劫后余生的心悸、药力残留的虚软,以及眼前这人带来的、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让他很快放弃了抵抗。
他看着顾北辰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深邃眼眸中映着自己的倒影,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他心一横,突然反客为主,手臂环上顾北辰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带着近乎挑衅的热情,舌尖青涩却大胆地回应、探索,甚至模仿着对方先前的举动,反过来吮吸纠缠。
顾北辰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哼,眸色瞬间暗沉,他显然没料到苏清宴会如此,揽在他腰际的手收得更紧,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
一吻终了,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苏清宴微微喘息,眼尾泛红,唇瓣被吻得愈发艳红,他却勾起一抹堪称妩媚的笑,声音带着沙哑的诱惑:“陛下今日辛苦了,属下……今天教您点新鲜的,算是报答如何?”
说着,他的手竟主动探向顾北辰的衣襟,灵活地解开了中衣的系带,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胸前的肌肤,感受到手下肌肉瞬间的绷紧。
顾北辰呼吸一重,任由他动作,眼神危险又充满探究。
苏清宴却像是故意吊着他胃口,将中衣褪至腰际,便停了手。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顾北辰的脸颊,沿着线条分明的下颌缓缓摩挲,动作带着一种曖昧至极的挑逗。
顾北辰浑身肌肉紧绷,竟禁不住微微战栗。
就在这时,苏清宴忽然低头,温热的唇隔着一层薄薄的、已然湿透的里衣,精准地吻住了顾北辰的锁骨,肩膀……
“呃……”顾北辰猛地吸了一口气,浑身如遭电击,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这妖精!他从不知,仅仅就是这样,就能让他几乎失控。
苏清宴感受到他身体轻颤,低低笑了一声,更是变本加厉,隔着湿衣,欲拒还迎,那感觉反而更加磨人。
顾北辰哪里还忍得住,低吼一声,一把扣住苏清宴的后颈,狠狠吻住他那双作乱的唇,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从何处学来的这些手段?嗯?如此熟稔……”
苏清宴被他吻得气喘吁吁,闻言却冷哼一声,别开脸,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倔强:“陛下当我是什么人了?无师自通不行吗?”
他总不能说是上辈子信息爆炸时代看来的理论。
顾北辰盯着他看了片刻,眼底的风暴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情绪取代。
他将他拉近,紧紧贴着自己滚烫的胸膛,叹息般低语:“是朕失言。” 只是这妖精的天赋,未免太好。
水波再次激烈地荡漾起来,氤氲热气中,交织的喘息与压抑的低吟取代了言语。
苏清宴的主动如同点燃干柴的星火,瞬间燎原,将两人都卷入情潮的漩涡之中。
池水微凉,却丝毫无法降低他们肌肤相贴处灼人的温度,暧昧的气息逐渐攀升。
三日后,暮色渐沉,御书房内烛火通明,顾北辰端坐龙案之后。
苏清宴侍立一旁,努力忽略那道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心里却嘀咕着此番御风馆一事,顾北辰竟如此隐忍。
此时,顾北辰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爱卿今日倒是安静。”
苏清宴心头一跳,恭谨回道:“陛下面前,不敢造次。”
“哦?”顾北辰挑眉,放下朱笔,身子向后靠进龙椅,“朕还以为,经历御风馆一事后,爱卿会有什么想对朕说。”
苏清宴抿了抿唇。这几日,顾北辰对他照顾有加,甚至允他在养心殿偏殿养伤,却绝口不提如何处置叶雁回与缇萦公主。
果然,腹黑才是他的风格。
“陛下圣心独断,自有安排,属下不敢妄加揣测。”苏清宴选择最稳妥的回答。
顾北辰低笑一声,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他伸手,指尖抬起苏清宴的下颌,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是不敢揣测,还是在心里骂朕优柔寡断,纵容凶徒?”顾北辰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直刺人心。
苏清宴被迫仰头,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烛光下,顾北辰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也格外冷硬。
“属下不敢。”苏清宴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直接的审视,“只是……陛下若因属下之故,与太后娘娘及南疆生出嫌隙,岂是。”
这话半是真心的顾虑,半是试探。他确实想知道,顾北辰会为了他做到哪一步。
顾北辰松开手,转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嫌隙早已存在,非你之过。”他侧过头,余光扫过苏清宴,“若连身边之人都护不住,朕谈何福泽天下?”
苏清宴心头一震,还未及品味这话中深意,殿外传来王川小心翼翼的通禀:
“陛下,太后娘娘宫里的叶姑娘……和缇萦公主殿下到了。”
顾北辰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这不就来了。”他重新坐回龙案后,声音恢复帝王的威严,“宣。”
殿门开启,叶雁回与缇萦公主一前一后走入。
叶雁回脸色微白,步伐尚稳,眼神却泄露出一丝不安。
缇萦公主则紧抿着唇,下颌微扬,带着南疆公主固有的骄傲,但那交握在身前、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二人行礼后,顾北辰并未立刻叫起,而是拿起一份奏折,慢条斯理地翻阅着。
殿内静谧无声,唯有烛火噼里啪啦响着,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叶雁回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良久,顾北辰才放下奏折,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们可知,朕唤你们来,所为何事?”
叶雁回深吸一口气,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镇定:“回陛下,小女不知。”
缇萦看顾北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赶忙道:“陛下,缇萦也不知。”
苏清宴冷眼旁观,心下冷笑。这二位甩锅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
顾北辰静静听着,末了,轻轻笑了一声。笑声不大,却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知?”他重复着这两个词,指尖在龙案上轻轻一点,“你们是说,你们是不知苏侍卫是朕的人?还是不知朕会责罚你们?”
叶雁回与缇萦公主同时一颤。
“陛下息怒!”叶雁回连忙叩首,“定是小人借机生事,混淆视听,离间天家与南疆和睦。”
“小人?”顾北辰打断她,目光倏地锐利如刀,直射向叶雁回,“叶姑娘,那你告诉朕,苏清宴告假当日的行踪,为何会泄露?”
第57章
叶雁回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竟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顾北辰又看向缇萦公主:“公主殿下,你献给太后的南疆疆秘宝为何出现在苏清宴身上,”
缇萦公主娇躯剧震,脸上的血色渐褪,那点强撑的骄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惧。
她没想到,顾北辰在短短三日内,竟已将一切查得如此清楚!
“陛下……我……缇萦不知……定是有人陷害!”她慌乱地辩解,语无伦次。
“陷害?”顾北辰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朕已拿到御风馆老鸨及涉案打手的全部口供,截获了你们与宫外传递消息的密信。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要狡辩?”
他停在叶雁回面前,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叶雁回,你借太后之名,行构陷之实,勾结宫外,绑架朝廷侍卫,意图毁其清白,动摇宫闱。你可知罪?”
不等叶雁回回答,他又转向缇萦公主:“缇萦公主,你身为使臣,不思和睦,反因私怨,滥用贡品,参与阴谋,其行恶劣,其心当诛!你南疆,是想与我朝开战吗?!”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殿中。缇萦公主彻底瘫软在地,涕泪俱下:“陛下恕罪。缇萦知错了!是缇萦一时糊涂,被嫉妒蒙了心……求陛下开恩,莫要牵连南疆!”
叶雁回也伏地痛哭:“陛下!雁回鬼迷心窍……求陛下看在太后面上,饶雁回一命!”
顾北辰冷漠地看着脚下狼狈不堪的二人,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传朕旨意。”他声音冰冷,宣判了最终的结局,“叶雁回,削去封号,不得入宫。缇萦公主,禁足使馆,择日遣送回南疆。”
处置干脆利落,叶雁回和缇萦公主被进来的侍卫无声地拖了下去。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
苏清宴站在一旁,心情复杂。
顾北辰的“秋后算账”,可谓雷厉风行,手段狠辣,直接掐断了太后和南疆可能做出的反击。
顾北辰转身,走回苏清宴面前,他伸手,轻轻拂过苏清宴额前的一缕碎发。
“如此处置,爱卿你可满意?”他问,声音温和了许多。
苏清宴诚实回答:“属下谢陛下。只是……此举,恐与太后娘娘……”
“母后那边,朕自有分寸。”顾北辰打断他,指尖下滑,抚过他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他的下颌,微微用力,让他抬起头来,“朕说过,会替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的指腹温热,带着薄茧,摩挲着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清宴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清晰映着他的影子。
“陛下……”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感觉殿内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起来。
“现在,轮到你了。”顾北辰忽然道,语气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苏清宴一愣:“我?”
顾北辰俯身,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危险:“朕还没问你,为何要独自去端王府?那改变脉象的药,你又有用处?苏清宴,你瞒着朕的事,似乎也不少……嗯?”
最后的尾音上扬,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
苏清宴背脊一僵,暗道不妙。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老板和我?清誉?
苏清宴见事情暴露, 心里慌作一团,脑中飞速旋转想着应对之策。
忽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的座右铭——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又想到端王本就不是什么善类, 当下便决定半真半假地交代。
“陛下明鉴, ”苏清宴垂下眼睑, 长睫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恰到好处地停顿,脸上浮现一抹屈辱的红晕,“端王权势滔天,他见臣近日……呃, 得了陛下几分青眼, 便硬要招揽。臣人微言轻, 岂敢不从?至于好处……”
他适时地露出几分屈辱和无奈, “他言语间多有轻挑, 说臣这等容貌, 何苦在宫中做个小小侍卫, 不如……不如……”他恰到好处地停住,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不如跟了他?”顾北辰替他说完,轻笑了声,起身踱步至他面前, 伸手抬起他的下颌:“爱卿果真绝色。所以, 你是抱上了端王这棵大树?”
苏清宴被他说得心头火起,也顾不得尊卑, 脱口而出:“王爷他盯着我不放!”
话音未落便知失言, 连忙噗通跪地, 扑上去抱住顾北辰大腿,顺势在那绣金龙纹的衣料上蹭了蹭, “陛下,有您这棵参天大树在此,属下何必去攀附那等歪脖子树?”
这话半真半假,却是他此刻心境真实写照。
比起端王那个阴险外人,顾北辰倒算得上内人,虽说他也心思难测,但至少权势更大,关键是他们已有肌肤之亲……苏清宴想到这里,耳根不禁微微发烫。
顾北辰却显然没这么好打发,俯身逼近他:“所以,改变脉象的药,又是作何用处?”
苏清宴心一横,索性把水搅浑,“端王说宫中险恶,有备无患。属下想着,或许他是想让属下假装病重,从而让陛下将属下放出宫去,好完全为他所用。”
“哦?原来如此。不过朕还是觉得说不通……”顾北辰看着腿上的挂件,意有所指。
苏清宴心中哀嚎,这茬是过不去了吗?情急之下,他心一横,猛地起身,吻了上去。
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让顾北辰别再问了!再问就真露馅了!
顾北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扑,竟直挺挺向后倒去,二人一同跌入龙椅。
苏清宴如受惊小鹿般生涩而急切地吻着他,毫无章法,却格外撩人。
顾北辰先是愕然,随即被他这笨拙的美人计逗乐,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反客为主。
“爱卿今日格外热情……”顾北辰在他唇边低语,手指灵活地解开他的衣带。
苏清宴喘息着别开脸,又被温柔而坚定地扳回来。烛光下,顾北辰看着他泛红的面颊和湿润的眼眸,哪里还顾得上盘问早已知晓的真相。
“陛下……”苏清宴轻吟一声,气息不稳地主动仰头吻上他的喉结,他眼尾泛红,试图解释什么。
顾北辰却低笑一声,指腹擦过他湿润的唇瓣,语气带着了然的戏谑:“所以,爱卿这是打算蒙混过关?”
他看着苏清宴瞬间涨红的脸,和那双因为羞恼而格外柔媚的眼睛,觉得比看他绞尽脑汁编谎话有趣多了。
“罢了,”他故作大度地将人拉起来,“看在你这份诚意的份上,朕今日便先放过你。”
苏清宴刚松半口气,却感觉顾北辰的手臂依然环在他的腰际,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妖精。不过,当罚则罚。便罚你……好好给朕讲讲,端王究竟是如何‘贪图’你美色的?嗯?”
那声尾音上扬,带着不容拒绝的暧昧,让苏清宴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
烛影摇红,苏清宴看着两人贴近的身影投在屏风上。
轻叹了声,似有娇羞又有期待,今夜,看来是注定漫长了。
翌日清晨,顾北辰刚起身更衣,王川便急匆匆来报:“陛下,太后娘娘驾到,此刻已至殿外。”
顾北辰与苏清宴对视一眼,心知太后来意。苏清宴忙要回避,却被顾北辰按住:“你留下。”
太后一身绛紫色宫装,神色冷峻地步入殿内,目光如刀般扫过垂首侍立的苏清宴,方才看向顾北辰:“皇帝近日可好?”
“劳母后挂心,儿臣一切安好。”顾北辰语气平淡,示意宫人看茶。
太后却不接茶,直截了当道:“哀家听闻,皇帝前日发落了雁回和缇萦公主?”
顾北辰微微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母后消息灵通。叶雁回勾结宫外,绑架朝廷侍卫;缇萦公主滥用贡品,参与阴谋。人证物证俱在,朕不过是依法处置罢了。”
太后脸色一沉:“雁回年轻不懂事,一时糊涂。缇萦公主毕竟是南疆使臣,关乎两国邦交。皇帝为一侍卫如此大动干戈,岂非因小失大?”
顾北辰把玩着手中玉扳指,语气渐冷:“母后此言差矣。今日他们敢动朕身边的人,明日就敢动朕的江山。若不严惩,何以立威?”
太后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那皇帝待如何?”
顾北辰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抬眸直视太后,目光锐利如刀:“母后既开口,儿臣自当给母后这个面子。不过……”
他故意停顿,见太后神色紧绷,方才缓缓道:“儿臣近日查案,发现一桩旧事。五年前,工部尚书李崇明指正时任工部侍郎通敌一案,似乎另有隐情。不知母后可曾听闻什么线索?”
太后瞳孔微缩,握着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
顾北辰恍若未见,继续道:“还有,去年江南漕运贪污案,牵连甚广。朕查了许久,却总觉有一关键人物未曾浮出水面。母后久居深宫,想必对此不甚了解。”
苏清宴在旁听得心惊。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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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桩大案,朝野皆知是皇帝心中的刺。
顾北辰此举,分明是以退为进,用叶雁回和缇萦公主的处置权,交换太后在朝中势力的让步。
太后沉默良久,脸色几经变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皇帝既然提起,哀家倒是想起一事。李崇明曾在事发前来求见过哀家,提及一本密账。至于漕运案……”她顿了顿,似在权衡,“哀家记得,当年负责漕运的副总管是李贵妃的远亲。”
顾北辰唇角微扬,知道太后这是做出了选择。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母后既然为叶姑娘求情,朕便网开一面。叶雁回禁足家中思过两月,缇萦公主的遣返日期……可延后一月。”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道:“皇帝圣明。哀家乏了,先行回宫。”
太后离去后,苏清宴仍处在震惊中。
顾北辰这一手棋下得精妙,既保全了太后面子,又撬开了太后的嘴,还维持了表面的平衡。
“爱卿可是觉得朕太过仁慈?”顾北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苏清宴忙道:“陛下圣断。”
顾北辰轻笑,伸手将他拉至身前:“朕说过,会替你讨回公道。但朝堂之事,有时需权衡利弊。不过……”
他指尖抚过苏清宴颈间尚未消退的红痕,“私怨已了。”
苏清宴抬眼,对上顾北辰深邃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眼前之人不仅是与他缠绵床笫的顾北辰,更是执掌天下的帝王。
“陛下为何……对属下如此厚爱?”他终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顾北辰凝视他片刻,忽然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因为你是……能让朕身心愉悦的小妖精。”
似是而非的回答,无关乎情爱,苏清宴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底却不合时宜地泛起酸来。
秋日脚步悄然而至,流言席卷京城。
紫宸殿内虽依旧庄严肃穆,可顾北辰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垂首恭立的臣子们,目光中多了几分揣测。
退朝后,御书房内,顾北辰将一份密报掷于龙案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看向一旁如青松般挺立的苏清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爱卿可知,如今民间是如何议论朕与你的?”顾北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指尖轻轻点着那份密报,“今秋粮产欠收,天灾所致,到了百姓口中,却成了因朕沉溺‘男色’,德行有亏,上天降下的警示。”
苏清宴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道:“民间愚昧,以讹传讹,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他心里却疯狂吐槽:好家伙,粮食减产都能甩锅到老板的性取向上?这届古人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不过……他们好像也没完全说错?毕竟御书房、汤泉宫那些事儿……
打住!苏清宴,你清醒点!
顾北辰将他那一闪而逝的不自然尽收眼底,语气依旧平淡:“哦?只是民间传闻倒也罢了。可今日,以刘阁老为首的十几位文官,联名上奏,”
他拿起另一本奏折,慢条斯念道,“言官直言,谓佞幸在侧,蛊惑圣心,致使天道不仁,灾异示警。恳请朕……清君侧,正朝纲。”他念到“佞幸”二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落在苏清宴身上。
苏清宴:“……” 来了来了,终极黑锅侠竟是我自己。
他心里的小人几乎要欢呼雀跃——天赐良机啊!正好借这个由头,远离这个动不动就“头疼”、“要擦身”、还强吻下属的腹黑老板!皇宫太危险,我要回……
呃,好像也没家可回,但至少能离开这是非之地!
想到这里,苏清宴努力压下几乎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迅速调整表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沉痛,甚至带着几分哽咽:
“陛下!刘阁老与诸位大人,乃至天下百姓,所言极是!”他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深明大义与忍辱负重,“陛下乃九五之尊,清誉重于泰山!岂可因属下区区一介侍卫而蒙尘?如今灾异频现,民心浮动,皆是因属下之过。属下恳请陛下,顺应民意,将属下即刻逐出宫廷,永不录用!如此,方可平息流言蜚语,挽回陛下圣明之清誉啊!”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为国为民、为主分忧的忠臣楷模。
心里却想:快答应,快答应,赶紧把我开除!这破班我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顾北辰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待他说完,御书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良久,顾北辰才轻轻“哦?”了一声。他起身,缓步走到苏清宴面前,玄色的衣摆停在他低垂的视线里。
“苏爱卿……”顾北辰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指尖挑起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脸来。
苏清宴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只见那里面并无怒意,反而漾着一层极淡的、近乎愉悦的笑意?
“朕看你,说起离职,似乎……很是欢喜?”顾北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苏清宴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背后沁出冷汗。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悲壮表情,干巴巴地辩解:“陛下明鉴。属下、属下这是悲愤交加,是为陛下不平啊。属下恨不能以死明志,以证陛下清白!”
他心里狂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只是想换个老板。
顾北辰端详着他强作镇定却掩不住一丝慌乱的眉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几分了然,几分……危险的气息。
“爱卿如此为朕着想,实在令朕……感动。”他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过苏清宴的下颌线,动作暧昧,语气却陡然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但是,朕不允。”
苏清宴脸上的悲壮之色瞬间僵住:“……啊?”
顾北辰凑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唇上,说出的字却是冰冷无温:“你想借此机会,远离朕的身边?苏清宴,你这点小心思,真当朕看不出来?”
苏清宴心头巨震,还想做最后挣扎:“陛下!大局为重啊!为了江山社稷……”
“江山社稷?”顾北辰打断他,语气倏地冷厉,“朕的江山社稷,何时需要靠牺牲一个侍卫来维系了?若朕连身边之人都护不住,任由几句流言摆布,这皇帝,不做也罢!”
他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清宴,目光锐利:“至于那些流言……朕自有主张。刘阁老他们,不过是借题发挥,想试探朕的底线罢了。你想逃?偏不如你的愿。”
他俯身,在苏清宴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给朕老老实实待着。不过,朕突然想起来,爱卿对于流言蜚语处置得当,这次平息流言一事,你可要多用点心!毕竟事关你我……清誉。”
说着便在苏清宴目瞪口呆时,温热的唇覆了上去。
苏清宴彻底懵了,他一边回应着顾北辰,一边暗自腹诽:清誉?自己和这动不动想吻自己,潜自己的年轻帝王还有何清誉可言?!
哎!可想而知,明日朝会之上,又将是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
而自己,不仅没能顺利离职,好像……还被绑得更紧了?苍天啊!这老板的脑回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苏清宴内心泪流成河。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老板下田亲耕
深秋, 水色深沉,两岸垂柳已染金黄,风过时, 落叶翩跹。
苏清宴特意向顾北辰告了假, 本做好了他会拒绝的准备, 那曾想,他竟笑着同意了。
此时,苏清宴正信步由缰,沿着河岸漫行,微凉的秋风吹散连日来的烦闷。
顾北辰将那平息流言的差事抛给他, 美其名曰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实则就是刁难, 苏清宴忍不住吐槽。
昨日御书房离职未遂后, 陛下虽未再提及, 但苏清宴明显感觉, 顾北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带上了更多审视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仿佛猫逮住了耗子,不急着吃,反倒先戏弄一番。
正胡思乱想间, 一艘颇为雅致的画舫缓缓驶近岸边。
舫上丝竹声隐隐, 临窗对坐、谈笑风生的两人,不是温宣逸和楚默然又是谁?
苏清宴脚步一顿, 顾北辰此前的警告不合时宜地浮上心头, 他下意识便想避开。
这二位, 一位是光风霁月的温润君子,一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狐狸, 凑在一起,再加上自己这个正处于流言风暴中心的“佞幸”,这画面想想都觉诡异。
他心中暗叹:这俩人果真是好基友,关系铁得很,时常形影不离。
然而,楚默然眼尖,已瞧见了他,立刻将脑袋探出窗外,扬声道:“苏侍卫!真是巧,许久不见,可愿上船一叙?”
呵!前将日日他去宫中给顾北辰请脉,不是才见过?自己分明在场。
苏清宴骑虎难下,只得挤出笑容,拱手道:“楚先生,温大人,真是好雅兴。”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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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一横,顾北辰醋便醋吧,眼下从这二位处探听些消息、寻些灵感,总比他自己一人闷头苦想强。
话音方落,他已足尖轻点,身形潇洒地跃上画舫。须臾,衣袍翻飞间已轻盈落在画舫雅间。
画舫内陈设清雅,暖炉驱散了秋寒,茶香袅袅。
楚默然嘴角仍噙着笑意,却忍不住拍手称赞:“苏侍卫,好俊的身手。”
温宣逸的眸中同样闪过惊艳之色,他望向苏清宴时眉目愈发温润。
苏清宴冲着楚默然拱手一礼:“楚先生谬赞。” 他又将目光落在温宣逸身上,坦荡开口,“温大人,这厢有礼了,别来无恙。”
温宣逸见他上来,含笑起身相迎,依旧是那般温文有礼:“苏侍卫,请坐。”
楚默然则摇着折扇,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目光在苏清宴和温宣逸之间打了个转。
三人落座,寒暄几句后,话题不免引到近日喧嚣尘上的流言。
苏清宴苦着脸,捏了块精致的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道:“不瞒二位,陛下将这平息流言的差事交给了在下,实在是头疼得紧。”
他将顾北辰那套“天灾示警”的论调说了,蹙眉道:“我就纳闷,这粮食收成,年景有好有坏,乃是常理,岂能年年增产?说句大不敬的,便是尧舜在世,也做不到吧?”
楚默然“噗嗤”一笑,扇子点着桌面:“清宴此言,话糙理不糙。天地造化,四时更迭,岂有只增不减之理?若真如此,反倒奇了。”
温宣逸也微微颔首,神色认真:“确是如此。农事仰赖天时地利,旱涝蝗灾,皆可致歉收。将天灾归咎于人事,尤其是……此类无稽之谈,实是牵强附会,愚昧之见。”
他言语含蓄,但立场分明。
苏清宴眼睛一亮,如同找到了知音:“所以,这流言根本站不住脚!关键在于,要用事实说话。温大人,楚先生,不知二位可知,近几年的粮食收成具体数据?若能证明今年虽不如去年风调雨顺,但比起更早的年份,或许还算不错,那流言不攻自破。”
温宣逸略一沉吟,道:“户部和工部都应有相关存档。我与工部侍郎还算相熟,或可一试,帮你查阅抄录一份近年的数据。”
苏清宴大喜过望,一时忘形,竟激动地伸手揽住了温宣逸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温大人!你真是我的及时雨!此事若成,我定当重谢!”
他这动作纯属现代人表达兴奋的习惯,自然无比。
温宣逸却浑身一僵,如玉的面庞瞬间染上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握着茶杯的手指都收紧了些。
楚默然在一旁看得分明,眼中兴味更浓,扇子掩住半张脸,肩膀微微耸动。
苏清宴像立刻意识到不妥,这时代文人雅士讲究“君子之交淡如水”,哪有这般勾肩搭背的?
他赶紧讪讪地收回手,还欲盖弥彰地替温宣逸拂了拂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干笑道:“呃……在下失礼了,温大人莫怪。实在是……太高兴了。”
温宣逸轻咳一声,掩饰性地端起茶杯,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无妨。苏侍卫心系社稷,一心为陛下分忧,性情率真,自是可以理解。” 只是那耳根的红晕,许久未散。
苏清宴连忙转移话题,又闲聊了些京城趣闻,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当日下午,温宣逸果然遣心腹小厮送来一封密封的信函。
苏清宴随即打开一看,里面是工部核验过的近五年粮食收成数据,条分缕析,清晰明了。
果然如他所料,今年收成虽较去岁丰年有所减少,但比起前三年的平均数,竟还略高一些。
“太好了!”苏清宴一拍大腿,立刻铺纸研墨,奋笔疾书。
他并未直接公布具体数据,以免授人以柄,说其泄露朝廷机密,而是以“据工部核验之数据表明”为由头,撰写了一份言简意赅的“辟谣声明”。
核心观点便是:今岁收成实属正常波动范围,较之往年平均水平并未减少,所谓“天灾示警”纯属子虚乌有,乃不明就里者以讹传讹。
写罢,他立刻找来可靠之人,将这份声明抄录数百份,在京城各繁华地段、茶楼酒肆广泛张贴、分发。
其用词通俗,道理分明,又有“工部核验”这块金字招牌,很快便在百姓中引起了议论。
“原来是如此啊……”
“我就说嘛,皇上勤政爱民,怎么会……”
“都是那些闲人乱嚼舌根!”
“农事向来靠天吃饭,和皇上个人喜好又有何干系。想是那有心之人存心利用……”
与此同时,苏清宴策划的第二波攻势悄然启动。
他深知,单纯辟谣力度有限,必须主动塑造正面形象。于是,精心策划了一场“天子亲耕”的事件营销。
他选定京郊皇庄一处风景宜人的田地,禀报顾北辰,言明此举乃“以示陛下重农亲民之心,安抚百姓,鼓舞农耕”。
顾北辰何等聪明,立刻领会其意,虽觉有些刻意,但看苏清宴为此事奔波,眼中闪着难得的光彩,便也由着他去,只是淡淡提点了一句:“莫要太过。”
亲耕当日,天公作美。
顾北辰换上利落的常服,真个下到田里,扶犁走了几个来回,动作虽不熟练,但姿态沉稳,气度不凡。
苏清宴早已重金聘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几位画师,混在“围观百姓”之中,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抓拍陛下最动人的瞬间。
一位画师精准地捕捉到了这样的画面:秋日暖阳下,年轻的帝王微微俯身,手指拂过金黄的稻穗,侧脸线条完美,眼神专注,带着一丝对庄稼艰辛的体察与对丰收的期盼。
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身后是广阔的田野和湛蓝的天空,整个画面充满了力量与希望感。
苏清宴拿到画作小样,心中大赞。
他立刻安排人将这幅画精心临摹复制,制成精美的画帖,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解说陛下亲耕勉农之事。这些画帖通过各种渠道迅速流传开来,其逼真的笔触、充满感染力的画面,尤其是画中天子那俊美无俦的“神颜”,瞬间引爆了话题。
“快看!陛下真乃龙章凤姿!”
“陛下竟亲自下田了!”
“如此关心农事,实乃明君啊!”
