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陷阱》 第1章 《漂亮陷阱》作者:枕渊【cp完结】 简介: 白羽曾是陈遇山身后一道卑微的影子,一场全校广播的羞辱,将那份深藏已久的暗恋公之于众,也将他推进了名为“莫承川”的深渊。 莫承川恨他,也要他。 恨他明月高悬独不照我,要他明月高悬唯独照我。 于是他用金钱搭起牢笼,锁住自由,用偏执的占有欲和嘲讽,反复碾磨他残存的自尊。 带他去参加初恋的婚礼,看他如何为旧日幻梦心碎。 白羽早已学会在屈辱中沉默,用日渐冷硬的脾气当作抵抗。 他以为自己会在这扭曲的关系里腐烂至死。 直到那场盛大婚礼上,陈遇山体面依旧,却与他形同陌路。 而陈遇山的弟弟陈离江,他笑容灿烂,眼神却深不见底,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一声声“小嫂子”叫得玩味。 白羽对这莫名的好意感到惊恐万分,无法分辨这是深渊外唯一的目光,还是泥沼中伸出的一只手? 他认为自己足够清醒,不会落入漂亮陷阱。于是他选择了利用。 白羽:“你想不想……和我一起逃跑?” 陈离江大脑自动将这话等同于——我们私奔吧。他脱口而出:“好。” 强势绿茶年下醋精攻 x破碎隐忍坚强自救受 陈离江x白羽 使用指南: 换攻,受非攻c,受偏万人迷,剧情狗血 第1章 “舒不舒服?”莫承川带着酒气,掌风有些醉意,狠狠落在白羽身后。 白羽双手撑着床头,紧咬着下唇不松,硬生生将痛呼咽下,偏不如他的意。 莫承川玩味地笑了,语气嘲弄:“后天陈遇山和岳姜结婚,我带你去,嗯?”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浓烈酒气的吻便恶劣地贴在白羽脸颊上。 白羽猛地偏开头,胃里一阵翻涌,生理性的厌恶让他浑身绷紧。 “不想去?”莫承川掐住他的脖子,强迫他看向自己,“不想亲眼看看,你当年暗恋得死去活来的人,穿婚服是什么模样?” 陈遇山,这个被白羽封在记忆里的名字再度被人提起。高中三年,他所有的目光都无声地缠绕在那个天之骄子身上。陈家大少爷,生来就在云端,而他白羽,不过是孤儿院里靠着保送名额,依赖奖学金和零工,才得以踏进那所贵族学校的尘埃。 他卑微的暗恋,曾是全校的笑柄。只因他好不容易鼓起毕生勇气塞进陈遇山课桌的情书,没能等到主人的垂怜,却落入了莫承川手中。那个午后,全校广播里响起莫承川刻薄嘲讽的声音,穿过白羽的耳膜: “陈遇山,您好!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八年前去过的莱尔福孤儿院?”莫承川的冷笑透过扩音器,冰冷地回荡,“孤儿院的白羽?人家随手资助了你,你就想赖上阿山?呵,我们学校的教学楼还是我捐的呢,那你岂不是该爱我爱得发疯?哈哈哈哈!” 白羽手中的笔颤抖着掉落,不敢抬头去迎接周围人窃窃私语和议论纷纷,他猛地起身,浑身发抖地撞开桌椅,跌跌撞撞冲向广播室,耳边莫承川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可不喜欢男人,最讨厌同性恋了。哦,阿山也是~让我们再看看后面写了什么……” “砰——!”门被撞开。 “别念了!把东西还给我!”,瘦削的少年扶着门框剧烈喘息,眼睛腥红。他扑上去胡乱拍打着开关,用尽全身力气将莫承川从椅子上推开,嘶哑的声音带着破碎的绝望:“你们……非要这样欺负人吗?!” 莫承川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非但不恼,反而像发现了新奇的猎物,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目光锁着白羽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缓缓俯身,对着话筒,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都听见了?白羽说我欺负他。从今天起,谁再敢跟他凑近,就是跟我过不去。” 自此,白羽成了孤岛。 而陈遇山……只觉得这份过于沉重的“感激”令人困扰。他不明白,一点微不足道的资助,何以让人记挂多年,甚至滋生出如此不合时宜的感情。 他不理解,也不想管。 追求他的人太多,课桌里的情书从不重样,趋炎附势的男男女女更是络绎不绝。 白羽?陈遇山淡漠的目光掠过那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身影,心中了然:不过是又一个觊觎陈家权势的罢了,只是伪装得稍显笨拙。 他收回视线,继续翻阅手中的书页,仿佛那场喧嚣与他无关。 白羽却无法抽离。他像病入膏肓,明知是深渊,却仍忍不住用余光去捕捉那个挺拔的背影,在绝望的暗恋里苟延残喘。 以至于后来…… “恶心……”白羽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沙哑。 “我恶心?!”莫承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动作粗暴地将他翻转过来,五指狠狠掐住他的脖颈,“白羽,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同性恋才最恶心!” 看着莫承川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白羽反而扯出一个近乎解脱的惨淡笑容:“哦……” 这无动于衷的回应彻底激怒了莫承川。他像丢弃一件垃圾般将白羽狠狠摔进凌乱的被褥里,瞬间失了所有兴致,拉上裤链,摔门而去,连手机都遗落在床头柜上。 房间里死寂一片。白羽撑着坐起,目光空洞地扫过地上狼藉的衣物和垃圾,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狭小的出租屋里是一望到头的杂乱,就连窗子都被铁网罩住,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外头唯一一点月光。 莫承川曾不止一次嫌弃白羽的屋子,提过要把白羽接回自己的房子里,可白羽只觉得好笑——胁迫就是胁迫,说这些话难道就是为了心安理得么? 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天花乱坠,说莫大少包了一只金丝雀,很有个性,有的是勾人的手段。 呵!包养?勾人?莫承川纯给他自己找不痛快而已。 他沉默地下床,弯下腰,机械地开始收拾。拿起浴巾走向浴室时,莫承川落下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阿山”。 陈遇山。 白羽低头,久久凝视着那个名字。电话响了三次,他始终没有伸手。直到第四次,屏幕上的名字变成了“岳姜”。 白羽嘴角勾终于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楼下漆黑的下水道口。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 浴室是透明的,没有任何的遮挡。洗漱台上摆着瓶瓶罐罐,白羽习惯性伸手将那瓶没有任何标签的沐浴露取下,挤出一点挂在沐浴球上。 没错,这也是莫承川的,哄着骗着说是特地为自己定制的,一定要天天用。 他不明白莫承川脑子里哪根筋断了,有一次莫承川一两个月没出现,沐浴露用完了却没人送新的来,白羽自己去楼下便利店随手买了瓶将就。可偏偏那天晚上他回来了,像精神失狂的病患,把自己从床上拎起来又吼又骂。 疯子。 白羽只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一听到莫承川的声音就感觉心脏负载严重,心衰力竭懒得解释,恨不得直接从窗户外跳下去。 那时候他的半截身子都露出在外,冷风呼呼地吹在脸上,无比清晰自己是所作所为,他踮脚一跃,感觉身子都轻盈了几分。可下腰却被人死死地抱着,怎么也动弹不了,仅一步之差,自己就能完全解脱。 从那以后,自己家里的所有窗户就被安上密密麻麻的防盗网…… 白羽拖着沉重的身体倒回床上,不愿再回想那些痛苦的烂事,将脸深深埋进带着混乱气息的被子里,困意瞬间席卷而来,整个人沉沉睡去。 这一觉竟睡了整整一天!还是被被门外刺耳的电锯切割声和莫承川暴躁的吼叫硬生生吵醒的! 房间的窗帘拉得很紧,莫承川定制的窗帘厚重遮光,屋子里黑漆漆一片,要不是白羽摸到手机看了时间,还以为自己如往常一般只睡了几个小时。 白羽身上的痕迹淡了些,他套了件v领的居家服,坐在床边若无其事地喝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当莫承川踹开被锯坏的门冲进来时,白羽只是眼皮懒懒一掀。 “吵什么?属疯狗的么?”这些年来白羽的脾气越来越冷硬,竟也敢顶撞他了。 莫承川没理会他的讽刺,径直从衣柜深处扯出一套崭新的定制西装,劈头盖脸扔在他身上,急促地命令:“换上!快点!” 白羽没躲,西装坚硬的金属袖扣砸在额角,瞬间留下一块红痕。他的视线从莫承川焦躁的脸滑落到那套昂贵的衣料上,一言不发地开始穿衣,动作利落得近乎麻木。 “走吧。”白羽当然记得今天是陈遇山的婚礼。 只是没想到莫承川醉酒时的一句戏言,竟会成真。 莫承川狠狠瞪了他一眼,粗暴地拽起他的胳膊塞进宾利后座,自己也挤进来,带着一股蛮力替他扣好安全带。 司机将车子启动,他才猛地倾身压向白羽,咬牙切齿地质问:“这些天为什么不接电话?!你死哪去了?!” 第2章 看着眼前这个因失控而显得格外可笑的疯子,白羽只是平静地撩开额前碎发,那块新鲜的红痕露出,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在家,睡觉。哪儿也没去。” 莫承川还要追问,白羽已抬起了手腕,露出莫承川强制给自己戴上的定制手环:“不是有它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谁知道你会不会……”莫承川的话被截断。 “莫承川。”白羽的声音加重,冷冰冰地抬眸,“就算我死了,这东西也摘不下来。这话,是你亲口说的,忘了?” 是啊。白羽不过是他精心打造牢笼里的一只鸟,怎么可能挣脱得了这由顶尖科技打造的枷锁? 莫承川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动了些许,他忽然将白羽用力搂进怀里,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声音也放低了:“我知道……我知道你离不开我。乖,今天带你去阿山的婚礼,新娘子不是你,你可别给我闹出什么笑话!” 真不要脸。 白羽在他怀里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从前就算拼力抵抗也挣脱不开,现在更是懒得费力,索性将头靠在他肩上,专心致志地吃着车里不知谁留下的小零食充饥。 一想到自己前往的目的地,白羽内心有些忐忑不安,只不过哭不出的泪已在心里积成汪洋大海,一颗石子投入,怎么也掀不起不波澜。 陈离江与岳姜的婚礼,设在陈家那座传承数代,隐于城郊山麓的私人庄园之中。晨光初透,整座庄园如同仙境,缭绕的薄雾尚未散尽,而来自世界各地的珍稀鲜花早已铺满了每一条小径。 无数珍稀花材连夜自世界各地空运而至——厄瓜多尔的渐变玫瑰、荷兰的郁金香、哥伦比亚的白绣球、肯尼亚的帝王花……每一束花都由专机冷链护送,花艺师团队耗时几个昼夜才完成这场绚烂而昂贵的编排。 它们被巧妙编织成拱门、花墙与路引。从铁艺大门入口直至主堡门前,整整三公里路一路香氛交织缤纷相接,空气中飘着昂贵而清雅的芬芳。 车辆缓缓驶入庄园,犹如驶入一场醒不来的梦。两侧花景如画卷徐徐展开,而前方,那座依山势而建的城堡式别墅巍然矗立,尖顶像是没入薄云,拱形长窗反射着贵气的彩光,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展示着底蕴与财富。 车窗半开,馥郁却不甜腻的香气漫入车内,与远处隐约飘来的古典乐声交织。那是来自城堡露台上的现场四重奏——大提琴低沉,小提琴婉转,钢琴与长笛的悠扬穿插其间。 宾客们的车陆续停稳,侍者身着定制礼服静候门边,仪态从容地为其引路。女宾裙裾窸窣,珠宝在领口与腕间闪烁;男宾则多是深色礼服,谈笑间皆是沉稳与风度。 别墅前的广场上,香槟塔已熠熠生辉,水晶杯叠成剔透的山;侍者身着统一制服,无声而有素地穿梭于衣香鬓影之间。每一位来宾皆身份不凡,衣着谈吐皆可见显赫,却仍不禁为这场婚礼的规模与用心轻声惊叹。 一切都奢华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喧嚣,却无处不在强调:这不仅是一场婚礼,更是一次名流的盛宴,一个财富与地位交织的耀眼现场。 整座庄园仿佛从童话里苏醒,每一处细节都在低语着两个字:完美。 白羽被这豪贵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微张着唇,双眼亮晶晶地盯着那些从未见过的娇艳之花。 白羽看着窗外,莫承川看着白羽,心里泛起一阵涟漪。不知是氛围使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地幻想着自己与白羽的婚礼。 莫承川下车时非要紧紧攥着白羽的手,十指强硬地嵌入他的指缝,以一种宣告主权的姿态,大摇大摆地牵着他走到那对璧人面前。手下立刻奉上一个精美的礼盒。莫承川笑道:“阿山,新婚大喜!这是我和白羽的一点心意,看看?” 白羽忍不住去看陈遇山,他还是那么耀眼,温柔的阳光照在他的发丝上,整个人都在发光。而自己,也曾有一次和他站得如此近,近到白羽恍惚出幻觉,以为那便是永远。 莫承川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价值连城的唐代龙凤簪,流光溢彩,巧夺天工。 “多谢。”陈遇山对莫承川客气颔首,目光并未在白羽身上停留半分。 倒是他身旁明艳动人的新娘岳姜,热情地朝白羽伸出手,声音清脆,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大部分人听见:“白羽?!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这声招呼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满场皆是衣香鬓影的名流携眷,唯有莫承川,惊世骇俗地带着他那“人尽皆知”的禁脔,来参加这人曾经痴恋对象的婚礼! 莫承川却浑不在意,反而将白羽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唇角勾起一抹暧昧不明的笑:“在家闷坏了,吵着要出来透透气。” 听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哄得金主带他来这种场合! 白羽心知辩解无用,只低低“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想避开岳姜伸来的手,却反而更深地贴进了莫承川怀里。这动作落在旁人眼中,更坐实了某种不堪的揣测。 一个个使眼捂嘴交头接耳,话里行间充斥着对豪门秘辛的猎奇,字字句句指向其“手段肮脏”。 “哥!”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身着同系列礼服的年轻男子走上前,眉眼与陈遇山有七八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他笑着握了握陈遇山的手,兄弟俩站在一起,赏心悦目。 那是陈遇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陈离江。 “恭喜啊!”陈离江笑得灿烂,目光轻快地扫过莫承川和白羽,最后却像定定地落在白羽脸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玩味,看得白羽心头莫名发紧,直到莫承川不悦地抬手,将白羽护在身后。 “小江。”莫承川的声音带着警告。 陈离江这才像刚注意到莫承川,笑容依旧爽朗,话锋却仍绕着白羽:“莫哥,好久不见。这位是……?” 不等回答,他的视线已精准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立刻做出恍然状,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啊!抱歉抱歉莫哥,刚才看小嫂子看入神了,实在唐突。” 莫承川并未纠正他那句引人遐想的“嫂子”,显然不欲多谈,只敷衍地应了一声,拉着白羽走向宾客席。 陈离江和陈遇山,一点都不像。 白羽想。 陈遇山不会笑得这样灿烂,不会开这种轻佻的玩笑,更不会用那种露骨的眼神长久地打量别人的……伴侣。 良辰吉时,礼乐悠扬。 陈遇山轻轻掀起岳姜洁白的头纱,在宾客的欢呼起哄声中,低头吻上新娘的唇。漫天的红色花瓣如雨飘落,闪光灯此起彼伏,将这对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新人定格在幸福的瞬间。所有人都带着祝福的笑容。 白羽面无表情。他的目光从未投向礼台,仿佛那场盛大的庆典与他无关。他只是低着头,专注而近乎贪婪地将食物塞进嘴里,动作带着一种饿极了的狠劲,像是在完成莫承川布置的一项任务,又像是在填补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空洞。 “别吃了。”莫承川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人从侧门拉出了喧嚣的宴会厅。 白羽被拽进卫生间,低着头不说话。 莫承川将白羽困在洗手台前,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早已通红的眼眶:“你他妈还喜欢他?!是不是?!” 这声质问瞬间捅开了白羽辛苦维持的体面。蓄积已久的泪水决堤而出,瞬间打湿了整张脸。他狼狈地别开脸,只有嘴还在徒劳地硬撑:“我只是饿了……让我回去吃饭,行不行?” 泪水冲刷过他本就白皙的脸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透出一种脆弱的薄红。眼尾被泪沾得嫣红,嘴唇也因用力咬过而显得格外润泽饱满。 莫承川心头猛地一悸,恍惚间想起当年广播室门口,白羽也是这样红着眼,像只走投无路又带着利爪的小兽,狠狠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将人用力搂进怀里,低头摩挲那微微颤抖的唇瓣,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柔,轻轻拍抚着他单薄的肩背,声音低哑地哄:“白羽,别喜欢他了。” 喜欢我好不好? 这句话被堵在齿间,始终没说出口。 他习惯了被爱、被追逐,主动表达爱意对他而言,是难以启齿的示弱。他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怎么能先低头? “不好意思二位。”一个隔间的门被推开,陈离江从容地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他们旁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里,他慢条斯理地冲洗着双手,飞溅的水珠毫不客气地打湿了莫承川昂贵的西裤下摆。他语气散漫,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歉意:“无意打扰二位恩爱。不过,能把空间让给真正需要解决问题的人吗?” 洗净手,他抽了张纸巾,递向白羽,目光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小嫂子,擦擦吧。” 第3章 白羽下意识想接,却被莫承川抢先一步,劈手夺过纸巾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语气冰冷:“不劳费心!”说罢,再次强硬地扣紧白羽的手指,几乎是拖拽着将人带离了洗手间。 陈离江站在原地,看着白羽踉跄跟随着莫承川离去的身影,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渐渐沉了下去,眸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缓缓勾起唇角,指尖无意识地将那张被揉皱的纸巾碾得更碎,无声地、玩味地咀嚼着那个名字:“白羽?……白羽……” 【作者有话说】 推推新书啦!《全世界嫌我,唯独他瞎》,abo欢乐向校园文,表里不一伪君子万人迷攻x声名狼藉犟种万人嫌受,enigma x beta,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加入书架哦!预计12月20号前更新,前三万字隔日更,三万字后随榜更,加入书架的人数多会加更! 第2章 莫承川拽着白羽回到座位,刚落座,陈遇山和岳姜的敬酒就到了他们这桌。 满桌宾客笑语晏晏,说着千篇一律的吉祥话,没人留意白羽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背后藏着什么。 白羽端着酒,跟在莫承川身后一同敬酒。 一杯辣酒入喉,好像呛入肺里,涌进胸腔,火辣辣地灼烧着心。 兴许是刚刚哭过,现下竟凝不出一滴泪。干涸又反从心脏蔓延至喉间,一上一下,拉扯着声带,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被烧成灰烬,风一吹,便消失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无影无踪。 直到坐进回程的车里,白羽才像是从一场漫长的迷梦中渐渐回神,才发现自己竟一直被莫承川圈在怀里。 “小羽,”莫承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他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些许的餍足,“看你闷闷不乐,过两天我带你出去旅游散散心?嗯?” 白羽没应声。莫承川决定了的事,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意见。 哦,不对。也许陈遇山和岳姜的话,他还能听进去几分。 “我让人去你那个小破屋收拾了,”莫承川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气息就要落下来,“反正也住不了人了,搬去我那儿。” “搬家”两个字狠狠穿过百羽的耳朵,他瞬间清醒,猛地发力,一把将莫承川狠狠推开,眼神里满是惊惧和抗拒,声音颤抖又清晰:“旅游,可以。搬家,不行。”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了,白羽拒绝搬进莫承川的房子里。 别人趋之若鹜的荣华富贵,对白羽而言还不如让他下十八层地狱。假惺惺的好比明目张胆的恶更让人反胃,更不要说这件事落在白羽眼里与包养的嫖资别无二致。 白羽的激烈抗拒瞬间人莫承川慌了神,记忆一把拉回上次争吵时,白羽一言不发地翻出阳台…… “好!好……”莫承川心头一紧,一想到白羽曾经因此差点跳楼便有些后怕,慌忙抓住白羽又要去抓扯自己头发的手,妥协道:“不搬!我们不搬!门我找人给你修好,你继续住那儿,行了吧?” 得到这句承诺,白羽紧绷的身体才一点点松懈下来,急促的喘息渐缓。他抬眼,那双还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莫承川,一字一顿地纠正:“门本来就是你弄坏的,修好是你的本分。别装得好像施了多大恩惠!” 这话像利剑,直直挑开莫承川糊弄的遮掩。 莫承川不敢接话,也不敢认。 只能更用力地从背后箍紧白羽,死死按住他仍在微微颤抖的手,生怕再刺激到他分毫。 他自认放低身段,给足了白羽面子,天真以为这就是为爱妥协,这就是白羽要的“好态度”。 可白羽最不在意的就是态度。他甘愿在好与坏中妥协,但永远无法在对与错之间苟且。 错了就是错了,伤疤恢复得再好也无法否认伤害的发生。 —— 莫承川定的机票是第二天中午。 飞机落地b市时已是傍晚,夕阳正好,天色尚未暗下,但已褪去了午间的明亮,转而透出一种慵懒的温情,不远处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暖意拂面而来,温和又舒适。 虽然从未踏足这片土地,白羽却没有一丝的不适。相反,这难得的松弛感,甚至让白羽暂时忽略了莫承川那只固执地与他十指紧扣的手。 “承川!”一个清脆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熟悉。 “承川。”紧接着是陈遇山沉稳的嗓音。 白羽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手脚冰凉。他僵硬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莫承川,心口像是被掏空,只剩一片冰凉。 他虽不至于天真地以为莫承川会多好意带自己出门,但从未想过莫承川竟要将自己折磨至此,连心上还没愈合的伤口都要一遍遍揭下!这不亚于活着凌迟,死后鞭尸! 怨!愤!恨! 混乱的情绪一拥而上,白羽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可能是药吃得不够多,也可能是药失效了,只能感受到愤怒、委屈、窒息般的绝望和撕碎一切的冲动,甚至想拖着莫承川一起跳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但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呼吸急促得像要背过气去,紧扣的手指倏地松开,整个人软软地从莫承川身侧滑落。 “白羽!”莫承川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他的腰,迅速从白羽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喷剂,对着白羽口鼻按了下去,“醒醒!看着我!” “他……他怎么了?”岳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往陈遇山身后缩了缩,看向白羽的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一丝嫌恶。 “老毛病,没什么大事。”莫承川含糊地解释,语气带着不耐。 “我看你是压根儿不知道他得的什么病吧。”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陈离江推着行李箱走近,眼神扫过莫承川。 陈遇山皱眉,警告地看了弟弟一眼,示意不要多管闲事。 巧了,陈离江就是喜欢多管闲事,而且还特别喜欢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白羽。 只是婚礼上的一眼,白羽谨慎打量、破碎中透着倔强的一眼,就让他难以忘记。 如此荒谬。更荒谬的是,就连白羽的名字都是自己偷听而来的。 他索性摊开来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莫承川:“莫哥,我对白羽挺感兴趣的。你要是不懂怎么照顾人,不如让给我?我不介意他的过往。” 陈遇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你不是说来b市找同学?” 陈离江耸耸肩,语气里甚至带上点无辜的懊恼:“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会在这儿遇见他?” 他无视莫承川几乎要撕碎自己的视线,继续追问,“怎么样?把他让给我,反正你们也没结婚。” 结婚? 一听到这个词,莫承川心里更是百感交集,但碍于陈遇山的面子,莫承川只能强压怒火,狠狠剜了陈离江一眼。 这时,怀里的白羽睫毛颤动,意识逐渐清明。 白羽睁开眼,迷蒙的视线首先捕捉到陈离江那张酷似陈遇山的脸。经过这几天精神崩溃,他本能地将脸更深地埋进身边的怀抱里,寻求庇护。 他不想再见到这张脸,这张总是在无形中折磨摧残自己的脸。 这无意识的依赖,给了莫承川莫大的底气,他挑衅般地瞪向陈离江,像个得胜的将军。 “啧,”陈离江却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这是把我错认成我哥了?怕成这样?” 他无视周围瞬间尴尬的气氛,甚至蹲下身,指尖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碰了碰白羽额角那块还未完全消退的红痕,声音放得异常轻柔,“白羽,看清楚,我是陈离江。不是冷冰冰的陈遇山。” 是……陈离江? 闻言,白羽身体的颤抖肉眼可见地平复了几分。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转头确认,却被莫承川猛地按住了后脑勺。 “看什么看?!”莫承川早就忍不住陈离江一次又一次冒昧的举动,怒气冲冲地吼道,“他眼里只能有我!”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白羽刚刚平复的恐惧瞬间被引爆。受惊得猛地蜷缩起来,神志不清地死死搂住莫承川的脖子,破碎的哀求不受控制:“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白羽承受不住极度复杂的情绪,心力交瘁地又晕过去。 莫承川此刻哪还有心思理会陈离江的挑衅,一把抱起白羽,头也不回地走向预订好的民宿。 月光挂在头顶如同挑衅般晃啊晃,洒在白羽沾泪的睫毛上,亮晶晶地颤啊颤,看得他心烦意乱。 一群酸涩的念头一拥而上: “白羽有那么好么,怎么谁都想和自己抢?!” “白羽是不是想结婚了?一个婚礼而已,我又不是给不起!哪里用得着别人来满足?” “白羽……白羽……白羽……” 他忍不住去瞧,忍不住去看,摸摸白羽的眼皮,揉揉他的头发。 指腹在白羽的唇上擦过,留下一片嫣红,随即俯身用唇轻轻碰了碰,不敢惊醒眼前晕睡的人。 第4章 他盯着白羽轻颤的睫毛,低声自语: “如果我改呢?你是不是就能好好看看我?” …… 夜里,白羽睡得极不安稳。 莫承川每一次翻身带来的响动,都能让他受惊,他下意识地将所有被子紧紧团在怀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断断续续的呓语,来来回回的几句全是那些在极致痛苦中被莫承川逼着说出口的求饶。 床头小夜灯昏黄的光映着莫承川的脸。他把蜷成一团的白羽强硬地拖回自己怀里,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白羽那句冰冷的话: “门本来就是你弄坏的,修好是你的本分。”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疯狂滋长:以后……要和白羽好好过。断了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和他结婚,把他牢牢拴在身边,一辈子…… 一辈子?! 可这对白羽来说简直就是噩梦!昨夜纠缠他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今早睁开眼,这张噩梦根源的脸又近在咫尺! “啊——!”白羽惊叫一声,猛地坐起,也惊醒了还在美梦中的莫承川。 他警惕地瞪着莫承川,又飞快掀开被子检查自己。睡衣完整地穿在身上,他犹不放心,手指颤抖着去解衣扣,急切地寻找可能存在的痕迹。 “没碰你!”莫承川被他这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刺得心头火起,没好气地一把将他拽回怀里。也许是昨夜的“好梦”还未散尽,他竟鬼使神差地含住白羽冰凉的耳垂,低声呢喃:“白羽……我们也结婚吧?” 白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用力推开他,冷笑道:“结婚?你该去找个女人结,而不是我这个让你恶心的同性恋。” 在白羽看来,莫承川只不过是看别人结婚,自己也想拥有罢了,可能完全不明白结婚的含义。 莫承川噎住了。白羽此刻这副拒人千里油盐不进的模样他太熟悉了,此时无论他说什么,在白羽听来都是骗鬼的谎话。 他烦躁地翻身下床,拿起准备好的衣服利落地穿好,背对着白羽说:“今天跟阿山他们约了出海,衣服给你放这儿了,记得涂防晒。” “你真会恶心人。”白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厌恶。 莫承川系扣子的手一顿。 那双空洞又充满恨意的眼睛,让他猛地想起了那个昏暗的器材室下午。他那时搂着白羽的腰,捂住他叫喊的嘴,笑话他皮肤滑嫩像女生一样,腰也是细得一只手就能掐断。鬼使神差地,他竟舔了一下白羽冰凉的耳廓,那奇异的触感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邪念。他看着身下剧烈挣扎又绝望无助的白羽,一个卑劣的念头清晰浮现,脱口而出: “跟我玩玩,白羽。不然,我就让阿山停了给孤儿院的资助。你看还有谁敢接手那破地方?” 身下的人瞬间僵住了。反抗的力气像被抽干,那双闪着泪花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他,里面只剩下冰冷冷的厌恶,却依旧漂亮得惊人。 莫承川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下腹,再也按捺不住…… “不准出声!” 撕裂的剧痛,无声的忍耐,滴落在尘土里的鲜红…… —— “承川,这边!”陈遇山戴着墨镜,牵着岳姜在不远处挥手。 莫承川下意识想去牵白羽的手,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甩开。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掩饰过去,默不作声地跟在白羽身后上了轮船。 白羽刻意地偏过头,对那对新婚夫妇避之不及,却忘了看前面的路。 “白羽!”一个身影突然拦在白羽面前。 莫承川心头警铃大作,刚要上前,就见陈离江已经张开手臂,极其自然地给了白羽一个热情得有些过分的拥抱,“真巧,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白羽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措手不及,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自在地挣开这个陌生的怀抱,干巴巴地回答:“记得。陈遇山的弟弟。” “对!我叫陈离江……”陈离江笑容灿烂地准备自我介绍。 “他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莫承川生怕陈离江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把将白羽扯回自己身边,拉着人从陈离江面前大步走过,语气生硬,故意暧昧不清地说道:“别理他。你昨晚累了,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先去吃点东西。” 白羽低垂着眼睫,任由莫承川拉着走,心思却不知飘向了何处。只是在被带离时,他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陈离江那张与陈遇山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脸。 莫承川暗暗松了口气,心里清楚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狼狈,不过是色厉内荏的掩饰。他在白羽心里的地位,恐怕连条狗都不如。 让白羽选择?那简直是自取其辱。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看着白羽安静进食的侧脸,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他得“追”白羽。 白羽只能是自己的,谁来也不能抢走。 是的,莫大少爷莫承川,终于“屈尊降贵”地想要放下身段去“追求”一个人了。只是刻在骨子里的傲慢,早已扭曲了他对爱的理解。他以为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就是天大的恩惠和付出。 莫承川的目光舔着白羽的脸廓攀上他的唇角,将人从上到下看了几遍,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白羽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放下餐具起身。 “去哪?”莫承川立刻跟着站起。 “去厕所。”白羽头也没回,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厌烦,“你别老是跟着我。” 窗外的海鸥成群掠过海面,翅膀拍打着浪花。 一阵海风吹来,仿佛要将那道清瘦的身影推得更远,可那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却又被风送得更近了些。 莫承川看着白羽走远的背影,心脏莫名地跳快了几拍。他拿起手机,几乎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订下了一周后那家以难约著称的顶级餐厅克里斯汀最好的位置。 —— 船身的摇晃让白羽胃里翻江倒海。他踉跄着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将刚才勉强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喉咙里火辣辣的,苦涩的酸水不断上涌,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一阵阵干呕。 虚脱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他跌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 “白羽?”带着笑意的熟悉嗓音在头顶响起,“真巧,又碰上了。” 白羽挣扎着站稳,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急促起身道谢:“谢谢。” 陈离江依旧笑着,目光坦荡地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逡巡:“举手之劳。不过连着两次都在洗手间‘巧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跟着你呢?” 白羽心头冷笑:难道不是?你们这些有钱人不就爱做点让人费解的事吗? 他不想纠缠,侧身就要离开。 陈离江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他手腕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环上,状似随意地开口:“这手环挺特别。巧了,我有个同学就是搞这类定位设备的。” 白羽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一只手极其自然地环上了他的腰,温热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窝,脸颊几乎要蹭到他的耳廓。带着热度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耳后皮肤上。 “我能帮你。” 白羽没有推开,一张小小的纸片被塞进了他外套口袋,他僵硬地转身,身后的怀抱却迅速撤离,陈离江退开两步,离开前甚至还回头冲他眨了眨眼。 大海似乎不再平静,一浪接着一浪冲撞船体,密密麻麻的白色浪尖汹涌起伏,好似在叫嚣着戳穿二人的秘密。 白羽僵在原地,后背残留的温热触感却久久不散。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将上面的信息死死刻进脑子里,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到马桶边,将纸条撕碎冲走。 不能让莫承川知道。 第3章 “你怎么才回来?”莫承川和陈遇山、岳姜三人站在一起。 陈遇山和岳姜正蹲在地上,对着盆里刚捞上来的大鱼有说有笑。见白羽出现,莫承川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我们捞了好大一条鱼!快来看!”莫承川的语气带着点炫耀,企图吸引白羽的注意力。 可白羽看见三人后脸色本就不好,此时又被莫承川按着肩膀,只能低头看向水盆。里面是一条他叫不出名字的大鱼。他没什么兴趣,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肩上被无法忽视的重量压着,白羽担心自己心虚的微颤会被察觉,他得想办法掩饰自己的不安。 莫承川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质问白羽为什么总是这副冷淡样子,怀里突然一沉——一个脑袋靠了过来。 这是白羽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莫承川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两下,又快又重。 第5章 扑通、扑通—— “我有点晕船,”白羽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来,甚至还轻轻蹭了蹭,“能扶我去餐厅坐会儿吗?” “好,好……”莫承川根本没听清白羽具体说了什么,整个人有点懵,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被白羽牵着衣角走了。 他们身后,陈遇山和岳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神色各异,各怀鬼胎。 —— 海面仿佛无边无际,细腻而深邃。船身犁开平静的水面,拖出一条长长的,逐渐消散的白色尾迹。 远方水天相接,几乎分不清界限,只有几缕浮云淡淡地点缀其间。偶尔有海鸟掠过,翅膀划过空气,留下细微的声响,又迅速被广阔与寂静吞没。 餐厅里,白羽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阳光洒在海面上,碎金一样晃动,海浪声低低地响着。他完全没理会旁边莫承川那越来越炽热的目光。 “白羽……”莫承川有点按捺不住,看着白羽安静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他伸手握住白羽放在桌上的手,笨拙地摩挲着,话也说得磕磕绊绊:“我们结婚吧,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以前……以前是我不对,我以后都补偿你,行不行?” 白羽简直想笑。 错了就是错了,轻飘飘一句“不对”就想抹平一切,最后还想着要从别人那里得到更多,美其名曰“补偿”? 这也太过分。 “你想对我好?”白羽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倒满,小心地喝了一口,“那就离我远点,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这才是对我好。” “白羽你!”莫承川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听到拒绝就想发火,但这次他居然硬生生忍住了。 他一把将白羽抱到自己腿上,努力装出温柔的样子:“除了这个,别的都行。” “那把我手上的东西摘了。”白羽立刻说。 莫承川不吭声了。 白羽意料之中地冷笑一声,放下茶杯:“放手。” 箍着他的手臂不情不愿地松开。白羽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这艘船确实挺大。至少对白羽来说是这样。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拐了几个弯,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走廊尽头放着一把孤零零的小板凳,白羽走过去坐下,抱着膝盖,盯着地板上的木头发呆。 他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被隔绝了太久,便学会在心里自言自语地寻找一丝慰藉。 “白羽?” 是陈遇山的声音! 白羽不会认错,所以没抬头,更何况他现在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迷路了?”陈遇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低垂的脑袋。 白羽慢慢抬起头。低头太久,眼前有点发黑,他闭了闭眼才缓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淡淡飘来,又散开,陈遇山却瞬间就辨别出这是什么——塞克斯香氛沐浴露,催香定制款。昂贵,且具有稀少的……调情功效。 莫承川真是个疯子。 陈遇山皱着眉看着对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不禁有些恍惚。 也许是这香氛作祟,心里莫名地有点不自在,他扭开脸清了清嗓子:“跟我走吧,带你去找莫承川。” 听到那个名字,白羽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眼神复杂地看着陈遇山,那眼神让陈遇山心里莫名地一跳,觉得他好像有点……委屈? 以前怎么没发现白羽……长得挺顺眼的? 陈遇山用力咬了下后槽牙,定了定神,又问:“吵架了?” 白羽摇摇头,又把下巴埋回臂弯里,不再理他。 “哥?你怎么在这儿?嫂子正找你呢。”陈遇山还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了陈离江的声音。 “你们?”陈离江小跑着过来,拍了拍陈遇山的肩膀,这才看到缩在小板凳上的白羽,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陈遇山立刻撇清:“碰巧遇到。岳姜在哪?” “哦,在甲板上呢!跟莫哥一起看捞鱼。”陈遇山听完,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陈遇山一贯平静冷漠的神色间多了一丝古怪,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 他在思考自己那狠戾的弟弟,是怎么装成那样阳光开朗的。要玩什么不行,怎么就非得同莫承川抢人。 “白羽,好巧。”见陈遇山离去,陈离江叫了叫眼前人的名字。 “你就是在跟踪我。”白羽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这么明显?”陈离江有点懊恼地抓抓头发,“我技术这么差吗?” 白羽扯了下嘴角,心想:整个高中都被那种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包围着,虽然抓不到人,但那种感觉错不了。 “为什么帮我?”白羽抬起头,却没想到陈离江已经蹲在了他面前,两人离得很近。白羽下意识往后一缩。 后背撞上了一个温热的掌心。 “小心点,撞墙上不疼?”陈离江的语气带着点责怪,眼底却藏着笑意,“为什么帮你?就说我喜欢你,信不信?” 白羽愣住了。 除了莫承川那个疯子,居然还有人会对他用这个词?甚至听起来说谎的技术比莫承川还好。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陈离江的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一时有些晦暗,“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扛不住你这样。” 白羽并不觉得自己眼神有什么特别的。毕竟莫承川总让他背过去做,大概就是不想看他的脸,自然也不会自负到以为自己有多好看。 “你别胡说。”白羽正色道。 “我没胡说,我是真……” “停。”白羽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们才见过几次?我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子。” 眼神……眼神?! 白羽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诡异的想法。 陈离江有点急,刚想辩解,就感觉捂着嘴的那只手移开了,轻轻贴在了白羽自己的下半张脸上。 白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眼睛直直地望过来,轻声问: “我的眼睛……像不像……” “你们在干什么?!”莫承川怒气冲冲的声音炸响在身后。他一把将蹲着的陈离江推开,看到两人刚才靠近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火气直冲头顶。 “好啊白羽!把我一个人扔餐厅,自己躲到这儿跟别的男人搞小动作是吧?!要不是陈遇山告诉我你在这儿,你们是不是就要滚到床上去了?!”莫承川用力扣住白羽的肩膀,把他从凳子上拽起来抵在墙上,吼声震得白羽耳朵嗡嗡响。 白羽下意识闭眼,整个人被着熟悉的怒意钉在墙上,蜷缩着脑袋,一时间僵得无法动弹。 “你他妈放开他!”陈离江冲上来揪住莫承川的衣领,一拳狠狠砸在他脸上。 莫承川被打得身子一歪,松了手。白羽摔在地上,恰好船身被浪推得猛地一晃,他眼前一黑,视线有点模糊,只听到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和两人的怒骂声。 “够了!”白羽用尽力气大喊一声,压过了打斗声,“我们什么都没做!莫承川你能不能别总是发疯?!” “我发疯?!我亲眼看见你们都快贴一起了!你跟我说什么都没做?当初我碰你一下,你可是直接甩我一巴掌!”莫承川指着自己曾经挨过打的脸颊吼道。 “怎么?”白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另一边脸也想要?” “白羽你别理这个疯子!”陈离江想去扶白羽,莫承川也立刻要抢。 两人如同拉锯一般一左一右扯着白羽的手臂,晃得白羽脑袋晕晕。 “都别过来!”白羽再也忍不了,厉声呵斥道,“再吵一句,我现在就跳下去喂鱼!”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脸上全是错愕。 陈离江显然没想到白羽会说出这种话。 而莫承川……他太清楚白羽说得出,就真做得到。 —— 天色渐晚,海水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最终融成一片望不透的墨色。远处的雾气低低地压在海面上,模糊了所有的界限,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风变得不确定起来,时而静止,时而又捎来一阵含义不明的呜咽。海浪的声音也不再是白日的节奏,而是变成了一种隐秘的低语,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白羽看着船慢慢靠岸,自己走了下去。脚踩上坚实的陆地,他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走出几步路,莫承川这才凑上来,搂住白羽的腰,声音放低,带着哄劝:“白羽,别生气了。你也别怪我多想,你们刚才靠那么近,我有点……吃醋。” 白羽简直气笑了,打量着他,心想这人琢磨了半天,居然还是这么个结论。 “你吃什么醋?有什么资格吃醋?”白羽嘲讽道。 “我……”莫承川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那我们结婚吧!名正言顺!” 第6章 “神经病。”白羽低声骂了一句。这人的脑子真是清奇,别人想要,不管喜不喜欢都要去抢,看别人结婚,自己就非得要结。 “今晚我自己睡一间房,你要是敢半夜溜进来,后果自负。”白羽挣脱开莫承川的手臂,径直走向民宿里离莫承川房间最远的那间屋子。 莫承川站在原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做什么才能让白羽点头答应他。 —— “哇!嫂子,你们钓的这条鱼可真大!”陈离江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盆里的鱼,语气夸张又虚浮,像是舞台上念出的台词,漂亮,却不带多少真心。 岳姜满脸幸福地挽着陈遇山的胳膊,眼神从莫承川身上扫过,落在陈离江脸上:“是啊,我和遇山也觉得好大。待会儿让厨师做了当晚饭。” 陈离江笑着看向他哥,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冷意,慢悠悠地问:“是吗?” 陈遇山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陈离江心里门儿清,拍了拍陈遇山的肩膀,语气切换成倦怠:“我有点累,先回房歇会儿,吃饭叫我啊!” 说完,他转身,正好对上莫承川毫不掩饰的敌视目光。陈离江眉梢一挑,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个极其恶劣的白眼。 “傻逼。”两人在心里异口同声地咒骂。 陈离江当着莫承川的面姿态闲适地踏上楼梯,却在转角处倏然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情绪。脚步一转,悄无声息地溜至白羽的房门前。 他轻轻敲了敲门,立刻换了一副面容,方才面对众人时的轻浮傲慢瞬间褪尽,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调笑的意味:“小嫂子~是我呀~”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门才开了一条缝。 “你来干什么?”白羽警惕地堵在门口,守着自己最后一点清净之地。 “哎呀,快让我进去坐会儿,走了一天腿都酸了!”陈离江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厚着脸皮作势要去抱过去。 白羽下意识后退半步,陈离江就趁机侧身挤入,反客为主。 白羽无奈,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将门锁轻轻扣上。 陈离江一点不客气,拍拍身边的沙发,语气自然亲昵:“坐啊白羽。” “不合适。”白羽站着没动,与他保持着距离,重复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锁门是怕我被莫承川发现?”陈离江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看来小嫂子是真在乎他啊?” 他接着数落,语速不自然地加快,带着几分尖锐:“他有什么好?论长相、家世、脑子,哪点比得上我?还到处拈花惹草……” “我不喜欢他。”白羽打断他,声音很平静,“他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和他没关系,别那么叫我。” 陈离江嘴角立刻难以抑制地扬了起来,心中那点不悦瞬间被驱散。他向前倾身,声音里带着诱哄:“白羽,你这是在告诉我,我还有机会?”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白羽被他弄得有些无措,看不懂他层层伪装下的真实意图。 陈离江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步逼近。白羽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抵住了桌子,退无可退。下一瞬,腰立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将自己固定在这方寸间。 “白羽,”陈离江低下头,看着他因慌乱而睁大的眼睛和无处躲藏的模样,忍不住用气声逗他,语调危险又暧昧,“我来找你偷情啊。” 白羽生硬地别开脸,想将话题引导在自己最在意的事情上去。他咬了咬下唇,举起手腕:“你说过,能帮我……” “当然。”陈离江从善如流地接话,手指却轻轻抚上白羽手腕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环,缓慢摩挲。 白羽觉得痒,想把手抽回来:“你别动手动脚的。” “为什么?”白羽忍不住疑惑,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陈离江捕捉到他细微的闪躲,却不放手。他一眼望进白羽清澈却带着困惑的眸子,语气认真了几分:“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说我不忍心见你像荷花一样干净却被莫承川那样的臭泥玷污,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就忍不住想帮你,想对你好,你信吗?” 又是这套说辞。白羽实在不明白这些有钱人为什么总喜欢来戏弄他。 白羽摇了摇头,试图从陈离江的怀里挣脱出来:“什么时候能摘掉它?” “白羽,我比你更想把它摘了。”陈离江看着他固执的样子,兴趣更浓,他低下头,声音压低:“等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 “白羽!我给你送晚饭来啦!” 突然,莫承川那刻意讨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快开门!再不开门我可就自己进来了哦!” 紧接着,是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 “他居然有钥匙?!” 白羽急了,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惊慌地看向陈离江,手下用力推着他结实的胸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恳求:“你快躲起来!被他看到你在这儿,他又要发疯了!” 陈离江却纹丝不动,反而就着极近的距离,好整以暇地看着白羽的慌乱,语气甚至带着点无理取闹的无辜:“我为什么要躲?你不是说跟他没关系吗?” “白羽!我数五个数,你不开我就进来了!”门外的莫承川失去耐心,开始倒数,莫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羽看着眼前笑嘻嘻的陈离江,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做,但莫承川肯定又会发疯!到时候折磨的还是自己! “五……”莫承川开始倒数。 “你快进去!”白羽急得去捂他的嘴,眼眶不自觉地发红。 “我们清清白白,怕什么?”陈离江不为所动。 “四……” “我躲起来有什么好处?嗯?”陈离江把脸凑到白羽面前,近得鼻尖几乎相触,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的睫毛。 “你想要什么?”白羽脱口而出,声音都带着颤。 “三!”莫承川的声音明显不耐烦了。 “亲我一下。”陈离江飞快地要求,朝白羽眨眨眼。 白羽几乎没有犹豫,踮起脚,冰凉的嘴唇飞快地在陈离江脸颊上碰了一下,轻得像羽毛拂过。 陈离江没想到白羽竟真的亲了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愣愣地任由白羽把他塞进衣柜。 “二!” 白羽手忙脚乱地把陈离江露在外面的衣角塞进去,“砰”地关上柜门,扭头应声:“来了!” “一!”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第4章 “干什么?”白羽从里面拉开了门,抬眼看向门外的莫承川,脸上没什么表情。 又来了。 莫承川端着一个餐盘,里面是刚煎好的鱼肉,一碗冒着热气的海鲜粥,一杯冰镇绿豆汁,还有几只盐焗虾。 他狐疑地探头往房间里扫视,心里那点怀疑的种子又开始疯长:“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白羽侧身让开。莫承川立刻挤了进去,把餐盘重重放在桌上,转头盯着白羽,语气带着质问:“有人来过?谁?陈离江?” 莫承川紧盯着白羽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捕捉哪怕一丝的心虚。 白羽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他拉开椅子坐下,舀起一勺粥,慢慢送进嘴里。 他感到一种被监视的窒息感,连最后一点私人空间都被剥夺。 “你又怀疑我藏人了?”白羽抬眼看他,带着点疲惫和不耐烦,“想搜就搜吧。” “像上次一样,”白羽的声音很平静,却字字清晰,“把房间翻个底朝天,门砸坏,衣服扔一地,东西都弄乱。最后再掐着我的脖子骂一顿,然后假惺惺道歉,就为了不丢掉我这个听话的玩具?”他直视着莫承川,“是不是?” 莫承川心里一惊,没想到白羽对去年那件事如此执着。 当时自己出差回来,闻到白羽身上有陌生的味道,问不出结果就发了疯,把他家砸了个遍。最后发现不过是白羽用完了他买的洗发水,在楼下便利店随便买了个便宜货。那次白羽反应激烈,红着眼睛给了他一巴掌,转身就要跳窗。 幸好当时白羽力气小,被自己死死抱住。从那以后,白羽的窗户就被封死了,看他的眼神也总是像现在这样,冰冷又带着恨意。 莫承川被那眼神盯得心虚,想起上次白羽惨白着脸要跳窗的样子,心里依旧有些害怕。 “我信你。”莫承川试图轻松一点,挨着白羽坐下,伸手想搂他的腰,“刚才在船上你对那傻逼都没个好脸,他就算来了,你也不会给他开门,对吧?”他的手刚碰到,白羽便立刻站起身躲开了。 “别碰我。”白羽退开一步,“还有,钥匙哪来的?” 莫承川的手落了空,有些讪讪地收回:“我找的地方,我买的房子,怎么可能没钥匙?” 第7章 “你晚上不准进来!”白羽的声音陡然拔高。 “为什么?”莫承川也站起来,有些恼火,“我们不是一直……” “你这边没人?我不信。”白羽扯了扯嘴角,带着讥讽,“去找她吧。” 莫承川心里一惊。他确实包了个小情人,刚打算这两天就断了。 只是白羽怎么会知道的?! 他赶紧调整表情,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挤出点笑容哄道:“早断了,一年前就断了!现在就你一个,真的。” 白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哼一声:“你太脏了,我嫌恶心。” 莫承川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从来没人敢说他脏!但转念一想,白羽这副样子……像极了那些女人吃醋闹脾气的时候! 他在吃醋?他心里有我! 这个念头让莫承川心里莫名舒坦了些,打定主意今晚就把外面那个处理干净。 他伸手想去捏白羽的耳垂,被白羽偏头躲开,他只好讪讪地收回手:“行行,你慢慢吃,气不过就砸着玩,别憋着气坏了自己。”他本意是想哄哄白羽,显得自己大方。 可在白羽听来,这话刺耳极了。 又说了几句自以为是的“好话”,见白羽压根不理会自己。莫承川摸了摸口袋里的车钥匙,居然心情不错地哼着歌走了。 “他走了,出来吧。”白羽没什么胃口,搅着碗里的粥。 衣柜门“咔哒”一声,陈离江钻了出来,脸上带着笑,走到白羽对面坐下,托着下巴看他吃东西。 莫名地,就是想多看看他。 “小羽,”陈离江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放轻了些,“我能这么叫你吗?” 白羽喝完粥,抽了张纸巾擦嘴:“我比你大。” 他没什么心情应付这些。 “那……阿羽?”陈离江想了想,又问。 “随你。”白羽拿起筷子,专心挑着鱼肉上的葱花。 “阿羽,你多大?” “23。” “真巧,我22。”陈离江笑了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一直在国外,错过了很多,“不过我一直在国外,你认识我哥,不认识我也正常。”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给白羽剥虾。他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剥几只虾。 白羽没怎么搭理他,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粥,嘴里机械地咀嚼。 可陈离江的眼底却攀上好奇的打量,越发大胆地在内心揣测——白羽要自由,要尊敬,要同等地位的感情,就该温温柔柔地去攻破白羽的心理防线,莫承川居然看不出来? 陈离江脸上漫上势在必得的笑意,接续话题:“我在麻理念的大学,你呢?” 白羽动作顿了一下,摇摇头:“没念。” 陈离江剥虾的手停住了,他几乎瞬间就猜到原因:“是莫承川那混蛋干的?” 白羽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学籍保留着,没去成。”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藏着多少不甘和无奈。 陈离江没再问,默默地把剥好的虾肉在盘子里摆了个简单的爱心形状。 “我帮你。”他说。 “代价呢?”白羽抬眼看他,睫毛颤了颤。他之前两次问“为什么”,其实都只是想知道代价。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在这些有钱人身上。 陈离江看着他清澈眼底深处的戒备和那点微弱的期待,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想打破那层坚冰。 他凑近些,把脸送到白羽面前,带着点玩笑,又藏着真心:“代价嘛……你再亲我一下?” 白羽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戏谑,只有一片坦荡的暖意。白羽在判断这话的真假,又或许只是需要一点勇气。 用一个吻来换希望渺茫的自由,以小博大,似乎也不亏? 过了几秒,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飞快地在陈离江脸颊上碰了一下,触感温热柔软,一触即分,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缩回,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 “你别耍我。”白羽避开视线,低声说,带着点羞涩的紧张。 他没亲过人,却在半个小时内连着亲了眼前人两次。 “放心,我舍不得。”陈离江的眼神深了些,抬起手想去揉一把对方毛茸茸的脑袋。 “小山?你怎么在这里?!” 耳边传来陈遇山的声音,二人抬眸望去,只见陈离江站在门外,掀开了莫承川没关紧的门。 陈遇山不可置信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冷漠的脸上终于失控地沾上一点鄙夷。 “我怎么在这?你怎么在这?”陈离江停在半空中的手悻悻地收回,嘴角的笑意霎时没了,慢慢掀起眼皮幽幽地扫了陈遇山一眼,语气不爽。 陈遇山好整以暇,从容不迫地略过话题:“吃饭了。” 闻言,陈离江不再逗留,伸手揉了揉白羽的头发,“走了。” 他转身离开,步伐却比来时轻快,侧身擦过陈遇山,重重将门带上。他的语调升高重复了一遍,似乎在提醒着什么:“走了。” 屋内再次冷下来,没什么生气。 白羽看着盘子里那几只被细心剥好,摆得整整齐齐的虾,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拿起筷子,慢慢地,一个一个吃掉了。 虾肉鲜甜,带着海的味道。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别人专门为他剥的虾。一种陌生又微小的暖流,悄悄融化了心底的一小片寒冰。 今天发生太多第一次了。 —— 莫承川果然没再闯进白羽的房间。但白羽睡前习惯性地去摸床头柜——空的。 药不见了! 他不想去面对莫承川,那只会让他更疲惫。 但药不在身边,他会焦虑。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只想快点拿到药。 “嘟——嘟——”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点慵懒,“承川在洗澡呢,有事吗?” 霎时间,白羽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得想吐。他猛地捂住嘴,迅速挂断了电话。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闷又痛。 他冲进浴室,打开花洒,用滚烫的水使劲搓洗自己的身体,皮肤很快被搓得通红,火辣辣地疼,仿佛这样才能洗掉那种深入骨髓的肮脏感。 一个不堪的念头涌上来,宛如魔鬼在自己耳边吟唱:好脏! 哗啦啦的水声骤然停止。 莫承川慢悠悠地从浴室出来。那个女人立刻贴了上来,甜腻地搂住他的腰:“工作辛苦了,今天在家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莫承川是想断掉这段关系,但女人的按摩手法实在太好,他感受着肩颈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沉浸其中,没理会女人话中的歧义,轻轻发出一句:“嗯。”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才突然说道:“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莫承川闭着眼睛,随口一问。 “没说话。不过我看备注是‘白羽’……前几年好像也打过一次?也是接了不说话。”她心里有点不舒服,直觉告诉她这个“白羽”不一般,手中动作没停下,自顾自地解开莫承川的衣扣,“这人谁啊?你在外面还有别人?” 听到“白羽”两个字,莫承川浑身一僵,猛地抓住女人的胳膊,把她狠狠掼在墙上,眼睛瞬间布满血丝:“你说谁?!白羽?!你他妈接他电话了?!” “你……你怎么了?”女人被吓到了,胳膊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她……她不会真是……” “他是我的人!要结婚的对象!你跟他胡说什么了?!”莫承川怒吼着,声音震得房间嗡嗡响。 完了,难怪白羽那时候如此笃定自己外面有人,原来是这个女人做的好事! “我,我没说什么啊……”女人被他吼得发懵,随即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被欺骗的愤怒涌了上来,声音变得尖利刺耳,“你要结婚?那我算什么?!” “你爱算什么算什么!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莫承川像扔开一块肮脏的抹布一样把她狠狠甩在地上,抓起手机和钥匙就疯了似的往外冲。 必须立刻找到白羽解释! 那女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巨大的羞辱感让她不管不顾地爬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腿,歇斯底里地哭喊:“你给我说清楚!莫承川!你不能这么对我!” 莫承川咬着后槽牙,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听清楚!你才是我花钱找的那个!你闹归闹,闹到他面前?你脑子进水了?!” 他用力甩开她,头也不回地冲出门,“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莫承川一边开车一边疯狂拨打白羽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就在他快急疯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白羽!你听我解释!刚才那是……”莫承川语无伦次。 第8章 “莫承川你还有脸打电话?!你把白羽的药拿走了!他差点死了你知道吗?!”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白羽的声音,而是陈离江暴怒的吼声。 “什么?!”莫承川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下意识一个急刹车,轮胎在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差点失控撞上路边护栏。 他下意识摸大衣口袋,果然摸到一个冰凉的小药瓶——是昨天给白羽用完随手塞口袋里的! “他在哪?!”莫承川声音都变了调。 “第一医院,c楼1008。”这次是陈遇山冷静的声音。 不等莫承川再问些什么,电话便被随即被挂断。 “陈遇山!你理他干什么?!”陈离江气得在走廊里低吼。 “你能不能冷静点?”陈遇山皱眉看了他一眼,随即被那质问的目光盯得心虚,声音镇定下来:“白羽是承川的人,你别胡闹。” “哥,你瞎了吗?”陈离江把他拉到一边,压着火,“白羽是被迫的!这点你看不出来?你们还是同学!” “……”陈遇山沉默了一下,“你别太疯,你以后也是要结婚成家的。” “你真冷血。”陈离江气极反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眼里只有利益和门当户对?” 陈离江目露鄙睨地睇了他一眼,看着陈遇山那副好整以暇的从容,不禁自愧不如。一丝阴冷的笑在嘴角一逝而过:“不愧是陈家长子。” 时间调转在半个多小时前,白羽洗完澡出来,突然感到心慌气短,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知道要糟,挣扎着冲出房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敲响了隔壁的门。 他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却无比渴望会是陈离江,这是唯一一个可能会救自己的人。 “谁啊?”里面的人应声开门,果然是陈离江。 “救救我……”白羽脸色惨白,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看就要晕倒。 情况紧急,陈离江不多问,一把将他打横抱起,踹开陈遇山的房门,抢过车钥匙就冲向了医院。 “哥!白羽不行了!” 他一边跑一边在白羽睡衣口袋里翻找,试图寻找昨日那药瓶的存在,可没想到这兜里竟然空空如也! “莫承川你个王八蛋!”陈离江在心里狠狠骂着,脚下踩油门的力气又大了些。 陈遇山同白羽坐在后座,他低垂着眸子不去看他。可白羽那无法压制又断断续续的痛苦喘息,却勾着他的神经。 鬼使阳差地,眼神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移去。白羽的脸煞白,但眼角却难受地通红一片,眼睫挂着一滴泪,细看似乎还闪着五光十色的碎光。 他的手难以自控地伸出去,要抹去白羽眼角的泪,可白羽却突然像濒死的鱼重重地喘气,一声,一声! 像是被电到了,他猝然收起手,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 红灯!长长的红灯! 红灯!白羽被推进急诊室! 半个多小时后,医生走了出来。 “白羽家属在吗?”医生问。 陈遇山刚想开口,陈离江已经一步跨上前:“我是!” “病人是创伤性情绪爆发应激障碍引发的急性呼吸障碍,现在暂时脱离危险了。”医生看了看他们。 “医生,他这病……”陈离江追问。 “你们是家属,不知道他有这个病?”医生语气严肃,“创伤性情绪爆发应激障碍很严重,情绪极度不稳定,容易失控。一点小事就可能引发非常强烈的身体反应,像刚才那种呼吸困难、窒息感就是典型症状。这往往跟患者感受到被抛弃、被拒绝或者被否定有关。还可能伴随自伤自杀的念头、身份混乱感、长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或者人际关系很激烈、不稳定。” “这个病没有特效药,主要靠长期心理治疗,药物只是帮助稳定情绪的辅助。家属一定要特别注意,让他远离容易刺激他的人或事,药一定要随身备好,及时用。像今天这种情况,再晚一点就危险了。” “好,知道了。”陈离江认真点头。 陈遇山在一旁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莫承川头发凌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眼看到陈遇山:“白羽呢?!他怎么样?!” “哼,来得正好。”陈离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话里带着些阴阳怪气的斥责,“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心里清楚。” “还有,”他盯着莫承川,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离他远点。滚得越远越好。不然他醒来看见你的第一眼,还以为自己死了下地狱了呢。” 【作者有话说】 好奇怪,为什么我在电脑上写好后复制粘贴过来后,每段前面的空两格就没了(。-。) 第5章 “关你屁事?!”莫承川被彻底激怒,他何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陈离江紧咬着后槽牙,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攥成拳。他想挥过去——可这里是医院。 罢了,对着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蠢货,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白羽……”莫承川已经扑到了病床边。白羽的脸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这副毫无生气的样子刺得他心口有些痛。 他下意识地去握白羽露在被子外的手,冰凉。 他笨拙地用自己的手掌包住,想捂热一点,声音带着点茫然和后怕:“他的病……怎么会这么重?不是说……只是小毛病吗?” 陈离江看着他那副故作深情的嘴脸,恶心得想吐。他一步上前,猛地揪住莫承川的后衣领,像拎垃圾一样狠狠将他从床边拽开,甩到一边:“你他妈还有脸问?!” 莫承川被甩得踉跄几步,脸上火辣辣的,是羞愤也是自知理亏。他狼狈地整理着被扯歪的衣领,拳头攥紧了又无力地松开,最终只是死死瞪着陈离江。 白羽突然粗着喘气,陈离江不再理会莫承川,俯身贴近病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 “白羽?……白羽……” 白羽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一条缝,目光空洞地投向天花板。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以为自己解脱了。 像无数次在梦中预演的那样,带着一身洗不净的痛苦和怨恨,悄无声息地死在冰冷的医院角落,孤独地烂掉,无人知晓,了无牵挂。 可手心传来持续不断的温热触感,固执地将他拉回现实。 地狱……不该是这样暖的。 “总不能……像我这样的废物,还能上天堂吧?”这个念头在白羽混沌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耳边持续的呼唤声让他迟钝地转动眼珠,朝声源看去。 是陈离江。 这次他没认错。 “陈……离……江……”白羽想抽回被他双手包裹着的手,却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只能微弱地挤出他的名字。 “我在。”陈离江立刻回应,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冰凉的手指关节,“还有那里难受吗?” 难受的,心还是难受的。 但白羽习惯了沉默不言。 一旁的莫承川眼睛瞬间充血般赤红。他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看着白羽只对着陈离江开口,一股冰冷的恨意涌上来。 凭什么?他认识白羽那么久!凭什么被无视的是他?!他有些恼羞成怒,抬脚就要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莫……承……川……” 白羽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莫承川的耳膜。 恨他!恨他!恨他! 莫承川脚步顿住,强忍着回头的冲动。 “他……不在吗?”白羽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带着一丝刻意的茫然。 莫承川牙关紧咬。 功劳不能全让那小子占了! “我在!”他猛地转身,几步跨回床边,眼睛通红,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硬生生将陈离江彻底挤开。 他紧紧盯着白羽苍白的脸,心里发狠地想:只要他现在选我,刚才那声“陈离江”,我可以不计较! “小羽,我在。”莫承川脸上堆起他自认为温柔的笑容,刻意在众人面前用了亲昵的称呼。 白羽憔悴得脸色近乎透明,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这副模样,反而更激起了莫承川某种扭曲的保护欲。 白羽的视线牢牢锁在他脸上,那只没被陈离江握住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莫承川心头一喜,以为这是示好,是依赖。他主动俯身,将脸凑了过去,等待指尖的触碰。 然而——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他脸上!力道之大,远超莫承川的想象,半边脸瞬间火辣辣地麻了,耳朵嗡嗡作响。他彻底懵了,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 旁边的陈离江瞳孔骤缩,一丝极快极亮的惊喜从他眼底掠过,随即被更深的情绪覆盖。 陈遇山也惊住了。 白羽用尽了全身力气,此刻那只打人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第9章 “你要的巴掌,给你了,滚吧。” 话音落下,白羽的手颓然垂下,眼睛也紧紧闭上,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在等待一场未知的风暴。 “白羽!你tm敢打我?!”莫承川被点燃,猛地从床边弹起,目眦欲裂。 一直紧盯着他的陈离江早有防备,在他动作的瞬间就用力将他推开。陈遇山也立刻上前,死死拦住暴怒的莫承川。 “陈遇山你放开我!”莫承川疯狂地挣扎,脸上鲜红的巴掌印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他抬脚就踹向被陈遇山挡在后面的陈离江,“你个死绿茶装什么装!靠!你们早就搞上了是吧?!你他妈也不嫌脏?!他就是个……” “你算什么东西你管我?!”陈离江怒火中烧,一拳挥出。莫承川偏头躲闪,那拳头却结结实实砸在了拉架的陈遇山颧骨上! “呃!”陈遇山忍无可忍,痛哼一声,脸瞬间肿起一块。 “够了!都给我住手!”陈遇山捂着脸,实在看不下这场闹剧,厉声喝道,“闹够了没有?!” 陈离江看着哥哥脸上的伤,动作僵住了。莫承川趁机狠狠甩开陈遇山的手,他死死剜了陈离江一眼,目光复杂地扫过病床上紧闭双眼的白羽,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大步离开,重重摔上了病房门。 这次,是真的走了。 晕过去的白羽没有再唤任何人的名字。 —— 白羽再次醒来,是在后半夜。病房里一片漆黑,十分安静。喉咙干涩发痛,胃里也空得难受。他想起来,刚动了一下,床边立刻传来窸窣声——一个脑袋从趴着的姿势抬起。 “别动。”是陈离江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渴了?我去倒水。”他摸索着打开床头一盏暖黄的小夜灯,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也映亮了白羽憔悴的脸。 白羽默默看着他。看着他起身,看着他小心地兑好温水端过来,看着他弯腰,手臂从自己颈后穿过,力道轻柔却稳固地扶起自己。 直到当陈离江想把水杯直接凑到他唇边时,白羽抬手接过了杯子。 他大口吞咽着,半杯温水下去,干裂的嘴唇总算有了点润泽。 “谢谢。”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疏离得像隔着一层冰。 语气太刻意地维持着疏离,陈离江欲言又止,准备好的话瞬间堵在喉咙里。 白羽环顾着这间显然价格不菲的单人病房,眉头微蹙,声音很轻:“我是心理上的毛病,没必要住这么贵的病房,浪费了。” “太贵了……不值得。”这句话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自厌,混着剩下的半杯水,一起咽了下去。 他抬眼,正撞上陈离江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同情,白羽心口像被什么蛰了一下,语气更淡了:“我要出院。” 吊瓶的药水早已滴尽,医生也曾说没必要一直待在病房里。 陈离江本想找理由劝阻,可看着白羽眼中那抹浓重的倦怠和抗拒,他忽然意识到,冰冷的病房或许比外面的世界更让他窒息。 “……好。”他听见自己说。 陈离江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 夏夜的风也带着白昼残留的燥热。凌晨的街道空旷寂静,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白羽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淡蓝牛仔裤,脸色在昏黄灯光下依然透着病气。身后的陈离江虽然也一夜未眠,却显得精神奕奕。 白羽不明白,差一岁,怎么就差了这么多精气神了呢? “你去哪儿?”陈离江快走几步,与白羽并肩。他微微偏头,看见白羽低垂的眼睫在灯光下投下小片阴影。 民宿? 呵。 这场所谓的“旅行”,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只有那个姓莫的蠢货,才是真的来“玩”的。 白羽猛地停住脚步,像是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陌生的街道,寂静的深夜,孤立无援的自己。夜风掠过,竟带来一丝凉意,也让他打了个轻微的寒颤。 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抬起眼看向陈离江。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甚至带上了一点近乎孩子气的狡黠光芒:“你想不想……和我一起逃跑?” 这句话,和“我们私奔吧”,没有分别。 陈离江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拍了一下,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 没有人能拒绝喜欢的人发出这样的邀约,即使明知对方此刻的靠近,可能只是为了逃离深渊。 那又如何?反正带他离开的那个人,不是莫承川。 “好。”陈离江几乎是脱口而出,手臂下意识抬起想将人拥入怀中。 白羽却在他动作的瞬间,轻盈地一个转身,避开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才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笑容:“可是我没钱。你能不能……借我一张机票钱?” “借”字被他咬得很轻。 借?陈离江心中泛起一丝涟漪,随即被更汹涌的念头淹没——只要白羽开口,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去摘。 自打遇见白羽,荒唐的事一件又一件接踵而至。 矫奢成习的陈二少迎来了人生中唯一一次私奔。 白羽和陈离江搭上了最早一班航班,是飞往f市。 这个城市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十分陌生,但无所谓,只要越早越好。 白羽不安地坐在位置上,面色不显,但余光每隔几秒就要往舷窗外探去,指尖也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飞机票。 黑暗,无边的黑暗。没有灯火,没有人间,只有一片令人发慌的虚无的黑。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不是期待,也不是喜悦,只是沉默地迎接某个未知的未来。 他忽觉自己像只被关押多年的飞鸟,如今连振翅都僵硬无比。 陈离江拉着白羽的手,伸入他的掌心,扣住,声音压低:“睡一会儿,醒了就到了。” 感受到手中不同往日的温暖,那一刻,白羽才清晰地意识到他终于逃出来了。 没有携带一件行李,只有一段不是那么光彩的关系,漂浮在高空中,前路未卜。 他向后靠进座椅,闭上眼。机舱灯光暗了下来,他才悄悄地摸了一下手腕的位置。 空的。 心里难得踏实,白羽终于睡去。 空的。 才好填满。 陈离江瞥一眼身旁的白羽,眸色暗了几分,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成形——他要把白羽心里的位置彻底霸占。 他轻轻抚摸白羽眼角发红的泪痕,不动声色地将白羽的脑袋放进自己怀里。 当飞机冲破云层,舷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边,似乎泛起一丝白晕。他们沉沉睡去,再睁眼,脚下已是f市的土地。 这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里弥漫着慵懒闲适的气息,生活节奏缓慢,街边随处可见小小的咖啡馆和花店。 白羽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鲜活的光,对周遭的一切都带着新奇。 在熙攘的街头,他会不自觉地往陈离江身边靠近一点,却又始终保持着那微妙的一臂距离。 “你能……帮我录下他们吗?”白羽指着街角一支忘我演奏的街头乐队,第一次主动向陈离江提出请求,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好。”陈离江没有丝毫犹豫,拿出手机对准乐队。他认真地录下几首曲子,镜头却在不经意间悄悄偏移,定格在白羽专注的侧脸上。 屏幕里的白羽,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微微歪着头,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点极小的弧度,眼角也弯着,整个人被音乐和阳光笼罩,竟透出一种久违的生气。 这个城市像一座巨大的迷宫,藏着许多明清时期的老房子,青砖黛瓦,烟火气十足。狭窄的巷子蜿蜒曲折,名字也起得古意盎然。 白羽似乎格外喜欢在这些巷弄里穿梭,连墙角砖缝里倔强探出头的一株小草,都能让他驻足片刻。 “视频发给你?”陈离江收起手机,状似随意地问,“不过……我好像还没你微信?”他晃了晃手机屏幕。 白羽还沉浸在方才的旋律和阳光里,闻言,用一种近乎平常、却让陈离江心头发沉的语气回答:“哦,我没有手机啊。” 他抬起头,看向陈离江,眼神里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莫承川给我的是个装了gps的老人机,被我扔在医院垃圾桶了。” 陈离江盯着他嘴角那抹看似轻松的笑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他脸上那点温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神变得阴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可否认的严肃:“白羽,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上前一步,双手稳稳按在白羽略显单薄的肩膀上,目光如炬,不容他闪躲。他甚至微微低下头,下巴轻一下重一下地蹭过白羽的肩窝,气息拂过他的颈侧。 “你利用我逃离莫承川,”陈离江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敲在白羽心上,“和我做着私奔一样的事,却又刻意划清界限。用这副表情告诉我你没有手机。” 第10章 他搭在白羽肩上的手缓缓下移,指尖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轻轻掐了一下白羽的腰侧,“你一边引着我靠近,一边又想全身而退,步步算计……” 巷子里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带着老房子的潮气。 白羽的身体瞬间绷紧了,细微的颤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陈离江掌心。因为陈离江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剖开了他心底那点不堪的算计。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他身无分文,只能抓住陈离江这根浮木,虚与委蛇,换取生存的资本。 他在装傻,装成他以为陈离江会喜欢的模样,却被精准地捅破。 “对不起。”白羽垂下眼帘,脸皮烧得发烫,声音带着真实的难堪,“你说得对。我很虚伪。如果你想骂我,或者……现在就把我丢在这里,都可以。” 他甚至做好了被唾弃的准备,这样,或许就两清了? “不要。”陈离江却松开了手,后退了半步。他看着白羽,眼神复杂难辨,底下翻涌着白羽看不清的情绪。“我喜欢被你利用。”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什么温度,“不用你还。” 白羽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心甘情愿被利用? 可这是唯一一个机会,一个在他心中胜率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张了张嘴,带着心虚和试探:“……真的?” “那……”陈离江忽然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邪笑,像是在开玩笑,“你陪我上床?” 白羽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从对方眼底捕捉到一丝戏谑。他松了口气,竟也莫名生出一丝恼意,脱口而出:“看来……你也想要一个巴掌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陈离江却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先是一怔,随即两人对视一眼,竟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点凝重的气氛,在这玩笑中,随着风消散了一些。 “那个,”笑过之后,白羽重新鼓起勇气,手指无意识地勾了勾陈离江的衣角,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能继续利用你,在这里租个房子吗?” 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不行,租房好贵哦。”陈离江干脆地抽回被勾住的衣角,却在白羽眼神黯下去的瞬间,精准地捉住了他那根不安分的手指,紧紧攥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用着有些撒娇的声音,说:“我在这儿有房子,你可以住进去。” 白羽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沉默着,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陈离江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认真,“我不会碰你。在你真正愿意接受我之前。”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白羽的眼睛:“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开始,阿羽。” 朋友? 这个词对白羽来说,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莫承川的掌控欲,早已剥夺了他拥有“朋友”的权利,活的,死的,甚至一瓶洗发水……都不行。 白羽皱着眉,看向陈离江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 陈离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开始盘算,如果白羽拒绝,该在附近哪里给他找个合适的住处…… 然后,他听见白羽很轻很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见过一个人,和一个说喜欢自己的人住在一起,还说是朋友的么?” 他不信。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这时候有些人就要说啦,莫承川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当然,不然为什么莫承川上高中要捐楼?莫承川整个人头脑简单,思维跳跃,非常人也…… 第6章 他不信这些高高在上的少爷,会真有耐心陪他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看着白羽一副严词拒绝的模样,陈离江的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心里翻涌起一股苦涩。 “那我……” “但是,”白羽打断了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我现在确实身无分文。花你的钱,我也会不安。所以我暂时住你那儿,等我找到工作,赚了钱,把欠你的都还清,然后自己搬出来……” 他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到那时,我们再谈别的,可以吗?” 陈离江看着他那强撑的笑容,听着那句“还清”、“搬出来”,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骤然翻腾起汹涌的占有欲——那我要让你永远也还不清,永远也离不开我。 他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攥着白羽的手又紧了紧,声音平静无波:“好啊。” 白羽那颗悬着的心悄悄落地。 还好,骗到了。 —— 白羽在陈离江的房子里住了一周。最初几天,他只是在家附近转悠,在陈离江的陪伴下熟悉熟悉街道。后来,陈离江工作上比较忙,于是给他买了新手机,装上电话卡,注册了微信,耐心教白羽如何使用导航。 白羽的活动范围这才像展开的地图,渐渐扩大。 他习惯早起。起床时,担心吵醒隔壁房间的陈离江,于是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就背着一个陈旧的牛仔斜挎包,常常在附近的栈道公园一待就是大半天。熟悉附近后,他会沿着街道慢慢走,目光仔细扫过每一家店铺的橱窗和门口,搜寻着“招聘”的字样。 奇怪的是,明明前几天路过时,好几家店铺都贴着招工启事,隔天再去,那些纸片就全都不见了。 怎么一夜之间都招到人了? 白羽心里有些纳闷,但没深想。很快,他在街尾一家新开的水果店门口,发现了一张崭新的招聘广告。 白羽下意识地捏紧了背包带子,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演练了一遍说辞,走进那家装修得五彩斑斓的水果店。 水果店里弥漫着清甜的果香,各式各样的水果被老板小心拿出,一个个摆在架子上。老板是个看起来比白羽还小一两岁的年轻男子,染着醒目的粉色挑染,左耳旁扎了个小揪揪,围着条粉色的围裙。他眉目清秀,透着一股阳光的活力。 “欢迎光临!您需要点什么?”男子闻声抬头,笑容灿烂,声音清脆悦耳。 白羽愣了一下,有些局促:“我不是来买东西的。看到门口的招聘……您还需要人吗?” 男子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苹果,认真打量起白羽。目光掠过他身上看似简单却价值不菲的衣物,以及那个低调的限量款斜挎包,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这实在不像个需要找月薪几千块工作的人。 白羽被他看得不自在,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如果招满了,我就……” “工资不高哦,”男子叫住他,语气坦诚,“一个月五千。早七点半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七点,不包吃住,没有餐补,有时候需要搬搬水果箱,还挺重的,能接受吗?” 白羽在心里飞快盘算了一下。这待遇,比起他之前看到的很多只给三千的服务员工作,好太多了。 五千块呢,不少了。 高中时候做临时工,什么又累又脏的活都干过,洗盘子,端盘子,搬箱子,清洁工……一个小时才10块钱。 “我能接受。”白羽立刻点头,眼神亮起来,“我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男子笑了:“总得让我知道你是谁吧?还得登记点基本信息。” 白羽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脸上微热:“我叫白羽,白色的白,羽毛的羽。23岁,海安人,现在住在……” “白羽你好,我是青云,青色的青,云朵的云。”青云脱下手套,学着白羽的句式介绍,爽朗地伸出手。 白羽看着伸过来的手,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克服着心里的抵触,伸出手指,只轻轻碰了一下青云的掌心,便迅速收回。 青云毫不在意,依旧笑容明亮:“明天我拟一份合同,你签完就来上班,可以吗?” “好!”白羽用力点头,心里的阴霾仿佛被这声“好”彻底驱散,连呼吸都轻快了。 他心里像是长了一颗小草,这几天渐渐被阳光露水养大,被风轻轻一吹,就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白羽迫切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谁。拿出手机,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名字中,只有“陈离江”和刚存的“青云”。 他脚步轻快地往回走,路过楼下便利店时,鬼使神差地进去买了两根棒棒糖,原味的。一根揣进自己口袋,一根准备给陈离江。 推开家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是红烧肉、青椒茄子、还有玉米排骨汤——都是白羽喜欢的。 陈离江听到密码锁的轻响,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得正好,开饭。” 白羽弯腰换鞋,仔细把鞋子摆好,挂好背包,走进厨房帮忙拿碗筷。他坐在餐桌旁,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也因为心情好或是阳光的余温,泛着健康的红晕。 “今天心情这么好?”陈离江端着汤碗出来,目光落在白羽生动的脸上。 第11章 “陈离江,”白羽的声音带着雀跃,“我找到工作了!” “棒棒糖,分你一个。”白羽从兜里掏出根棒棒糖递给对方,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陈离江盛汤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霾,快得让人抓不住,以为那是什么错觉。 他抬起头,接过棒棒糖,脸上已经堆满了惊喜的笑容:“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们阿羽最棒了!”他自然地给白羽夹了一大块油亮的红烧肉,“什么工作?在哪儿?” 白羽沉浸在喜悦里,没留意那细微的停顿:“在栈道公园门口那条街的街尾,一家新开的水果店,招店员。” “哦,水果店啊……”陈离江应了一声,又夹了一块排骨想放进白羽碗里。 自己明明让人已经把白羽会去的地方的所有招聘广告全撤了,居然偏偏漏了一个。 陈离江想着,出神地往白羽碗里夹肉。 “陈离江,碗要装不下了!”白羽赶紧用筷子去护,那块排骨险险地悬在碗边,他干脆低头一口叼住。 红烧肉浓郁的酱汁沾在他唇角,粉色的舌尖灵活地舔了一下。 下一秒,白羽脸色骤变,猛地吸气:“辣!辣椒!” “咬到辣椒了?快喝汤!”陈离江立刻端起手边晾得温度刚好的汤,喂到白羽嘴边。 白羽被辣得眼泪汪汪,大口灌下温热的汤水,温热的汤还是烫到了舌头,他呛得咳嗽起来,不停地往外吐着舌尖吸气。 “抱歉,夹的时候没看清那块肉里裹了辣椒。”陈离江的语气满是歉意,轻轻拍着他的背。 “没……没事,”白羽摆摆手,抽了张纸巾擦掉嘴角的汤渍,“是我自己不小心呛到了。你做的饭……很好吃,我很喜欢。” 他声音还带着点呛咳后的沙哑,但眼神是真诚的。 他当然喜欢。 这一周,陈离江变着花样地尝试各种菜系,只为摸清他的口味。 最初请来的米其林大厨,白羽只礼貌性地动了几口配菜水果;后来专业的营养餐,他更是碰都不碰,宁可偷偷去买泡面火腿肠…… 陈离江最终放弃了。 他带着白羽走到街上,让他自己选。 “我可以……吃这个吗?”白羽指着角落里一家门面狭小、招牌简陋的家常菜馆,眼神带着试探。在周围一众高级餐厅的包围下,它显得格格不入。 “你可以选更好的。”陈离江笑容停滞,以为他在替自己省钱。 “可是……这家闻起来好香。”白羽的眼神干净又认真。 那天,陈离江第一次看到白羽吃得那么香,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眼睛满足地眯起来。只是那油腻腻包了浆的桌面,让陈离江的眉头皱得死紧。 不能让白羽吃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 当天晚上,他就找到了那个满手油烟的壮实老板。 “啥?去你家做?开玩笑咧!我这店咋办?”老板操着浓重的口音,觉得眼前这穿着体面的年轻人脑子有问题。 “没开玩笑。我朋友就爱吃你做的。”陈离江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一个月十万,你只需要每天中午和晚上来我家做饭,食材我提供。其他时间你照常开店。但,管好你的嘴。” 看到老板瞪圆的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他加了一句,“嫌少?二十万。” 老板生怕他反悔,忙不迭地答应,签下了那份几乎只对他有利的合同。 “你喜欢就好,”陈离江将飘远的思绪拉回,看着白羽满足地吃饭的样子,声音放得柔和,“以后天天给你做。” 白羽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对付着碗里的饭菜,腮帮子一鼓一鼓。 —— 莫承川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头发精心打理过,穿着最新款的骚包衬衫,像只开屏的孔雀。 他心想:都这么多天了,白羽该消气了吧?住院住这么久也不来个电话?算了,谁让自己大度呢?这次好好哄哄,他要是肯认个错,这事就翻篇,婚还是照结。 他一边盘算着待会儿怎么“恩威并施”,一边熟门熟路地走到病房门口。推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床铺叠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也无。 “先生,您找哪位?”路过的护士看着他这身打扮和怀里的花,眼神有点奇怪。 “住这里的病人呢?”莫承川皱眉,以为白羽只是下楼散步了,跑到窗子边左看右瞧,却没辨认出一个类似白羽身影的人。 护士看了看房号,疑惑道:“病人?这间病房空了好几天了呀。” “白羽出院了?” “那位病人早就办了出院手续了啊。” 空了好几天?! 早就出院了?! 莫承川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花束“啪”地掉在地上,娇嫩的花瓣散落一地。 他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因愤怒而颤抖不止,拨通了陈遇山的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起,传来陈遇山略带疲惫的声音:“承川?什么事?” “陈遇山!”莫承川的怒吼几乎要冲破听筒,他一脚将地上的玫瑰碾得稀烂,鲜艳的花汁如同血渍般染红地板,“你弟弟把我的人拐跑了!他们跑了!白羽被他拐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陈遇山的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什么?!他们两个跑了?!他们不是……” “装什么傻?!陈离江那时候打电话说什么去找大学同学,全是放屁!他把我白羽拐走了!你得给我个交代!”莫承川冲进电梯下楼,急得抓乱了头发,无视旁边他人侧视的目光。 “承川你先冷静!小江那边……”陈遇山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奈和焦头烂额,“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 “联系不上?!查他卡!查他流水!他还能飞了不成?!”莫承川咆哮着,“嘭”地关上车门,将车发动。 “好好好,你别急,我一定给你个交代!”陈遇山保证道。 “你最好说到做到!”莫承川狠狠掐断电话,他眼中布满血丝,狼狈又愤怒,一脚油门,车子发出刺耳的轰鸣,疯了一般冲出了医院的地下车库。 —— “这么晚了,是承川么?”岳姜捧着一杯温热的茶摆到陈遇山的书桌上,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 这次,她忘了敲门,也忘了那些她平日里刻意维持的边界感,连语气都变得又轻又谨慎。她急促地想得到答案,却望进陈遇山冷淡审视的眸子里,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她晃过神,心虚地笑了笑,生硬地转开话题:“啊……那些照片已经安排人发出去了,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应该很快就能压下去。” 陈遇山望着桌上那杯浓地发乌的茶,思忖片刻,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白羽跑了。” “白羽跑了?!”岳姜的语气透着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下意识的惊喜,话音刚落,她立刻察觉到失态,急忙收敛神色,故作疑惑地正经道:“哎呀,怎么突然就跑了呢?” “是啊,跑了,和我弟弟。”陈遇山语气冷了几分。 话音未落,他抬手,连杯带茶毫不留情地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杯子撞击桶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缄默的空气中却悄无声息地无声弥漫着怒意。 岳姜被这声响惊得一震,心念不妙,此地不宜久留。 她匆忙随意地找了个借口溜出书房,却没有走向和陈遇山共同的主卧,而是径直拐向走廊另一头,躲进一间客房,关上门,利落地反锁。 【作者有话说】 白羽:you go i go. 陈离江:gogogo出发喽! 莫承川:该死的臭弟弟!把我老婆拐走了! 陈遇山:我的弟弟!有没有人看见了我的弟弟! (注:文中所有地名都是虚构的哈) 第7章 白羽第二天醒得特别早,闹钟还没响,窗外天色也只是蒙蒙亮。 他有些焦躁不安,又有些兴奋难耐。 这是几年来,他第一次真正拥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一份通向正常生活的凭证。 他格外珍惜。 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提前关了闹钟,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准备出门。 “醒了?”刚走到客厅,陈离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递过来一个打包好的塑料袋,里面是热腾腾的早餐。 白羽有些意外陈离江也起这么早:“早上好。” “我送你过去。”陈离江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白羽下意识想拒绝,他不想麻烦陈离江,更怕这种依赖会模糊界限,带来不必要的负担。 “谢谢早餐!送我就不用了,很近的,我走过去就好。”他说着已经换好了鞋。 “没别的意思,”陈离江的语气很诚恳,甚至带着点坚持,“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里工作。毕竟你现在就我一个朋友,万一有什么事,我也好照应。” 第12章 白羽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车子平稳地汇入早晨的车流,阳光透过前挡玻璃温柔地洒进来,混着人行道两旁跳跃的影子,在白羽手心落下浮动的光斑。 他伸手在虚空中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但心里却踏实不少。 每一次在红灯前的停留,他都忍不住微微向前倾身,目光越过前方车辆的车顶,望向更远处路口变换的数字倒计时。 当绿灯亮起,车队重新流动时,他又听着平稳的行驶声陷入副驾的座椅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他注视着窗外那些飞速后退又不断涌现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打着节拍。前方的道路笔直延伸,牵引着他去向另一个光亮的地方。 陈离江开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卡宴,把白羽送到了水果店门口。青云本以为是什么大顾客,已经笑着迎了出来,却越看越不对劲,直到车上跳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是这儿。”白羽推开车门,嘴角弯起一个真心的弧度,朝青云挥了挥手:“青云,早上好。” 青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辆车,又落在白羽身上——依旧穿着价格不菲但款式低调的衣服,连上班都有人专程接送。 他心里那点疑惑更重了。 “早啊,白羽。”青云今天把粉色挑染的小揪揪换到了右边,围裙也换成了浅紫色,笑容依旧灿烂。 这时,驾驶座的门开了。 陈离江走下来,站在白羽身侧。 青云见那人穿着体面,衣物的牌子和白羽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刚才在车里看不清,现在他才意识到,这绝不是司机。 特别是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虽然脸上挂着客气的笑,但眼底深处那种审视和隐隐的不悦,让青云后背莫名有点发毛。 “你好,我是白羽的……”陈离江上前一步,自然地伸出手,话语微妙地停顿了半秒,“朋友,陈离江。” 青云维持着笑容,伸出手虚握了一下:“你好,我叫青云。” “你们来得真早,正好现在没客人。白羽,先把合同签了吧?”青云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合同递给白羽。 白羽刚接过,陈离江的手就轻轻搭在了他肩膀上,顺势把合同接了过去:“我对合同条款熟一点,我们一起看看?” 他的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 白羽有些不自在地想躲开肩上的手,但没成功,只能应道:“好。” 青云没说话,双臂抱在胸前,看着两人肩并肩地凑在一起看合同。 合同很干净,没什么陷阱,白羽爽快地签了名。 “我得上班了,”白羽含蓄地转向陈离江,“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他总觉得青云看他们的眼神有点怪。 陈离江接收到信号,没有为难白羽,点了点头:“行,那我走了。” 他转身上车,车子平稳地汇入清晨的车流。 直到车尾都看不见了,青云才放下抱着的胳膊,凑近白羽,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喂,他是不是喜欢你啊?眼神跟护食似的,对我敌意那么大。” 白羽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解释:“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青云故意操着本地方言的口音,大大咧咧地说,“他看我的眼神,啧啧,跟防贼一样,占有欲也太强了叭!” 白羽没想到青云会如此直白如此平常地谈论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感。 这和他过去经历中那种被唾弃被喊打的氛围截然不同,让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上班的热情都蔫了几分。 “没有吧……”白羽极力否认,心虚地用脚尖磨了磨地面。 青云瞥见他窘迫的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背:“怎么?觉得我这么直接谈‘同性恋’很奇怪?”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拜托,我也是弯的。” “啊?!”白羽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青云。 青云却没再多解释,转身拉开仓库的门:“我现在可没有时间讲故事,我的小小鸟下士!”他朝白羽扬了扬下巴,“快跟我把昨天到的红富士搬出来!” “小小鸟下士?”白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他放下包就要过去。 “等等!”青云叫住他,指了指旁边的铁皮柜,“去挑条围裙穿上。那苹果箱子上有泥,别把你衣服弄脏了。”他心里嘀咕:这衣服一看就贵,要是弄脏了,那位“朋友”指不定怎么想呢。 白羽打开柜子,里面挂着五颜六色的围裙,蕾丝花边、蝴蝶结、水果印花,五花八门。他挑了条相对朴素的绿色鸭梨印花围裙套上:“来了!” 这间水果店名叫“青果坊”,名字别致好听,很快便吸引了一位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士驻足。 她挎着棉麻布包,在店门口好奇地打量着整洁明亮的店内陈设。 青云正拿着促销插牌往外摆,上面红红火火地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开业大酬宾!全场八折! 看见门口的客人,他立刻扬起笑容,语气热情地招呼道:“您好!本店今天开业,全场八折,可以进来看一下哦!水果都是新鲜的,物美价廉!” 女士被这爽朗的招呼声感染,不由自主地走进店内。她停在摆放山竹的货架前,轻轻拿起一颗深紫色的果子,表皮鲜亮,捏起来饱满有弹性。一股清新的果香扑面而来,她满意地挑了五六颗装进塑料袋。 正当她准备去结账时,青云端来一小碟清洗干净的杨梅,颗颗饱满透红:“尝尝我们店的杨梅吧,刚到的东魁杨梅,特别甜。” 她本欲婉拒,但这杨梅属实又大又圆,她忍不住地尝了一颗,果肉迸裂,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刺激着她的味蕾,她的眼睛都瞪圆几分。 “真的很好吃!”她赞叹道,随即又装了两大把杨梅。转身时看见水蜜桃区粉嫩饱满的桃子,便没忍住又挑了几个装袋。 直到走到收银台前,她才惊觉手中的袋子多达七八个,心头一惊,担心价格会贵得惊人。 白羽一一称重,打上标签,结算道:“您好,打完折一共三十七。” “多少?”女士难以置信地反问。 白羽以为自己算错了账,赶紧仔仔细细地重新检查一遍,确认道:“没有问题,是三十七。” “这么便宜的吗?”她想起自己上个星期在精果店里买的一盒青苹果,结账时才发现四颗苹果竟要八十。 当时她窝囊地硬着头皮付钱,祈祷味道会有什么不一样。可意料之中地,又酸又涩,难吃得要命。 而这家水果新鲜可口,服务周到,价格却如此实惠。 她喜滋滋地扫码付款,一股脑儿将水果塞进自己的布包里,开心说道:“你们这店的水果真好,价格也实惠,我要介绍我的邻居也来你这边买!” “好啊,谢谢您的宣传,欢迎下次光临!”青云笑着朝她挥挥手告别。 白羽静静地看着两人的举动,心里暖了几分。 上午的时光过得轻快,可白羽还不擅长主动招揽顾客,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客人挑选,然后熟练地称重收银。 相比之下,青云显得如鱼得水,他用本地人熟悉的乡音与客人亲切交谈,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白羽听着那些陌生的方言,中摆放雪梨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几分。 他自认像被隔离在一层薄膜之外,看不见,摸不着,捅不破。 白羽的目光悄悄追随着青云忙碌的身影,又默默收回,小声地叹了口气。 没客人的时候,他突然瞧见青云拿出一团毛线,手指翻飞地钩织着。白羽安静地站在旁边好奇地看,顺带留意门口。 他看得入了迷,那根小小的钩针像有魔力,勾着线也勾着白羽的心弦。 “喏,漂亮吧?”青云举起一个刚钩好的狸花猫大头玩偶挂件,得意地在白羽眼前晃了晃,“送你啦!” 白羽受宠若惊地接过,指尖抚过那柔软的线团和灵动的猫眼,眼睛亮得惊人:“真的吗?好漂亮!青云,你好厉害!” 青云被夸得心花怒放,嘴角咧到耳根:“小小鸟下士,想不想学?” “想!”白羽毫不犹豫地回答,甚至没在意那个奇怪的外号了。 “行!”青云利落地把毛线收好,解下围裙,“那先下班吃饭,下午我教你!” “好!”白羽小心翼翼地把那只狸花猫挂件拴在自己旧旧的斜挎包侧边,心里暖融融的,开始期待下午的到来。 陈离江按时接走白羽,他坐在车里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街景,熟悉的建筑逐渐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开阔的视野和逐渐稀疏的车辆。 阳光正好,城市的轮廓在日光下显得清晰而舒展。风吹进半开的车窗,带来夏天那混合着青草和暖阳的气息。 第13章 期待如同细小的气泡,在平静的表象下悄无声息地升腾,让眼前的阳光都显得更加明亮而动人了。 午饭时,白羽觉得陈离江的手艺似乎又精进了。 他有点纳闷,一个在国外长大的人,怎么能把这些家常菜做得这么地道好吃?简直和餐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偷偷瞄了陈离江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大概是因为天赋异禀?他想。 “那个是什么?”陈离江的目光落在白羽包侧那个突兀又可爱的毛线玩偶上。 “青云钩的,很漂亮。”白羽忍不住分享,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炫耀,眼睛亮亮地看着陈离江,“他手特别巧,干活快,钩东西也好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谈论起新认识的朋友,忍不住又多夸了几句。 “哦……这样啊……”陈离江应着,没什么情绪,夹了一块最嫩的白切鸡放到白羽碗里,“下午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白羽立刻拒绝,想起青云的打趣,耳根又有点热。 “嗯。”陈离江垂下眼睑,没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地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粒,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午后的阳光正好,慷慨地洒满街道,白羽撑着陈离江塞给他的遮阳伞独自到了店里。 “你‘朋友’没送你啦?”青云一边整理货架,一边打趣。 “他有事忙。”白羽含糊地说,希望青云能明白自己和陈离江的关系没他想得那么特殊。 青云笑了笑,没再追问。 “下午外卖单多,我们两个也有的忙了。”他蹲在店门口新装的水龙头边,哗啦啦地洗着不需要削皮的水果。 白羽熟练地系上那条绿色鸭梨围裙,帮着青云洗水果、削皮、切块、打包……傍晚时分,下班放学的人流涌入小店,白羽不太习惯招呼客人,便主动承担了后场的处理工作,青云则在前台收银应对。 一阵兵荒马乱后,难得的空闲终于降临。 白羽累得瘫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放空。 青云也累了,没想到开业第一天生意居然异常的火爆,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白羽身边。 两个人就怎么呆呆地盯着前方发呆。 “今天生意也太好了!我真是选址天才!离发财又近一步!晚上必须犒劳自己一顿好的!……” “今天中午陈离江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啊?他也想要一个小猫挂件吗?可是他自己花钱也可以买到啊?难道他也从来没有收到过朋友送的礼物吗?好可怜……可是怎么会?他那么有钱,应该有很多朋友才对。算了,陈离江好像确实和那些富家公子哥不太一样……” 两个人各怀心事。 “青云,”白羽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钩小猫?” 青云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响:“今天太累了,明天吧!明天我把材料多带点来!” “好。”白羽点点头,心里有点小失落,但更多的是对明天的期待。 —— 白羽坐在客厅沙发上,手被陈离江抓着。 “就是磨红了点皮,不用涂药膏的。”白羽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陈离江更用力地按住。他低着头,用棉签蘸着气味有些刺鼻的药膏,仔细涂抹在白羽手指因为下午削水果、搬箱子磨出的红痕上。 陈离江的语气不容置疑,脸色也有些沉:“听话,抹点药好得快。”他对着涂药的地方轻轻吹了吹,带来一丝凉意。 “一点皮外伤而已,哪里用得着住院啊?娇气。”这小心翼翼的动作,让白羽心头莫名一颤,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莫承川。 那时自己被莫承川绑了几天,脚有些软绵无力,刚下楼就摔了一跤,膝盖和手掌在地面上摩擦出血,又青又紫,脑袋也有些疼。 他就这么倔强地在那里坐了半个小时,没人经过。 毕竟自己因为不愿搬走,莫承川把整栋楼都买了下来,哪儿来的其他人? 他才拨通了莫承川的电话,接通的却是一个女人。 是了,莫承川说自己要去b市出差来着,没空管自己,绑着人怕死了,才松了绑,让人定时上门送饭,打扫卫生。 白羽下意识挂掉电话,狠狠地把手机摔在地上,砸了个四分五裂。 直到保洁阿姨上面打扫卫生,才发现摔在楼道的白羽,眼神空洞无助,地上楼梯上长长拖着血。 “乖乖啊!”保洁阿姨是个老实憨厚的农村妇女,见状心疼得厉害,连忙上前要将白羽扶起来,“还能起来不乖乖?” 白羽没有搭话,只是摇了摇头。 “哎呀!造孽嘞!手机都摔坏了!”阿姨一边急得打转一边拨打120。 莫承川的秘书被阿姨叫来,秘书拨通视频通话,向莫承川证实是确有其事。 白羽看不见莫承川,但他听得见莫承川压低的声音,说:“一点皮外伤而已,哪里用得着住院啊?娇气。”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就算是手在工作时被磨伤了,也是可以抹药的,抹完药还要再吹一吹,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谢谢你。”白羽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很柔。 陈离江吹气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仰视着白羽,眼神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声音也放得很低:“那现在……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白羽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期待的眼睛,笑了笑:“我们是好朋友。” 这个笑容,干净又温暖,像一束光直直照进陈离江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整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一丝得寸进尺的念头冒了出来。陈离江故意扁了扁嘴,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问:“那青云呢?他也是你的好朋友吗?” 白羽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嗯,青云也是。” “啊?”陈离江眉头立刻皱起来,一副被辜负了的模样。 看着他这副样子,白羽忍不住又笑了,带着点哄劝的意味补充道:“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像在陈离江心底点燃了一把燎原的火。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恶念瞬间疯狂滋长,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笼子。 他低着头掩盖情绪,咬紧牙关才勉强忍住那股想把眼前人狠狠揉进骨血里的冲动。 最终,他只是张开手臂,用力地抱住了白羽的肩膀,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好。”他闷闷的声音从白羽颈侧传来,带着一丝颤抖,“那我就做你最好的朋友。” 如果你只希望是朋友的话。 第8章 水果店开业以来的生意一直很好,难免惹来些眼红。隔壁麻辣烫家的小子不知被谁唆使,竟毫无忌惮地往店门口扔果皮纸屑,对面布艺店的那几位老太太更是直接,干脆搬了小板凳堵在店门口嗑瓜子。 青云忍了又忍,火气上蹿下跳,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抄起塑料扫把冲了出去。 青云故意把扫把在那些人的脚边划拉,提高嗓门:“喂!你们这几个老的小的,能不能不要在我店铺门口乱扔垃圾堵着路啊,你们这样子,我的生意还怎么做啊?” 领头的那个老太太嘴角一撇,混着唾沫把瓜子壳直接吐在青云脚边:“这马路是你家的?我爱坐哪儿坐哪儿!” 她吊着眼梢,将青云那头挑染成粉色的头发和小揪揪上下打量一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男不男女不女的怪样子,还好意思出来管东管西?”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勾引谁!” 其他老太太立刻跟着帮腔,那几个熊孩子趁机做了个吐舌头的夸张鬼脸奇形怪状地跑开了。 青云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一把扯下发圈,长发散开,扫把一挥,把地上的瓜子壳尽数扫到老太太们的鞋面和裤腿上:“放心!我就算眼瞎了也看不上你家那个秃头儿子!三十好几了还打光棍!没女人要也没男人要的东西!” 这话可精准地戳中了那领头老太太的肺管子,为首的那位老太太可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家宝贝儿子娶不到老婆的事! 她“砰!”地拍着桌子站起来,手中的瓜子都落了几粒,指头都快戳到青云鼻子上:“你骂谁呢!” 青云见她气得脸红脖子粗,浑身直哆嗦,心里那口恶气总算出了大半,浑身苏爽。 他故意叉着腰,拖长了音调,笑得格外气人:“哎呀!谁急眼就是骂谁呗!”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扬起巴掌就要打人。 “你!你!” 青云反应极快,灵活地一闪,躲到柜台后面,大喊:“白羽!白羽!快报警啊!老太太打人啦!” 白羽原本正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研究着毛线球,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指间的线上。可突然被青云拽起来当挡箭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踉跄地被推到前面,只见一个面目因愤怒而扭曲的老太太张牙舞爪地冲到自己面前,扬起的巴掌甚至还带着风声。 第14章 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都褪去,他似乎又被回忆拽回到了被莫承川囚禁的日子。 那些无处不在的监视,突如其来的暴怒,毫无预兆的殴打…… 内心深处的恐惧勒得他快要窒息,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双手交叉护住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刺猬。呼吸变得急促,眼前发黑,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 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短浅,眼前阵阵发黑。 他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和牙齿不受控制咯咯打颤的声音,拼命地想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徒劳无功。 青云躲在白羽背后没察觉异样,依旧探出脑袋和老太吐着舌头互骂,直到白羽整个人软绵绵地沿着柜台滑倒在地上,身体还在不停地痉挛颤抖,他们两个才同时愣住了,意识到事情完全脱离了掌控。 “我、我可没碰到他啊!大家都看见了,是他自己倒下来的!”老太太被白羽的反应吓住了,方才那副嚣张的劲顿时消失,慌慌张张地拉着老姐妹们撤退,连小板凳都忘了拿,跌跌撞撞地迅速逃离现场。 “白羽?白羽!你怎么了?!”青云这才发现不对劲,扑过去扶住地上蜷缩成一团,抖得不成样子的人。 怀里的白羽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像条搁浅的鱼一样艰难地喘息。青云吓得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手机,声音都带了哭腔:“撑住啊!我、我叫救护车!” “药……口袋……”白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软绵绵地往口袋摸,却怎么也掏不出喷雾瓶来。 青云立刻反应过来,慌忙伸手进去摸索,很快掏出了那个救急的小喷雾剂,手抖得差点拿不住,赶紧对着白羽的口鼻用力按了两下。 药剂迅速起效,白羽像是终于从深水区被捞回岸上,猛地吸进一大口空气,紧接着开始大口大口贪婪地喘息,而冷汗早已将他后背的衣衫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白羽虚脱地在青云怀里大喘气,呼吸一点一点平稳下来,涣散的意识渐渐从混沌变得清明。 青云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再那么僵硬,这才后怕地长吁出一口气。 他轻轻拍着白羽的背,声音里满是愧疚和后怕:“我的祖宗哎,你可吓死我了!白羽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早知道你这么怕那老太婆,我打死也不去惹她了!” 白羽摇了摇头,眼睛不自觉地向下飘去。 青云看着他惨白的脸,这才反应过来:“你这是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白羽缓过一点劲,慢慢从青云怀里坐直些,却反手用力抓住青云的手腕。 他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眼神里带着近乎恳求的意味:“青云,答应我,别把我生病的事告诉任何人,好不好?谁都别说。” 太多次因为这病被人厌恶,他后怕地担心在这个新的环境里,仍然逃不出被鄙夷歧视的命运。 “放心,我嘴严着呢!"青云赶紧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表情严肃地保证。 但担忧和好奇终究占了上风,他忍不住又问,“你这病怎么得的啊?太吓人了。” “我……这是心病,”白羽垂下眼睛,避开视线,声音又轻又淡,不愿多说。 那些黑暗的记忆像沼泽,他不敢轻易触碰,只怕一旦开始,就会再次无法脱身,他只是模糊地解释:“容易应激而已,按时吃药就会好的。” 这句话他被说得很轻,像在说服自己,可又太过苍白无力。 他顿了顿,恍惚间,脑海里涌现出一句话:乖乖,要按时吃药啊,按时吃药才会好得快。 那位好心的保洁阿姨也说过同样的话,可心病哪有这么容易好? 可当初白羽竟真相信了,还真以为吃药就能好,可没想到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去,才迟钝的发现这不过是善意的谎言。 毕竟老话说得好,心病还得心药医。 这话漏洞太多,却对急得有些混乱的青云很管用。 青云心有余辜,忽然真诚地双手合十,许愿道:“保佑我们白羽能够健健康康,无病无忧。” 白羽怔怔地看着青云笨拙地向自己勾的精致小观音像念念有词,心里柔软地地方在青云每念一句的时候便被轻轻戳一下,一股酸涩的难过涌上鼻腔和眼眶,来势汹汹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短短半个月,青云就用他那种没心没肺的热情,蛮横地挤进白羽内心荒芜寂寥的世界,硬是填满了白羽心里那个名为“友情”的空洞,满得几乎要溢出来,要从眼眶溢出来。 怎么能这么好呢?怎么会有人愿意对一个浑身是刺,过往不堪的陌生人,付出这样毫无保留的好意? 甚至青云根本不了解那个真实的自己,也根本不明白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无利不图自私自利的人。 自己总是在“装”,装正常人,装着去迎合,装着去爱人,因此“等价交换”这个理念被自己奉为准则,可总有人不断地用实际行动宣告着这是个狭隘的错误。 他吸了吸鼻子,然后伸出手,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发自内心地、紧紧地握住了青云的手。 或者说,这甚至是他三年来,第一次不带任何杂念不带任何利用,纯粹发自内心地去握住另一个人的手,传递属于自己的温度。 “谢谢你,青云。”白羽抬起头,眼角挂着的一滴泪恰时滑落。 “哎呀!怎么还掉小珍珠了?!”青云一见那滴眼泪,顿时手忙脚乱,赶紧抽了张纸巾,动作粗笨地去擦白羽的脸颊,语气里满是心疼和无措。 柔软的纸巾触到皮肤,白羽才惊觉自己竟然落了泪,瞬间觉得有些难为情。 太矫情了。 他下意识地偏开头,躲开青云的手,带着扭捏和尴尬。 青云了解白羽这内向又容易害羞的性子,看他躲开,没再坚持,只是嘿嘿笑了两声,试图驱散这过于煽情的气氛:“行了行了,没事就好!下次那死老太婆再来,我,我我我我忍着她还不行嘛!” 下班时间到,陈离江准时将白羽接回家,晚饭后,他按着白羽坐在沙发上,手法娴熟地按摩着他酸痛的肩膀。 电视里正播着一部都市爱情剧,白羽看得专注,屏幕的光在他清澈的眸子里流动。 陈离江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脸颊的软肉。 剧中两个好友漫步在河畔栈道,风徐徐,月光如水,孩童嬉闹。 白羽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屏幕的光,流露出一股莫名的向往。 陈离江不自觉地将手放在白羽的头上,轻轻揉了一把,把唇贴在白羽耳朵旁边,呼吸拂过耳垂,“见过晚上的栈道公园吗?我们现在去看看好不好?” 这话说到白羽心里了,白羽立即扭头看向陈离江:“现在去吗?” 微凉的耳垂轻轻擦过唇角,白羽没发觉,陈离江却笑得更深了。 “去呀。”陈离江牵着白羽的衣袖,“现在带你去。” 白羽立刻点头,脸上是掩不住的雀跃。他很少在夜晚出门,毕竟那些黑暗总会轻易地将他拖回那些被锁在厚重窗帘之后不见天日的记忆里。 此刻,他被一种新鲜的期待攫住了。 他忽然发现,夜晚原来不只有吞噬一切的黑,还有温柔的路灯,闪烁的彩灯,以及天上遥遥悬挂的清亮的星星与月亮。 他们没开车,就这么牵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路过热闹的广场,穿过熟悉的街道,栈道公园就在眼前。 七彩的灯光点缀着树梢,河道上的栈道上也布满了金黄色的灯带,光辉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随波流淌闪烁,缓缓地闪烁着。 晚风吹着白羽被汗微微打湿的额发,缠绕在两人紧紧交叠的手上。 白羽看见前方的健身器材,兴奋地加快脚步,催促着陈离江走快点,指着双人漫步机,语气难得的急切:“陈离江,我想玩那个!” 托白羽的福,抢到了最后两个空缺的漫步机。 陈离江宠溺地跟着他,小心扶着他站上器械。白羽轻轻晃动双腿,器材也晃动起来。 曾经在孤儿院的时候,这种器械仅又一套,年纪小时白羽被禁止靠近,年岁渐长,这些老器械也在风吹日晒中锈得斑驳,老得吱呀吱呀作响,最终还是倒在荒芜的操场边边上,变得无人在意。 后来去贵族学院读书,每日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兼职,哪里来的时间玩?更别说以后了,连投射而来的阳光都是一种恩惠。 白羽眼睛亮亮地在看前方的树,河里的水,天上的月亮和吵闹的孩童。 他享受着器械带来轻微的失重感,享受着这一新奇和喜悦。 陈离江在看着白羽亮亮的眸子,白羽的眼睫,白羽的眉毛,白羽的嘴唇,白羽脸颊……每一处都让他移不开眼,怎么也看不够。 “白羽,你看看我。”陈离江歪着头,朝白羽瘪着嘴,手指悄悄戳了戳白羽的手背。 第15章 白羽闻言回过神,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怎么了?” “你看这里。”陈离江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语气神秘,“好像有点不太对。” 白羽信以为真,凑近仔细地看了看,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路灯的光线足够明亮,他能清晰地看到陈离江流畅的下颌线,以及皮肤上极其细微的纹理,但并没发现任何伤口或异样。 他疑惑地抬起头,问道:“什么呀?” “这里,你再仔细看看呢?我的嘴唇。”陈离江轻笑一声,从旁边的漫步机下来,绕到白羽面前,牵起他的一根手指,引导着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白羽彻底停下脚下的动作,决定更加仔细地观察。 然而下一秒,一个轻轻的吻迅速地落在了白羽的脸颊上,一触即离。 “它马上就会落在你的脸上啦。”陈离江得逞地笑着,盯着白羽被亲后一脸懵的眼,“它刚才说,它想在这里盖个章。” 陈离江穿着普通的白t恤,外搭松松垮垮地套了件黑色短袖衬衫,暖黄的灯光落下来,里面的t恤被照得更加柔软。 白羽看着他,陈离江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又很有型,额前刘海有些长了,在他低垂着眼凝视白羽时,投下小片阴影,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 灯光下,白羽看得清清楚楚,陈离江的鼻尖上,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 耳边的风声好像在此刻瞬间淡化了嘈杂的吵闹,周遭孩童的嬉闹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模糊的音乐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减速键,变得遥远而模糊。 世界缓慢下来,聚焦在彼此呼吸可闻的方寸之间。 心里有什么被锁上的东西解开了。 怪不得呢,原来是你呀…… 片刻后,白羽抬手,试探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陈离江的鼻尖上的小痣,又戳戳他的脸颊:“看到我的手指了吗?” “看到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它下一秒会出现在那里呢?”陈离江声音低哑,语气中带着纵容的期待。 “你的耳朵。”白羽说着,手指上移,不轻不重地揪了揪他的耳垂,算是小小的报复。 陈离江目光灼灼地看着白羽,盯着白羽有些不自在,见自己的惩罚不起作用,反而莫名其妙让陈离江更加视若无睹地盯着自己,他有些无助地移开视线。 白羽被看得耳根发热,慌乱地移开视线,找了个笨拙的借口:“刚才路上有卖糖人的,我们回去买吧。” 白羽这是害羞了,担心被人瞧见这亲昵的一幕。 陈离江了然,牵着白羽下了漫步机,温声道:“好,我们去找找。” 可走了很久,走了很远,甚至都快出了公园,却始终没见到卖糖人的,白羽心情有些低落,闭着嘴不说话,眼皮子都耷拉下来。 “我们明天还可以来吗?”白羽捏了捏陈离江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陈离江有些受宠若惊,被这主动的依赖和约定哄得心头一暖,他立刻用手掌紧紧包裹住白羽的手,生怕白羽又得了好处就放开了,承诺道:“能,只要你喜欢,我们天天都可以来。” 白羽眼睛一亮,居然开始期待明天的夜晚。 不,不止是明天,乃至以后许许多多的夜晚,乃至其他的什么东西。 他在心底生出密密麻麻的雀跃和期待。 —— 道过晚安,确认白羽睡熟后,陈离江才悄无声息地退出卧室,仔细重新锁好房门,和白羽自己锁上的别无二致。 他没有开灯,径直穿过宽敞空荡的客厅,落地窗外灯光璀璨,流淌进漆黑的地面。 白羽还是防备自己,连睡觉都要锁门。 哪怕几个小时前二人是多么亲密,陈离江心里还是无法得到满足。 陈离江抬手拨通了一个电话,语气淡漠与方才的温柔判若两人:“今天怎么样?” “都挺好的,”电话那头的背景声有些嘈杂,似乎在忙碌着什么,说话者的声音倒是清晰:“哦!不对,白羽今天被人吓到了,反应特别大,吓死我了!” 是青云。 在两人第一天见面的那天,陈离江就已经将青云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 青云,21岁,安平市人。父亲青峰远,母亲简月娥,母亲在他初二时重病离世,父亲常混迹于地下赌场,负债累累。高二时被父亲发现性取向问题,被赶出家门并断了经济来源,后来父亲逃债消失,自己因交不起学费被迫辍学。 先后在酒吧端过盘子,当过不入流的歌唱主播,也在汽修厂摸爬滚打过。 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蜷缩在阴暗潮湿的地下车库过夜。 但这孩子像石缝里钻出的杂草,生命力异常顽强,总是带着一股没心没肺的乐观劲儿。 在当主播被骗子公司骗了十万块钱后,拿着剩余的积蓄开起了水果店。 陈离江还记得那天,他推了一张卡到青云的面前:“这里是五百万,帮我看着白羽,不用太多干涉,每天像我汇报他的状态和日常就行。” 青云哪里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看直了,手指颤抖着当即就鬼迷心窍地接过银行卡。 但下一秒,像是被刺道一般,把银行卡放了回去,拒绝道:“不行。你这是犯法的,我不赚犯法的钱。” 陈离江思考片刻,又把银行卡推到青云面前,换了一种不容拒绝的说法:“那么,就算是我给你的水果店投资五百万。作为投资人,我希望我的项目经理能每天向我汇报工作进展和重要员工的日常状态。” 拒绝过一次的青云已经无法再接受抵抗了,心理防线已然松动,况且他觉得陈离江说得相当“正当”且诱人。 这可是五百万啊! “成交!” 青云摸着口袋的银行卡,突然被电话那头阴沉沉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被吓到了?!被谁吓得?怎么吓得?”,陈离江语气阴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透过听筒传来的压迫感让青云莫名感觉有些可怕。 “我今天下午和隔壁老太吵架,那老太挥着手要打我,我躲到柜台后,那老太追来就把白羽吓着了。”青云的声音渐渐低了些,刻意淡化了自己的责任,有些心虚。 陈离江没说话,青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青云听见陈离江说:“以后要是还遇到这种情况,别人白羽看见,如果有人在骂人,最好想办法把他耳朵也堵上。” 青云哪敢不应,立即回复:“好,好。” 挂断电话,青云握着手机,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 陈离江独自站在阳台上,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夜风带着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远处楼宇的霓虹灯影影绰绰地闪烁,月光下,他的表情阴晴不定。 这支烟抽得很慢,直到烫到手指才回过神来,他将烟蒂摁灭,仔细地冲入马桶,又喷了些空气清新剂遮盖气味,确保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个房子还是太小了,”他想,“应该给白羽换个大的。” 他环顾这套三百平的公寓,眉头紧锁。当初急着编造谎言,秘书又不在身边,匆忙之下选了这套房子,如今看来,处处都不合心意,无论是窗外的视野,社区的安保,还是户型的格局。 早知道该多花点时间,选个更好的。 他再次拿起手机,拨通另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与权威:“事情办得怎么样?” “按您吩咐的,都安排好了。”电话那头恭敬地回答。 “我哥那边没察觉吧?” “没有,一切如常,他很平静。” 陈离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里仅剩算计的冷酷。 有些障碍,必须清除干净。 哪怕是亲哥,也绝不例外。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发现没有,这个小白羽一旦有求于人,就会变得非常乖! 第9章 白羽盯着掌心三只歪歪扭扭的三花猫挂件。 针脚时松时紧,耳朵一大一小,眼睛歪得各有千秋。 比起青云送的那只圆润可爱的狸花猫,它们简直像被车轮碾过的潦草小猫饼。 