一时间,京城百姓的注意力,从虚无缥缈的“天灾示警”,迅速转移到了天子亲耕的英姿和爱民之心上。那幅《悯农图》更是一帖难求,成了不少人家中珍藏之物。
流言的风向,在苏清宴这一套组合拳下,悄然转变。
数日后,御书房内。
顾北辰看着云隐呈上来的市井舆情汇总,以及那幅广为流传的画帖,指尖在画中自己的侧脸上轻轻一点,抬眸看向一旁看似恭谨、实则眼角眉梢都带着点小得意的苏清宴。
“爱卿这番平息流言,倒是别出心裁。”顾北辰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只是,朕何时允许画师如此近身了?还有这‘心系农桑’的眼神……”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地看向苏清宴,“是你教的?”
苏清宴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躬身:“陛下明鉴,画师皆是远观,绝不敢惊扰圣驾。至于神韵……乃是陛下天颜彰显,仁心自然流露,画师不过如实描绘罢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顾北辰凝视他片刻,忽而轻笑一声,将那画帖放下:“罢了。此事你办得……尚可。”
他起身,走到苏清宴面前,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只是,爱卿似乎忘了,朕的清誉是挽回了,可你的功劳,朕还未好好赏赐。”
苏清宴背脊一僵,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下来。
他看着顾北辰近在咫尺的、带着玩味笑意的唇,心中哀叹:这差事,果然不是白干的!陛下的赏赐,怕是比流言更难应付。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要不要给老板下毒
端王府, 书房内。
顾凌瑞负手立于窗前,窗外竹影摇曳,晃得他心头愈发地躁郁。
多次出手, 非但没能动摇顾北辰根基, 折损他分毫, 反令其借机巩固权位,甚至赢得了更多民心。
“来人,备车。”是时候会一会太后了。
为避人耳目,顾凌瑞自郦苑后门进入。
郦苑内水波清冷,残荷寥落。
太后正临水而坐, 面前摆着一盘残局。她只一件暗紫色常服, 发间簪着简单的玉簪, 比起平日的威仪, 此刻更添几分沉静。
说来, 顾北辰与太后向来不算亲近, 只不过眼下又因着利益一致而捆绑, 各取所需罢了。
“给太后请安。”顾凌瑞恭谨行礼。
他目光快速扫过太后面容,见她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躁,心中便已了然几分。
叶雁回被斥,缇萦公主即将被遣返, 皇帝此番连消带打, 着实让太后折了些颜面,也损了些势力。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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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来了, 坐。”太后抬手虚扶, 语气显得热络, “瞧瞧这局棋,黑白看似势均力敌, 实则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顾凌瑞从善如流地坐下,目光落在棋盘上,并不接话,只静静等待太后步入正题。
他这位“母后”,从来不做无谓的闲谈。
果然,太后拈起一枚黑子,在指间摩挲片刻,并未落下,而是轻轻放回棋盒,叹了口气:“雁回那孩子,此番是莽撞了。皇帝正在气头上,哀家也不好过于回护,只能让她暂且回家思过。”
内侍近前奉茶。
顾凌瑞端起手中茶盏,轻抿一口,语气平淡:“陛下执意如此,母后亦不必过于忧心。叶姑娘年纪尚轻,磨砺一番,未必是坏事。”他心知太后绝非只为叶雁回叫屈而来。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不再绕圈子:“雁回这孩子,心性是高了点,但对王爷你,倒是一片真心。她出身叶家,是哀家的内侄女,与王爷……也算是门当户对。”
她顿了顿,观察着顾凌瑞的神色,缓缓道,“如今她在京中虽名声有损,却是叶家嫡女,王爷若是不嫌,哀家有意撮合,让她入端王府,哪怕只是个侧妃,也算是个归宿。未知王爷意下如何?”
苑内瞬间静默,只闻秋风掠过枯荷的细微声响。顾凌瑞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太后此举,意在联姻,将叶家乃至她自己的势力,更紧密地与他捆绑。
若在以往,他定然会寻个由头婉拒,叶雁回虽生得貌美,却为人骄纵,并非他属意的王妃人选,他更不愿如此明显地与皇帝对立。
但今时不同往日。
顾北辰近来的举动,已不再是羽翼未丰时的隐忍退让。
他内心按忖:打压叶家,遣返南疆公主,甚至可能已察觉李崇明之事背后的蹊跷……这一连串动作,又快又狠,分明是权力收拢之兆。
他脑中飞快权衡。拒绝,便是拂了太后面子,可能失去叶家乃至太后一系的支持,独自面对逐渐强势的皇帝。应下,则彻底站到皇帝的对立面,再无转圜余地,但或许能整合太后残余势力,背水一战。
他抬眸,迎上太后那双看似温和、实则精光内敛的眸子,忽然扯出笑容:“母后说笑了。雁回妹妹金枝玉叶,儿臣岂敢委屈她做侧妃?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皇上近来,确是愈发乾纲独断了。李大人之事,证据确凿,儿臣亦无从置喙。只是这般雷厉风行,难免让朝臣们心生惶恐。长此以往,只怕于朝堂不稳。”
太后听他言语松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顺势叹道:“谁说不是呢?先帝年轻气盛,行事难免操切,缺乏容人之量。先帝在时,常赞瑞儿你性子沉稳,堪为国之柱石。”
她话说到此,便停住,只意味深长地看着顾凌瑞。这已是极为露骨的暗示。
顾凌瑞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赤诚:“太后过誉了。臣只愿做个安分守己的王爷,为皇上分忧,为朝廷尽孝。至于其他……非儿臣所敢妄想。一切,还需仰仗母后多加教导、周全。”
太后何等精明,立刻领会,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这是自然。你我一体,自当相互扶持。雁回的事,王爷既无异议,哀家便命叶家着手安排。叶家,自然也是王爷的助力。”
二人又闲话片刻,顾凌瑞便起身告退。
离开郦苑,夜色已浓。顾凌瑞脸上的谦恭温顺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漠然。
太后方才在郦苑的暗示犹在耳边,她想借他之手除掉顾北辰,扶他上位,又何尝不是想将他当做棋子?
他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轮廓模糊的宫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低声轻嗤:“老狐狸……”
随即,拢了拢披风,身影很快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王爷,苏清宴到了。”莫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凌瑞转身,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是眼底深处寒光凛冽:“带他进来。”
苏清宴步入书房,恭敬行礼:“属下参见王爷。”他心中忐忑,面上却竭力维持镇定。
每次来端王府领取那所谓的“解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顾凌瑞没有叫他起身,只是踱步到他面前,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苏清宴,你如实告诉本王,你究竟……有没有给顾北辰下蛊?”
苏清宴心头巨震,背后瞬间沁出冷汗。
他强自镇定,抬头迎上端王审视的目光,眼中适时流露出惊惶:“王爷何出此言?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岂敢……”
“忠心?”顾凌瑞冷笑一声,打断他,“若你下了蛊,顾北辰为何还能一次次化险为夷,甚至愈发得意?若你下了蛊,你在他身边如此得宠,为何不见他受你丝毫影响?还是说……”
他俯下身,逼视着苏清宴的双眼,语气森然,“你早已背叛本王,投向了顾北辰的怀抱?毕竟,他待你,可是恩宠有加。”
最后几个字,充满了讥讽与杀意。
见已瞒不住。苏清宴迅速权衡,干脆和盘托出。
他猛地跪地磕头,发出沉闷声响,声音带着哭腔与急切:“王爷明鉴!属下万万不敢背叛!上、上次属下本已寻到机会,可那楚默然突然出现,他似乎……似乎察觉了蛊虫的气息,属下怕暴露坏了王爷大事,不得已才将蛊虫处理掉!事后因办事不力,心中恐惧,未敢及时禀报,属下罪该万死!求王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他半真半假地哭诉,表现出因恐惧而隐瞒的小人心态,反倒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顾凌瑞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变幻莫测。
楚默然医术通玄,能察觉蛊虫并非不可能。苏清宴这番说辞,倒也勉强说得通。更重要的是,眼下他在宫中最得用的棋子就是苏清宴,若就此弃了,再安插人手接近顾北辰难上加难。
“哦?楚默然?”顾凌瑞直起身,语气似乎缓和了些,但眼中的寒意未减,“既然如此,本王就最后再信你一次。”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递到苏清宴面前:“蛊虫之事既已败露,便不用了。这里面的药无色无味,入水即化,中毒者三日内会如同感染风寒,咳喘不止,心肺衰竭而亡,便是楚默然,也查不出痕迹。”
苏清宴看着那精致的瓷瓶,手指微微颤抖。
顾凌瑞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声音带着威胁:“这次,若再失手,后果你该清楚。十日内,让顾北辰喝下它。否则……”
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死的就会是你。别忘了,你的命,还捏在本王手里。”
苏清宴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瓷瓶,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他垂下头,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沉声道:“属下……遵命。定不负王爷所托。”
“很好。”顾凌瑞挥挥手,“去吧,别让本王失望。也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苏清宴将再次行礼后,退出了端王府书房。
直到走出端王府很远,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内衫已被冷汗浸透。
开什么玩笑。下毒,谋害皇帝,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倒是没九族可诛,可他的命也是命呀!
可不做,端王立刻就会要他的命。顾北辰知道他是端王的人吗?若是知道,为何还留他在身边?若不知道,自己这毒一下……
他想起顾北辰时而霸道、时而戏谑的模样,想起汤泉宫的热度,想起御书房内他为自己挡下流言的模样……心乱如麻。
自己是端王的暗桩,本该效忠端王。
可顾北辰……那个男人,硬是挤进自己的身心。
回到宫中,苏清宴魂不守舍。
晚膳时分,顾北辰似乎心情不错,还问起了他今日出宫所谓何事。
苏清宴勉强应付过去,却是食不知味。
“爱卿今日似乎心事重重?”顾北辰放下银箸,目光落在他脸上。
苏清宴心中一凛,连忙道:“回陛下,或许是秋日乏累,有些精神不济。”
顾北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并未深究,只淡淡道:“既如此,今晚便早些歇息吧。”
是夜,苏清宴躺在偏殿的床榻上,辗转反侧。
他究竟该怎么办?
是继续做端王的棋子,递上那杯毒酒,然后赌一个渺茫的生路?还是……向顾北辰坦白一切?
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坦白?坦白他是端王安插的暗桩,坦白他曾经窃取钥匙,坦白端王现在逼他下毒?
顾北辰会信吗?即便信了,一个背叛旧主、又曾心怀不轨的人,还能得到宽恕吗?只怕死得更快。
可不坦白,难道真要亲手毒杀顾北辰?
苏清宴只觉得头痛欲裂,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席卷了他。他仿佛置身于悬崖边缘,无论向前向后,都是万丈深渊。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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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秋月凄冷,寒鸦啼鸣。
这一夜,苏清宴睁着眼睛,直到天明。而怀揣毒药的他并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因他而起。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老板我招
挣扎了一整日, 夜幕再次降临,宫灯次第亮起。
通往御书房当值的路上,混乱、恐惧、挣扎, 种种情绪几乎搅乱他苏清宴的思绪。他如同困兽般在回廊处来回踱步。
“我是端王的人……”苏清宴喃喃自语, 试图安慰自己坚定摇摇欲坠的立场, 可这个念头如此苍白无力。
他效忠端王,最初不过是为了活命,而端王现在正用他的命作威胁,逼他去杀另一个……
最终,他停下脚步, 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 突然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想起顾北辰曾经说过的话——“记住你是朕的人。”
也想起端王阴冷的警告——“别忘了, 你是谁的人。”
呵!他只是苏清宴, 一个想活下去的、来自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uijian/yishidalu/ target=_blank >异世的灵魂。
深吸一口气, 苏清宴整理了一下衣袍, 将脸上所有挣扎的情绪尽数敛去, 只余下满脸平静。
他握紧了袖中的瓷瓶,转身,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殿内烛火通明,顾北辰正坐在灯下批阅奏章。跳跃的烛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清俊侧脸。
听到脚步声, 他嘴角勾起, 并未抬头,只淡淡开口:“哦?向来恪尽职守的苏爱卿, 今夜倒是姗姗来迟。”
苏清宴在御案前五步距离停了下来, 撩起衣袍下摆, 直挺挺跪了下去,俯身叩首,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清晰可闻:“臣,苏清宴,有罪。特来向陛下请罪。”
顾北辰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下方那个伏地的清绝身影上。
良久,他放下朱笔,身体向后靠进龙椅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听不出情绪:“哦?爱卿何罪之有?是又打算用美人计蒙混过关,还是……又闯了什么祸?”
苏清宴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只是将紧握在手中的白玉瓷瓶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此乃端王给属下的的剧毒,命臣寻找机会下在陛下饮食之中。属下……不敢隐瞒,特来向陛下坦白一切,听凭陛下发落。”
他一口气说完,忽然松了一口气,伏在地上,等待着顾北辰的反应。
殿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听得烛火细微的噼啪声,以及他自己跳得紊乱的心跳。
顾北辰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的背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剥个干净。
良久……
“终于肯说了?”顾北辰轻笑一声,站起身,缓步走到苏清宴面前,玄色的靴尖停在他低垂的视线里。
“朕还以为,爱卿的嘴够硬。”
苏清宴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陛下您……早已知道?”
顾北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弯腰,从他手中取过了那个瓷瓶。
他拔开瓶塞,置于鼻尖轻嗅,眉头微蹙,随即泛起一丝了然于胸的冷笑。
“哦?竟是南疆毒药。”顾北辰将瓶子随意丢在龙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再次看向苏清宴。
“陛下,竟认得此毒?”苏清宴惊愕地略抬起头来。
“凑巧被下过几次毒药罢了。朕的这位皇叔,倒是舍得下本钱。此毒来自南疆皇室,微量可致人日渐虚弱,脉象如患痨病,量大则顷刻毙命。他这是让你……要么慢慢弄死朕,要么,让你背上弑君即刻处斩的罪名。”
苏清宴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
端王此举,不仅是要顾北辰的命,更是将他苏清宴的退路完全堵死!无论成败,他都是必死无疑的弃子。
“陛下明鉴!属下绝无此心。”苏清宴重重叩首。
顾北辰起身,绕过龙案,走到他面前,俯身将他扶起。
苏清宴紧绷的身子突然软了下来,突然松了一口气,却仍狐疑地看着顾北辰。
“朕若疑你,你此刻已身在诏狱。”顾北辰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朕说过,要看你如何破局。”
苏清宴怔怔地被他拉起,站定,心绪如波涛般翻涌。
脑袋也没有搬家?甚至无半分责骂之语。
顾北辰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竟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王川。”顾北辰扬声唤道。
一直守在殿外的王川应声而入,顾北辰低声交代了几句,再次进入御书房时,其手中捧着一个与端王所赐一模一样的瓷瓶。
“陛下,按您的吩咐,已备好了。”王川将瓷瓶恭敬呈上。
顾北辰接过,递给苏清宴:“拿着。”
苏清宴茫然接过,打开瓶塞,里面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液体,看起来与清水无异。“这是?”
“每日朕的膳食茶水,你找机会滴入此物。”顾北辰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此药由楚默然精心配制,服下后症状与端王所赐之毒前期效果极为相似,会呈现体虚、咳嗽、精力不济之象,但于朕的身体并无实质损害,脉象亦能骗过寻常太医。”
苏清宴瞬间明白了顾北辰的意图——将计就计,伴装中毒!
“陛下是想……引蛇出洞?”
“不错。”顾北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皇叔既已说动太后,又与朕撕破脸,见朕病重,必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朕倒要看看,他暗中还勾结了哪些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苏清宴方才因紧张而微红的眼角,动作带着亲昵:“而你,苏清宴,明日开始,你便不再是御前侍卫。”
苏清宴心头猛地一沉。
却听顾北辰继续道:“即日起,擢升苏清宴为尚宝司少卿,随侍朕左右。”
苏清宴愣住。尚宝司少卿虽是闲职,但品级不低,更重要的是有随时可面圣。
“陛下,这……”苏清宴心情复杂,这突如其来的擢升,恐怕又会引来无数非议。
自己这“佞幸”之名,怕是更要坐实了。
“怎么?”顾北辰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苏大人是嫌官小?”
“臣不敢!”苏清宴连忙躬身,“臣谢陛下隆恩!只是……此举恐令流言更甚。”
“清誉?”顾北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笑出声,他伸手抬起苏清宴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掠夺和强势,“朕若在意那点虚名,当初就不会将你留在身边。苏清宴,朕给你的,你便安心受着。至于旁人如何说……”
他凑近苏清宴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地带,声音低沉而危险:“朕不在乎。你,也无须在乎。”
次日,皇帝擢升御前侍卫苏清宴为尚宝司少卿的旨意下达,果然在朝堂内外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刘阁老等人虽未再当庭死谏,但私下里的非议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顾北辰铁腕如山,又将几桩先前压下的小案子翻出重审,伺机处置了两位暗中嚼舌根的官员,雷厉风行的手段顿时将大部分明面的反对之声压了下去。
众人这才惊觉,这位年轻帝王早已非昔日那个需要步步权衡的皇子,其羽翼已丰,根基渐稳。
苏清宴换上了尚宝司少卿的浅绯色官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
他每日按顾北辰的指示,在特定的时辰,于无人注意时,将楚默然配置的药水滴入皇帝的茶水中。
顾北辰则开始适时地表现出病态。
偶尔在朝会上轻咳,面色日渐苍白,处理政务也愈来愈力不从心。
这一切,苏清宴一字不落地密至端王耳中。
端王顾凌瑞与叶雁回的婚事也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太后似乎想借此冲淡前次叶雁回被罚的负面影响,婚事办得颇为张扬。
大婚当日,端王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顾北辰甚至强撑病体,亲自出宫道贺,赏赐丰厚,给足了太后和端王面子。
苏清宴作为新晋的尚宝司少卿,亦随驾前往。他冷眼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笑容得体的端王,以及凤冠霞帔、却难掩眼底一丝不甘与怨恨的叶雁回,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这场婚姻,从开始就是权力与利益的结合,无关情爱。
婚宴之上,丝竹喧天,推杯换盏。
顾北辰坐在主位,面色在喧闹的灯火下更显憔悴,偶尔以手捂着唇,发出压抑的轻咳。
苏清宴随侍在侧,适时地递上温水,动作自然,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佞幸”固宠的明证罢了。
端王端着酒杯前来敬酒,目光扫过顾北辰苍白的脸,又落在苏清宴身上,笑容意味深长:“皇上近日操劳,龙体欠安,还需多加保重。苏大人年轻有为,如今身居要职,更要尽心竭力为皇上分忧才是。”
顾北辰淡淡一笑,与端王对饮一杯,语气平和:“有劳皇叔挂心。清宴他……自是体贴入微。” 这话语中的暧昧,让苏清宴耳根微热,只能垂首作恭顺状。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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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哈哈一笑:“苏大人,果然是皇上的得力干将。实乃皇上之福。”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不再多言,转身去应酬其他宾客。
虚情假意,苏清宴忍不住腹诽。
在端王转身刹那,他清晰地捕捉到其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端王婚礼过后,朝局似乎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顾北辰的“病情”在楚默然“精心调养”下,时好时坏,牵动着朝中文武大臣的心。
端王一派的活动愈发频繁,与太后的往来也愈加密切。
苏清宴这个新晋的“幸臣”,则在顾北辰的默许甚至纵容下,开始接触一些不算核心但颇为机要的文书工作。
这日深夜,苏清宴在尚宝司值房整理明日皇帝要阅的奏章,忽听窗外传来规律的鸟鸣——这是他与端王联络的暗号。
他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吹熄了烛火,悄然融入夜色之中。
在皇宫角落一处废弃的宫苑内,莫怀已静立等候。
“王爷问,皇上病情如何了?皇上近日情形究竟怎样?”莫怀的声音压得极低。
苏清宴按照与顾北辰商量好的说辞,低声道:“请回复王爷,药一直在下,未曾间断。陛下近日咳嗽加剧,午后常感昏沉,批阅奏章不过一个时辰便需歇息。楚默然日日请脉,眉头紧锁,但对外只说是积劳成疾,需静养。”
莫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很好。王爷让你加快药量,务必在……在太后寿辰之前,让皇帝病重不起。”
太后寿辰!苏清宴心中巨震,那距离现在已不足一月。端王是打算在万寿节庆典上发难?
“这……药量突然加大,恐惹人生疑,尤其是楚默然那边……”苏清宴故作迟疑。
“楚默然不过一介医者,王爷自有办法让他闭嘴。”莫怀语气森冷,“你只需照做!王爷还让我提醒你,你身上的毒,期限将至了。办好此事,解药自然奉上,荣华富贵亦少不了你的。若敢阳奉阴违……哼!”
一股寒意从苏清宴脚底窜起。内心腹诽:心狠手辣呀!
“属下明白,定不负王爷所托!”苏清宴面上却顺从地应下。
莫怀满意地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
夜风袭来,苏清宴站在原地,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望向紫宸殿的方向,只觉天威难测,前途未卜。倘若有朝一日端王伏法,自己没了解药,便也一命呜呼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心里话
是夜, 苏清宴在御书房中边整理奏折。
顾北辰蓦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爱卿,倒是能干,能文能武。”
苏清宴指尖微顿, 将最后一本奏疏归位, 这才转身垂首应道:“陛下过奖。”
烛光摇曳, 映着他低垂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好遮住了眸中情绪。
顾北辰搁下朱笔,目光落在他看似恭顺的眉眼间,忽然低笑一声。
他起身, 缓步走近, 玄色龙纹靴停在苏清宴眼前咫尺之地。
“顶着这样一张脸, 说着表里不一的话……”顾北辰伸手, 微凉的指尖轻轻抬起苏清宴的下巴, 迫使他迎上自己的视线, “你分明不这样想, 为何总是不说实话呢?”
苏清宴被迫仰头,撞进那双深邃如潭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怒意,反而漾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探究, 像是早已看穿他所有伪装。
他喉结微动, 想避开那过于锐利的视线,头却似被定住, 动弹不得。
“陛下想听什么实话?”他勉强维持镇定, 声音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顾北辰的指腹摩挲着他下颌的肌肤, 语气慵懒:“比如,此刻你心里是在骂朕, 还是在盘算着如何应付朕?又或者……在担心你那毒发之期?”
苏清宴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悄然收紧,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骤然涌上——既然早已被看透,这般小心翼翼、曲意逢迎,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略带讥诮的弧度,一直微微躬着的脊背也挺直了些许,连敬语都省了:“顾北辰,你这是在逼我将心里话说出来,好多一个治我罪的由头?”
称呼的转变让顾北辰眉梢微挑,眼底的玩味之色更浓,他非但未怒,反而饶有兴致地应道:“哦?朕倒想听听,苏少卿的心里话,究竟有多惊世骇俗。”
苏清宴像是豁出去了,连日来的压力、恐惧、挣扎,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直视着顾北辰,语速快了几分:“是!我是在盘算,盘算着怎么在你和端王之间活下去。担心毒发身亡,担心一步走错就万劫不复。这宫里宫外,谁不是戴着面具活着?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要看着我像个笑话一样演戏,很有趣?”
他越说越激动,眼尾泛起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因为我不想死。我讨好你,是因为你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我隐瞒,是因为我不敢赌你的仁慈。这样够实在了吗?陛下!”
最后“陛下”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顾北辰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松开了钳制他下颌的手,转而抚上他泛红的眼尾,动作带着轻柔。
“早这般说不就好了?”他低叹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整日装得温顺恭谨,朕看着都累。”
苏清宴愣住,满腔的悲愤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无处着力。
他预想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顾北辰向前半步,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上苏清宴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般的意味:“苏清宴,朕若真想治你的罪,你此刻早已在诏狱里尝遍百种酷刑。朕留你在身边,不是为了看你演戏。”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苏清宴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记住,在朕面前,你可以不完美,可以不恭顺,甚至可以有点小脾气,但唯独不能有欺骗。”
苏清宴心脏狂跳,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让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一时竟分不清这番话是警告,还是纵容。
顾北辰轻笑一声,指尖滑过他微烫的耳垂:“解药楚默然已经在研制了。端王能弄到的东西,朕岂会没有破解之法?只要你安心做好你的‘佞幸’,朕保你无事。”
佞幸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说不清的暧昧。
苏清宴脸颊一热,刚刚鼓起的勇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下意识地想低头,却被顾北辰擒住。
“现在,告诉朕,”顾北辰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不容拒绝,“现在可愿投靠朕?还是打算阳奉阴违?”
苏清宴看着他:“能活谁愿意死。”只是,楚默然能否制出解药,仍是个未知数。
他就是这般贪生怕死。
顾北辰闻言,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切的笑意。“总算说了句像样的实话。”
他直起身,重新走回龙案后坐下:“依计行事,想来我那好皇叔也没多少耐心。”
苏清宴看着烛光下顾北辰沉静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应道:“是,臣……遵旨。”
苏清宴那句“臣遵旨”话音未落,顾北辰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苏清宴微微泛红的眼尾、紧抿的唇线,以及因方才情绪激动而尚未平复的、略显急促的呼吸。
那眼神似在欣赏一幅刚染上色彩的画,带着品鉴与……占有。
苏清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方才豁出去的勇气一点点消散。
他下意识地想垂下眼,避开其视线。
“过来。”
顾北辰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显得有些暧昧。
苏清宴指尖微蜷,迟疑了一瞬,还是依言迈步上前,在龙案前约三步远处停下。
顾北辰伸手指了指身旁的砚台,语气平淡,却带着天然的威仪:“墨浅了。”
“……”苏清宴顿住,暗自骂了声自己,脑袋里净想着这档子事。
他立马敛了敛神色,上前一步,拿起墨锭,开始研墨。
上好的徽墨与端砚摩擦,发出细微沙沙声。他低垂着眼睫,专注着手下的动作。
可他分明感觉到顾北辰的目光,滑过他的手腕,流连在他的侧颈,甚至能感觉到它拂过自己耳廓的微热。
就在他心神摇曳,手下动作不自觉地放缓时,顾北辰忽然放下了朱笔。细微的声响让苏清宴指尖一颤。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没有去碰墨锭,而是轻轻覆在了他握着墨锭的手背上。
微凉的触感让苏清宴猛地一僵,下意识就想抽回手,却被那只手不容拒绝地按住。
“陛下?”苏清宴抬眸,撞进顾北辰近在咫尺的眼眸中。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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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玩味或探究,而是翻涌着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情愫。
顾北辰没有回答,就着这个姿势,带着他的手,继续缓缓研磨。
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苏清宴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掌控欲。
肌肤相贴处,温度渐渐升高,墨香混合着顾北辰身上独特的龙涎香气,氤氲出一种暧昧至极的氛围。
“方才指责朕的胆子,哪儿去了?”顾北辰低声问,气息几乎拂在苏清宴的耳畔,带着温热痒。
苏清宴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像是着了火,那热度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想挣脱,却被牢牢禁锢。“臣……不敢。”声音干涩,带着颤抖。
“不敢?”顾北辰低笑一声,另一只手却突然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猛地带向自己。
苏清宴猝不及防,整个人几乎撞进顾北辰怀里,研墨的动作彻底停下,墨锭“啪”一声落在砚台上,溅起几点墨渍。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衣料,清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苏清宴的手还被顾北辰握着,按在砚台边,腰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朕看你敢得很。”顾北辰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目光锁住他微微睁大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心里骂了朕多少次?嗯?”