他把它们和青云给自己的那只完美的狸花猫并排放在柜台上,越看越觉得自己勾的十分可笑。 “第三个了……还是这么潦草。”白羽失望地叹息。 “哇!又成功一个!”青云拍了下他的肩膀,声音带着鼓励,“我们白羽进步神速!” “可是好丑啊。”白羽的声音闷闷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毛线猫粗糙的边缘,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处凸起和不平整。 一种熟悉的,被否定的感觉悄悄爬上心头。 青云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失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凑近,把脸怼在白羽面前,问道:“喂!你这该不会是……要送给陈离江的吧?!” 第16章 “啊……”白羽心虚,眼神瞬间慌乱地飘向别处,脸颊迅速升温,“是啊……” 青云差点气笑,叉着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的天!你信不信,你就算揪一团毛线球直接扔给他,他都能当宝贝供起来?” “真的?”白羽眨着眼睛。 他想了想,居然真的把三只丑猫一股脑塞回包里,然后认认真真地从材料筐里挑了个色彩最跳跃的彩虹毛线团,也塞了进去。“那……我还是送毛线吧。” “?!”青云被他这耿直的脑回路噎住,随即爆发出大笑,拍着大腿,简直像看自家不开窍的闺女,“行行行!送毛线!但千万别说是我教的!” “嗯。”白羽点点头,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心情莫名轻快起来。 指尖触碰到包里硬硬的信封——刚发的工资。 他叫住还在笑的青云:“对了青云,你知道这附近房租大概多少吗?” “陈离江要赶你走?!”青云的笑声戛然而止,脑子里瞬间上演了八百集狗血剧:冷雨夜,孤苦无依的白羽抱着破包被恶霸陈离江扫地出门,可怜巴巴地回头望,只能不停地勾小猫挂件来讨好他…… 他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一把抓住白羽的手腕猛摇,“这种男人不能要!绝对有问题!你还送什么玩偶啊!?” “不,不是的!”白羽被摇得眼晕,急忙解释,带着难为情,“是我……我想还他钱。住宿费,饭钱……都欠着呢。” 青云内心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心想你们迟早是一家人,干嘛算那么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白羽!” “嗯?”白羽抬头,眼神清澈,等着他分析行情。 “陈离江,他是在追你,对吧?”青云直指核心。 “不是,不是……”白羽很想否认,但事实就是这样。 “那他给你花钱,照顾你,天经地义!这叫投资感情,懂不懂?”青云哪会理会白羽的否定,拿起白羽的包晃了晃,“你呢,也给他准备了猫咪挂件和毛线球对不对,这叫礼尚往来!很公平!” 平时青云这套歪理或许能糊弄过去,但此刻白羽却异常地固执。 他固执地摇头,像只认死理的法官:“不是这样的,不一样的。” 住自己的家,和住别人家是不一样的。 那种随时可能被收回的“好”,他太熟悉了。 青云拗不过他,没好气地随口报了个数:“两百!最多两百一个月!多一分都是你亏!” “哦……”白羽嘴上应着,心里却门儿清。 自己几年前租个单间都不止这个价。 他决定下班后自己去转转,看看真实房价。 按照陈离江给他住的房间大小和地段,至少两千。 再加上一日三餐……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拨算盘:“按一天六十算,一个月就是一千八……”五千块工资瞬间缩水大半。 但想到即将拥有的“独立”,他脚步反而轻快起来。他甚至计划着买辆自行车,可以彻底摆脱陈离江“顺路接送”的借口。 “欢迎回家。”智能锁的提示音响起。 白羽推开门,一眼看见陈离江站在阳台打电话。夕阳勾勒出他的侧影,系着围裙的腰线显得格外利落。他眉头紧锁,对着手机那头低声说着什么。 白羽的心莫名提了一下。 陈离江余光瞥见他,立刻掐断电话。脸上立刻换上温煦的笑意:“回来啦?吃饭。” 白羽看着陈离江欲言又止,心想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先吃饭吧。 饭桌上,陈离江几乎没动筷子,像是在盯着白羽充饥。 白羽感受到有炽热的视线朝自己投来,他小口地扒饭,叼着一颗白菜,缓缓地嚼着,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果真和陈离江来了个对视。 终于,他试探性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陈离江碗里。 “你吃呀……” 陈离江眼睛一亮,立刻把那点菜吃了,然后继续……盯。 嗯……夹块土豆? 吃掉。 盯。 夹片肉。 吃掉。 盯。 发现规律。 掌握规律。 利用规律! 一丝恶作剧的心思悄悄冒头。白羽不动声色地从水煮肉片里精准夹起一个裹满花椒的干辣椒放进陈离江碗底。 夹…… 吃掉。 盯——不对! “嘶!”陈离江舌尖瞬间炸开一片火辣麻意,眉头拧紧。 “噗嗤!”白羽憋不住笑了出来,赶紧把早已准备好的清水推过去,眼睛弯了弯。 “……”陈离江灌了大半杯水,看着对面笑得狡黠的白羽,又好气又好笑。 他绕过桌子,作势要抓住白羽狠狠“惩罚”一顿。 “好啊,你也会使坏了是不是?”陈离江伸手上前抓白羽。 白羽“噌”地跳开:“谁让你吃饭不专心!” “那我吃你你又不让!”陈离江长臂一伸。 “那不行!”白羽闪身躲过,绕着餐桌开始“逃亡”。 “你别跑!” “不要。” 两人围着餐桌你追我赶,笑声在客厅里回荡。 跑了十几圈,白羽累得气喘吁吁,看着桌上香气四溢的菜,实在舍不得它们凉掉。 “停战!先吃饭行不行?”白羽扶着桌子举手投降,脸颊红扑扑的。 陈离江看着他微喘的样子,心软了:“……行。” 饭后,白羽餍足地瘫在沙发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吃撑的肚子。 今天的水煮肉片太对胃口了,和记忆里那家小馆子的味道一模一样。 陈离江真是太厉害了! 他放松地闭上眼,意识有些飘忽。 突然,一个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洗洁精的气味。 “抓住你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 白羽被按倒在沙发上挠痒痒。 “哈哈哈!陈……陈离江!”白羽瞬间破功,笑得浑身发软,徒劳地推拒着,“我错了!哈哈哈!不该……哈哈哈!把辣椒……哈哈哈!夹给你!” 眼泪都笑了出来,力气像被抽干。 陈离江趁机捏了捏他笑得通红的脸蛋,带着点威胁:“还敢不敢?” “哈哈哈……不敢了!真不敢了!”白羽求饶,声音都笑哑了。 陈离江怕他笑岔气,终于停手。 白羽瘫在沙发上大口喘气,这才惊觉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陈离江几乎整个笼罩着他,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鼻尖那颗淡褐色的小痣,能感受到他胸膛微微的起伏和身上传来的热度。 白羽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我想起来了,我有东西给你。”白羽生硬地推开他,同手同脚地冲到玄关去拿自己的包。 脸上残留的红晕不知是笑的,还是别的。 陈离江慢条斯理地坐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记得白羽曾经从这包里掏出了很多让自己颇有些无语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颗超完美的苹果,有时候是长得很梨子的梨子,还有长得很樱桃的樱桃,甚至他曾经带回来了一株很草的草…… 白羽的手在包里摸索着,神情认真。 陈离江在心里默默准备好夸赞的词。 然后,他掏出了一沓崭新的钞票。 “这是这个月的伙食费和房租,”他低着头,仔细地数着,又抽出几张,“这是机票钱,手机钱……” 他看着瞬间空空如也的手心,愣了一下,又看看被自己塞进陈离江手里的那叠钱,眼神有点茫然,仿佛在疑惑钱怎么消失得这么快。 没钱买自行车了……算了,等下个月吧! “还给你。”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离江,带着一种完成重大使命般的轻松和期待。 陈离江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叠薄薄的钞票。 这点钱连他给白羽买的一双袜子都不够。 傻子。 一股无名火混杂着说不清的酸涩涌上心头。 他想全部拿走,让他继续依赖自己,身无分文才好。 永远欠着债,就留下了把柄,这样才能让人永远逃不掉。 可目光触及白羽那双清澈又带着点不安的眼睛,心又软得一塌糊涂。 “太多了。”他听到自己说,声音有点干涩。他重新把钱塞回白羽手里,然后像哄小孩一样,慢悠悠地、一张一张地从白羽僵住的手里抽出钞票:“房租,最多200。伙食费也200,机票200,手机200。” 他晃了晃手里那可怜的几张红票子,“这些就足够了。” 够个鬼,骗傻子去吧。 白羽看着他,眼神复杂,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被当成傻子的气恼:“陈离江,我不是傻子。” 他经历过勤工俭学的日子,虽然是很久以前了,但现在的物价总不能比以前低这么多。 第17章 他固执地再次把钱塞进陈离江手里,“拿着。” “不要。”陈离江十指并拢,推了回去。 “拿着!”白羽有些急了,去掰他的手指。 “说了不要。”陈离江把手高高举起。 白羽踮起脚去够,动作间,一直放在腿上的布包滑落在地,那团五颜六色的彩虹毛线骨碌碌滚了出来。 “那是什么?”陈离江弯腰就去捡。 “没什么!”白羽心头一紧,想起包里还有更“见不得人”的东西,扑过去抢包,声音都变了调,“我自己来!” 他的反常彻底勾起了陈离江的好奇。 仗着身高优势,陈离江抢先一步捞起包,手腕状似无意地一抖,“不小心”抖出了包里的东西。 几片干枯的银杏叶,一块光滑的鹅卵石,还有……三个针脚歪斜丑得各有特色的毛线猫,滚落在地毯上。 “这是什么?”陈离江蹲下身,捡起其中一只“三花”,努力地辨认。 白羽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他扑过去抢。 他一手拿着毛线递给陈离江,一边踮着脚去够陈离江高举的手,急促地说:“这个毛线才是给你的!……那个是废品!还给我!” 陈离江把手举得更高,看着白羽急得跳脚,眼角还挂着不知是方才笑出的泪还是急出的泪,脑子里的恶劣因子又开始活跃。 他另一只手突然偷袭,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白羽敏感的腰侧,道:“这该不会是特意做给我的吧?” “不是!”白羽立刻否认。 陈离江眼底的笑意更深,他一把抓住白羽还在徒劳挥舞的手,紧紧握住,低头,带着珍视的意味,在那手背上飞快地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我很喜欢。谢谢你,阿羽。”他的声音低沉而真诚。 说着,他掏出钥匙扣就要往上挂。 “它太丑了……”白羽低着头。 “那又怎样?你就算是送我毛线我都喜欢。”陈离江挂好后,欣赏地点点头:“太有艺术气息了!” 陈离江挑眉,晃了晃钥匙串,“你就算送我一团毛线我也喜欢。”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缓缓移向白羽手里的彩虹毛线团,语气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迟疑:“你该不会真打算只送我毛线吧?” “啊……”白羽立刻把毛线团藏到身后,眼神飘忽,试图掩饰,“怎、怎么会呢……” “你刚才明明说毛线才是送我的!”陈离江把钥匙往沙发上一扔,再次袭向白羽的腰侧,“小骗子!” “你听错了!”白羽尖叫着想逃,却再次被陈离江按在沙发上挠痒痒。 “哈哈哈!陈离江!停!停手!哈哈哈……”白羽笑得浑身发颤,声音都变了调,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他挣扎着,双腿无意间扫过茶几,上面散落的钞票被扫落一地。 “钱!钱掉了!哈哈哈……”白羽在一片混乱中瞥见飘落的钞票,又急又想笑。 “钱重要还是我重要?!”陈离江有些不悦,使了力朝腰侧捏了一把,颇有些惩罚的意味。 白羽笑得大脑缺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出来:“钱!钱重要!哈哈哈哈哈!疼疼疼!别捏!哈哈哈!” “回答错误。”陈离江不满地撇撇嘴,语气都变得冷硬起来,“重新说!” 白羽这才反应过来,一边躲闪一边求饶的哄着:“你!你重要!哈哈哈……你重要!” “再说一遍!”陈离江不依不饶。 “你重要!你最重要了!哈哈哈……停!停!我喘不上气了……哈哈哈!钱!你别踩到我的钱!哈哈哈哈哈!……”白羽笑得几乎脱力,胸口剧烈起伏,推拒的手也变得绵软。 —— 白羽生气了。 他背对着陈离江坐在沙发另一头,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只留下一个散发着“我很不高兴”气息的后脑勺。 刚才笑得太狠,现在胸口还有点闷闷的疼,嗓子也干得冒烟。 “对不起……”陈离江滑下沙发,直接跪坐在白羽面前的地毯上,仰着脸看他,眼神湿漉漉的,像做错事的小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和可怜。 “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哼。”白羽扭开头,吸了吸鼻子,肩膀还带着点余悸未消的微颤。 刚才那种失控的,几乎窒息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陈离江不死心,用膝盖一点点蹭过去,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一下下地勾着白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 “真的知道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不好。”白羽把手抽回来,再次把头扭向另一边。 陈离江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但声音立刻染上了更浓重的鼻音,带着一种破碎感:“白羽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他低下头,额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神情,肩膀微微耸动。 “从小到大……妈妈只喜欢哥哥。别人送的东西,也都被哥哥拿走了……爸爸……也觉得我没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哽咽的颤抖。 白羽只觉得手背湿润,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描述的孤独和忽视,瞬间击中了白羽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没人喜欢我。我那么小,就被一个人扔到国外……谁也不认识,话也听不懂。”陈离江的声音突然哽咽,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死死抓住白羽的手腕往自己脸上带,“我就是太在乎你这个……朋友了……我做错了!你打我吧!狠狠打!只要你别讨厌我。” “诶?!”白羽吓了一跳,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的手真的扇上去。 他看着陈离江布满泪痕的脸,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痛苦和哀求。 白羽的心防彻底崩塌了。 即使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怀疑,可偏偏他最吃这套。 “我、我刚才说了我不舒服了……”白羽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委屈的后怕。 “对不起,”陈离江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声音哽咽,“我太高兴了……昏头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信我……对不起。” “你以后还敢不敢?”白羽看着他哭得通红的鼻尖,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哄劝。 陈离江用力摇头。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才怪。 白羽看着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叹了口气:“好吧。” “那我们现在和好了吗?”陈离江立刻抓紧他的手。 白羽担心他待会儿又扇巴掌,点了点头:“嗯。” “阿羽……”陈离江的声音沙哑,他顺势紧紧抱住白羽的腰,把脸深深埋进白羽怀里,闷闷地说,“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人爱我……没有人需要我……你可怜可怜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白羽以为陈离江在祈求一份永不背弃的友谊,郑重地点点头:“嗯。” 他伸出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地、一下下拍着陈离江微微颤抖的背脊。 陈离江趴在他怀里,手臂收得更紧了,闷声说:“你真好……”骗。 陈离江不安地抱住白羽,故意将脸蹭在白羽脸上,泪水糊了白羽一脸,“那你抱抱我。” 白羽下意识抱住了他。 诶?不对?明明是他在道歉,怎么又变成了自己在哄他!? 真是奇了怪了! “阿羽,我从小就没人爱……” 白羽刚松了手,陈离江立刻按着白羽的手往自己身上抱。 “……” 好奇怪! “阿羽~” 好可怜。 好奇怪! “我们不是‘朋友’吗~” 好可怜。 好可怜。 白羽心疼地拍拍陈离江的背。 陈离江把下巴抵在白羽肩上,眼神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 没礼物?没人爱?孤身一人去国外? 呵。 作为陈家最受宠的小儿子,他从小就是混世魔王。不用承担家族重担,却能享受最优渥的资源。巴结奉承的人能从家门口排到巴黎,收到的礼物堆积如山,低于五百万的礼物他看都懒得看,直接让人扔出去。 至于去国外? 呵! 不过是他嫌国内待腻了,想换个地方玩而已。 瞎编的悲惨身世就能换来白羽这么温柔的拥抱?简直稳赚不赔! 下次还用这招! 陈离江忍不住将脸埋得更深,肩膀因为憋笑而微微耸动。 白羽却以为他仍在难过啜泣,拍背的动作更加轻柔,小声哄着:“不哭了,别难过了。” “嗯……你真好……”骗。 陈离江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微微偏过头,温热的唇瓣极其自然地、若有似无地擦过白羽的耳垂,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 【作者有话说】 片场外…… 莫承川: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居然为了雄竞做出这种事情!啊啊啊啊啊!陈离江你个死绿茶你放开白羽! 第18章 陈离江:(弱小,无助,超不经意跌入白羽的怀里)白羽,你看!从小都没人喜欢我…… 白羽:(勇敢站出来,护住)莫承川你吓到他了! 莫承川:(气急败坏)他在骗你! 白羽:(一脸严肃)他没有!他和我说他小时候(巴拉巴拉)…… 莫承川和陈遇山:?????不要闹了好吧? 第10章 莫承川找白羽找了一个多月,音信全无。他想变回从前那个游戏人间的自己,却发现看谁都忍不住拿白羽去比。 这个太胖,那个太丑,这个没有白羽那股劲儿,那个没有白羽那点倔脾气…… 甚至连以前觉得是白羽缺点的地方,现在都成了他找人的标准:比如在床上得咬着唇不肯出声,得会在他背上留下抓痕,最好扇人耳光的时候,也能带着那股狠劲儿…… “莫少~”一个身段柔软的男孩端着酒杯,扭着腰坐到了莫承川腿上,衣领敞得很开,俯身时几乎一览无余。 他捏着莫承川胸前的纽扣,一下下轻轻锤着,声音做作:“这么久都不来,人家想死你了~” 包厢里灯光迷离闪烁,五颜六色的光斑打在莫承川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那些狐朋狗友左拥右抱,有的被灌得晕头转向不省人事,正被人哄着往外掏卡,摇摇晃晃地被簇拥着离开了包间。 坐在莫承川腿上的叫南南,从前连着好几天,每次莫承川来都点他。今天虽然莫承川没开口,但所有人都默认把他留给了莫少。 南南最近听人说莫承川脾气很坏,最好离远点。可他大概是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看多了,竟真以为自己能成为那个让浪子回头的人。 他扭着身子往莫承川怀里蹭,想引起他的注意。 但事实很残酷,如果一个男人连那点心思都提不起来,那就是真的不想搭理你。 莫承川眼神暗了暗,接过南南递来的酒杯。 “你谁?”莫承川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南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尴尬:“我是南南啊~莫少,您开玩笑呢?”说着,手指不安分地划过莫承川的喉结。 莫承川皱着眉,在混乱的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终于,某个片段浮了上来:“哦……你……” 当时为什么找他来着? 想起来了。 那次出差回来,白羽摔了一跤,之后就死活不让他碰,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他憋着火出来找人泻火,恰好南南的背影和白羽有几分像,关了灯凑合能用。 但是…… “我就知道您逗我玩呢!您明明说过喜欢我的~”南南见他想起来了,嘴角又挂上得意的笑,眼神勾人地盯着莫承川,“莫少~今晚我们玩什么呀?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可是……白羽根本不是这样的。 眼前这个人,哪哪都不对劲。 一点都不一样。 “滚下去。”莫承川语气冷硬。 “啊?”南南愣住了,没动,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今天没叫你。”莫承川看他不动,不耐烦地抬手把人从腿上掀了下去,掸了掸被弄皱的衣襟,“别没事就往人身上贴,脏死了。” 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像根刺,狠狠扎进南南心里。 他眼眶一红,泪止不住地落下来,看着莫承川:“可是……可是您说过喜欢我的!” 喜欢?! 老子当时说的是喜欢白羽! 喜欢有屁用!我还说要和白羽结婚呢!他还不是照样和人跑了!? “喜欢?你也配?”莫承川脑子里闪过白羽最后一次住院时的起因,眼神更冷了几分,“滚!” 这一声吼,让包厢里嘈杂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都识趣地装作没看见,继续喝酒调笑。 “都是假的吗……”南南看着地上碎裂的酒杯,梦碎的声音似乎比玻璃声还响。 莫承川没再看地上的人一眼,抬脚跨过狼藉,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包厢。 可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他脸色阴沉地发动车子,油门一踩到底,径直冲到了陈遇山家门口。 岳姜听说莫承川来了,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忙不迭地让人请他进来。 “承川,你来啦!”岳姜迎到门口,语气亲昵。 “陈遇山呢?!”莫承川根本没看她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目光在偌大的客厅里扫视。 岳姜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无措:“遇山他……” “我在。”陈遇山从二楼下来,神色平静,“什么事?” 见到正主,莫承川胸口的火气“腾”地炸开,几步冲上去揪住陈遇山的衣领就往墙上撞! “你们兄弟俩合起伙来耍我?!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白羽!还有你那个好弟弟!两个大活人能人间蒸发?!” 他越说越怒,挥手就将楼梯旁一个昂贵的花瓶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承川,冷静点!”陈遇山用力推开他,保持着距离,“我确实还没找到他们。你也知道,范围太大……” “你们陈家欠我一个人!”莫承川吼道。 “我派了不少人,应该很快会有线索。”陈遇山试图安抚。 陈遇山自己这几天也焦头烂额。集团里几个有实权的老家伙最近频频跟他唱反调,要不是陈离江从不插手公司事务,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亲弟弟在背后搞鬼。 还有那个塞斯克集团,前几年悄无声息,今年突然强势进军国内市场,像盯上他似的,接连搅黄了他好几个重要的合作和酒局。 巨大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还得应付莫承川的纠缠。 “你就非白羽不可吗?你们之前……”岳姜不甘心被忽视,忍不住插嘴,试图吸引莫承川的注意。 “闭嘴!别跟我提以前!”莫承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暴怒。他心虚,但极度的心虚只会转化成更强烈的暴躁。 他一把将岳姜搡到陈遇山怀里,语气恶劣:“管好你老婆的嘴!” 陈遇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怀里略显狼狈的岳姜。 岳姜一被推过去就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带着尴尬的笑。 他们心知肚明,这场婚姻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之前出海的那些恩爱照片,都是专门找人拍来放在网上维持体面的假象。 “在外面注意点。”陈遇山眼底掠过一丝不悦,语气冷淡。 陈遇山看着岳姜的眼睛,莫名感觉有些像白羽。 不过没白羽的眼睛看着顺眼,白羽的眼睛…… 不对!自己在乱想什么!? 真是疯了!都是莫承川!三天两头就在自己耳边嚎,搞得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白羽白羽白羽…… “你现在的丈夫,是我。” 陈遇山自己也分不清这句话是说给岳姜听的还是用来警戒自己的。 岳姜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反驳,只是有些错愕地看着陈遇山转身上楼的背影。 她喜欢莫承川。从小就喜欢,认定他是自己的白马王子。 从小学到大学,莫承川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莫承川参加什么活动,她再不喜欢也要挤进去露个脸。 她觉得自己和莫承川门当户对,就是天生一对。 直到那天,她攥着自己写好的情书,打算放学亲手交给莫承川。 就是白羽的情书被莫承川在广播里公开羞辱的那天。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信,只觉得心里烧得慌,冲进厕所把它撕得粉碎冲了下去。 那天被狠狠刺痛的,不止白羽,还有她的心。 虽然情书没送出去,但她依然不死心。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羽竟然成了莫承川身边的人! 这简直荒唐! 嫉妒,怨恨,不可置信……所有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蚕食着她心底最后一丝善意。 她开始编造散布关于白羽的谣言,甚至偷偷找人堵他,浇了他一身冷水。她不管白羽知不知道是谁干的,只想让他难堪,让莫承川厌弃他,回到自己身边。 可白羽不知给莫承川灌了什么迷魂汤,莫承川反而对他寸步不离! 于是她换了种方式——和陈遇山联姻。 她笃信男人都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她主动找到陈遇山,承诺提供资金和优先合作项目。 两人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岳姜越想越气,狠狠咬了下嘴唇,懊恼地冲回自己房间,“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 再过几天就是十一假期,白羽难得有了三天休息。 “阿羽,放假想去哪儿玩?”陈离江把新买的一袋坚果倒在茶几上,一颗颗仔细剥开,堆在白羽面前的小碗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离江就开始叫他“阿羽”。一开始白羽很不习惯这么亲昵的称呼,但陈离江总说是他默许的。白羽拗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 第19章 “不知道。”白羽回答得很实在。他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倒是惦记着假期里他追的剧会爆更,他更想窝在家里看剧。 “听说城西新开了个游乐场,”陈离江把一颗剥好的夏威夷果仁递到白羽嘴边,“你陪我去好不好?” 白羽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下意识想拒绝。 “我小时候就没去过游乐园,”陈离江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委屈,“没人愿意陪我去……” “……” 又是这招。陈离江总有办法让他无法拒绝。 “好吧。”白羽张嘴吃掉了那颗果仁,“这个好吃,还要。” “好,阿羽。” 假期很快到了。 放假前的最后一个晚上,青云兴奋地跟白羽分享自己的计划:“小小鸟下士!我在网上认识个朋友,约好了假期去他的城市见面!” “什么?!”白羽差点被口水呛到,“你别被骗了啊!”他记得青云之前就被骗过十万块,最后因为对方在国外,钱也追不回来,只能吃了哑巴亏。 “嗐!放心吧!”青云豪气地拍了拍白羽的肩膀,还撩起袖子展示了一下若有若无的肌肉,“他敢骗我,看我不揍扁他!” 白羽还是不放心,又絮絮叨叨叮嘱了好几句,总觉得青云没听进去。下班时,他一步三回头:“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虽然可能帮不上大忙,但我可以帮你报警!” “知道啦知道啦!” —— 想到第二天要去游乐园,白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第二天闹钟一响,他立刻爬了起来,飞快地洗漱完,拿好昨天检查了十几遍的背包冲出房间,却发现陈离江的早已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 这种被人早早等着的感觉,让白羽心里悄悄漫上一点暖意。 “先吃早饭。” “好。” 他们住在城北偏东,路上有点堵,平时半小时的路程,今天硬是多花了半小时。 白羽以为进游乐园要排长队,却发现意外地顺畅。园外人头攒动,里面却显得相对空旷得多,而且奇怪的是,怎么放眼望去都是一对对的情侣啊?游乐园不该是小孩子多吗? 白羽神秘兮兮地拉了拉陈离江的袖子,示意他低头,小声说:“陈离江,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怎么都不用排队就进来了?还有,怎么一个小孩都没看见?全是……情侣?他们小时候也没玩过吗?”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包场了,连你看到的“游客”都是我请来的演员。陈离江心里默默回答。 “可能是担心人太多不安全吧,”陈离江面不改色地解释,“还好我们提前抢了vip票,不然今天真进不来。” “哦……”白羽半信半疑。 陈离江怕他再琢磨就露馅了,赶紧拉着他随便指了个方向:“我们去玩那个吧!我小时候最想玩那个了!” 白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表情有点古怪:“你小时候……想玩旋转木马?” “啊……对!”陈离江咬着牙扬起一抹笑,硬着头皮往下编,“就是因为我想玩这个,他们才不愿意跟我玩的!嫌幼稚!” “行吧。”白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 本来排着长队的旋转木马,前面的人不知怎么都陆陆续续走光了。只等了不到五分钟,白羽和陈离江就买好票进去了。 陈离江小心地扶着白羽坐上一匹白色的木马,自己则选了紧挨在他身后的一匹小马。 轻快的音乐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木马开始一圈圈地转。刚开始只是稳稳地跑着,随着音乐节奏加快,木马突然一上一下地起伏起来。这突如其来的晃动把白羽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了扶手,但很快就适应了这有规律的颠簸,身体放松下来。 陈离江坐在后面,悄悄拿出手机,对着白羽的背影按下了快门。 白羽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薄防晒外套,在游乐园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爽。 很快,陈离江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收到十几张不同角度拍的白羽的照片——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游客”们“顺手”拍的。他快速翻看着,挑出一张正面照。照片里,白羽骑在木马上,笑容有点懵懂又带着点新奇,背景干净,只有他们两个人,光线正好。 陈离江满意地把这张照片存好,顺手给发来这张照片的“幸运观众”转了笔钱。 从木马上下来,白羽感觉有点晕乎乎的。陈离江想扶他去旁边椅子坐会儿,却被他拒绝了。 “不用休息,”白羽摆摆手,眼睛亮亮的,声音里带着点平时少有的雀跃,“继续玩别的吧!” 陈离江有点意外,随即笑着应了:“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莫承川:(吟唱)还我白羽!你还我白羽!(又哭又嚎) 陈遇山:哭哭哭,福气都被你哭没了!不就是一个白羽吗!? 莫承川:呜呜呜呜~跑得又不是你老婆!!! 陈遇山:白羽白羽白羽!白羽…… —— 白羽:(星星眼)我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啊!?这也太好玩了!不要休息,一点都不累!放开我,我还能玩一百个项目! 陈离江:(醋)白羽你看看我……我从小……(吟唱) 第11章 不知从何时起,发觉周围渐渐被孩童的欢闹与尖叫填满。游乐园终于有了它该有的、沸反盈天的热闹模样。 午后的日头毒得很,白羽闷出了一身黏腻的汗,很不舒服。他冲进洗手间想用冷水扑脸,却在镜子里撞见一张红得不像话的脸,自己先吓了一跳。 这,这是自己的脸?! 他急忙掬起一捧又一捧凉水,将整张脸埋进去,憋着气,试图降下那阵灼人的温度。反复几次,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总算消退些许,可瞧着镜中那截晒红的脸蛋和原本白皙的手臂形成的鲜明色差,他不由得瘪瘪嘴,有些懊丧。 玩得太疯,向来不在意形象的白羽,此刻竟生出几分扭捏。他拉起防晒外套的帽子往头上一扣,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不自在的情绪抛之脑后。 陈离江正低头看手机,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顶着蓝色猫耳帽子的身影正埋着头,脚步飞快地朝自己冲过来,他收起手机,眼底漫上一点笑意。 跑得还挺快。 “刚刚让你戴着帽子你不戴,这下怎么又愿意戴了?”陈离江语气中带着调侃,没忍住往帽子上摸了一把。 帽子没戴稳,被他一碰,便顺着热风吹落,露出白羽红扑扑的脸。刚浸过凉水的脸,眼睛还水灵灵的,这下反倒像是点缀在苹果脸上的高光了。 白羽慌忙把帽子捞回来,手忙脚乱地再次扣紧,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悄悄踮起脚,凑到陈离江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有没有带防晒霜啊?” 昨晚陈离江让自己塞进包里,但他总觉得不需要,现在还放在柜子上呢。 白羽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不知是晒的还是什么缘故。 见陈离江抿着嘴,眼底漾着明显压不住的笑意,甚至伸手又想來扒拉他的帽子,白羽心头莫名窜起一股小火苗。他双手死死按住帽檐,眉头拧成了两条纠结的毛毛虫,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没带就算了!老扒我帽子干嘛!” 哟,还是个愤怒的小鸟! “我带了。”陈离江终于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他不再逗他,伸手轻轻握住白羽的手腕,带着他在路边的长椅坐下。然后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一个小巧的蓝色管状物,熟练地摇晃了几下,拧开盖帽,挤出些许乳白色的膏体。 他用指尖蘸取了些,另一只手则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抬起白羽的下巴,开始仔细地将那带着凉意的乳液一点点涂抹在他发红发烫的脸颊、鼻尖、额头上。 味道实在难闻,有些冲鼻,像油漆桶。 白羽皱了皱鼻子,别开了脸,说:“我自己涂。” 他接过瓶子,学着样子在自己脸上胡乱打圈揉开。或许是被晒得有些轻微脱皮,自己下手没轻没重,反而越揉越刺痛。 “还是你来吧。”他泄了气,微微仰起脸,朝陈离江的方向凑近了些。怎么连涂个防晒霜也讲究手法?偏偏陈离江涂的时候,就只有冰凉的舒适感。 陈离江看着他就这样乖巧地把脸送过来,仰起脸,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他的眸子沉了几分,喉结微动,指尖的动作不自觉地放得更加轻柔,极轻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乖……” 真是……便宜莫承川那个混蛋了。要是白羽最先遇到的是自己…… “好了。”指腹在白羽脸上滑过,恋恋不舍地移开。 白羽拿出小镜子左照右照,稍松了口气,看向陈离江:“我们玩点室内的吧?” “好啊。”陈离江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 陈离江自己都诧异,竟能有这样好的耐心,陪着白羽几乎逛遍了整个乐园,肩上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也一直自己背着,没假手他人。 第20章 若在以前,想替他拎包的人能排长队,哪儿轮得到他自己受累。 “哇……”坐在缓缓上升的摩天轮里,白羽望着窗外,发出一声极轻的惊叹。 舷窗外,橘粉色的晚霞边缘处透出淡淡的紫,像一袭轻柔的纱幔笼罩了天空。弯月已悄无声息地探出半个头,恬静地卧在一旁。 脚下城市华灯初上,暖黄色的光点稀落地亮起,车流蜿蜒,尾灯闪烁成一条条红色的光带。江水如练,斜贯而过,将所有的风景都温柔地收纳进白羽的眸子里,一闪一闪地亮着微光。 “阿羽,看我,笑一个。”陈离江的声音清晰又温柔。 白羽闻声下意识地转过头,嘴角还带着未褪的新奇笑意。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陈离江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身后那个表情有些懵懂的白羽,满意地保存下来。 摩天轮悠悠转完一圈,时间也差不多了。在游乐园出口附近,白羽却罕见地主动掏出手机,脚步停住,拉住了陈离江的衣袖,恳求道:“你给我多拍几张好不好,我想和摩天轮拍照。” “好。” 白羽是真的很喜欢这里,喜欢今天的一切。但一种莫名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这样的快乐,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了。他想拼命抓住这点快乐的尾巴,将这份回忆牢牢留住,又害怕时光终究会磨灭细节直至消亡。 他站在摩天轮前,努力调动脸部肌肉,扬起一个尽可能灿烂的笑容。 可当他接过手机,仔细翻看刚拍的照片时,感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照片里自己的脸,怎么还是那么明显地透着红?!甚至因为努力微笑而显得更红了! 白羽怎么看都觉得烧心得难受,毕竟谁也不想留下这种照片。 “我们可以再来一张吗?”白羽看着陈离江,声音比先前小了许多。 “当然,你想怎么拍都可以。”陈离江笑着,立刻又举起了手机。 白羽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一起再拍一张。” 陈离江明显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随即笑容加深:“好啊!” 他环顾四周,找了一位面相和善的路人,客气地请求帮忙。 那人十分热情,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帮忙,还顺便指导了两人的站位和姿势:“两个人可以再近一点,对!再靠近一点点,好看!来笑一个,茄子~” —— 白羽盘着腿坐在床上,捧着手机看个没完。相册里面都是一些拍得乱七八糟的视频和照片,构图歪歪扭扭,许多都过曝了。拍得不完美,但他看着就是津津有味。 手机会在未来坏掉,照片也会不小心被烧掉,白羽试图将每一帧画面、当时的每一种感觉都刻进脑子里。他固执地认为,只有真正记住了,才是谁也夺不走的。 他穿着柔软的睡衣,懒懒地地在床上滚了半圈,嘴里嚼着陈离江刚才洗好送进来的、切得大小刚好入口的水果。空调维持在二十六度,不冷不热,刚洗完澡,全身肌肤都散发着沐浴露淡淡的香味。 “阿羽,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从来陈离江的声音。 白羽放下手机,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只拉开一条缝,探出半个身子:“怎么了?还有事?” “来给你涂点药膏,舒缓晒伤的。”陈离江举了举手中的一个小圆罐,里面是透明的凝胶状物。 “我没受伤啊。”白羽下意识反驳,身体依旧挡在门口,没有要让开请人进来的意思。 陈离江的目光落在他依旧泛着浅粉色的脸颊上,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伸出食指,极轻极快地在他的脸上点了一下:“还嘴硬?这都快成招牌小红脸了。不处理一下,明天怕是要疼了。” “哦……那,那我自己来涂就好。”白羽伸手想去拿那个小罐子。 陈离江却手腕一转,将罐子轻轻巧巧地护在一旁:“这个涂上去有点讲究,要轻轻拍打吸收才行,我帮你吧,免得你自己手重又弄疼了。” 白羽想起下午自己涂防晒霜的惨状,沉默了。片刻后,他似乎在“让陈离江进屋”和“明天可能脸疼”之间艰难地做出了抉择。 “好吧,”他妥协了,但侧身出来的同时,顺手就把自己卧室的门给带上了,“那去客厅涂。” 陈离江看着在他面前合上的房门,眼底那抹亮光微微黯淡了一瞬,没想到白羽还是这么抗拒自己的接近,连房间都不让自己进。 他极轻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明白白羽在坚持什么,在渴望什么——那种毫无束缚的、彻底的自由。可他给不了,至少现在给不了。他所能做的只是维持温柔体贴的模样,为他模拟出一切自由的假象。 他抬头看了一眼房间里被当做窗帘装饰的小型监控器,默默收回了从心里爬出来的无数阴暗的想法。 白羽坐在沙发上,头上夹着两个黑色一字夹发卡,额前刘海被撩起来,露出光滑的脑门。 白羽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但是他嘴里还含着一颗薄荷糖。陈离江涂得仔细,他没敢动,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陈离江每一次的靠近,白羽都觉得周遭的薄荷味更浓郁了些,他每呼吸一口气,都带着清新的凉意,一点点冲进肺里,甜的同时又带着点冰凉的刺痛。 “好了。”陈离江收回手,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谢谢。”白羽道了谢,下意识就想从沙发上跳下来逃离这过于亲近的氛围。 却被陈离江轻轻按住了手腕。陈离江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圈着,目光却让他动弹不得。 “等一下阿羽。”陈离江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银色的缠花宝剑吊坠项链,“这是我小时候得来的护身符项链,家里人特地去庙里求的。我想把他送给你。” 那项链做工极其精致,透着一种冷冽而古老的气息,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白羽哪里肯收,连连摇头 连忙拒绝道:“太贵重了,不适合我。” “不贵,只是旧物而已,放着也是放着。”陈离江面不改色地说着,手指已经灵巧地解开了链扣,身体前倾,就要往白羽脖子上戴,“你看,你亲手勾了小猫挂件送我,我很喜欢。礼尚往来,这个就当是我的回礼,不行吗?” 白羽的心猛地一沉。他是想极力划清这种越来越模糊的界限的。 可自从住进这里,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陈离江无微不至的“好”一点点侵蚀、惯坏。 他甚至开始习惯了对方自然的夹菜、按摩酸痛的手臂、剥好堆成小山的坚果、乃至现在这样亲昵的涂药……这一切都太越界了,太不正常了。 不该是这样的。 他利用陈离江的同情和好感逃出生天,已是欠下天大的人情,怎能再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带他离开莫承川已是仁至义尽。 不能再越界了。 他盯着那柄冰冷的银色小剑,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脖子下意识地往后仰,躲避着陈离江的手:“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为什么?”陈离江的动作停住,抬眼看他,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清晰地漫上失落和不解,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送点小礼物,很正常啊。” 白羽看得出陈离江又在用“朋友”这个借口。 但不能再越界了。 可是白羽太贪恋这种极具诱惑力和安全感的“好”了。 白羽有时候在想,陈离江的出现太过梦幻,像是自己精神失常做出来的一场梦,是自己对年少的自己对陈遇山可望不可即的执念化物,是被莫承川囚禁在房间后终于破窗而逃的应激幻觉。 心里很难受,很别扭,心乱如麻不过如此,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烧,五脏六腑也跟着难受起来,酸涩感挥之不去。 一个被他拼命压抑、不敢细想的念头,在此刻清晰地浮现出来——他喜欢上陈离江了。 即使他分不清这喜欢里掺杂了多少依赖、感激的效应,但它确实发生了。 这不应该。他觉得自己是脏的,是被弄坏了的,不配去拥有这样美好的感情,更不该去玷污别人的感情。 但他不想失去。 陈离江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委屈的控诉:“阿羽,你不肯收我的东西……是不是也觉得我……其实你心里,还是有点讨厌我的,对吗?” “不是!”白羽脱口而出。 下一秒,白羽似乎看见了陈离江脸上有一闪而过得逞的笑意,可转瞬即逝,让人以为那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那就是接受我的礼物了?”陈离江脸上的失落瞬间被笑容取代,他不再给白羽反应的时间,趁着他愣神的刹那,手臂绕过他的僵硬的脖颈,将冰冷的项链挂在他的脖子上。 白羽飞快地后仰,整个人嵌进沙发里,生怕陈离江会感受到自己灼热的呼吸和抑制不住狂跳的心脏。 第21章 他感到脖子一沉,才发觉项链已经被挂在脖子上了。不长不短,恰好合适。仔细看去,那花竟是荷花,带刺的纸条缠绕在一只宝剑上,宝剑下方镶着一圈碎钻。既像是荷花流淌的液体,又像是宝剑流下的泪。 “真漂亮。”陈离江眼底情绪幽深,笑着看向白羽的脖子处,语气里满是赞叹。 白羽几乎落荒而逃,他从房间内反锁了门,第一次如此狼狈地掩饰情绪,这更让他确信了自己极力否认的感情。 扑通!扑通! 他捂着自己的心脏,企图让它慢下来,可指尖却摸到的是陈离江给自己的项链。 一种深深的命运感裹挟着他。 扑通!扑通! 【作者有话说】 _(:3」∠)_有时候真想求自己多写点 第12章 白羽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刻意躲着陈离江。除了不得不出门吃饭,其余时间他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对着电视屏幕发呆。 剧集里的情节跌宕起伏,但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画面在眼前晃动,却无法在脑中留下任何痕迹,只觉得一片嘈杂混乱。 “阿羽,到时间了,我们出去走走?”陈离江的敲门声和往常一样温和,却惊得白羽几乎从床上弹起来。 他屏住呼吸,光着脚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缝处,仔细地听门外的动静。 他的心悬在半空,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声音没什么底气:“我……我今天有点头晕,不想去了。” 门外沉默了片刻,久到白羽以为陈离江已经离开。 终于,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回应:“好。” 语气如常。 接着,是隔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不算重,却清晰地“嘭”一声,像一块石头砸在白羽心口。 心里的巨石碎了,也空了几分。 被陈离江细致入微地照顾了这些时日,他竟也养成了睡前喝牛奶的习惯。十点整,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警惕地向外张望。客厅一片漆黑,只有餐桌上方洒下一小片暖光,照着一杯孤零零的牛奶。 他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几乎是冲过去,来不及细细品尝,只是端起杯子一口气灌下,他几乎没有尝到任何味道,然后像做贼一样逃回房间,猛地用被子蒙住头,蜷缩起来,祈祷自己快快入睡,不要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都说这样裹着被子睡会有安全感,仿佛被母亲拥抱。可白羽却做了一晚噩梦。 昨夜实在睡得不安稳,白羽甚至觉得自己被鬼压床了。他夜里总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沉重得无法呼吸,拼命想挣扎醒来,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徒劳地在梦魇中挣扎着。 第二天醒来时,他浑身酸痛,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白羽揉着眼睛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昏沉沉地去洗漱,用冷水泼了好几次脸,才勉强驱散睡意。一抬头,却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镜子里自己的嘴角赫然破了一块,结着暗红的痂,整个下唇又红又肿,难看极了。 太难看了! 他有些慌乱地拿起洗脸巾,下意识想去擦,结果越擦越红。 这还怎么见人啊?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电人是青云。 刚接通电话,白羽就听见对方急促的抱怨声音响起:“白羽!我蠢死了!” 这句话的语调把白羽吓了一跳,生怕青云又被骗了,于是急忙问道:“怎么了?” “我不是说去找网友嘛,但我没和他说,本来想给他准备一个惊喜,结果他也没告诉我,他也跑来找我,想给我惊喜!我们俩完美错过了!” “啊?!”白羽没想到如此戏剧性的一幕会在自己身边降临,但转念一想,电视剧也来源生活嘛。 “这……确实很巧。” “白羽你说他是不是傻啊?!”青云的声音又急又气。 你们俩做的不是同一件事吗…… 白羽心里默默想着,嘴上却只是轻声应和:“嗯……” “唉!算了算了,我正在回来的车上,不跟你说了,气死我了!”青云抱怨完,匆匆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白羽有些怅然。 白羽估计青云是觉得自己没趣,去找其他好友控诉了。 也是,自己这么无聊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嘴角破掉的地方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白羽抿着嘴,低头却又看见胸前的项链,他捂着心,感受着心脏一声声地跳动,清晰而有力。 黑屏的手机突然再次亮起,跳出微信消息栏,是陈离江。 长长的文字挤满了屏幕,还在不断延伸: “抱歉阿羽,今天临时有急事,可能很晚才能回来。给你订了一日三餐,会按时送到门口,记得取。一定要按时吃饭。如果还是不舒服,医药箱里有药,蓝色包装白色药片的那种,一次一片,饭后吃。记得量一下体温,看看有没有发烧……” 小小的手机里装不下那么长的信息,浓浓的在意溢出一页又一页对话框。 白羽心里翻涌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又酸又胀。他压了又压,没敢细想。但下一秒,他又突然庆幸陈离江不在家,没看见自己这幅丑样子。 可时间一到,陈离江居然赶回来了,身上带着一股赶路而来的热意,额角甚至还带着一层薄汗。 然而到了傍晚,门口却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陈离江竟然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身上还带着室外奔波后的热气,额角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 他甚至没换鞋,就那样站在玄关,呼吸略显急促,目光却直直地落在白羽脸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快:“阿羽,走,我们去散步。” 白羽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又看向他朝自己伸出的手。 那双在深渊中回望的目光,在沼泽中伸出的手。 这一次,是沉沦更深,还是绝境逢生? 他不知道。选错的代价太大,过去的阴影仍如影随形,他害怕重蹈覆辙,谁也不想再来一次。 可陈离江今天是特地赶回来的,没人会希望被拒绝。 白羽内心动摇得厉害,他不忍心拒绝,回答道:“好。” 这条路走了很多次,熟悉到白羽可以立即发现路边树枝上那一节损坏的灯带今天换了新的,绿化带里突兀生长的小花开了又谢,今天卖糖人的老爷爷好像又没来…… 白羽心不在焉地站在漫步机上摇啊摇,身边的陈离江又被好几通急促的电话给唤走了。 一个黑影踩上身旁的漫步机,白羽下意识以为陈离江回来了,可他满心期待地扭头,映入眼帘的确是一个有几分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脸。 白羽瞳孔瞬间收缩,不可思议地张开了嘴:“糖糖!?” 白羽一眼认出这是自己曾经在孤儿院里最好的朋友,楚潭。小时候不识字,白羽把“潭”念成了“糖”,加上对方留着一头柔软的长发,他一度以为对方是小女生。又因为孤儿院里糖是稀罕物,他对这个叫“糖糖”的朋友格外喜欢和依赖。 “小白!真的是你啊!”楚潭如今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直发,穿着设计感十足的斜肩短上衣,身上戴着的各式首饰叮当作响,显得时髦又张扬。 他眯起眼笑,眼角弯弯的,十分自然地伸手搂住白羽的肩膀,亲昵地问:“好久不见!你现在怎么样?在做什么呢?” 说着,楚潭是手不安分地在白羽的衣服布料上勾了几下。 白羽心里庆幸遇到的是现在的自己,若是以前,恐怕会更窘迫。他笑了笑:“在一家水果店做店员。你呢?” 楚潭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诧异,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白羽衣服上不起眼的logo。这个牌子,一件简单的t恤也不便宜,而白羽身上的这件,一万八一件。 “我啊……”楚潭很快就整理好表情,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后来被家里人认回去了,还挺有钱的。但他们命不太好,死了。留给我的财产都够我孙子挥霍了。” 说完,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带着点自嘲的气音。 白羽听完,心里乱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打心里为楚潭找到父母高兴,也为楚潭很有钱不用受苦感到高兴,可楚潭小时候明明说,自己最想要个妈妈,哪怕是养母也行。 楚潭等了十几年,可现在没有了。 白羽鼻尖一酸,伸手抱了抱楚潭,颇有些安抚的意味。 楚潭刚想笑着说没关系,可下一秒,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阿羽。” 陈离江不知何时回来,手里拿着根糖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 语气太过冷漠疏离,听得白羽心里都凉了几分,吓了一大跳。 白羽抖了一下,不知为何,就是莫名地心虚,下意识地松开拥抱楚潭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直视陈离江的眼睛。 第22章 “阿羽,过来。”陈离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再没有往日的温柔。 白羽心头一惊,不明白陈离江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刚想上前,手臂却被楚潭一把抓住了。 “小白,这位是?”楚潭打量着陈离江,目光最终落在他身上那件和白羽同品牌不同款的t恤上,心里顿时明了了几分。他语气带着试探,手指却暗暗用力。 “他……他是我的朋友。”白羽明显能感觉到楚潭语气里的不安,又无法忽视生气的陈离江,急着解释道。 “哦~朋友啊~”楚潭的声音带着些戏谑,他主动上前一步,迎向陈离江的目光,笑容灿烂却带着挑衅,“你好,我是白羽最最好的朋友,我叫楚潭。” 他故意加重了“最最好”这个词。 陈离江听完,眸子又深了几分,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醋意问道:“是吗,阿羽?”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到底是谁惹了陈离江?!现在说话都带着一股火药味! “小白你快说呀!”楚潭勾上白羽的手臂,使劲地摇了摇,“你快和他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他甚至抽空瞥了陈离江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挑衅。 更生气了,自己果然猜的不错! 楚潭洋洋得意,陈离江却气得火冒三丈,狠狠瞪了一眼楚潭。 下一秒。 “小白!他好可怕!他瞪我!”楚潭比白羽搞了半个头,此时却严严实实地拉着白羽的胳膊躲在了白羽的怀里。 白羽顿时僵在原地,推开他不是,不推开也不是,看看面色阴沉的陈离江,又看看黏在自己身上的楚潭,急得额头冒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陈离江紧皱着眉头,盯着白羽无措的样子,眼底忽然掠过一丝极快的算计。 他要白羽自己走过来。 他蓦地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手中的糖人“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糖糖我……”白羽心里一急,用力去掰楚潭的手,“我真得走了!” 却怎么也推不开。 “这就要走了?我们还没好好说几句话呢……”楚潭撇撇嘴,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们…我们可以电话联系!”白羽急声道。 刚才还怎么也推不开的手,此刻却突然松开了。 白羽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二维码。 “那你先加我!” 白羽手忙脚乱地扫码添加,顾不上多说,转身就朝着陈离江离开的方向追去。 陈离江人高腿长,步子迈得极大,走得又快。白羽小跑着才在稀疏的路人中发现他的背影,可每当他快要靠近时,陈离江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似的,立刻加快脚步。 而白羽,每每接近了,心里又有些害怕,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回了家。 白羽心里七上八下,满脑子都是楚潭那句“最好的朋友”,他担心这话刺伤了陈离江,一路上都在心里反复排练着解释和安慰的说辞。 就在陈离江握住自己房门把手,准备关门的那一刻,白羽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这一次,换成白羽站在门外,陈离江停在门内。 白羽着急忙慌地解释:“陈离江你听我说,楚潭没有恶意,他就是那种性格,我们其实是……” “白羽,”陈离江打断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认真,“我要一个名分。” 白羽看见他眼底有什么东西碎掉了,闪着微弱的光。 这话太突然了,像一道惊雷劈在白羽头顶。 但太突然了,白羽甚至从未想过,也从来都不敢想,一旦这件事被摆上台面,他该如何应对。 “什…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要做什么‘最好的朋友’了,白羽,”陈离江转过身,面对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同时向前逼近一步,“我、要、一、个、名、分。” 白羽被他惊得后退一步,“我……我……” 陈离江的眉头紧紧皱起,眸色深沉,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失望。 他看着白羽后退,自己也跟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仿佛要彻底退回自己的世界。 “别走!”白羽心头一慌,想也没想就跟了进去,彻底踏入了陈离江的卧室。 陈离江几不可查地勾唇一笑,旋即又换上了那副委屈的表情,眼神直白地盯着白羽。 白羽心脏狂跳,手心握着陈离江胳膊的地方不停地出汗。 “你要什么名分?”他喉咙发干,不敢抬头。 陈离江坐在床沿,身体微微前倾,双腿分开,是一个看似放松实则充满掌控感的姿态。他仰头看着白羽,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莫承川有过的,我都要。他没有过的,我也要。” 听到这个名字,白羽心头狠狠一抽。 白羽的脑袋混乱成一团浆糊,死机般无法思考。 他茫然地摇摇头,又像意识到了什么,又胡乱地点点头,像个失控的机器。 只是不知何时,被陈离江拉着手坐在了他的身边。 …… “好吗?”陈离江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诱哄般的温柔。 “……好。”白羽几乎是凭着本能应答,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陈离江脸上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得偿所愿的笑容,白羽才猛地回过神——他刚刚答应了什么? ——和我在一起,好吗? ——好。 他他他——他刚刚是不是答应了?! 白羽猛地喘了口气,瞬间慌了神。他的手还被陈离江握着,人坐在陈离江的床上,就这么稀里糊涂地…… 陈离江偏头朝他靠近。白羽像是被惊到,猛地一躲,整个人弹了起来。 “阿羽,我说了,他有的,我要,他没有的,我也要。你答应我了……”陈离江一脸受伤地望着白羽,“阿羽,告诉我。他亲过你吗?” 回答“是”,会怎样? 回答“不是”,又会怎样? 答案显而易见。白羽的脑子更乱了。 “阿羽,我要你来吻我。”陈离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耐心的、却不容抗拒的蛊惑。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敲在白羽混乱的心上。 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眼神有些恍惚,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唇轻轻印在陈离江的唇上。不再是上次那样一触即分的意外,他停留着,生涩而僵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直到白羽迟疑地准备分开,后脑勺却被按住了。 下一秒,一股湿热撬开他的牙关,蛮横地闯了进来,攻城略地。 白羽被这突如其来的深吻弄得晕头转向,氧气被掠夺,他徒劳地推拒着陈离江的胸膛,却撼动不了分毫,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 直到他快要窒息,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陈离江才稍稍退开些许。 白羽眼神迷离,下巴亮晶晶的,他来不及拭去脸上的湿润,只是大口喘着气。 “阿羽,”陈离江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唇角,声音沙哑地再次追问,带着某种偏执的确认,“他像这样亲过你吗?” “嗯……?”白羽还沉浸在缺氧的眩晕里,眼神茫然,没听清问题,或者说无法思考。 然而不等他缓过神,陈离江的吻再次落下,更加深入,更加不容拒绝。 他要彻底吞噬白羽所有的犹豫和过去。 嘴角破了的地方被一圈一圈地舔舐着,痛意不断地拉扯着神经。 白羽推不开,理不清,只能清醒地沉沦。 【作者有话说】 陈离江,你这次终于遇到了强劲的对手! 第13章 “白羽?白羽!” 白羽正盯着货架上的一排苹果发呆,眼神空茫,直到青云的手在他眼前用力晃了晃,才猛地回神。 “啊?怎么了?”白羽不明所以地看着青云,脸上泛着意味不明的红。 青云微蹙着眉,看着白羽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没了什么耐心地指了指他的口袋:“你的手机响半天了。” “哦,哦……” 白羽这才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楚潭”的语音通话请求,下意识地快步走到角落的储物间门口,才接起来。 “喂?糖糖,昨天真的不好意思,”他声音压低,语气里满是歉意,“我不是故意抛下你一个人的。我们今天出来吃个饭,好吗?” 话说出口,昨晚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又不合时宜地撞进脑海,让他脸颊飞速地烧起一片红。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旁边墙壁上一片翘起的漆皮,细碎的粉末嵌进指甲缝里。 “小白~我好伤心啊……”电话那头传来楚潭拖长了调子、唉声叹气的声音,“可是我平时都不在这里,对这里不熟悉,你一定要请我吃一顿好的!好好补偿我!” 第23章 “当然当然!我七点下班,等下我就看看附近哪家店好吃,我们一起去!”白羽连忙答应。 “嗯……”楚潭那边沉默了几秒,忽然话锋一转,“要不我来找你吧?我路痴,万一走丢了怎么办?你发个定位给我就好。” 白羽犹豫了一下,盯着被自己完全扣下来的墙皮发呆,愣神了几秒后,说:“好,我把地址发给你。” “那晚上见喽~”楚潭的声音做作又甜腻。 白羽叹了口气,看着屏幕挂断的界面,思考着如何同陈离江解释才最好。虽然昨天晚上自己已经解释过一遍了,可自己每说一句话,就要被亲一下,亲到后面脑子里一团浆糊,话都说不利索,严重怀疑陈离江就是故意不想听,故意堵着自己的嘴! 嗐! “白羽!” 青云突然提高音量的一声喊,吓得白羽一哆嗦。一转头,发现青云不知何时凑得极近,正眯着眼,像只审视猎物的猫一样,仔细打量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怎么了?……”白羽有些心虚,眼神胡乱飘着,又觉得自己太过明显,底气不足地对上青云审视的目光。 “你不对劲!”青云一语道破,“刚刚和你打电话的是哪个男的?你居然还要和他吃饭?!你疯啦?” 白羽本来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会让青云怀疑到自己的陈离江的关系上去。没想到青云的注意力完全在自己方才接通的电话上,白羽紧绷的神情瞬间放松了许多。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解释道:“那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昨天居然恰好相遇了。” 青云将信将疑,上下扫视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白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甚至刻意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无辜 “这样啊……” 青云半信半疑,但没有多问,只是白羽方才莫名其妙的脸红让他感到有些古怪。 假期刚过,店里的生意也淡了些,没单子时的大多时候,青云都在勾自己的编织小玩偶。他有一个账号,专门卖这些小玩具,接的单子不多,也不算贵,权当做一个爱好和副业。 半个月前,有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富婆姐姐”刷到他的帖子,定制了好几个挂件,付款极其爽快。青云跟他聊得挺投缘,虽然对方社交账号从没发过正脸照,只有各种背影,看得出个子很高,气质高冷御姐范儿。 青云自己是弯的,对人家没啥想法,纯粹当个聊得来的网友。本想着放假了去给对方一个惊喜,结果发现发对方也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两人完美错过。 —— “你好?白羽在吗?” 门外突然出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酷帅美女,皮裤长靴,气质绝佳,只是那声线让青云觉得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心里莫名升起一丝警觉。 青云迅速把手里的钩针和毛线塞进抽屉,站起身问道:“你是?……” “我找白羽,我是他朋友。”来人摘下墨镜,对青云礼貌地笑了笑。 青云瞬间反应过来——这“美女”是个男的!长得……还真挺帅,又带着点漂亮。 心里刚生出点好感,就见对方眼神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打量。 青云下意识地皱起眉,语气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防卫:“白羽的朋友?” 青云可没见过白羽有什么朋友……不对!早上提到有一个小时候的来着! “糖糖!”白羽从试衣间里换了衣服出来,一眼就认出了楚潭,飞快地朝他走来。 “这位是?……”青云心里其实有些不平衡的,觉得白羽有其他好朋友怎么都从来不提?而且还是小时候的朋友!搞得自己像个友情“小三”。 青云瘪瘪嘴,理智在提醒自己,白羽也有交朋友的权利啊,毕竟自己也有其他好朋友不是吗?比如那个富婆小姐姐。 青云把自己很快的哄好了,等着白羽回答。 白羽笑得开心,对青云介绍着:“这位是楚潭,我小时候的朋友!” 而后又转向楚潭,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的朋友,青云。” 青云决定先发制人,率先伸出手:“你好。” 楚潭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极其敷衍地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声音淡淡:“你好。” 怪人。 青云心里翻了个白眼。 还挺装。 “小白,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楚潭一把挽住白羽的胳膊,语气撒娇,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朝青云抛去一个眼神,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挑衅。 ??? 这人有病吧?? 青云这下彻底气炸了。 看着白羽和楚潭走后,青云立即拿出手机向陈离江通风报信:“紧急情况!有一个妖艳货,把白羽带走了!” “什么??!”陈离江的回复几乎瞬间弹出,带着三个巨大的问号和叹号。 怎么昨天来了一个今天又来一个?! —— “这就是你要请我吃的大餐?”楚潭站在一家门面略显陈旧的家常菜小餐馆前,表情有些裂开。虽然看上去还算干净,但和他预期的相差甚远。 楚潭有些震惊,白羽那位不仅让白羽出门打工,难道连零花钱都不给的吗?!那种人难道不应该是甩一张黑卡让人随便花吗?! 白羽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想起之前陈离江带他去那些看起来就很高档的餐厅,东西不合胃口不说,连筷子都没有,他拿着刀叉折腾半天,烦得最后只吃了几口水果沙拉充饥。晚上饿了,还只能偷偷跑到小区里24小时便利店吃泡面,吃完了才敢回来,生怕被陈离江发现。 相比之下,这种小店实在多了。 “这家超级好吃!”