“臣没有……”苏清宴试图辩解,声音却弱了下去。在这样的姿势和距离下,任何否认都显得苍白无力。
顾北辰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低头便吻了上去。
唇瓣温热而有力,紧紧贴合着苏清宴的,先是缓慢而坚定地摩挲,继而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舌尖技巧性地撬开苏清宴因惊愕而微启的齿关,长驱直入,纠缠吮吸。
苏清宴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挣扎和思虑在这一刻都被这个吻搅得粉碎。
他被动地承受着,感官被无限放大——唇齿间霸道的气息,腰间不容忽视的力量,以及两人紧贴的身体传来的阵阵热意。一种熟悉的悸动与战栗感,从脊椎尾端窜起。
他原本抵在顾北辰胸前的手,不知何时已无力地攥住了对方的衣襟。细微的呜咽声被吞没在交缠的唇舌间。
感受到他放软与回应,顾北辰的吻逐渐变得缠绵起来,少了几分强势,多了几分诱哄般的探索。
他松开钳制苏清宴手腕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泛红的脸颊和敏感的耳后。
苏清宴只觉得浑身发软,几乎全靠顾北辰揽在他腰后的手臂支撑。
氧气变得稀薄,意识渐渐模糊,只剩下唇舌间令人心悸的气息。
良久,顾北辰才稍稍退开,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都有些急促。
苏清宴眼睫湿漉,唇瓣被吻得红肿,泛着水光,眼神迷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顾北辰看着他这副被自己彻底沾染过的模样,眼底暗沉,指腹轻轻擦过他微肿的下唇,声音因情动而低哑性感:“现在,还觉得朕只是拿你当棋子戏弄吗?”
苏清宴气息未平,心跳如鼓,一时答不上话来。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顾北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照着他的倒影,以及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顾北辰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手臂依旧牢牢环着他的腰,将他又往怀里带了带,让两人之间再无一丝缝隙。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苏清宴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属于自己的墨香和龙涎香气混合的味道。
“苏清宴,”他在他耳边低语,热气拂过敏感的肌肤,引起一阵战栗,“记住这种感觉。留在朕身边,这是你唯一的路。”
苏清宴闭上眼,感受着颈侧温热的呼吸和腰间流连的手,心中一片混乱,各种情绪交织。
最终,只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被撩得沦陷了
苏清宴心不在焉回到偏殿, 顾北辰要他将计就计,这步棋走得险之又险。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因紧张而掐出的月牙印记, 不禁苦笑一声。
可方才顾北辰那句“朕若疑你, 你此刻已身在诏狱”, 竟让他慌乱的心安定了些许。
接下来几日,朝堂风平浪静,只苏清宴这个新晋的尚宝司少卿,被明里暗里议论着。
浅绯色的官袍穿在他身上,确实比侍卫服饰更添几分文雅风流, 却也坐实了“以色侍人”的污名。连带着云隐等人看他的目光也愈发的复杂难辨。
看着顾北辰的脸色一日日苍白, 咳嗽声也日渐频繁。
苏清宴心里发慌, 愣愣地想, 他不会真要把自己给毒死了吧。这念头一起又觉得自己有些愚蠢, 那么腹黑的帝王怎会做这种事情。
这日朝会,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顾北辰端坐龙椅之上, 听着下方臣工禀报各地事宜,偶尔询问几句,声音却明显带着中气不足的虚弱。
苏清宴垂首侍立在御座之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下方无数道目光, 在他和顾北辰之间来回扫视。
户部尚书正在禀报漕运事务, 顾北辰似乎想开口,却猛地一阵剧烈咳嗽, 他以拳抵唇, 肩头微颤, 苍白的脸颊因这阵咳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陛下!”几位老臣面露忧色。
顾北辰摆了摆手,刚想说“无妨”, 脸色却骤然一变,猛地侧过头,“噗”的一声,一口暗红色的血液竟直接喷在了地上,飞溅出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刘阁老等人急步上前:“陛下,快传御医!”
苏清宴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顾北辰,低声急问:“陛下,这戏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他手指暗暗用力,想知道对方是否真的不适。
顾北辰借着他手臂的力道,虚弱地靠过来,嘴唇几乎贴着他耳廓,气音微弱却清晰:“朕无事,别慌……鱼儿上钩了。扶稳些,让他们看清楚。”
苏清宴心领神会,立刻提高音量,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快!快传太医,陛下病重。”他一边扶着顾北辰往后殿退,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汇报:“端王在队列中,眼神不对,有得意之色。”
“嗯……”顾北辰闭着眼,任由他搀扶,却悄悄在他耳旁说了三个字:按计划。
后殿内,楚默然装模作样地诊脉,声音沉重:“陛下这是积劳成疾,忧思过重,必须静养!”他写药方时,却对苏清宴使了个眼色,低语:“药方是假的,做样子。真药在暗格。”
苏清宴点头,接过药方,朗声道:“臣这就去为陛下煎药!”
苏清宴作为“幸臣”,日夜侍疾,更是成了众矢之的。端王那边的指令却愈发急切,通过莫怀不断催促他加大药量。
与此同时,端王府书房。
端王顾凌瑞负手而立,听着莫怀汇报。
“王爷,苏清宴传来消息,陛下情况似乎很糟,但戒备森严,他难以下手。。”
顾凌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呵,本王这位皇侄,最擅长的就是演戏。”他眼神阴鸷:“告诉他,不必再等机会了。陛下不是喜欢静养吗?那就让他静养一辈子!”
“王爷,暗桩确认,苏清宴已奉命,今夜便已散心为由,将皇上带至西苑僻静处。”
顾凌瑞眼中闪过狠厉:“好!吩咐下去,派影卫动手,务必一击即中。至于苏清宴……”他顿了顿,“若能顺手除掉,便除了。若不能,留他性命,让他坐实弑君嫌疑,倒也是死得其所!”
“是!那事后……”
“事后?”顾凌瑞冷笑,“陛下忧劳成疾,不幸遭奸人苏清宴刺杀,本王身为皇叔,自然要……”他心里补充道“悲痛继位,肃清朝纲。”
是夜,月色朦胧,树影婆娑,苏清宴和顾北辰刚走到阁楼前的石径上,四周骤然响起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
数名黑衣蒙面的刺客如同鬼魅般从暗处跃出,刀光凛冽,直扑苏清宴身后的顾北辰。
苏清宴心头一凛,身形微侧,手已按上腰间软剑,却见另一道玄色身影已从廊柱后迅捷转出。
刺客们见状,立刻蜂蛹扑上,两人缠住苏清宴,其余人则全力攻向看似病弱、手无寸铁的皇帝。
“陛下小心!”苏清宴脱口惊呼,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他功夫本就不弱,此刻情急之下,闪身挡在顾北辰面前,手腕一转,利剑出鞘迎击而上。
只是,苏清宴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肩臂瞬间被划开几道血口,温热血珠溅上脸颊。
但他寸步不退,将顾北辰牢牢护在身后,背脊紧贴着帝王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心跳。
混乱中,一名刺客瞄准空档,手中长剑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刺向顾北辰的心口!
电光火石之间,苏清宴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本能地侧身一扑,用尽全力将顾北辰猛地推向安全的角落!
“噗——”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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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格外清晰。苏清宴只觉得后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剑尖几乎从前胸透出!他闷哼一声,喉头涌上腥甜,视线开始模糊,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他强撑着抬眼,想最后确认顾北辰是否安全。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顾北辰唇角一抹转瞬即逝、几不可察的笑意。
顾北辰个孙子!他……早算准了我会救他。甚至算准了我会以身为盾。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苏清宴脑中炸开,随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两日后,苏清宴意识沉浮中,隐约有对话声传来。
楚默然嗓音清冷,觉带了几分责备:“陛下你既然心悦于他,又何必用这种极端法子冒险试探?剑锋再偏一寸,或者他反应稍慢半分,你现在抱着的就是一具尸体了!就不怕他一不小心真给死了?”
片刻沉寂后,顾北辰开口,声音很近,仿佛就守在榻边:“不如此,又怎能彻底知道他的心意?”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又异常笃定,“毕竟,谁又能真正看透谁的真心。朝堂之上,虚与委蛇者众,朕……需要确认。”
楚默然似乎叹了口气:“那你现在确认了?”
“嗯。”顾北辰应了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深沉,“他以命护朕,并非全然出于算计。”
紧接着,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况且,暗处弩箭早已布下,即便他慢上一瞬,死的也只会是刺客。”
“罢了,说不过你。”楚默然无奈道,“药我开好了,外伤需每日换药,切忌再牵动伤口。你还是想想,等他醒了,你这番‘苦心算计’,要怎么跟他解释吧。”
脚步声渐远,楚默然退出寝殿。
一阵细微的衣物摩挲声,苏清宴俯下身。
随即,一只微凉的手指极轻地拂过他的额角,将汗湿的发丝拨开,动作带着珍视。
紧接着,指尖停留片刻,缓缓下移,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他因失血而干燥的唇瓣。
顾北辰的声音低沉,几乎化作一声叹息,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缰:“朕总不能让你白挨这一剑。”
苏清宴缓缓睁开暖眸,刚想开口骂人。却对上顾北辰泛红的眼角。
“醒了?”顾北辰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难得地温和。他察觉到苏清宴的动作,手指微微收紧,阻止他乱动,另一只手端过旁边小几上的白玉药碗,碗中漆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陛……下……”苏清宴想动,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起。
“别动。”顾北辰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力道适中,既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又透着小心。他用银勺舀起一勺汤药,仔细吹凉,递到他唇边,“把药喝了。”
苏清宴怔住。皇帝亲手喂药?这待遇……
想骂人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他下意识地微微张口,温热的药汁流入喉中,苦涩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
“良药苦口。”顾北辰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手腕稳稳地又送上一勺,另一只手捏了捏苏清宴的手指。
一碗药好不容易见底,顾北辰放下药碗,拿起一旁的温湿丝帕,动作自然地替他擦拭额角细汗,又细致地拭去他唇角残留的药渍。
他的指尖不经意掠过苏清宴敏感的下唇,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气氛暧昧得令人心慌。
顾北辰凝视着他,深邃的眸中情绪难辨,声线低沉诱人,仿佛带着钩子:“苏清宴,告诉朕,为何不顾性命救朕?”
苏清宴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避开那灼人的视线。
为什么?因为职业道德?因为他是甲方?还是因为……
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逾越了界限的心思?
他垂下眼睫,掩去复杂心绪,再抬眼时,已换上惯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虚弱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暧昧:“回陛下,臣的职业道德,不允许甲方出事。”
“职业道德?甲方?”顾北辰挑眉,显然对这现代词汇感到新奇,但他何等聪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含义。
他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俯身凑近苏清宴,温热的气息带着药香的清苦,拂过他的耳廓,更添几分撩人,“只为了这个?”
他的手指顺着苏清宴的手臂下滑,轻轻握住了他放在锦被外、略显无力的手。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苏清宴能清晰地看到顾北辰长而密的睫毛,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映出的、自己有些慌乱的倒影。
他想抽回手,却被对方牢牢握住。
“那朕聘你一生,”顾北辰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敲在苏清宴的心上,“专司护驾。酬劳……是朕这个人,和这万里江山,如何?”
话音未落,温热的触感已覆上苏清宴因惊愕而微张的唇。
!!!!
苏清宴脑中“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挣扎、恐惧,在这一刻都被这个带着药味和龙涎香气的吻碾得粉碎。
顾北辰的吻并不粗暴,甚至称得上温柔缱绻,却带着帝王独有的霸道与占有欲,细细碾磨,不容逃避,另一只手甚至安抚性地轻轻抚摸着苏清宴紧绷的肩颈。
苏清宴僵着身子,直到后背的疼痛再次袭来,才让他找回一丝神智。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手抵在顾北辰坚实的胸膛上,却软绵绵使不上力。
罢了……他闭上眼,心中哀叹一声,彻底放弃了抵抗,甚至在那缠绵的攻势下,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了齿关。
呵!这下算是彻底弯了。
一吻终了,顾北辰稍稍退开,指尖却流连地摩挲着苏清宴泛红水润的唇瓣,眼底是得逞后的满意笑意,看着他微微喘息的模样:“爱卿既未反对,朕便当你应允了。”
苏清宴脸颊滚烫,连伤口都似乎不那么疼了,只剩心跳如擂鼓。
他偏过头,小声嘟囔,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抱怨:“陛下这是强买强卖……”
“嗯?”顾北辰尾音上扬,带着危险的意味,手指威胁性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臣谢主隆恩。”苏清宴从善如流地改口,识时务者为俊杰,心里却暗自腹诽这酬劳实在烫手。
顾北辰轻笑出声,终于放开他,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好好养伤。这场戏,还没唱完。”
他起身,玄色龙袍拂过床沿,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仪,只是离开前,回头深深看了苏清宴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待尘埃落定,朕再好好犒劳苏爱卿。”
苏清宴看着那玄色身影消失在殿外,抬手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触感和温度的嘴唇,长长地叹了口气,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他暗骂了声,顾北辰今晚对自己的算计,日后还是得一一讨厌回来。
只是……这下,真是连本带利把自己彻底赔进去了。他脸色微红,鸵鸟般埋进了被窝。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老板我跑路了
御书房内, 烛火通明,映照着顾北辰略显苍白的脸庞。
苏清宴奉上汤药后,便依惯例退入内室整理文书, 实则竖着耳朵, 留意着外间的动静。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云隐身着禁军统领轻甲踏入殿内,单膝跪地,声音急促:“陛下,城中有变。”
顾北辰并未立刻回应,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 缓缓端起浓黑汤药。
他沉默地呷了一口, 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才缓缓开口, 语气平淡无波:“讲。”
“端王一党在城中散布歌谣, 言帝星晦暗, 妖孽祸国, 意指……意指陛下龙体欠安乃天罚,且……”云隐顿了顿,飞快地瞥了一眼内室方向,声音压低, “且影射苏大人乃惑君之妖佞, 致使国运不昌。如今市井之间,已是流言蜚语, 民心浮动。”
内室, 苏清宴整理书卷的手微微一顿, 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妖孽?佞幸?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
顾凌瑞这是企图用舆论动摇顾北辰的统治根基。
外间,顾北辰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语气却依旧听不出波澜:“跳梁小丑,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绝非几首歌谣便可轻易撼动。朕若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也坐不稳这江山。”
他指尖在龙案上轻轻敲击,“他们散布流言,无非是想制造混乱。你可曾发现京中兵力有异动?”
云隐立刻回道:“回陛下,京畿防务看似如常,但臣发现几股原本驻防在外的兵马,有以换防、操练为名,暗中向京城靠拢的迹象。虽隐蔽,但规模不小。且……太后宫中,近日与外界联络频繁。”
顾北辰冷哼一声:“朕这位母后,终究也按耐不住了。与顾凌瑞联手,无非是想借兵变之力,行废立之事,只是怕她自己都给忘了,叶家可是无意中害死端王的心上人,怕是他一旦上位,最先对付的便是叶家。”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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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云隐,“至于流言不必派人镇压,越是压制,反而显得心虚。传朕密令,暗中调集忠诚人马,控制京中要害。同时,命风离、月眠、羽清,调集所有暗卫,严密布防皇宫,尤其是母后和逸王可能联络的几条线,给朕盯死了!”
“臣遵旨!”云隐领命,却并未立刻退下,眉头微蹙,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内室方向,欲言又止。
陛下竟如此毫不避讳地在苏清宴面前商讨这等机密要事?即便苏清宴已表忠心,可他曾是端王暗桩,这……
顾北辰将云隐的疑虑尽收眼底,却并未解释,反而扬声道,声音清晰地传入内室:“朕相信,苏侍卫此刻,绝不会背叛朕。”
他语气笃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宣告。“是吗?苏侍卫。”
内室里,苏清宴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放下手中做样子的书卷,深吸一口气,走到珠帘旁,隔着帘幕躬身应道,声音平稳:“诚如陛下所言。”
心中却暗道:顾北辰这是把他彻底绑死在这条船上了,连半点退路都不给。
云隐见陛下如此,也不再多言,躬身退下安排事宜。
顾北辰望着那晃动的珠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流言愈传愈烈,甚至开始有古井流赤水、石狮泣泪、飞鸟撞宫门、枯木又逢春等怪事在街头巷尾流传。岂非天象紊乱,殃及池鱼?
然而,预想中的大规模骚乱并未发生,反倒是京畿驻军悄无声息已完成换防,一些关键位置的将领被悄然替换。
苏清宴待在宫中,只觉异常平静,却也知山雨欲来。
顾北辰依旧“病弱”,甚至偶尔在召见大臣时还会咳嗽几声。
苏清宴本以为会经历一场惨烈的宫廷厮杀或京城攻防战,却没想到,顾凌瑞的败亡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十日后深夜,宫中突然响起一阵短暂而急促的兵刃交击声和呼喝声,但很快便归于平静。
次日清晨,消息传来:端王顾凌瑞与逸王勾结,欲趁夜调动私兵及部分被蛊惑的守军发动宫变,却被早已埋伏好的禁军和暗卫一网打尽。
逸王在府中被楚默然诊治后,突然旧疾复发,卧床不起,其麾下兵马群龙无首,迅速被控制。
太后则被以静养为名,软禁在郦苑,羽翼被彻底清除。
一场看似声势浩大的谋逆,竟在萌芽状态就被顾北辰以雷霆手段粉碎。
苏清宴听得心惊,这才深刻体会到顾北辰布局之深、手段之狠、时机之准。他早已织好了一张大网,只等鱼儿撞进来。
顾凌瑞败了,可把苏清宴吓死了。
他体内的毒还没解呢!趁着宫中混乱初定,守卫稍松,苏清宴心一横,偷摸着溜进了天牢。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
顾凌瑞一身囚服,头发散乱,靠在墙角,虽落魄,眼神却依旧阴鸷。
看到苏清宴,他先是一愣,随即发出嘶哑的狞笑:“呵呵……是你?来看本王的笑话?还是……来求本王赐你解药?”
苏清宴强压着心悸,冷声道:“解药何在?”
顾凌瑞笑得愈发狰狞,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解药?本王告诉你,此毒无解!哈哈哈……苏清宴,你不过是被顾北辰玩弄于股掌的可怜虫,就算本王死了,你也得给本王陪葬!黄泉路上,有你这个‘佞幸’作伴,倒也不寂寞!”
苏清宴脸色瞬间煞白,心沉入谷底。难道……小命真的要一命呜呼了吗?!
“谁说他需要你陪?”一个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苏清宴猛地回头,只见顾北辰不知何时已站在牢门外,玄衣墨发,神色平静,眸光锐利,落在顾凌瑞身上。
顾凌瑞笑声戛然而止,死死盯住顾北辰。
顾北辰缓步走入牢房,无视顾凌瑞吃人的目光,径直走到苏清宴面前,指尖一翻,变戏法般拿出一枚莹白的药丸,语气不容置疑:“吃了。”
苏清宴怔怔地看着他。
顾北辰直接将药丸塞入他微张的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带着一丝清甜。
他看着苏清宴下意识吞咽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声道:“骗你的。毒早解了,楚默然岂是浪得虚名?。”
“解药?”苏清宴懵了。
顾北辰指尖掠过他的腰侧,带着暧昧的力度,低笑一声,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嗯。药效一辈子。违约的后果……”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你昨夜已经试过了。”
苏清宴顿时想起御书房那个带着药味的吻和之后的种种,脸颊轰一下烧了起来。
这哪是解药,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捆绑!
一旁的顾凌瑞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脸色骤变,由狰狞转为灰败,他明白了,自己从头到尾都在顾北辰的算计之中。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一直在暗中谋划,看着本王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顾北辰这才将目光转向他,语气淡漠:“皇叔,你以为你那些所谓的同盟就坚不可摧吗?抓住他们的软肋和把柄,自然就不攻自破。逸王四处求医问药,恰巧,楚默然医术精湛,能缓解他的‘痼疾’,也能让他……关键时刻卧床不起。”
顾凌瑞颓然倒地,惨笑道:“成王败寇,本王甘拜下风。只是我还有一问,太后……她终究是你的母后,你待如何?”
顾北辰眼神微暗,并未直接回答,只道:“皇室之事,不劳皇叔费心了。”
他转身,向苏清宴伸出手。
苏清宴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微微一怔,随即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顾北辰收紧手掌,牵着他,旁若无人地走出阴暗的天牢。
阳光刺目,苏清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中百感交集,劫后余生的庆幸、被算计的恼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只不过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自由!
回到宫中,苏清宴提心吊胆地等到了原本该服解药的日子,身体果然没有任何不适。
他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两天,确定平安无事,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巨大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表的冲动涌上心头。
晚膳时分,他难得主动,钻进御膳房,亲自动手捣鼓出几样精致的现代小食,味道新奇。
顾北辰看着满桌别致的菜肴,又看看眉眼间带着几分讨好和雀跃的苏清宴,挑眉轻笑:“今日爱卿这般主动,又是下厨,又是布菜,不会是憋着什么坏心思,想算计朕吧?”
苏清宴执起酒壶,从容地将两只白玉杯斟满。
他端起酒杯,目光清亮地迎向顾北辰,唇边噙着一抹灿烂笑意:“陛下对臣的大恩大德,臣感念于心,不胜欢喜,唯有以此薄酒,略表寸心。”
他还主动敬酒,一杯接一杯。
顾北辰来者不拒,眸色渐深,看着对面那人从耳根红到脖颈,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
果然,又醉了。
顾北辰无奈又觉好笑,将他打横抱起,走向寝殿。
这次的苏清宴却与往日不同,醉后格外大胆主动,搂着他的脖子,热情地吻上来,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什么“甲方爸爸”、“救命之恩”之类的胡话,各种撩拨,竟是将顾北辰压在身下,尝试了些前所未有的大胆姿势。
顾北辰先是愕然,随即从善如流,享受着这难得的主动伺候,身心愉悦到了极点,只觉得比打了一场胜仗还要畅快。
翌日天光未亮,顾北辰习惯性地向身边揽去,却摸到一片空荡冰凉。
他倏然睁眼,榻旁果然空空如也。
“来人!”
王川急急入内:“陛下。”
“苏清宴何时离开的?”顾北辰声音带着怒气。
王川躬身回道:“回陛下,苏大人约莫寅时末便起身离开了紫宸殿,说……说是去尚宝司整理文书。”
顾北辰眉头紧蹙:“寅时末?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时辰。立刻去找。”
“是!”王川心知不妙,不敢怠慢,连忙退下安排。
而此时,一道身影已悄无声息地溜出皇宫侧门,混在清晨出城的人流中,很快便出了京城。
正是苏清宴。
他换了一身寻常布衣,回头望了一眼晨曦中巍峨宫城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几分狡黠,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
天高海阔。
“再见了,顾北辰。”他低声自语,转身,汇入官道之上南来北往的行旅之中,身影渐行渐远。
宫城之内,顾北辰听着王川回报“苏大人并未前往尚宝司,宫门守卫称寅时见一形似苏大人者出宫”,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眸中风暴凝聚。
好个苏清宴!竟然跑路了?!
他攥紧了拳,心头却猛地一揪,是朕待你还不够好?为何还会想逃?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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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当了土匪头子
苏清宴背着个小包袱, 沿着官道策马奔腾,只觉得天也蓝了,风也轻了, 连路边的野花都格外顺眼。
自由的味道, 真是令人心旷神怡!他盘算着, 先找个江南水乡落脚,开个小茶馆,听听曲儿,看看景,岂不美哉?
刚走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路段, 忽听得路边林子里一声哨响, 哗啦啦窜出来七八个手持棍棒、衣衫褴褛的汉子, 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个矮胖黝黑的壮汉, 他把手里那把豁了口的破刀一横, 扯着破锣嗓子喊道:“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
苏清宴脚步一顿,看着这群歪瓜裂枣、连站位都稀稀拉拉的“好汉”,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就这业务水平,也好意思出来拦路打劫?连台词都说得有气无力, 毫无气势可言。
那土肥圆见苏清宴愣在原地, 还以为他被吓傻了,顿时得意起来, 晃着肚子发出一阵公鸭般的嘎嘎笑声:“哈哈哈!小子, 知道怕了吧?识相的, 赶紧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爷爷们心情好, 或许还能饶你一条小命!”
他身后那几个面黄肌瘦的少年人也跟着龇牙咧嘴地起哄,试图营造出凶神恶煞的气氛,可惜效果堪比孩童扮鬼脸。
苏清宴瞧着这几人下盘虚浮,明显是些只会虚张声势、连三脚猫功夫都谈不上的乌合之众,忍不住低笑出声。
就这水平,打劫个老弱妇孺或许还能得手,可惜今天撞上他了。
“笑什么笑!”土肥圆被苏清宴这声笑激怒了,觉得面子挂不住,把破刀往前一递,面露凶光,扬声吼道:“快点儿!银子、包袱,都交出来!否则爷爷手里的刀可不长眼,让你有来无回!”
苏清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本不想节外生枝,但看来这麻烦是躲不掉了。他慢条斯理地将小包袱放在路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那群土匪勾了勾手指:“一起上吧,省得麻烦。”
土肥圆何时受过这种轻视?
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嗷嗷叫着挥舞着破刀就冲了上来,其他喽啰也一拥而上。
苏清宴身形灵动如燕,侧身轻松避开劈来的破刀,脚下步伐一错,便绕到了土肥圆身侧,手肘看似随意地往他肋下一撞——他甚至都没用上内力,怕一不小心把这虚胖的家伙给撞散架了。
“哎哟!”土肥圆只觉得肋下一阵闷痛,哎呦叫着踉跄退了两步,气喘吁吁,脸色涨得通红。
他显然平时缺乏锻炼,就这么一下,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老大!”
“一起上!”
小喽啰们见状,更是乱哄哄地围上来,棍棒胡乱挥舞。
苏清宴如同闲庭信步,在几人中间穿梭,只听“哎哟”、“噗通”之声不绝,转眼间就有三四个喽啰被他撂倒在地,抱着胳膊和腿哀嚎。
那土肥圆见手下如此不济事,又急又气,加上刚才那一下气血翻涌,他猛地吸了口气,想要再次冲上来,脸色却突然转紫。
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苏清宴,喉咙里发出“啊啊”的怪响,眼珠暴突,嘴巴猛地张大。
“老……老大你怎么了?”旁边一个刚爬起来的喽啰惊恐地问道。
土肥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躯晃了两晃,在苏清宴和众喽啰惊愕的目光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地,手脚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
现场一片死寂。
苏清宴也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肘,又看了看地上口吐白沫、显然已经气绝身亡的土肥圆,一脸难以置信。
他刚才那一下,连只鸡都打不死好吗?这……这算什么?碰瓷?还是突发恶疾?
“老大……老大死了!”一名少年颤抖着伸手探了探土肥圆的鼻息,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杀人啦!”
“老大被他打死啦!”
剩余的几个少年面面相觑,蹲到一处瑟瑟发抖,明显也是怕死的主,却还是不甘心地嚎叫着。
苏清宴站在原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半晌无语。
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哭笑不得。这算怎么回事?他这自由之路的第一步,就先背上了条人命?虽然是个土匪头子,但这也太晦气了!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那土肥圆的状况,确认其确实是突发某种急病暴毙,与自己那轻轻一撞关系不大,顶多算个诱因。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此地不宜久留。若是官府的人来了,更是有嘴说不清。
“你不能走!”一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瘦得跟豆芽似的少年,突然冲过来,一把死死抱住了苏清宴的腿,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带着哭腔喊道:“你打死了我们头领,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其他几个半大的小子也围了上来,虽然害怕,却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堵住了去路。
苏清宴被那少年抱得动弹不得,又好气又好笑:“喂,小子,讲点道理,你们头领自己突发恶疾,关我什么事?快松开!”
那少年却抱得更紧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就是你!要不是你,头领怎么会……头领死了,山寨就散了,我们、我们没活路了!你不能不管我们!”
他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其他少年也跟着抽噎,场面一片凄惨。
苏清宴本就不是心硬之人,看着这群半大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个个面黄肌瘦,此刻哭得真情实感,不似作伪,那点恻隐之心便动了。
他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行了行了,别哭了。我先问你们,好端端的,为何要落草为寇?”
抱着他腿的少年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脸,抽抽搭搭地说:“我们……我们原是下游村子的,上月发了大水,村子……村子都没了,爹娘也都没了。就剩我们几个跑出来,没吃没喝,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跟着头领在这路上混口饭吃。”
他指了指地上那位前头领,“他其实也就比我们早来几天,仗着块头大,逼我们叫他头领……”
另一个稍大点的少年补充道:“我们没真想害人性命,就是吓唬吓唬,讨点钱买吃的!”
苏清宴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天灾人祸,苦的终究是百姓。
这群半大孩子,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他沉吟片刻,问道:“你们山寨在何处?还有多少人?”
“就在那边山上,有个破庙,就、就我们这几个了……”豆芽菜少年怯生生地指了指旁边的山林。
苏清宴看了看这群无依无靠的少年,又想了想自己眼下也无明确去处,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哼,拦路打劫,乃是死罪!今日遇上我,算你们运气。我若就此离去,官府追查下来,或是被其他山贼寻上门,你们可知是何下场?”
少年们被他吓得一哆嗦,脸色发白。
苏清宴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不过,念在你们年幼,又是迫于无奈,尚有可救之处。我或许……可以暂时指点你们一条明路。”
少年们眼睛顿时亮了,那豆芽菜更是急切地问:“您、您武功高强,心肠又好!您来当我们的头领吧!我们一定听您的话!”
“对!请好汉当我们的头领!”其他少年也纷纷附和,眼巴巴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唯一的希望。
苏清宴看着他们渴望的眼神,他点了点头,故作深沉道:“带路吧。不过事先说好,既尊我为头领,一切便需依我的规矩来,若有不从,我立刻便走。”
“是是是!一定听头领的!”少年们喜出望外,七手八脚地抬起那土肥圆的尸体,商量着找个地方埋了后,便簇拥着苏清宴,朝着山林深处走去。
那所谓的山寨,果然只是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断壁残垣,蛛网遍布,勉强能遮风挡雨。
庙里空空荡荡,只有些破草铺和几个豁口的瓦罐,可谓家徒四壁。
苏清宴看着这凄凉景象,摇了摇头。
他让少年们将庙宇内外粗略打扫了一番,又清点了所剩无几的物资——两三斤发霉的糙米,一些野果,还有几钱散碎银子。
当晚,苏清宴用那点糙米和少年们采来的野菜,熬了一锅稀粥。
围坐在篝火旁,看着这群半大孩子狼吞虎咽地喝着几乎能照见人影的菜粥,他心中感慨万千。
“从明日起,打劫的营生不能再干了。”苏清宴放下碗,正色道,“我们有手有脚,总能找到正当活路。明日我先下山打听打听情况,看看附近城镇有无招工,或者我们能做些什么小买卖。”
少年们如今对他奉若神明,自然无有不从。
夜色渐深,山风穿过破庙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苏清宴躺在干草铺上,望着残破屋顶缝隙中漏下的几点星光,思绪飘远。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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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计划的江南水乡、小茶馆,似乎暂时成了泡影。
不过,眼下这情形,倒也别有一番意味。只是不知……皇宫里那位,发现他跑了?又会作何反应?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块顺来的玉佩,冰凉温润的触感,却让他心头莫名一悸。
次日,苏清宴正指导他们拳脚功夫,少年人林文萧人未到已听到叫嚷声:“头领不好了。黑峰寨来人,说要收、收什么‘山头税’!”
苏清宴心下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他镇定地吩咐少年们躲好,自己整了整粗布衣衫,缓步走向摇摇欲坠的破门。
只见门外站着十来个彪形大汉,个个魁梧有力。
为首之人抱着膀子,睨着苏清宴,嗤笑一声:“哟,换了个小白脸当家的?识相的,把这个月的供奉交了,否则,爷爷们平了你这破庙!”
苏清宴面上不动声色,心中飞快盘算。硬拼肯定吃亏,只能智取。他拱手笑道:“这位好汉,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只是这破庙实在清贫,可否宽限几日?”
“宽限?”首领啐了一口,“老子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便示意手下上前。
第51章 好日子到头了
那人突然狞笑道:“没钱?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 不如跟爷回山寨,伺候得爷舒服了,或许还能免你们几个月供奉!”
说罢, 身后一众彪形大汉发出猥琐的哄笑。
苏清宴眼底寒光一闪即逝, 面上却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浅笑。
心中飞速盘算:硬碰硬是下下策, 这伙人明显是地头蛇,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自己现在还带着一群雏鸟。
他故作惶恐地后退半步,拱手道:“好汉息怒!非是小弟不肯孝敬,实在是……实在是另有隐情啊!”
他压低了声音, 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大哥有所不知, 我们这破庙, 近日怕是沾上了大麻烦!”
那人见他神色不似作伪, 狐疑道:“什么麻烦?少故弄玄虚!”
苏清宴凑近些许, 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几分后怕:“大哥可听说近日官道上不太平?前几日,是不是有一队官差模样的人,在附近搜查什么?”
那人眉头一皱,这事他确有耳闻, 似乎是有上官在追查要犯, 具体却不甚清楚。“是又如何?”
苏清宴一拍大腿,表情夸张:“哎哟!大哥您想啊, 那些官差为何偏偏在这附近转悠?不瞒您说, 小弟前几日侥幸听到些风声……”
他故意顿了顿, 吊足对方胃口,“据说, 是京城里逃出来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牵扯到天大的案子!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搜寻呢。我们这破庙地势偏僻,保不齐就被哪位人物看中,暂时落脚。您说,这时候我们要是大张旗鼓地凑钱交供奉,万一惊扰了哪位不该惊扰的,岂不是给黑峰寨招祸吗?”
首领将信将疑,但看苏清宴说得有板有眼,联想到近日确实有些陌生面孔在附近出没,心里不免打鼓。
他们这些山寨,最怕的就是引来官府的注意。若真如这小白脸所说,此时确实不宜节外生枝。
见对方神色动摇,苏清宴趁热打铁:“大哥您一看便是英明神武,黑峰寨又威名远播,想必也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平白惹上麻烦吧?不如宽限些时日,待风头过去,小弟必定备上厚礼,亲自上山拜谢!”
他语气诚恳,姿态放得极低,给了对方十足的面子。
黑峰寨头领沉吟片刻,觉得为这点小钱冒险确实不值,反正这破庙也榨不出多少油水。
他冷哼一声,色厉内荏地道:“哼!量你也不敢骗我!就宽限你们半月!半月后若再见不到供奉,休怪爷爷不客气!”说完,大手一挥,带着手下悻悻而去。
看着那群彪形大汉消失在林间小道,躲在庙里的少年们才敢探出头来,个个面露崇拜地看着苏清宴。
“头领!您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吓跑了!”瘦高少年林文萧兴奋地喊道。
苏清宴松了口气,后背也出一层薄汗。
他转身,表情严肃地看着这群半大孩子:“危机只是暂时解除。指望别人永远不来招惹是不现实的,我们必须尽快自强起来。从明天起,训练加倍!另外,我们要想办法搞点正经营生。”
他深知,公关技巧能化解一时危机,但真正的立足之本,还是得靠自身的实力。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
“云隐。”顾北辰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角落,冷冷唤道。
“陛下。”云隐入内恭谨跪地。
这么多日了?还未有苏清宴消息?”
“属下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云隐听着顾北辰言语已有震怒,内心一惊。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翻遍大梁每一寸土地,也要把苏清宴给朕找出来。”顾北辰的声音冰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云隐干脆利落地应道。
“重点排查江南方向。”顾北辰补充道,他记得苏清宴曾提过向往江南水乡,“还有,查他离宫前可曾与什么特别的人接触过,宫中是否有内应协助。”他不信苏清宴能毫无痕迹地离开皇宫,必定有人相助。
“属下明白。”云隐领命退出。
王川这才敢稍稍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陛下,那早朝……”
“称病,免朝。”顾北辰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戾气。他现在没心情去应付那些聒噪的朝臣。
“是。”王川连忙应下,连滚爬爬地退下安排。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京城乃至周边州府的气氛都莫名紧张了几分。
官道上盘查似乎严格了些,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也察觉到似乎有暗中的力量在搜寻什么,但谁也不敢多问。
顾北辰表面如常处理政务,偶尔还会召见大臣商议国事,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所有近身伺候的人都提心吊胆。他批阅奏折的速度比以往更快,决策也更显凌厉,甚至带着几分迁怒般的严苛。
“陛下,京城及周边三百里内,所有客栈、驿站、码头、车马行均已严密排查,未见苏大人踪迹。亦未发现大规模银钱兑取或贵重物品典当的记录。”
“陛下,通往江南的各条官道、小道,乃至水路,均有暗哨日夜监视,未见形似者。苏大人似乎……并未选择常规路线。”
“陛下,宫中内侍、侍卫均已暗中筛查一遍,暂未发现与苏大人离宫有直接关联者。当日值守宫门的守卫回忆,苏大人持的是陛下此前特赐的通行令牌,神色如常,并未引起怀疑。”
每一次回禀,都让顾北辰的脸色更沉一分。
苏清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线索。他那个脑子,竟然能谋划得如此周密?还是说……真有高人相助?
顾北辰甚至开始怀疑,苏清宴是否根本就没离开京城,而是躲在了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
他下令暗卫对京城进行地毯式搜索,连各大臣的府邸、勋贵的别院都不放过,闹得一些官员人心惶惶,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顾北辰极其不悦,甚至生出了一丝罕见的……焦躁。他习惯了运筹帷幄,将一切掌握在手中,唯独在苏清宴身上,一次次出现意外。
接下来的几天,苏清宴一边带着少年们加强体能和简单的格斗训练,一边琢磨着生财之道。
这荒山野岭,资源有限,他能想到的,无非是打猎、采集山货。但这些都是辛苦活,收益也有限。
这日,他正带着林文萧等人在山林边缘辨认可食用的菌菇和野菜,顺便看看能否设置些陷阱捕捉小兽,忽听得山脚下传来阵阵喧闹声,似乎还夹杂着吹吹打打的乐声。
“老大,山下好像很热闹?”林文萧踮脚张望。
苏清宴凝神细听,那乐声似乎是迎亲的调子。“走,下山看看去。或许能打听点消息,顺便看看能不能用猎物换点盐巴之物。”
他让其他少年留在山上,只带了机灵的林文萧,两人提着两只刚打的野兔,朝着山下的村庄走去。
村口果然张灯结彩,一户人家正在办喜事,宾客盈门,甚是热闹。新郎官穿着红袍,正满面春风地迎客。
苏清宴一眼瞥见门口贴的大红“囍”字,旁边还写着“春梅花归宁”之类的字样,心想原来是这家嫁出去的女儿叫春梅的,今日回门。
他本不想凑热闹,正准备绕道去村中杂货铺,却冷不防在熙攘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绝不该在此地出现的身影!
那人身着月白色锦袍,腰束玉带,身形修长,气质清雅温润,在众多粗布衣衫的村民中,宛如鹤立鸡群,扎眼得很。
那位正与村中一位长者交谈,侧脸轮廓俊美,不是温宣逸又是谁!
苏清宴心中猛地一咯噔,下意识就想转身躲开。
温宣逸怎么会在这个小村子?查案?什么案子能劳驾堂堂刑部官员亲自跑到这偏僻村落?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顾北辰发现他跑了,动用官方力量追查?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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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跳如鼓,拉着林文萧就想往人后缩。
然而,温宣逸似乎心有所感,恰在此时转过头来,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苏清宴身上。
温宣逸先是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紧接着,神色复杂难辨,疑惑,探究,还有一丝……苏清宴看不懂的热切。
避无可避,苏清宴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上前拱手道:“温大人?真是巧遇,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您。”
温宣逸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尔雅,还礼笑道:“苏……公子,别来无恙。确是巧遇,温某亦未曾料到。”
他目光在苏清宴略显粗糙的布衣和手中的野兔上扫过,笑意更深,却带着探究,“苏公子这是……体察民情?”
苏清宴干笑两声,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呃,温大人见笑了。说来惭愧,在下游历至此,盘缠用尽,只好暂居附近山中,靠打猎采撷度日,让温大人见笑了。”
温宣逸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点破,只是温和道:“苏公子洒脱。不过山野清苦,若有需要,温某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这时,旁边那位长者,正是村里的里正,好奇地问道:“温大人,这位公子是您的旧识?”
温宣逸微微一笑,介绍道:“这位是苏公子,乃是……温某在京中的故人,才华横溢,不想在此巧遇。”
他一番话说得妥当,苏清宴缓了一口气,心下稍安,对温宣逸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温宣逸,果然是个心思缜密、处事圆滑的人物。
里正一听是温大人的故人,立刻肃然起敬,连声道:“原来是苏公子,失敬失敬!今日恰逢小老儿家中侄女桃花回门之喜,若苏公子不嫌弃,还请赏光喝杯水酒。”
苏清宴正想推辞,温宣逸却含笑接口道:“既然里正盛情,苏公子便一同坐坐吧。温某也有些事,想向苏公子请教。”
他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目光落在苏清宴身上,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力度。
苏清宴心知躲不过,只好应承下来。他将野兔递给林文萧,低声吩咐他先回山上报个平安,自己稍后就回。
宴席设在一处宽敞的院落,温宣逸显然身份尊贵,被奉为上宾,与里正及村中几位长者同坐主桌,苏清宴也被安排在了他身侧。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起来。温宣逸才貌似不经意地提起:“里正,日前托你打听的那位游方郎中,可有什么消息?”
里正连忙回道:“回温大人,小老儿问遍了附近几个村子,都说近半年并未见过类似特征的郎中。您说的那桩旧案,怕是难有头绪了。”
温宣逸叹了口气,神色略显凝重:“无妨,有劳里正了。此案关系重大,虽时隔多年,但刑部既接手,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苏清宴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稍定。
看来温宣逸确实是为查案而来,并非专门追捕自己。他查的似乎是一桩陈年旧案,线索指向这个村子,但暂时并无进展。
趁着旁人敬酒喧闹的间隙,温宣逸侧过身,举杯向苏清宴示意,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关切:“苏公子,听闻你颇得圣心,怎会突然离京,流落至此?”
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却锐利,“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信得过温某,但说无妨。”
苏清宴心中警铃大作。温宣逸这话,看似关心,实则试探。
他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戏精附体,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落寞与无奈,苦笑道:“温大人慧眼。说来……是在下不自量力,惹怒了天颜,能留得性命已是万幸,岂敢再奢望圣心?”
他含糊其辞,将原因归结于“惹怒天颜”,这在那位阴晴不定的帝王身上,实在是再合理不过的理由。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姿态潇洒中带着几分颓唐:“如今这般,山野自在,倒也落得清静。温大人只当从未见过苏某便是。”
温宣逸凝视着他,眸色深沉,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真伪。
眼前的苏清宴,一身粗布衣衫却难掩其清俊风姿,眉宇间那点若有似无的愁绪与洒脱交织,竟比在京城时更添几分引人心折的魅力。
他心中那份原本被压抑的心思,不由得又活络起来。
他微微一笑,亲自为苏清宴斟满酒,语气愈发温和:“苏公子言重了。人生起落,本是常事。温某并非多嘴之人,苏公子尽可放心。”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苏清宴的酒杯,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亲昵,“只是,山野清苦,终非长久之计。苏公子若暂无去处,温某在江南尚有几分产业,或可……”
这话里的招揽之意已经相当明显。苏清宴心中暗叫不好,这温宣逸果然还没死心!他连忙截住话头,举起酒杯,笑容明朗:“温大人好意,苏某心领了!只是苏某散漫惯了,受不得约束。如今在此地,结识了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正准备做点小生意,倒也自在。”他此刻巴不得同同他划清界限。
“哦?做生意?”温宣逸挑眉,颇感兴趣地问,“不知苏公子打算经营何种营生?或许温某也能参详一二。”
苏清宴正想随口敷衍,忽然心念一动。
眼前这温宣逸,不就是现成的人脉和资源吗?大理寺少卿,官面上的人,若能借他的势……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脸上露出诚恳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不瞒温大人,在下确实有个初步想法。此地山清水秀,盛产竹笋、菌菇等山野之物,品质极佳,只是村民们苦无销路。在下想着,若能组织村民,将这些山货统一收购、加工、包装,再运往城中售卖,或许能帮村民增加些收入,在下也能赚些微利糊口。”
他顿了顿,观察着温宣逸的神色,继续道:“只是,初来乍到,人微言轻,恐难取信于乡民,也缺乏启动的银钱和销路。温大人见多识广,人脉宽广,不知可否……代为引荐几位城中可靠的商贾?或者,若能得大人一言半语的肯定,想必村民们也更愿意尝试。”
果然,温宣逸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他没想到苏清宴在如此境地,竟能想到这般既有远见又切实可行的主意,且懂得借势运作。这比他预想中单纯的怜惜与招揽,更有意思得多。
他沉吟片刻,颔首道:“苏公子此议甚好,利民之举,温某理应支持。这样,收购山货的初始银钱,温某可先垫付一些。至于销路……”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私印,递给苏清宴,“你可持此印,去城中‘翡翠绸缎庄’找林掌柜,他是我故交,在城中人脉颇广,应能帮你牵线。”
苏清宴心中大喜,连忙接过私印,郑重道谢:“多谢温大人仗义相助!苏某定不负所托,将此事务必办好!”
他发自内心感谢苏某,有了温宣逸的资助和引荐,他的山寨少年团脱贫致富有望了!
温宣逸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彩,心情也愉悦起来,笑道:“举手之劳。期待苏公子大展拳脚。”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道,“温某此次查案,恐还需在此地盘桓数日,若苏公子有事,可来村中驿馆寻我。”
两人又闲谈几句,宴席方散。
苏清宴告辞离去,脚步轻快。有了温宣逸这笔“天使投资”和关键人脉,他的山货买卖的计划可以立刻提上日程了!
然而,他刚走出村口,还没回到山上,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文萧连滚带爬地跑来,脸色煞白:“头领!不好了!黑、黑峰寨的人又来了!这次来了好多人,把庙给围了!说……说我们骗他们,要砸了我们的庙,把我们都抓去当苦力!”
苏清宴脸色一沉。
看来,之前的缓兵之计并未完全奏效,黑峰寨的人回过味来,或者又得到了什么消息,前来找麻烦了。而且这次,恐怕不是几句巧言就能打发得了。
真正的考验,来了。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起来。光靠公关技巧不行的时候,就得准备点“硬通货”了。
他摸了摸怀中温宣逸给的私印,又掂量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恢复了几成的身手,心中迅速有了决断。
“走,回去看看。”苏清宴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文明’与‘武力’地完美作战方案。”
苏清宴随林文萧疾步赶回山神庙,远远便见庙前空地上乌泱泱围了二十来个手持棍棒刀斧的汉子,气势汹汹,远比上次来得人多。
为首的不是上回那个头领,而是一个脸上带疤、眼神凶戾的壮汉,正不耐烦地用刀背敲打着庙门前的石墩。
“里面缩着的龟孙子,再不出来,爷爷就一把火烧了这破庙!”
疤脸汉子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发麻。
庙门紧闭,里面隐约传来少年们压抑的抽泣和恐惧的呼吸声。
苏清宴心知这次恐难善了,光靠忽悠怕是过不了关。他定了定神,示意林文萧躲到树后,自己整了整衣袍,脸上挂起从容的笑意,缓步走了出去。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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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好汉,何事动如此大的肝火?小弟方才下山置办些物什,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他声音清朗,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疤脸汉子上下打量他,嗤笑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小白脸?听说你挺能说会道,把老子手下的憨货都给唬住了?哼,今日爷爷我倒要看看,你的舌头是不是比老子的刀还快!”
苏清宴拱手,笑容不变:“好汉说笑了。小弟初来乍到,只想带着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讨口饭吃,实在不愿与贵寨冲突。上次与那位头领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想必是近来风声更紧,大哥有所察觉,才再次前来确认?”
疤脸汉子却不吃这套,狞笑道:“少跟老子来这套!什么狗屁大人物,老子在这片山头混了十几年,怎会不知?分明是你这小子狡诈!今日若不交出足够的买路财,就把你们这几个细皮嫩肉的抓回寨里,自有你们的用处!”
他目光淫邪地在苏清宴身上打转,身后众匪也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苏清宴心中冷笑,知道温和路线走不通了。
他脸上笑容淡去,腰杆微微挺直,语气也冷了下来:“好汉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小弟也直言了。我等在此,不过是求个安身立命之所,并非软柿子任人拿捏。若大哥执意要动手,恐怕贵寨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哟呵?吓唬老子?”疤脸汉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们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爷爷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老子不能全身而退!”说着,他大手一挥,“给我上!把这小白脸给我拿下!”
几名喽啰立刻持刀扑上。
苏清宴眼神一凛,只见他身形灵动如狐,侧身避开劈来的刀锋,脚下步伐巧妙一错,手肘如电,精准击中一名喽啰的腕关节。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惨叫,那喽啰的刀应声落地。
苏清宴顺势夺过刀,反手一架,格开另一人的攻击,动作行云流水,竟带着几分悍勇之气。
他这身手,明显不是普通流民该有的。
疤脸汉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被恼怒取代:“妈的,还是个练家子!一起上,废了他!”
众匪见头领发话,纷纷呼喝着围拢上来。
苏清宴虽身手不凡,但双拳难敌四手,又要分心护着身后的破庙,顿时险象环生,臂膀又被划开一道口子。
就在此时,一道清越的嗓音自林间小径传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人在此行凶扰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温宣逸带着六七名随从,缓步而来。他依旧是一身月白锦袍,面容温雅,但此刻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官威,目光扫过场中混乱,不怒自威。
疤脸汉子一愣,看清温宣逸的衣着气度,心知来了硬茬子,尤其是对方随从按在腰刀上的手,明显是官面上的人。
他虽凶悍,却也不敢明目张胆与官府对抗,尤其是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时候。
“你是什么人?少管闲事!”疤脸汉子色厉内荏地喝道。
温宣逸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略显狼狈的苏清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苏公子,你没事吧?”这一声“苏公子”和关切的态度,立刻将苏清宴的身份抬了起来。
苏清宴心领神会,立刻借势下坡,拱手道:“温大人,您怎么来了?这些好汉似乎对小弟有些误会,非要收什么‘山头税’,小弟实在拿不出,这才动了手。”
温宣逸目光转向疤脸汉子,语气平和却带着压力:“哦?收取山头税?本官供职刑部,奉命在此查案。却不知,诸位是奉了哪家衙门的公文,在此收取税赋?还是说,这朗朗乾坤,竟有山匪敢冒充官差,勒索百姓?”
“刑部?!”疤脸汉子脸色骤变。
他们这些山匪,最怕的就是刑部这类专司刑狱的重案部门。温宣逸亮明身份,语气虽淡,却满是。
温宣逸继续施压,目光扫过那些面露惧色的喽啰:“尔等聚众持械,围攻良民,按律当如何?本官看你们也非大奸大恶之徒,若是受人蛊惑,现在退去,本官或可网开一面,只究首恶。若执迷不悟……”
他顿了顿,未尽之语让所有匪徒脊背发凉。
疤脸汉子心知知道今天踢到铁板了。
这小白脸竟然认识大理寺的高官!再纠缠下去,恐怕整个黑峰寨都要倒霉。
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苏清宴一眼,抱拳对温宣逸道:“原来是温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大人朋友,实在该死!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完,一刻也不敢多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迅速撤走了,比来时更快。
几名随从想上前去追。
温宣逸唤住了他们:“穷寇莫追。”
危机解除,庙里的少年们欢呼着冲出来,围住苏清宴,七嘴八舌地感谢温宣逸。
温宣逸走到苏清宴身边,看着他臂膀上的伤,微微蹙眉:“苏公子,伤可要紧?我随行带有金疮药。”
苏清宴摆手笑道:“皮外伤,不碍事。这次多亏温大人及时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温宣逸淡淡一笑:“恰巧路过,听闻动静而来。苏公子吉人天相。”
他目光扫过破败的山神庙和那群面黄肌瘦却眼神晶亮的少年,若有所思,“不过,此地看来并非久留之地。土匪虽暂退,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苏清宴叹了口气:“温大人所言极是。只是眼下……”他适时露出为难之色。
温宣逸沉吟片刻,道:“苏公子先前所言的山货生意,温某觉得甚好。既然有此打算,何不早日着手?若能安顿下来,有所产业,这些少年也能有条正路可走,不必再担惊受怕。”
苏清宴心中一动,这确实是解决眼前困境的最佳方案。他之前对温宣逸还有有戒备,但经过刚才之事,觉得此人虽有自己的心思,但行事还算正派,至少目前是可靠的合作对象。
他不再犹豫,拱手郑重道:“温大人高义!苏某正有此意。”
接下来月余。山货生意在村里渐渐铺开,苏清宴白日里忙着品控、记账、调度人手,晚上则教少年们认字算数,日子过得也算充实。
苏清宴还特意在村中租了几间民房。几个少年有了安身之所,如今既能吃饱穿暖,对苏清宴愈发言听计从。
温宣逸偶尔会过来看看进展,每次都会带来一些城里的消息或实用的建议。
他不再提让苏清宴跟他去江南的话,但那份若有似无的关照和偶尔流露的欣赏,却让苏清宴感觉有些微妙。他知道温宣逸的心思没断,只是换了种更迂回的方式。
可人家未开口,苏清宴总不好说些什么,万一是误会,岂不是显得自作多情。
这日,温宣逸又来查看新收的一批冬笋,品相极佳。他赞许地点点头:“苏公子果然有经世之才,这生意已初见规模了。”
苏清宴笑道:“全赖温大人鼎力相助。”他顿了顿,看似随意地问道,“温大人的案子,可有进展了?”
温宣逸笑容淡了些,摇摇头:“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uijian/niandaiwen/ target=_blank >年代久远,线索寥寥。”
他看向苏清宴,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温和,“苏公子日后有何打算?莫非真打算在此长居,做个山货商人?”
苏清宴伸了个懒腰,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笑了笑:“目前觉得这样挺好,自在。至于以后……谁说得准呢?”他心中确实享受这种白手起家、脚踏实地的生活,但偶尔,也会想起皇宫里那个总是撩拨自己的男人。
他总有一种预感,自由的日子,或许并不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温宣逸看着他侧脸在夕阳下镀上的一层柔光,眼神柔和,轻声道:“是啊,谁说得准呢。或许……会有更好的机缘也未必。”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言。
山风吹过,夹着草木的清新气息。苏清宴的营生渐渐步入正轨。
而此时御书房。
“陛下,”云隐再次现身,这次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极细微的迟疑,“我们查到,在苏大人离宫后,刑部温宣逸温大人曾以查案为由,多次离京,方向……似是临水村一带。”
温宣逸?顾北辰眸光一凛。他记得温宣逸对苏清宴似乎一直有些不同寻常。难道是他?
“查。”顾北辰冷声道,“仔细查他离京期间的所有行踪,接触过什么人,以及……他最近的动向。”
“是。”云隐恭谨退下。
顾北辰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沉沉的夜色,手指缓缓收拢。苏清宴,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掘地三尺,朕也会把你找出来。
而此刻,远在偏僻山村,正兴致勃勃规划着美好未来的苏清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他揉了揉鼻子,狐疑地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嘟囔道:“奇怪,谁在骂我?”
这日傍晚,他正核对账目,林文萧气喘吁吁跑来:“头领,温大人来了,还带了位脸生的公子,瞧着气度不凡,在村口榕树下等着您呢。”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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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宴心下诧异,温宣逸平日来访多是独自一人或带随从,今日竟有同伴?
他整理了下微皱的粗布衣衫,信步走向村口。
暮色四合,枝叶繁盛的榕树树下,温宣逸正与一人对坐饮茶。那人背对着苏清宴,身着靛蓝锦袍,身姿挺拔,仅一个背影,便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矜贵与……莫名的熟悉感。
温宣逸抬眼看见苏清宴,无奈招手:“苏公子,有位故人,想见你一见。”
那“故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是那个本该高坐庙堂、运筹帷幄的顾北辰,又是谁?!
苏清宴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幻觉?还是……索命的来了?
顾北辰放下茶盏,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苏清宴身上,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看到他臂膀上已经结痂的细痕和略显清瘦的面庞,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沉,随即又恢复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多日不见,苏爱卿……别来无恙?”