白羽眼睛发亮,无视周围那些华而不实的高档餐厅,拉着楚潭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坐下,指着桌面玻璃板下压着的菜单, “糖糖,想吃什么随便点!”白羽大气地让楚潭点菜。 楚潭也没有架子,毕竟小时候也没吃过什么好的,也不挑,随意点了个两荤一素一汤。 等餐过程中,两人又聊了许多这些年。白羽大多都在听着楚潭绘声绘色地讲着,真假掺半,夸张离奇。 楚潭最喜欢胡说八道,而白羽恰好又非常爱听故事。 白羽只是听着,看着楚潭一副胡编瞎说的模样,没太当真。 只是楚潭问起自己时,他对自己的经历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大家都太聪明了,我比不过,压力大,高考没考好,就没上大学。” 白羽的语气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低落,但他很快又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可白羽明明是孤儿院里最聪明的,唯一一个拿到去贵族学校上学名额的人,怎么可能会差到考不上大学?! 楚潭察觉到几分不对,立刻岔开话题,受伤地把头埋在白羽的怀里,委屈巴巴地问:“小白,昨天你那个‘朋友’是不是生我的气才走的呀?” 白羽顿时尴尬起来。第一,陈离江现在不是普通“朋友”了;第二,陈离江确实是被气走的。 “没有没有……”他正绞尽脑汁想怎么圆过去,一个胖胖的、面相憨厚的中年老板端着菜过来了。 白羽记得他,这是老板。 “上菜啦!”老板一样一样将菜摆在他们面前,“土豆炖牛腩,辣椒炒肉,油泼空心菜,山药板栗鸡汤。两位慢用!” 老板笑得热情,白羽礼貌地冲对方笑了笑。 楚潭也笑了笑。 老板看着几乎靠在白羽身上的楚潭,乐呵呵地多了一句嘴:“这是你女朋友?很般配啊!” 说完,还竖起一根大拇指,频频点头。 白羽有些尴尬,而楚潭却笑得更灿烂了,有一种被认可的感觉,掐着嗓音说:“谢谢!” 老板看着眼前这对俊男靓女,心情都变好了几分,从后厨切了一盘小水果,送给二人。 楚潭很会来事,亮着眼睛夸赞:“哇!老板真好!谢谢老板,祝老板发大财!” 这话谁听了不高兴?老板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哎哟,谢谢谢谢!托您的福,最近还真不错!有个大老板,特有眼光,就爱吃我家这口,经常专门让我做呢!” “哇!老板好厉害!” 在楚潭一声声夸张的赞美中,老板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找了个借口忙去了,但心里对这“闺女”喜欢得紧。 白羽埋头吃着饭,听着老板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老板没细说,他也抓不住那点怪异感。 算了算了,吃饭吧。 白羽把楚潭扶正,“好好吃饭。” “哦。”楚潭回到白羽对面的座位上,刚准备好好吃饭,却瞧见了站在门外阴影处的陈离江和青云,坏点子突然从心里冒出,他突然起身,探过桌面,一手按在白羽的后脑勺上,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 第24章 白羽不明所以,微微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楚潭松开手,若无其事地坐回去,随口胡诌,“刚有只大蚊子从你后面飞过去,想帮你拍掉,又怕吓到你。” “哦……”白羽丝毫没怀疑,还给楚潭夹了一筷子牛腩,“这个牛腩很好吃!” 门外的青云气得跳脚,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陈离江:“啊啊啊!你看见没有!他刚才是不是亲上去了?!陈离江你怎么一点都不急?!你的要被人抢走了啊啊啊!” 方才那场景,从陈离江那个角度看去,刚才两人的动作确实极易引人误会。但他了解白羽,白羽对亲密接触看得极重,绝不会允许别人轻易这样对他。 而对于这个楚潭,白羽昨天也解释过,没有恶意,纯戏精一个,从小喜欢扮演拆散别人友情或爱情的角色,并乐此不疲,如今的演技更是精湛高超。 陈离江看着店内对此一无所知、还在认真吃饭的白羽,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冷笑,语气里带刺,对青云说:“哦?阿羽没告诉你吗?啧,真可怜,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青云一个人在风中彻底凌乱。 ??? ???? ????? 你有病吧?! 是男人你进去刚啊?! 冲我阴阳怪气算什么本事?! 我一点也不在乎! 谁在乎是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呜呜呜……白羽……白羽…… 青云瘪着嘴,眉眼耷拉下来,满是藏不住的委屈和忿忿。他跺了跺脚,转身离开,一步三回头,可那小餐馆的灯光太亮太晃眼,刺得他眼睛发酸,连带着鼻头也泛起一阵酸涩。 他闷头走着,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却突然亮起。 是那位“富豪小姐姐”发来的消息,竟然又加急订了一批货,并且极其爽快地将五倍的全款直接打到了他的账户上! 刹那间,什么委屈、什么不平,都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得烟消云散。 青云眼睛猛地亮起来,瞬间把刚才那点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急匆匆地往家赶,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去赶工,连伤心都忘了。 —— 楚潭硬是拉着白羽在附近公园溜达了好几圈。白羽心里惦记着时间,有些心不在焉。眼看已经九点半了,马上就到他答应陈离江最晚到家的时间,心里越发焦急起来。 他只好哄着楚潭,匆匆地告别后,一路小跑着往回赶。 “呼——呼——”白羽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 他推开家门,第一眼就急切地望向客厅墙壁上的挂钟。 十点零七分。 完蛋了。 “阿羽,”陈离江低沉的声音从沙发背后幽幽传来,听不出情绪,“你晚了七分钟。” 下一秒,白羽看见陈离江从阴影里站起身,面色沉静,一步步朝他走来。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深邃得不见底,眼里翻涌着晦暗的情绪,看得白羽心里发慌。 “还记得昨晚是怎么答应我的吗?”陈离江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伸手,越过白羽的肩膀,“砰”的一声轻响将门关上,随即整个人欺身而上,将白羽困在了他和门板之间。 白羽自知理亏,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几乎要顺着门板滑下去,根本不敢抬头看陈离江的眼睛。 昨晚……是怎么答应的来着? “迟到多久……就补多久。”陈离江眼底掠过一丝极暗的光,他静静地看着白羽的发顶,语气平淡。 白羽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他犹豫着,指尖微微颤抖,最终还是踮起脚尖,仰起头,带着豁出去的羞耻,将自己的唇贴上了陈离江的。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晚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教学”,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脸一阵阵发烫。 他的吻技依旧生涩得可怜,只是凭着模糊的记忆笨拙地模仿。 忽然,他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愉悦气音的哼笑,紧接着下一秒,主动权瞬间被夺走。 陈离江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气息灼热。。 “唔……时间……”白羽被亲得晕头转向,氧气稀薄,他勉强偏开头,细碎地呜咽着,试图提醒对方七分钟早该到了。 “别动,”陈离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一只手固定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臀侧拍了一下,带着点惩戒的意味,“我说了,时间没到。” 白羽浑身猛地一颤,眼角瞬间溢出了泪,又羞又恼,手脚并用地想要推开身上的人。 “再推,”陈离江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交融,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睛深深望进他眼底,语气危险又迷人,“就不止是拍一下了。” 白羽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不容错辨的认真让他瞬间僵住。 他不觉得陈离江在和自己开玩笑。 【作者有话说】 小小财迷小青云呀! 第14章 白羽像只被拎着后脖颈的猫,任由陈离江越发恶劣的行动。 可上一次只是摸摸耳朵,这一次就是拍拍屁屁,难不成下一次还想抓着自己的尾巴摇不成?! 不行不行! 有些猫咪天生难以驯服,不适合圈养。看似靠近是试探和妥协,实则始终带着审慎的衡量,判断着眼前这个人类是否值得付出更多的信任。 那偶尔的低鸣或许是喜爱,但绝非无底线的纵容。 猫咪浑身细细地颤栗,亮出爪子,喉咙里发出细微而不满的呜咽,开始挣扎。 白羽失神地眯着眼,灵活地扭开那只按住自己脑袋的宽大手掌,抬手用力擦掉嘴唇周围湿漉漉的痕迹,有些嗔怒地盯着眼前这个冒犯的人类。 特别是说话不算话! “可、可以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嘴唇又麻又肿,泛着水光,像熟透的某些红果子。 他蹙着眉,本想义正词严地讲道理,可一对上陈离江那双意犹未尽、深不见底的眼睛,刚鼓起来的气焰立刻就被浇灭了大半。 恐怕自己就算停下来好好和他算一笔超时的账,陈离江也是一副“听不懂,想亲嘴”的态度。 白羽整个脸红得不像话,二话不说地跑回自己房间里,严严实实地锁好门,一头栽进被子里。 他闭着眼拼命想赶走脑海里的画面,可那些场景却变本加厉地浮现,脑海里甚至还不断地自我脑补各个方位的视角。 口腔里的温热还未完全散去,另一个人的味道冲进白羽的脑子里,占据着绝大部分思考的位置。 他越是试图驱逐,那些记忆就越是清晰地盘旋不去。 “换气……” “别咬人……” “乖一点……” “为什么要哼哼?很喜欢吗?……” “嗯?阿羽?” 陈离江他……太会了。 而且……很舒服。 不讨厌,但是陈离江不应该说还不算话!毕竟白羽最恨有人诓骗自己。 没人亲过自己,这种被强烈情感裹挟的亲昵实在太勾人了。 陌生又致命。 但这种喜欢来得太汹涌,像一波接一波的巨浪,重重拍打在他心上。 扑通!扑通! 窒息又向往。 白羽越发燥热难耐,起身将空调温度下调,再下调,一降再降…… 陈离江透过微型监控器将一幕幕尽收眼底,电视屏幕上、电脑里、平板播放的、投影仪投出的巨大影像中,是一张张白羽的照片和一段又一段监控视频。 黑暗的环境里,硬是被这些电子产品的光打造出一片亮地。 最中间的那个人眼神迷离不清地盯着屏幕,不时发出低哑痴迷的喃喃自语。 “白羽……白羽……” 陈离江呼出的热气模糊了电子屏,眼前霎那间眩晕几秒,他的胸膛大起大落地起伏着,半晌,眼里才闪过一丝清明。 不能让白羽知道,绝对不能。 他抽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净手上的黏腻,然后拿起平板,开始翻阅相册。 里面是他费尽心思搜集来的,白羽从小到大的照片。 可惜照片太少了,只有小时候的白羽才会笑得那么开心,越往后翻,白羽漂亮的眸子里就像是蒙了一层又一层的雾,越发让人看不懂。 就像现在,白羽到底是不是放下了戒备决定接受自己,还是说这也是他讨好自己是一种新手段?更甚,白羽是不是在拿自己当什么人的替身? 陈离江的眼神暗沉下去,病态地用手指轻轻抚摸屏幕上白羽年幼时稚嫩的脸颊。 白羽的眸子映在陈离江的眸子里,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可惜了,那个孤儿院实在吝啬,一年就拍这么一次照片。 而白羽有十五张这样的照片,其中有好几张,身边站着的都是那个碍眼的楚潭。 第25章 但有一张,白羽身边多了一个人——“陈遇山”。 或者说,那是白羽以为的“陈遇山”。 此后,再没出现过一次。 陈离江仰着头躺在床上,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他想,白羽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会更爱自己一点吗? 也许吧。 耳机里传来安装在白羽床头的窃听器收集到的声音。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像柔软踏实的棉花,一下下轻挠着他心中最偏执的角落。 渐渐地,他心底翻涌的躁动竟被缓缓抚平。 他就这样听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刚熟悉起来的猫,不能因为它一两次的伸爪就断定它养不熟。相反,这种收着力道、试探底线的小反抗,才是最勾人的撒娇。要在它假装生气后,给予恰到好处的安抚,才能让它更信任、更依赖。 动作不能太大,会吓跑它。 白羽连着几天都躲着陈离江,他也不恼,只是在接近时安抚地亲亲白羽的脸,摸摸白羽的耳朵,捏捏他的手指,一切都做得那么克制又自然,无害又善良。 这幅疑似改邪归正的面孔下,却是每晚沙哑的低喘,抑制不住、疯狂翻涌的情绪,呼出的滚烫热气…… 陈离江忍住了,白羽却越发焦虑起来。 他对陈离江这种克制的情感感到不安,觉得他像嘴角的吻一样,近在咫尺却始终够不到,可每当他鼓起勇气想去承接时,那吻又若有似无地退开了。 白羽不明白,自己只是不满对方的不守信用,怎么对方就变得不喜欢自己了呢? 可是拥有了美好就会变得自私,变得失控,变得不想再失去啊…… 白羽没什么底气去主动,只是每天越来越容易走神,越来越在意这个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吻,甚至每天脑子里面都塞满了陈离江靠近时的每一个眉眼每一次呼吸。 他发现自己开始期盼每天回家,期盼和陈离江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甚至期盼那句“晚安”前短暂的亲昵。 一个月过去得很快,白羽收到了自己的第二份工资。 他坐在柜台后,一张一张仔细地数着钞票,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踏实起来。 青云见他数得认真,脸上终于挂起了轻松的神情,心里不禁感叹:果然,人还是得自己手里有钱! 于是他点开微信主页置顶的富婆姐姐的头像,虔诚地拜了拜。 可这位姐姐自从上次大手笔订单后就没再买过东西,聊天框里全是青云单方面的嘘寒问暖。 但最近那个碍眼的“楚潭”也没再出现过,青云甚至还想当面挑衅回去来着,连挑衅方案都准备好了,保证能捕获白羽的偏心,打他个措手不及。 青云就这么莫名地“记挂”着楚潭,以至于他时常看走眼,觉得富婆姐姐发的朋友圈里发的那些身形高挑的背景照居然也有几分像楚潭了。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 就他? 也配和我的富婆姐姐相提并论吗?! 呵! “青果坊”里的两人就这么坐在柜台后面,一个数着钱,脸上阴一阵晴一阵;一个捧着手机,脸上黑一阵白一阵。 白羽把钱收好,放进包里的最低层,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这笔钱的去处:一千房租,一千八的伙食费,一千是自己吃的药费,三百五买个自行车,剩下的钱……白羽自有用处。 他路过楼下便利店,多买了好几种口味的棒棒糖回去,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但当他推开家门,闻到屋里熟悉的味道时,心又安定了下来。 吃过晚饭,白羽神秘兮兮地拉着陈离江坐到沙发上。他从牛仔布包里掏出一沓红色的钞票,表情十分认真。 白羽认真地数着,一小叠一小叠地塞进陈离江手里:“房租,伙食费,还有药的。” 陈离江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手心里的钱,眼神复杂难辨,然后又抬起眼,沉默地盯着白羽。 这沉默让白羽有些心里发毛,他捏了捏包里剩下的钱,扬起一丝故作镇定的微笑,声音发虚:“是……不够吗?” 也是,第一个月的工资可都上交了,这次只给这么点,确实不太够吧。 他想着,低下头手忙脚乱地要去翻包里剩下的钱,看样子打算全都拿出来塞给陈离江。 白羽没什么底气地低着头,不敢看人。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自己慌乱的不安,制止自己翻找的手。 “阿羽,看着我。”陈离江的手捧起白羽慌乱滚烫得发红的脸,带着严肃的神情,说:“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人?” 白羽突然鼻头一酸。 什么人呢?什么人呢? 很好很好的人啊…… 白羽眼眶一红,话像是被泪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 只是感觉眼泪就快要止不住了,快要从眼眶里窝囊地喷涌而出,只能靠不断地咬住下唇来克制情绪。 陈离江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喜欢我的,心里有我的,对不对?”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眼角一行泪瞬间决堤,白羽疯狂地点头,头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他忽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抓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棒棒糖,一股脑儿塞进陈离江怀里。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离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反问:“那我呢?我……在你那里,又是什么?” 陈离江愣了几秒,接过白羽手中那堆棒棒糖——自从曾经为了博取白羽关心随口胡诌说自己小时候最想吃的糖。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一语道破了白羽连日来的忐忑:“阿羽,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爱你了。” 这句话宛如一根带刺的棍棒,狠狠地搅动白羽心里本就不平静的海。 海水汹涌,要从眼眶溢出。 “是不是还想用棒棒糖收买我?嗯?”陈离江把他整个人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细细地拭去他不断滚落的泪珠。 陈离江没有立刻否认那个“不爱”的猜测,这让白羽更加不安。他立刻把包里剩下的钱全都掏出来,塞进陈离江怀里,一抽一噎地说:“我、我把钱都给你……都给你……” “为什么?”陈离江亲亲他的耳垂,“这是阿羽包我的费用吗?” 白羽被激得浑身发抖,他努力克制着哽咽,断断续续地说出最深的恐惧:“我脏,你不喜欢我了……钱给你,全都给你,你喜欢喜欢我……好不好?” 他的眼神太可怜,太真诚,像一泓被骤雨打乱的清澈溪水,破碎又动人,让人只想俯身去吻干他的泪水。 陈离江安静地听着,又好气又好笑地蹙着眉,语气认真,说:“不脏,我们阿羽怎么会脏呢?阿羽是最干净了。” 说完,又安抚地摸摸白羽的耳垂,似乎这样就能让他听进去一样。 “我说过,你是荷花,脏的淤泥,不是你。”陈离江的目光在被白羽自己咬肿的唇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却只是克制地吻了吻他的脸颊,“我一直都喜欢你,一天比一天喜欢。” 可这一举动又让白羽内心刚被安抚好的情绪又叫嚣地涌了上来,白羽低着眸子,委屈又困惑:“可是你为什么……都不亲我了?是那种亲吻……” 这句话宛如一根针,穿起陈离江心头无数的困惑。 为什么白羽最近总是闷闷不乐?为什么白羽会突然问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为什么突然贬低自己? 这针连着线,一切就像一个环,绕了半天转回自己身上。 “所以,阿羽很喜欢,是吗?”陈离江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恶劣的意味,凑近他,蛊惑道:“那为什么我亲阿羽的时候,总要躲呢?” “是害羞吗?” “还是在和我撒娇?” “嗯?阿羽?看着我……” “阿羽,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可以自己来取。我有的,我都会给你,我没有的,我也会想办法得来送给你。”陈离江向后靠进沙发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想要的,可以自己来拿。” 这些话就像蛊惑人心的蛊丝,精准地勾住白羽心上最渴望又最不安的地方。 白羽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朝陈离江靠近,直到整个人都趴伏在他身上。 他轻轻地,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俯下身。 自愿地,虔诚地,献上了自己的吻。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发自他内心渴望的吻。 一个完全由他主导的吻。 而此时,陈离江心里悬在半空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一种混着卑劣的喜悦冲进四肢百骸。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白羽心里只有他。 但这答案并非坦荡磊落地捧到他面前的。 这是他处心积虑,布下温柔的陷阱,是他看着白羽在边界线上犹豫、挣扎,然后在他精心编织的网罗中,一步步被动地,甚至是懵懂地,被引向他早已设定的终点。 第26章 是他利用了白羽的懵懂、心软和那份对温暖的渴望,引诱着他,最终让白羽自己主动跨过了那条线,跌入他的怀抱。 手段卑劣,心思龌龊。 他甚至无法厘清,在这段由他一手主导,充满了算计与引诱的关系里,究竟是谁显得更加卑微可怜? 是他这个机关算尽用尽手段才勉强窃取到一点回应的掠夺者?还是那个浑然不觉一步步落入温柔陷阱,最终连身心都交付出来的猎物? 他拥抱着白羽,感受着怀中人温顺的依赖,心底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他得到了,却仿佛失去得更多。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已经算是主角间对彼此的感情彻底明晰啦(撒花撒花!) 第15章 夏日的热浪被几场秋雨一层层卷走,立秋过后,天气彻底转凉。晨起时寒意侵人,露水凝重,早晚温差拉得极大。 青云最先没能扛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紧接着白羽也跟着中了招,连带着平日里身体素质颇佳的陈离江,竟也罕见地开始鼻塞。 青果坊里,两个戴口罩的店员说话都闷着重重的鼻音,交流起来格外费劲,尤其遇上些耳朵不大灵光的老人家,更是鸡同鸭讲。 “奶奶,一共是二十七块。”白羽第五次提高音量,尽量清晰地报出数字,即便再有耐心,尾音也不禁带上了一丝焦急。 柜台对面的老奶奶满头银发,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她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手里的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情绪激动地说着一连串白羽根本听不懂的话。 语言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两人都急得冒火。白羽手忙脚乱地试图比划数字,可老奶奶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高,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正当白羽束手无策时,青云抱着一箱人参果从仓库出来了。 他一眼扫过这情景,熟悉的方言传进耳朵里,他心念不好,立刻放下箱子凑上前,脸上堆起永不疲惫的笑容,嘴里流利地吐出一连串温软方言,耐心十足地对着老奶奶解释,最后还恭恭敬敬地往装好的水果袋里多塞了两个橘子。 老奶奶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她时不时瞥一眼旁边的白羽,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旧塑料袋,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 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将纸币一张张仔细数好,摊在柜台上,然后抬起下巴,用眼神示意白羽清点。 白羽接收到信号,连忙手忙脚乱地数钱,一边数一边挤出礼貌的微笑,不住地点头。 老奶奶慢吞吞地拎起袋子,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消失在街角。直到那身影彻底不见,白羽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 “刚才……那位老奶奶是不是很生我的气?”白羽回想起青云赔着笑解释了那么久,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必那位老奶奶应该是对自己的服务不满。 青云摘下口罩喘了口气,安慰道:“没的事!咱们这小地方,上了岁数的老人很多都只讲方言,那语调天生就冲,听着像吵架,其实没恶意,你别往心里去。”他拍了拍白羽的肩,语气笃定,“以后碰到这样的,直接喊我,我来应付。” 白羽瘪了瘪嘴,没应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听不懂周围的语言,就像永远隔着一层透明的墙,仿佛自己天生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那种被无形排斥的感觉,令他总觉得自己身处一片幽深无际的海洋中,闷闷地开不了口,只能急得又烦又躁。 高中时就是这样,那些莫名其妙的辱骂和强加的罪名,让他像一座孤岛,融不进去,也不想融进去。后来被拴在莫承川身边,那个光鲜亮丽的上流社会更是另一套他学不会的黑话和套路,被迫吞咽着各种不入流的肮脏。 久而久之,他对“归属感”这种东西,看得近乎偏执。而曾经,连接他这座孤岛与外界那摇摇欲坠的唯一木桥,竟是莫承川。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在极度不安中,几乎把莫承川当成了副作用剧烈的救命稻草,后来清醒过来,只觉得无比可笑。 这件事在他心里盘桓了一整天。 下班时,秋风卷着落叶吹过,他将下巴深深埋进风衣领口,只露出一双被凉风吹得清亮的眼睛,态度异常诚恳地对青云说:“青云,你能不能……教我一些这里的方言?我学东西很快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青云愣了一下。他潜意识里总觉得白羽和自己不是一类人,迟早要回到陈离江的那个世界去。 学方言?没必要。还不如去学一些什么法语德语,说不定更有用。 但此刻,一点隐秘的私心冒了头。 他笑了笑,爽快答应:“好啊!” “谢谢青云。”白羽的嘴被口罩遮着,但那双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亮晶晶的。 陈离江的车早已等在路边。白羽匆匆和青云道别,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副驾。 入秋后的夜晚总是降临地很快,风凉月也凉。 凉风伴着清冷的月光透过车窗。路边的灯带整齐地向后流去,白羽百无聊赖地数着窗外掠过的树影。 他像是想起什么,罕见地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短视频软件,搜索起本地方言教程。 跳出来的第一个视频,硕大的标题就是“安州话骂人宝典”。 白羽本想立刻划走,可视频里冒出的那句方言发音瞬间抓住了他——这不就是下午那位老奶奶反复念叨的词吗? 他有些欲哭无泪,又想笑。默默把手机音量调小,对着屏幕,用气声小心翼翼地跟着学了好几遍。 手机里的博主教得兴起:“安州话‘笨蛋’怎么说?跟我念……‘神经病’呢?这么讲……‘脑残’怎么骂?……” 陈离江握着方向盘,听着身边传来一阵阵压低的、古怪的发音,眉头越皱越紧,神情复杂。 这都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羽你……”他刚想开口问,却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白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一滑,手机界面跳到了下一个视频。 “‘我爱你’用安州话怎么说?……” 别学那个。陈离江心里下意识反对。 “好好学。”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竟变成了鼓励。 “好……?”白羽眼珠转了转,虽然不明白陈离江为什么突然支持自己学“骂人”,但还是听话地把视频划回上一个,甚至悄悄把音量调大了些,开始认真地、咿咿呀呀地跟着念。 “安州话‘笨蛋’怎么说?这么说……‘神经病’这么说?……‘脑残’怎么说?……” 陈离江就这么听着身边人学了一路的“脏话教学”。到家停好车,他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厉害,最后干脆靠在门边上,捧着肚子,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白羽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以为陈离江是在嘲笑自己发音古怪。虽然自己也觉得别扭,但这难道不是他让学的吗?自己认认真真学了一路,没得到鼓励反而被笑话? 他又羞又恼,伸手去拉笑得蹲在地上的陈离江:“你别笑了!” 陈离江被他拉得晃来晃去,最后索性借着力道,整个人扑到白羽身上,手臂环住他的腰,下巴亲昵地搁在他肩窝里,笑得浑身发颤,气息灼热地喷在白羽颈侧。 白羽只想把这个笑得毫无形象的人推开,让他好好面对自己的愤怒。可那怀抱箍得紧,根本推不动。 他感受到陈离江笑时胸腔传来的震动,每一次贴近都仿佛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耳畔是温热撩人的气息,鼻尖萦绕着陈离江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白羽鬼使神差地,悄悄把脸埋进对方肩头,极轻地嗅了一下。 “阿羽,”笑声不知何时戛然而止,陈离江的身体微微僵住,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你在闻我吗?” 被当场抓包的白羽耳根爆红,却强装镇定,只是把脸换了个方向埋着,闷声闷气地反咬一口:“你是不是偷偷用我的沐浴露了?” 陈离江立刻喊冤,语气委屈,可脸上的笑怎么也藏不住:“什么偷偷用?我那是买的阿羽同款!” “呵!”白羽没好气地把头从他肩上抬起来,拉开一点距离,攥紧拳头实打实地捶了他胳膊几下,“你刚才为什么笑话我?” 这句话仿佛又打开了陈离江的笑穴,他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眉眼舒展,温柔得能溺死人:“阿羽,你太可爱了。” 说着,又把试图挣脱的人紧紧揉进怀里,笑声低低沉沉,断断续续地解释,“我让你学的是‘我爱你’,结果你认认真真学了一路的骂人话。没关系,说脏话的阿羽也很可爱,像一个小‘半包’。” “半包”——安州话里就是“笨蛋”的意思。 可这个词从陈离江嘴里说出来,低沉的嗓音缠绕着笑意,听着不像骂人,倒像是情人间最暧昧的亲昵调情。 第27章 刚学了一路的白羽怎么可能听不懂,脸色霎时间又红了几分,羞愤交加。 一想到自己真像个“半包”一样,对着手机咿咿呀呀学了一路骂人话,他就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躲上一百年再出来。 他用力推开陈离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冲到饭桌前,故意摆出一副老大的架势,屈指敲了敲桌面。 “还不快给我盛饭?!饿死了!” 受了气,总得发泄一下。 白羽决定今天就要娇气一点,理直气壮地使唤人。 “好的,老大。”陈离江从善如流,一秒入戏,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饭碗。 “给我夹菜,不准有一粒蒜。” “我还要喝汤,太烫不行,太凉也不行。” “鱼刺挑干净了再夹到我碗里。” …… 白羽自以为十分“过分”的要求,在陈离江眼里却根本不值一提。 他甚至暗自在想,若是能把白羽养得再娇气些,惯得再也离不开他才好,最好能把他藏进自己的城堡里,一辈子娇生惯养,像只小猫,亮出的爪子也只软软地挠在自己心上。 然后,他再给那白皙的手指套上无数亮闪闪的珠宝,才最配他。 陈离江想得出了神,盯着白羽一动不动,竟忘了白羽刚才的吩咐。 “陈离江,我要吃鱼!”白羽不满地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筷子。 筷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一点一点,像是敲在陈离江心尖上。 他看着白羽气鼓鼓的脸颊和那双一对上就下意识闪躲、显得底气不足的眼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只觉得眼前人可爱得要命。 “你用安州话说一句‘我爱你’,我就给你夹。”陈离江索性罢工了,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腮,歪头笑望着白羽。 白羽不悦地蹙起眉:岂有此理?居然还敢提条件? 他瞥了陈离江一眼,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然而他的筷子刚伸向鱼盘,“啪”一声轻响,就被陈离江的筷子稳稳夹住了,任他怎么抽都抽不出来。 “松开。” “你说嘛~” “不会。松开。” “我们阿羽最聪明了,肯定一学就会,对不对?……”陈离江开始了他的捧杀战术,叽里咕噜把白羽从头到脚夸了个遍,甚至连“学接吻悟性很高”这种话都面不改色地说了出来。 白羽被他夸得面红耳赤,简直想把自己埋进饭碗里。 “阿羽的嘴巴也很厉害啊……”陈离江还在胡乱地夸着,简直口不择言。 “……”白羽嘴唇嚅动了几下,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极轻地逸了出来。 陈离江瞬间愣住了,下一秒立刻挪到白羽身边的椅子上,手臂环住他的腰,低声诱哄:“再说一遍,阿羽,乖,再说一遍。” 白羽哪里还有脸再说,简直像只受惊的猫,手掌抵在陈离江胸前徒劳地推着,尽管毫无作用。 见此方法行不通,陈离江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阿羽~”陈离江把撒娇的语调拖得长长的,温热的气息吹过白羽滚烫的耳根,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再说一遍嘛,就一遍~” “……”白羽飞快地又咕哝了一句,比刚才更含糊。 “没听清,再来一遍!”陈离江得寸进尺。 “陈离江你别得寸进尺!”白羽彻底炸毛,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舀起一大勺米饭,直接塞进陈离江嘴里:“吃饭别说话。” “唔……”陈离江鼓着腮帮子,眼睛却笑得弯弯的。他努力咽下米饭,然后大大张开嘴,耍无赖道:“那你喂我吃鱼。” “?”白羽一脸鄙夷地往外挪了挪凳子,决定不理他,自顾自地夹起一块鱼肉,小心地剔起刺。 “阿羽,我也要吃鱼~啊——”陈离江附身过去,就着白羽的筷子,一口叼走了那块刚剔好刺的鱼肉。 白羽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陈离江的眉毛天生微微向下,眼尾却又微微上扬,当他刻意做出委屈表情时,那双深邃眼眸透着的无辜又柔软的神态总能轻易让人心软。 白羽看着他那双映着灯光、像碎银般漂亮的眸子,霎时间没了脾气,只能愤愤地夹起一筷子青菜,塞进他嘴里。 白羽表面平静无波,埋头认真吃饭。 “阿羽,你喂我吃了一块蒜。”陈离江指控道。 “我没看见。”白羽面无表情。 “哦。那你再喂我点别的,我也不喜欢吃蒜。” 白羽放下筷子,站起身,把自己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展示给陈离江看,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我吃完了哦。” 陈离江拿他没办法,眼里带着纵容的笑意,自顾自地把剩下的饭吃完,然后利落地收拾好碗筷,擦干净桌子。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是公司那边的来电。陈离江掏出蓝牙耳机戴上,按了接听。 那头的人普通话不算流利,带着点口音,语气却不像下属对上司,反倒像朋友间闲聊:“江,山那边几个关键的合作,基本都被我们拿下了。莫那边也被我们的人搅得焦头烂额,暂时应该没空来找你麻烦。”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透出点看好戏的意味:“另外,宋家老爷子前几天没了,现在是他那个小儿子宋方齐上了位,听说要和向风远家的小孩联姻。这阵势,怕是很快要刮起一阵不小的风了。” “向风远家的?”陈离江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随即脸上浮现一丝鄙夷的冷笑,“他家那个……以前领回来的漂亮小孩?我记得不是传闻要和宋家老头子本人订婚么?老子死了,儿子替娶?” 电话那头的人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揣测:“他们那一大家子都是神经病,有几个脑子正常的?疯子的想法,谁猜得透呢?” “那倒也是。”陈离江漫应着,顺手将擦干的碗筷仔细收进消毒柜,又抽出一张干净的手帕,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一根根擦得干干净净。 “江,”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迟疑,带着试探和不可思议,“你刚才……是在洗碗?”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你来真的?” 陈离江语气散漫,却不容置疑:“我做什么事不认真?”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起了陈离江当初是怎么从他哥哥的朋友圈里硬生生把某些资源和关系“撬”过来的,语气里不由得也带上了几分复杂的鄙夷:“你也是个疯子。” “哦。”陈离江不以为意,甚至懒得反驳。 良久,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调侃和探究:“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陈离江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客厅。 白羽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眉头微蹙,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异常认真地跟着视频学方言,那副专注又有点笨拙的样子,看得他心尖发软,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 “不给你们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一种偏执的独占欲。 白羽是他的宝贝,他恨不得筑起一座最坚固的城堡把他藏起来,仔细娇养着,怎么舍得随便带出去,让外人看了去? “疯子。”电话那头的人再次评价道,这次却带上了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 “哦。” 陈离江应了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沙发上的那个身影上,再也挪不开。 【作者有话说】 细心的人已经发现后面提到的几个人是另一本预收文的主角啦!本文不会讲得太多关于他们的事,只是浅浅带过,如果有兴趣的宝宝可以收藏一下另一篇哦! 第16章 白羽每周都会向青云请半天假,去赴陈离江为他预约的心理咨询。 他将帆布挎包斜挎在身上,利落地跨上那辆上周新买的黑白配色自行车。一脚踩上脚踏板,另一只脚稳稳支地,他回头朝店里喊了一声:“青云,我走啦!” 青云正低头理货,闻声抬起下巴示意:“路上当心点。” “嗯。”白羽应了一声,脚下一蹬,车轮便轻快地转动起来。 风掠过耳畔,带着初秋微凉的气息,街道两旁的树叶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打着旋儿轻轻地飘落,车铃声久违地响起,白羽这才察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骑过自行车了。 记忆里,孤儿院唯一的那辆旧自行车属于护工阿姨余石。那是一辆二八大杠,黑色的漆皮斑驳地脱落,锈斑密密地发布在上面,车铃也早就哑了。 余阿姨总是板着脸,加上右颊那道狭长的旧疤,让她看起来有些凶,孩子们大多怕她,不敢亲近。 但白羽知道,余石阿姨心肠很好。她会趁午休偷偷把水果糖,塞进小朋友换下衣服的口袋里;无论谁提出什么小小的请求,她表面上冷淡地呵斥“就你事多”,最后却总会默不作声地应允。 第28章 白羽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来到孤儿院的,仿佛自有记忆起,她就在那里。 白羽刚学会“妈妈”这个词时,甚至一度以为她就是妈妈。 有一次,他鼓起勇气,扬起笑脸,稚嫩地喊着:“妈妈……” 余石当时正在晾衣服,动作顿了一下,脸色依旧平淡,却认真地纠正:“我不是。” 年幼的白羽还不懂什么叫拒绝,只觉得她并没有真的生气,便鼓起勇气,从兜里掏出珍藏的一颗水果硬糖,小小的糖块躺在他小小的掌心,他踮起脚,摊开手心,努力递过去,眼里满是期盼。 “给你。妈妈。”他露出一个讨好又怯生生的笑,懵懂地望着她。 记忆有些模糊了。余石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或许几秒,或许更长。 也许是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也许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记不清了。 但记得她最终收下了那颗糖,白羽立刻高兴得围着她又蹦又跳,甚至得寸进尺地张开手臂求抱抱。 但护工不能随意抱孩子,这是规定,为了防止孩子产生过多依赖。毕竟,孤儿院有那么多孩子,是抱不过来的。 余石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努力踮脚拽着她洗得发白的衣角的小不点,始终没有弯腰蹲下回应一个拥抱。 只是在午休时,她又悄悄把那颗糖,连同另一颗新的,一起放回了白羽枕边脱下来的外套口袋里。 白羽醒来摸到口袋里的硬块,掏出来一看,两颗,可有一颗明明早上已经送出去了,自己是在做梦吗? 他握着糖,心里空落落的,抬头望去,正好撞上余石从远处看过来的目光。 那双眼睛依旧没什么温度,神情依旧冷漠,白羽不懂,为什么“妈妈”不肯当他的妈妈。 但他很听话,没再那样叫过。 后来,孤儿院来了楚潭。 他来时就扎着小辫,发梢还别着一朵褪色的塑料小花。他什么都不记得,话却说得利索,安顿下来后也不闹,就安静地坐在小凳子上,望着院子大门的方向,一坐就是半天。 白羽原以为他在盼着回家,直到半夜,楚潭悄摸爬到他床边,冷不丁冒出一句:“小白,你看对面那个黑漆漆的房子……像不像精神病院?里面是不是关着吃小孩的妖怪啊?” 这话像带着魔力,瞬间勾起了白羽最深层的恐惧。他把头和手脚都蒙进被子里,寻找一丝可怜的安全感,“不……不知道……你别瞎说……” 楚潭却恶劣地笑了一声,手从被子底下钻进去,冰凉的手指抓住白羽的脚腕,嘴里呜呜地吹着气,模仿着恐怖片里的阴风音效。 白羽吓得浑身一哆嗦,压抑的哭声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呜啊!”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哭喊吵醒了其他孩子。悲伤和恐惧像会传染,房间里其他孩子被惊醒,懵懂间也跟着哭成一片。 为此,白羽好几天没理楚潭。楚潭却在某天午后变戏法般从兜里抓出一大把糖,亮晶晶的糖纸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镭射彩光,一闪一闪地。 “哇!”白羽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心里那点小九九瞬间烟消云散,对楚潭的态度瞬间从厌恶变成了满满的崇拜和好奇。 后来白羽才知道,这些糖都是楚潭找余石“敲诈”来的。 余石午休发糖经过楚潭床边时,他清醒地醒着,睁着大眼睛,摊开手心,理直气壮地要求:“我也要,好多好多,糖果。” 余石面无表情地在他手里多放了一颗。 楚潭坐起来,把糖塞到枕头下,再次伸出手,手掌向上:“不够。” “不行,睡觉。”余石拒绝,声音没什么起伏。 楚潭眼珠一转,狡黠地威胁:“不给我就把大家都吵醒,让他们哭,哭得超级大声。” “……” 他小嘴一嘟,手掌比了个五,嘴里却喊:“我要,一百颗!” “……”余石看着他那副无赖样子,最终无奈地又放了六七颗在他摊开的小手上。 楚潭根本数不清,只觉得收获颇丰,心满意足地揣着糖,硬是睁着眼躺了一个中午,生怕余石趁他睡着把糖偷走。 “糖糖!”白羽接过糖果,眼睛亮晶晶地指着楚潭,“糖糖!” 他心想,这个叫“楚糖”的真的能变出糖诶!太厉害了! 从此,白羽成了楚潭的小跟班。楚潭玩泥巴、跳水坑、爬树、抓青蛙……白羽都跟着,就盼着楚潭哪天心情好,再变出一堆糖,他好拿去送给余石,让她答应做自己的妈妈。 余石收下白羽献宝般递来的、原本属于自己的糖,看着孩子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罕见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那动作很快,几乎一触即分,却让白羽高兴了一整天。 孤儿院的伙食一直不好,清汤寡水,没什么油腥。 楚潭经常莫名其妙地对着饭菜做鬼脸吐舌头,白羽以为这是什么特别的吃饭仪式。 “你在干嘛?”白羽小声问。 “饭太难吃了,肯定被鬼附身了!我在驱邪,吓跑它们!”楚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是吗?……”白羽看着自己碗里糊糊状的饭菜,犹豫了一下,也悄咪咪地做了个鬼脸。 白羽跟着楚潭又胡闹了几年,有了楚潭的日子,生活好像也变得不那么平淡起来,虽然不是甜的,但好歹不是寡淡如水或者苦如黄连。 一个闷热的午后,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楚潭撺掇白羽午睡逃跑。 “小白,别睡。”楚潭轻手轻脚爬下床,推醒根本没睡着的白羽。 “嗯?”白羽立刻睁开大眼睛。 “我们去骑余石的车!”楚潭眼睛发亮地扒拉他,指着窗外楼下棚子里那辆旧自行车。 “不好吧……”已经上二年级的白羽,模糊地知道了些对错的观念,心里有点害怕。 “来嘛~白羽,你可是我在这儿最好的朋友了!”楚潭瘪着嘴,装得可怜巴巴,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白羽别无他法,悄悄穿上鞋,小心翼翼跟着楚潭溜到楼下。 中午日头最毒,阳光白花花地炙烤着大地,狠狠刺着皮肤。白羽心虚得很,一步三回头,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淌,后背很快就湿了一小片。 楚潭对那辆锈迹斑斑的老旧自行车兴趣极大,扒拉着就要往上爬。他一手抓着白羽的肩借力,一手去够车把,摇摇晃晃地想踩上脚蹬。 梦想还没实现,一双手突然从后面出现,毫不留情地把他抱了下来。 是余石。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平时更严肃些。 “楚潭,你又带着白羽瞎跑。”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想骑车嘛……”楚潭自知理亏,小声嘟囔,脚尖蹭着地上的土。 余石却罕见地没批评他,而是转头问白羽:“你呢?也想骑?” 白羽自然是想的。他看着那辆高大的自行车,眼里有渴望。他犹豫一会儿,点了点头,声音更小:“嗯。” “车太大了,你们还够不着。等你们再长大点,我教你们。”余石恢复了平时那种略带严厉的口吻,“现在,回去睡觉。” “那你再给我一百颗糖。”楚潭趁机伸手,故技重施。 “……没有了。”余石面无表情地驳回。 “……好吧。”楚潭撇撇嘴,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一大两小的影子短短地踩在脚下,热气一阵阵从地上冒出来直熏眼睛。 白羽低头看着余石被阳光缩短的影子,一跨步一跨步地跟着她的步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指甲边上的倒刺,心里默默地想着:快点长大吧,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学骑车了。 日复一日的日子单调又略显无趣,时光很快来到九岁那年的暑假,天气格外闷热,汗水止不住地往外冒,黏黏地水汽附着在空气里,无死角地熏着人们的每一寸皮肤。 一个清晨,所有孩子都还沉睡在梦境里。白羽醒得早,爬起床,发现院里异常热闹,来了许多开大车的人,正一箱一箱往下搬东西,都是崭新的文具、书本和衣服。 楼下站着一个格外贵气的小孩,衣服干净漂亮,料子看起来就很好,崭新得仿佛带着阳光的香味。他背着皮质书包,脚上是锃亮的小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精美的卡通手表,脖子上还有一根看不见吊坠的闪闪发光的银项链。 他手里拿着个黑乎乎的“板砖”,有点像余石后来用的那种智能手机,但更薄更亮,只见他在光亮的屏幕上用手指点来点去,神情专注。 白羽穿着领口破了小洞,洗得发白的旧睡衣,躲在二楼走廊的柱子后面偷偷看他,把他柔软的发丝和精致的眉眼,干净漂亮的衣服鞋子,乃至所有亮晶晶的装饰都看了个遍,心里隐隐生出一种迷迷糊糊的“羡慕”。 “你在偷看我。”那孩子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柱后的白羽,径直朝他走来。 第29章 原来近距离看长这样啊……真好看。 白羽看得有点愣神。等他反应过来,那张好看的脸已凑到眼前,正毫不掩饰地带着点好奇和审视地打量着自己。 “你是这里的孩子?”他问,声音清亮。 “嗯。”白羽局促地扯了扯自己有些短旧,领口还破了小洞的睡衣下摆,突然感到一阵难堪,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对方。 那孩子不远不近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真且不掺恶意的疑惑:“他们穷到不给你们买新衣服穿吗?” “还……还能穿……”白羽眼神躲闪,声音更小了。 “你等着。”那孩子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开,从一个打开的箱子里拿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短袖短裤套装,塞给白羽,“给,我专门买来送给你们的,是干净的,你穿吧。” 他满眼期待地看着白羽,催促道:“你快换上试试。” 白羽捏着柔软光滑的新衣服,包装袋发出好听的窸窣声响,脸颊有些发烫,低着头跑向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漱间旁边的小更衣室。 那孩子竟也跟着要进来。 白羽慌忙拦住他,手抵着门,义正词严:“你别进来,我要换衣服。” “我们都是男生,没关系的呀。”小孩笑得单纯又理所当然,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白羽瘪瘪嘴,不好再说什么,抱着新衣服走进去,背过身去,快速脱掉旧衣,换上新装。新布料滑滑的,凉凉的,贴着皮肤很舒服,还带着一股好闻的、淡淡的香味…… 他忍不住悄悄摸了摸肚子位置的布料。 手感真好啊…… “你好白啊!”声音突然从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一只手还好奇地捏了捏他裸露着没什么肉的上臂。 白羽像只炸毛的猫,一下子弹开,贴在墙上,满脸警惕和羞窘:“你偷看!” “你刚才不也偷看我吗?我们扯平了。”那孩子理直气壮,又笑嘻嘻地凑近,飞快地揪了一下他的脸颊,“而且你还穿着我买的衣服呢,给我看看怎么了?” 白羽揪着崭新的衣角,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衣服确实是人家给的。 “我姓陈,”那孩子眼珠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他看着白羽呆呆又有点委屈又无法发作的样子,笑得越发灿烂,那笑容里甚至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邪恶,“我叫‘陈遇山’。” 陈遇山……真好听的名字。 像山一样,白羽想。 “我叫……”白羽本想自我介绍,却莫名感到一丝不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小声说,“你叫我‘小白’吧。” 毕竟余阿姨和楚潭都这么叫。 “陈遇山”疑惑地歪头,问得直接:“你们连名字都没有吗?” 白羽抿着嘴没回答,心里有点难受。“陈遇山”似乎也不在意,摆摆手:“好吧,那就叫你小白。” 他忽然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新衣服显得更白净瘦弱的白羽,笑得眉眼弯弯:“这名字挺配你的!” 白羽以为对方在夸自己,下意识用最笨拙的方式回夸道谢,脸颊微微发红:“谢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像山一样稳重,他在心里补充。 “陈遇山”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属于孩童的轻慢。 “你们还缺什么吗?都可以和我说,我家超级有钱。”他用最平常的语气说着。 白羽看着他那双清澈又带着点傲气的眼睛,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白羽认真回想起来,掰着手指数:“饭菜不好吃……余阿姨的自行车坏了,她走路去镇上买东西好远……小明的衣服太小了,胳膊都露出来了……刘妹妹的奶粉也喝完了,晚上总哭……” 只见“陈遇山”拿出那个黑色“板砖”,熟练地按了几下,对着它说:“李叔叔,找几个好点的厨师过来这边做饭。再送……嗯……五百辆自行车来,大小都要,新的。还有衣服,春夏秋冬的,男孩女孩的,要好看点的。哦,还有奶粉……这个我不懂,你看着买最好的吧,多买点……” 白羽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觉得他好厉害,像电视里能实现愿望的神仙。 他说的一切,仿佛都一定会实现。 一种莫名的信任和依赖在心里悄悄生根发芽。 “陈遇山。”白羽小声地带着点试探和崇拜念了念他的名字。 可那人像是没听见似的,注意力完全被屏幕上跳动的信息吸引,迟疑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懵懵地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到白羽脸上,眨了眨眼:“嗯?怎么了?” “你好厉害。”白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狭小的更衣室里,窗户照进来的晨光恰好落在他眼里,映得那双眸子亮晶晶的。 “我当然厉害。” “陈遇山”看着白羽可可爱爱毫无保留的笑容,不仅骄傲地扬起下巴,像只开了屏的小孔雀,语气里带着孩童式的炫耀,“我可是姓陈!” 第17章 白羽轻轻推开治疗室的门,将萧瑟的秋风堵在门外。 赵闲心医师已等在那里,见他进来,抬起眼,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沉静。 “白羽,请坐。”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语调平和,同室内温度一样令人舒适,“谢谢你准时到来。我是您的心理治疗师,我们的对话将受保密原则保护,但涉及自我伤害、伤害他人或法律要求的情况除外。我会全程以专业态度与您工作,过程中可能会询问您的感受和想法。您可以随时提出暂停或提问。” 白羽点点头:“赵先生,您好。” 他脱下略沾秋寒的外套,仔细挂好,然后在那张早已坐了几次的沙发上坐下,姿态比最初几次明显松弛了许多。 治疗室里温度适宜,白羽被吹得薄红的脸颊慢慢恢复,连眼底那点因干燥秋风带来的涩意也缓解了。 赵闲心看着他,注意到他放下背包的动作不疾不徐,眼神也比以往清亮些,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温度,赵闲心感到一种职业内的欣慰。 他对白羽记忆深刻,甚至记得初次见面时,白羽整个人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缩在沙发里,眼神躲闪,充满了警惕和自我封闭,以至于无法敞开心扉,嘴里说了一口拙劣的谎话。 赵闲心稍作停顿,让声音落得轻而稳:“现在我们开始。上次会谈结束时,你提到感觉‘轻松了一些’。我注意到你今天进来时的神态也比以往显得更舒展一些。你这一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分享的感受,或者想从今天的话题开始?” “上一周,”白羽的声音平稳,说得不急不缓,“我睡得很好,没再做那些噩梦了。”他顿了顿,回想着近来的经历,“还学了点本地方言,虽然说得不太好。而且,我买了那辆一直想要的自行车。” 他说着,嘴角牵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眼底透着温柔的光:“骑着车在路上,吹着风。好像,好像感觉自己能稍微融入进去了。” 融入这个社会,融入眼前的生活。 他语言流畅,思路清晰,慢慢说着这一周细微却于他而言重要的改变。 赵闲心安静地听着,不打断,只是偶尔用眼神或轻微的点头回应,给予全部的关注。直到白羽说完,室内短暂地安静下来,他才温和地开口。 “谢谢你愿意这么开放地和我分享这些。”他的话语带着真诚的认可,“我听到了‘轻松’、‘开心’,还有更重要的——‘归属感’和‘安全感’。这背后,是你这段时间非常大的努力和成长。” 他稍作停顿,观察着白羽的反应,才继续道:“我们也知道,康复的路不总是笔直的,会有起伏。但能注意到并肯定自己的进步,这本身就很宝贵。” “我注意到你最近几次的状态确实更加稳定,侵入性的记忆和噩梦出现的频率也降低了。”赵闲心轻声引导,“我们能一起探讨一下,你认为是什么帮助促成了这些积极的转变吗?是某些新的应对策略起了作用,还是你看待自己或那段经历的角度发生了改变?” 白羽嘴角那点细微的弧度慢慢消失了。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赵闲心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他看似平静的心湖里,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底下沉淀的泥沙瞬间被轻轻搅动起来,一片暗流汹涌。 那颗石子便不断地翻涌,跌落河床又飘在岸上,被浪裹挟着前进又几次被挤着退后。 他心里的弦狠狠拨动,熟悉的抵抗情绪悄然滋生。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微弱而破碎的光,但很快,那点波动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执拗的坚定。 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不知疼痛地扣着死皮,身体也重新绷紧起来。神色认真起来。他仔细想着措辞,语速稍快了一些: “那些过去的事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被否认存在,伤害就是伤害。它就在那里,发生了。我不可能原谅,也没打算转变对他的恨。我不觉得‘转变’看法是必要的,我也不想‘转变’。” 第30章 他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原谅不原谅,也……没什么好重新看待的。” 空调明明依旧保持不变,白羽却觉得有些燥热了,闷得他难以呼吸。 但很快,白羽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调整好状态后,那紧绷的肩膀又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像终于从回忆里挣扎出来,重新回到了这个温暖安全的治疗室。 他想到了什么。或许是回家路上拂过耳畔的风,或许是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还有很多很多特别多人……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温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轻颤的暖意: “但是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很快乐。真的。”他试着描述,“我没必要在觉得幸福的时候,非得去回想那些不愉快。我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与其反复纠结过去的痛苦,不如珍惜当下感知幸福的每分每秒。白羽也不明白这种念头到底是自我催眠的保护,还是真的对往事的释怀。 可只要一去想,就太痛了;痛了,就让他不愿再去深究。 就像悬着的针,一旦接近就毫无征兆地刺过来,久而久之,白羽就知道不该靠近。 赵闲心始终专注地听着,他没有试图反驳或说服,只是努力透过白羽的语言和情绪,去理解他此刻内心的波澜与挣扎。 他只是偶尔提出一些问题,谨慎地绕开那些明显的心理防线,努力让对话保持在一种让白羽感到安全甚至略感舒缓的节奏里,给予白羽充分的空间。 …… “在我们结束前,我想再次肯定你今天表现出的勇气和开放。你正在一步步地重建信任。对他人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对自已和这个世界的信任。这非常了不起。” 这次的心理治疗依旧以稳定的、支持性的方式结束。 白羽每次都觉得这五十分钟流逝得很快,让他忘了正常的时间。以至于在他推开医院沉重的玻璃门,迎面撞入眼帘的是已然昏暗的天空时,和身后明亮的走廊对比太过鲜明,他恍惚了一瞬。 像是从一个被精心保护的梦境里,骤然被抛回现实世界,傍晚来得如此匆忙,原来秋天真的来了。 秋意已深,白昼渐短,夜色早降。如墨的天空分外缄默,天上的月显得格外清亮,周围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点缀着,甚至那些或许还是伪装成星星的卫星。 “这就是月明星稀吧。”白羽望着天空,轻声自语。 冷风四面八方地钻进他的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白羽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他走向自行车停放处,解锁,推车,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冰凉的空气灌入身体,带来一丝清醒。 他轻轻一颤,回过神来,骑上自行车朝家的方向去。 “家”这个字眼在他的心尖飘来飘去,带来一种温暖的踏实感,一想到自己现在居然也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心里某个空荡了许久的角落,就仿佛被一点点柔和地填满。 这在几个月前,这甚至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馈赠。 大约二十分钟后,白羽回到了公寓楼下。夜风更大了些,呼啸着穿过楼宇间隙。他下意识地把下巴往外套领子里埋了埋。 停好车,弯腰上锁,然后走向车库角落里的直达电梯。 车库灯光不算明亮,空旷寂静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发出轻微的回响。 “咔……嚓……” 就在电梯门即将完全关闭的瞬间,白羽似乎听到一声细微的异响。 他的心脏瞬间漏了一拍,开始没了规律地狂跳。一股密密麻麻的恐惧感沿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那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又一次浮现: 有人跟踪? 这个不安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带着所有受害记忆留下的创伤。 他的第六感向来准确无误,但此刻他宁愿是自己多心。他立刻试图安慰自己: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是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或塑料袋,刮蹭到了什么……一定是这样。 但这黑暗的疑虑一旦滋生,便止不住地生根发芽,如藤蔓般疯狂缠绕住他的心头,越收越紧。又像不慎踏入一片冰冷的沼泽,越是慌乱挣扎,那股将他拖向深渊的力量便越是汹涌。 “叮!欢迎回家……” “嘭!” 白羽快速输入指纹进门,门一开,他跌撞着冲了进去,随即反手将门轻轻关上,背靠着门板微微喘息。直到门板的凉意透过衣衫传来,他才惊觉自己竟出了一层薄汗。 温暖的灯光柔柔地洒满客厅,餐桌上摆着几道冒着热气的菜肴,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熟悉香气。厨房里,淅沥的水声伴随着碗碟轻碰的声响传来…… 一切如常,宁静而温馨。 熟悉的场景宛如一双温柔的手,将他被惊吓得出窍的灵魂一点点拉回现实的安稳。 “阿羽?”陈离江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瞧见背对着门一动不动的白羽。他放下碗,语气里立刻带上了警惕和担忧,“怎么了?” 这声呼唤像温暖的海浪,将白羽越沉越远的心轻轻托起,带回了岸上。 “没,没事。”白羽抿了抿发干的嘴唇。 他抬起头,脸上已尽力摆出一副平常的表情,但他眼神里的些许涣散和残留的惊悸却难以完全掩饰。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走到餐桌前坐下。 可陈离江没那么好骗,自然看出有些异样。 他眉头微蹙,放下汤碗,坐到白羽身边,双手捧起他的脸,目光里满是关切:“阿羽,今天不是去做心理治疗了吗?是遇到什么难受的事了吗?嗯?阿羽,告诉我。” 白羽望着眼前满是担忧的眼睛,嘴唇动了动。 他心里有点乱,毕竟他向来不喜欢诉说那些仅凭感觉的事情,怕给人添麻烦,更怕是自己大惊小怪。但对陈离江,他那点小心翼翼的防备总是轻易瓦解。 他勉强笑了笑,声音低了下去,语速缓慢,唇色还有些发白,轻声说:“没事,就是刚才在楼下可能被吓了一跳。” 陈离江的眼神瞬间认真起来,透出几分警惕:“被什么吓到了?” “刚才在车库里,等电梯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一个很奇怪的声音。”他语速放缓,带着些许不确定,“我以为是……有人跟着。但我已经进电梯了,没看清有什么。可能就是听错了。但我这心里,就是突然特别慌,不踏实,有点怕……” 陈离江闻言垂下眼帘略作思索,随即抬起眼,对白羽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捏了捏他的手指,温和地安抚道:“别担心,交给我。等下我去了解一下,看看监控确认一下情况。” 白羽脑子里还有些乱糟糟的,也没去细想陈离江为何能如此轻易地“让人调监控”,只是顺从地点点头。 他看着陈离江举着电话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有人可依靠,不必独自面对恐惧的安全感。像有了一张柔软厚重的毯子,一点点裹住了他惊魂未定的心。 白羽咬着唇让自己专注吃饭,却忽略了耳边的一切声响。 陈离江回头确认白羽没注意这边,眸色一沉,眼底摇晃着病态的阴冷,他背对着白羽拨通电话,连上蓝牙,声音放低了些:“下次不要跟得这么紧,吓到他了。” “是。” 第18章 a市的秋季总是下雨,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放晴。天上总是雾蒙蒙地像笼罩了一层无形蜘蛛网,有什么在暗中织网,将整座城困于黏湿闷郁之中,看其中的人们焦躁辗转、彼此折磨。 宋家老爷子猝然离世,没有人知道这个从精神病院里爬出来的小儿子宋方齐,究竟如何一步步爬上权力中心,更无人知晓他是以何种手段胁迫向家,将原本属于宋家老爷子的婚约夺至手中。 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恐怖如斯,却足以令人脊背发凉。 宋向两家的联姻已成定局,自此a市的天,该变了。 莫承川已经疯了两个多月,发疯似的找白羽,几乎把整个a市翻了个遍。有人送来容貌相似的孩子,却连门都进不了,被保镖和下人毫不留情地扔出大门;更有胆子大的直接将人送上他的床,却无一例外都被他从床上踹下去,留下一身伤,青一块紫一块。 “谁在里面?” 这夜莫承川在公司处理事务直至凌晨,推开房门瞬间就察觉到不对。 空气里飘着一缕极熟悉的沐浴露香气。 是他曾为白羽特别订制香氛的那款,带了一点情迷效用,为了让白羽在床上乖乖听话。 可自从白羽消失,他将白羽仅存的一切都锁了起来,好像和白羽有关的一切都和白羽一样消失不见。 沐浴露也被他保存在柜子深处,再没有人用过。 可此时,出现了。 什么东西在心里敲鼓作雷,砰砰直响。 他深吸一口气,却没吐出。莫承川没有开灯,只借着走廊透进来的稀薄光一步步走向卧室深处。心脏跳得厉害,在身体里砸得又重又响,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怕看见白羽,还是害怕见到的不是白羽。 第31章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透不近一点外头的光,很符合白羽的睡眠习惯。 蓬松的米色被子外,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圆圆的,发丝柔软,看起来很乖巧。床上人呼吸匀长,连呼吸声都那么地轻,那么规律,让人听得多么安心。 莫承川脚步顿住,全身微微发颤,连呼吸都紊乱几分,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腿上仿佛缠满看不见的丝线紧紧地捆缚着他,阻止他上前。 可那一声声轻柔的呼吸声仿佛近在咫尺,宛如魔咒般萦绕在他耳边,勾着他早已期待已久的空洞的心。 一步、两步…… 他以极轻极缓的脚步靠近,连呼吸都凝重几分。 他伸出手去试探地抚摸那人的发丝,清晰地感受对方身上的温度。 不是梦,是真的。 他的心像是养了一只蝴蝶,轻薄的翅膀翩跹而过,余颤却久不停止。 他颤抖着撩开被遮挡住半边脸的额前刘海。 是白羽吗? 不是! 可那人眉眼神情都像得惊人,连嘴唇和下巴的线条都几乎一模一样。 但莫承川只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白羽! 这不是白羽?!他是谁?! 刹那间,卧室里的空气都仿佛被污染得令人窒息,连洁净的被褥也变得肮脏万分,一股被戏弄的暴怒从心底窜起,莫承川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连人带被子拽到地上:“滚下来!” 他双眼猩红,语气带病态的平静,冷得吓人:“谁派你来的?” 地上的人却不慌不忙,扬着下巴揉了揉被撞在钝处的脑袋,甚至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得弯起的眼里带着预料之中的嘲讽,一点点从下向上目移,最后落在莫承川的眸子上,连开口的语调都在刻意模仿白羽那种淡淡的调子: “这重要吗?你不就缺一个玩物?” 他扶着脑袋站起来,大胆地靠近莫承川,像蛇一样绕到他身后,嘴唇贴着他的耳廓,不等莫承川发怒将人扔出去,抢先着一字一句地轻声道: “我可是你父亲专门找人训出来的,和白羽,一、模、一、样。” 说着,他转到莫承川面前,伸出手指轻佻地勾了一下他的下巴。 这一挑衅举动宛如将莫承川紧绷的神经当琴弦乱弹。 耳边仿佛又响起父亲上个月的厉声斥骂:“一个男人就把你弄成这副德行?!你要玩我没意见,但你不肯结婚,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服气!” 莫父上个月把莫承川叫回莫家老宅,家法棍一下下砸在莫承川背上逼他答应婚约。 莫承川硬生生被打得跪倒在地,却仍咬死不松口答应婚约。 直到莫老冷笑着威胁:“你真要跟我犟?想让一个人消失,对我来说不难。” 这句话狠狠牵动莫承川的心,他咬着牙,低着头的眉眼里看不见情绪。巨大的家族责任和催促的逼迫让他倍感压力,心里的天平左右摇晃却无法平衡。 “半年,再给我半年。如果我找不到白羽……就听你的。” “找不找得到你都必须结!这事由不得你!” “我说了不算?那我去死的话,总该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了?” 莫承川失魂落魄地抬起头,眼里疲惫的憔悴满得要溢出来,语气里带着彻底撕破脸的决绝。 莫父深知这个儿子的脾气,平时在职场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从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没想到这次居然栽在一个男人身上! 他就知道莫承川把这人几乎胁迫地绑在身边数年之久,必定坏事! “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相信莫承川的手段不输自己,但没想到他宁愿鱼死网破! 莫父眯着眼睛,欲言又止,手里的家法棍颤抖着举起,又颤抖地砸在莫承川背上。 