温宣逸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就昨日,皇上突然出现在温家,威逼利诱,自己才不得已出卖了苏清宴。
苏清宴头皮发麻,强压下转身就跑的冲动,硬着头皮上前,依着规矩便要行礼:“草民……”他这“草民”二字出口,自己都觉得别扭。
“免了。”顾北辰抬手虚扶,指尖并未触及他,却有一股无形的气劲托住了他下拜的趋势,“此地非朝堂,不必拘礼。”
他语气依旧平淡,但“苏爱卿”那三个字,却咬得清晰,提醒着彼此的身份。
苏清宴直起身,感觉那道目光如同蛛网般黏在自己身上,挣脱不得。他干笑两声:“不知……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
脑子飞快转动,思索着对策。跑?看样子是跑不掉了。硬刚?那是找死。只能……继续演了。
顾北辰仿佛不知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视线转向桌上简陋的粗瓷茶壶,自顾自又斟了一杯茶,动作优雅从容,与这乡野环境格格不入。
“听闻你在此地做得不错,这些山野之物,经你之手,倒成了紧俏货色。”他语气听不出褒贬。
苏清宴摸不准他意图,只能谨慎应答:“陛下谬赞,不过是糊口之计,顺便帮衬乡里。”
“糊口?”顾北辰挑眉,终于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朕竟不知,朕的尚宝司少卿,已经到了需要靠山野糊口的地步。还是说……宫中的锦衣玉食,比不上这乡野粗茶淡饭?”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已然明显。
温宣逸适时开口,似在打圆场,实则暗藏机锋:“陛下,苏公子或许是经历风波,心生倦怠,向往田园之乐,亦是人之常情。”
顾北辰冷哼一声,并未接温宣逸的话,目光仍锁着苏清宴:“倦怠?朕看苏爱卿精力充沛得很,不仅能与山匪周旋,还能得温爱卿鼎力相助,将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他话语一顿,声音压低,带着冰冷,“只是,苏爱卿莫非忘了,你的身份,你的职责?还是说,朕待你……还不够‘优厚’?”
最后“优厚”二字,他咬得极重,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装傻充愣混不过去了,必须表态。
他抬起头,迎上顾北辰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诚恳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陛下隆恩,臣……草民没齿难忘。只是当日……臣一时糊涂,触怒天颜,自知罪该万死,不敢再玷污宫闱,故才……才出此下策,远走他乡。如今只求在此了此残生,绝不敢再惹是非,望陛下……开恩。”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承认错误,又表明自己不过求个安稳,试图降低顾北辰的怒火和戒心。
顾北辰静静听着,指尖轻轻敲击着粗糙的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苏清宴的心上。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莫测:“了此残生?苏清宴,你的命,是朕的。没有朕的允许,你想在何处了此残生?”
苏清宴心头一紧,暗道不妙。
就在这时,顾北辰却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周围好奇张望的村民和远处忙碌的少年们,语气忽然缓和了些许:“不过,你既然有此经营之才,留在乡野,确是埋没了。”
苏清宴和温宣逸皆是一怔,不解其意。
顾北辰站起身,负手而立,望向暮色中的村落和远山,玄色衣袍在晚风中微微拂动,帝王的威仪在不经意间流露。
“朕此次微服,一为体察民情,二来,也确实有意整顿江南漕运与商事。苏清宴,你既有此心,朕便给你一个机会。”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清宴:“朕欲在江南设立皇商总会,统筹漕运、盐铁之外的,譬如你这山货、乃至更多民生所需。你若愿意,便替朕去做这第一任会长,整合江南商贾资源,疏通南北货殖,利国利民。做得好,前事朕可既往不咎,许你富贵安稳。若做不好……”他顿了顿,未尽之语充满威胁。
苏清宴彻底愣住了。
这转折太快,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从逃跑的“幸臣”,到乡野小贩,再到……皇商总会会长?这跨度未免太大了!
顾北辰这又是在唱哪一出?是真心用才,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牢笼?
温宣逸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若有所思。他没想到顾北辰会抛出这样一个提议,这显然比单纯将人抓回去,要高明得多。
顾北辰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道:“如何?苏清宴,是选择跟朕回京领罪,还是……接下这皇商总会会长之职,替朕,也替你自己,搏一个前程?”
苏清宴心念陡转。
回京领罪?下场可想而知。接下这职位?看似一步登天,实则仍是受制于人,且江南商界水深,绝非易事。
但……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一个既能摆脱眼前困境,又能真正施展所能,甚至……或许能拥有更多谈判筹码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他有的选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躬身道:“承蒙陛下不弃,草民……愿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顾北辰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似乎对他的识时务颇为满意。“很好。具体章程,稍后朕会让人与你细说。温少卿。”
温宣逸连忙躬身:“臣在。”
“苏清宴在此地的安全,以及前期筹备事宜,你多费心协助。朕希望不日之后,梦看到你的成效。”顾北辰吩咐道,语气是不容置疑。
“臣,遵旨。”温宣逸低头应下,眼神复杂地瞥了苏清宴一眼。
顾北辰最后深深看了苏清宴一眼,那目光深沉,带着太多未言明的意味,然后转身,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缓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远离,苏清宴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看向温宣逸,苦笑道:“温大人,这下……可是上了条更大的船了。”
温宣逸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温雅,淡淡道:“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也多怪在下,若非在下透露你的行踪,陛下他也不会……”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也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若真想寻我,便是我逃到天涯海角,也于事无补,只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苏清宴望着顾北辰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自由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就又兜兜转转,被拉回了那个人的掌控之中,而且是以一种更彻底、更无法挣脱的方式。
皇商总会会长?他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凉的玉佩,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
这“酬劳”,果然烫手得很。而他的“甲方爸爸”,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这个试图违约的“乙方”。
第52章 又被老板抱着亲
苏清宴心不在焉地走回小院, 脑子里乱糟糟的。岂料在小院门口,便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清宴回头,便见顾北辰撩帘利落下了马。他的心不由地漏了半拍“陛下他又回来干什么”。
顾北辰径直走向他, 目光扫过村落后方那片简陋的房舍, 语气平淡无波:“带路。”
苏清宴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心头一紧,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陛下,寒舍简陋不堪,实在不敢有辱圣览……”
顾北辰恍若未闻, 已自顾自向前走去, 声音随风飘来:“朕倒要看看, 这地方有何魅力, 让你如此流连。”
苏清宴语塞, 只能默默引路。
云隐早已机警地将林文萧等少年支开, 小院内外静悄悄的。
顾北辰抬手一推, 木门吱呀作响,他抬脚而入,华贵的玄色衣袍与这泥筑矮墙简陋小院格格不入。
他沉默地环视一圈,目光掠过打扫干净的院落和墙角那几株野花, 最终定格在那间主屋上。
他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一览无余。他静立片刻,背影透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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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 他缓缓转身, 深邃的目光落在门口略显局促的苏清宴身上。
“这便是你想要的?”顾北辰开口, 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责问更令人心慌。
苏清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回陛下,是。草民所求,不过方寸之间的身心自由。”
“自由?”顾北辰低低重复,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蓦地逼近几步,抬手,微凉的指尖拂过苏清宴的眉骨,“所以,这月余自由,可曾让你快活?”
苏清宴被他突如其来的触碰和问话激得一颤,下意识想偏头躲开:“……此地清静,衣食虽简,心却安宁。”
“安宁?”顾北辰的手指滑至他唇畔,细细摩挲,语气陡然转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那朕呢?你惦记着的安宁时光,可曾有片刻……想起朕?”
苏清宴心尖猛地一缩,别开脸,避开那过于灼热的视线:“陛下天威浩荡,草民岂敢忘。” 他试图拉开距离。
“不敢忘?”顾北辰的眼神暗沉下去,指尖用力,几乎要揉碎他的唇瓣,语气中的怨气再难掩饰,“好一个不敢忘!苏清宴,你看着朕说,这分开的日日夜夜,你可有半分……如朕想你一般,想过朕?”
这近乎直白的诘问,让苏清宴呼吸一窒。
他忍不住回过头,撞进顾北辰深不见底的眸中,那里清晰地映着他的执拗还有一丝怨气。
“陛下……”他刚开口,声音便有些发哽。
“回答朕。”顾北辰打断他,目光紧锁,不容他逃避。
苏清宴唇动了动,那句“没有”在舌尖滚了又滚,却终究未能出口。他的沉默,在顾北辰眼中已是答案。
下一瞬,顾北辰猛地伸手,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勒得苏清宴骨骼生疼。
温热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覆下,堵住了他所有未尽的言语。这个吻不再是以往的试探或戏弄,而是带着失而复得的急切、压抑已久的思念,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恐慌,攻城略地,纠缠不休。
苏清宴起初还徒劳地推拒着他的肩膀,却在顾北辰越发用力的拥抱和那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深情中渐渐失了力气。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终是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臂,环住了顾北辰精瘦的腰身,诚实地开始回应。
感受到他的顺从,顾北辰喉间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吻得愈发深入动情。
间隙中,他微微睁开眼,看着怀中人紧闭的双眸、微颤的长睫和染上绯红的脸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得逞的弧度。
随即,他又闭上眼,更深地沉浸在这个缠绵的吻里,仿佛要将这月余的分离尽数弥补。
待顾北辰离开,林文萧和其他几名少年就围了上来,个个脸上带着不安。
“苏大哥,”林文萧搓着手,支支吾吾地问,“刚才那位气度不凡的公子……是你的旧识吗?”
苏清宴顿了顿,含糊地点了点头:“嗯,算是吧。” 他不想多谈,转而问道,“你们为何突然问起他来?”
“没、没什么!”林文萧连忙摆手,随即脸上露出担忧,“苏大哥,你……你会跟他走,会离开我们吗?”
他这话一问出口,旁边几个年纪更小的孩子立刻红了眼眶,带着哭腔围上来:
“苏大哥,你别走好不好?”
“我们舍不得你!”
“你走了,我们又没家了……”
看着这群半大孩子依赖又惶恐的眼神,苏清宴到了嘴边的“跑路计划”瞬间咽了回去。
他心软了。自己一走了之容易,可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怎么办?难道让他们重操旧业,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他实在狠不下这个心肠。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苏清宴叹了口气,揉了揉最近一个孩子的脑袋,“我暂时……不走,行了吧?”
少年们这才破涕为笑,欢呼起来。
可安抚好了孩子们,苏清宴自己的烦恼却一点没少。
他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屋子,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他是真的不想回到那个如同黄金牢笼般的皇宫。更重要的是,他和顾北辰之间这算怎么回事?
不是夫妻,没有名分,放在现代,顶多算个婚前同居。
纵然,他对顾北辰,确实有真情实意,这点他无法否认。可顾北辰是一国之君,三宫六院、绵延子嗣是皇家的责任。若有朝一日,顾北辰迫于压力立后纳妃,生下皇子公主,那时他苏清宴又该如何自处?
难道要像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在深宫里看着别人夫妻恩爱、儿女绕膝?
一想到那种场景,苏清宴就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乱得很。
与此同时,回京的马车里,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温宣逸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顾北辰,几次欲言又止。
顾北辰虽闭着眼,却仿佛能洞察一切,淡淡开口:“温爱卿,有话不妨直言。”
温宣逸斟酌了一下词句,缓声问道:“陛下,恕臣斗胆。您既对苏……公子有意,为何不召他回宫随侍,反而委以皇商会长之职?此举,臣有些不解。”
顾北辰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他看了温宣逸一眼,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哦?爱卿这般好奇朕的私事?”
温宣逸连忙低头:“臣不敢,只是……”
“告诉你也无妨。”顾北辰打断他,目光转向车窗外飞逝的景色,“苏清宴此刻心似浮萍,只想逃离。朕若强行将他锁于宫闱,不过是折其羽翼,徒增怨怼,他岂会开心?”
他顿了顿,心中暗自补充道:况且,予他实权,让他立下功业,也是为了日后他能有足够的资本和底气,坦然立于朝堂,甚至……入住后宫。只是这后半句谋划,他并未宣之于口。
温宣逸恍然,心中却不禁腹诽:陛下果然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真是……腹黑。面上却恭敬应道:“陛下圣明,是臣思虑不周。”
顾北辰瞥了他一眼,转而吩咐道:“还有一事。找些妥当的差事,安置好他身边那几个小子。人有了牵绊,自然也就有了软肋。”
“是,臣明白。”温宣逸垂首领命,心中已然明了,看来陛下对苏清宴是志在必得,而苏清宴那边……方才院中情景,也并非全然无意。自己,或许真的该放下了。
次日,风离便奉旨来到了这间农家小院。
他一身劲装,环视着周围的环境,眉头蹙起,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但随即又闪过一丝得意。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刚从屋里出来的苏清宴,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和高高在上:“苏……贤弟!陛下口谕,念你……及其身边之人居住简陋,有失体统,特恩准已在京中为你等备下住所,方便苏贤弟日后履行皇商总会会长之责。”
林文萧等少年见他对苏清宴态度傲慢,脸上都露出不忿之色,心中憋着气,但看风离官威十足,也知道得罪不起,只能暗暗握拳忍耐。
苏清宴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压下心头的不快,拱手道:“有劳风侍卫传旨。草民多谢陛下隆恩。”
他看了一眼身旁敢怒不敢言的少年们,心下叹息,也罢,既然暂时走不了,总不能一直让他们跟着自己在这山野吃苦,去京城见见世面也好。
风离冷哼一声,对于苏清宴这种“不识抬举”还能得到陛下如此安排颇为气恼,一甩袖,转身便离开了。
待他走远,少年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抱怨:
“苏大哥,你看他什么态度!”
“就是,皇上身边的人都这么目中无人吗?”
“苏大哥,我们一定要去京城吗?”
“行了,都少说两句。”苏清宴打断他们,正色道,“既然陛下安排了,我们就去。不过话说在前头,京城不比这山野之地,规矩多,眼线也多。你们既然跟着我,就要守规矩,谨言慎行,若是谁不听我的话,惹是生非,连累大家,到时候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摘个干净。听到了吗?”
少年们见他说得严肃,也都收敛了情绪,齐声应道:“是!苏大哥!我们都听你的!”
看着这群无父无母、此刻因有了依靠而眼神重新亮起来的少年,苏清宴心中那份为人兄长的责任感又涌了上来。
此去京城,是福是祸,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53章 做回老本行
进了京城, 苏清宴带着一群半大孩子,先安顿在顾北辰“恩赐”的一处三进小院里。
院子位于城南,不算顶富贵的地段, 但胜在清静整洁, 足够宽敞, 比起山野破庙和乡村简陋的屋子,已是天壤之别。
少年们东摸摸西看看,兴奋得小脸通红。
安顿下来第一件事,苏清宴就把除了林文萧以外的六个小子拎到跟前,板着脸宣布:“从明天起, 都给我去学堂读书。”
“啊?读书?”最小的豆芽菜, 本名叫石清的孩子, 脸立刻垮了下来, “头领, 我……我一看字就头疼。”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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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也得读!”苏清宴瞪他一眼, “不指望你们考状元, 但起码要能识字、会算数、明事理。难道想一辈子当睁眼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深知在这时代,没有根基的平民,读书是改变命运最踏实的路径之一。虽然科举艰难, 但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
次日, 他亲自去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私塾打了招呼,交了束脩, 将六个孩子塞了进去, 并严厉叮嘱必须用功。
至于林文萧, 已经十七岁,过了蒙学的最佳年龄, 但人机灵,算数快,苏清宴便将他带在身边。
接下来是生计问题。
顾北辰虽给了住处,却没给“俸禄”,那“皇商总会会长”目前还是个空头衔,启动资金、人手、章程一概没有,显然是要他自己“白手起家”。
苏清宴摸着怀里所剩无几的银钱,叹了口气。心里免不得埋怨起顾北辰,总是这般只管杀不管埋!
“文萧,之前和温大人合作的山货生意,线路和几个老主顾你都熟悉。这笔生意以后就交给你主要负责。”苏清宴将账本和温宣逸给的私印复制凭证交给林文萧,“本钱我还能再挤一点给你,但以后进货、送货、结款、开拓新客户,都得靠你自己。做得好,这就是咱们的根基。做不好,咱们就得一起喝西北风了。”
林文萧既紧张又激动,用力点头:“苏大哥放心,我一定做好!”
打发了林文萧去忙山货生意,苏清宴开始琢磨自己的出路。
皇商总会会长,名头听起来高大上,但眼下是空中楼阁。他得先有立足之本,积累资本和人脉。
思考再三,他决定重操旧业——公关。
只不过,这次服务的对象不再是跨国企业,而是这京城的百姓、商户,甚至……官员。
他在院门外挂了块简单的木牌,用端正的楷书写了六个字:“清宴居,解烦忧。”
下面一行小字:“专理疑难杂事,调和纷争,维护名望,价格面议。”
牌子一挂出去,左邻右舍都好奇地探头探脑。这“解烦忧”是做什么的?算卦?调解?还是包打官司?看着稀奇。
开业头三天,门可罗雀。
苏清宴也不急,每日在院里喝茶看书,偶尔指点一下放学回来的孩子们功课,气定神闲。
第四天上午,第一位客人上门了。
是个穿着体面、但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在门口徘徊了好几趟,才鼓足勇气敲了门。
“请进。”苏清宴将人引入简陋的“会客室”——其实就是收拾干净的正厅。
来人自称姓马,在东市开了间不小的绸缎庄。
“苏先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叨扰。”马掌柜搓着手,唉声叹气,“小人店里……闹鬼!”
“闹鬼?”苏清宴挑眉。
“是啊!”马掌柜心有余悸,“就在库房!值夜的伙计连着好几晚听到女子哭声,还有白影飘过!吓得两个伙计都病倒了,现在店里人心惶惶,伙计不敢值夜,客人听了传言也不敢上门,这个月的生意一落千丈!请了道士做法事也不顶用!再这么下去,我这铺子非得关门不可!”
苏清宴沉吟片刻,问:“哭声和白影,具体是什么时辰出现?库房里最近可新进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马掌柜仔细回想:“都是子时前后。新进的货物……就是一批从江南来的上等苏绣,别的没什么特别。得罪人……”他苦笑,“生意场上,难免有磕绊,但要说谁会用这种手段害我,一时真想不出。”
“这样,马掌柜,今晚我去你库房看看。”苏清宴道,“至于酬劳,若我解决了此事,你付我十两银子。若解决不了,分文不取。如何?”
马掌柜此刻已是病急乱投医,见苏清宴气度沉稳,不像江湖骗子,连忙答应:“好好好!只要先生能解决,莫说十两,二十两也成!”
苏清宴含笑应下,鬼?怕是有人装神弄鬼才是。
是夜,子时,绸缎庄库房。
苏清宴没带林文萧,只身前来。
库房里堆满布匹,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影影绰绰。他让马掌柜和伙计都在外面等着,自己找了角落隐蔽处,静静守候。
夜渐深,万籁俱寂。忽然,一阵若有似无的、幽怨的女子哭声,果然从库房深处传来!
苏清宴屏息凝神,仔细分辨声音来源。哭声断断续续,伴随着轻微的、类似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悄无声息地朝声音方向挪去。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看到库房最里面,一排高大的货架后面,似乎有淡淡的白色影子在晃动。
不是鬼。苏清宴几乎立刻断定。那影子移动的轨迹和速度,更像人。
他猛地吹亮火折子,同时厉喝一声:“什么人装神弄鬼!”
火光乍亮,照出货架后的情形——哪里是什么女鬼白影,分明是一个身材瘦小、穿着白色里衣、脸上不知涂了什么显得惨白的少年!少年正扯着一匹极薄的白色轻纱,在货架间摆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他脚下,还蹲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黑猫。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和喝问吓得魂飞魄散,“啊”地惊叫一声,手里的白纱掉在地上,转身就想跑。
苏清宴动作更快,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了他的手腕。“小鬼,跑什么?说说,谁指使你来的?”
少年挣扎不脱,又惊又怕,哇地哭了出来:“没、没人指使。是我自己……我娘病了,需要钱抓药,马掌柜前些日子辞退了我爹,我家没了生计,我就想、就想吓唬他,让他生意做不下去,说不定、说不定就会重新请我爹回来干活……”
苏清宴一愣,没想到是这么个缘由。
他松开手,语气缓和了些:“所以你每夜溜进来,披着白纱学女人哭,还带了只猫制造动静?”
少年抽噎着点头,指指那只黑猫:“它……它是我养的,机灵,能钻进来。我、我没想害人,就是想吓唬人……”
苏清宴叹了口气,真是糊涂孩子。他带着少年和猫走出库房。
外面焦急等待的马掌柜和伙计看到“女鬼”原形,都傻了眼。
听完少年结结巴巴的交代,马掌柜更是气得直跺脚:“胡闹!简直是胡闹!你爹干活偷奸耍滑,屡教不改,我才辞退他!你竟用这种法子报复!”
少年哭得更凶了。
苏清宴摆摆手,对马掌柜道:“马掌柜,事已查明,并非妖邪,乃是人为。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用错了方法。你看,此事如何了结?若报官,这孩子少不得一顿板子,你店里的闹鬼名声也未必能立刻洗净。”
马掌柜犹豫了。他固然生气,但毕竟没造成实质损失,这孩子也确实可怜。
苏清宴见状,提议道:“不如这样。让孩子给你诚心赔罪,写下保证书,保证绝不再犯。他娘的药钱,我让他爹来给你打个欠条,日后做工慢慢还。至于你店里的名声……”
他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帮你挽回。十两酬金,照付即可。”
马掌柜思忖片刻,觉得这处理方式最为妥当,既出了气,也显得自己宽厚,还能解决麻烦,便点头应允。
次日,“清宴居”苏先生智破绸缎庄“女鬼”案,既揪出捣乱之人,又促成主家宽恕、帮扶困难家庭的消息,便经由赵掌柜和伙计之口,在街坊间传开了。
众人这才明白,这“解烦忧”原来是做这个的!能查事,能调解,还能维护名声!
苏清宴拿着到手的十两银子,又用其中一部分,帮那少年请了大夫给他娘看病,并设法给少年爹找了个搬运的短工。此事办得漂亮又厚道,“清宴居”和苏先生的名声,算是初步打了出去。
有了绸缎庄案例,“清宴居”渐渐有了人气。来找苏清宴的,多是些市井百姓遇到的棘手事、麻烦事。
西街卖烧饼的王大娘,怀疑隔壁卖粥的李鳏夫勾引她守寡的儿媳,两家整天指桑骂槐,闹得整条街不安宁。
苏清宴接活儿后,而是先暗中观察了几天,发现那李鳏夫其实只是心善,见王大娘儿媳独自拉扯孩子辛苦,偶尔帮忙挑个水、修个门,并无越矩之举。
反倒是王大娘的儿子生前好友,一个常来买烧饼的货郎,眼神总往小媳妇身上瞟。
苏清宴找了个机会,当着王大娘和李鳏夫的面,“无意中”点破了货郎那点小心思,又委婉提醒李鳏夫帮忙要注意分寸,最好通过王大娘。
一番操作下来,王大娘打消了疑心,对李鳏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两家关系缓和,货郎也讪讪地不再常来。
苏清宴收了二十个烧饼当酬劳,皆大欢喜。
老字号酒楼醉仙楼,生意突然被对面新开的、装潢华丽的馐珍阁抢去大半。
醉仙阁的掌柜急得嘴上起泡,听说苏清宴的名声,便来求助。
苏清宴去两家酒楼都吃了一遍,又观察了客流和伙计服务,心中有了数。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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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菜品扎实,味道正宗,但装潢老旧,服务也略显刻板。馐珍阁则胜在环境新颖,菜品花样多,噱头足,但味道其实不如醉仙楼稳定,价格也偏高。
他给醉仙楼掌柜出了几个主意:将酒楼传承的历史、几道招牌菜的典故,编成有趣的小故事,让说书先生在饭点简短讲述,增加文化底蕴。
推出怀旧宴,主打老一辈人记忆中的老味道,吸引怀旧客群。
改进服务,对老主顾可适当赠送一些小菜或甜品,增强归属感。
他让掌柜暗中放出风声,质疑馐珍阁某些昂贵食材来路不明,可能以次充好。
同时,苏清宴匿名写了篇对比品评,巧妙地点出醉仙楼的“真材实料,匠心传承”与馐珍阁的“浮华噱头,价高质平”,通过茶馆说书人和市井闲谈的方式扩散出去。
不出半月,馐珍阁因“食材风波”和“华而不实”的评价,客流有所回落。
而醉仙楼则因怀旧主题和口碑回暖,吸引了一批忠实的老顾客回流,生意重新红火起来。掌柜千恩万谢,奉上丰厚酬金。
这几桩事办下来,清宴居苏先生的名头在京城平民和商贾圈子里越发响亮。
大家都知道了,城南有个年轻俊俏的苏先生,脑子活,办法多,说话在理,办事妥帖,专解各种疑难杂事,还能帮着维护名声、改善经营。
这些动静,自然逃不过宫里的眼睛。
御书房,顾北辰听完云隐的详细汇报,指尖在奏折上轻轻点了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他倒是忙得很。那几个孩子呢?”
“回陛下,六名幼童已入城南私塾读书,据说颇为用功。那名唤林文萧的少年,帮着打理山货生意,也甚为勤勉。苏……公子对他们管教颇严,起居读书皆有定规。”云隐一丝不苟地回禀。
“管教严?”顾北辰轻哼一声,“他对自己倒是放纵得很,什么活儿都敢接。” 嘴上这么说,眼中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这只狐狸,果然走到哪里都不安分,但也确实……有点本事。
“那个公关小店,近日可有什么特别动静?”顾北辰问。
“并无特别。接的多是市井纠纷、商户经营之事。苏公子行事颇有分寸,并未触及律法,也未曾与朝廷官员有过密往来。”云隐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昨日,有位工部营缮司的主事家人,似乎去‘清宴居’咨询过,具体为何事,属下还未及细查。”
“工部的人?”顾北辰眉梢微挑,“去查清楚。还有,继续盯着,事无巨细,朕都要知道。”
“是。”云隐领命退下。
顾北辰靠向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公关小店?解烦忧?苏清宴,你倒是会给朕惊喜。朕倒要看看,你这小店,能开到什么程度。
他沉吟片刻,忽然开口:“王川。”
“奴才在。”王川连忙躬身。
“去准备一下,朕明日要出宫一趟。”
“陛下,明日还有……”
“称病,改日。”顾北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朕要去看看,朕的这位‘皇商总会会长’,是如何在民间‘解烦忧’的。”
翌日上午,天气晴好。
“清宴居”小院,苏清宴正在指导石头写字。这孩子进步慢,但很认真,一笔一划写得满头汗。
林文萧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古怪:“苏大哥,外面来了位公子,气度不凡,带着随从,说要见你。我问姓名,他只说姓……顾。”
苏清宴手一抖,毛笔在纸上洇开一团墨。姓顾?他来了?
“请……请到正厅。”苏清宴定了定神,对石头道,“你先去后面找文萧哥哥。”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青色布袍,深吸一口气,走向正厅。
顾北辰今日穿了身靛蓝色云纹锦袍,玉冠束发,少了些朝堂上的凛冽威仪,多了几分清贵公子的气度。
他正负手欣赏着墙上苏清宴手书的一幅字——“知行合一”。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清宴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比起上次在山村,脸色似乎红润了些,但依旧穿着朴素,周身却透着一种沉静干练的气息。
“陛……顾公子。”苏清宴拱手,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陛下?显然不合适。直呼其名?他还没那个胆子。
“苏先生不必多礼。”顾北辰语气平淡,自行在主位坐下,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听闻苏先生此处‘解烦忧’,生意兴隆,特来瞧瞧。”
苏清宴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却只能挂着职业微笑:“小本经营,糊口而已,让顾公子见笑了。不知顾公子今日前来,是有什么‘烦忧’需要化解?” 他特意在“烦忧”二字上微微加重,带点调侃。
顾北辰端起林文萧刚奉上的茶,是普通的粗茶,他抿了一口,微微蹙眉,放下。“烦忧么……确实有一桩。”
“哦?愿闻其详。”苏清宴做出倾听状。
“家中有只养了许久的……狐狸。”顾北辰目光幽幽地看着苏清宴,慢条斯理道,“聪明伶俐,甚得我心。可惜野性难驯,总想着往外跑。每次抓回来,关也关过,哄也哄过,甚至给了它一片山林让它撒野,它却总不满足,一不留神,又溜得无影无踪。苏先生你说,这般不听话的狐狸,该如何是好?”
苏清宴:“……”
他感觉额角青筋在跳。指桑骂槐是吧?你才是狐狸!你全家都是狐狸!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保持微笑:“顾公子这问题,倒有些特别。这狐狸既然聪明,强关硬锁恐适得其反,激起它的逆反之心,跑得更快。依在下浅见,不如投其所好。”
“如何投其所好?”
“狐狸喜欢自由,便在不危及它自身和主人的前提下,给它一定的活动空间。主人或许可以……偶尔也陪它去山林走走,让它知道,最好的风景和归宿,其实就在主人身边。”苏清宴一本正经地胡诌,心里却暗自腹诽:我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挖坑?
顾北辰听着,眼中笑意渐深,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苏先生果然见解独到。给它找点事做、让它有成就感……嗯,有些道理。那依先生看,若这狐狸不仅想跑,还对主人安排的‘终身大事’消极怠工,主人又当如何?”
苏清宴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正题在这等着呢。
他正色道:“顾公子,您为草民量身定做的皇上商总会会长一职,固然是个好主意。只是草民初来乍到,贸然闯入,恐成为众矢之的,非但开拓不了山林,反可能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故而,想先在自己熟悉的公关小店试探一番,此非消极怠工,实乃稳妥之计。”
顾北辰凝视他片刻,忽然低笑出声:“好一只牙尖嘴利、思虑周全的狐狸。如今经营得如何?”
这就是有意提供帮助了。
苏清宴心中微动,但不想过于依赖,便道:“目前尚可应付。只是……”他顿了顿,想到昨日工部主事家眷的咨询,或许是个契机,“近日确有一事,或许需要借助主人您的一点‘人脉’。”
“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继续营业
苏清宴斟酌片刻, 所幸站起身来,合上了内室的门。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暧昧,顾北辰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苏清宴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定了定心神, 这才开口道:“昨日有位工部营缮司主事的家眷前来, 说是家中老宅年久失修,想翻新,但邻里以‘动土会破坏风水’为由,联合阻挠,甚至聚众闹事。主事身在官场, 顾忌名声, 不便以权压人, 普通工匠又不敢接这烫手山芋, 故而十分苦恼。”
顾北辰指尖在桌面轻叩:“工部的人, 自家修宅子却被邻里所困……倒是有趣。你想求道圣旨?”
“并非要借官威压人。”苏清宴连连摇头, “此事症结在于风水和邻里口碑。若能请动一位在民间颇有声望、又懂得堪舆之学的方外之人, 比如……钦天监的某位老博士,以私人身份前去帮忙看看风水,说几句‘此地翻新实则利及四邻’之类的话,再辅以些小恩小惠安抚相邻, 矛盾自解。这比主事自己出面, 或我空口调解,要有效得多。”
顾北辰挑起了眉:“倒是越来越像只狐狸。”
苏清宴见小心思被戳破, 正要开口辩解:“陛下……”
顾北辰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钦天监的周老博士, 年高德劭, 精通风水,且向来不涉党争, 在民间声誉极佳。朕可让他恰巧路过看看。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苏清宴身上,“你既接了这活儿,打算收多少酬金?”
苏清宴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两。其中十两,是给周老博士的辛苦费,二十两是我清宴居的佣金。”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若陛下能促成此事,这佣金……可分你三成。”
顾北辰险些被气笑:“朕缺你这六两银子?”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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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轻情意重嘛。”苏清宴眨了眨眼,带着点狡黠,“再说,陛下今日微服前来,不也是体察民情、顺便看看草民有没有认真干活么?这佣金,就当是孝敬您的……零花钱?”
“伶牙俐齿。”顾北辰哼了一声,眼底却并无怒意,反而浮起一丝极淡的纵容,“周博士的事,朕会安排。至于银子,你自己留着吧,多买点好茶叶,下次朕来,别再用这种粗茶糊弄。”
“是是是,一定备好上等的雨前龙井,恭候陛下大驾。”苏清宴从善如流,心里却琢磨着,上等龙井可不便宜,这波好像亏了?
两人又闲聊几句,多是顾北辰问些“清宴居”的琐事,苏清宴挑些有趣的事说了,气氛竟难得地平和。
直到日头渐高,顾北辰才起身:“朕该回了。”
苏清宴依礼送他到门口,正要拱手作别,顾北辰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不等苏清宴反应过来,顾北辰已抬手捏住他的下颌,微微抬起,随即俯身,以一个不容抗拒的姿态吻了上去。
缠绵的吻带着清晰的占有意味和温热的触感,在苏清宴唇上停留了片刻。
苏清宴倏然睁大眼,整个人僵在原地,只觉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撞着。
顾北辰松开他,指尖却仍流连在他唇角,目光沉静地望入他惊愕的眼底,低声道:
“朕替你安排周博士,替你铺路,可不是不求回报之人,清宴……”
他声音压得极低,满是暧昧,语气里含着三分戏谑,七分不容错辨的深意。
苏清宴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方才应对自如的从容此刻碎得干干净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顾北辰似乎很满意他这难得的失措,指腹在他下唇轻轻一抹,终于彻底松开,转身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茶,记得备好。”他留下一句,身影这才不疾不徐地消失在院门外。
苏清宴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和帝王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气。他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半晌,低低骂了一句:
“……流氓。”
可骂归骂,方才被吻住时瞬间加速的心跳,和此刻脸上仍未褪去的热度,却骗不了自己。
林文萧从后院探头探脑地出来,小声问:“苏大哥,顾公子走啦?”
“……嗯。”苏清宴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恢复平静,“去,把上次收的那罐雨前龙井找出来。”
“现在泡吗?”
“……先找出来备着。”
几日后,工部那位主事的老宅翻新之事,果然顺利解决。
周老博士果真“偶然”路过,一番勘察后,捋须笑道:“此宅地基稳固,翻新动土,不仅无害,反能疏通地气,惠及左右。”
他还指点了几处简单的风水布置,说得头头是道。
围观的邻里乡亲见这位闻名京城的老博士都如此说,疑虑顿消,加上主事家又主动出钱将相邻的公共巷道路面整修了一下,皆大欢喜。
“清宴居”苏先生之名,自此不仅在市井商贾中流传,也开始悄然在一些低阶官员的家眷圈子里传开。
都知道城南有位苏先生,不只会调解民间纠纷,连官家后宅的麻烦,也能找到妥当的法子化解,且口风极紧,办事妥帖。
苏清宴的生意渐渐上了轨道,银钱也宽裕了些。
他换了些像样的家具,也给孩子们添置了新衣,但自己依旧穿着朴素的布袍,每日读书、教孩子、处理委托,日子平静而充实。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他会想起那日顾北辰离去时的眼神,还有在皇宫中与其缠绵的日子。
“顾北辰……”他呢喃地在口中轻卷着他的名字,莫名心悸。
这日,苏清宴正在后院教林文萧看更为复杂的账目,前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夹杂着女子惊慌的哭喊:“苏先生!苏先生救命啊!”
苏清宴与林文萧对视一眼,快步走向前院。
开门一看,只见一个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年轻妇人跌坐在门前,脸上泪痕斑驳,眼中满是恐惧。
她身后不远处,还跟着几个探头探脑、神色不善的闲汉。
“这位娘子,快请进来,慢慢说。”苏清宴示意林文萧将人扶进院内,关上了门,隔断了外面窥视的目光。
那妇人进了院子,情绪稍定,抽噎着道出原委。她夫家姓陈,是西城一家胭脂铺子的掌柜。三日前,陈掌柜去城郊进货,至今未归。今日一早,突然有几个自称是“赌坊”的人上门,拿着一沓按了手印的借据,说她丈夫欠了赌坊六百两银子,如今人跑了,要拿铺子和她抵债!
“我相公向来本分,从不赌博!那些借据定是假的!他们、他们还要抓我去……我不从,他们就撕扯我的衣服,我拼命跑出来,听说苏先生您能解难,这才……”妇人说着又哭起来。
六百两?赌债?强抢民妇?苏清宴眉头紧锁。这不像普通的债务纠纷,倒像是精心设计的局,目标可能就是这间铺子,或者这个妇人。
“娘子可还记得那些人的样貌?借据你看清了吗?可有报官?”苏清宴问。
妇人摇头,泣道:“他们凶神恶煞,我哪里敢细看……报官,我一个妇道人家,无凭无据,他们又有借据,官老爷会信我吗?只怕反而把我抓了去……”
苏清宴沉吟。妇人顾虑不无道理。这年头,针对小商户的“做局”讹诈并不少见,往往与地方痞赖甚至小吏勾结,普通百姓有冤难申。
“娘子暂且在此安坐,莫要惊慌。我让文萧去打听一下你丈夫常去进货的路径和那家赌坊的底细。”苏清宴安抚道,又对林文萧低声吩咐,“小心些,别打草惊蛇。顺便暗中调查,东城那一片,是否有什么特别的规矩或是不太平的消息。”
林文萧领命而去。
苏清宴又细细询问了妇人一些细节,包括铺子的位置、生意状况、有无与人结怨等。心中渐渐了然。
傍晚时分,林文萧回来了,带回了消息:陈掌柜进货的路线并无异常,人确实不见了踪影。
那家赌坊名叫“万利坊”,背景有些复杂,据说东家与东城兵马司的某个副指挥使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
黄管事那边则传来更明确的信息:西城最近有几起类似的事件,都是小商户惹上“赌债”或“风流债”,最后铺子易主,疑似有人想低价吞并那片即将改造街区的产业。
果然是有预谋的吞并。
苏清宴冷笑。对方利用的是妇人孤立无援、惧怕报官的心理,以及可能存在的官面上的庇护。
硬碰硬肯定吃亏。苏清宴心里已有了主意。
他安抚了妇人并将其送走。
次日,苏清宴换了一身稍显体面的衣衫,独自去了东城兵马司衙门附近的一家茶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壶茶,静静等待。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看到几个穿着兵马司号衣的兵丁说笑着从衙门里出来,进了茶楼。
其中一人,腰间挂的铜牌显然是个小头目。
苏清宴端着茶杯,状似无意地走到他们旁边的空位坐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这世道,做点小生意真难。好好一个胭脂铺,眼看就要被人用几张不知真假的借据强占了去。”
那小头目耳朵动了动,瞥了苏清宴一眼:“这位兄弟,说什么呢?哪家铺子?”
苏清宴仿佛刚注意到他们,连忙拱手:“几位军爷见谅,在下多嘴了。只是听亲戚说起,东城陈记胭脂铺的遭遇,实在令人心寒。那陈掌柜老实本分,竟被污了赌债,如今生死不明,妻子也要被强掳,还有王法吗?”
“陈记胭脂铺?”小头目皱了皱眉,似乎有点印象,“是不是万利坊那帮人搞的事?”
“军爷明鉴!”苏清宴压低声音,“听说利来坊背后……有点关系?不然光天化日,怎敢如此嚣张?”
小头目嗤笑一声:“有点关系?不就是副指挥使大人的小舅子的把兄弟开的么?不过……”他压低了声音,“最近指挥使大人正严查下属是否与民争利、欺压百姓。副指挥使大人正夹着尾巴呢,他那个小舅子,最近可不敢太蹦跶。”
苏清宴心中一动,脸上露出担忧:“可他们手里有借据,又凶悍,陈家娘子一个弱女子,如何抵挡?万一闹出人命……”
“借据?”小头目哼道,“那玩意儿,真想要,我能给你弄一沓。关键是看谁想管。”他顿了顿,看了看苏清宴,“兄弟,你是那陈家亲戚?”
“远房表亲,看不过眼,想帮衬一把,又人微言轻。”苏清宴苦笑。
小头目打量他几眼,忽然道:“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给你指条路。陈家要想平安,光躲着没用。得让这事闹起来,但又不能真的闹大。最好能有个有点分量、又不怕事的人,去万利坊问问情况。现在上面盯着,他们心里也虚。只要有人出面,他们多半就顺坡下驴了。毕竟,为个胭脂铺,不值得。”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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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分量、又不怕事的人?
苏清宴立刻想到了温宣逸。刑部官员,过问民间疑似讹诈逼债案件,名正言顺,且温宣逸的品级,足以让一个兵马司副指挥使忌惮。
“多谢军爷指点!”苏清宴诚恳道谢,悄悄塞了块碎银过去,“请军爷喝茶。”
几人看着他如此上道,笑得合不拢嘴:“兄弟,前途无量。”
离开茶楼,苏清宴径直回了清宴居,让惊魂稍定的陈娘子仔细回忆并写下一份陈述,包括丈夫失踪时间、利来坊来人样貌、言语威胁等细节,让她按了手印。
然后,才去找了温宣逸,将事情原委、自己的调查以及那位兵马司小头目透露的信息,一并告知,并递上陈娘子的陈述。
“温大人,此事看似债务纠纷,实为强占产业,可能涉及兵马司官员亲属,且已有多起类似案例。受害者皆是无力反抗的小商户。于公,此等行径扰乱市井,侵害百姓;于私,苏某受人所托,不忍见其家破人亡。恳请大人施以援手,过问一二,至少让那万利坊有所忌惮,给出寻人交涉的余地。”苏清宴言辞恳切。
温宣逸看完陈述,面色微沉。
他本就对苏清宴的事颇为上心,何况此事确实透着不公。
略一思忖,他便道:“此事我已知晓。刑部虽不直接受理民间债务,但若涉及可能的人身侵害、欺诈及官员亲属涉嫌不法,自有稽查之责。我明日便派人去万利坊询问陈掌柜下落,并向东城兵马司发一份协查文书,请他们协助寻人并说明情况。”
他顿了顿,看向苏清宴:“不过,清宴,此事之后,你那‘清宴居’,恐怕会更引人注目了。连这等涉及官面的事情都敢接,还能找到我这里……你需更加谨慎。”
苏清宴拱手抱拳:“嗯,我明白。多谢温大人提醒。”
温宣逸不愧是顾北辰的得力干将。
次日,便有刑部的书吏带着公文去了万利坊和东城兵马司。
正如那小头目所料,利来坊的管事见刑部来人,气势顿时矮了半截,支支吾吾,只说借据是陈掌柜亲手所立,人去了哪里他们不知,但愿意宽限几日。
东城兵马司那边,副指挥使得知刑部过问,连忙表示会全力协查,并私下训斥了自家小舅子一番。
压力之下,不过两日,失踪的陈掌柜竟意外地被人在城郊找到了,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利来坊也悄然撤回了追债的人,那沓借据再无人提起。
陈记胭脂铺得以保全,夫妻对苏清宴感恩戴德,奉上了酬金,并自愿成为“清宴居”的长期宣传者。
此事看似圆满解决,但苏清宴知道,自己算是正式进入了某些人的视线。
利来坊背后的人,东城兵马司那位副指挥使,甚至可能更高层的人,都会知道有个叫苏清宴的,开了家“解忧”小店,不仅会处理市井纠纷,还能牵动刑部官员,插手本不该他管的事。
风平浪静了几日后,果然有了新的动静。
这日,苏清宴接到一份颇为正式的请柬,落款是“京城商会副会长,赵文德”,邀请他三日后赴宴,地点正是醉仙楼,言称“久闻苏先生大才,特设薄宴,以文会友,共商商事”。
京城商会?副会长?苏清宴看着请柬,若有所思。
皇商总会会长还是个空衔,他这“民间调解人”的身份,按理说还入不了京城商会这种正式商业行会的眼。这宴,怕是鸿门宴。
是好奇?是试探?还是想要给他个下马威?
林文萧有些担忧:“苏大哥,这宴非好宴,要不找个理由推了?”
苏清宴摩挲着请柬光滑的纸张,笑了笑:“推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既然想在京城立足,这京城商会的门,迟早要进。是福是祸,总得去看看。”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
云隐将一份密报呈给顾北辰:“陛下,京城商会副会长赵文德,广发请柬,三日后在醉仙楼设宴,受邀者包括数位与工部、户部有往来的商贾,以及……苏清宴。”
顾北辰看着密报,眼神微冷:“赵文德?可是与宫中赵贵嫔有些关联的那个赵家?”
“正是。赵文德是赵贵嫔的远房堂兄,借着这层关系,在京城商会颇有势力,主要经营绸缎、茶叶,与工部营缮司、户部漕运的一些官员素有往来。”云隐回道。
“醉仙楼……”顾北辰指尖敲了敲桌面,“他倒是会选地方。那是赵家暗股的产业吧?宴无好宴。看来,有人坐不住,想掂掂咱们这位皇商会长的斤两了。”
“陛下,是否需要属下……”
顾北辰抬手制止,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不必。你只需盯紧,确保宴上不出格,别让他真吃了亏。另外……”
他顿了顿,“去查查,除了赵文德,还有谁在暗中推动此事。朕的狐狸,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是。”云隐领命。
“苏清宴,朕倒要看看你是会露出爪子,还是继续用那套公关技巧,周旋于这些地头蛇之间。”
三日后,华灯初上,醉仙楼已被赵文德包下。苏清宴到时,已是宾客云集。他一袭半新不旧的青色长衫,在一众绫罗绸缎的商贾中,显得格外朴素,却也格外挺拔清俊。他一进门,便吸引了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
第55章 又被老板欺负
宴席设于醉仙楼二层的揽月厅, 厅内陈设华贵,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苏清宴迈步入内, 姿态从容, 仿佛只是赴一场寻常茶叙, 却与这场宴会格格不入。
在场众人皆是京城各行各业大小老板,他们低声交谈,目光流转间,皆是商海沉浮的精明与试探。
“呦,这位便是近来声名鹊起的苏先生吧?久仰久仰!” 一个略显富态、满面红光的中年男子端着酒杯迎了上来, 正是此次宴会的东道主, 京城商会副会长赵文德。
他目光在苏清宴脸上身上迅速扫过, 眼底掠过一丝惊艳与不易察觉的算计, 笑容堆得愈发热情。
苏清宴拱手还礼, 不卑不亢:“赵会长客气, 在下苏清宴, 蒙会长相邀,幸会。”
“苏先生果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赵文德哈哈一笑,引着他往主桌方向走, “来来来, 给诸位介绍,这位便是城南清宴居的苏先生, 年纪轻轻, 手段了得, 连温大人、周老博士都青眼有加啊!”
他这一嗓子,引得更多人看了过来, 目光中好奇、审视、不屑皆有之。
苏清宴心知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面上却只淡淡一笑,应付了几句场面话。
不料却被赵文德生拉硬拽,硬是按在了主桌次席的位置。
苏清宴轻咳了声,不自然地抽回自己的衣袍:“赵……副会长客气了。在下自行入座便是。”
他脸上生硬挤出的笑容任谁看了,都能瞧出他明显不喜赵文德。
可丝毫不影响赵文德斜着身子越贴越近。
苏清宴内心叫苦,得!又来了个断袖。
同桌的,皆是京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与工部、户部关系匪浅的大商贾。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热络,言语间的机锋却渐渐显露。
一位经营漕运的胖商人端着酒杯,眯着眼笑道:“苏先生解烦忧的名头,陈某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苏先生对这京城商界的烦忧,了解几何?我辈商人,最烦的,莫过于规矩不明,上下打点不易啊。” 一番话直指苏清宴缺乏根基,不懂行情。
苏清宴举杯示意,轻啜一口,缓声道:“规矩自在人心,亦在律法。打点之道,在于各取所需,合规合度。苏某不才,略通些调和斡旋之术,所求无非是让该顺畅的顺畅,该公允的公允。”
另一绸缎商接话,语带试探:“听闻苏先生与宫中……似有些渊源?不知对这即将筹建的皇商总会,有何高见?陛下此举,可是要动我等老家伙的饭碗?”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一静,目光皆聚在苏清宴身上。
苏清宴心中冷笑,知道重头戏来了。
他放下酒杯,面带笑意扫过众人:“陛下圣心独运,设立皇商总会,意在规范商事,疏通货殖,利国利民,乃千秋之业。至于饭碗……”
他微微一笑,“江山代有才人出,各凭本事吃饭。总会之设,是为有能者提供更大舞台,而非砸人饭碗。诸位皆是商界翘楚,何惧之有?携手共进,方能将生意做得更大,更稳。”
他这一番话,既抬高了顾北辰的决策,又模糊了自身立场,同时给了在座之人一个看似共赢的预期,滴水不漏。
赵文德一直在旁观察,见苏清宴应对自如,眼神愈发深沉。
他原本只当苏清宴是个运气好、攀上高枝的小白脸,想借宴会敲打或拉拢一番,此刻却觉得此人不仅皮相极佳,心思也颇为机敏,若能收为己用……或别作他用,倒是一桩美事。
他心中邪念渐起,面上笑容却愈发和蔼,亲自执壶为苏清宴斟酒:“苏先生见识不凡,赵某佩服!来,再饮一杯,这可是珍藏的二十年女儿红,等闲不轻易拿出来待客。”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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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宴推辞不过,又饮了一杯。
他本就酒量一般,几杯下肚,已觉面上微热,但神智尚清,暗自警惕。
赵文德见他面泛桃花,眼含水光,在灯光下更显丽色,心头那股邪火愈盛。
他趁着夹菜布酒的间隙,对身后侍立的心腹使了个极隐蔽的眼色。
不多时,一名侍女端着一盅精致的冰糖燕窝羹上来,特意放在了苏清宴面前。赵文德热情道:“苏先生,尝尝这醉仙楼的招牌燕窝羹,最是润肺解酒。”
同桌有人笑道:“赵会长今日可是下了血本,连这冰糖血燕都拿出来了,苏先生好大面子。”
赵文德笑意深深率先舀了几勺。
众人见状,打趣着让苏清宴不要辜负了赵文德一番苦心。
苏清宴道了谢,他虽觉赵文德过分热情得有些突兀,但众目睽睽之下,料想对方断不会在一盅燕窝羹做什么手脚,便也跟着舀起一勺,羹汤清甜,入口顺滑,并无异味,最后竟慢慢用了小半盅。
然而,不过半盏茶功夫,苏清宴便觉一股异样的热流自小腹骤然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心跳莫名加速,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眼前景象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雾气,脑中警铃大作!
是春药!那燕窝羹有问题!该死。
他猛地看向赵文德,对方正与旁人谈笑,眼神却时不时飘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淫邪与得意。同桌其他人似无所觉,依旧推杯换盏。
苏清宴强忍逐渐汹涌的燥热和体内陌生的空虚渴望,指尖用力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他必须立刻离开!
“赵会长,诸位,在下忽感不适,恐是旧疾发作,需先行告退,失礼了。” 苏清宴撑着桌子站起身,声音已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赵文德岂容他走,立刻起身拦住,故作关切:“苏先生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红,可是醉了?楼上便有清净厢房,不如先去歇息片刻,我让人请个大夫来瞧瞧。” 说着,便要伸手来扶,那手的位置,分明是冲着苏清宴的腰肢而去。
苏清宴侧身避开,眼神已冷了下来:“不必劳烦会长,在下自有去处。” 他脚步虚浮,却强撑着朝门口走去。
赵文德脸色一沉,对旁边两个身形魁梧的家丁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会意,一左一右看似搀扶,实则挟制住了苏清宴,口中道:“苏先生醉得厉害,小的扶您去休息。”
“放手!” 苏清宴低喝,试图挣扎,但药力发作之下,浑身酸软无力,那点挣扎如同蚍蜉撼树。
厅中其他人见这阵仗,有的不明所以,有的心知肚明却不敢作声,竟无人出面阻拦。
苏清宴心头一沉,知道今日怕是难以轻易脱身了。他目光急扫,寻找脱身之机,体内那股邪火却烧得他几乎理智崩断,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勉强维持清醒。
醉仙楼外,林文萧在马车旁焦急踱步。
宴席已开始近一个时辰,却迟迟不见苏清宴出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安,那赵文德的名声他可打听过,并非善类。正犹豫着是否要硬闯进去看看,忽见街角转来几人。
为首一人身着玄色常服,身姿挺拔,气势凛然,正是微服出宫的顾北辰。他身侧跟着云隐与风离,似是随意路过。
林文萧如同见到救星,也顾不得许多,冲上前去“扑通”跪倒,急声道:“顾公子!求您救救苏大哥!他进去赴宴许久未出,我怕……怕出事!”
顾北辰脚步一顿,眸光骤冷:“苏清宴进去多久了?”
“足有一个时辰。”林文萧慌张开口,语无伦次,“是京城商会的赵副会长,在醉仙楼设宴,请了苏大哥!苏大哥进去前还好好的,这么久没出来,我担心……”
“走。” 顾北辰不再多言,径直朝醉仙楼大门走去。云隐、风离立刻跟上,林文萧也连忙提步,跟在他们身后。
守门的几名赵文德的人欲作阻拦,云隐和风离上前左右开弓,将几人打趴在地。
守在醉仙楼一楼的几名伙计见顾北辰气势慑人,不敢阻拦。
顾北辰一路无人敢挡,径直上了二楼,来到“揽月厅”外,已能听到里面隐约的劝酒喧哗,以及……一丝不和谐的拉扯动静。
他抬脚,“砰”地一声,踹开了紧闭的厅门!
巨大的声响让厅内骤然一静。
所有人惊愕回头,只见顾北辰面沉如水,立于门口,玄衣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顾北辰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瞬间锁定在被人挟制、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却强撑清醒的苏清宴身上,以及他旁边脸色骤变的赵文德。
“陛……” 赵文德看清来人,魂飞魄散,腿一软就要跪下,却被顾北辰眼中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杀意钉在原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顾北辰根本不看他,一步步走向苏清宴。
那两个挟制苏清宴的家丁被他气势所慑,不由自主松了手。
苏清宴失去支撑,腿一软向前栽倒,却落入一个坚实而熟悉的怀抱。
顾北辰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气混合着淡淡的冷意传来,让苏清宴体内躁动的火焰仿佛找到了短暂的慰藉,又激起了更深的渴望。
他无意识地贴近那微凉的衣料,发出一声难耐的微弱喘息。
这声音极轻,却像一把火,烧断了顾北辰理智的最后一丝弦。
顾北辰将人紧紧揽在怀中,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和细微的颤抖,眸光森寒地射向面如死灰的赵文德。
“你好大的狗胆。” 顾北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发冷。
赵文德浑身颤抖,“噗通”跪倒,磕头如捣蒜:“陛……公子饶命!公子饶命!误会!都是误会!小人只是……只是见苏先生醉了……”
“误会?” 顾北辰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对他下药,强留于室,也是误会?”
他不再看瘫软在地的赵文德,对云隐冷声道:“拿下,彻查。凡涉此事者,一律严惩。来人,把这不要命的赵副会长带到刑部,严加审问。”
“是!” 云隐领命,一挥手,暗处立刻闪出数名便装侍卫,迅速控制场面。
顾北辰不再停留,打横抱起意识已有些涣散的苏清宴,转身大步离去。
风离立刻上前开路,林文萧愣了一瞬,也赶紧跟上。
留下满厅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商贾,以及瘫在地上、已知大祸临头的赵文德。
马车疾驰在深夜的街道上,直奔皇宫。
车厢内,苏清宴蜷在顾北辰怀里,药力已完全发作。
他神智模糊,只觉得热,无边无际的热,唯有紧贴着的这具身体散发着诱人的凉意。
他无意识地磨蹭着,双手胡乱地抓着顾北辰的衣襟,口中溢出破碎的呻吟:“热……好热……北辰……”
这声含糊的北辰,带着无声的依赖、脆弱与情动。
顾北辰紧绷的下颌线瞬间变得柔和,但眼中的风暴并未平息。
他收紧手臂,将人箍得更牢,低头在他汗湿的额角印下一吻,声音低哑:“忍一忍,马上回宫。”
苏清宴却似乎听不进去,他仰起头,湿漉漉的眼睛迷茫地看着顾北辰,忽然凑上去,毫无章法地亲吻他的下巴、喉结,气息灼热:“帮帮我……难受……”
顾北辰呼吸一窒,眸色瞬间暗沉如夜。
他猛地扣住苏清宴的后脑,狠狠吻住那不断发出诱人声响的唇瓣,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带着惩戒与占有意味的深入,掠夺着他的呼吸,却也悄然渡去些许清凉的内息,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苏清宴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热烈而生涩地回应着,双臂紧紧缠上顾北辰的脖颈。
马车终于驶入宫门,直达暖阁。
顾北辰抱着苏清宴下了车,对迎上来面露惊色的宫人厉声道:“所有人退下!无召不得入内!”