敲打声一圈一圈地回荡在老宅里,莫承川只是跪着,愣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莫父无可奈何地扔下一句话,拄着拐杖消失在老宅深处: “这个月底就与何家大小姐订婚。等找到白羽,你就回来结婚,其他的免谈。” 莫承川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力交瘁,快要撑不住。但好在自己还有一颗“救心丸”,摇啊晃啊地吊着自己的命。 而此刻,他看着眼前这张与白羽极其相似的脸,眼中没有半分动摇,只剩下对这般卑劣手段的厌恶与鄙夷。 对方却忽然邪气一笑,再抬头时,神情竟瞬间切换成白羽常有的那种脆弱隐忍。他张了张嘴,连开口的声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莫承川……别赶我走……” 白羽的声音,白羽的脸,白羽的神情,白羽的衣服…… 就连身上的味道都那么熟悉,只是远远嗅到一丝,就几乎要让莫承川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军。 太像了…… 白羽……白羽……白羽…… 他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在昏暗的房间里更像是快要失去理智。 那人见状,自以为得逞,默默捡起被子,转身就要重新爬回床上。 “承川,睡觉吧。” 莫承川面无表情地走近,“白羽”紧绷的肩膀这才微微放松。 他背对着莫承川爬上床。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衣领,整个人被毫不留情地拎起,直接摔出门外! “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砰”地一声,房门在那人眼前重重摔上。 他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费尽心思地模仿了这么久,连最细微的神态都学得别无二致,为何莫承川……竟还能如此决绝? 他咬咬唇,眼底掠过一丝茫然不解。 这名利场上人来人往,多是霸道无理,或是冷若冰川。他们总是自拥权位,在那万人敬仰的高处坐着,摆出一脸嘲弄地看着底下的蝼蚁尖叫逃跑,追逐争夺那一丝丝可怜的资源,兴起时就随手抛下一点甜头,觉得碍眼就随手掐灭他人最后一丝希望。 爱情?越是高位越是罕见。 他曾在恶臭混乱的权贵私人会所里摸爬滚打,那里光鲜之下弥漫着难以言说的腐臭,震撼的一幕幕摧残着他的心理防线。 那里的人不再是人。 人是宠物,人是主人;人的脖子上有项圈,人的手中有牵绳。 人在狂欢池中游戏沉迷,人在垃圾桶里安静失语。 他在阴暗的角落里曾经窥视过莫承川,他与周遭的人别无二致。可偏偏这个人,他现在居然变得如此痴情执着?! 不对!这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他瘫坐在地上,发出一阵近乎疯癫的冷笑,摸索出手机,失魂落魄地走出莫承川的别墅。 他没穿鞋,光着脚走了半个小时,脚底几乎不染灰尘,更别说被砂粒磨伤了脚。 “莫老先生,他把我赶出来了。”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已经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 可偏偏,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淡淡地回应:“知道了,你回去吧。” 于是挂断电话。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回去。回哪里去?答案不言而喻。 怒火?他更愿意承受的是怒火! 他是那群人里面最像的,也是最努力的。每天拼尽全力去揣摩录像带里男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处细节,身边的竞争者被一个个送了回去,只有他赢到了最后。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只有自己傻到了最后。 所有人都不在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计划注定失败! 只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明明清楚权贵的承诺最不可信,却还是妄想他们能给自己一个逃离苦海的机会! 真是傻子! —— “我就说阿羽是天才!阿羽最棒了!” “哼哼。” 白羽包里的毛线团因为一路颠簸缠成了死结,几种颜色的线混在一起,乱得理不清。陈离江主张直接剪断,买新的更方便,可白羽偏不,固执地拿着钩针一点一点挑开纠缠,竟真的把杂乱的线团重新理成了圆润整齐的毛球。 他把理好的线球推到陈离江面前,果然得到了对方真心实意的夸奖。 白羽很珍惜这样的认可。这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有意义的,也让他对眼下的生活生出实实在在的期待。 “阿羽买这么多毛线回来做什么?”陈离江站在他身后,手法熟练地替他揉着肩,力度不轻不重,刚好缓解了疲劳。 白羽回答得自然,没有从前羞涩的扭捏,语气淡淡地说:“天气冷了,我想织一条围巾。” 陈离江的手慢了下来,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委屈:“我也想要阿羽织的围巾。如果能收到你亲手织的围巾,我一定会很珍惜,我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眼睛亮亮的,带着某种柔软的期待,看得白羽说不出拒绝的话。白羽刚要应下,目光却瞥见一旁原本空着的柜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摆满了他带回来的小东西。 第32章 有他随手捡回的银杏叶,有在路边偶然捡回来的鹅卵石…… 生活中这些细微的悸动,都被对方仔细收藏。这种被人郑重放在心上的感觉,让白羽觉得温暖。 就连之前在车库里的不安,也被陈离江轻轻化解。只要有陈离江在的地方,就让他感到安心。 仿佛不需要刻意付出什么,就能得到全部的呵护。 不需要牺牲什么,就能得到足够的重视。 白羽越来越重视这个人,重视到对方提出的每一个愿望,他都想尽力去满足,他把对方当作生活里的一部分。 嗯……大部分。 白羽出神地想着,却忘了给予眼前人的回应。 陈离江见白羽半晌没回应,以为他为难,便放轻声音哄道:“阿羽,我拿东西和你换好不好?” 给你换个大房子,关起来,无论自己提什么要求都只能答应。 陈离江要把白羽永远地锁在身边,白羽要温柔,要安全感,自己就隐藏内心的阴暗,装出一副温柔模样,哪怕是找人演戏吓唬他,也要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如果这样还不够,他就不择手段地渗透进白羽生活的每个角落。 在某些方面,白羽仍然无法完全放下心防,两人始终没有跨过最后一道界线。陈离江可以给白羽安全感,但他自己的安全感却像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 他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他需要拥有这样东西。 正如他自己说过的,莫承川有过的,他要。没有过的,他也要。 可下一秒,白羽轻轻地笑了一下,用毛线团一左一右地将陈离江的脸夹在中间。 “我就是织给你的,笨蛋。” 那声笑轻轻地抚过他的心,陈离江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一时怔住:“什么?” 白羽眼睛弯弯的,也不解释,又故意用毛球在他脸上滚了滚。 陈离江任由他闹,下一秒却突然伸手,一把将人紧紧搂进怀里。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怕怀里的人忽然消失,却又在贴近的那一刻放轻了力道,像是捧住什么易碎的梦。 他低下头,声音埋进白羽的颈窝,闷闷地,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次:“真的吗?” 那语气里藏着颤抖。陈离江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的人终于等到一根绳索,却仍不敢确信它能承载自己的重量。 白羽被他抱得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温和:“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喜欢。”陈离江声音轻了又轻,像是叹息。 “好。” 白羽低下头,嘴角无声地扬起来。他心里软得不像话,像被阳光晒透的绒毛,暖洋洋蓬松松地涨满了胸口。 他默默地想,原来感情从来不是靠身体走到哪一步来证明的。 他要对陈离江好,不是因为他付出了什么索取什么,而是因为每一天每一刻,自己都被他妥帖地,认真地爱着。 那种爱藏在细节里,藏在目光中,藏在他从不缺席的陪伴里。而他也想用同样的方式,稳稳地、一步步地,走进对方心里去。 这才是白羽心里认同的爱。 第19章 七夕小番外 (杀青梗番外,与正文无关,全员欢乐向) 由白羽和陈离江领衔主演的现代都市情感剧《残荷》正式杀青了! 剧组包下了海边的一片沙滩举办杀青宴。 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柔的粉紫色,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 几位主演手中都捧着鲜艳的花束,白羽被大家簇拥着站在最中间,面对镜头,他露出一个干净又温和的笑容。 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刘海,暖白色的夕阳余晖落在他干净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陈离江和莫承川一左一右,带着点幼稚的较劲,故意把白羽挤在正中间。后排的青云和楚潭还在小声拌嘴,争论着谁才是白羽“最好的朋友”。陈遇山安静地站在最旁边,目光平静地看着这热闹的一幕,而岳姜眉眼柔和,挽着身边小姐妹的胳膊,对着镜头露出甜甜的笑容。 “咔嚓!咔嚓!”相机快门声不断响起,摄像老师看着取景器里这一张张青春靓丽的脸庞,心情都跟着舒畅起来。 —— “小羽,来我这边坐!我这位置宽敞,看海景角度最好!”莫承川正悠闲地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自从白羽换好衣服出来就一直目视着他,直到白羽走进了些,他便立刻坐起身,热情地挥手,指了指旁边那个他特意预留还摆好了饮料的位置。 白羽戴着一顶宽大的遮阳帽,海风将他身上那件蓝色短袖吹得鼓起来,不经意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腰身。 他眯着眼,朝那个穿着花花绿绿衬衫和裤衩的人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莫承川。 他举起手里的彩色小桶和塑料铲子晃了晃,笑着回应:“我要去那边礁石滩捡点贝壳和小螺,说不定还能抓到小螃蟹呢!你要一起来吗?” 莫承川心里下意识撇嘴:好幼稚的活动。 但下一秒立刻改口:“好啊!你等等我!我去拿个铲子!” 能和白羽一起玩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边朝白羽喊,一边利落地翻身下躺椅,急匆匆就往道具堆放的方向跑。跑几步还忍不住回头确认白羽还在原地等他,这才加速冲刺。 “阿羽,我们偷偷先走吧!”陈离江不知什么时候猫着腰溜到了白羽身后,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最后一把道具铲,得意地朝白羽眨眨眼,又瞥了眼莫承川跑远的方向,语气里全是狡黠:“他找不到啦,最后一把在我这儿!” 白羽看着他那副“干坏事”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莫名觉得这种小恶作剧很有趣。他也配合地压低声音,眼里闪着调皮的光:“那我们快跑!别让他发现了!” 陈离江一把拉起白羽的手,两人像逃学成功的小孩,一前一后笑着冲向海浪轻抚的沙滩。松软湿润的沙子钻进拖鞋里,痒痒地挠着脚底。 白羽一边跑,一边忍不住侧过头偷看陈离江被海风吹起的头发和被映着夕阳的侧脸。 陈离江仿佛心有灵犀,突然也转过头来看他。四目相对,什么话也没说,却同时爆发出更加欢快的大笑。 莫承川在道具堆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铲子,最后只好跑去附近小店现买了一把。等他急匆匆跑回来,却看见陈离江几乎整个人都贴在白羽身边,两人头挨着头,蹲在沙滩上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笑得特别开心。 松软的沙子在他脚下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夕阳有点晃眼。 “小羽,”莫承川带着点委屈蹲到他俩旁边,硬生生挤进两人中间,“你不是说等我的吗?” 白羽有点心虚地用铲子划拉着眼前的沙子,小声嘟囔:“我……我没明确说等呀。” 莫承川还想说什么,陈离江已经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黏到了白羽身上,冲莫承川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 “你!”莫承川气得牙痒痒,瞪着眼睛看向陈离江。 陈离江见状,演得更起劲了,猛地一头扎进白羽怀里。白羽本来就没蹲稳,被他这么一撞,直接向后坐在了沙滩上。陈离江还趁机搂住白羽的腰,假装害怕地嚷嚷:“阿羽!他瞪我!好可怕!保护我!” 白羽身体僵硬地拍了拍陈离江的后背,有点无奈地对莫承川说:“你……你别这样吓他。” “我这样?!”莫承川气得脸都红了,指着陈离江,“我哪样了?!你为什么老是向着他?!那我算什么啊?” 白羽被他吼得缩了一下脖子,但在剧组相处久了也习惯了,很快调整过来,小声但清晰地说:“你是很重要的朋友啊。” “朋友?!行!”莫承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没好气地把陈离江从白羽身上扒拉下来,“那他呢?!他算什么?” 白羽眼神开始飘忽,脸颊微微发烫,结结巴巴地:“他是……是……” “是他老公啊。”陈离江抢答,得意地朝莫承川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昨天拍最后一场戏,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吗?阿羽可是喊了好几声呢。” 白羽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听到“老公”两个字时耳朵都红了几分,直到听到后半句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在说戏啊…… 莫承川还想反驳,却被接二连三的打断。 “小白——救命啊!”楚潭光着脚丫,大呼小叫地从远处跑来,身后是举着一只镶满水钻的夸张拖鞋,杀气腾腾追来的青云。 眼看楚潭就要像颗炮弹一样目的明确地撞进白羽怀里,陈离江眼疾手快,一把将白羽拦腰抱起来,敏捷地转了个方向。 楚潭刹车不及,“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撞进了毫无防备的莫承川怀里。 莫承川被撞得闷哼一声,胸口生疼,脸上却还要努力维持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下意识把怀里的人往外一推,结果正好对上楚潭那双打量中带着一丝鄙夷的眼神。 第33章 莫承川彻底炸了,憋着一肚子火,愤愤地抓起新买的铲子,一个人跑到远处的海浪边“面海思过”去了。 楚潭才不管莫承川,立刻躲到白羽身后,抓着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告状:“小白~青云他要打我!他好凶!” 青云气喘吁吁地追到面前,举着那只亮闪闪的拖鞋,气得跳脚:“楚潭!我花了两个小时化的精致妆容!你居然说像被人打了两拳?!我今天非用这拖鞋给你脸上也印个对称的不可!” 他围着白羽转圈,试图抓住楚潭。 楚潭就拽着白羽的衣角,灵活地躲闪,甚至还有空闲分给陈离江一个“你能奈我何”的眼神。 “楚潭!是男人就别躲在小白后面!”青云气得牙痒痒。 “就是。”陈离江看准时机,忽然弯腰,一把将白羽扛麻袋似的扛上了肩头,转身就跑。 “啊!别打了别打了!”楚潭没了庇护,青云眼疾手快地举起拖鞋往楚潭的手臂上打出几道红印子。 “啊呀!放我下来!”白羽猝不及防,整个人倒挂过来,宽大的短袖下摆垂落,一截腰身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空气里。 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拉衣服,“衣服!我的衣服!” …… 远处,岳姜捧着一个椰子,吸管咬在嘴里,挽着闺蜜的胳膊,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安静看海的陈遇山:“喂,莫承川看起来好可怜哦,孤零零的。” 陈遇山淡淡瞥了一眼莫承川的背影,语气毫无波澜:“不用管他。” 然后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被陈离江扛走的白羽,看着他们打闹的方向。看了几秒,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视线,鬼使神差地,也默默走到了莫承川旁边,和他一起并排站着看海。 莫承川感觉到身边有人,以为是来安慰自己的,顿时有点感动:“阿山,还是你够意思!” 陈遇山望着海平面,露出一丝苦笑,幽幽道:“别误会,我也是来自闭的。安静点就好。” 片刻,莫承川菜突然反应过来,止不住的好奇,犹豫开口问道:“我们想的该不会是同一件事吧?!” 陈遇山叹了一口气,眼神更忧郁几分,苦笑着,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我说了,安静就好。” 莫承川:“……” 感觉更心塞了。 —— 海边的天空彻底被晚霞铺满,橙红色的夕阳在海面上拉出长长的金色光带,然后一点点跳跃着沉入远方的海平线。 月亮悄悄升起,明亮清透。 夜晚,沙滩上更加热闹,导演组燃起了篝火,大家围坐在一起玩起了很经典的暖场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白羽今晚运气似乎不太好,游戏老是输,被罚着喝了好几杯果酒。 “啊……怎么又输了?……”白羽看着自己又一次抽到的小王牌,尴尬又无奈地亮出牌面,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寻找那位拿着大王牌的“幸运儿”。 “在我这里。”陈离江轻笑一声,指尖夹着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酒喝多了,白羽的脸有些红得发烫,连耳根都染上了一层红。 “你要我干什么?”白羽任命般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已经做好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能答应的准备。 “我要你……”篝火跳跃的火星闪烁在陈离江的眼睛里,他故意拖长语调,看着白羽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存心让那颗悬着的心晃呀晃。 白羽觉得自己大概是真醉了,不然怎么会连坐在身边的人都说了什么也听不清。他不服气似的,晕乎乎地将脑袋往陈离江那边凑近了些,眯起眼睛,努力想从对方含笑的眸子里读出答案。 “什么?”他小声嘟囔着,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份缠绕的醉意甩开。 这一幕映在陈离江眼里,就宛如懵懂的小猫,可可爱爱地朝自己伸爪勾引讨好,一下一下地挠着自己的心尖,软绵绵地。 “我说,”陈离江笑了起来,声音温柔得几乎要融进海风里,“我要你,休息一轮。” 比起那些固执的答案,他实在不忍心再看眼前人被灌酒了。 “哦……”白羽这下是真听不清了,下意识摇晃着身子伸手去拿下一杯罚酒。。 陈离江的手却更快一步,抢先夺过那只酒杯。他将那杯泛着迷人紫色的葡萄果酒举高,嘴角弯起一个略带调侃的弧度,语气里藏着极淡的不悦,却被巧妙伪装成了玩笑:“这么爱喝酒啊?” 爱什么?……爱你? 白羽点点头。 不对……好像是爱喝酒? 白羽又迟缓地摇摇头。 “那我替你喝好不好?”陈离江的声音低了下来,像哄又像劝。 白羽又摇摇头,但幅度略小了些。 “好,听你的。”陈离江嘴上应着,却手腕一抬,径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他将空杯倒转,示意滴酒未剩,唇瓣因沾染酒水而显得愈发润泽。 白羽望着他那泛着水光的唇,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靠近的冲动。 火光摇曳,在他微微悸动的心上投下跳跃的影子。 忽大忽小,忽远忽近,忽明忽灭。 酒精上头,他整个人开始变得晕晕乎乎,脸颊绯红,坐都坐不稳,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神迷离地看着跳跃的火焰,嘴里还无意识地跟着大家哼着不成调的歌。 周围的吵闹声好像隔了一层膜,一双温暖的手突然轻轻捂住了他的耳朵,隔绝了大部分噪音。 陈离江扶住他的腰,把他搀起来:“还能自己走吗?” “嗯?……还要喝吗?不喝了……”白羽根本没听清,只是使劲摇头,身体软绵绵地完全靠在陈离江身上,几乎要滑下去。 “呵,”陈离江低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宠溺和无奈,“不能喝还逞强,说了我替你喝又不肯。”他稍一用力,熟练地将白羽打横抱起。 白羽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脖子,把发烫的脸颊埋进他颈窝里。 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喷洒在皮肤上,带着果酒的甜香。 陈离江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抱着他稳稳当当地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剧组租下的民宿。 感受到怀抱的抽离,白羽不满地哼唧了一声,但眼皮沉得根本睁不开,醉意和困意像海浪一样席卷了他。他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动作轻柔地帮他脱掉了被沙子弄脏的衣服,用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拭他的脸、脖子、手臂…… 毛巾划过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他没忍住,哼哼几声。 接着,那双温暖的手开始在他有些酸胀的小腿、大腿和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按摩起来,手法意外地熟练,舒服得他忍不住发出像小猫一样的呼呼。 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几分钟,隐约听见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水声吵得他半梦半醒,过了好一会儿,水声停了,身边的床垫塌陷下去,有人细心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严实地盖到他下巴。然后,一个极其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晚安。”他听见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说。 晚安…… 白羽在心底迷迷糊糊地回应,下意识地扭了扭身子,朝着身边的热源钻过去,寻求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拍戏的时候,被这个人抱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是在镜头前,总觉得有些拘谨和不好意思。 他想:这个梦真好……可以放心地抱一抱。那就……多抱一会儿吧。等梦醒了,可能就不敢了…… 他彻底沉入黑甜的梦乡之前,仿佛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极满足的叹息,然后那双温暖的手臂将他圈得更安稳了些。 晚安,好梦。 第20章 意料之外地,白羽收到了楚潭的信息——小白,我又来啦,今天下午三点到,你能不能来车站接我一下? 这声消息铃瞬间让白羽想起自己上两次都没能好好招待对方,最后甚至把人独自留在陌生街角的仓促情形,愧疚感密密麻麻地爬上心头。 水果店清甜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他利落地将最后几个橙子码放得整齐漂亮。 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到正在哼着歌整理账本的青云身边。 青云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手指在计算器上敲得噼啪响。 “青云,”白羽声音放得轻软,带着商量,“我今天下午……能不能请个假?楚潭来了,我想去接一下。”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这段时间确实请假频繁,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青云闻言,嘴角原本挂着的笑意淡了些。他刚想点头,可“楚潭”这个名字像是逆鳞,让他心里莫名地不舒坦起来。 “不行!”他眉头一蹙,语气立刻带上了不满,话里透着酸气,阴阳怪气道:“他是你好朋友,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给你假去接他?哼!” 第34章 白羽太熟悉青云这副油盐不进故意找茬的模样了,往常他多半会顺着毛哄。 但这次不一样,他对楚潭有亏欠。 自知理亏,白羽伸出手,轻轻拉住青云围裙的一角,小幅地晃了晃,声音更软了几分:“好青云,你就准我这次吧……扣我钱也行。他一个人在这边,真的不太方便。” 青云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气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他不方便?!呵,好好好,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行啊,你不准去,我去接!” 青云去接? 白羽眼睫快速眨动了两下,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们能认识一下,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松,眉间舒展开来,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脱口而出:“好啊。” “……?”青云彻底愣住了,完全没料到白羽会是这个反应。 他预想中白羽应该继续软磨硬泡才对。 他捏着自己的围裙边,扭捏了几下,想反悔,可一抬头撞上白羽那双满是期待和信任的眼睛,到嘴边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行……我去就我去!” 他慢吞吞地解下围裙,动作拖拉得像慢了半拍,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口挪:“我走了啊……我真走了啊?” 白羽看着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走上前握住他的肩膀,轻轻把人往外推:“快去吧快去吧,车我都帮你叫好了。” 看着青云以龟速移动,白羽心里有点急,干脆半推半就地把人塞进了等候的出租车里,迅速关上车门,隔着车窗对里面的人笑得眉眼弯弯:“拜托你啦!谢谢青云!” 直到车子汇入车流消失不见,白羽才松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楚潭发消息:糖糖,青云去接你啦,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 出租车里,青云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脑子里乱糟糟地排练着早已想好的“下马威”措辞。 该用怎样高傲的姿态,才能一击必中,让那个绿茶楚潭知难而退,自觉离白羽远一点。 安州市不算大,车子穿过几条街再绕了几个弯,跨过一座桥再拐进世纪大道上,一路向前,便能看到动车站的轮廓渐渐清晰。 站在空旷的出站口,穿堂风冷飕飕地刮过,狠狠地拍在脸上。青云把下巴深深埋进衣领里,缩着脖子,眼皮懒懒抬起,在熙熙攘攘又不断涌出的人潮里踮起脚费力搜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踮着脚,视线在无数陌生的面孔上扫过,越等越焦躁,忍不住每隔几秒就点亮手机看时间。 手指在聊天对话框上敲敲打打,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根本没看到人,你耍我?” 不行,太冲了,删掉。 “楚潭你是不是根本没来?” 好像也不对,删掉。 “找不到,我走了。” 这个好像可以…… 正当他蹙着眉,全神贯注地斟酌着最后这句威胁发送出去的效果时,眼前光线一暗,一只手忽然伸过来,轻而易举地抽走了他的手机。 青云愕然抬头。 一个用围巾墨镜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活像颗移动粽子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对方稍稍拉下一点墨镜,露出一双上扬透着几分不耐的丹凤眼,丝毫没有在白羽面前时那总笑吟吟的模样,反而平添了几分恶劣和危险的气息。 “喂!你干嘛?!”青云反应过来,立刻跳脚去抢。 奈何楚潭比他高出不少,手臂一抬,手机就被举得更高了。青云徒劳地踮着脚,气得脸都鼓了起来,语调拔高了几分:“还给我!” 楚潭却恶劣地勾了下嘴角,手指飞快地在对话框里打字:“我到了哦小白~” 然后干脆利落地点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才把手机塞回青云手里,推起旁边的行李箱,大步流星地就往出租车等候区走,那熟门熟路的样子,哪有半点人生地不熟的茫然? 青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恶劣的家伙,和那个在白羽面前柔弱不能自理的楚潭,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这这!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必须让白羽看清他的真面目! 青云气得牙痒痒,愤愤地跟在他身后。只见楚潭掏出手机,极其熟练地操作打车软件,很快一辆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楚潭拉开车门,放好行李,然后才侧过身,屈指敲了敲车窗玻璃,挑眉看向站在原地瞪他的青云:“看什么看?” 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语气说不上友好,但也不算差,“还不上来?难道你想自己另外打车?”说着,他作势就要去关车门,“也行。” 青云原本在听到第一句话时愣了一秒,几乎要以为这家伙终于良心发现,感到愧疚了。可第二句话紧跟着飘过来,瞬间打破了他的幻想。 果然是个坏到骨子里的家伙! 一股火辣辣地烧着心,青云想也没想就掏出手机,飞快地点开相机,想要拍下楚潭这幅两面派的嘴脸留作证据。 然而,就在镜头对准楚潭的瞬间,方才还一脸散漫的人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反应极大地猛地探身,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 “你拍什么?!”楚潭的声音骤然变冷,带着一种几乎是应激般的愤怒和不易察觉的不安。他手指飞快地划开相册,里面并没有自己的抓拍,反而猝不及防地塞满了青云各种角度各种发色的自拍照。 每个表情都酷酷的,角度精心设计过,五颜六色的头发更像是调色盘。 楚潭盯着屏幕,明显愣住了。 青云瞬间意识到不妙,脸颊“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那里面全是自己臭美的黑历史! “还给我!”他红着脸扑上去,一把抢回手机,狠狠瞪了楚潭一眼,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什么臭毛病啊?!还真以为自己是明星谁都想拍你呢?” 天知道刚才他举起手机时,界面好死不死正是前置摄像头,他下意识就想调整表情按快门,结果…… 车厢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楚潭看着青云红透的耳根和强装凶狠实则窘迫的眼神,先前那股尖锐的敌意忽然间消散了不少。 他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玩味,脸色渐渐柔和下来,甚至微微垂下眼睫,带上了一点歉疚和委屈。 他轻轻吸了口气,声音放低放缓,前所未有地诚恳道:“对不起,刚才反应太大了。”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带上往日那般矫揉造作,“……职业习惯,对镜头有点敏感。真的抱歉。” 这突如其来的温顺道歉,像是举起了重重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青云准备好的所有怒斥和指控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捏着手机,看着楚潭那副真诚又带着点脆弱的表情,虽然严重怀疑其真实性,但青云一见楚潭的身形就幻视自己那富婆姐姐。 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再发出火来。 他扭过头,看向窗外,硬邦邦地扔下一句:“……算了。” 那语气终究是缓和了不少,可车内的气氛,依旧微妙而紧绷,拉扯在一触即发的战争和一种古怪的,宛如被迫的和平之间。 —— 青云闷不吭声地跟在楚潭身后下了车,心里还堵着口气,不上不下地难受。可楚潭却像没事人一样,行李箱轮子碾过路面发出轻快的声响,他一眼就瞧见站在水果店门口的白羽,立刻像只大型犬般扑了过去。 “小白~坐车坐得我骨头都要散架了!”他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耷拉在白羽身上,拖着长长的尾调。 “辛苦了。”尽管楚潭围巾墨镜捂得严实,白羽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他熟练地拍了拍楚潭的背,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后面脸色变幻莫测的青云身上,语气真诚:“青云,麻烦你了。” “哼!”青云从鼻子里挤出一点声音,脸色稍霁,故意从楚潭身边擦着过去,肩膀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就这一下,立刻被楚潭抓住了把柄。 “小白,他撞我!”楚潭瞬间戏精上身,捂着被撞到的肩膀,眉头蹙起,语气委屈又夸张,“好痛啊……” “嘿!你!”青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要不是亲眼见过这家伙身手利索反应敏捷力大无穷的样子,他几乎真要信了这副楚楚可怜的鬼样子。 他气得牙痒,指着楚潭,“你个白莲花!装!接着装!白羽你放开,我今天非得撕下他的假面具不可!” 说着就撸起袖子要冲上去,却被白羽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 青云挥舞着手臂,瞪着楚潭那张写满“你能拿我怎样”的欠揍表情,怒火中烧地对着白羽喊:“白羽你松手!你看清楚!他全是演的!惺惺作态!楚楚可怜都是装给你看的!” “嗯,我知道啊。”白羽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青云还沉浸在即将揭露真相的激愤里,闻言猛地一僵,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第35章 他缓慢地转过头,视线在白羽平静的脸和楚潭得意的表情之间来回扫视,眼睛瞪得滚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什么?!”他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声音都有些变调,“你再说一遍?!” 白羽被他抓着肩膀,耐心地重复:“我知道他是演的。”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由着他这样?!”青云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捏着白羽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语气里全是崩溃和不解,“你图什么啊?!” 白羽吃痛,轻轻“嘶”了一声。 楚潭立刻上前,毫不费力地掰开青云的手,将他推开了半步,自己则亲昵地揽住白羽的肩,下巴微扬,冲着青云露出了一个极其欠扁的胜利者的微笑,一字一顿地强调:“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说完,也不管青云石化的表情,拉着白羽就转身进了水果店。 店里暖融融的灯光下,楚潭这才慢条斯理地摘了墨镜口罩。青云喘着气,脸也红成一片。他恶狠狠地盯着楚潭,妄图再找些茬出来。 这一打量,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人似乎以前就总喜欢在公共场合把自己遮得严实,之前还以为是生病或者怕晒。 可如今……秋风萧瑟,凉意渐浓。 这还遮得这么严实,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青云疑窦丛生,上下打量着楚潭那道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见不得光的臭毛病……” 还没等他从这连环冲击里理出个头绪,就听见楚潭用那能把人做作死的语调,扔下了一颗更重磅的炸弹: “小白啊~我没钱了,接下来能不能收留我,住你家呀?” “不行!”青云想也没想就炸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几乎是把楚潭从白羽身上撕了下来,“你骗鬼呢你没钱!就你身上这包就二十万一只,还有你这……” 他话说到一半,视线忽然地被楚潭背包拉链上挂着的一个小巧精致的挂件吸引,那挂坠一直贴着楚潭身侧,青云从前也没注意。 可那款式,那做工,怎么这么熟悉…… “……等等!”青云眼神一滞,手指猛地指向那个挂件,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惊疑和质问,“你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第21章 “我花钱买的啊。”楚潭满不在意地把挂件举到眼前,轻轻晃了晃。 青云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快要炸开,那分明就是他之前特意为那位“富婆姐姐”定制的太阳花挂件!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抢过来看个清楚,语气急切:“你从哪里买到的?!” “我干嘛要告诉你?”楚潭微微蹙眉,似乎觉得他这反应有些莫名,手腕一转就把玩偶藏到了身后。 白羽夹在两人中间,稍稍偏头辨认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青云,那个……是不是你之前钩的那种?” 楚潭只愣了三秒,就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啊……原来是你做的呀?” 不知忽然想到什么,楚潭眼睛一转,又扯住白羽的袖口,放软了声音:“小白,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他指的是让白羽收留他的事。 “我……”白羽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若是真把楚潭带回去,陈离江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又得闹个不痛快。但要是真把楚潭落下不管不顾,他实在做不到。 他思忖片刻,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糖糖,我给你订个酒店行不行?” “好啊。”楚潭答应得干脆,笑眯眯地看着他操作手机,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白羽低头正要预订,一旁的青云却看不下去了。 他一把按住白羽的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闷声道:“别订了,住我那儿吧。我家,更大。” 他恶狠狠地盯着楚潭的眼,试图逼退对方。可对方只是笑眯眯地瞥了一眼,张了张唇。 “好啊。” 楚潭从善如流,下一秒就把自己的行李箱推到了青云手边。 青云手里突然多了一只行李箱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昏黄的路灯下,一时无话,缄默难言。只有行李箱轮子咕噜噜的声响在街道上回荡着闹声。他们穿过依然热闹的夜市,拐进一条向上延伸的潮湿小巷里。 天色不知何时沉了下来,细雨斜斜地飘洒,风一吹,便推着雨从四面八方地洒向行人的衣角和面庞。 路面坑坑洼洼,大大小小地积着水,混着泥土悄悄沾上谁的鞋面,又攀上谁的裤脚,滚入小小的轮子里,密密麻麻地吵着。 “喂!你自己的东西不能自己拿吗?!”青云突然把行李箱往后一推,正好撞在楚潭腿上。 楚潭被滑下来的行李箱砸了个正着,稳稳接住,语气调侃:“以前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多甜,现在怎么这么凶?没大没小。” 这话彻底点燃了青云的怒火。一想到自己之前被对方耍得团团转,他又羞又恼,再也忍不住了,反唇相讥道:“至少我不会装成女生骗人!” 楚潭却浑不在意,漫不经心地用伞尖轻轻敲了敲青云的伞面,嗤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女生了?明明是你自己非要这么叫的,我还没怪你唐突,你倒先怪起我来了?” 他边说边向前逼近,他进一步,他便退一步,一步一步,直到青云的伞抵在身后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楚潭戴着黑色口罩,连撑着的伞也是黑的,没有一丝花纹,几乎同夜晚墨色融为一体,只有一双眼睛透着亮,直勾勾地盯着青云。 青云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心烦意乱地用伞狠狠敲开楚潭的伞,试图脱离出这种被人压抑的氛围中,可一对上那极其陌生的,带着探查的双眼,开口时叹出的气却是虚的。 他凝神聚力,一鼓作气,反驳道:“那,那你为什么不纠正我?” “因为……”楚潭轻笑一声,眯起眼睛,故意拖长尾音,随后若无其事地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好玩啊。” 那股紧张的危险似乎在楚潭一步步的后退中一点点消散,青云感觉连呼吸都轻盈了几分。 “神经病!”青云翻了个白眼,大步向前走去,溅起的水花透着他满腔的怒气。 “啪嗒!啪嗒!”水花被他踩得清脆发响。 月光银晃晃地撒着,落在青云的透明伞面上碎成几瓣,向四面八方闪烁着光。 楚潭眼底漫起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推着行李箱跟上青云的脚步,忽然开口威胁道:“你再这么凶,我就去找白羽告状。” “……”青云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嘟囔了几句方言,大概是安州的土话。 楚潭没听清,也不在意。 但听着语气极冲,他便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大概率是在骂人。 隔着朦胧的雨幕,透过散着光的伞,他看着青云气急败坏的模样,连日来的烦闷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乐子,让他暂时忘记了那些不快。 “你骂我。”楚潭来了兴趣,委屈地蹙起眉,快步走到青云面前,轻轻挑开他的伞,直视着他的眼睛。 斜风细雨绵绵蒙蒙,迷乱着眼,冷风刮在脸上有种温润的疼。 “那你骂回来啊?”青云没好气地说。 “我不会骂人,”楚潭眨眨眼,语气轻佻,“你教教我?” 青云狠狠用伞尖尖砸向楚潭的伞面,“……别给我装!” “你好凶啊~” 两条影子影影绰绰重重叠叠,一前一后拐进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在楼梯间交错。青云被楚潭气得一路骂骂咧咧,飞快地爬上五楼,开门,落锁。 楚潭单手提着行李箱,在最后一秒挤进了门。 房门关上的瞬间,楼道的喧闹戛然而止,重归于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一两声细碎的脚步声,踩着积水,大概是晚归的邻居,又或是什么过路的路人。 三四声电动车飞过坑坑洼洼的路面,车轮转动的声音像流星划过,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 五六颗星星散在黑黑的天空中,清冷寂静地闪烁着,再定晴一瞧,似乎又悄悄地多了七八颗。 “我今晚睡哪儿?”楚潭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家,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卫生间,丝毫没有客卧的迹象。 “爱睡哪儿睡哪儿!”青云还在气头上,从衣柜里抱出一团被子砸在床上。 “我要睡床,”楚理沉默片刻,直气壮地说,“我体质不好,睡地板会感冒。沙发也不行,太软了腰疼。” “……那你别睡了!”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了?!” “我是客人,你别老是凶我。” —— “阿羽,好看吗?”陈离江微微低下头,任由白羽把织好的围巾绕在他脖子上。他没有照镜子,只是期待地看着白羽,等待他的评价。 第36章 白羽细心地将陈离江耳边的碎发从围巾里拨出来,左右端详了一会儿,肯定地点头:“很好看。” “是我好看,还是围巾好看?”陈离江不满地捧起白羽的脸,非要问个明白。 白羽虽然不解,还是耐心地回答:“你好看。” 陈离江把下巴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那你为什么一直看围巾,都不看我?” 白羽望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软成一片:“是你衬得围巾更好看了。” 陈离江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了捏白羽的脸蛋,又爱不释手地揉了揉:“阿羽,我也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什么?”白羽早已习惯了这种你来我往的赠礼。从前他还会推拒,但陈离江从未放弃过,久而久之,他也渐渐接受了。 白羽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项链,又扯了扯身上的米色毛衣外套,手腕上的链子亮晶晶地在摇晃中闪光…… 从头到脚,无一不是陈离江精心挑选的。 白羽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都把我打扮成洋娃娃了,还差什么吗?” “还差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陈离江的手不安分地攀上白羽的脖颈,顺着银链细细摩挲至吊坠,上面的钻石似乎在他指腹的摩擦中越发璀璨夺目。 还差一样东西。 一座城堡。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白羽不解地看着他,眼里尽是迷茫,只是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暴露了什么,却被陈离江稳稳地捕捉。 陈离江低头轻笑,心道:小骗子,装得还挺像。 再抬头时,他又换上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神秘地说:“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哦……”白羽眨了眨眼,没有追问。 “哈啊……好困……”困意突如其来,他小声打着哈欠,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像往常一样,他习惯性地踮起脚,在陈离江嘴角印下一个轻吻,转身就要回房,“晚安。” 陈离江却拉住他的手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阿羽,牛奶还没喝呢。” 不知为何,白羽从那带笑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像是猎手看见了猎物般,贪婪,占有,毁灭…… 白羽面上不显,笑了笑:“对哦,我都忘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几乎快要冲破耳膜。 白羽从容不迫地举起马克杯,一口一口地喝完牛奶。他舔了舔嘴角的奶渍,乖巧地把空杯子举给陈离江看:“喝完啦。” 陈离江从背后黏糊糊地抱住他,像往常一样用下巴在他肩窝蹭了蹭,轻声道:“晚安,好梦。” 白羽缓缓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那股躁动不安的波澜。 他看似从容地从陈离江的怀抱中脱身,轻声回道:“好梦。” 声音落下,他克制住想要快步逃离的冲动,依旧像往常一样走回房间,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的脚步又多虚浮。他极快地顺手带上门,锁芯上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地清晰。 门关上的那一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外界隔绝。白羽背靠着门板,终于敢让那口紧绷的气轻轻呼出。只是心跳依旧擂鼓般撞击着胸口,一下一下,似乎在提醒着他方才的紧张和心虚。 脑海里一闪而过陈离江那异常的眸子,寒意好像从那眸子里爬出,顺着砰砰的心跳钻入心底。 他怎么了? 陈离江……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白羽匆忙卷起自己睡衣,快步走进浴室。 心里的躁动让他不安,他需要冲凉让自己冷静冷静。 他将颈间的手链,腕上的饰品一一褪下,动作有些着急,几次没能解开锁扣。当手心握住那条项链的吊坠时,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怔怔地凝视着掌心那枚吊坠,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精细的纹路。从柔润的荷花花瓣,到锋利的宝剑尖端,最后停留在那些细碎闪烁的钻石上,每一个细节他都如此熟悉,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它的样子。 自从得到这条项链,他便日夜佩戴,从未离身。 他定定地看着它愣神,片刻,他将项链轻轻搁在洗漱台上,与其他那些被匆匆摘下的饰物区分开来。除了它被留下,其他的则被随意地扔出了浴室门外。 他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顷刻间倾泻而下,顺着额角流过眉眼,鼻梁。 淅淅沥沥的水声充斥了整个空间,或许也隐隐传到了隔壁。 仅一墙之隔。 陈离江的手掌正贴合在冰冷的墙面上,仿佛能感受到另一边水流的震动。他面色沉寂,眼底翻涌着道不明理不清的复杂情绪,他的嘴角勉强扯出点笑意,又冷又僵,未达眼底。 他转身,目光投向书桌上亮着的电脑屏幕。屏幕上传来的影像一切如常,静谧无声,就像他此刻的脸,表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唯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的海面之下,早已是汹涌的暗潮。 “没关系,阿羽……”他低声自语,指尖温柔地勾起脖子上那条柔软温暖的围巾,轻轻贴上一吻,语气偏执而温柔,“你想要的样子,我都可以装给你看。” 灯灭,夜深,万籁俱寂。 屏幕前的人合上电脑,浴室的水声同时戛然而止。 谁在夜色中心事重重,谁又在面具下深藏不露? 谁自欺欺人,演着一场误人误己的戏? 错!错!错! 第22章 大抵是受了惊,昨夜冲凉又染了寒,白羽只觉得头脑昏沉得厉害,像是被无形的重物慑住了意识,连掀开眼皮都耗费了全身力气。闹钟不知响过了几轮,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被水浸湿了的厚厚的棉花,朦朦胧胧地传进来,却无法将他从昏沉的泥沼中拽出。 眼皮子用力掀了几下,刚瞥见一点阳光就被刺得眯了眼,于是又昏沉沉地晕过去。 他的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有想要起床的意识,挣扎着将眼皮掀开一条细缝,却被刺入的阳光逼得立刻闭上。 如此反反复复好几次,终究是徒劳,意识再次无法控制地涣散,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他虚弱地喘着气,四肢沉重得无法挪动更别说翻身,整个人如同陷在无底深渊,不断下坠,下坠,感官被一种既沉重又虚浮的感觉所包裹。 背后冒出的虚汗早已浸湿了睡衣,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燥热难耐。 额前的发丝也被汗水打湿,凌乱地黏在脸颊和脖颈,十分难受。 他张了张嘴迫切地想要发出一两句燥愤的声音,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安静的房间里只剩粗重的气息。 直到身上那床如藤蔓般缠绕的被子被轻轻掀开,额前湿漉的碎发被一只微凉的手拨开,紧接着,一片冰凉的退热贴妥帖地覆上他的额头。那一点清新的凉意,瞬间压下了他浑身的燥热与烦厌。 眼皮上无形的威压霎时间消散,白羽慢慢地睁开眼。 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地侵入他的视线,几次将他逼退,又几次被他努力适应。 眼前的景物终于从模糊的色块逐渐凝聚出清晰的轮廓,耳边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入鼓膜。 是他自己的喘息,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阿羽,先喝点水。” 一只手臂小心地托起他的后颈,另一只手稳稳扶住他的腰,用极轻柔的力道将他从床上扶起,靠坐在床头。 脑袋一阵一阵袭来的痛让他难以思考,以至于当微温的杯沿抵到唇边,他便顺从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然而喂水的人似乎有些急切,杯底越抬越高,白羽下意识地仰头迎合,却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水流瞬间从嘴角溢出,滑过下巴,流得满脸都是,顺着喉结继续向下滑去,打湿了胸前的衣料,晕出一片发暗的透明。 白羽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被呛得眼角泛红,眸子里还带着点茫然无措,喉咙里火辣辣的疼。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湿透的衣襟,抬头对上陈离江那透着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泛着一丝玩味的目光。 “湿了。”他哑声说,带着点抱怨的无助。 离江瞥了一眼那片水痕,面色平静如常,语气温和:“那我们换一身,好不好?” “好。”白羽乖顺地点点头,仿佛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立刻反手抓住睡衣下摆,动作笨拙地就要从下往上脱。 陈离江的目光掠过那一片骤然暴露白得晃眼的肌肤,眸色难以自控地沉了沉,喉结也暗暗滚动一番。 他旋即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家居服,递到白羽手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白羽的一举一动。 白羽接过衣服,左翻右翻,没能分清正反,便胡乱往身上一套,整个人又软绵绵地滑躺回床上。他的眼睛似乎极为畏光,难受地眯起眼,像只寻求保护的刺猬,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 第37章 陈离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软成一片,他半蹲在白羽床前,看着白羽被闷得通红的脸,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吃完才能吃药。” 白羽蹙紧眉头,不乐意地翻了个身,用后背表达无声的抗议。 陈离江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绕到床的另一侧,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人连带着被子一起捞起,稳稳地打横抱在怀里,像哄婴儿般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 “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身体突然悬空,失重感让晕乎乎的脑袋更加不适,白羽惊得立刻伸出双臂,死死搂住陈离江的脖颈,生怕自己掉下去。 两条腿无力地晃了晃,他把发烫的脸颊埋在对方肩窝,左脸贴贴右脸贴贴,直到找到舒服的位置才蹭了蹭,鼻音浓重地妥协:“……好吧。” 陈离江把人抱到客厅,稳稳地放在柔软的沙发上。白羽一沾到沙发就软绵绵地陷进去,歪歪斜斜地瘫在沙发里,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 茶几上放着一碗温热的海鲜粥。陈离江舀起一勺,仔细吹了吹,才递到白羽嘴边。白羽不动声色地轻轻嗅了嗅,确认是自己能接受的味道,才大发慈悲地张开嘴,慢慢地吃了进去。 陈离江伺候一口,他就吃一口,只是陈离江越喂越急,上一口还没完全咽下,下一勺又递到了唇边。 白羽不得不加快咀嚼的速度,最后忍不住别开脸,含糊地表示抗议。 可陈离江却固执地举着勺子,语气依旧哄诱,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阿羽最听话了,再来一口。” “我们阿羽的嘴巴这么小吗?肯定还能再吃一点的,对不对?” “阿羽都咽下去了吗?好棒。” 白羽越听越觉得怪异,眉头皱得更紧。他索性伸手,一把从陈离江手中夺过勺子和碗,语气带着病中特有的烦躁和一丝恼意:“……我自己吃。” 陈离江从善如流地松开手:“好。那我用你手机给青云发个消息,帮你请个假。” “嗯。”白羽低低地应了一声,埋头小口喝粥。 陈离江俯身,用指腹一下下轻轻刮着白羽蹙起的眉间,揉开那里堆积的难受,声音低沉而带着诱哄:“那你告诉我,密码是多少?” 额间温柔的抚触确实带来些许舒缓。 白羽昏沉之下,没什么防备,下意识地喃喃答道:“10……26。” “好。”陈离江笑了笑,转身拿着手机走进了卧室。 听着房间里隐约传来的电话拨通后的等待音,白羽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又一拥而上。 他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剩下的粥,将虾仁碾成碎末,彻底没了胃口。 他拿起桌上的退烧药,和水吞下。微温的水流滑过喉咙,顺着食道落入胃中,整个人瞬间暖了几分。 白羽靠在沙发里,努力回溯着今早醒来后的一幕幕。 睡不醒,起不来,陈离江进入房间,掀开被子,贴退热贴,喝水,陈离江把自己抱出房间…… 房间…… 不对!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昨晚分明反锁了房门! 那陈离江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念头带着一股恶寒,方才的昏沉瞬间被驱散大半,电话声不知何时停了,没有人说话,整个屋子陷入一种令人恐惧的寂静。 白羽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袭来,他扶住沙发靠背稳了稳神,趿拉着拖鞋,脚步虚浮却急切地冲向卧室。 “那个东西绝对不能让他看见!”白羽内心深处里藏着一个秘密,让他一阵恶寒。 他一把推开卧室门,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撞得他本就抽痛的额角更是嗡嗡作响。 “慢点,别急。”陈离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不出情绪。 白羽顾不上疼,目光急切的锁定在陈离江手中的手机上。他强压下心惊,故作镇定地开口:“青云怎么说?” 陈离江顺势将手机递还到他手中,另一只手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带着安抚的意味:“巧了,青云也着了凉,今天店里本来就没开门。正好,你在家好好休息。” 手机沉甸甸地落回掌心,白羽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短信记录,想起自己早已把昨天的东西删了干净,这才小声地吁了口气:“好。” 他心虚地不敢与陈离江对视,生怕眼底的慌乱会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全身的感官都处于一种高度警戒的状态,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吃完药了,想再睡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离江的每一丝表情,试图找出任何异常的端倪。但陈离江只是伸手捧住他的脸,用自己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发烫的皮肤,语气温柔得无懈可击:“好,好好休息。” 白羽点点头,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像是飘在了海绵上,既落不到实地,也摔不碎,只是一种虚浮的不安。 “嗯。”他面上不显波澜,平静地准备关门。 随着门渐渐关起,整个人也渐渐放松下来。 然而!就在门即将合拢的最后一刻,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挡在了门缝间! 白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颤! “阿羽,”门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我看见你的手机……” 话未说完,白羽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他没忍住,急切地抢话:“嗯?”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他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仰起脸,努力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怎么了?我手机……有什么问题吗?” 陈离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常:“快没电了,记得充电。” 说完,他收回手,脚步声渐远。 白羽飞快地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急促地喘息了几下。 他立刻点亮手机屏幕,指尖微颤地打开后台应用活动记录,急切地检查着那个他极度在意的软件今天是否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记录清晰地显示着:只有电话应用被使用了56秒。 其他的……没有,没有,都没有……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几乎脱力。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屏幕顶端,那抹轻轻薄薄的红色电池标志落入他的眼中。 确实,该充电了。 第23章 白羽的脑袋昏沉,意识却在一片混沌中异常清晰。 浓重的困意阵阵袭来,沉甸甸地压着他的眼皮。 被窝被体温捂得暖烘烘的,窗子关得严丝合缝,将秋夜的萧瑟寒风彻底隔绝在外。 他裹了裹被子,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把被子往脖子上又掖了掖。脖颈到胸前的一片皮肤却触到一片冰凉,是那条陈离江送的项链。 白羽在被窝里悄悄握住那枚吊坠,清晰的纹路硌着他的手心,即使闭着眼,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每一处纹路和每一个细节。 坚硬的剑锋,起伏的花瓣,还有那些细碎得仿佛能刺伤人的棱角。 冰凉的吊坠很快被体温捂热。 白羽舒服地把脚缩了缩,整个人团成更小的一团。那点潜藏的不安,渐渐被汹涌的困意和头脑的眩晕感侵蚀和淹没。他只是闭着眼,意识便不受控制地沉入一片混沌的沼泽。 一阵天旋地转的恍惚过后,眼前的混沌逐渐散去,耳边突如其来地炸开一个清脆又吵闹的童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嘿!小白!快看!这衣服真好看啊!”小楚潭兴奋地扯着自己胸前印着的卡通棕熊图案,学着熊的样子笨拙地挥舞着手臂,做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 “我的是小猫。”白羽小声回应,低着头,手指一遍遍小心翼翼地将新衣服上的褶皱抚平,爱惜得不得了。 柔软的棉质面料,崭新得没有一丝旧痕,还带着一股新衣服的味道。 “你说,是谁给我们捐这么多新衣服还有文具玩具呀?可真有钱!”楚潭喜滋滋地扭动着身体,对这身新行头爱不释手,他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补充道,“比余阿姨有钱多了!” 白羽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穿着精致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小男孩。 他的眼神却会偷偷打量自己,会说着很有意思的话,会趁人不注意,悄悄塞给他一颗包装精美的外国巧克力。 他摸了摸口袋深处那个融化得软软的依旧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心想,确实很有钱,而且还很温柔。 他附和着点了点头,心里泛起细微的高兴。 院子里难得地充满了鲜活的欢乐气氛,孩子们都换上了新衣,拿着新奇的文具和玩具,互相比较着,嬉笑着跑来跑去,一张张小脸都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光。 连平日里总是带着淡淡愁绪的余石阿姨,眉宇间也舒展开来,语气里透着一股轻快的喜悦。 第38章 她拍着手,将所有低年龄段的孩子召集起来,按身高排成几排。她的目光在孩子们中间扫过,最后挑选出其中长得最干净最漂亮乖巧的几个孩子出列,然后颁布了一个在她口中显得十分“光荣”的任务。 “我们需要排练几个节目,好好感谢资助我们的‘陈氏集团’。”余石的声音清亮,不像往常那样总是裹着一层疲惫,“我们挑选一部分小朋友,来排练一首很好听的儿歌,叫《虫儿飞》。” 白羽站在那支被挑选出来的队伍里,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看着余石阿姨难得弯起的笑眼,心里悄悄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是不是又可以见到那个小朋友了? 如果我好好表演,他会不会来看? 他还会记得我吗? 他跟在队伍中间,思绪却早已飘出了窗外,飞向了未知的某处。 直到身后的楚潭突然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将他猛地拽回现实。 白羽浑身一个激灵,背后瞬间惊出一层冷汗,控制不住地大声惊呼:“啊!” “啊!”楚潭本来只是想问他发什么呆,反倒被白羽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过来,疑惑地锁定在两人身上。 “怎么了?”余石放下手中正在分发的塑料板凳,疑惑地投来审视的目光。 “?” “?” 白羽和楚潭面面相觑,眼神慌乱地交流了几个来回。 “没、没事!”楚潭率先反应过来,尴尬地咧嘴笑了笑,飞快地把惹事的手背到身后,插进裤兜里。 余石眉头微蹙,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语气带着轻微的责备:“楚潭,不许欺负白羽。” “哦……知道了。”楚潭蔫蔫地应了一声,偷偷冲白羽吐了吐舌头。 余石本来并没打算让过于活泼好动,甚至有些顽劣的楚潭加入表演队伍,这孩子太容易带动其他孩子一起疯闹,常常让好好的活动变得难以收场。 说毫无偏心是假的,比起管教楚潭的费心费力,她自然更喜欢白羽这样安静懂事,省心又好带的孩子。 但终究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她对楚潭谈不上讨厌,只是时常感到心力交瘁。 这孩子,有时候聪明外露,鬼主意太多。 她的目光转向板板正正坐在小凳子上,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的白羽,心情不由得又舒缓了几分。 还是这个老实乖巧,让人放心。 只是有时太过冷漠,什么事都自己藏着,精在暗处。 余石叹了口气,继续分发手中的板凳,一一排放整齐,才让孩子们纷纷入座。 被选中的孩子大多已经识些字了,余石便将《虫儿飞》的歌词一笔一划地抄在老旧的黑板上,让孩子们照着记录下來。 孤儿院里没有什么像样的音响设备,只有一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连外壳都已泛黄破旧的便携小喇叭。 接通电源,喇叭里传出的声音可谓是呕哑嘲哳,混着滋滋啦啦的电流杂音,难听得很。 但白羽却听得格外认真,甚至觉得有些动听。 毕竟孤儿院里不是总能听到歌声的,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听着对面精神病院里日复一日播放的那几首早已听腻了的老歌,单调又压抑。 余石播放了一遍原曲示范,大概是担心浪费电,很快就关掉了音频,转而指着黑板上的歌词,用她那略带沙哑却异常温和的嗓音,一字一句极有耐心地教孩子们清唱。 她的声音不算甜美,唱起歌来却像冬日里晒得蓬松温暖的棉被,给人一种踏实又暖洋洋的感觉。 余石的声音沙哑,白羽认为这是因为余石经常悄咪咪趁着他们午睡时候,在厕所里偷偷哭泣导致的。 白羽有一次睡得迷迷糊糊,溜到厕所去小解,却听见余石和另一位护工阿姨在厕所旁的角落里说什么“可怜”“可惜”之类的。 可白羽从未深切地觉得自己有多么可怜。 在他小小的世界里,总是温柔耐心的余石阿姨,几乎填补了“妈妈”的那个空缺。 孤儿院里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的,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特殊。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余妈妈”和吵吵闹闹却总能带来快乐的楚潭。 所有孩子都咿咿呀呀地跟着学唱。 调皮的楚潭时不时故意摇晃脑袋,或者挥舞手臂去干扰旁边的白羽,但白羽丝毫没被影响,整个人完全沉醉在那简单却悠扬温柔的旋律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稚嫩的歌声在略显空旷的活动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笨拙的真诚。 夜深了,宿舍里早已熄灯。 一片黑暗和均匀的呼吸声中,楚潭困得眼皮直打架,上下眼皮都快要粘在一起。 白天疯玩了一天的疲惫彻底涌了上来,可耳边却不断传来白羽又轻又细若有似无的哼唱声,那调子反反复复,就是白天学的《虫儿飞》。 醒着时不觉得,一静下来一犯困,就觉得这声音格外清晰,搅得人睡不着。 他实在忍不了了,从被子里探出头,朝着旁边床铺的方向,用气声哀怨地请求:“白羽……你怎么还在哼啊……我好想睡觉……” “哦哦,好的,对不起。”白羽立刻噤声,带着做错事般的慌张,小小声地用气音道歉。 他乖乖闭上嘴,也闭上了眼睛,可那旋律却在脑海里盘旋得越发响亮清晰,一遍又一遍,不知是在思念谁。 —— “小白?小白?”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雅好闻的香气,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白羽费力地掀开困倦的眼皮,睡眼朦胧间,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庞猛地凑近,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 竟然是他?! 那个他偷偷想念了许久的小伙伴,竟然像变魔术一样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白羽几乎要以为是自己虔诚的许愿终于被神明听见,显了灵。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睡意的软糯的哼唧,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怦怦直跳。 “嘘!”对方立刻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上,示意他安静。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狡黠,只见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将手探进白羽温暖的被窝,胡乱摸索着,想要找到他的手。 可那只手却有些不老实,先是误打误撞地一把抓住了白羽的大腿。白羽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的手腕。 他却像是真的找不到目标似的,手指顺着腿侧向上滑去,故意在白羽柔软的肚皮上轻轻搔弄了几下。 白羽瞬间憋笑憋得浑身发抖,难受得差点喘不过气,脸颊也迅速染上一层红晕。 直到看见白羽急得满脸通红,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他才终于收敛,准确无误地捏住了白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牵起他的手,轻轻将他拉下床。 白羽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无条件地信任着对方,乖乖地被他牵着,踮着脚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绕过寂静的走廊,溜下一楼,来到了空旷无人的院子里。 晚风微凉,前面的人牵着他的手,跑得稍快一步,身上那股好闻的,带着点贵族气息的淡淡香味,被风吹着,一阵阵飘到白羽的鼻尖,痒痒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呀?”白羽脸上还洋溢着激动又有些忐忑的笑容,甚至依旧维持着方才那种做贼般的气声,仿佛大声一点就会惊碎这个美梦。 “去我家呀,”小男孩回头冲他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恶趣味的,仿佛拐带着什么意图,“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白羽停在一辆黑色轿车前,这车看起来高级又气派,是他从未近距离接触过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沉浸在晨曦与寂静中的孤儿院大楼,有些担忧。 余石知不知道呢?糖糖醒来会不会要找自己一起吃早饭呢? “陈遇山”像是瞬间看穿了他心底的顾虑,无所谓地笑了笑,语气轻松,带着哄骗:“放心啦,早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他们都同意啦。” 这句话像一颗包装精美十分诱人的糖果,在白羽的脑海里晃啊晃,极具吸引力。 他对眼前这个人有着一种莫名的全然信任,得到肯定的回答,心中所有的顾虑瞬间打消。 “好。”白羽不再犹豫,伸手撑住车门,借力一跃,有些笨拙却又兴奋地登上了这辆新奇又宽敞的大车。 车子平稳地启动,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孤儿院坐落在一片荒芜的绿野之中,车子先是经过了那栋即使在白天也显得阴森可怕的精神病院,又驶过一片片在阳光下绿油油的水田。 脚下颠簸的泥泞土路逐渐被平坦宽阔的柏油马路取代,车窗外的景色也从连绵的群山,魔术般地变换成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第39章 白羽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繁华的景象。 这些只存在于模糊的电视画面、破旧的课本插图、断断续续的广播故事里的东西,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贪婪地捕捉着窗外流动的每一帧画面,连眨眼都舍不得,生怕少看了什么,担心错过了任何一丝细节。 眼睛因为长时间睁着而微微发酸,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热流却从心口一涌而上,直冲头顶。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而震撼地感知到“世界”这个概念。 课本上那些枯燥的词汇——“丰富多彩”、“广阔无垠”——此刻都有了鲜活而具体的意义。 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一扇气派的雕花铁艺大门,门内车道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广阔草坪和花园。 远处,一栋如同童话故事里描绘的宏伟洁白的城堡式建筑,在精心设计的景观灯光下熠熠生辉。 白羽被“陈遇山”牵着走下汽车,他站在比整个孤儿院院子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前院里,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令人绝望的渺小。 这种被巨物笼罩的压迫感,让他心里密密麻麻地泛起一阵又一阵惊心动魄的战栗。 他呆呆地仰着头,望着眼前这栋富丽堂皇气势逼人的大房子,一时失语。 无论是课本里学过的“高楼大厦”,还是“富丽堂皇”,都无法形容这座城堡给他带来的直观震撼。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人,才能住在里面的某一个房间里吧?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神态自若的同伴,又看了看前方犹如神殿般的广厦,呆呆地想:他这么厉害……大概可以拥有两间? “怎么不走了?”手被轻轻晃动了一下。 “我们……要去哪个房间啊?”白羽的声音有些发虚,双腿也有些发软,他急切地渴望能尽快进入一个狭小但熟悉的,至少能让他感到安全的空间,“这里好大啊……” 身边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然后伸手揪了一把白羽软乎乎的脸颊:“哈?你傻啦?这一整栋别墅,都是我的啊!” 这句话像是将他拉进沼泽中,他越是挣扎越是让他喘不过气,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得更轻更小心了。 “好厉害……”他喃喃道,词汇匮乏得只剩下最直白的崇拜,“你真的……好厉害……” “陈遇山”觉得眼前这个从孤儿院来的小孩实在有趣得紧,怎么翻来覆去就会用这个词?难道就没点新鲜的了吗? 不过,这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惊叹,让他很是受用。 自从上次两人交换完姓名,他被家人接走后,就再也没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玩伴了。 家里那些人或刻板或无趣,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致。 他用力拉着有些僵住的白羽,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人带进了富丽堂皇的屋内。 屋内的景象更是让白羽眼花缭乱,无所适从。 每一件陈列品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就连随意放在茶几上的一只茶杯,都釉色温润花纹繁琐,显得无比华贵。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天花板上垂落,无数个切面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华丽得让人不敢直视,甚至隐隐担心它那沉重的身躯会随时坠落。 所有穿着统一制服,发型一丝不苟的佣人安静地穿梭着,无需任何吩咐,就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迅速摆满了各式各样白羽从未见过的精致甜品、新鲜水果和冒着热气的茶饮。 “哎,你最近在院里都做什么了?跟我讲讲呗?”对方漫不经心地往白羽嘴里塞了一颗硕大饱满又色泽深红的樱桃,然后用手托着腮,歪着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等着听故事。 白羽猝不及防地被塞了满嘴的甜润汁水,他静静地咀嚼着,乖巧地咽下,然后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小声回答:“我们学了一首歌。” “真的?唱给我听听好不好?”对方的眼睛亮了一下,催促道。 白羽想了想,反正早晚都要唱给他听的,早晚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唱,也是一样的。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嗯,好。这首歌叫做《虫儿飞》。”白羽的脸微微泛红,他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轻声唱了起来:“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陈遇山”的身体随着旋律轻轻摇晃着,嘴角始终挂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听得十分专注投入,仿佛真的在欣赏什么了不得的天籁之音。 然而实际上,他脑子里正飞快地掠过那些听过无数遍的世界名曲和歌剧选段,然后不着痕迹地在心底轻轻嗤笑:这唱的……都是些什么呀……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白羽唱完最后一个音调,有些羞涩又满含期待地望向对方,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 果不其然,对方立刻用力地拍起手来,脸上洋溢着夸张又极其捧场的笑容:“真好听!太好听了!” 白羽被这直白的夸奖弄得更加不好意思,下意识地低下头:“谢谢……”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考究西装气质沉稳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走近,微微俯身,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白羽看他年纪不大,气质不凡,心里猜测这大概是“陈遇山”的哪位哥哥。 然而,他恭敬的话还未出口,就被“陈遇山”冷冰冰地打断了。 方才还洋溢着笑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陌生的压迫感:“不好听吗?怎么不鼓掌?” 那男子明显顿了一下,立刻抬起手,一下一下,规规矩矩地鼓起掌来。 掌声落下,男子似乎仍想汇报什么,却再次被身边的小主人不耐烦地打断:“没什么要紧事就滚远点,没看见我正在招待朋友吗?别在这里碍眼吓到他。” 说着,“陈遇山”突然转过身,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还有些怔愣的白羽,撒娇般地将毛茸茸的脑袋软乎乎地蹭在他的肩窝处。 白羽的身体却在这一瞬间彻底僵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的违和感顺着他的脊椎爬上来,冰凉又可怕。 第24章 白羽的手被“陈遇山”不由分说地塞满了各种包装精美的零食,嘴边还接连不断地被递来小巧精致的蛋糕和布丁。 他小小的嘴巴被塞得鼓鼓囊囊,快要咽不过气了,可那个递食物的人只是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笑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唔……咳咳!”白羽终于被噎住了,小脸瞬间闷得通红,他难受地弓起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一杯水及时递到眼前。 白羽想也没想,手忙脚乱地接过来就往嘴里灌,清水顺着嘴角流下,弄湿了脸颊和脖子。 一只手掌在他背后一下下地顺着,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哎呀呀,怎么吃得这么不小心呢?”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白羽顺着递水来的方向仰头看去。 方才那位穿着考究彬彬有礼的年轻男子,竟然还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平静得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眼神俯视着他,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廉价而无关紧要的摆设。 “陈遇山”对此视若无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那人。 他只是抽了几张柔软的纸巾,动作略显粗鲁却又带着点专注,擦拭着白羽下巴和脖颈间的水渍。 白羽僵硬地坐着,任由纸巾在脸上胡乱抹过。 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被上方那道冰冷的视线刺穿,猛地缩回了目光,不敢再看。 那道目光似乎也移开了。 白羽犹豫了一下,又开始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抬起眼。 他的视线怯生生地顺着对方擦得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裤脚,一点一点向上爬升…… 直到,再次猝不及防地撞入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里! 威慑感瞬间吓住了他,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连身体都僵硬得过分,动弹不得。 “啧,”他的脸颊突然被一双手用力捧住,强行扭转了方向。 “他很好看吗?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陈遇山”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手指甚至重重地掐了一下他脸颊的肉,“看我,我比他好看多了。” 脸上被揪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白羽的眼角瞬间就泛红了,他却死死咬着唇,一声痛呼也不敢出。 “陈遇山”皱紧了眉头,嘴角却勾着一抹冷冰冰的笑意,眼神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恼怒。 他生气了。 白羽不知道该如何准确描述,但他本能地知道,只有真正生气的人,才会一边笑着一边用这种让人心底发寒的语调说话。 一股莫名的难过和恐慌瞬间涌上脑。 白羽害怕极了,害怕这个好不容易得来,浑身闪闪发光的新朋友会因此讨厌自己,再也不和自己玩了。 第40章 他抿了抿唇,扬起一抹怯生生略显讨好的微笑,声音又轻又细:“你最好看。” “哼!那当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陈遇山”的脸色这才阴转多云,眉头舒展开来。 他蛮横地从白羽手里把那些没吃完的零食抠了出来,然后半拉半拽地将白羽从柔软的沙发上扯下来,推着他往那宽阔的旋转楼梯走去。 白羽有些恋恋不舍,回头望了一眼茶几上那些几乎没动过的精致点心。 只见三两个佣人无声地涌上来,动作麻利地将那些在他看来无比美味的蛋糕点心,毫不留情地扫进了垃圾桶。 看着那些被当作垃圾丢弃的食物,他心里默默地想:真可惜,还没尝出是什么味道呢…… 正当他暗自惋惜时,那只一直牵着他的手突然毫无预兆地松开了,耳边传来一个陡然降温的声音:“你又在看什么?” 白羽心头猛地一惊,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没什么。”他心虚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突然空落落的手,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席卷而来。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勾住了“陈遇山”的衣袖,仰起脸,用湿漉漉的眼神望过去,恳求道:“我们牵手。” 似乎被这个依赖的小动作取悦了,“陈遇山”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那只小手重新攀上自己的掌心。 但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紧紧回握,只是松松垮垮地任由白羽十指紧扣地牵着,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白羽就这样提心吊胆似牵非牵地拉着他,紧紧地跟在后面,一步不敢落下。 他再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走廊两旁那些华美夺目的装饰和陈设,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锁在前面那个挺拔却疏离的背影上,生怕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不见,独留自己在这巨大而陌生的迷宫里,惶恐无助。 两人很快来到了一个比孤儿院活动室还大得多的房间。 里面挂满摆满了各式各样精美得不像话的衣服、鞋子和配饰,琳琅满目,仿佛一个小型商场。 白羽被吸引得眼睛都直了,小嘴微张,发出极小极小的惊叹声。 好漂亮啊,和“陈遇山”身上的衣服一样漂亮呢。 他下意识地低头,局促地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因为匆忙被拉出来而没来得及换下的睡衣。 虽然也是新衣服,但和眼前这些剪裁精致的衣物一比,顿时显得那么简陋而格格不入。 他有些自卑地咬了咬下唇。 可下一秒,“陈遇山”随手就从衣架上扯下一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小套装,塞进了他怀里,语气理所当然,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快换上。” 白羽捧着手中触感丝滑柔软的衣服,有些难以置信:“给我穿吗?” “废话,不然给谁?快点。” 白羽下意识地左右张望,寻找可以换衣服的隐蔽角落。 “陈遇山”的语气立刻透出不耐烦:“你在找什么?更衣室?这里就是更衣室,就在这里换。” 白羽猛地收回寻找的视线,看了看怀里精致的衣服,又看了看眼前抱臂而立,丝毫没有回避意思的“陈遇山”。 算了,都是男孩子,又不是没看过。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去,耳边燃起一片血红,小声地恳求道:“别看我。你转过去。” 身后的人自然没有回应,但白羽把话说出来了,心里似乎就好受了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将新衣服一件件在身旁的矮凳上放好,仔细研究了一下该怎么穿,然后才迅速褪去自己的睡衣,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新衣服,生怕慢了一秒就会引来催促或嘲笑。 他反手扯下睡衣,慌里慌张地把新上衣往头上套,脖子被领口卡了一下才拽下来,手忙脚乱地扣好衣扣。 衣服还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他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带着一丝警惕看向“陈遇山”。 然后,直接撞进了对方那副毫不掩饰带着玩味与审视的目光里。 那目光沉静,死死地附着在他身上,仿佛在欣赏什么新奇的事物。 白羽瞬间就结巴了:“我、我好了。” “急什么?”对方轻笑一声,走上前来,“你这穿得乱七八糟的,扣子都扣错了,怎么出去见人?” 白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就是这一小步,对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沉了下来。 白羽的心猛地一慌! 不该后退的……他又生气了! 他嚅嗫着嘴唇,努力做出委屈又依赖的表情,软声请求:“那你帮帮我,好不好?” 他试探着向前迈了一小步。 “陈遇山”却随着他的前进,慢条斯理地向后退了一步。 白羽再进一步,对方又退一步。 眼看就要退出这个巨大的衣帽间,重新回到那错综复杂,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走廊里,白羽心里的不安和恐惧被无限放大。 他进一步,他退一步。 别走!别丢下我! 他急了,猛地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急切地往自己衣领上放,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对不起!我不会穿这个衣服……你帮帮我,好吗?” “陈遇山”眸色阴沉,视线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移到白羽那张吓得发白的小脸上,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终于露出有趣反应的新玩具。 他重新扬起那种冰冷又完美的笑脸,慢悠悠地答应:“好啊。” 他的指尖故意在整理衣领时划过白羽颈侧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他将白羽扣错的扣子一颗颗解开,接着,连那些原本扣得正确的扣子,也被他慢条斯理地一颗接一颗地解开了。 身前的衣襟豁然敞开,微凉的空气瞬间接触到皮肤,白羽冷得浑身一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嗯……”他下意识地想环抱住自己,想说点什么,可一触到“陈遇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在生气,所有的话又都被堵回了喉咙里,只能徒劳地咽下去。 沉默的时间里,眼前人在盯着某片肌肤看着,距离近得过头,白羽无法反抗,生怕对方又生气了。 于是只能红着脸撇过头,眼神飘过的瞬间,他好像看到“陈遇山”的鼻尖又一颗小痣,又小又淡。 但他不敢去确认,不敢再看。 算了,也许是错觉吧。 “很漂亮。”“陈遇山”目光在他敞开的衣襟前停留了足足一两分钟,才像是满意了,开始一颗颗重新扣上扣子,语气带着莫名的占有欲,“记住了,不能让别人这样看你,知道吗?” 好像觉得还不够,他又补充了一句:“除了我。” 白羽发抖的身体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虽然心里隐隐觉得这很奇怪,很不对劲,但他还是乖顺地应了一声:“……嗯。” “走吧,带你去好玩的地方。”“陈遇山”的笑容又变得明亮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他主动牵起白羽的手,细心地帮他把过长的衬衫袖子挽起来,然后拉着他,一阶一阶地从楼梯上蹦下去。 白羽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路过一楼大厅时,他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那张巨大的茶几。 已经变得空空如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嘴里的甜味好像还没有完全散去,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回味着那短暂的美妙滋味。 早知道刚才应该偷偷藏几块小饼干在口袋里的,楚潭肯定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陈遇山”仿佛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不满地瘪瘪嘴,拽着他往外走,承诺道:“走了走了,别看了,带你去吃更好吃的东西!” 白羽这才将信将疑地跟上他的脚步。 “待会儿到了地方,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跟紧我别乱跑。谁跟你说话都不要理,要是有人找你麻烦,就大声喊我,记住了吗?” “嗯嗯!”白羽用力地点点头,努力把这些嘱咐记在心里。 汽车载着他们在许多同样漂亮得像城堡一样的房子中间穿梭,最后驶入一个被鲜花和彩灯装点得如同仙境般的巨大花园。 花园里有很多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但每一个都穿着和“陈遇山”一样得体又时髦的衣服,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小公主。 白羽这才明白为什么要换衣服了。 大概是自己之前那身睡衣会给他丢脸吧。 “陈遇山”真好,带他出来玩,还给他这么漂亮的衣服穿。 白羽心里涌起一股感激,又带着几分自卑,只能怯生生地紧跟在那道闪耀的背影后面,不敢乱看,只敢呆呆地盯着对方的后脑勺,仿佛要将每一根发丝的走向都牢牢刻进脑子里。 周围的孩子们用他听不懂的语言流畅地交谈着,笑声清脆。 “陈遇山”走过去和他们说了几句什么,那群孩子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投向了白羽,用一种他看不懂,且混合着好奇和某种评估意味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第41章 白羽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抿紧嘴唇,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他往身边的长桌一缩,悄悄地把手伸向旁边的长桌,拿起一只小巧的纸杯蛋糕,小口小口地吃起来,试图用食物掩盖自己的不安。 好在那些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很快又围拢到“陈遇山”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笑起来。 白羽这才偷偷松了口气,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他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趁没人注意,飞快地从桌上抓了一把用漂亮糖纸包起来的糖果,塞进了新裤子的口袋里。 这糖看起来就很好吃,包装纸亮晶晶的。 他把手伸进兜里,认真地数着。 要带给楚潭,还有余石,还有…… 做完这个小动作,好像并没有人发现,白羽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耳边流淌着悠扬悦耳的现场演奏乐声,听起来非常高级,和他听惯了的孤儿院老喇叭或者精神病院单调的广播歌曲完全不同。 花园大得一眼望不到头,白羽不知道用“花园”来形容是否准确,只觉得这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彩灯闪烁,应该就是花园了。 一些穿着优雅裙装的女士安静地站在一旁,或跟在一些孩子身后,白羽的词汇库里还没有“佣人”这个概念,只是下意识地以为,那都是他们的妈妈。 他小小的心里默默地想:果然,余石就是我的妈妈。 他一边小口吃着东西,一边忍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 突然,他的视线和一个穿着蓝色小马甲的男孩对上了。 那男孩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确定了什么,径直就朝着他走了过来。 白羽心里一惊,立刻下意识地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陈遇山”的身影,可视野里全是晃动的人影,根本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安全所在。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抖落腿上的蛋糕屑,想也不想,转身就往人少的地方跑。 “喂!你跑什么呀?!”胳膊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白羽吓得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却被那人用力拽了回来。 白羽心惊胆战地抬起眼,心里拼命提醒自己:“陈遇山”说过,不要和别人说话,不要理他们。 嗯,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要回答。 他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只见那男孩脸上带着点莫名其妙的红晕,抓着白羽胳膊的手死活不放,表情又害羞又有点傲慢,大声问道:“喂!你是不是喜欢我?” “?” 白羽跑得脸都红了,他困惑地看着这个冒失的家伙,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摇了摇头。 可那男孩像是根本没看见他的否认,或者被他的拒绝激怒了,更加坚持地嚷嚷:“你就是喜欢我!不然你为什么一直偷偷看我?你你你!你还脸红了!” 见沉默无法让对方离开,白羽没办法,只好张开嘴,小声解释:“我没有偷看你,我是在找人。” 白羽担心惊扰太多人围观,声音又小又细,像女孩子。 “找谁?”那男孩不依不饶地追问,非要问出个答案。 白羽紧闭着嘴,不再回答,只是焦急地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可惜,还是找不到想找的人。 他用力甩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扭头就往人群里钻。 这个男生太奇怪了,太可怕了。 “诶!你别跑啊!”那男孩竟然还在后面追了起来,一边追一边喊,“我又不嫌弃你!虽然你……” 后面的话白羽没听清,因为他跑得太急,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他的耳膜,盖过了一切声音。 看到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突然在人群里乱跑,那些原本举止优雅的孩子们都纷纷惊讶地避让开来,生怕被他撞到。 他跌跌撞撞地穿过人流,前方一个熟悉的背影让他心头一紧,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伸出手,拼命想够到那个人,而身后的追赶声也越来越近。 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陈、陈遇山!陈遇山!” …… “陈遇山!” 白羽猛地从梦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一阵发黑,视线从模糊的梦境白光切换到现实的昏暗,意识尚且混沌不清。 “你在喊谁?” 还没等他从梦中情绪中完全抽离出来,一个幽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床边阴影里传来。 白羽的意识瞬间彻底回笼,恐惧感密密麻麻地急速爬升。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梦,而且因为梦中的极度紧张,竟然脱口喊出了那个名字! 喊的还是……陈遇山。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到陈离江正站在床边,手里端着一只茶杯,面无表情,整张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阴沉莫测。 白羽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耳边只剩下心跳的轰鸣声。 他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主角是他和“陈遇山”。 如果解释,陈离江会听吗? 不会,他不会听的。 “你刚刚在喊的是……”陈离江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冷笑,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是在喊我哥的名字,是吗?” 完了。 第25章 “你听我解释……”明知这句话苍白无力,白羽还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嗯,你说。”陈离江的语气却异常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 可白羽却品出一丝气极的愤怒,病态地佯装正常。 没想到这一觉睡得也是如此久,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全然暗下,房间内只余一盏昏黄的壁灯,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明明灭灭。 他将手中的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磕碰声却如雷贯耳。 梦本来就记不牢,更何况刚醒来就被吓了一大跳,白羽哪里还记得梦里的场景? 白羽支支吾吾地回忆着,声音急得又碎又乱。 然后,陈离江那双眼睛却沉沉地望过来,压抑得快要让人窒息。 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涌上来。 陈离江生气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白羽脑袋里混乱得像一团浆糊,那些光怪陆离的童年片段和眼前男人阴沉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让他语无伦次。 “梦?”陈离江轻轻重复着这个字眼,声音温柔得近乎病态,他缓缓倾身,膝盖抵在床沿,一点点逼近,“不梦我,却梦到我哥?” 他双手撑在白羽身体两侧,将人困在方寸之间。 他的眼神落寞,眉宇间积蓄着化不开的忧郁,可那双阴沉沉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白羽,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 白羽被他看得心慌,下意识用手臂支撑着身体,一点点向后挪。 陈离江见状,竟是气极反笑,歪着头,眼神像是锁定住猎物,精准地捕捉着白羽的每一丝恐惧和不安。 他用膝盖在床上一点一点地向前蠕动,缓慢地缩短着距离。 白羽心里咯噔一下,大气不敢出,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栗。 他被夹在陈离江的身躯和被子之间,大幅度的动作根本无法施展,唯一能做的只是徒劳地用胳膊撑着,一点一点向后蹭。 身下的被子被陈离江的体重压住,在白羽后退的过程中,终于从他身上滑落。 有被子会被束缚,没了被子的阻隔,白羽又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要被对方看穿。 他退一寸,他便进一寸,步步紧逼。 像猫捉老鼠,耐心又戏谑。 床的空间终究有限,退路很快到了尽头。 白羽的手向后摸索,空的。 怎么会这么快?! 他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身后。 床沿! 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等他将视线惊慌地转回时,陈离江竟已瞬间逼近到眼前! 白羽吓得猛地向后一缩! 不好!身后是空的! 要掉下去了! 失重感即将传来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却稳稳捞住了他的腿,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腰,将他猛地向前一带,重新揽回床中央。 白羽不受控制地惊呼一声,心脏狂跳像要冲出胸腔,劫后余生的恐惧让他下意识死死抱住了身前的人。 咚咚咚!咚咚! 耳边是剧烈而凌乱的心跳声,急促地敲打着鼓膜,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他心神不定,恐惧不安。 有人在他头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些释然,又有些怒意。 “阿羽,别抖。”陈离江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抚摸着白羽的脊背,试图安抚他的战栗,“我……”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白羽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那安抚的手掌在白羽背上停留片刻,忽然紧紧一收,将两人贴得更近。 白羽清晰地感受到某个东西的存在,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想要跳起来逃离。 第42章 可箍在他身上的手臂如同铁钳,将他牢牢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似乎感受到怀里的人终于被吓到了,他竟轻笑一声。 带着玩味的笑声闯进白羽耳朵里,耳垂猝不及防地被一个湿软温热的东西略过,激得他浑身一颤,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了无力的酥麻。 “阿羽,你还没解释清楚。”那声音贴着耳朵响起,低沉而执拗。 “我不是故意的,”白羽立刻回答,声音里带上了被逼急的呜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 “嗯?以前?”陈离江顿了顿,然后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然而那只原本安抚他的手,却不安分地钻入睡衣下摆那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腰侧肌肤,白羽一软,声音都急了几分,带着哭腔:“陈离江!” 白羽瞳孔微震,猛地按住那只在自己衣下游走的手,用尽全力阻止它再作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 陈离江的动作顿住,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有片刻的迷离失焦,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几秒后才重新凝聚起来。 他垂下眼眸,竟瞬间换上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眼睛里甚至蒙上了一层水光,像是被负心汉伤透了心的“良家妇男”:“阿羽,你这样……我好没安全感。” 白羽彻底愣住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和直白的示弱打得措手不及,一时忘了反应,连手上抗拒的力道都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陈离江趁机低头,温热的唇瓣在他嘴角落下一个个细碎而轻柔的吻,用一股哄骗的语气低声哀求:“你让我进去暖暖,好不好?就一会儿……我好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 这声音将白羽的思绪拉入心底那汹涌的海里,快要将他溺死,一时无语。 见白羽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过来,双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 可陈离江却故意趁机吻住那两片柔软的唇瓣,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尽数堵了回去,白羽只能把话吞进肚子里。 这个吻强势又贪婪,仿佛要将他肺里的空气全都攫取殆尽。 陈离江的肺活量好得惊人,白羽又一次被吻到头脑发昏,缺氧的眩晕感袭来,整个人软绵绵地向后倒去,全靠身后那条手臂支撑着。 可他每一次软倒,都会被更用力地捞起来,继续这个漫长而深入的吻。 白羽推拒的手软绵绵地搭在陈离江肩上,那点微弱的反抗力恐怕只被当作了欲拒还迎的撒娇。 直到他真的快要窒息,眼前开始发黑,身上的人才终于松开了对他的唇瓣的禁锢。 一丝暧昧的银线在分离的唇间拉开,断裂。 “阿羽,我说过的,”陈离江的手掌抚上白羽的后脑勺,指尖插入他微湿的发间,声音低沉又魅惑,带着偏执,“他拥有过的,我都要。包括你全部的关注。” “你不许想其他人。” 白羽脑子还是一片混沌, 缺氧让他难以思考,但他还是虚弱地摇了摇头。 “阿羽,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一直是我哥,只是把我当成他的替身,是吗?”陈离江的眼神瞬间冷到极点,语气也陡然降温。 白羽心里一急,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慌忙解释:“不是的,不是那样……” “我不信。阿羽,你一直在骗我。”陈离江打断他,作势就要抽身离开床铺。 手腕却被人猛地抓住。 白羽抬起头,眼中带着惶惑和依赖,声音轻颤:“亲亲抱抱……还不够吗?” “不够。”陈离江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审判。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白羽视死如归般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 “……好。” 陈离江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得偿所愿的笑容,重新用力揽住白羽的腰身,在他脸颊、鼻尖、额头落下密密麻麻的亲吻,声音黏糊糊地哄着:“别怕,你惊出了一身汗,我抱你去洗洗,嗯?” 白羽整个人羞得浑身都泛着粉色,这种事前的温存和询问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陌生体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僵硬地任由他摆布。 直到身体突然腾空,被稳稳抱起,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陈离江的脖颈。 他紧张得眼睫毛都在颤抖,干脆自欺欺人般紧紧闭上眼睛。 他感受到位置的移动,然后是短暂的沉默,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白羽不明所以,按理应该是到了地方才对,怎么停下来了? 他忍不住将眼睛悄悄睁开一丝缝隙。 抬头,正正撞入陈离江含笑凝视着他的目光里。 那眼神深邃,带着占有和愉悦。 像是被那目光烫到,白羽立刻慌乱地移开视线。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心跳快得厉害,只能凭着本能小声控诉,声音又轻又小:“你快点……” “呵。”陈离江低笑出声,抱着他的手臂故意掂了掂,晃得白羽被惊得只能死死搂住他的脖子,“阿羽睡了一整天,休息得够足了,今晚肯定能好好陪着我一整晚,对不对?” “什么?!”白羽被轻轻放入逐渐注满温水的浴缸,听到这话,惊得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人反手利落地褪去上衣,下意识就要手忙脚乱地往外爬,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抖:“不行,我不行!真的!” 然而浴缸壁湿滑,越是惊慌失措,越是难以着力,反而差点滑倒。 陈离江看着企图逃跑的白羽,立刻俯身,轻松地将人按回温热的水中,顺手将花洒的水流开大了一些。 浴缸足够宽敞,完全容纳两人也绰绰有余。 白羽看着他跨进来,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激起一片水花。 可浴缸再大,空间也有限。 陈离江一伸手,便轻易地握住了白羽纤细的脚踝,将人缓缓拖回自己怀中。 “阿羽,别怕,”陈离江把人重新捞回怀里,让他的后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下巴抵在他湿漉的发顶,一下一下耐心地顺着他的手臂,声音温温柔柔的,“我会很慢,很温柔,不会让你痛的。” 或许是从前每一次的经历都伴随着不愉快的记忆和痛楚,白羽感觉自己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那种熟悉的恐惧又一次涌上心头。 但奇异地,身后那人一下下沉稳的心跳,和落在发间、颈侧那些小心翼翼的亲吻,正在一点点驱散那些阴霾。 陈离江的鼻尖蹭过他的眼睫,脸颊,最后埋首在他的颈窝,温热的肌肤相亲,带来一种不可思议的安慰,像最轻柔的羽毛,一遍遍抚过白羽紧绷的心弦。 白羽靠在陈离江怀里,身体渐渐不再那么僵硬。 等他稍微回过神,才发现上身不知何时早已尽数褪去,完全暴露在氤氲的水汽和对方的目光之下。 浴缸里的水渐渐漫高,微凉的水流触及皮肤,让他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白羽看着眼前这个目光灼灼的人,不禁害怕地心头一颤,又想逃跑了。 他很怕疼,过去的阴影太过沉重。 甚至因为这件事,莫承川气了好一段时间没再出现。 白羽想,也许是体验感太差了,到了后来,只要自己一闷哼,莫承川就会停。 也算是因祸得福。 “我说停就停。”白羽忽然开口,眼睛里带着水汽浸润后的湿润和最后的倔强。 陈离江的动作顿住,深深地看着他眼底的不安和坚持,片刻后,郑重地点头:“好。我们约定一个安全词,只要你喊出来,我立刻停下,好不好?” “好……”白羽只觉得这种方式怪异却又莫名让人安心,“那就叫……‘小江’?” “不好,”陈离江摇摇头,手臂更紧地环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叫‘老公’吧。你平时都没叫过。要是疼了,你就喊,我能立刻听清,我保证停下。” 白羽的脸瞬间红得快要滴血,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这、这怎么叫得出口?这分明就是在…… 腰间的手轻轻摩挲着,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白羽一软,几乎化在水里。 最终,他极轻极轻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气音:“……好。 【作者有话说】 论遇到一个心思敏感的老攻该如何哄? 白羽:不知道啊!他说着什么害怕啊没安全感啊就进来了…… 论如何耍赖让老婆主动放下心里戒备? 陈离江:不知道啊!我随口说的名字老婆就记了十几年,抓住老婆的把柄后就可以开始讨好处了嘻嘻。 第26章 白羽是晕过去的。 毕竟那个所谓的安全词,在情动时分完全失去了效用。 他越是带着哭腔喊停,陈离江反而越发得寸进尺,一边用温柔的语调哄着,一边又不容抗拒地威逼利诱,让白羽把那些羞于启齿的称呼颠来倒去地喊了个遍。 第43章 再次恢复意识时,已是次日中午。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光带。 刺眼。 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的场景从记忆里释放出来。 滚烫。 白羽被这抹阳光刺得眯起眼。 他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无处不酸软,但好在并没有发烧的迹象。 身下的床单柔软干燥,散发着阳光烘烤过后的暖香和洁净织物特有的味道,连他自己身上也带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 即使中途晕了过去,后续的清理和照料显然也都被细致地完成了,无需他担心半分。 他微微动了动,感觉到自己的头顶正抵着一个柔软的下巴,腰部被结实的手臂紧紧箍着,整个人像一只大型玩偶,被陈离江以一种完全占有的姿态圈在怀里。 他忍不住悄悄把脸往下埋了埋,鼻尖蹭过柔软的被子。 香香的。 是陈离江身上常有的那种让人安心的温暖的气息。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他想,原来亲密关系可以是这样的。 恋爱原来是这样谈的。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转过身,细微的动作似乎惊扰了身后的人,环在腰上的手臂立刻不安地收紧。 白羽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大型犬。 待身后的人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悠长,白羽才得以定定地用目光描摹一点点陈离江的睡颜。 他从未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仔细看过任何人,这种感觉新奇而私密。 他的视线掠过对方脸上在晨光中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绒毛,飘过那排又长又密,在眼下投下浅浅阴影的睫毛,而后滑过高挺的鼻梁和鼻尖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一路向下,最终定格在那双颜色偏淡可此时却显得格外柔软的嘴唇上。 漂亮。 他想。 “阿羽,在偷看我?”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刚睡醒时特有沙哑的声音。 陈离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睁眼便看见怀里头发乱糟糟的白羽,正低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自己的唇上。 而白羽身上那件显然是后来换上的睡衣,只潦草地扣了一两颗扣子,从脖颈到锁骨乃至更下方,那些乱七八糟斑驳暧昧的红痕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整个人仿佛都被打上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连身上,也是自己的味道。 被当场抓包,白羽的脸上才后知后觉地泛起一阵薄薄的红,他仰头看着对方,那双还带着些微红肿的唇微微张着,似乎还在震惊于对方是何时醒来的。 这副又纯又欲却又全然不自知的模样,实在……太犯规了。 陈离江喉结微动,忍不住按着白羽的背将人更深地揉进自己怀里。那层覆在薄薄背肌上的软肉手感极好,让他怎么抱都觉得不够。 终于长肉了。 陈离江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白羽也很贪恋这种肌肤相亲毫无间隙的温存,纵容着陈离江把腿也搭上来,将自己缠得更紧。 虽然身上依旧酸软难耐,但他并不想推开。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喜欢。 “你什么时候醒的?”白羽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对方还要沙哑几分。 陈离江的声音沙哑是性感,那自己的声音就和干涸许久的老河床差不多。 干巴巴的,称得上难听。 “在你偷偷转身的时候。”陈离江闷笑一声,突然整个人往下滑了滑,钻进白羽怀里,不由分说地扒开那本就形同虚设的睡衣领口,把脸埋在他温热的胸口。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肚子那块的皮肤上,泛来一阵细密的痒意。白羽忍不住缩了缩,一字一句地问:“你装睡?” “才没有,”陈离江又渐渐往上蹭了蹭,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点耍无赖的意味,“是太困了,睁不开眼而已。” 一想到自己昨夜竟是晕了过去,后续的一切清理、换衣、照料全是眼前这人一手包办,白羽的脸就不自觉地烧得更厉害。 羞窘之下,他下意识地想将怀里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推开。 可压在他身上的那条腿立刻施加了更实的重量,紧接着,胸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嘶……”白羽吃痛,嗔怪道,“你干嘛?!” “阿羽,”陈离江的手指恶劣地在那微微红肿的凸起周围打圈,语气却一本正经,“你这里好像肿了。” 说完,还附身过去,极轻地吻了吻。 那些破碎凌乱的记忆片段瞬间汹涌回笼,拼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还不是因为你!”白羽实在受不了他用这种蛊惑人心的语调说着不堪入耳的话,搞得自己心里又软又痒的。 白羽手脚并用地开始挣扎,想要把他推开。 陈离江却像一尊稳稳的石像,任凭他怎么推搡都岿然不动,甚至似乎还因这微不足道的反抗,眼底的恶劣更盛:“等以后阿羽生了宝宝,这里说不定会变得更……” “??!!你胡说什么?!”白羽又羞又气,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就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陈离江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红印。 两人都愣住了。 白羽看着那红印,瞬间慌了神,以为陈离江定要生气,连忙捧住他的脸,眼里满是担忧和后悔:“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用这么大力气的……” 他确实没想过要这么重地去扇,都怪曾经扇莫承川扇习惯了。 肌肉记忆。 白羽紧张地观察对方的表情,陈离江却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像只被欺负了的大型犬,用脸颊讨好地蹭着白羽的掌心。 白羽以为他真的疼得说不出话,心疼地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往那红印上吹了吹气,作势就要翻身下床:“是不是很疼?我去给你拿点药。” “不疼。”陈离江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人重新捞回怀里紧紧抱住。然后,他侧过另一边完好的脸颊,语出惊人:“阿羽,这边也要。” “你……”白羽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和那副理所当然讨打的模样,瞬间明白自己被耍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蛄蛹着从他怀里挣脱,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还不忘手忙脚乱地把身上那件睡衣的扣子一颗颗扣好,试图挽回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然而,脚尖刚一触及地面,双腿便是一阵剧烈的酸软打颤,支撑不住地一软,“嘭”地一声,他结结实实地摔坐在地毯上。 陈离江立刻翻身下床,一把将人打横抱起,重新安放回柔软的床铺里。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既心疼又觉得好笑的笑意。 但他的目光忽然掠过白羽下意识轻轻揉着的某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认真:“疼了?” 白羽老实地点点头,带着点委屈:“疼。” 陈离江眉头微蹙,重新问道:“我不是问那里。”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白羽全身。 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白羽小幅度的地点了点头。 “那我刚才那样抱着你的时候,”陈离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是不是也很不舒服?” 白羽仰起脸,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宽慰他:“还好啦……其实没什么大事。” “不舒服为什么不说?”陈离江的目光紧锁着他,不容他闪躲。 说? 说了就会有人在意吗? 反正以前从来没有。 白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悄悄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身下的床单,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 “阿羽,”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冷硬,陈离江立刻放柔了声音,指尖轻轻抚平他揪扯床单的手,“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任何感觉,都可以。” 陈离江目光灼灼地盯着白羽,问:“疼吗?” 白羽深呼吸一口气,十分认真地回答:“疼。” “这才对嘛。” 陈离江没再逼问,脸色也缓和几分。他安抚性地在白羽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顺手理了理他那头睡得乱糟糟如同鸡窝般的头发。 哦,白羽头发的颜色还偏棕。 更像鸡窝了。 好可爱。 好好笑。 好可爱。 陈离江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当着白羽的面笑出来,顶着自己同样不怎么驯服的黑色鸡窝头转身出了卧室,留下了一句:“别下床乱跑,好好休息。我去弄点吃的。” 白羽红着脸,慢慢滑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真好。 陈离江真好。 还很会照顾人。 做饭也好吃。 …… 才怪。 陈离江站在宽敞明亮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厨房里,对着琳琅满目的厨具灶台,陷入了沉默。 第44章 他从小到大,连水果都没自己动手洗过。家里常年配备着中西餐各路厨师,连切水果都有专人负责。即便当年在国外,私人飞机上随行人员里,厨师也占了三分之一。 呵,做饭?他连粥应该放多少米多少水都没概念。 也就是和白羽在一起后,他才勉强学会了把碗碟放进洗碗机。 好吧,其实他也不会正确操作,每次都是胡乱挤上一堆洗洁精,弄出满手泡沫,然后故意举着手去找白羽邀功讨赏的。 白羽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每次白羽一靠近厨房想做点什么,总会被陈离江以各种理由吻住,然后半哄半抱地带离。 此刻,陈离江在厨房里郑重其事地把锅碗瓢盆都拿出来,叮铃哐啷地摆弄了一番,又把水龙头开了关、关了开,制造出足够的忙碌声响后,最终泰然自若地回到了卧室。 他面不改色,语气自然得像刚刚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阿羽,厨房好像有点复杂。我今天有点累,不太想做了,我们出去吃吧?” 白羽面不改色地放下手机,抬眼看了看他,眼底闪烁着笑意,点点头:“好啊。” 白羽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如同水面的涟漪。然而,他并不打算点破。白羽好不容易被他精心呵护,一点点养出如今这般依赖又鲜活的模样,他绝不允许任何不必要的猜忌破坏这份进展。 只是他眼底那原本温和的笑意中,悄然掺入了某种难以捉摸的深邃,变得有些变幻莫测。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衣柜前,推开柜门。里面整齐悬挂的衣物,无一不是他亲自挑选的。从亲肤柔软的面料,到精确无误的尺码,再到衬显白羽干净气质的颜色与低调花纹,每一处细节都极尽考究,与白羽高度适配。 他利落地拿出一套衣物,转身便不由分说地往白羽身上套,动作熟稔。 白羽被他像摆弄娃娃一样伺候着,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忍不住抬手按住陈离江忙碌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抗议:“我自己来就好。” 陈离江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轻轻褪下白羽身上那件松垮的睡衣。当那片白皙皮肤上留下的斑驳红痕再次暴露在空气中时,他的目光在上面流连片刻,嘴角反而扬起一抹毫不掩饰又欣赏又满意的弧度,低声评价道:“很漂亮。” 白羽见反抗无效,如同对牛弹琴,索性放弃了挣扎,只好认命,摆烂似的放松身体,任由陈离江为他折腾。 陈离江随后给自己也选了一套衣服,竟与白羽那身无论在色调还是风格上都十分相似,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下的故意。 “阿羽,帮我戴上。”他拿起那条白羽亲手钩织充满“创意”的洞洞围巾,递到白羽手中。 白羽接过围巾,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重新审视自己的“杰作”,看着这左一个洞右一个豁口的所谓“踏雪猫爪”款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自我怀疑。他明明记得自己是严格按照视频教程来的…… “要不然……还是戴你那条灰色的吧?”白羽小声建议,他记得陈离江有一条质感极佳的羊绒围巾,与眼前这条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谁知陈离江偏偏犯了倔,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坚持:“不好。我就要戴阿羽送的。” 白羽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面对这个时而像大型犬一样有着高需求,时而却又无比执拗的陈离江,他发现自己完全没脾气。 “行吧。”他认命地拿起围巾,尽量细致地绕过陈离江的脖颈,试图用技巧弥补材质的不足,将它整理得尽可能美观些。完成后,他不得不再次打心眼里承认,陈离江这张脸实在是得天独厚,连这样一条“破洞风格”的围巾,竟也能被他戴出几分随性不羁的时髦感。 “好了。”白羽轻声说,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挑剔的准备。 陈离江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又在衣柜里翻找起来。 白羽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果然还是不喜欢吧? 早就说了换一条的…… 一股复杂的失落感在心里悄悄蔓延开来,阴冷的想法像雾霾,很快地笼罩了他的整颗心。 然而下一秒,一条极其柔软温暖的灰色羊绒围巾被轻轻缠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熟悉的香味一点一点钻入大脑。 “我戴阿羽的,”陈离江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亲昵地碰了碰白羽的额头,笑容灿烂得如同骤然穿透云层的阳光,带着一股“入室抢劫”般的霸道暖意,瞬间驱散了所有刚刚凝聚起来的阴霾,“阿羽戴我的。” 扑通扑通! 白羽愣愣地凝视着陈离江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的笑意和专注,像是一个温柔的危险漩涡。 他心跳失控,在对方靠近的瞬间,忍不住微微仰头,主动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陈离江的唇角。 “谢谢。”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陈离江眼底的笑意更深,他没有说话,只是悄悄伸出手指,穿过白羽的指缝,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 深秋了,室外没空调,凉意随着风浪一阵一阵拍打而来,刚出了门,白羽就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深秋的室外没了暖气的庇护,凉意如同潮水,又冷又狠,随着风浪一阵接着一阵劈头盖脸地砸来。 刚走出大门,一股冷风便毫不客气地从四面八方灌入,白羽猝不及防,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连牙齿都止不住地上下一碰。 身后立刻贴近一个温暖的热源,白羽几乎是本能地朝陈离江的方向缩去,下一秒便落入一个可靠温暖的怀抱里。 陈离江利落地张开自己的长风衣,宽大的衣摆如同翅膀,将白羽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包裹进来,紧紧搂在身前。 这个姿势看起来有些笨拙,甚至有点滑稽,像两只试图挤进一个壳里的企鹅。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忍俊不禁,随即忍不住一起咯咯地笑出声,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交融。 “我们快点跑到车那里去!”白羽从大衣里仰起脸,鼻尖冻得微微发红,眼睛里却闪着亮亮的光。 陈离江低头蹭了蹭他冰凉的鼻尖,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于是两个人就像连体婴一样,半抱半拥,出了直达电梯就跌跌撞撞地朝着车库的方向小跑起来。 风掠过地面,卷起枯黄的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 车窗很快被升起,将严寒彻底隔绝在外。车内暖意渐生,两人只顾着相视说笑,分享着方才的狼狈和此刻的温暖。 谁也没有注意到,车库昏暗的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已不知蹲守了多久。 那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驶离车库,尾灯的光芒彻底消失在出口的拐角,他才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一点幽白的屏幕光终于亮起,映亮了一张脸。 那满脸是杂乱灰白的胡茬,脸颊枯瘦干瘪,深深地凹陷下去,头发油腻凌乱地纠缠在一起,眼周布满了深刻而疲惫的皱纹,每一道都像是被某种折磨狠狠刻下的痕迹。 那双混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刚刚拍下的一连串清晰的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亲密依偎笑容灿烂的身影。 那人干裂的嘴唇麻木地勾起一抹笑,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确认: “找到你了。” 第27章 车内的暖风开得恰到好处,轻易地将白羽哄入昏昏欲睡的境地。 前方的遮光板早已被体贴地放下,阻隔了大部分可能扰人的光线。他靠在副驾驶柔软的椅背里,脑袋随着车辆的轻微颠簸一点一点,最终沉入安稳的睡眠。 约莫半个小时后,车身平稳停驻。细微的变化让白羽蹙了蹙眉,还未完全清醒,便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耳边是陈离江放低的柔和声音:“阿羽,醒醒,我们到了。” 他懒洋洋地睁开惺忪的睡眼,睫毛颤了几下才勉强适应光线,任由陈离江倾身过来,细致地替他解开安全带卡扣,然后牵起他的手,将他轻轻带下车。 眼前是一家气派非凡的中式餐馆,飞檐翘角。 陈离江知道他吃不惯那些精致的西餐,特地带他来了这里。 “先生们,这边请。” 身着素雅旗袍的迎宾小姐微笑着躬身引路,穿过雕花廊道,一路行至一处僻静的包厢。 包厢内空间极为开阔,暖意融融。 一整面落地窗外,是一处精心打理过的微型苏州园林景观,假山掩映,翠竹玲珑,一株红枫旁逸斜出,一池碧水映着澄澈天光,色彩灼灼。 这是间包厢独享的景致,雅致而私密。 白羽正暗自惊叹,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已悄无声息地开始上菜。一道道摆盘精美香气四溢琳琅满目的菜肴被迅速而安静地呈上,很快便将宽大的圆桌铺得满满当当。 白羽看得有些发怔,悄悄扯了扯陈离江的衣袖,凑到他耳边小声急道:“太多了!我们怎么吃得完?” 第45章 陈离江学着他那副又急又软的语气,轻笑着也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不多。”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戏谑和别样的深意,“你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才不会像昨晚那样轻易就晕过去。”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然无比地贴上了他风衣里微绒的毛衣,徘徊在小腹上,暗示性地按了按。 白羽浑身细微地一颤,他下意识地抬起眼,警惕地扫视周围侍立的服务员,脸上迅速飘起一阵粉红。 然而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标准,面色如常,仿佛对客人间任何亲昵的举动都早已司空见惯。 并没有人在意两人方才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又是怎样的关系。他们安静地布好菜,便无声地退出,不曾投来一丝异样的目光。 就在这时,陈离江却得寸进尺般,整个人黏糊糊地压了过来,下巴一下下轻蹭着他的肩窝,语气里带着不满的撒娇:“看我,不许看她们。” 那双停留在小腹的手,指尖轻轻地来回划着圈,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和暧昧。 让人心慌意乱。 白羽心跳有些乱,试图转移注意力,指尖从桌上捻了一小块雪白的龙须酥,急促地塞进陈离江嘴里,“你多吃点糖,少吃点醋吧。” 陈离江叼着那颗白色的龙须糖愣住片刻,随即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他竟慢条斯理地探出湿漉漉的舌尖,留恋地从白羽的指腹上舔过,将糖卷入口中,眼角弯起,得寸进尺地要求:“谢谢阿羽,甜得很,还要。” 湿濡触感让白羽猛地缩回手,惊得倒吸一口气,连脸颊都轻微地抽动了几下。 他端起手边的茶壶,斟了满满的杯,无奈地递到陈离江唇边:“这茶味与你倒是相配,你也多喝点,清热去火。” 这话倒像是提醒了陈离江,立刻换上一副委屈柔弱的模样,不由分说地瘫软在白羽怀里,手指勾住白羽脖子上那条自己送的项链吊坠来回摩挲,声音闷闷的:“阿羽,我好喜欢你哦。” 说着,他又不安分地抓起白羽的左手,将自己的手指挤入他的指缝,紧紧扣住,反复揉捏他的手背,仿佛怎么都摸不够。 “我也喜欢你。”白羽饿得前胸贴后背,注意力全被满桌香气勾走,嘴里含糊地应付着哄他,眼睛却不住地往那盘亮晶晶的锅包肉瞟去。 刚夹起一块金黄酥脆的肉,筷子却突然一轻,竟被旁边探过来的嘴精准截胡。 白羽看着光秃秃的筷子尖愣了愣,转头看向嚼得正香的陈离江,抿抿唇,不信邪地又夹起一块。 又被叼走! 再来! 照样被吃掉! 空荡荡的肚子发出抗议的鸣叫,白羽气极反笑,挑眉看向那个存心捣乱的人,咬牙切齿道:“怎么,是要我喂你才肯好好吃饭?” “好啊。”陈离江答得飞快,脸上没有任何羞赧,反而一副求之不得理所当然的表情。 白羽被这出人意料的坦荡噎了一下,嘴角微微抽动,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行。” 陈离江立刻用手支着下巴,歪头专注地看向白羽,眼神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白羽递过去一块松露春笋菠菜卷,看着陈离江吃得咔滋作响,腮帮子一鼓一鼓,他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他喂过去的每一样,都是他自己爱吃的,这种只能看不能吃的折磨让他心里越发焦躁。 于是他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上一口还没完全咽下去,下一口就落在对方的嘴边。 “吃快点。”白羽把一块清蒸鱼腹肉抵在陈离江唇边,语气带着轻微的焦躁。 “好。” 陈离江起初还乐在其中,享受着这难得的伺候。 但很快,他咀嚼的速度跟不上投喂的节奏,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鼓着腮帮子,眼看白羽又夹着一筷子浓郁汁水的牛腩试图寻找空隙。 陈离江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失控,刚想抬手示意暂停,白羽却瞅准他微微张开换气的瞬间见缝插针,成功将牛腩塞进了最后一点缝隙。 “你吃快点啊!”见再也塞不进东西,白羽又饿得慌,开始变得越发焦躁。 他举着一只剥好的白灼虾,盯着陈离江被食物撑得微鼓的嘴巴四周打量,眼神懊恼,似乎在遗憾这“容器”容量有限。 见白羽脸上露出近乎愤懑的神情,陈离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白羽饿急眼了。 他想起白羽饿极了时脾气总会变得格外直白可爱。 “来,我也喂阿羽吃。”陈离江失笑,连忙用薄饼仔细卷了片蘸好酱的烤鸭,配上葱丝黄瓜,殷勤地递到白羽嘴边,语气带着赔笑的意味。 白羽看着眼前色泽诱人的烤鸭卷,立刻张嘴,心满意足地大口吃掉,腮帮子瞬间也变得鼓鼓囊囊。 “原来是真的饿急眼了。”陈离江心里软软,觉得他这模样可爱极了,更想把人揉进怀里好好疼惜。 想来当时在船上,白羽大概也是因为晕船得上吐下泻,本来就没吃饱还被莫承川招惹,才变得那样冷漠焦躁。 可当他刚有了动作,就被白羽一个眼神击退:“先让我吃完。” “好,好,你先吃。”陈离江收回手,嘴角带着纵容的笑意。 “叮铃铃!”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铃声突兀地响起。 陈离江掏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面色不变,指尖一划直接挂断。 白羽抽空瞥了陈离江一眼:“怎么不接电话?” “骚扰电话。” 可话音还没落,手机再次响起。 “叮铃铃!” 白羽对这骚扰电话这个说辞存疑,他嘴里塞满食物,声音含糊地说:“还是接一下吧。” 陈离江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眉头不耐烦地紧眉着,随即松开。他站起身,揉了揉白羽的头发:“那你在这里乖乖吃饭,不许乱跑,我出去接一下。” “嗯。” 陈离江走出私人包厢,特地绕了两条走廊,确认四周无人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接通电话:“说。” “江!出大事了!宋方齐那个疯子的傻老婆不见了!他现在跟疯了似的到处找人!莫那边你也知道的,最近被逼婚逼得有点精神分裂,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和宋方齐搭上线,俩人联手了!” 电话里的人匆忙地说着,口音不像果然,普通话里带着外语的调调,语气又快又急,周围似乎是汽车疾驰的呼啸风声,把他的声音模糊得难以听清。 陈离江的眼皮狂跳几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语气冷冷的:“别告诉我他们已经摸到安州了。” “快了啊!谁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就锁定了安州这片!邪了门了,跟有人故意递消息似的!”那人口无遮拦地嚷嚷,随即猛地意识到什么,赶紧补充,“诶?江!我发誓不是我啊!绝对不是我!天地良心,真心可鉴!” “宋方齐那个傻老婆也在安州?”陈离江强迫自己冷静,追问细节。 “不确定啊!现在消息乱得很!” 陈离江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里的烦躁:“知道了。你想办法放些假消息出去,把他们注意力引开,越远越好。我这边会尽快处理,准备转移。” 像是想到什么,他又追问了一句:“对了,我爸妈最近怎么样?” “叔和姨在国外挺好的,玩得开心着呢,没啥事。”那人话题一转,“倒是山那边最近不太好,嘿嘿,多亏了你那个“阴谋诡计”,他最近生意“经营惨淡”,听说最近和他老婆好像也在闹矛盾呢!” 陈离江从对方那半生不熟用词诡异的中文里艰难地拼凑出大概意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别学了几个词就乱用。” “怎么样?我最近的中文学得不错吧!”电话那头的人还挺得意。 “呵呵,”陈离江干笑两声,“学得挺好,但下次别学了。” “啊?什么意思?夸我吗?” “夸你的意思。挂了。”陈离江懒得再多解释,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耳边呼啸着一阵萧瑟的秋风,卷起地上零落的枯叶,打得那几株艳丽的红枫叶片簌簌而落。 陈离江背对着庭园,整个人隐在某片阴影里,面色阴翳,心里细细地琢磨着某些东西。 他从风衣内兜掏出一个烟盒,指尖因为某种情绪而有些急促,磕碰了一下才弹开盒盖,取出一根烟,迫不及待地衔在唇间。 他用手挡着风,“咔哒”一声,火苗在风中挣扎着亮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火星在风中明灭不定,重燃又熄灭。 吐出的灰白色烟圈尚未成形,便被秋风撕扯得粉碎,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倒是期望这风刮得大些,最好把他身上的烟味全都抹去,才能让白羽察觉不到令他厌烦的气味。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第46章 那声响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瞬间将陈离江从远端混乱的思绪中狠狠地抽离出来,拽回至现实!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劈入他的脑海,甚至不敢细想,恐惧已经抢先一步漫上他的心! 他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燃着的烟蒂抖落在地,溅起几点火星。 完了! 白羽! 第28章 陈离江跑着穿过走廊,步伐急促得几次险些将自己绊倒。 他喘息粗重,一口气悬在喉间,咽不下也吐不出,心脏在身体里撞得生疼。 包厢的门是虚掩的,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时分明是关好了的。 他不顾一切地撞开门框冲了进去,风衣下摆凌乱地甩在身后,连头发都被奔跑带来的风吹得散乱,平添了几分从未有过的狼狈。 身为陈家二少,他自幼便被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自认从未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失态。即便当年在国外被人用刀抵住颈动脉,生死一线间,他也能面不改色。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惊胆战,什么叫大惊失色。 甚至在赶来的短短几分钟内,他脑子里已经不受控制地预演了无数遍,要如何再次从任何可能的威胁手中,将白羽夺回来。 “白羽?!”陈离江的额角险些撞上门框,他却毫不在意,满脸惊惶地朝包厢内望去。 预想中空无一人的可怕场景并未出现。 白羽正好好地坐在桌前,捧着一只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里面的滋补汤,神情专注而满足。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见门口形容狼狈呼吸未定的陈离江,微微一愣,随即下意识地将碗里剩余的汤饮尽,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我在这儿呢。怎么了?” 他看着陈离江那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心下担忧,立刻站起身,快步走近,目光迅速地将对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对方完好无损,才暗暗松了口气。 可陈离江只是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白羽安然无恙的样子,短暂的庆幸过后,心里涌上一种虚脱的无力感。 他在想,自己或许真的装不下去了。 整日戴着这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面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害怕总有一天事情败露,自己那偏执阴郁的本性会暴露无遗,届时白羽会用怎样恐惧的眼神看他? 他会害怕,会像逃离莫承川那样逃离自己吗? 不如算了。 这点温存太过迷人,他不想让它太快地消失。 白羽自然不明白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只是疑惑地移到他身边,伸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怎么不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陈离江的眼珠缓缓转动,慢慢聚焦,落在白羽写满关切的脸庞上,眼里凝了一片温柔在流转。 白羽仰着脸,依旧不解,只是配合地笑了笑,眨眨眼。 陈离江的声音飘着:“门为什么是开的?” 白羽看了看陈离江身后的门,回答道:“门?刚刚有人送了一盘桂花糕进来,估计是没关紧。” 下一秒,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缠了上来,白羽整个人被紧紧地圈在一个略显冰凉的拥抱里,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细微颤抖的哽咽,如同劫后余生般低哑:“阿羽……你别离开我。” 白羽的呼吸一滞,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沉重的问题,只是抬手轻轻拍着陈离江的背,放柔了声音安抚道:“我现在不是好好在这里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陈离江的手臂又收紧了些,执拗地追问,声音闷在他颈间:“阿羽,回答我。” 白羽扯着笑,从对方的怀里挣脱出来,用双手捂住陈离江凉凉的手。 白羽努力从他怀里挣脱出一点距离,双手握住他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他。比起敷衍的承诺,他更想知道是什么让陈离江突然变得如此不安:“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答应我,求求你……”陈离江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哽咽,声音又轻又小,怕是稍微大声一点,眼前这易碎的安稳就会彻底崩塌。 脸上突然淋了一滴雨,白羽他诧异抬头,这雨竟是从陈离江泛红的眼里淌出的。 从眼眶划过脸颊,凝在下巴,落在自己的脸上。 白羽顿时慌了神,没想到只是一句不解的问,就让对方如此没安全感。 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手忙脚乱地去擦他脸上的泪痕,语气又急又软,立刻妥协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你别哭……” 细腻的白纸像柔软的云,拭去的泪是咸咸的雨。 陈离江的睫毛被打湿成一片,他垂着眼,抓住那只纤细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脆弱:“阿羽是可怜我吗?” 白羽看着他低垂眉眼的样子,恍惚间竟觉得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像陈遇山。 他飞快地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逼走,他听见自己清晰地回答:“不是。”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陈离江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视线贪婪地流连过白羽的眼睛、鼻梁,最后定格在那双柔软的唇瓣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势必要确认从这蛊惑人心的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的真实性:“那是因为阿羽喜欢我吗?” 这眼神太过专注,太过黏腻,像是潮湿回南天里挥之不去的湿意,黏腻地粘在身上,怎么也甩不开。 白羽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如果自己给出的答案不是对方想要的,或许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脑中那荒谬的恐怖念头吐出去。 不过是一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大型犬罢了。 小狗懂什么呢?小狗什么也不懂,小狗只是害怕被抛弃。 但是人类还是会对这样笨拙而热烈的依赖心软。 他笑了笑,语气格外真诚:“当然喜欢。” 只要白羽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只要白羽还说喜欢他,那么方才那声惊人的巨响,无论是导弹袭击还是陨石坠落,抑或是地球爆炸世界末日,对他而言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见陈离江的情绪渐渐平复,白羽眼珠转了转,拉着他回到餐桌前坐下,顺手关好了门。他舀了一碗汤推到陈离江面前,语气尽量轻松:“现在可以好好告诉我,刚才发生什么了吗?是那通电话?” 虽然他内心也因为某些隐秘的担忧而忐忑不安,担心自己手机里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是否暴露,但面上依旧维持着一派风轻云淡,只是背上早已泛出一层心虚的冷汗。 “是。”陈离江手中的汤勺微微一顿,他舀起一勺温热的燕窝,自然地喂到白羽嘴边,慢悠悠地说:“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什么?”白羽的眼睫不自觉地加快频率颤抖几下。 “别担心,”陈离江选择隐瞒,他自信能处理好一切,可以维持白羽和他现在所有的一切,维持住眼下这得来不易的平静,“我会处理好的。再坏的消息,也不会影响到你。” 白羽的心理状况刚刚好转一些,他不想让这堆破事占据了白羽的心。 听到这个回答,白羽心下稍安,明白两人担心的并非同一件事,便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低头吃饭。 然而,安静了还没十秒,门口又重又凌乱的脚步声匆匆逼近,一个不安的想法不约而同的从两人的脑子里冒出。 两人同时警惕地朝门口看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包厢那扇厚重的木门竟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门突然被撞了个稀巴烂,木屑纷飞,碎块裂一地,飞溅到两人脚下。 扬起的粉尘中,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轮廓,背上似乎还驮着一个人? 还没等看清来人的脸,一个带着外国口音的声音咋咋呼呼地从那方向传来:“陈离江!” 陈离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凌乱难看,目光凝重地看向那个不速之客。 是evander。 这个刚才还在电话另一端的人,十分钟后竟像是变魔术般出现在自己眼前! 白羽下意识慢慢将头扭向面色阴沉的陈离江,一脸困惑。 感受到白羽的视线,陈离江强制自己控制好脸色,温温柔柔地给了白羽一个安心的眼神。 “终于找到你了!”一个金发碧瞳外形扎眼的年轻老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与这狼藉的现场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很快落到白羽身上,眼睛瞬间睁得又圆又大,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打量。他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兴奋地大喊一声:“小嫂子好!” 这个突兀的称呼让白羽一怔,某些模糊的记忆被勾起。他下意识地摆手拒绝,困惑地看向陈离江,小声问:“你朋友?” “嗯。”陈离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勉强扯出一抹算得上温和的笑,实则额角青筋微跳。 第47章 “小嫂子好!”那个一直趴在evander背上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黑发男孩,也学着evander的语气,响亮地喊了一句。 这时,会所的保安和经理才慌慌张张地追了过来,手持器械将闯入的evander两人团团围住。 “诶诶诶?!救命啊!” 那个黑发男孩似乎被这阵仗吓到了,惊呼一声,猛地将头埋进evander的背上,搂着他脖子的手臂收得更紧,勒得evander直翻白眼,哪里还顾得上周围的电棍,只能仰着头祈祷自己不会被勒得窒息而亡。 为首的经理是一位妆容精致的女性,此刻面色惨白,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陈先生!这是我们的重大疏忽!所有的赔偿事宜您尽管提,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得罪了这位出手阔绰又背景神秘的贵客,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苛刻赔偿条件的准备。 她紧张地盯着陈离江。 只见他目光冷冷地扫过被围住的滑稽两人,摆了摆手,声音听不出情绪:“不用。把人放了。” 女经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对方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她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连忙道:“好的好的,我们这就将闯入者带离,并立刻为您更换一间最好的包厢……” “我的意思是,”陈离江打断她,“你们可以离开了。把这两个人留下。” 女经理愣了一下,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豪门恩怨爱恨情仇的剧本,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能毕恭毕敬地应下,带着一群保安迅速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带上了那扇已经损坏的门。 虽然也没什么用了。 闲杂人等一走,男孩刺耳的尖叫声才停下来,evander立刻松了口气,将背上那个男孩小心地放在旁边的沙发上,然后笑嘻嘻地凑到陈离江身边,一双蓝眼睛却黏在了白羽身上:“小嫂子你真好看啊!怪不得江要把你藏起来……” “闭嘴。别乱喊。”眼看着这家伙越凑越近,眼睛都快贴到白羽脸上了,陈离江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脑袋,将他推离安全距离,“什么大嫂子小嫂子,我只有这一个。” 毕竟“小嫂子”这个称呼是自己当时叫过的,其他人可不许再叫了。 “哦哦……”evander摸着被推的额头,努力理解着中文的博大精深,沉思片刻,像是突然开了窍,笑容更加灿烂,字正腔圆地喊道:“嫂子!” “嫂子!”旁边那个男孩自顾自地朝桌子上剩下的龙须糖伸去,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跟随着evander喊人。 白羽脸颊微热,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但这个称呼实在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男性,被这样称呼总觉得怪异。 他尝试纠正道:“真的不用这样叫我的。你好,我叫白羽,白色的白,羽毛的羽。” 说着,他试探性地伸出手。 evander受宠若惊,蓝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结结巴巴地用着蹩脚的中文自我介绍道:“我,我叫evander,中文名叫,‘王狗蛋’。我来自……” “停!”眼看两人的手就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握上,陈离江忍无可忍,一把将evander狠狠推开,顺势将白羽揽进自己怀里,紧紧圈住,宣誓主权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还有,谁给你取的这么个中文名?” evander被推得胸口发闷,这下彻底不敢再造次了。他委屈巴巴地揉着胸口,指了指沙发上那个正埋头狼吞虎咽,将桌上糕点拼命往嘴里塞的黑发男孩:“他给我取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气势?” 那男孩看着年纪不大,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脸上的青涩尚未完全褪去,但眉眼已经长开,略长的黑发稍稍遮过眉毛,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只是左眼角有一道细微的弯月状旧疤,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王狗蛋本人很是满意这个名字,磕磕绊绊耐心地开始解析这个名字的深意,时不时竖起大拇指:“王,就是大王,厉害!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忠诚,好!蛋,好吃!‘王狗蛋’,我喜欢!大家以后都这样叫我吧!” 白羽看着眼前这个思路清奇眼神清澈的外国男子,觉得他有趣极了,忍不住弯起嘴角,目光悄悄落在他身边那个一直很安静的男孩身上。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男孩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陈离江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着那个安静吃糕点的男孩,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笑:“好,王狗蛋,那你告诉我,他又是谁?” “王狗蛋”本人挺起胸膛,理直气壮:“不认识!” “什么?!”陈离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个外国佬总是能干出一些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情。 王狗蛋继续理直气壮,语气里甚至沾着一股自豪:“我捡的!在a市,郊区,草丛里!” “捡个人?”白羽惊得张了张嘴。 “对!我厉害不?” “……”陈离江抱着白羽的手臂僵硬了一下,似乎彻底放弃了与这位国际友人进行有效沟通。 白羽小声提醒:“他的家人会不会正在着急找他?” 王狗蛋一脸正气凛然:“不可能!我问过了,他19岁!你们这里,18岁就成年了!成年了,可以自己选择!” 他挥舞着手臂强调,“自由!选择!”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那个安静男孩的某根神经,他猛地抬起头,因为太激动,手里的半块糕点都掉在了地上。 他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说话虽然磕绊但努力表达:“我,19岁啦!” 说完,他又悲伤地盯着地上脏掉的糕点,语气很是惋惜:“好吃的蛋糕,死掉了……” 这幅情态,实在不像是一个心智完全成熟的成年人。 “他……”白羽迟疑着还想再问些什么,手背却被陈离江轻轻按住。 陈离江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那个自称19岁的男孩,放缓了语气,试图套话:“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咧开嘴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回答得飞快:“我叫,月亮!” “王狗蛋”在一旁疯狂点头附和,与有荣焉。 陈离江直接无视了身边这个活宝,继续耐心引导,说得又缓又轻:“不是小名,是你写在身份证上的名字,姓什么?叫什么?” 男孩咕咚一口将奶茶冻吸溜进嘴里,滑溜溜地滑入喉咙,甜滋滋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让他满足地眯起眼。 他咬着小勺子,疑惑地歪着脑袋,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白羽,像是在努力思考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 突然,他像是灵光一闪,大声地、一字一顿地宣布: “向明月!爸爸说,我叫向明月!” 然后他顿了顿,像是在背诵什么重要信息,继续大声补充道,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奇异的骄傲: “我的老公,是,宋、方、齐!” 第29章 向明月的声音响亮又自豪,虽然说得有些急切,但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连一旁的王狗蛋都听得明明白白。 王狗蛋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没想到,自己来到这个国家后第一个觉得“同频”、甚至有点同病相怜意味的人——中文说得都磕磕绊绊,竟然是对头老板家里走丢的“宝贝”。 这简直是……孽缘。 “我……我这就把人还回去。”他语气沮丧,说着就要去拉向明月的胳膊。 向明月正拿着一截玉米啃得开心,突然被拽起来,手里的玉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诶?我的玉米!” 他惊呼一声,眼睛跟着玉米滚落的方向看去。 陈离江在心里对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开口,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挽留:“急什么?来都来了,就是客人。再多留几天也没什么不行。”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王狗蛋混沌的脑子。 对啊!把人留下,这不就是个现成的能牵制对方的筹码吗? “啊这……”王狗蛋拉着向明月站在一片狼藉的门口,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编个理由哄住向明月。 可根本不需要他费心。 向明月见王狗蛋愣住,立刻甩开他的手,敏捷地钻到桌子底下,把那只沾了灰的玉米捡了起来,眼看就要往嘴里塞。 下一秒,那只金黄的玉米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夺过。 “这个脏了,不能吃了。”白羽温和却坚定地说着,将玉米扔进垃圾桶,又从桌上拿了一块干净的糕点递到他手里,“吃这个吧。” 也许是白羽的语气太过温柔自然,向明月只是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垃圾桶,便乖乖接过糕点,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继续吃了起来。 白羽看着这个明显心智有缺的少年,眉头不自觉地蹙紧,心里乱成一团。 为什么陈离江要对他刨根问底?为什么王狗蛋突然欲言又止?这两个人明显在打哑谜,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有什么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吗? 第48章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疑问强行压回心底。转身时,脸上那点猜忌已经烟消云散,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不能表现得太过多疑,担心自己这种敏感猜忌的性格会招致厌烦。更何况还有外人在场,如果这事真的不便明说,自己一再追问揪着不放,只会让陈离江难做。 “正好,我们点了这么多菜也吃不完,你们来了刚好一起。”白羽神色自若地坐回陈离江身边,甚至主动往他身侧靠了靠,招呼着王狗蛋坐下,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安静吃点心的向明月。 真眼熟。 “不过菜好像有些凉了,”白羽的手自然地搭上陈离江的手背,指尖微凉,“而且这门坏了,冷风嗖嗖地往里灌。要不我们换个包厢,让厨房重新做一份热的吧?” 白羽其实很少在旁人面前表现得同自己如此亲密,他通常更习惯在私下安全的环境里才流露出依赖。 这种反常的亲昵,让陈离江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游轮上的一幕——那时白羽也曾反常地、主动地靠进莫承川怀里。 当时他只当是白羽对莫承川余情未了,在角落里嫉妒得快要发狂。 现在想来,恐怕并非如此。 白羽主动靠近的时候,多半是心里极度不安,有所求,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总是拖得无法再拖仍旧无计可施才会笨拙地用这种身体语言来示弱和祈求,像某种无声的服从与拜求。 他的阿羽,现在很不安。 意识到这一点,陈离江立刻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将那只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轻轻摩挲着,带着无声的安抚。 “你们慢慢吃,账记在我名下。”陈离江站起身,顺势将白羽也带了起来,对王狗蛋吩咐道,“我们还有点事,先失陪了。” 说着,还不忘勾走沙发上两人的围巾。 包厢里留下的两人毫不意外地抬头看了一眼,一个毫不在意,一个习以为常,一前一后随口应了声。 白羽身体有些僵硬地任由他牵着,踩过一地的木屑残骸,穿过长长的走廊,直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紧绷的肩线才微微放松。 他沉默着,脸色却越来越差,眉心拧着,仿佛再想下去,整个人就要被那些纷乱的思绪撑爆了。 陈离江没有急着上车,只是站在车边,依旧紧紧握着白羽的手,直到把那微凉的指尖彻底捂热。然后,他转过身,正面抱住了白羽,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捏了捏他的指尖,一语道破了他所有的心事: “为什么不高兴了?是不是觉得我和他们之间有秘密,却瞒着你,所以心里难受了?对吗?” 心事被如此直白地戳穿,白羽愣了一下。 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毕竟这招以往从未被人看穿过。 脑子里乱糟糟的,原先打定主意缄口不言的计划彻底被打乱。 他勾了勾陈离江的手指,极轻地“嗯”了一声,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想说的秘密,就像我……我也有没办法告诉你的过去。但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就是……忍不住想知道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可你不仅不告诉我,还拦着不让我问……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虚伪透顶。 一个自身藏着诸多秘密的人,却无法坦然接受对方也有隐瞒。 一个隐瞒者,居然还在痛恨别人不够坦诚。 真是怪脾气。 太不招喜了。 他不确定陈离江是否能理解他这跳跃又纠结的心思,甚至有些后悔说出口。 还是算了。 白羽垂着眼,慢慢吐出一口气。 “算了”二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陈离江耐心地听完,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和难以掩饰的愉悦:“啊……原来我的阿羽,是在乎我。” 白羽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手下意识地想从他掌心抽回来,语气里带着点无所适从的沮丧:“你要是不愿意说,就、就算了。” 陈离江哪肯让他逃开,手臂一收,将人更紧地搂进怀里,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嘴唇贴近他敏感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语气温柔得像是在说情话:“我愿意。” “王狗蛋,就是evander,是我在国外认识的一个……朋友。当时他偷了我的钱包,钱不重要,但里面有张我小时候和某个朋友唯一的一张照片,我必须拿回来。我的人把他堵在巷子里,他居然狗急跳墙,拿刀抵着我脖子想威胁我。” 一圈一圈的热气喷在白羽的而后,他感觉那个位置烧得慌:“那你们……” “他没得逞,我的人直接用枪顶住了他的脑袋,他秒怂。后来他又不死心,几次三番想找我麻烦,被我的人教训了好几回,总算老实了。” “这家伙除了轴了点,人倒不坏,在某些事上脑子转得也挺快。后来……就算是不打不相识,我把他‘招安’了。” “至于那个向明月,是我一个……生意伙伴家里走失的伴侣。他这里,”陈离江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没办法独自生活。既然让王狗蛋碰上了,就让他先照顾着。” “我和他们真的不熟,阿羽,别为这个不高兴了,好吗?” 陈离江的嗓音低沉而温柔,仿佛有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语气也诚恳得让人挑不出错处。白羽盯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了又看,没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他轻轻把额头抵在陈离江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没有不高兴,我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陈离江搂紧他,下巴蹭着他的发丝,“是我不够好,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他低下头,捧着白羽的脸,主动弯下腰去,将温热的唇轻轻贴上白羽的额头,然后缓缓下移,掠过轻颤的眼睫,微凉的鼻尖,最终,停在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张开的唇瓣前。 他凝视着那近在咫尺的柔软,看着白羽习惯性小幅度地向他靠近,才终于迟迟又深深地吻了上去。 直到两人呼吸都变得紊乱急促,脸颊染上绯红,直到白羽的耳垂在微凉的秋风里被揉捏得又烫又红,直到陈离江情动深处几乎要将怀里的人吞入腹中…… 直到白羽抵在二人间的手开始不安地挣扎,陈离江才松开些。 “对不起……”陈离江稍稍退开些许,抵着白羽的额头,看着对方迷离的眼神和微肿的唇瓣,哑声说了一句。 为过去所有的不安、隐瞒和偏执。 白羽轻轻吐着气,舌尖似乎被秋风吹得瑟缩了一下。 他平息着呼吸,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踮起脚尖,笨拙而又坚定地重新吻了上去。 他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却无法坦然接受这句道歉,只能假装糊涂,用行动回应。 “我靠!” 一声极低极低的惊呼从不远处传来。 白羽被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就想推开陈离江,却被对方更紧地搂在怀里,他的脸被按在陈离江温暖的胸膛前,遮挡得严严实实。 陈离江警惕的目光扫向声音来源。 大约二十米开外,青云和楚潭突兀地杵在那里,满脸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松了口气,慢慢松开楼在白羽腰上的力道。 待白羽转身,一见是青云和楚潭,更加不知所措,特别是两人那副震惊得不可置信的表情,总让他感觉怪怪的。 莫名又一种背着娘家人和坏小子跑了的感觉。 他嘴角还是湿漉漉的,眼里残留的迷离瞬间烟消云散,脸上的温度一阵冰凉一阵滚烫,很是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坦荡点,白羽。”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不过是被发现一直否认的关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陈离江的手,努力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陈离江低头,眼神飘在白羽的脸上。 算了,他想,白羽只是还没准备好公开承认这段关系而已,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 哦,就算真的出轨又怎样?反正自己绝不会放手。 自己爱他就好了,又没人规定因此对方就一定得爱自己。 这段关系本就是他费尽心机、又争又抢、连哄带骗才得来的。 那又怎样? 白羽就在一个小时前才说爱自己。 陈离江默默握紧白羽的手,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 青云不自在地看看眼前紧紧牵着手的两人,又瞥了一眼身边明显不打算走一脸看好戏表情的楚潭,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家伙肚子里肯定在琢磨什么坏水。 这可不行! 没看见陈离江那张脸除了看白羽的时候,已经冷得快结冰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要带白羽私奔! 他立刻伸手去推楚潭,一边往外撵人一边慌忙解释:“那什么,你们继续!我们就是路过!纯属路过!这就走!这就走!” 第49章 楚潭眼神复杂地在白羽和陈离江之间来回扫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艰难地闭上了。 “快走啊傻子!”青云压低声音,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楚潭往外挪,“别告诉我你又犯贱想找事……” 眼看楚潭似乎被说动,脚步松动了一些,连青云都感觉拽动他省力了些,可白羽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将二人牢牢钉在原地。 “青云,楚潭。”白羽的声音清晰而平静,他甚至更紧地握住了陈离江的手,露出了一个坦然又带着点如释重负的微笑,“我和陈离江在一起了。” 话音落下,对面的三个人都愣住了,似乎都没料到白羽会如此突然如此直接地承认了这个众所周知却从未被正式挑明的“秘密”。 青云僵硬地想把头扭回来,却不料被楚潭用手死死按住了肩膀。 “诶?你放开我!”青云使劲甩开楚潭架在他身上的手,猛地转过头,挤出一个又大又夸张的笑容:“我们早就看出来啦!恭喜恭喜!一定要幸福啊!到时候请我们喝喜酒!那什么……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明天店里再说哈!哈哈……哈哈哈……” 楚潭的脸色从最初的僵硬,慢慢变得故作轻松,他也扯出一个笑,一边被青云拖着往前走,一边扭头喊道:“小白!明天见!” 两人走得飞快,像是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白羽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店里这几天怎么样。 “阿羽……”陈离江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自抑的颤抖,那其中翻涌的,是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而汹涌的惊喜。 白羽抬起头还未看清他眼底翻腾的情绪,下一个细密而灼热的吻便已落了下来,温柔却不由分说地封缄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言语。 他被温柔地按进汽车后座,微弱的抵抗淹没在对方深情而不容抗拒的亲吻和拥抱里。 隔着一层层衣衫,他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传来的震动,一下又一下,又快又重,与他自己的心跳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直到氧气耗尽,呼吸交错间都带上了湿漉漉又令人晕眩的暖意,他才在迷迷糊糊间,听见陈离江贴着他被吻得微微发麻的唇瓣,声音低哑地道歉: “对不起,阿羽……我连一个像样的正式告白都没给过你。你就,就……” 爱让缄默者长篇大论,爱让善言者哑口无言。 陈离江恍然意识到,自己连名分都是强要来的。 白羽混沌的脑子这才慢慢清醒过来,他仔细想了想,其实他从来不是苛求形式的人。 于他而言,与陈离江之间的一切,像是冬日积雪自然消融,春日顺着溪流汇入江河,那般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便是最好。 那句呼之欲出的“没关系”已经到了嘴边,可就在这一刹那,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心底某个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落灰角落,似乎悄悄地冒出了一个声音。 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有着那么一点点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在意。 于是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点难得的撒娇般的任性:“那你赔我一个。” 陈离江先是一怔,随即低低地笑出声来,带着无比的喜悦。 他的阿羽终于能够正视自己的需求,并毫不掩饰地向自己提出请求和诉说。 他额头亲昵地抵着白羽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可闻。 “好。赔你一个。”他顿了顿,又觉得仅仅一个完全配不上白羽,于是改口道:“不,赔你一万个。”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第30章 陈离江向来言出必行。 说赔一万个就是一万个。 每隔半分钟他就要侧过头,将温热的气息拂过白羽的耳廓,用那低沉而含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郑重道:“我爱你。” 那言语间每一个字都裹着明晃晃的欢喜,分明要满溢出来,藏都藏不住。 白羽却渐渐有些受不住了。 那滚烫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冰冰凉凉的耳垂上,将那干净白皙的耳垂染得像被浸透了枫糖,红艳欲滴,热度久久不散。 陈离江每说一句,那浓稠的爱意便仿佛一分一分地实质化,一层一层黏糊糊热烫烫地包裹住白羽跳动的心脏,再也剥不开,清不净。 倘若是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家里,白羽或许会纵容他,随他说什么、怎么说、说多少遍。 可此刻不同,他们正走在人流如潮的商场里。 周围多是依偎低语的异性情侣,他们亲密无间地手挽着手,仿佛浑然天成,自由又坦荡,与周围热闹的环境融洽得十分自然。 唯独他们两人,同样是牵手,可只因是同性,其中一方还不断倾身耳语,就仿佛天然划开了一道无形的界限,让白羽无端生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拘谨。 又偏偏陈离江比他高出半个头,每一次故意低头附耳,软绵的两瓣唇一翕一合,在白羽耳边磨着,好几次都碰上自己滚烫的耳廓。 这简直…… 大庭广众,白日宣淫! “你别说了……我听见了,知道了。”白羽偏过头,耳根红得厉害,无奈地伸出手抵在陈离江的胸膛,轻轻将身边这个大型挂件推远一些。 他实在没法像陈离江那样,没脸没皮坦坦荡荡地完全无视周围偶尔投来的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陈离江刚要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来博取白羽的怜惜,可一瞧见白羽这副羞赧得几乎要冒烟的模样,连深藏在围巾下的脖子里都透着粉色,那点逗弄的心思立刻被怜爱所取代。 他怕再逗下去,他的阿羽真要钻到地缝里去,心里该不舒服了。 他眯起眼睛,笑得像偷腥成功的猫,手下却更紧地握住了白羽的手指,低声道:“好,那剩下的……我今晚再慢慢说给阿羽听。” 白羽瞬间品出这话里潜藏的弦外之音,吓得连连摇头,连语气都止不住地颤抖结巴:“昨天不是才……今天不行!我、我还痛着!” “那就明天。”陈离江改口。 “明天也不行!” “阿羽……”他的声音拖长,带上点撒娇的意味。 “我真的不能生!”白羽口不择言,脸涨得通红。 “……好吧。”陈离江终于“败下阵来”,语气里却满是纵容的笑意。 两人就这样一路笑闹着,来到了陈离江常带他光顾的那家私人定制店。他们身上从里到外的衣物,几乎都出自这里。 每隔两三个星期,陈离江就要带白羽来这里让人设计几身行头。 刚开始白羽有些不自在,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什么定制款衣服。 但久而久之,白羽发现自己压根拗不过陈离江,说了再多也是白费力气,于是便渐渐妥协。 店铺藏匿于商场三楼一处拐角,门面并不张扬,把手上常年挂着一块小小的“无人,暂勿扰”的牌子,陈离江却向来视若无睹,径直推门而入,熟稔得如同回家。 暖气开得很足,与门外的清冷恍若两季。 店内的空气中浮动着极淡的,好闻的纺织物与香薰混合的气息。 内里别有洞天,装潢是极简的东方美学,素雅的灰白色调,暖黄的灯恰到好处地打在几件成衣上,完美地勾勒出高级的面料质感。 迎接他们的永远是那位戴着金丝眼镜、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的设计师辛辰。 他身形清瘦颀长挺拔,今日穿着剪裁极佳的黑色紧身针织衫,更显气质冷冽。 旁边那个活力四射像只大型犬一样围着打转的年轻助理叫齐寄,两人一冷一热,对比鲜明。 白羽很少听辛辰开口,最初甚至以为他有语言障碍,直到某次亲眼目睹他如何用不带一个脏字却字字戳心窝子的冰冷话语,把犯了错的齐寄训得抬不起头。 自此,白羽在这店里更是选择缄默不言,乖乖站着,任由辛辰拿着软尺在他身上比量,将款式布料全权交给辛辰决定,只在陈离江偶尔提出过分细致的要求时,才悄悄投去一个制止的眼神。 而每当白羽被辛辰的沉默和精准测量弄得有些无措时,齐寄总会适时地弄出点不大不小的动静,恰到好处地缓解尴尬。 白羽微微低着头,目光不经意扫过辛辰正在为他调整衣角的手。 那双手指节分明,右手指尖带着长期握针留下的薄茧,手背上偶尔还能看见一两枚新鲜的针眼。 “胖了。”辛辰记录下最新数据,转头对一旁紧盯着的陈离江淡声通告。 陈离江眉宇间的凝重悄然松弛,甚至染上点笑意。 他拿起一旁白羽脱下的外套,仔仔细细一层层帮白羽穿上,还时不时故意用手不轻不重地在白羽腹部按了按,惹得白羽又痒又想笑,却怕打扰到辛辰惹来他的冷眼,只好拼命忍着,努力把衣服往下拽,试图挤开那只作乱的手。 “别闹了……”白羽用气声求饶,眼角弯起。 “好。”陈离江见好就收,低笑着答应。 第50章 白羽刚松了口气,就见辛辰一边用一方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回来,一边冷冰冰地开口:“这里不是大床房酒店,要调情请出去。” 这话像根针,轻轻扎了一下白羽。白羽的脸“唰”地一下红透,瞬间敛了笑意,视线飘忽着落在地上,不敢去看辛辰的眼睛。 陈离江却像是没听出话里的讽刺,反而突兀地扯了扯脖子上的丑围巾,带着点幼稚的炫耀开口:“你怎么知道阿羽亲自给我织了围巾?” 辛辰被这没脸没皮的话噎了一下,盯着那不忍直视的漏风围巾,没好气地甩给他一个白眼,攻击力依旧十足:“没人在意。另外,滚出去的时候记得把你带来的恋爱酸腐气也带走,晦气。” “结婚的时候会给你发请柬,让你坐主桌。”陈离江自顾自地继续说,完全无视对方的冷脸。 “你是猪投胎听不懂人话吗?” 眼看战火升级,助理齐寄恰好从里间探出头,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响亮:“结婚?谁要结婚?我们要做婚服了吗?” 火力瞬间转移。 辛辰瞥了他一眼,语气似笑非笑:“婚服?你?先把打版剪刀和裁布剪刀分清楚再做梦。” 齐寄立刻被戳中痛处,急急辩解:“我就那一次拿错了!而且是第一次!你之前又没告诉我它们长得不一样!” 辛辰轻轻推了推眼镜,连镜片都闪着一道冷光:“你猜我为什么要请助理?不能干就把位置让出来,有的是人等着你卷铺盖走人。” 齐寄一听,反而挺起胸膛,一副莫名的自豪:“那不行!我可是凭实力把他们全挤下去的!他们肯定更差!” 辛辰嗤笑道:“你的自信心要是能换算成财富,福布斯榜首早该换人了。” “你说话真难听!”齐寄忍无可忍地抱怨。 “不客气。”辛辰答非所问,目光环视一周,才发现白羽和陈离江不知何时不见踪影,“他们人呢?” 齐寄一边收拾着桌上散乱的布料,一边没好气地回答:“早就被你气走了呗。”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老板,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在这商场里开个这么低调还不对外开放的店啊?明明你的实力……” “安静。”辛辰端起桌上的平板,眉头微蹙,审视着上面的设计图稿。 “这里哪里安静了?商场里到处都是人……” “我是让你安静。”辛辰冷冷打断他。 齐寄悻悻然闭嘴,余光却不自觉地瞟向辛辰手中的平板,上面的图样让他眼睛瞬间一亮,音调都扬了起来:“咦?!你不是说不做婚服的吗?!” 辛辰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和你做。” 齐寄立刻像只大型犬一样缠了上去,说话完全不过脑子:“跟我做嘛!跟我做嘛!我想做!” 话音落下,辛辰似乎意识到了歧义。 他动作一僵,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一点肌肉结实的傻气青年,太阳穴猛地跳了几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做。” 可这口无遮拦的家伙丝毫未觉,甚至得寸进尺地张开手臂拦在辛辰面前:“我就要和你做!就要!” 辛辰被挡住去路,额角青筋微跳,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一拳不轻不重地捶在齐寄肩上,脸色黑沉:“再乱说话,我就拿针线把你嘴缝起来。” 齐寄瞬间弹开三米远,赔着笑,赶紧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 辛辰懒得再理他,收回视线,拿着平板径直朝工作台走去。 “啪嗒!” 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自身后传来。 辛辰脚步一顿,僵硬地回头,看见齐寄正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那把被他撞落在地价格不菲的进口裁布剪刀。 “完了完了……”齐寄吓得咽了口口水,额角冒汗,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内心哀嚎,“这下提头谢罪恐怕都难逃一劫了……” “齐、寄!”辛辰的声音又冷又硬。 “对不起!我错了!”齐寄的道歉声脱口而出,响亮又仓惶。 —— 而某两个趁乱“逃”出来的“罪魁祸首”,此刻早已溜出了商场。 夜幕初垂,华灯渐起。 室外,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迎面拂来,瞬间吹散了在室内积攒的那些燥热。 沁人的凉意四面八方地钻来,白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身边的热源靠了靠。 周遭是都市璀璨的霓虹与高楼闪烁的灯火,将夜空映照得泛出朦胧的光晕,连一闪一闪的星星都显得格外狡黠。 他悄悄拉紧了些衣襟,小声问:“我们就这么跑了,下次辛辰会不会更不给好脸色了?” 陈离江自然地伸出手臂,将他揽入怀中,用自己的风衣替他挡住寒风。 他低头轻笑,语气半真半假:“那我们下次就去给他发结婚请柬,看他还能说什么。” 白羽只当他是玩笑。 结婚在他认知里是极为郑重的人生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地挂在嘴边? 但一想起辛辰那副吃瘪又毒舌的模样,他不禁莞尔,一边笑一边下意识地往身边温暖可靠的怀抱里缩了缩,鼻尖轻轻蹭过对方微凉的衣料,低低应了一声:“嗯。” 怀里的人像寻求温暖的动物依赖着贴近,发丝蹭过下颌,又软又痒,更像一片羽毛,不轻不重地撩在心尖上。 陈离江低头,就能看见白羽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的鼻尖,这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些时刻。 白羽情动或委屈时,鼻尖也是这样红红的,哼着细微的惹人怜爱的哽咽,破碎又娇气。 太勾人。 他喉结微动,嗓音不自觉地低哑了几分:“阿羽,带你去个地方。” “好。”白羽甚至没问去哪里,全然信任地点头。 他只是隐约觉得,似乎有某种幸福的信号正在悄然降临,像心底炸开一小簇烟花,噼啪作响,腾起的暖雾久久不散,牵动着每一根神经,让人忍不住期待。 白羽此刻便沉浸在这种朦胧的预感里,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份未知的喜悦轻轻落下。 陈离江牵着他的手,掌心有些微潮,那是一种混合了紧张与笃定的复杂情绪。 当专用电梯直达江边最高楼的顶层观光餐厅,侍者无声地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眼前豁然开朗。 整面巨大的弧形全景落地窗将整个安州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脚下是蜿蜒流转的江面,倒映着两岸斑斓的灯火,缓缓流淌的江面倒映着霓虹,波光粼粼。 白羽情不自禁地被吸引,步至窗边,一时未能察觉身后的人正轻手轻脚地布置着什么。 忽然,对岸江边有什么东西次第亮起,如同星火燎原,随即,无数暖黄色的光点缓缓升空,起初如流萤飞舞,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竟是数不清的无人机,井然有序地飞升至夜空,逐渐汇聚、变幻! 白羽正看得入神,直到那些光点在他眼前的夜空中排列组合,隐约构成一个略显抽象却憨态可掬的猫咪图案时,他才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微微后退了一步,恰好撞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是自己勾的那只丑陋三花猫! 陈离江从身后拥住他,下巴轻抵在他发间,声音温柔:“阿羽,看仔细。” 只见夜空中的光影继续流转变幻,最终定格成他颈间那枚吊坠的模样,每一个棱角、每一处弧度都清晰可辨,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他的心猛地一颤,一种真切而滚烫的情绪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抚上胸前的吊坠,摩挲着上面熟悉的或尖锐或圆钝的每一个细节。 很漂亮。 空中的图案再次变幻,化为一颗立体饱满砰砰跳动的巨大爱心,周围还不断冒出梦幻的泡泡。 与此同时,他震撼地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全城所有摩天大楼的巨型led显示屏,齐齐闪现出同一句话,照亮了整片夜空: “白羽,我爱你!” 白羽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屏住,仿佛瞬间被抽离了所有声响,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片为他照亮半座城市的告白,和耳边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从未被人如此盛大又如此坦荡地选择过。 不是藏在见不得光的阴影里,不是始于任何不堪的胁迫,不是冠以任何龌龊的名义,也不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口头承诺。 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不需要任何枷锁束缚。 只因为他是“白羽”本身,原来就值得被这样珍而重之地爱着。 这种只在电视剧里出现的,被无数人憧憬的浪漫戏码,竟然真实地降临在他身上! 恍惚间,他仿佛也成了那些故事里被命运眷顾的主角,拥有了全世界最极致的幸福。 扑通!扑通! 心脏跳得快极了,怎么也慢不下来。 眼前的夜空成了最巨型的画布,光影不断变幻出种种浪漫的图案和话语。 第51章 白羽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贪婪地看着夜空不断变幻的图案,试图将眼前的每一帧每一秒都深深地镌刻进脑海,永生不忘。 “阿羽,我爱你。” 低沉而深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需要任何华丽的修饰,不需要任何复杂的理由。 只因为他是白羽。 所以他爱他。 这声告白如同最动人的咒语,钻进耳朵,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回荡,撞得他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如果这就是幸福,那眼角悄然滑落的温热,就是幸福的温度吗? 好温暖。 “阿羽,我爱你。”陈离江轻轻将白羽转过身来,让他面对自己,双手捧起他的脸,拇指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无比郑重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世间最动人最简单的话语。 白羽这才惊觉,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用无数鲜红玫瑰精心簇拥成的巨大花束,观景厅柔和的灯光下,娇艳欲滴,芬芳暗涌。 “这里是一万零一朵玫瑰,”陈离江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代表我永恒超额的爱意。一万遍表白,我做到了。如果不够,我会用余生,慢慢说给你听。” 白羽怔怔地望着他,一时失语,唯有眼泪不受控制地不停滚落,无声地砸在陈离江的指尖,烫得惊人。 陈离江看着眼前人的眼眸是亮晶晶的,连泪水的水位线在眼眶里积着的高度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莫名有些酸楚。 他的阿羽只是因为这一点点的爱,就能哭得泣不成声。 怎么办啊?怎么办呢? 那只能永远把他锁在身边了。 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只黑色丝绒盒子,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天鹅绒的衬垫上,一枚设计简约却极致璀璨的钻戒静静躺在其中,光华流转。 下一秒,陈离江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仰头凝视着白羽,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虔诚和炽热,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与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深情,一字一句,郑重地问道: “阿羽,往后的每一天,都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第31章 幸福的感觉太热烈,烧得人嗓子又哑又干。 白羽害怕辜负别人投注的期待,更害怕那期待在某天无声无息地消失殆尽。 他贪恋那份余温,却又畏惧被那温度灼伤。 所有那些牵手、拥抱、亲吻,乃至更亲密的行为,在白羽心中都从未真正跨越这最后一步。 横亘其中的是什么,白羽心里雪亮。 是利用。 不敢再想。 这一步之遥,是天堑。 白羽纵容那些亲昵,原以为这与和莫承川的交易并无本质不同。 可为何? 为何此刻的心虚会如此汹涌?倘若内心坦荡,何以平白生出不该有的期盼?若毫无期盼,这频频因他而起的悸动又该如何解读? 是风动,是幡动,还是他的心在动? 是心动。 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极快,频率快得要与灵魂共振,每一个节拍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嚣着同一个答案: “好。” 情绪如浪,太汹涌,重重地拍下来,压在白羽身上。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那个字,随即整个人虚脱般地脚下不稳,向前倾倒,落入一个早已为他敞开的怀抱。 陈离江稳稳地接住了他。 一手紧紧圈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捧起他的脸,一点一点地吻去他眼角渗出的不知是激动还是幸福的湿泪。 面对这个朝思暮想,意料之中的答案,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可偏偏,当这一刻真真切切地降临,那喜悦的滋味甜得过分,竟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甜到心脏酸胀得发疼,几乎也要承受不起。 他本不该如此仓促。 这场告白远比他设想过无数次的场景要简单直接得多。 可他等不了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精心筹备一个完美的仪式。 他有他的不得已,有他必须步步为营的算计和考量。 可他绝不能,也绝不愿意,因此委屈了他的阿羽。 幸好这枚戒指是很早就准备的。 早在他第一次把他的项链送给白羽,结果第二天白羽就躲起来避着自己的时候,自己就发了疯地想见白羽,想抱他,想亲他,想……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深陷其中,无可挽回。 于是他跑到珠宝店里,夸张地订了一万只钻戒,从中挑了只最适合白羽的,悄然备下。 幸好。 激荡的心绪沉沉又浮浮,白羽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直到从情绪里抽离。 陈离江扶正他的腰,微微拉开一点距离,目光却依旧死死落在他身上,仿佛白羽的眼睛比手中的钻石更加璀璨夺目。 他深吸一口气:“阿羽,我可以为你戴上戒指吗?” “好。” 白羽回答得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微微抬起左手,宛如一个虔诚的信徒,等待属于他的加冕。 陈离江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清瘦而漂亮的手,动作轻柔,生怕多一丝力气就会磕了碰了,弄伤了他。 两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陈离江屏住呼吸,将那枚钻戒,缓缓地推入白羽左手无名指的指根。 他们怀着同样忐忑不安的心,用颤抖的手,去接住稳稳的幸福。 陈离江低头打量着那枚终于找到了归宿的戒指,它完美地圈住了白羽的手指,衬得那手越发好看。 他看得入了迷,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抬起头,炽热的目光直直撞入白羽清澈的眼底,声音因激动而低哑: “阿羽,我从来没有作业喜欢过一个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我也是第一次和人表白,准备得实在太仓促了,你却愿意接纳我……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白羽目光掠过窗外那盛大的告白,鼻尖一酸,又想笑又想哭。 仓促吗?这在不久之前,甚至是他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场景。 他们这两个多心敏感的人,在彼此的真挚中都太卑微。 白羽极力扯起嘴角,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悦耳些,却还是带上了难以克制的哽咽:“不仓促,我很喜欢,非常喜欢。陈离江,明明是因为你,我才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低头摩挲着指环,内疚和惭愧浮上心头:“可是我……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为你准备。” 陈离江简直受不住白羽这样真诚又带着点无措的回应,心里又软又暖。 他弯下腰,将额头深深埋进白羽单薄的胸膛,要去倾听那为他而剧烈跳动的心声。 一颗心的跳动会引起另一颗的共鸣,陈离江蹭了蹭白羽的肩膀,把下巴挂在上面:“我什么都不要。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准备。阿羽,你只要站在那里,让我来爱你就好了。” 白羽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半信半疑地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 “真的吗?” “真的。”陈离江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他抬起眼,恰好看见白羽正用那只戴着戒指的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这个认知让他整颗心都化了,情不自禁地喃喃呼唤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阿羽……阿羽……” 白羽的眉眼弯起,低声应着:“嗯?” 陈离江仍有些不敢相信,问道:“我是在做梦吗?” 白羽思索片刻,发自内心地回答:“我希望不是。”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天空中突然炸开一簇又一簇盛大而绚烂的烟花,五彩斑斓的光芒瞬间炸亮了夜幕,巨大的声响震彻云霄,仿佛在提醒着所有人保持清醒,见证这份真实存在的幸福。 在这绚烂的光影中,陈离江的神色却忽然变得有些犹豫,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阿羽,我想……” 白羽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把脑袋凑得更近了,“什么?” “我想……让我的家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我想……把你正式地带给他们看看。”面对这个耳鬓厮磨的姿势,陈离江更加心虚了。 他要用这略显浮夸的告白,向所有暗中窥伺的人宣告,他陈离江藏了快半年的宝贝,就在这里。 他在明晃晃地向暗处觊觎的人宣告白羽的所有权,有了名分,然后才能安心地带他的阿羽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到a市。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a市才是他的主场。 虽说此时提出这种请求不亚于是在情感绑架,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错过此刻白羽全身心都被幸福笼罩的时机,日后他未必能再轻易说动他。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哪怕希望渺茫。 如果白羽不愿意,那他或许只能用些别的手段了。 第52章 果然,闻言的白羽顿住了,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红润中透出点苍白,神情也有些僵硬。 陈离江眼底的阴翳,在看见白羽因他这句话而流露出的纠结与细微痛苦时,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不忍。 他心疼了。 “没关系,”他立刻改口,语气放缓,“如果你觉得不自在,或是还没准备好,我们就不去……” “可以。”白羽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声音不算大。 “什么?”陈离江不可置信地盯着白羽。 白羽定了定神,看着他重复道:“我说,我可以和你回去。” 他停顿了一下,提出自己的条件,“但是,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好好和青云他们告个别,好吗?” 两天时间…… 陈离江在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足够他布置好一切,确保万无一失地将白羽安全地带离。 “好。”陈离江迫不及待地应下。 可……为什么?白羽为什么会答应? 他不敢问,生怕这是为他妥协,又生怕白羽会反悔。 但只有白羽自己知道这并非妥协,他理解陈离江那种想要向全世界宣告的心情。 就像小时候好不容易得到一颗稀罕的奶糖,总会忍不住攥在手心里,兴奋地念念叨叨一整天,想要告诉所有认识的人。 而他,也恰好需要一个契机,去面对过去,告别过去。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为自己做足心理建设,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或许可以回孤儿院去看看余石妈妈。 以一种幸福的、尘埃落定的姿态。 —— 灯火通明的告白盛宴持续了整整一夜。 各式各样炫目的视频在网络上疯狂传播,各种角度的浪漫求婚视频早已铺天盖地,祝福和惊叹淹没了评论区。 而对此浑然不知的莫承川,只是在清晨醒来时,收到了宋方齐发来的一个消息。 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视频明显是从社交平台下载的,甚至连原博的文案都一并保留了下来——“太震撼太幸福了!这又是哪个公子哥示爱现场?这又是谁的一辈子!祝有情人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从四面八方裹挟住莫承川,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的手悬在屏幕上方,始终没敢落下。 他在担心什么,在害怕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眼看父亲许出的一个月期限近在眼前,他恨不得掘地三尺,却始终找不到白羽的踪迹。连日来的焦虑、挫败、愤怒、不甘日夜煎熬着他,早已将他折磨得濒临崩溃,几次在无人处情绪失控。 直到宋家那位新上任的,以手段诡谲著称,名声在外的“笑面虎”的小儿子宋方齐找上门来。 “听说,你的小情人跟别人跑了?”对方脸上挂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笑容,语气懒洋洋的,却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你想说什么?”莫承川压着心里的火,他不认为这个家伙会无缘无故大费周章地找到他的办公室,只为了来嘲讽他。 “巧了,我老婆也丢了。”宋方齐反客为主,大大咧咧地瘫在沙发里,像个没事人一样,姿态悠闲得像是身处自己家,“想拜托你,帮忙找找。” 莫承川身心俱疲,根本没精力应付他,当即拒绝:“我很忙,没空替你找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听说你父亲正在逼你联姻,是吗?”宋方齐抬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可以帮你拖延时间,条件就是你帮我把向明月找回来。” 莫承川眼底立刻闪过一丝警惕:“你为什么不自已去找?” 宋方齐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却又漫不经心的样子:“如你所见,我也‘很忙’。” 莫承川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你怎么帮我拖延?” “你父亲不就是忌惮我们宋家,想找个更强的盟友吗?”宋方齐笑得恶劣,语气自大又张扬,“我给你找个更‘厉害’的联姻对象,把这潭水搅浑,不就能拖上一拖了?” 还以为是什么正经方法,原来不过是更荒唐的闹剧! 莫承川抬眼狠狠瞥了他一下,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疯子。” 宋方齐却毫不在意,笑着起身,理了理衣襟:“好好考虑一下吧,莫总。这笔交易,对你没坏处。” 说完,宋方齐便径自离开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歌谣。 莫承川实在想不通宋方齐为何如此闲,闲到有功夫来插手他的家事,却没时间去找那个据说被他宠上天的傻老婆。 真是个怪人。 难道外界关于宋方齐极度宠爱向明月的传言都是假的? 不,恐怕真假参半,内情复杂。 但他没时间深究了,寻找白羽的过程已经快要把他逼疯。 这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让他对白羽的执念日益加深,爱得疯狂,也痛得彻骨。 自己变成今天这幅模样,全都是陈离江害的! 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和白羽结婚了!白羽本该是他的! 这巨大的怒意和醋意几乎要焚毁仅存的理智,他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骨节传来剧痛。 他剧烈地喘息着,鬼使神差地伸手向西装内袋摸去。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丝绒盒子。 里面是两枚男戒。 它们在那里已经放了很久很久,久到记忆都有些模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呢? 好像是在第一次,他看见白羽在他身下无助地落泪,他动作一愣,却还嘴上强硬地否认着自己会对男人动心,可走出那扇门后,却又鬼使神差地径直走进一家珠宝店,对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戒指发了很久的呆。 最后在店员询问时,像被什么驱使着,买下了这两枚设计迥异的男戒。 一枚暗淡无奇,另一枚炫彩夺目。 一枚是他的,另一枚是给白羽的。 每一次去找白羽,他都带着这个盒子,却因各种原因,始终没有送出去。 他从前不敢看清自己的心,不敢承认,不敢言说。 而现在,似乎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指尖颤抖地打开盒子,细细摩挲着那枚本该属于白羽的戒指。 