宫人们骇然,连忙低头屏息退得一干二净。
“苏侍卫他……终又回来了!”众人心里嘀咕,眼神却不敢太放肆。
顾北辰踢开门,将苏清宴放在宽大柔软的龙榻上。
苏清宴一沾床榻,便难耐地扭动起来,衣衫已在挣扎和马车的颠簸中凌乱不堪,露出大片泛着粉色的肌肤,在宫灯下莹润惑人。
顾北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中翻涌着浓重的情欲与怒意交织的暗流。
他缓缓俯身,双手撑在苏清宴身侧,将他禁锢在自己的阴影里,声音沙哑得厉害:“苏清宴,看清楚,我是谁。”
苏清宴眼神迷离,焦距涣散,只能凭本能感知到那令人安心又渴望的气息,他伸出手,摸索着攀上顾北辰的脸颊,指尖滚烫:“北……辰……顾北辰……”
“还敢乱跑吗?还敢赴这种不知所谓的宴请吗?半点防备之心都没有,生得这副好皮囊,还这么不安分,不怕被吃干抹净吗?” 顾北辰逼近,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气息交织。
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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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宴摇头,也不知是回答还是无意识的动作,他主动抬头,寻到顾北辰的唇,笨拙地亲吻,带着泣音:“不跑了。好难受……你帮我……”
顾北辰眼神一暗,终于不再克制,低头狠狠吻住他,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压在枕边,另一只手则探向他衣襟深处。
衣衫层层剥落,喘息与呜咽交织。
苏清宴在药力与情潮的席卷下彻底沉沦,只能依附着身上之人,随着他给予的节奏浮沉。
顾北辰的动作时而温柔缱绻,时而霸道激烈,仿佛要将这一个多月的分离、担忧、怒火,以及此刻失而复得的悸动,尽数倾注在这场亲密交融之中。
苏清宴意识浮沉,如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舟,唯有眼前之人是唯一的依靠。
他断断续续地呜咽、求饶,又在本能的驱使下迎合,眼角渗出的泪珠被顾北辰一一吻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夜色已深,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一室旖旎春色。
最初的药效早已过去,但情潮未歇。苏清宴累极,神智稍稍回笼,浑身酸软得如同散了架,连指尖都抬不起,却仍被顾北辰牢牢锁在怀中,承受着新一轮的索求。
“还……还没够吗……” 他带着哭腔,嗓音沙哑破碎。
顾北辰吻了吻他汗湿的鬓角,动作未停,声音低沉而危险:“不够。这是惩罚,也是利息。清宴,你以为,朕会轻易放过你?”
苏清宴还想说什么,却被骤然加剧的攻势撞碎了所有话语,只能化作细碎的呜咽,再次被拖入情欲的深渊。
最后,苏清宴是彻底昏睡过去的。失去意识前,只隐约感觉到一个温柔而珍惜的吻落在眉心,以及耳畔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顾北辰拥着怀中沉睡的人,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眼睑处的淡淡青黑,以及身上那些自己留下的痕迹,眼底翻腾的暴戾与后怕终于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占有与怜惜。
他小心地将人揽得更紧,拉过锦被将他仔细盖好。
“睡吧。” 他低声自语,“这次,不管你愿不愿意,朕都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至于赵家……朕本顾念着先帝旧情,对赵贵妃与赵家一向优待宽容。岂料这份恩典,反成了他们目无法纪的倚仗。”
殿内重归宁静,唯有交织的呼吸声,平稳而绵长。而宫墙之外,一场针对赵家及其党羽的清洗,已在暗夜中悄然拉开序幕。京城商界,即将迎来一场谁也未预料到的地震。
第56章 老板我们谈谈
晨光透过窗棂, 在龙榻前投下淡淡的光影。
苏清宴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骨头像被拆过一遍,酸软得厉害。
他刚想动弹, 便闷哼一声, 低头瞥见自己胸口、锁骨乃至小腹, 布满深浅不一的红痕,昨夜种种荒唐旖旎瞬间涌入脑海。
更要命的是,身后那处还残留着胀痛不适。
腰间那双修长有力的手臂将他牢牢圈在怀里,温热的掌心贴着他腰侧肌肤,无一处不在宣示着占有。
他意识陡然清醒, 看着头顶明黄的帐幔,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龙涎香, 心重重一沉——老天爷!他费尽心机, 兜兜转转, 怎么又回到了这宫闱深处, 这张龙榻之上!
身后传来一声低哑的轻笑, 带着晨起特有的慵懒和餍足,环在他腰间的胳膊紧了紧,手掌更是不安分地沿着腰线缓缓摩挲,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皮肤, 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爱卿, 早。”顾北辰的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 声音低沉而磁性, “朕昨夜可是救了你, 不打算说声好听的话来听听么?嗯?”
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刻意撩拨的意味, 也带着不容错辨的威胁。
苏清宴心中万马奔腾,几乎要脱口而出:说什么?
说陛下龙精虎猛,又把臣伺候得下不来床了吗?可他不敢。
身后那蓄势待发的凶器,和腰间逐渐收紧、暗示意味十足的手掌都在提醒他,此刻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昨夜被翻来覆去折腾到昏厥的记忆犹新,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有丝毫违逆,这禽兽不如的皇帝立刻就能让他再次体会什么叫“欲生欲死”。
他僵硬地躺在顾北辰怀里,没敢回头,也没敢乱动,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混的:“……陛下,早。”
顾北辰似乎并不满意他这敷衍的问候,但也没立刻发难。
他低头,在苏清宴后颈那片细腻的皮肤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新鲜的齿痕,听着怀里人压抑的抽气声,才慵懒道:“今日陪陪朕,便不要出宫了。”
苏清宴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找借口:“陛下,林文萧他们几个孩子还在宫外……”
“朕已命云隐和风离好生照看,绝不会让他们有半分差池。”顾北辰打断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他伸出手,捏住苏清宴的下巴,将他的脸微微转向自己,深邃的眸光锁住他躲闪的眼睛,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和不满,“你对那几个毛头小子,倒真是关心得很。怎么从来不见你这般……在乎朕?”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甚至有些蛮横,可苏清宴听在耳中,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酸胀。
他深吸一口气,鼻息间全是顾北辰身上那股熟悉而清冽的味道,混合着情事过后的暖昧气息,莫名地让他眼眶有些发热。
顾北辰一直紧盯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瞬间氤氲的水汽和那抹一闪而过的委屈。
他心头一紧,方才那点刻意营造的强势和戏谑瞬间消散,语气不自觉地放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怎么好端端的,还伤感起来了?可是……朕昨夜弄疼你了?”
说着,手指已抚上苏清宴的眼角,动作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苏清宴摇摇头,偏开脸,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泪意逼了回去,声音有些发闷:“无事。草民只是……只是忽然想到人生无常。生死祸福,不过是一瞬之间。”
他重新转回头,目光落在顾北辰俊美无俦的脸上,从英挺的眉骨,到深邃的眼眸,再到高挺的鼻梁和总是噙着几分莫测弧度的薄唇。
这张脸,这个人,不知何时起,已在他心底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记。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从锦被中伸出手,带着些许凉意的指尖,轻轻触上顾北辰的眉梢,沿着轮廓,细细描摹。
顾北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任由那微凉的指尖在自己脸上流连,心中却因他这难得的主动亲近而泛起涟漪。
“北辰,”苏清宴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顾北辰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
这称呼,在情动意乱时,苏清宴或许含糊叫过,但如此清醒、平静地唤出,却是头一遭。
明显的逾矩,却奇异地熨帖了他心底某处。他眸色渐深,唇角勾起一丝真切的笑意,握住他描摹自己脸庞的手,贴在颊边:“清宴,有何话,不妨直说。”
苏清宴看着他,目光澄澈而认真,一字一句问道:“你与我,如今,算是何种关系?”
他顿了顿,不等顾北辰回答,又紧接着抛出第二个,也是他心底盘桓许久的问题:“你……又想将我,摆在何种位置?”
寝殿内骤然安静下来,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窗外隐约传来宫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更衬得殿内一片沉寂。
顾北辰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苏清宴,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心底最深处。
半晌,他才握着苏清宴的手,将它贴在自己心口。隔着温热的肌肤,苏清宴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那颗心脏沉稳而有力的跳动。
“我将你当成……”顾北辰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罕见的郑重,“心悦之人。”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清宴胸腔里激起巨大的回响。心悦之人……不是玩物,不是男宠,是心悦之人。
顾北辰将他揽得更紧,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清宴,帝王之路,前路莫测,朕无法对你许诺一个绝对清晰的未来。但至少此刻,朕心里想要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没有华丽的誓言,没有虚无的保证,甚至带着帝王固有的保留和谨慎。
可这“此刻只有你一人”,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苏清宴心悸。
他知道,对于一个坐拥天下的帝王而言,能说出这样的话,已近乎是极限。
苏清宴直直地望进顾北辰眼底,在那片深潭里,他看到了认真,看到了情意,也看到了属于帝王的深沉与复杂。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不似平日里的疏离或狡黠,带着一丝释然,一丝决绝,还有一丝飞蛾扑火般的孤勇。
他抬起双臂,环上顾北辰的脖颈,微微仰头,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印在了顾北辰的唇上。一触即分,却带着千钧重量。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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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辰眸色骤然转暗,呼吸一滞。
苏清宴却已退开些许,依旧捧着他的脸,不让他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用那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他,缓缓道:“在我的家乡,男女结合,讲究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夫一妻。”
他顿了顿,清晰地看到顾北辰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和深思,但他没有停顿,继续道:“若我说,有了我,你便不能再有别人,无论是皇后、妃嫔,还是任何名义上的枕边人。你……可还愿意?”
这话问得大胆至极,堪称惊世骇俗。
莫说帝王,便是寻常富贵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事。要求皇帝只守着一人,简直是痴人说梦,大逆不道。
顾北辰确实愣住了,他没想到苏清宴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看着苏清宴异常认真的神色,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恃宠而骄,而是在陈述一个他认定的、不可退让的原则。
片刻的沉默后,顾北辰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几分无奈和纵容:“你这醋味,怎么比朕还大?”
他抬手,捏了捏苏清宴的脸颊,动作亲昵,却并未直接回答。
苏清宴没有被他带偏,双手用力,将他的脸固定住,不许他移开视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执拗:“顾北辰,别顾左右而言他。认真回答我。若你想要后宫三千,坐享齐人之福,绵延皇嗣,那么……请你现在,就放开我。”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有太多起伏,可那眼底深处闪烁的光芒,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在赌,赌顾北辰对他,究竟有几分真心;赌这位帝王的心,能否为他破一次例。
顾北辰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他深深凝视着苏清宴,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若朕……不放呢?”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哑,带着帝王不容置喙的威压,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清宴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也没有因为他的威压而害怕。他甚至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那笑容里带着了然,也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你既不愿放手,”苏清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那我便当你是应下了。”
他松开捧着顾北辰脸颊的手,转而用指尖了点他的心口,动作带着几分亲昵,几分挑衅:“北辰,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记住我心里的‘规矩’。他日若你违背……”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两人都懂。
那不会是哭闹,不会是哀求,只会是彻底的决裂与远离。
顾北辰看着眼前这人,明明身无长物,明明此刻还浑身痕迹、柔弱无力地躺在自己怀里,可那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畏不惧、敢于与帝王“约法三章”的魄力。
他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心底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赏与悸动。这样的苏清宴,才是他顾北辰看上的人。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震荡而出,带着愉悦和一丝释然。他重新将人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在苏清宴的发顶,蹭了蹭。
“好。”他应道,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苏清宴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直紧绷的心弦悄然松了一丝。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前路必然遍布荆棘。帝王的承诺能维持多久?朝堂的压力、子嗣的困扰、悠悠众口……每一道都是难关。
但至少此刻,他得到了一个明确的回答,也表明了自己的底线。
然而,顾北辰的下句话,却又让他刚刚落下的心提了起来。
“不过,清宴,”顾北辰微微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属于帝王的弧度,“名分一事,关乎国体,牵涉甚广,非朕一人可独断。朕能许你心意,许你身边唯一的位置,但若要那光明正大、写入玉牒的名分……”
苏清宴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继而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被理解的触动,有前路艰难的沉重,更有一种被激起的、不愿服输的斗志。
顾北辰没有用虚无的承诺敷衍他,而是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方向,也抛给了他一个巨大的难题。
想要名分?可以,但你要自己拥有足够的资本、功绩和影响力,让朝臣、让天下,无法忽视你的存在,甚至不得不接受你的特殊。
这无疑是一条更为艰难的路。但比起被动等待帝王的恩赐,这更符合苏清宴的性子。
他迎上顾北辰的目光,忽然也笑了,带着几分狡黠和光芒:“陛下这是给臣画了好大一张饼,还要臣自己想办法烙熟?”
顾北辰挑眉:“怎么,怕了?”
“怕?”苏清宴轻哼一声,指尖在顾北辰胸口画着圈,语气带着几分挑衅,“陛下可别忘了,我的清宴居,生意正好。公关之道,斡旋之术,便是我的立身之本。皇商总会……听起来,还不错。”
他顿了顿,眼中光芒更盛:“只是,届时若我真争到了那一步,陛下可别舍不得那后宫虚位,又或者……迫于压力,改了主意。”
顾北辰眸色一深,握住他作乱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声音低沉而危险:“激将法?清宴,你胆子是越发大了。”
他凑近,几乎鼻尖相触,“朕既允了你,便不会反悔。至于压力……朕若连自己心悦之人都护不住,这皇帝,岂不是白做了?”
两人目光相接,一个带着帝王的自信与霸道的温柔,一个带着破釜沉舟后的清醒与跃跃欲试的锋芒。
空气仿佛再次变得粘稠,昨夜未尽的暧昧与刚刚确立的“盟约”交织在一起,酝酿出新的火花。
顾北辰的眼神渐渐染上熟悉的欲色,抵在苏清宴身后的某处,存在感也越发鲜明。
苏清宴身体一僵,方才谈论正事时暂时忽略的不适和酸软瞬间回归,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人牢牢箍住腰身。
“正事谈完了,”顾北辰的吻落在他敏感的耳垂,声音暗哑,“现在,该清算一下,你方才质疑朕会反悔的这笔账了……”
“陛下!臣身上还……”苏清宴的抗议被吞没在随之而来的深吻之中。
帐幔不知何时又被扯下,掩去一室重新升腾的春光。
这一次的缠绵,少了几分昨夜的惩罚意味,多了心意初步相通后的眷恋与探索。
苏清宴不再全然被动承受,偶尔主动的回应,便能引来顾北辰更热烈的索取。
喘息间歇,顾北辰埋首在他颈间,低语:“清宴,留在宫里,陪朕几日。朕想你。”
苏清宴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模糊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无意识的回应,便沉沉睡去。
顾北辰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指尖拂过他微蹙的眉心和红肿的唇瓣,眼底是一片深沉的柔光。他小心地将人拥好,拉过锦被盖严。
殿外,日头渐高。
云隐和风离早已将宫外诸事安排妥当,林文萧等少年虽担忧,却也被告知苏清宴被陛下留在宫中商议“要事”,暂不能归。
而关于昨夜醉仙楼之事,已在顾北辰的默许下,以一种可控的速度在京城特定圈层流传。
赵文德已被刑部收押,赵家及其相关党羽正被暗中清查。
京城商会人心惶惶,许多人都意识到,那位看似没有任何根基、只开了间小店的苏先生,背后站着的是当今天子,其能量和受宠程度,远超他们想象。
而皇商总会,也因其会长的特殊遭遇和帝王的强硬态度,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又令人忌惮地色彩。
苏清宴在宫中一住便是三日。
这三日,顾北辰除了必要的朝会和处理紧急政务,几乎都与他腻在一处。
同食同寝,下棋品茗,甚至批阅奏折时,也允他在一旁看书,偶尔问询他的看法。宫中上下对此已是心照不宣,对待苏清宴的态度恭敬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
苏清宴也利用这短暂的时间,通过顾北辰,更深入地了解了朝廷格局、各部关系以及京城商界的盘根错节。
顾北辰对他几乎不设防,许多隐秘的信息也坦然相告,俨然是将其当作可信任的人在培养。
第三日傍晚,苏清宴正对着棋盘沉思,顾北辰落下一子,忽然道:“明日,你便出宫吧。”
苏清宴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
顾北辰神色平静:“赵家的事,还需几日收尾。京城商会经此一事,必生变动。你那清宴居,也该重新开张了。皇商总会……朕会让人将初步的章程和印信给你送去。是时候,运作起来了。”
苏清宴放下棋子,心中并无多少意外,他点点头:“好。”
顾北辰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目光深邃:“记住朕的话,也记住你自己的话。若有难处,随时可入宫,或让云隐传信。但平日里……”
他顿了顿,“朕不会过多干涉,全看你自己手段。”
苏清宴握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轻轻握了握,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陛下就等着看吧。”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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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苏清宴乘着一辆寻常的马车,悄然回到了城南小院。
林文萧和几个孩子早就望眼欲穿,见他平安归来,且气色似乎比之前更好了些天虽然步履间还有些微不自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围着他七嘴八舌。
苏清宴安抚了孩子们,很快便重新投入到“清宴居”的运营中。
只是这一次,他的小店在京城某些人眼中,已不再是普通的市井调解之所。
前来委托的事务,开始涉及更复杂的利益纠纷,甚至有些低阶官员,也会拐弯抹角地派人来咨询。
而关于“皇商总会”的风声,也渐渐在一些消息灵通的商贾间流传。
所有人都好奇,这位深受帝宠、手段不俗的苏先生,将会如何撬动京城乃至天下商界的格局。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和老板相亲相爱
次日, 苏清宴出宫后,日子却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
皇商总会那块“空招牌”在他手中迅速变成了实打实的权力机构。
他先是借着顾北辰的默许和温宣逸的协助,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桩京城囤积居奇的大案——粮商哄抬米价, 盐商私贩官盐, 布商以次充好……
每一桩案子, 苏清宴都处理得干净利落。
他没法像寻常官员那样直接抓人下狱,只让“清宴居”暗中收集证据,再通过皇商总会的名义发了约谈。
至于约谈的地点就选在清宴居正厅。
苏清宴一身素净青袍,端坐主位,面前摆着白瓷茶盏和一叠厚厚的账册。
来人起初还端着架子, 见他年轻, 言语间不免轻慢。
“苏会长年纪轻轻, 怕是没见过多少世面吧?”粮商陈老板捋着胡子, 皮笑肉不笑, “这米价涨跌, 乃是受集市买卖影响。”
呵!他这分明是垄断, 还囤积居奇。
苏清宴也不恼,只将一沓账册推过去:“陈老板,去岁江南水患,朝廷拨了两万石平价粮入京平抑粮价。您从户部主事手中以每石一两购得一万石, 转头以二两七钱售出。这是户部主事收您银钱的凭证。”
“至于这本……”苏清宴扬了扬手中之物, “这是您粮铺出货的账本副本。”
陈老板脸色骤变。
苏清宴又推了另一本账册至他跟前:“两个月前你又,你又实则将五千石粮食暗中运往河北高价倒卖。这是车夫的供词, 还有对方收钱的条子。”
“这、这……”陈老板汗如雨下。
苏清宴端起茶杯, 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陈老板,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我将这些交给刑部,您和陈家是什么下场, 您自己清楚。要么三日内,将非法所得尽数上缴国库,再按市价补足五千石粮食入官仓。至于您……皇商总会的名单上,会暂时保留您的位置,但接下来三年,您所有的粮食买卖,总会都要抽两成作为‘监管费’。”
“两成?!”陈老板差点跳起来。
苏清宴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去刑部大牢,和赵文德作伴。听说他在里头,过得不太舒坦。”
陈老板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惨白着脸点头:“我、我选……第二条路。”
诸如此类场景在一个月内,在京城上演了七八次。
苏清宴倒是颇有耐心,似在京城布下一张无形的网。
他不赶尽杀绝,说话做事留有余地,反而让他皇商总会长的名头更加响亮。
一个月后,户部尚书捧着新呈上来的账册,手都在抖:“陛、陛下,上月国库净入……八十七万两白银,比往年同期多出三成有余!这、这苏清宴……”
顾北辰坐在御案后,看着奏报,唇角微扬:“他倒真有些本事。”
王川在一旁奉茶,笑眯眯道:“陛下慧眼识珠。苏公子这手段,既充盈了国库,又没闹出大乱子。那些商人如今见了皇商总会的帖子,腿都发软,可比刑部的拘票还管用。”
“他这是恩威并施。”顾北辰放下奏报,指尖在案上轻点,“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那些商人交了‘罚金’,反而觉得逃过一劫,对他感恩戴德。真是……”
真是只成了精的狐狸。
顾北辰没把后半句说出来,但眼中笑意藏不住。
云隐无声现身,禀报道:“陛下,苏公子今日去了西市,见了茶叶行的几位老掌柜,似乎是在谈‘联合采购’的事。另外,林文萧那孩子的山货生意,已与皇商总会签了第一份正式契书,往后北地的山货,可由总会统一调度。”
“他倒是会用人。”顾北辰沉吟片刻,“那几个孩子呢?”
“六个孩童在私塾课业皆有进步,先生夸赞多次。最大的石头前日默写《千字文》,只错了三个字。”云隐一板一眼地汇报,“苏公子每三日检查一次功课,做得好的有奖励,做得差的要罚抄书。孩子们都很服他。”
顾北辰想象着苏清宴板着脸训孩子的模样,定是可爱得紧。
忽然有些想他。
那只狐狸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在孩子们面前倒端起架子来了。
“继续盯着,别让人扰了他。”顾北辰道,“赵家那边如何了?”
“赵文德已招供,牵扯出工部营缮司主事、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等七人。赵贵嫔在宫中哭求数次。”云隐顿了顿。
顾北辰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赵文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至于赵贵嫔……既然思念家人,先帝也已不在,便遣送回赵家罢。”
“是。”云隐领命退下。
城南小院,夜里掌灯时分。
苏清宴坐在书案前,核对完最后一本账册,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窗外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林文萧在督促他们温习今日功课。
不过月余光景,这小院已焕然一新。
屋里添了像样的家具书架,孩子们换了整洁的新衣,脸上有了肉,眼里也有了光。
林文萧的山货生意已扩展到河北,前日刚送来第一笔分红,足足二两银子。
他捧着银子来找苏清宴时,手都在抖。
“苏大哥,这、这么多……”
苏清宴笑着摸摸他的头:“这是你自己挣的,收好。往后会更多。”
他看着孩子们认真读书的模样,看着林文萧日渐稳重的举止,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前世在职场拼杀,升职加薪时也高兴,但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不是为自己,是为这些曾经在破庙里挨饿受冻的孩子,如今有了堂堂正正的人生。
人生无憾。这四个字突然跳进脑海。
苏清宴怔了怔,随即失笑。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株玉兰。
月光透过枝叶洒下细碎光斑,晚风带着微凉。
不知何时起,想到顾北辰时,心里不再是抵触和心慌。那些深夜的缠绵,御书房相伴的时光,还有那日龙榻上,顾北辰说“心悦之人”时的认真眼神……
一桩桩,一件件,早已悄无声息地渗入心底。
苏清宴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跳动得平稳,却带着一丝陌生的柔软。
既如此,不如敞开心扉。
前世没谈过恋爱,这辈子倒要试试,怎么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况且这个男人,还是天下最尊贵、最难捉摸的皇帝。
他转身回书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字。
顾北辰的生辰,还有七日。
七日转瞬即逝。
顾北辰生辰这天,宫中照例设宴。
但今年他以“国事繁忙,不宜铺张”为由,只办了场小宴,邀了亲近大臣,酉时开始,戌时末便散了。
众臣告退后,顾北辰回到暖阁,揉了揉眉心。王川上前替他更衣,小心翼翼道:“陛下,苏公子说在宫外候着,想见陛下。”
顾北辰动作一顿:“他不来?”
“苏公子说,等宴席散了再来,不急。”王川笑道,“老奴看苏公子手里还提了个食盒,不知是什么好东西。”
顾北辰眼中闪过笑意:“让他进来。”
苏清宴进暖阁时,已换了身月白色的常服,衬得人清俊如玉。
他手里果然提着个红木食盒,见顾北辰已换下朝服,只着靛蓝常袍坐在榻边,便笑着行礼:“陛下万福。”
“免了。”顾北辰招手让他近前,“这么晚还进宫,有事?”
苏清宴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头装着个圆圆的东西,雪白柔软,上头还用红色果酱写着字。
顾北辰挑眉:“这是?”
“生辰蛋糕。”苏清宴取出特制的小蜡烛插上,用火折子点燃,“在我的家乡,过生辰都要吃这个。先许愿,再吹蜡烛。”
暖阁内烛火通明,但这几支小蜡烛燃起时,顾北辰还是觉得心里某处被轻轻戳了一下。
他看着苏清宴认真的侧脸,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朕今日生辰?”
苏清宴抬眼看他,眼里映着烛光:“陛下的事,我自然要记着。”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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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辰心头一热。
苏清宴已退开两步,清了清嗓子,竟轻轻哼唱起来:“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
调子简单,词也直白,甚至有些怪异。但苏清宴唱得认真,一字一句,在寂静的暖阁里格外清晰。
王川和云隐在门外,听得目瞪口呆。云隐还好,依旧面瘫,王川却忍不住探头偷看——老天爷,苏清宴这是唱的什么曲?
一曲唱罢,苏清宴道:“陛下,许愿吧。然后一口气吹灭蜡烛,愿望就能实现。
顾北辰深深看他一眼,真的闭目片刻,然后俯身吹熄蜡烛。
暖阁暗了一瞬,宫人立刻添上灯烛。
苏清宴切下一块蛋糕,用瓷碟装着,递给顾北辰:“尝尝。”
顾北辰接过,用银匙舀了一点送入口中。
松软香甜,带着牛乳和蛋香,与宫中点心截然不同。他又吃了一口,点点头:“不错。”
苏清宴自己也切了一块,两人就在暖阁里,对坐分食一个蛋糕。
这场景寻常得像是民间夫妻,让王川看得眼睛发酸——陛下自幼在宫中,何曾有过这样简单的生辰?
吃完蛋糕,苏清宴让王川将食盒撤下,又屏退左右。
暖阁里只剩他们二人。
烛火噼啪,苏清宴看着顾北辰,忽然问:“北辰,你对我,可是真心?”
顾北辰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怔了怔,才道:“朕说过,你是心悦之人。”
“那若是……”苏清宴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若是从此以后,后宫只能有我一人,你可答应?”
空气安静了一瞬。
顾北辰看着他,忽然笑了。不是朝堂上那种高深莫测的笑,是真正开怀的、眉眼都舒展开的笑。他伸手将苏清宴拉到身边,手指拂过他脸颊。
“朕当你要说什么。”顾北辰声音低沉,带着宠溺,“就为这个,专门做蛋糕、唱曲子,拐弯抹角半天?”
苏清宴耳根微热,但坚持看着他不放:“你答应不答应?”
“答应。”顾北辰答得干脆。
苏清宴反而愣住了:“……当真?后宫不要了?”
“不要了。”顾北辰捏捏他的耳垂,“有你就够闹腾了,再来几个,朕这皇宫怕是要翻天。”
“那、那江山呢?”苏清宴追问,“江山也不要了?”
顾北辰失笑:“江山自然是要的。你与江山,朕都要。”
他凑近些,呼吸拂在苏清宴脸上,声音又低又沉:“只是朕曾和你说过,如何说服朝臣,对天下有个交代,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苏老板——”
他特意拖长“老板”二字,带着戏谑:“皇商总会这一个月做得不错,但还不够。你要的‘名分’,可比充盈国库难得多。”
苏清宴听懂了。顾北辰这是把球又踢了回来,但踢得光明正大——我给你机会,给你舞台,能不能走到我身边,看你自己的本事。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苏清宴忽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夺目,眼里闪着光。他躬身,抬手环过顾北辰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一言为定。”
但很快就被顾北辰反客为主。
苏清宴搂住他的腰,将人按在怀里,加深了这个吻。唇舌交缠间,带着蛋糕甜腻的香气,还有压抑了一个月的思念。
苏清宴被吻得喘不过气,推了推顾北辰的肩膀。
顾北辰稍稍退开,抵着他额头,声音暗哑:“蛋糕很好吃,歌也好听。但清宴,朕更喜欢你这个人。”
说完,他将人打横抱起,朝内室走去。
苏清宴搂着他的脖子,脸颊发烫:“陛缠绵下,我、我明日还要去总会……”
“朕知道。”顾北辰将他放在龙榻上,俯身压下,“所以今晚,早些歇息。”
帐幔落下,遮住一室春光。
这次缠绵与以往都不同。带着多了几分心意相通后的缠绵缱绻。
苏清宴主动回应,便能引得顾北辰更加动情。
事毕,顾北辰唤人备水。
两人沐浴时又在浴池里闹了一回,等回到榻上,苏清宴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顾北辰从身后搂着他,下巴抵在他发顶,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他的背。
苏清宴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顾北辰低声说:“清宴,给朕生个孩子吧。”
苏清宴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什么?”
顾北辰低笑,将他搂得更紧:“朕说笑的。男子如何生子?只是……”他顿了顿,“朕有时会想,若你我是寻常夫妻,此刻或许已有儿女绕膝。”
苏清宴沉默片刻,转身面对他。暖黄烛光下,顾北辰的眉眼少了几分凌厉,多了温柔。
他伸手,指尖描摹顾北辰的轮廓。
“陛下,子嗣之事,你当真不在意?”
“在意又如何?”顾北辰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皇室宗室子弟不少,过继一个便是。比起这个,朕更在意你。”
为何陛下突然这么直白?
苏清宴心头一颤。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帝王无嗣是天大的事。顾北辰能说出这话,已是将真心剖给他看了。
他靠进顾北辰怀里,轻声道:“我不会让你为难。总有一日,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苏清宴站在你身边,不是因为你的宠爱,是因为我配得上。”
顾北辰低低笑了:“好,朕等着。”
两人相拥而眠。苏清宴却睡不着,等顾北辰呼吸平稳,他才悄悄睁眼,借着月光看枕边人沉静的睡颜。
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皇商总会只是第一步。他要做的,是真正撬动这个时代的商业格局,创造无可替代的价值。到那时,朝臣也罢,天下人也罢,谁还能说他是靠色相上位的佞幸?
他要做顾北辰的底气,而不是软肋。
翌日清晨,苏清宴醒来时,顾北辰已去上朝。
王川领着宫人进来伺候梳洗,笑眯眯道:“苏公子醒了?陛下吩咐,让您用了早膳再出宫。另外,陛下让老奴把这个交给您。”
王川递上一块令牌,上好的玄铁打造,上刻龙纹,背后一个“辰”字。
“这是陛下私令,见令如见君。”王川压低声音,“陛下说,往后您入宫不必递帖子,持此令随时可来。若遇急事,亦可调动皇城司暗卫三人。”
苏清宴握着沉甸甸的令牌,心头一暖。这是顾北辰在告诉他:我信你,也护你。
他收好令牌,用了早膳出宫。回到城南小院时,林文萧正在院中核对账本,几个孩子蹲在墙角背书。见他回来,都围上来。
“苏大哥,宫里没为难您吧?”林文萧忧道。
那晚顾北辰闯入醉仙楼的事,他后来听说了,至今心有余悸。
“无事。”苏清宴拍拍他的肩,“文萧,山货生意做得如何?”
“正要跟您说。”林文萧担眼睛一亮,“前日河北的掌柜传信,说咱们的货在那边卖得极好,有几家酒楼想长期订。另外,我按您说的,试着收了批药材,转手卖给皇商总会下设的药行,赚了二十两差价。”
苏清宴赞许地点头:“做得不错。不过文萧,山货生意虽好,终究是小打小闹。我想交给你一桩更大的事。”
“您说。”
“京城至江南的漕运,如今被几家大商户把持,运价高昂不说,还时常延误。皇商总会打算组建自己的船队,走官漕,运平价货。”苏清宴看着林文萧,“这事,你敢不敢接?”
林文萧倒吸一口凉气:“漕、漕运?苏大哥,我、我只做过山货……”
“山货能做,漕运为何不能?”苏清宴笑道,“我会拨给你五个老成的掌柜,再让温大人从刑部调两个懂律法的书吏帮你。头半年,我带你熟悉关键环节,之后你主理,我会派老师傅和皇商总会的掌柜从旁协助”。
林文萧看着苏清宴信任的眼神,一咬牙,重重跪下:“苏大哥放心,文萧一定办好!”
苏清宴扶他起来,又看向院里读书的孩子们:“小五,小六,你们过来。”
两个孩子跑过来,规规矩矩行礼:“苏先生。”
“从明日起,你们上午在私塾念书,下午来我这儿,我教你们算账、看契书。”苏清宴道。
石头眼睛瞪得溜圆:“苏先生,我、我也能学做生意?”
“为何不能?”苏清宴摸摸他的头,“读书明理,经商立业,都是本事。我要你们将来走出去,人人提起都要竖大拇指,说这是苏清宴教出来的孩子,个个有出息。”
孩子们小脸涨得通红,齐声应道:“是!”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宴忙得脚不沾地。
白日处理皇商总会事务,调教林文萧和孩子们,夜里还要整理前世记忆,将那些商业理念一点点转化为这个时代可行的方案。
每一步都走得稳,也走得险。因触动对方利益,这一个月,苏清宴收到的恐吓信不下十封,有两次夜里回家,还遭了埋伏。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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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顾北辰给的令牌真有用,皇城司暗卫如影随形,两次都将人活捉了送官。
顾北辰知道后,在朝会上发了大火,当庭罢了两个与涉事商户勾结的六品官,从此再无人敢明着动手。
又过了几个月,时至腊月。
苏清宴正在院里教孩子们堆雪人,一袭月白狐裘,衬得人清雅如竹。
几个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林文萧在一旁算账,时不时抬头笑看。
顾北辰站在月洞门外,看着这一幕,竟舍不得打扰。
还是苏清宴先看见他,眼睛一亮:“陛下怎么来了?”
孩子们连忙行礼,顾北辰摆手让他们起来,走到苏清宴身边,很自然地替他拂去肩头落雪。
顾北辰看着他冻得微红的鼻尖,皱眉,“天这么冷,还在外头闹。”
“难得下雪,让孩子们玩玩。”苏清宴笑道,转头对孩子们说,“今日功课免了,堆完雪人,去厨房让婶子煮姜汤喝。”
孩子们欢呼着跑开。
顾北辰拉着苏清宴进屋,暖意扑面而来。屋里烧着炭盆,书案上堆满账册文书,却整齐有序。窗台上还摆着两盆水仙,开得正好。
“你这儿倒比朕的暖阁还舒服。”顾北辰坐下,苏清宴自然地递过一杯热茶。
“陛下今日不忙?”
“再忙也要来看看你。”顾北辰抿了口茶,是他喜欢的雨前龙井,“清宴,你成了众矢之的。往后更要小心。”
“我知道。”苏清宴在他对面坐下,眼里闪着光,“但陛下,这只是开始。等商律推行顺利,我还想办商学,教人经商之道;设商会,让各地商户互通有无;还要建货仓,平抑物价……”
他说得兴起,顾北辰就静静听着,眼里满是纵容。
等他说完,顾北辰才道:“这些事,三年做得完?”
“做不完就五年,五年做不完就十年。”苏清宴看着他,眼神清澈坚定,“北辰,我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做。只要你在我身边。”
顾北辰心口一热,伸手握住他的手。
“朕在。”他低声道,“一直都会在。”
窗外雪落无声,屋里暖意融融。两只手交握,掌心相贴,温度直达心里。
苏清宴看着顾北辰,忽然觉得,这条路虽然难走,但有此人相伴,便是人间最好的风景。
第58章 完结
腊月二十三, 小年。
苏清宴从龙榻上醒来时,窗外天色已透亮。身旁的床铺空着,只余淡淡龙涎香气, 昭示着昨夜有人在此安眠。
他扶着酸软的腰缓缓坐起, 身上清爽, 显然已被仔细清理过。
想起昨夜顾北辰那句“江山为聘,愿你永伴君侧”,心头仍有些发烫。
他突然忆起顾凌瑞曾让他偷的钥匙图样,心底里一个念头顿起。
伸手便打开了龙榻下的暗格,那本《公关战略》被妥善收在枕边的暗格里, 苏清宴犹豫片刻, 还是取了出来。
翻开扉页,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而是此前的朱批, 字迹风干沉淀, 显然非是新墨:“此子有经世之才, 心性未泯,可徐徐招揽。”
落款正是他初入宫中担任暗桩侍卫一月之后。
苏清宴指尖轻颤,又翻了几页。
在书页的夹缝中,发现另一张素笺, 墨迹新鲜, 是顾北辰前些日子所书:“江山为聘,愿你永伴君侧。”
一旧一新, 感情虽是截然不同, 相同的是, 他对自己向来宽容。
原来早在那时候,顾北辰就已注意到他, 甚至动了招揽之心。只是后来阴差阳错,招揽成了“招安”,君臣成了……枕边人。
苏清宴将书小心收好,起身穿衣。
腰腿的酸软让他动作迟缓,但心里却异常踏实。既然顾北辰愿意等,愿意赌,他自然也要拿出配得上帝王心意的本事。
收拾停当,他往御书房去。顾北辰下朝后通常在那里批阅奏折,他有些关于商学的事想商量。
行至宫道拐角,远远瞧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并肩而行。
是温宣逸和楚默然。
温宣逸一袭靛蓝官袍,身形挺拔如松;楚默然则穿着月白色常服,外罩狐裘,手中难得没拿折扇。
二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温宣逸微微侧首,楚默然便扬起唇角,那笑容不再是惯常的玩世不恭,而是少见的温润真切。
这本是寻常同僚相处,可苏清宴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二人宽大的袖袍下,那若隐若现交握着的手。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闪身躲到廊柱后。
只见温宣逸似有所觉,侧头朝楚默然低语了一句,楚默然便笑着松开了手。
动作自然流畅,显然是习以为常。
两人继续并肩前行,衣袖偶尔相触,姿态间的熟稔与亲密,绝非普通友人。
苏清宴愣在原地,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些时日的片段。
楚默然常在温宣逸休沐日登门拜访,一待便是半日。
温宣逸南下公干返京,楚默然亲自去码头相迎。
前几日宫宴,楚默然更是公然替温宣逸挡了三杯酒,温宣逸便不动声色地将他杯中酒换成了温茶……
原来如此!
苏清宴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他竟是“吃瓜”第一线!
谁能想到,清正端方的温侍郎与风流不羁的楚先生,私下竟是这般关系!
他按捺住激动,等二人走远了,才快步朝御书房去。
御书房内,顾北辰正与户部尚书议事。苏清宴在门外稍候片刻,待户部尚书告退,才让王川通传。
“进来。”顾北辰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苏清宴推门而入,顾北辰正伏案批折,闻声抬头,见他眼中有光,唇角便不自觉扬起:“何事这么高兴?”
“陛下猜我刚才看见谁了?”苏清宴快步走到案前,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温大人和楚先生!他们俩……”
顾北辰放下朱笔,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他们俩怎么了?”
“他们俩手牵手走在宫道上!”苏清宴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虽然藏在了袖子里,但我看得清清楚楚!温大人还侧头跟楚先生说话,那神态,绝非寻常同僚!”
他说得眉飞色舞,却没注意到顾北辰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就为这事?”顾北辰挑眉。
苏清宴一愣:“陛下不惊讶?”
顾北辰轻笑一声,伸手将人拉过来。
苏清宴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下意识搂住他脖颈。
“也就你这般迟钝。”顾北辰捏了捏他的鼻尖,“他们二人的事,朕此前便知晓了。”
“陛下果然慧眼如炬!”苏清宴瞪大眼,“那、那朝中……”
“朝中无人知晓。”顾北辰淡淡道,“温家是清贵门第,楚家世代行医,虽非权贵,但在杏林声望极高。他们二人行事谨慎,若非有心探查,极难察觉。”
苏清宴恍然,随即又生出疑惑:“那陛下是如何看出来的?”
顾北辰眼中掠过一丝回忆:“你离开的那段时间,有一回楚默然为太后诊脉,开了方子,太后服用后却起红疹。当时太医院众说纷纭,有人疑楚默然用药不当,要治他的罪。”
苏清宴心头一紧:“后来呢?”
“后来温宣逸连夜调阅太医院所有医案,找到相似病例,证明太后体质特殊,对其中一味药材过敏,楚默然的方子并无问题。”顾北辰缓缓道,“那几日,温宣逸几乎不眠不休,眼底熬得通红。楚默然虽看似不在意,可朕看见他悄悄将温宣逸落在衙署的披风送去,里头还塞了个安神的香囊。”
“就这样?”苏清宴觉得这瓜听得不够瘾。
顾北辰摇头:“自然不止。后来楚默然每逢休沐,常去城南一家茶馆听书。那家茶馆位置偏僻,茶也寻常,唯一的好处是清静。温宣逸休沐时,也常去那里,一坐就是半日。两人从不约而同前往,却总能‘偶遇’。”
他顿了顿,眼中笑意更深:“最有趣的是,有次朕微服出宫,在那茶馆隔壁的雅间议事,听见楚默然对温宣逸说——‘你若是女子,我早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了。’温宣逸回他——‘你若是女子,我也早三媒六聘了。’”
苏清宴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这算什么情话?”
“朕当时也觉得荒谬。”顾北辰也笑了,“可后来细想,这大约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一个说‘你若为女子我便娶’,另一个说‘你若为女子我便嫁’,实则是在说‘无论男女,我都只要你。’”
苏清宴心头一动,忽然想起顾北辰那句“江山为聘”。
他抬眼看着顾北辰,轻声问:“那陛下……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顾北辰握着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摩挲:“看穿人心是帝王本能。何况……”他顿了顿,“情意是藏不住的。就像你看朕时,眼里有光;朕看你时,亦然。”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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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宴耳根微热,却故意板起脸:“谁看你有光了?”
“没有?”顾北辰挑眉,忽然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那让朕仔细瞧瞧。”
说罢,便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带着晨起特有的清新气息。
苏清宴想着正事,起初还想着挣扎,可很快就沉溺其中,手臂不自觉环上顾北辰的脖颈。
一吻毕,两人气息都有些乱。
顾北辰抵着苏清宴的额头,声音低哑:“现在可看清了?你眼里不但有光,还有朕的影子。”
苏清宴脸颊发烫,别开脸:“陛下就会欺负人。”
“只欺负你。”顾北辰轻笑,将他搂得更紧些,“好了,说正事。你匆匆来找朕,就为告诉朕这个?”
苏清宴这才想起正事,正了正神色:“其实是想跟陛下商量商学的事。不过现在……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哦?”顾北辰饶有兴致。
苏清宴从他腿上下来,走到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温大人和楚先生的事,给了我启发。陛下,您说若是天下人都知道,男子与男子之间亦可情深义重,是否对您我之事……也有所助益?”
顾北辰眸光微动:“你想如何?”
“我想做三件事。”苏清宴笔下不停,在纸上写下三个词,“第一,舆论引导;第二,功德宣扬;第三,继承人培养。”
他放下笔,看向顾北辰:“先说舆论。京城如今已有不少关于您我的流言,与其任其发酵,不如主动引导。我打算办一份‘小报’,不涉朝政,只写些奇闻轶事、风月佳话。第一期,就写温大人与楚先生的故事——自然,要隐去真名,改编一番。”
顾北辰沉吟:“尺度需把握好。”
“嗯。我明白。”苏清宴点头,“故事要写得真挚动人,让读者觉得这般情意难得,心生向往。同时,小报上也会刊登一些陛下勤政爱民的事迹,以及……皇商总会这些时日的功绩。”
“这是第二步,功德宣扬。”他继续道,“光有情意不够,还需有能堵住悠悠众口的实绩。陛下推行新政、整顿吏治是功;我打理皇商总会、充盈国库也是功。这些事,要让百姓知道,更要让朝臣看见。”
顾北辰眼中露出赞许:“接着说。”
“第三步,继承人培养。”苏清宴声音渐低,“陛下曾说,可过继宗室子弟。但过继谁,如何培养,需早做打算。我建议从宗室中挑选品性端正、天资聪颖的幼童,接入宫中由名师教导。同时,陛下可多举办家宴,与宗室亲近,让朝臣看见陛下重视子嗣传承,只是这‘子嗣’未必非要亲生。”
他顿了顿,看向顾北辰:“这三管齐下,或许数年后,朝野对您我之事的非议,能少些。”
顾北辰久久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苏清宴。
半晌,他起身走到苏清宴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清宴,甚好。这些事本该由朕来想,你可会觉得委屈?”
“陛下日理万机,这些琐事,我来想就好。”苏清宴握住他的手,笑道,“再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自然要一起谋划。”
顾北辰心头一热,将人拥入怀中。
“那朕便等着看你大展身手。”他在苏清宴耳边低语,“不过清宴,你方才说‘小报’第一期写温宣逸和楚默然的故事,可问过他们了?”
苏清宴一僵:“还……还没。”
“那便去问。”顾北辰松开他,眼中含笑,“朕准你出宫半日。正好,朕也有些事要同楚默然说。”
“什么事?”苏清宴好奇。
顾北辰却卖了个关子:“晚些你便知道。”
半个时辰后,苏清宴乘马车出了宫,直奔楚默然在城西的宅子。
楚宅不大,却十分雅致。三进院落,白墙灰瓦,院中植了几株梅树,此时正开得热闹。
苏清宴递了帖子,不多时便被引到花厅。
楚默然正在煮茶,见了他,挑眉笑道:“什么风把苏会长吹来了?可是宫里那位又醋了,派你来盯着我?”
苏清宴失笑:“楚先生这话说的,我难道不能是来讨杯茶喝?”
“能,自然能。”楚默然示意他坐,斟了杯茶推过去,“不过苏会长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定有要事。”
苏清宴接过茶盏,沉吟片刻,决定开门见山:“楚先生,我今日来,确实有事相求。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一句——您与温大人,可是……”
他顿了顿,斟酌用词:“可是情深意笃的伴侣?”
楚默然执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的笑意:“是陛下告诉你的?”
“是我自己瞧见的。”苏清宴道,“今早在宫道上看您二位……袖中牵手。”
楚默然轻笑一声,放下茶壶:“苏会长好眼力。不错,我与宣逸,确是如此。”
他承认得干脆,倒让苏清宴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
“那……温家与楚家可知晓?”苏清宴问。
“家父家母早逝,楚家由我做主,无人敢置喙。”楚默然神色淡然,“如今温家也是他说了算。他母亲……早知此事,虽起初难以接受,但见宣逸心意已决,也就默许了。”
苏清宴松了口气:“那就好。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是想征得二位同意,将您们的故事稍作改编,刊印在小报上。”
他将来意详细说了一遍,包括舆论引导的打算。
楚默然听完,沉吟良久,忽然问:“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陛下准了。”苏清宴坦然道,“不过楚先生若觉得不妥,我绝不强求。此事关乎二位清誉,需慎重。”
楚默然却笑了:“清誉?我楚默然行医济世,但求问心无愧,何须在意那些虚名。至于宣逸……”他眼中泛起温柔,“他向来不在意旁人眼光。只是此事需问过他,我不能独断。”
正说着,外头传来脚步声。温宣逸一身常服走了进来,见苏清宴在,微微一怔,随即含笑拱手:“苏会长。”
“温大人。”苏清宴起身还礼。
温宣逸在楚默然身旁坐下,很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方才在门外听见你们说话,可是在说小报的事?”
苏清宴点头,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温宣逸静静听完,与楚默然对视一眼,才缓缓开口:“苏会长的用意,我明白。如今朝中对陛下与苏会长之事,确有非议。若能借此引导百姓舆论,确是良策。”
他顿了顿,看向楚默然,眼中含笑:“何况,我与默然的事,本就不需藏着掖着。”
楚默然握住他的手:“说什么委屈。倒是你,刑部侍郎的身份,若此事公开……”
“刑部侍郎又如何?”温宣逸神色坦然,“我为官清正,办案公允,不曾有负皇恩、有愧百姓。私事如何,与公务何干?”
苏清宴心头一热,起身郑重一揖:“温大人、楚先生高义,清宴佩服。”
温宣逸扶起他:“苏会长不必多礼。只是这故事要如何写,还需斟酌。不可过于直白,以免落人口实。”
“我明白。”苏清宴笑道,“我会请一位文笔极佳的先生执笔,故事会隐去真名,地点、官职也会稍作改动。主旨是颂扬真情难得,无关风月。”
三人又商议了细节,直到日头西斜,苏清宴才告辞离开。
临走时,楚默然送他到门口,忽然道:“苏会长,陛下待你,确是真心。这些年来,我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
苏清宴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楚默然倚着门框,笑容里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认真:“陛下自幼在深宫长大,见过太多虚情假意。他能对你敞开心扉,实属不易。你莫要负他。”
苏清宴郑重点头:“我知。多谢!”
回宫的路上,苏清宴心情极好。
不仅因温宣逸和楚默然爽快应允,更因他从二人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男子与男子,亦可光明正大地携手余生。
虽然前路仍艰,但至少,他们不是孤例。
马车行至宫门,云隐已候在那里:“苏公子,陛下在暖阁等您。”
顾北辰将苏清宴拉到身边,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事情可还顺利?”
苏清宴点了点头,看着他眼中满是自己,心头一软,靠进他怀里:“北辰,若有朝一日,朝臣以子嗣为由逼你纳妃……”
“那便让他们逼。”顾北辰收紧手臂,声音低沉而坚定,“朕是天子,若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这皇位坐着有何意义?清宴,你信朕。”
“我信。”苏清宴轻声应道。
窗外暮色四合,宫灯明亮如昼。暖阁内烛火摇曳,映着相拥的两人,静谧而温馨。
从这日起,苏清宴便忙了起来。
他先是在城南盘下一间铺面,挂上“清风书肆”的匾额。书肆明面上卖些话本、杂书,暗里却筹备着那份“小报”。
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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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笔的先生是温宣逸举荐的,姓柳,名文渊,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文笔极佳,尤其擅长写情。
苏清宴将温宣逸与楚默然的故事稍作改编,隐去真名,写成一篇《青梅佳话》,讲的是一对自幼相识的男子,历经坎坷,终成眷属的故事。
柳文渊写得缠绵悱恻,又不失风骨。
苏清宴看罢,连声称赞。
第一期小报印了五百份,定价极低,几乎白送。
没想到不过三日,便销售一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青梅佳话》中的深情,更有不少女子看得泪眼涟涟,直呼真情难得。
苏清宴趁热打铁,第二期便写了些顾北辰勤政爱民的事迹——自然,也隐去了真名,只说是“某明君”。
同时,小报还开辟专栏,介绍皇商总会近来推行的善政:平抑粮价、整顿漕运、兴办义学……
渐渐地,市井议论的风向开始转变。
从前谈及皇帝与苏清宴,多是香艳猜测;如今再说起,却多了几分感慨:“陛下勤政,苏会长能干,倒是天作之合。”
“可不是?听说苏会长办的皇商总会,这半年为国库多赚了上百万两银子!”
“我还听说,苏会长在城南开了家义学,穷苦人家的孩子都能去念书,分文不取!”
流言依然在,但已不再是单方面的贬损。苏清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人看见他们的情意,更看见他们的价值。
转眼到了年关。
腊月二十九,宫中设宴。
今年与往年不同,顾北辰下旨,凡在京宗室,皆可携家眷入宫赴宴。
这是苏清宴的主意——他要借这场宫宴,看看楚默然说的两个候选继承人。
宴会开始,顾北辰命宾客尽欢,席间觥筹交错。
苏清宴坐在顾北辰下首,一袭月白锦袍,外罩银狐裘,清雅贵气。
不少宗室频频侧目,却无人敢多言——赵家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宴至中途,顾北辰忽然道:“朕听说,豫王世子与肃郡王幼子,近来课业精进。带上来让朕瞧瞧。”
内侍领命而去。不多时,两个孩童被引上殿来。
走在前头的是个七八岁的男童,身穿宝蓝锦袍,面容清秀,行礼时举止从容,正是豫王世子顾卿煜。后头跟着个六七岁的孩子,穿着靛青小袄,眼睛圆溜溜的,透着机灵,是肃郡王幼子顾承济。
两个孩子跪地行礼,声音清亮:“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顾北辰温声道:“平身。到朕跟前来。”
两个孩子起身,走到御阶下。
顾卿煜神色沉稳,顾承烨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目光在苏清宴身上停了一瞬,又规矩地垂下。
顾北辰问了他们几句功课,顾卿煜对答如流,顾承济虽有些紧张,却也答得不错。
尤其问到《论语》时,顾承济竟能将“仁者爱人”一段背得一字不差,还说了自己的见解。
苏清宴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暗点头。这两个孩子,确是可造之材。
宴后,顾北辰将两个孩子留在宫中,说要多考教几日。宗室们面面相觑,心中各有猜测,却无人敢问。
夜深人静,暖阁内。
苏清宴替顾北辰更衣,低声道:“卿煜沉稳,承济机敏,都是好孩子。只是若要过继,选谁更好?”
顾北辰握住他的手:“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苏清宴沉吟:“若论稳重,卿煜更合适;但承天资更高,若好生教导,未来不可限量。不过……过继之事关乎国本,需慎之又慎。不如先将二子都接入宫中,由名师教导,观察几年再做决定。”
顾北辰颔首:“与朕想的一样。”
他顿了顿,将苏清宴揽入怀中:“清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既要打理皇商总会,又要操心这些事。”
“不辛苦。”苏清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只要能与你并肩,做什么都值得。”
顾北辰心头一热,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年后,朕想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他忽然道。
苏清宴一怔:“婚礼?”
“嗯。”顾北辰看着他,眼中星光点点,“虽不能公告天下,但朕想给你一个仪式。就在宫中,只邀亲近之人。凤冠霞帔,三拜九叩,一样不少。”
苏清宴眼眶微热,声音有些哽咽:“可我是男子……”
“男子又如何?”顾北辰轻笑,“朕的皇后,难道还要旁人指手画脚?清宴,朕说过,江山为聘。这皇后之位,朕只给你。”
苏清宴再说不出话,只紧紧抱住他。
窗外飘起细雪,又是一年将尽。但这一次,苏清宴心中没有彷徨,只有满满的期待。
他知道,朝臣的非议、天下的目光、子嗣的压力……每一道都是难关。
可那又如何?
他有顾北辰的真心,有自己的本事,有温宣逸、楚默然这样的友人,还有……一整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何德何能,自己一暗桩侍卫卷成了堂堂皇后。
“好。”他在顾北辰耳边轻声应道。
顾北辰笑了,那笑容如春风拂过冰河,温柔而坚定。
“朕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雪落无声,宫灯长明。这深宫重重,却因一人,成了人间最暖的归处。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开始亦在延续。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番外会更婚礼,一些相处日常,及原主苏清宴身世。还有楚默然和温宣逸的相处情节。
有时间会大修,中间很多情节没展开,感谢一路陪伴与支持的你们。
《师尊,我俩的系统反了》正在连载,欢迎关注,很有意思的轻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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