他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另一只手则点开了宋方齐发来的那个视频。 仅仅看了几秒,他目光一滞,大脑一片空白,脸上瞬间笼罩上令人畏惧的寒意! 画面中那四面八方的屏幕上滚动的宣爱誓言、那刺眼的无人机组钻戒、那炸开的炫彩烟花…… 这不是求婚是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 强烈的冲击和背叛感瞬间将他吞噬,他再也压抑不住胸腔里翻腾的怒意、醋意、恨意,他大声宣泄不公,将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屏幕不堪重负地碎裂,玻璃渣四溅开来,可视频里嬉笑声祝福声惊叹声却止不住地传出。 他对着空荡的房间嘶声咆哮,语气里充斥着不甘和痛苦: “凭什么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他只用了半年!半年的时间?!凭什么!!” 第32章 “不对,白羽那样的人,心里筑着高墙,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内就对另一个人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莫承川脸上的怒意红渐渐褪去。 他迫使自己定定心神,仔细推敲这突如其来的“喜讯”,一个结论迅速浮出水面:这根本就是陈离江精心策划的一场戏,一场演给他看的作秀! 指不定此刻陈离江正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失去理智,一头撞进去! 大概率自己去了也压根找不到人,最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没有时间了,无法再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前方纵然是迷雾重重,甚至明知可能是陷阱,他也必须去闯。 这像是一场明知道胜算渺茫的赌局,他却没得选择,只能押上所有,深陷其中,才能窥见一丝真相。 他向来不做高风险近乎零回报的买卖,唯独在白羽这里,他一次次地修改底线,一次次地孤注一掷堵上所有。 他甘愿,他竟然甘愿。 “白羽一定会是我的。”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快速抓起随意丢在沙发上的外套胡乱套上,连领带都歪斜着,便匆匆冲向门口。 他现在就要去白羽,一刻也不能等! “叮铃铃!” 手机铃声刺耳地传来,在空旷冷清的房子里回荡显得格外寂寥,甚至有些凄厉冷清。 莫承川脚步顿住,盯着屏幕上那串熟悉到连备注都显得多此一举的电话号码,眸子沉了沉,陷入片刻沉默。 是父亲。 也许又是联姻地催促,但他此刻心中却生出一点拒绝的底气。 只要再给他几天的时间,只要几天,他就能把白羽接回来,彻底摆脱着令人窒息的管制。 他接通了电话,正准备向父亲说明情况,听筒里却抢先传来父亲勃然大怒的斥责,声如洪钟:“莫承川!我听说你这几天跟宋家那个小畜生混在一起,帮他找那个傻子老婆?!我警告过你多少次,离宋方齐远点!与虎谋皮,焉有其利!跟他搅和在一起,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第53章 莫承川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心里雪亮,他何尝不知道宋方齐手段狠辣毫无底线? 可他早已无法去细想,早已无法自拔,白羽的名字像诅咒一样萦绕在他脑海里,吞噬了其他所有思绪。 他打断父亲的怒骂,声音平静:“我找到白羽了。” “什、什么?!”电话那头的莫老显然猝不及防,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紧接着,传来沉闷的棍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可想而知,父亲此刻的脸色必定阴沉得可怕。 莫老的语气突然变得更加严厉:“我不管你现在找没找到!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去何家,向何知钰道歉!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失约?你们已经订婚了!你放人家鸽子一整个晚上!你别告诉我,你还真想着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白羽!” “去不了。”莫承川语气坚定,“我心里只有白羽。当初说好的,我找到他,你就不再逼我结婚。现在人我找到了,这婚谁爱结谁结去。”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点按,不知给谁发送了信息。 “这可由不得你胡来!” 莫承川不是第一次意识到和父亲聊拒绝联姻就像是对牛弹琴,压根无法沟通。 他皱起眉忍无可忍地发问:“您儿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抓着我不放?” 他匆匆在手机上打字,不知给谁发了什么信息,只是手机里的光一闪一闪地映在他的眸子里。 “你!你这个逆子!我花了多少心血培养你托举你?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你能在a市被人尊称一声‘莫大少’?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莫承川无心理会,一边拿着车钥匙,快速往楼下跑去,跑得太急,耳边风太大,父亲后面气急败坏的吼声变得模糊不清,但他能猜到无非是那些陈词滥调。 从小到大,他何曾真正关心过自己?却总摆出一副呕心沥血的姿态。 笑话。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个“莫大少”的虚名。 谁不知道现在的“莫大少”一头陷进爱情旋涡里,浑浑噩噩,成为名流们唏嘘的饭后投资? 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活了二十多年,他受够了。 这一次,他非要破格一次,他不要再被任何人束缚。 他要去做他想做的事。 “哦。那这个莫大少,我不要了,还给您。”他不耐烦地丢下一句,直接挂了电话。 莫承川现在满脑子都是白羽,容不下其他任何七七八八的琐事。 然而当他冲进地下车库时,脚步却急促地定住了。 前方黑压压地站了一片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将他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这场景太过熟悉,当年他第一次偷偷把白羽带回家,也曾被这样“请”回去过。 完了。 他反应极快,转身就往回跑,但训练有素的保镖动作更快,瞬间将他困在中间。左右两人迅速上前,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臂。 莫承川没有挣扎。 他不是傻子,知道在这种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无谓的反抗只是徒耗体力。 他冷静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拄着拐杖,一步步从阴影中走近。随着父亲的靠近,一股无形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不知是地下车库阴冷的穿堂风,还是心底升起的冷意。 莫老闲庭信步般靠近,上下打量自己这个浑身长了刺的儿子。 在这个儿子身上,他看到了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叛逆与倔强,也看到了超乎年龄的冷静与决断。 这种复杂的特质交织,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曾经还算听话的儿子,正在一步步脱离他的掌控,就像当年的自己。 太相像。 太危险。 绝不允许。 “跑什么呢?”莫老在莫承川面前站定,抬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戏谑,“真当我老了,管不动你了,是吗?” 莫承川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他只是倔强地将脸扭向一边,连眼睛都紧紧闭上,实在不愿与父亲对视。 他怨恨父亲的控制,但心底仍残存着一丝可笑可怜可悲的亲情在约束着他。 他不愿用充满恨意的眼神去看他。 莫老并未因儿子这明显的抗拒而动怒,只是静静地深呼吸了几次,最后对身旁的人吩咐道:“把人送去朗云。” 朗云,莫氏旗下,a市最奢华也最森严的酒店。 他要把自己的儿子关起来冷静几天。 莫承川被押着向前走了两步,在与父亲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终于开口:“你是不是就怕我变得和宋方齐一样冷血无情,连亲人都能下手?” 莫老的身体微微僵住,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眼睛。 莫承川没有停下,撂下最后一句:“那你首先就别像宋家老爷子那样做事才行。”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配合地被押上了车,神情平静。 直到载着莫承川的车尾灯彻底消失在车库出口,莫老依旧拄着拐杖,在原地站了许久。 寒风穿过空旷的车库,卷起几片落叶。 恍惚间,他眼前似乎浮现出妻子顾枫柔当年站在阳台边缘时,那张惨白决绝的面孔。 莫承川生了一副好模样,特别是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 更像极了顾枫柔故意站在阳台边引诱自己靠近,出人意料地一把将自己推下后,回望时的那种麻木与决绝。 他恨透了她那种眼神!恨透了她决绝的抛弃!恨透了她让自己的腿落下病根! 他恨死她了! 他感受着两条腿不禁久站的酸痛,脑海中妻子离开前的眼神与儿子刚才倔强闭眼的模样渐渐重叠,仿佛突然触动了某个开关。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在他的脑海,莫老瞬间瞪大双眼,脸色骤变。 “不对!”他失声低吼,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幸好被身旁的保镖及时扶住。他紧紧攥着拐杖,颤抖着指向车辆消失的出口,声音因恐慌而变调:“快!快去追!把他给我追回来!” 莫承川要逃跑!就像当时顾枫柔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跑那样一去不回! 不行!那是顾枫柔留在给他唯一的痕迹了! 他不能失去!绝不能再失去! …… 而此时,一辆黑色轿车正飞驰在通往机场的路上,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窗外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 前方一闪一闪的红灯搏击着莫承川紧张的心,他心里焦急如焚。 表盘上的指针已经逼近极限,莫承川却仍觉得不够快,焦躁地一拳砸在软绵绵的车座椅上。 他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的傻子。早在两年前他就在父亲身边安插了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也许是父子连心,他竟然猜对了。方才在接电话的短暂间隙,他早已和车内这两名“自己人”串通好,演了一出甘心就范的戏码。 “再开快点!”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表,心急如焚地开口催促。 机场的轮廓终于在天际线上渐渐清晰,车刚停稳,他快速跳下车,全力朝一个方向奔去。 周遭人群拥挤,他逆流而上,急匆匆穿过安检。 在候机室里坐立难安地盯着手机上跳动的时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生怕在人群中看到任何一个熟悉的可疑身影。 手里的机票被他紧紧攥着,他带着不甘地攥着。 “安州市……原来那么近……”他盯着登机牌上的目的地,他在心里懊悔地默念,止不住地泛起一阵荒谬感。 他总以为陈离江能带着白羽消失得无影无踪,必然是远遁海外,却从未想过,对方竟然就藏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三线小城。 没有了他精心安排的名厨定制餐食,没有了那些他细心挑选的日用物品,白羽在那里能习惯吗?他会水土不服难受吗?他会半夜睡不着却没人抱住他吗?他会……和陈离江同床共枕吗? 一想到这些,心脏便如同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穿,密密麻麻,痛彻心扉。 “前往安州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x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广播开始播报,莫承川立即站起来,刻不容缓地朝走向登机口。 天气越发凉了,风无情地刮在他的脸上,狠戾又刺骨。 他出门匆忙,没带任何的行李,只随意穿了件黑色大衣,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几个月来的焦虑与寻找,让他原本英俊的脸庞瘦削憔悴了不少,轮廓愈发深刻,也更加像他的父亲。 然而那双眼睛,却在长期的混沌后像被秋水洗过一般,又清又亮,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了周遭的景象——枯黄的落叶,灰蒙的天空,行色匆匆的旅人。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白雾在空中氤氲又散开。 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脑子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季节更替。 冬天要来了。 第33章 地下停车场那尴尬的一幕过后,青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肚子里,在身体里乱窜,窜到喉咙中,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第54章 他越发看身边的楚潭不顺眼,刻意加快脚步,与楚潭拉开半个身位的距离。 都怪这个楚潭!要不是他花言巧语骗自己今天歇业,说什么最近外卖吃得反胃,非要带他出来“改善伙食”,怎么会撞见如此尴尬的场面? “吃我的住我的还敢挑三拣四!不行,这亏可不能白吃……”青云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打起小算盘,非要把这便宜占回来不可。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路。 可这寂静比争吵更让人难熬。 “喂!”青云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不定,脸颊微微发烫,“你说要补偿我出来吃饭……还、还算数吗?”他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些,“总不能又骗我吧?” 两个人本来是要去吃饭的,可被这件事撞坏了脑子,只记得快逃了。 楚潭像是从某种思绪中突然被拽回,闻言,眼睛弯弯地笑,目光掠过青云那副嗔怒的模样,眸子一闪。 他手臂一伸,熟练地勾住青云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骗你干嘛?走,带你去吃更好的。” 这一勾恰好压到了青云散在肩头的长发。青云脸色一变,“嘶”地抽了口冷气,手忙脚乱地去推楚潭横在他脖子上的胳膊,“疼!你压着我头发了!” “抱歉。”楚潭立刻道歉,没听出悔意,但速度倒是很快。 青云揉着被扯痛的头皮,蹙起眉头,上下打量着楚潭,一个憋了半天的猜测脱口而出:“你从刚才看见白羽和陈离江那样就不对劲……你该不会是喜欢白羽吧?” 问完,他便紧紧盯着楚潭的表情,不想错过任何一丝对方脸上的心虚。 楚潭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懒洋洋地瞥了青云一眼,漫不经心地承认:“喜欢啊。你不喜欢吗?” 青云眼神闪烁了一下,底气有些不足:“我……我那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跟你不一样!再说了,谁抢得过陈离江啊……” 楚潭狡黠地眯了眯眼,尽管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恶劣的戏谑感还是从话语里溢出来:“哦,巧了,我也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青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套话了,顿时恼羞成怒,挥起一拳头砸在楚潭肩头:“你耍我?!” 楚潭挨了一下,立刻夸张地蹙起眉头,一副很受伤的模样,小声哀嚎:“哎哟!好痛!” 青云见状,怒气瞬间散去大半,神情紧张地凑上前,手忙脚乱地想扒开楚潭捂着的地方查看:“真打疼了?我看看。” 楚潭趁势睁开一只眼,看着青云慌乱的模样,得逞地低笑出声:“哼哼……” “你又骗我!”青云意识到自己再次上当,咬牙切齿地抬头瞪向楚潭那张得逞乖张的眼,狠狠又补了一拳,“骗子!” 眼看青云气得快成一只喷气的热水壶,像是随时都可能冒烟,楚潭赶紧快步朝前走去,几个大步追上,耍赖似的拉住青云的衣角,语气难得诚恳:“错了,真错了,对不起。” 青云用力一扭身子,甩开他的手,拐过街角,朝着“青果坊”的方向闷头就走:“滚蛋!没空跟你瞎闹,我要回去开店。” 楚潭却像只赖皮蛇,再次黏上来,拽住他的衣角,问道:“就这么缺钱?” 青云恶狠狠瞥了他一眼,继续低着头,声音闷闷地说:“懒得跟你们这些有钱人说话。” 楚潭若有所思地顿了顿,抛出个提议:“那我雇你陪我玩,怎么样?” 青云以为他又在开玩笑,想也不想就拒绝:“不怎么样!” 楚潭继续开出价码:“二十万。” 青云脚步下意识地一顿,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作响,忽然有些动摇,他迟疑地发问:“一年?” 楚潭一脸正经地纠正:“不,是一个月。” “你不是说你没钱了吗?”青云想起楚潭之前装可怜投奔白羽的事,立刻反驳。 楚潭回答得坦荡无比,毫无心理负担:“哦,那是骗白羽的。” 青云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无赖劲儿噎住,思绪不由自主又绕了回去:“所以你果然是对白羽……” 楚潭却浑不在意,干脆把手臂穿过青云的臂弯,牢牢挽住,打断了他的话:“我要是真有什么想法,早就下手了,还用等到现在?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青云狠狠将脸扭向楚潭,瞪着他,眼里蕴着几分怀疑,“真的?我警告你,别想去破坏别人的感情。” 楚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反问:“怎么?你要当他们的爱情卫士?你不是也喜欢白羽吗?你甘愿?” 青云认真想了想,叹了口气:“白羽那么好,喜欢他多正常。但我早就看开了,陈离江那个控制狂,一个眼神就能杀我于无形,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风簌簌袭来,树上的枯叶被吹落好几片,又卷得飞上天,旋转地悬着。 楚潭的长发被风扬起,几缕头发缠缠绕绕地扫在青云脸上。 青云本就冷得把脸埋进衣领,这下眼前又糊了一团蓬松的乌黑头发,他眼睛眯起,懒得把暖烘烘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去撇开眼前的障碍物,只能不耐烦地晃了晃脑袋,于是更是心烦意燥。 他小声地“啧”了声。 下一秒,身旁的热源悄然靠近。视线模糊中,他被揽入一个带着温暖的怀抱。 有人用宽大的外套裹住他,挡住了袭来的寒风,免受风寒。 是楚潭。 青云身体一僵,愣在原地。沉默片刻,直到风势渐歇,他才从楚潭怀里挣脱出来,迅速退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也许是刚才被捂得太严实,太热了,他的耳根泛起一层红。 他抬起头,恰好撞进楚潭那双总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 此刻近距离地看那双眼睛,好像更妖冶漂亮了。 没办法,平心而论,楚潭这张脸,确实长在了青云的审美点上。 青云就这么怔怔地看了他几秒钟,直到一只野猫从巷口蹿出,霸道地从两人中间穿过,他才恍然回过神,有些不自在,声音低低地:“……谢谢。” 楚潭若无其事地重新勾住他的手臂,仰头看了看碧空如洗的天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迟迟又突兀地开口:“我觉得白羽不像是真的喜欢陈离江。” 一听到楚潭又提起白羽,青云心里那刚平复下去的怪异又如雨后春笋般四处冒了出来。“你别瞎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没瞎说。”楚潭慢悠悠地走着,语气沉静下来,“白羽他以前成绩特别好,是我们那儿唯一一个考进贵族学校的。那时候的他,眼睛里有光,对什么都好奇,该静的时候能静下来看书,该闹的时候也能跟着我上房揭瓦,经常跟着我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偶尔还会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他叹了口气,面色凝重起来:“可你看他现在,哪里还有半点以前的影子?年纪轻轻的,眼神里却含着疲惫和沧桑。连工作都只是一家水果店的店员。”他瞥见青云想反驳的神情,补充道,“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只是他以前明明说过,最大的愿望是当一名老师。” “以他的能力,绝不可能考不上大学。这中间肯定有问题。那个陈离江,问题更大。”楚潭眉头却依然紧锁,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却吐不出心里悬着的一团朦胧雾气。 他脑海中闪过许多旧日片段,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明亮的光,猜测得莫名笃定:“白羽在讨好他。或者说是在利用他。” 青云听得头皮发麻。 他想起白羽被邻居老太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样子,再联想到陈离江私下付钱让他“汇报”白羽行径的举动,心里的天平竟不自觉地向楚潭的分析倾斜。 白羽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不说,也不让别人说? 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青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莫名地为白羽感到不安,声音都有些发飘:“那、那也好。至少白羽懂得找人保护自己。陈离江总归能护着他吧?”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一口气叹了又叹,怎么也吐不完胸中的憋闷。 楚潭看了他一眼,忽然用力揽住他的肩膀。两人明明已经走到“青果坊”门口,却被楚潭硬生生带着拐了个方向。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我们都不是白羽,无法明白他心里所想。走,带你去吃大餐,化郁闷为食欲。” 青云不屑地扯着嘴角,满脸鄙夷:“呵呵。” 楚潭笑了笑,推着青云往前走,语气真诚:“真的,不骗你。带你去‘堂达酒店’,吃顿最好的。” 青云看着楚潭俊美的侧脸,心里的气不知不觉又消了大半,无奈地再次选择相信他:“行吧,信你最后一次。” 两人的身影在街道上缓缓移动,脚步慢慢又晃晃,嘴角笑笑又绊绊。 青云不习惯楚潭贴人的举动,甩甩手臂,“行了,你别老是往我身上贴行不行?” 第55章 楚潭死死拽着青云的手臂,做作地掐起嗓子撒娇道:“哎呀,我好冷~” “青云!”旁边早餐店的王叔刚好出来倒水,撞见二人,一眼认出青云,习惯性地热情招呼。 两人脚步不约而同地顿住,青云立刻从楚潭勾肩搭背的姿势中挣脱出来,笑着回应道:“王叔!” 青云和白羽经常在这家店里吃早饭,距离近,干净卫生,特别是便宜又好吃。 老板人也很好,对他们像是对待自家小孩一样,于是他们便叫他一声“叔”。 王叔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看到楚潭高挑的身材和一头长发,又辨不清口罩下的容貌,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了青云的“女性朋友”,脸上立刻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慈祥笑容:“和朋友出去玩啊?快去吧快去吧!”说完便乐呵呵地转身回了店里。 “嗯嗯,再见叔~” 青云刚想张嘴解释,楚潭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就要走,力道不容拒绝,甚至还扭头冲王叔礼貌地笑了笑。 王叔也回了个更灿烂的笑容。 青云有点急,手腕却被楚潭攥得紧紧的,抬头看见楚潭那双没什么表情的眼,小声说道:“你干嘛呀!王叔都误会了!” 楚潭侧过头,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立刻带着点无辜:“他顶多误会我是女生呗,我又不在乎。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青云一愣,脸上的热度又“噌”地上来了。 原来他是这么理解的,那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哦。”青云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生硬地扭开话题,“你刚才说要带我去哪儿吃来着?” “堂达酒店。” 青云眼睛倏地一亮:“那个超贵的?不是要提前很久预约吗?” “没事,”楚潭面不改色,语气平平淡淡,“那是我家开的连锁酒店之一。” 被戏弄了太多次,青云已经自动将这话归为“楚氏吹牛大法”的一部分,嗤之以鼻地阴阳怪气道:“呵呵,臆想症是病,得治!还你家的~” 楚潭只是笑了笑,没再多做解释,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三两下把青云塞进了后座。 车内的暖气混合着廉价皮革的气味,青云不适地皱了皱鼻子。 窗外的街景开始飞速倒退,退后退后,慢慢模糊成一条条彩色的急速直线。 出租车司机轻车熟路,知道堂达酒店门口不能随意停车,直接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停稳后,司机热情地给他们指了通往酒店大厅的直达电梯路线。 青云听得认真,努力记下每个转弯,笑着向司机道谢:“谢谢师傅啊!” 然而,当他站在空旷陌生的车库里,试图将司机的指示与眼前的实际路线对应起来时,楚潭却已经牵起他的手,径直朝着正确的方向走去。 青云有些诧异地看着楚潭的背影。 明明感觉这家伙刚才根本没仔细听,怎么就能走得这么笃定又正确?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 青云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小声嘀咕着,任由楚潭带着他,穿过昏暗的地下空间。 随着电梯平稳地上行,逼仄的密闭空间里只剩两人静静沉默,青云被攥住的手心里悄悄地溢了点汗。 黏黏糊糊,冰凉又温热,他无法再忽视交叠的手,却也不知该如何抽离,才能在这一片难得的安静中显得不那么突兀。 第34章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将两人引至酒店大堂。 内部空间开阔,挑高的穹顶挂着璀璨的水晶灯,光线精心设计过,明亮地洒在每一处细节上,得体精致。空气里弥漫着香氛,若有若无,却无处不在。 这种过于精致考究的环境让青云本能地感到局促,他下意识地无所适从地僵住了身体,那只被楚潭握着的手微微一动,下意识想要抽离。 楚潭察觉到了他的退缩,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恶作剧般收紧了手指,甚至将人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贴上身侧。 他侧过头看着青云,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里带着恶趣味的笑意。 青云不想在这种地方拉扯引人侧目,他别无他法,只得扭捏地将交叠的手藏在两人中间,祈祷没人看见。他无奈地瞥了楚潭一眼,放弃了挣扎,任由那只有力的手牢牢攥着自己。 楚潭拉着他径直走向前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暗紫色金属光泽的卡片,随意地推到台面上,语气平淡:“开‘天启间’,谢谢。” 前台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在看见那张卡的瞬间,瞳孔瞬间瞪大。他立刻认出这是堂达酒店最高级别的特殊紫金贵宾卡,意味着惊人的资产证明,更代表着顶级的消费记录。 她只在内部培训的资料图片上见过。 而“天启间”,那是酒店最顶级的套房,寻常根本不对外开放预订。 今日居然一天之内看见了两次! 他脸上迅速堆起标准的职业微笑,在电脑上飞快地操作完毕,视线忍不住在楚潭和青云脸上悄悄飘过,尤其在两人至今未松开的手上迟疑了一瞬,流露出些许诧异,但立刻被她完美的表情管理掩盖过去。 “好的先生,请稍等,我这就为您办理。请随我来。” 青云亦步亦趋地跟在楚潭身旁,努力挺直背脊,生怕流露出丝毫怯场。 可就在他们转身的下一秒,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吼声:“青云!青云!” 这个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侧目,那人死死盯着某个方向,顺着目光看去,便落在青云身上。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个声音仍旧刻在青云的记忆深处像一团恶心的粘液,又黑又浓怎么也抹不净,再次听见时瞬间就唤醒了所有与之相关的绝望、愤怒和崩溃。 是青峰远。 是那个赌徒,那个逼死母亲、将他赶出家门、留下一屁股烂债后消失无踪的懦夫、胆小鬼。 是他的……父亲。 青云浑身一僵,头也不回,更加固执用力地扯着楚潭就要往里走。 楚潭下意识回头,看见酒店门口,一个面色灰败身形枯瘦的中年男人正被两名安保人员死死拦着。可那人却像块甩不脱的烂泥,拼命挥舞着手臂,试图挣脱安保的钳制,声音越发刺耳,带着温情:“青云!我是爸爸啊!你看看我!我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可楚潭却品出了一丝令人作呕的虚情假意。 这场景,荒谬得如同蹩脚导演的苦情戏拍摄现场。 楚潭在心里暗自猜测,忽然,他感受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变得冰冷又僵硬,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他没有丝毫犹豫停留,没有多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质问,只是身体一侧,巧妙地用自己挡住了青云的身影,手臂自然地环过他的肩膀,维持着一种拥护的姿态,半推半拥着他,头也不回地拐进了旁边一条更隐蔽的走廊。 只听身后的声音突然从温情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咒骂,污言秽语持续不断地输出:“白眼狼!小畜生!从小就勾三搭四……大家快来看看啊!儿子不认老子了!” 那些恶毒的字眼难免传入青云的耳膜,虽然时隔六七年,再次听到时,青云还是会脸色煞白,思绪糊成一团,密密麻麻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一个个后怕的困惑如雨后春笋般窜出来: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回来干什么?他又欠了多少钱?他是不是又知道我住哪儿了?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楚潭半扶半楼青云的肩膀,迅速推进专属电梯。他感受到怀里的人呼吸急促,浑身细微地颤抖着,连紧紧握住的手竟然都开始渐渐冰凉。 楚潭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的阴霾,他对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感到厌烦,对好好的约会被打扰感到不悦,更对他带给青云此刻显而易见的恐惧和不安感到愤怒。 电梯平稳上行,密闭的空间里空气沉闷,楚潭严肃的声音突然响起:“堂达的安保是摆设吗?我花那么多钱,不是为了在门口听乞丐唱戏的。” 这声质问完全不同于他平日散漫轻佻的语调,这个语气过分得威压和戾气。 青云被他话里的寒意冷得浑身一颤。 一旁的工作人员更是心头一惊,脸上得体的笑瞬间僵住。他完全没想到这位贵宾竟如此严苛,连忙弯腰鞠躬道歉:“非常抱歉先生!这绝对是我们的重大疏忽,我们一定严肃处理,后续……” “我说了,”楚潭不耐地打断,一字一句厉声道:“我不是来听乞丐唱戏,也不是来听解释和保证的。” “是,是!我立刻通知安保部处理干净!”工作人员的声音都带着难以忽略的颤抖,额角在这场压迫中悄悄冒出细汗。 青云的呼吸越发急促,长时间的紧绷和恐惧让他僵硬的手指痉挛般地收缩了两下。这微小的动作,却像一阵微风,稍稍吹散了电梯里凝重的气氛。 第56章 楚潭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仍旧严肃:“还杵着做什么?是要我们陪你站在这里反思吗?带路。” “好、好。”,工作人员如蒙大赦,小跑着引他们前往套房。 一踏入“天启间”,适中的暖意扑面而来。 青云没听清楚潭又低声吩咐了工作人员什么,他只觉得紧绷的神经在温暖的空气中一点点松懈,短暂地陷入一种巨大的疲惫和空洞感。 他目光失焦地望着前方,忽然一阵心悸,眼前发黑,双腿一软,整个人就朝地上滑去。 楚潭的余光始终没离开过他,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捞住。 “怎么办……怎么办啊……”青云倚在楚潭怀里,身体软得像是没有骨头,止不住地在楚潭的双手里不断地往下沉,嘴里呢喃着无助。 “青云你……算了。” 楚潭尝试捞了他几次,发现根本撑不住,索性弯下腰半蹲下去,手臂穿过他的膝弯,稍一用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青云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颈窝。楚潭身上那股沾了家里气息的味道莫名带着微弱的安全感。 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臂。 “没事了没事了……” 楚潭有些生疏地拍了拍他仍在轻颤的背脊,将人轻轻放在客厅宽大柔软的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他身边。 他抬手,摘下了那个碍事的口罩,露出了那张俊美得甚至有些妖冶的脸庞。他的声音罕见的柔和:“没事了……今晚不回去了,就住这儿吧。” 这句话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青云大半飘摇的心神。 至少,今晚是安全的。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楚潭。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脸,此刻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可靠。 青云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沉默在两人之间僵持了几分钟。终于,青云扯出一个苦笑,声音沙哑:“你干嘛要替我出头?” 楚潭看着他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苍白的脸上满是脆弱,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嘴角,眉头就不自觉地蹙起。 他倒了一杯温水,递到青云手中,回答得轻描淡写:“看那人不顺眼而已。” “谢谢。”青云捧着水杯,温热的杯壁透过皮肤传来暖意,心里好像没那么难受了,混乱的思绪也稍微平复了一些。他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有些担忧地说:“你……离我远点比较好。被他缠上就麻烦了,对你名声不好。” “那就报警。”楚潭想也不想地回答。 青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认命般地苦笑一声,摇摇头,声音虚浮:“没用的。他,真的是我爸。” 楚潭悄悄屏住呼吸,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青云。 “我妈就是被他活活气病的,没钱治,早走了。”青云的声音开始发抖,“我高二那年,他发现了我的性取向,把我打了一顿,赶出家门,断了所有生活费。我辍了学,最惨的时候睡在废弃的地下车库,打黑工……一天只吃一顿饭。”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咬住颤抖的下唇,声音断断续续,“可他呢?他欠了一百五十六万三千二百块,然后他跑了!他跟那些放高利贷的说,去西郊老小区那个地下车库找他儿子,能拿到钱。” 青云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带着哭腔和绝望:“他们找到我了!他们真的找到我了!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他一直都知道!” 楚潭呼吸一窒,如鲠在喉。 一百五十六万三千二。 一个如此精确带着零头的数字。 一个高中生被迫辍学,在地下车库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面对这样的无妄之灾。 如果不是刻骨铭心的痛苦,谁会记得这么清楚? 楚潭心里像张了针,连呼吸都会疼痛。 他甚至不敢再想。 青云握着水杯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他试图喝口水镇定一下,摇晃的杯沿抵在打颤的嘴边,弄得水花四溅。 楚潭沉默地听着,见状立刻抽出纸巾想去擦拭。 可衣服上的水渍渐渐多了起来,他抬眼,原来那是是青云的泪。 “……别哭。”楚潭顿时慌了手脚,举着纸巾悬在半空,有些无措。 他从小横行惯了,最怕的就是别人掉眼泪,更别说遇到现在这种场合。 他私自以为二人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毕竟青云好像不太喜欢自己,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去替他擦泪。 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词汇匮乏的他,只能笨拙地重复:“别哭了……” “我怕啊,楚潭。”青云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他看着楚潭,像是在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再也维持不住什么体面,用最直白的言语声嘶力竭地宣泄着积压多年的恐惧,“我好怕!我再也不想回到那种天天被人追债东躲西藏的日子了!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这声带着依赖和痛苦的呼唤,狠狠穿透楚潭的耳膜,撞进心里,震得他身心俱颤。 他再也无法无视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和颤抖不止的身体,鬼使神差地俯身过去,给了青云一个保持分寸的拥抱。 “别怕,没事了……”楚潭动作生涩地轻轻拍着他的背。 而这个拥抱在接触的一瞬间,青云紧紧收缩手臂,死死地回抱住他,打破楚潭维持的分寸。 青云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楚潭肩头的衣料,崩溃的声音嘶哑:“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那种感觉……” 青云不想这么失态的,但他也放不开,只能哑着嗓子吼着。 楚潭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不安的心跳在狂跳。 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温柔地抚上青云的后脑,松散的皮筋落在手心,他解开青云的头发,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发丝。 “我知道,”他低声说,“我听见了,我听见了你的痛苦。” 楚潭看见青云哭红的双眼里委屈至极,自己的眉头也不禁皱起来,额角的青筋直跳。 好像这种情绪会传染,只是抱了抱青云,就把他浑身腌透。 “你恨他。” “我恨死他了!”青云立即重复。 “那你就该让他看着你活得很好,活得出色,把这一切摆在他眼前,又让他和这一起无关,让他后悔后怕,明白吗?”楚潭收紧手臂,将怀里发抖的人稳稳按住。 他心里又沉又重,压得声音都轻柔几分,“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因他而害怕,该付出一切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他。” 青云被按着,稍稍冷静下来,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在混乱的脑子里思索楚潭的话,泪眼汪汪地盯着楚潭,声音哽咽:“我,我不知道怎么做……” 楚潭别开脸,眼睫沉下来,遮住大片的情绪,“你平时不是挺坚强的吗?骂回去,先把心里的委屈都骂回去。其他的我来帮你。” 青云抽了抽鼻子,长时间的宣泄耗尽了青云的力气,他虚脱般地靠在楚潭肩头,大脑因缺氧而阵阵眩晕。 他没精力去思考楚潭会如何帮他,但楚潭的声音好像隐隐约约袭来一股安全感,有一种预感,楚潭这次没再骗他。 青云点点头:“嗯。” 门外敲门声响起,打破了两人间微妙的氛围,才恍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逾矩了。 楚潭闪躲着眨眨眼,立即松开双臂,起身,“我去开。” 方才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此刻又开始跳动,青云抿着唇,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又开始盯着某个方向开始发呆。 直到一阵阵香味飘来,青云忍不住往餐厅看去,脚步也不知何时挪到了座椅旁。 他盯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从来没见过的、排盘精美讲究的菜品,心里很是想吃,但却没什么胃口。不想咀嚼,只想吃点汤汤水水。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那碗小小的粥上。 他捧着粥的碗壁,叹了口气,心里有很不甘心,总觉得自己没占到便宜。 他咬咬牙,一下一下地用小勺子戳粥,试探性地问:“那个……我现在没什么胃口,这些能不能打包放冰箱啊,我想明天吃。” 青云红着耳根,知道这话说出来实在和这十几万一日的酒店不符,但还是指了指餐厅门口那个巨无霸大冰箱,心虚地说:“我看到那里有一个冰箱来着……” 楚潭一直严肃的脸上突然破开一丝笑,他看着眼前的人,怎么都觉得可爱,总想逗逗他,声音带上几分笑:“好啊。” 可青云却把这笑声当作是在嘲笑,他埋着头,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喝粥。 不消多时,青云突然从位置上站起来:“我吃完了。” 没等楚潭想明白自己又哪里惹青云不高兴了,立即将视线跟在青云身上。 他目送着青云径直走到卧室门口,打开门,又关上,环视一圈,终于确认这套间里只有一间卧室后,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慢慢地滑下去,平平地躺着。 第57章 楚潭像是明白了,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扬,上扬。甚至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就死死捂住嘴不让笑声溢出一点。 躺在沙发上的青云拿着一块小方巾遮在眼睛上,舔舔嘴角的余味,有些意犹未尽。 “真的好好吃啊……”青云想着,希望明天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他抵不住沉重的眼皮,最终悄无声息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 窗外,夜色越深,城市夜景越是璀璨,江对岸似乎有闪光升起,在夜空中明明灭灭,远处高楼巨大的led屏上,隐约有光影滚动。 但楚潭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进。 他只是掀开青云脸上的方巾,低头凝视着沙发上眼角还挂着泪痕昏睡过去的青云,眼神复杂难辨。 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那点湿意,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青云,走进了卧室。 空中烟花炸响,窗户在烟花炸开的瞬间被楚潭关起,隔绝了所有的声响。 彩色的反光映在楚潭脸上,待他看清远处滚动屏上的字,他有些震惊地瞪大眼睛,却也只是静静地盯着发呆片刻。 宛如一场不合时宜的闹剧,被刻意放大了幸福和痛苦的反差,他的心里又酸又苦,那滋味快要漫上喉咙。 楚潭面无表情地走到窗边,抬手,“唰”地一声拉紧了厚重的遮光窗帘,将最后一点的喧嚣与光影也彻底隔绝。 楚潭脸上的光变成了一条宽线,变成了一条狭缝,变成了一片黑暗。 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大脑一片麻木。 直到微弱的呼吸声有节奏地闯入耳边,让他有了一点活着的实感。 第35章 白羽在陈离江怀里安睡了一整晚,他第一次没回自己卧室睡觉。 这种被爱着的人拥抱的感觉,真好。 第二天一早,白羽悄悄关掉还没震铃的闹钟,轻手轻脚地从陈离江的压上来死死缠绕着的四肢中抽身。 也许是掀被子时漏了点寒风,陈离江眉头无意识的轻轻皱了皱,睡颜透着不安。 白羽见状,动作顿住,小心翼翼轻轻柔柔地替他重新掖好被角,像安抚小孩一样一下一下缓缓拍着他的背,直到陈离江紧蹙的眉舒展,他才蹑手蹑脚地合上卧室门。 今日天气骤降,寒气重得很。他迅速回到自己房间,褪去睡衣,脖子上的吊坠冰冰凉凉地贴上肌肤,激得他浑身一颤。 他赶紧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高领羊毛毛衣穿上,又套了件亮眼的淡黄色的棉服外套,临走前,他扫了一眼门口的衣架,终于记得要戴上围巾。 他看着眼前两条风格迥异的围巾,犹豫片刻,选择了陈离江那条质地柔软的灰色围巾挂在脖子上。 那条破洞的猫咪踏雪爪的实在有点不堪入目,也不知道陈离江是怎样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坚持表示喜欢的。 白羽不禁想起陈离江收到这条围巾时,那双好看的眼睛弯弯亮亮,漂亮极了。 白羽仔细把围巾缠绕在脖子上,把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嗅着熟悉安稳的味道,嘴角无意识地勾起。 他乘着电梯慢慢下楼,电梯门打开的一瞬,外头的风狠狠地朝这个方向灌来,白羽裸露在外的眼睛被吹得又凉又涩,生理性地眯起眼来。 眼眶也被吹得凉凉的,他不得不把手从温暖的兜里掏出,放在眼皮上暖暖,又放在嘴前哈几口热气,再次覆上自己的眼睛。 如此反复,直到呼啸的风暂时平息下来,他才缓缓睁开眼。 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一直硌着他的眼睛,他低头一看,盯着本该空荡荡的手指此刻却突兀地套着的戒指看了许久,不太习惯,但其实很喜欢。 只是那份喜欢,好像还不足以支撑他坦然地将这份标记示于人前。 他想偷偷摘下藏进口袋里,就像当初陈离江送的项链那样。 但那条项链最终还是出现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直一直戴着。 算了。 白羽没去摘他,甚至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摸了摸那颗硕大的钻石。 太贵了,他想。 白羽今天是准备去向青云告别的,告诉他自己可能又要离开几天。店里不能没人,他不放心青云独自应付。 他掏出手机一看,系统推送的锁屏封面变成了一朵超大蓝色雪花,上面大大地写着两个毛笔字——立冬。 时间过得真快啊,原来已经立冬了。 解锁密码,在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联系人里找到青云,发了个信息过去:青云,我今天来上班。 白羽在小区门口的露天停车场里找到自己的自行车,自行车的把柄有些湿凉,他握紧手柄,踢开脚蹬,腿一跨,利落地坐上去,轻轻一踩,平缓地行驶出小区。 他转入熟悉的街道,却远远看见青果坊的门是关着的。 他心里诧异,规整地将自行车停在店门口,走进旁边那家热气腾腾的早餐店,点了一碗八宝粥和一屉小笼包,等待时又给青云发了个消息。 等待十几分钟,青云却迟迟未回,他开始有些担心青云,毕竟按青云的性格,不像是会在非节假日时间关店的人。 不,准确地说,青云甚至连节假日也常常开门营业,所谓的假期,多半是单独为他这个员工放的。 “白羽,好几天没见啦!来,这是你的八宝粥和小笼包,担心烫。”老板热情地将早餐送到白羽面前。 白羽和青云经常来这里吃早饭,于是问道:“王叔,青云前两天也没开店吗?” 王叔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想,回答道:“嗯……好像是没开,他没和你说吗?” 白羽低下头,摇了摇:“没有。” 老板又仔细回想,补充道:“他最近好像经常和另一个女生走得很近,就是那个女生特别高大,声音也有点粗,说是要带朋友在市里逛几天。” 白羽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如果是楚潭的话就正常了,楚潭爱玩,还非得拉着别人一起。 更何况楚潭有钱,青云爱钱,他们能玩在一起也不算意外。 白羽脸上紧绷的神情松弛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我知道了,谢谢您。” 他低头小口小口吃着面前软糯香甜的粥,手机突然震动一声,屏幕亮起,消息框跳出来,是青云。 “白羽我马上来!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白羽回了句:“我在王叔的早餐店吃早饭,你慢慢来,不着急。” 早餐店蒸腾着热气,阻挡了门外企图袭来的寒气,白羽的身体也迅速回暖。 粥煮地软糯适中,小笼包也是皮薄肉多,一口下去汤汁满满。 白羽机械式地做某件事情时容易发呆,于是他吃着吃着便开始走神,等他猛然回过神时,碗里的粥已经见底,小笼包也只剩下最后一个。 他眨眨眼,却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白羽警觉地抬眼扫视,目光落到自己斜前方的角落处,那里坐着一位鬼鬼祟祟的中年男子。 那人的面前摆着和自己相同的餐点,却蓬头垢面,衣服上破了几个洞,身上似乎若隐若现地传来一股酸馊的烟酒味,浑浊地眼神四处飘着,白羽却明显感觉到那游移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掩饰性地落在自己这个方向。 这眼神不像是流浪汉,反而像是某类逃亡的通缉犯才会有的贪婪浑浊。 白羽摇摇头,试图将这个惊悚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这实在太奇怪。 他埋着头,不稳地拿起手机准备给青云发消息催促。 四周不安的恐惧无形地裹挟着他,白羽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逼近。 他呼吸渐渐急促,手里动作因慌乱而屡屡打错字。 就在这时,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 “白羽!” 白羽猛地回头,眼睛惊惧地瞪大,映入眼帘的却是气喘吁吁的青云和戴着口罩却眉头紧蹙的楚潭。 楚潭最先察觉到不对,盯着白羽的脸担忧地问道:“小白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们先走。”白羽脑子有些混乱,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他一手拉着青云一手拉着楚潭,转身就要外走。 然而还没迈出两步,他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力量从后方拦腰抱住!“儿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白羽身形一滞,被这突然起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心脏猛猛往外冲。 还不等他去扒下箍在腰上的手,只听身后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白羽应声寻去,只见楚潭将那人的双手十指向后反扣,用力掰着,呈现了一种可怕的反关节弧度,惊得白羽倒吸一口凉气。 可那人即便双手被钳制,整个人却依旧想疯了一般,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像白羽的方向拼命挣扎地往前冲,嘴里反复念叨着:“儿子,儿子……” 白羽刚想否认,青云却已一个箭步上前,反手将白羽护在身后,同时顺手把青峰远往外猛地一推,直接搡出店门外,嘴里怒骂着:“青峰远!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是吧?眼睛不好使连人都能认错?!” 第58章 白羽闻言,瞬间明了。原来那声“儿子”喊得是青云,而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男人,就是青云那个从未提及过的父亲。 看这情形,此人绝非善类。 青峰远喘着粗气,面目狰狞地捂着自己被扭痛的手,白羽、楚潭、青云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达成一个共识,不约而同地围着青峰远,半推半拉地将骂骂咧咧的青峰远强行拽进一个没有监控的深巷里。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青峰远开始僵着下半身,死死缩起脚,像一滩泥往地上赖,妄图阻止被拉入巷子深处,声音惊恐,差点破音:“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我不要进去啊!救命啊……” “不进去?”楚潭嗤笑一声,口罩上的眼睛弯起,却毫无笑意,只有明目张胆的危险,“由着你在外面乱吠扰民吗?” 青峰远从楚潭的笑中品出阴森森的寒意,立即转向青云,换上一副哀求的嘴脸:“儿子,你要养我啊儿子!我欠钱了,他们说还不上就打死我啊!” 楚潭和青云一人一边,架着青峰远的胳膊往里拖。青峰远耍赖般将全身重量往下坠,青云拖得有些吃力,烦躁地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走不走?再不走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拖进去,磨破裤子可别怪我!” 青峰远向来欺软怕硬,眼见的青云脸色越发黑了下去,与昨日那个见到他就发抖的儿子判若两人,心里又惊又疑。 他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副他认不得的样子了。 是谁“带坏”了他!? 肯定是……是儿子身边这个男的!看得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忙不迭地把脚放下,蹙着眉,眼里竟挤出两滴泪:“儿子,儿子,我只要一点钱,一点点就够了!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求求你……” 青云看着他这副丑态,想起昨天自己就因为这么个东西,吓得魂不守舍,最后还窝囊地趴在楚潭怀里哭诉,被人家像哄小孩一样拍着背,顿时又羞又怒。 他恼羞成怒地抬起脚,又在青峰远另一个屁股蛋上狠狠踹了一下,留下一个灰白的脚印,与刚才那个恰好对称。 “给你脸了是吧?还敢来找我要钱?你当初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我已经替你还了一百五十多万,早就不欠你什么了!” “啊!” 青峰远被踹得向前一个趔趄,心里大为震惊,脑子乱成一团。 他想: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青云应该像以前一样,逆来顺受,想方设法给他弄钱才对!……对了,钱! 青峰远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一副贪婪恶鬼的模样疯狂地盯着白羽,抬手指着他,说:“你!你是他们要找的人!找到你就有钱了!” 他眼睛里血丝满布,看着青云,口水都激动地止不住往外冒:“儿子!快,抓住他我们就有钱了!发财了发财了哈哈哈!” 白羽一愣,脚步顿住,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瞬间听明白了青峰远的话,浑身都警觉起来。 “他们”在找自己! 楚潭眼珠子一转,立即扎住关键词,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把人单手按在墙上,质问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他们’是谁?找白羽干什么?” 可青峰远像是突然失智了一般,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大口喘息,口吐白沫,双眼翻白,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呓语道:“钱、钱……好多钱……” 青云和白羽被吓得后退一步,白羽止不住浑身发冷,死死抓住青云的胳膊,指尖颤抖。 “白羽你怎么了?”青云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立即按住白羽冰凉的手,又看看白羽煞白的脸,想起曾经白羽发病的情形,误以为白羽又被刺激到了,于是慌乱上手捂住他的眼睛,连声安抚,“别看别看。” 青云另一只手急切地在白羽兜里摸索,去寻找白羽那个救急药瓶。 只有白羽心里雪亮。 是谁在找? 是莫承川。 寒风在巷子里乱窜,翻来覆去地从白羽身边极速打折旋,剥夺走他好不容易暖起来的温度。 白羽身凉,心更凉。 心脏好像一会儿沉入谷底一会儿停在悬崖边。 眼睛被青云捂住,视线一片黑暗,反而使得其他感官的感知被无限放大。 他听见楚潭冷静的声音:“他的瘾发作了,扔警局吧。” 青云附和道:“那快点,白羽都被他这副鬼样子吓到了。” 白羽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想开口说的什么或者动一动做点什么,可身体却僵硬无比,像被胶水粘在原地。 直到他听见另一个意料之外急促跑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那人喘息着,语气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急切地呼喊着白羽的名字:“白羽!” 是他! 第36章 “这是?”楚潭青云同时扭头,脸上满是困惑。 白羽僵硬地转动眼珠,脖颈,缓缓扭过身,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金发碧眼的王狗蛋,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 “嫂子!”王狗蛋额角冒了点汗,一缕一缕的刘海在奔跑中凌乱地贴在额前,但那张混血面容依旧明媚夺目。 白羽心跳漏了一拍,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把王狗蛋的声音幻听成莫承川的。 真是风声鹤唳。 他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青云的目光牢牢锁定在眼前这个金发碧眼五官深邃的外国人脸上,迅速在脑海里检索了一遍,确定此人绝非店里的常客。 见王狗蛋竟要无视他和楚潭,直接伸手去拉白羽,楚潭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紧紧跟随上去,周身戒备。 青云心存疑虑,出手打掉王狗蛋伸来的手,再次将白羽护在身后,一双眼睛犀利地盯过去,质问道:“你是谁?” 王狗蛋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弄得一愣,看着自己被拍开后立刻发红的手背,委屈地撇了撇嘴,焦急的目光越过青云,望向白羽,磕磕巴巴地解释:“嫂子!你、你说话呀!我是王狗蛋!你忘了嘛?” 白羽轻轻拍了拍青云的肩膀,僵硬地扯出一个安抚的笑,说:“没事,青云,我认识他。他是陈离江的朋友。” 听见陈离江的名字,青云心里的疑虑消去半分,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默默向旁边退开一步。 王狗蛋立刻抓住机会上前拉住白羽的手臂,脸上依旧是那副灿烂的笑容,但语气急切,他左一只右一只竖起食指,语速焦急飞快:“嫂子!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不等白羽开口,王狗蛋懊恼地挠挠头,把本就凌乱的发型彻底捣成了鸡窝。 一着急,他那蹩脚的中文更加颠三倒四,结结巴巴地说:“莫、莫,找来了,来不及,快走!江,在、在那边,等……接、接你!” 青云和楚潭听得云里雾里,对王狗蛋话里的意思也一知半解,可白羽却突然眼睛一亮。 他不能再被抓回去。 必须马上离开。 他咬咬牙,转向青云,目光又快速扫过楚潭:“青云,楚潭,具体情况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总之,我今天本来就是来向你们告别的。”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神志不清蜷缩着的青峰远,“只是……没想到会碰上这种意外。我今天必须走了。” 眼看青云张了张嘴,眉头紧锁,满脸的担忧,似乎有千言万语要问出口。 白羽心头焦急,连忙按下青云抬起的手,用力握了握,语速加快地安抚道:“别担心,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我很快就会回来,只是……归期不定。我们可以手机联系,放心。” 可青云的眉间的沟壑越发深邃,楚潭见状,轻轻把青云拉开一步,叹了口气,对青云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眼里情绪复杂难辨。 “小白,去吧。”楚潭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到了地方,记得报个平安。” 白羽来不及做更多的解释,看了一眼旁边急地快要跳脚的王狗蛋。 他预期的道别不该如此仓促,可离开安州却已刻不容缓。 他深深看了两位朋友一眼,转身快步跟上王狗蛋。却在巷口即将拐弯处,忍不住再次回头。 逆着光,楚潭和青云看不清他脸上具体的神情,只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抬起手,无声地挥了挥。 穿堂风在巷子里呜咽着穿梭,扬起白羽额前微长的碎发,颈间灰色围巾的流苏也随风飘起,摇摇欲坠的,好像还有一些飘忽不定的情绪,在冷空气里摇曳。 路边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款式低调,却是白羽从未见陈离江开过的。 王狗蛋正大步流星地朝那辆车走去。 白羽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总觉得眼前那辆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顿时放慢了脚步。 方才被“莫承川找来”的消息吓得六神无主,脑子一热,本能地跟着王狗蛋匆匆就走。 第59章 此刻冷静下来,这才猛然回神,王狗蛋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几面之缘,远非可以全然托付信任之人。 白羽快速地眨了眨眼,眉头紧蹙,一脸疑虑与挣扎,在距离车辆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甚至开始一步步向后退去。 “诶?嫂子!你、你怎么一直后退啊?!”王狗蛋张大了嘴,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白羽,见状就要上前来抓住白羽。 可下一刹那,白羽瞪大了眼睛,脚步再次顿住。 驾驶位车门打开,下来一位身着黑色大衣的身影,浑身散发着严肃,与昨日那副温柔缱绻模样判若两人,让白羽心头一惊。 是陈离江。 他垂眸,眼里又换上一片柔情,他凝望着白羽,伸出手,声音蛊惑低沉,“阿羽,过来。” 白羽呼吸一滞,以为方才从陈离江身上感受到的一闪而过的危险是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他想,自己一定是太紧张了,否则怎会接二连三地出现莫名其妙的幻觉? “阿羽。”陈离江又唤了一声,耐心十足。 一片枯黄的落叶从白羽面前飘旋而下,卷起一层一层空洞。 他深呼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 抬脚,一步,两步…… 白羽落座到副驾驶位上,贴上结实柔软的座椅才让他有点实感,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陈离江十分自然地把手搭上白羽的肩膀,又悄悄上攀,捏了捏他的耳垂,语气让人安心:“我在,你别怕。” 白羽乖顺地点点头。 王狗蛋见白羽终于上车,一溜烟钻入后座,不安分地从旁边向明月的手里的零食袋里抢过一包魔芋爽。 “哇!它,在攻击我的味蕾!”王狗蛋边吃边斯哈斯哈地吐舌头,整个车厢里瞬间弥漫起甜辣味。 白羽有些晕车,此时车刚开出几分钟,浓烈的异味传来,他立刻不适地蹙起眉来,脸色发白。 陈离江在闻到味道的瞬间就瞥见了白羽难受的神色,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又疼又酸地拧了一下。 他连一丝委屈都舍不得让白羽受,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惹他不适? 他透过后视镜,冷冷地扫了一眼正和向明月笑闹的王狗蛋,又瞥向那个安静却同样需要费神照顾的向明月,心中权衡一瞬,压下火气,咬咬牙,厉声道:“王狗蛋!再吃你那破辣条,我就把你连人带东西一起扔下去!” “好!不吃了!马上不吃了!” 王狗蛋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将手里红红绿绿的包装袋拢在一起,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红色塑料袋,一股脑全塞进去,死死系紧袋口,做贼心虚般猛地向后一抛,扔进了后备箱。 向明月还没反应过来,手中零食袋里的东西已经少了一半,他低着头,茫然地翻来翻去,小脸渐渐垮了下来,嘴巴瘪起,眼看就要哭出来。 塑料袋窸窸窣窣地响,抖出好多零食糖果。 直到他看见了里面那个长成蝴蝶结形状的粉色草莓味果冻,确认它还在,才平息下来情绪,又开开心心地蹲下去,一个个捡起方才抖落的零食,在座椅上排排好,嘴里认真地数着:“一,二,三……” 白羽抿着唇,眼神飘向窗外,整个人倒在座椅里,眼前的景象一幕幕向后倒去,眩晕感阵阵袭来,他不得不闭上了眼。 世界一片模糊的彩色,晃动的灰色,沉寂的黑色…… 车厢摇摇晃晃,微微颠簸。 他猛地睁开眼,耳边嘈杂的声响这才迟缓地传入混沌的脑子。 莫严川的眼前出现一个微胖的,斜挎着一只布包的女士,她正扬着脖子,扯着洪亮的嗓子大声喊着:“前方马上到终点站——‘安州’!大家都醒醒!检查一下随身物品……” 莫严川厌恶地盯着窗外。倒行的树木中规中矩,路两旁店铺杂乱,摊贩随意占道,拥挤的车流中挤满了见缝插针的电动车。 他甚至瞥见人行道上有一滩不明污渍! 他不忍再看,烦躁地收回目光。 白羽……他娇贵的白羽,竟然跟着陈离江在这种地方生活了这么久? 荒唐! 这种粗鄙混乱的环境,白羽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心头并迅速膨胀,烧得他坐立难安。 他攥紧双拳,将头转回前方,伸着脖子眺望,焦急地观察车站还有多远才到达。 就在此时,窗外一辆看似普通且毫无特色的黑色轿车与汽车擦身而过。 莫承川的注意力全在前方,恰好错过了近在咫尺的车窗。 一股廉价呛鼻的烟味传来,是前排一个中年男人正肆无忌惮地吞云吐雾。 莫承川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在前方,他厌恶地皱紧鼻子,那污浊的气体堵塞了他的胸腔,喉咙发痒,忍不住低咳出声。 “咳咳!” “怎么了?”白羽轻咳一声,陈离江便浑身警觉起来,车辆立即平稳地靠边停下。 白羽撑着窗户,脸色苍白如纸,胃里排江倒海,“我好难受,想吐。” 陈离江扯下挂在白羽身上的安全带,让他胸腔和胃舒服些,同时把手往后一伸,“王狗蛋,塑料袋!” “来了!”王狗蛋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塑料袋。 陈离江麻利地将塑料袋凑近到白羽嘴下,白羽再也忍不住,俯身吐了个干净,满脸都是苦水,狼狈不堪。 陈离江的手轻轻柔柔地,一下一下安抚着他的背,从上往下顺气。 吐完后,白羽嘴里又酸又苦,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把脸别过去,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可下一秒,嘴边被覆上一层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嘴边的污渍,手里的塑料袋也被接过。 “没事了,没事了,给我吧。” 陈离江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嫌弃,他利落地打了个结,从车窗外扔进路旁的垃圾桶里,回过头顺手开了瓶水,递到白羽嘴边,“喝点水。” 不等白羽反应过来,他又不知从哪里找出两枚晕车贴,黑色的,撕开,仔细贴上白羽的耳后,又小心翼翼地撩开白羽的衣摆。 “?”白羽下意识护住,眼神慌乱地飘向后座。 陈离江立刻朝后座抛了个眼神,王狗蛋立刻心领神会地闭上眼睛,还不忘把向明月的眼睛也捂上。 他把另一片膏药贴牢牢上白羽的肚脐。 “晕车贴,贴了就不晕了。”他低声解释。 白羽红着脸,小口地喝着水。 竟然是恰到好处的温水! 一股暖流涌遍四肢百骸,将他浑身的不适驱散不少。 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再一次充盈,脑海里那些阴冷可怕的回忆甚至来不及翻涌,就被压了下去。 会是什么呢? 车辆重新启动,平稳地驶入高速公路,向着机场的方向飞驰。 又会是什么呢? 大概又是被人小心翼翼珍视着、爱护着的感觉吧。 是爱。 白羽捧着温热的水瓶,心底盘踞的阴霾再也不见。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后视镜,透过后车窗望向渐行渐远的安州。 高速路空旷,后方只有连绵的护栏和无尽的远方,再也看不见那座城市的轮廓。 第37章 “阿羽,你醒了。” 白羽的脑袋昏沉沉的,一路上的颠簸使他劳累至极,可他却记不清路上的事,只依稀记得自己上了飞机,而后睡去,脑袋陷入一片空白。可至于怎么到达眼前这个陌生房间,他实在一点都记不得了。 他的两只眼睛乱飘着,视线在陌生的环境里游离。 高耸的雕花天花板,繁重巨大的水晶灯悬在空中,却不显得压抑。 厚重的丝绒帷幔像一滩肥美的水从顶端宣泄而下,五颜六色的鲜花点缀在角落,与墙上那些精雕细刻的花纹相得益彰。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味,也许是那些花香。 白羽嘴巴干得发紧,说不出话来,只是眉间一皱,再将目光落在陈离江眸中,手一伸,搭在床沿,做势要起身。 陈离江立即会意,将一只柔软的小枕头垫在白羽腰后,转身从床头柜上取过一杯温水,小心地递到他唇边,解释道:“阿羽,我们到家了。” 温水入喉,干涸的声带瞬间舒服了许多。 白羽看着陈离江走到窗边,拉开繁重复杂的帘子,刹那间,一派生机的绿色映入眼帘,远处是绵延起伏的草坡,看不见一点其他现代建筑的影子。 这就在这一刻,白羽惊觉,耳边缺失了某种惯常的背景音。 是喧嚣声。 城市里无休止的车流声、隐约的鸣笛、人语的嘈杂……全都消失了。 这里太安静了,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静得没有一点真实感,静得让人心底发毛,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和眼前二人存于世上。 白羽不适地清清嗓子,继而发现自己浑身像是要散架般的酸疼,尤其是上半身。 第60章 睡太久也会如此吗? 白羽困惑地揉揉自己的手臂和肩膀,习惯性地往床头柜的方向摸去,可那里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我的手机呢?”白羽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离江见他动作,拉过一把复古的丝绒扶手椅坐在床边,极其自然地接手了按摩的“工作”。 他的指法熟练,力道适中地揉捏着白羽僵硬的肩颈,语气漫不经心:“看你手机没电了,拿去充电了。” “哦。”白羽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带着点自嘲,“我睡了多久?最近记性越来越差,老是丢三落四。” “没多久。”陈离江手中动作悄悄一顿,随即又流畅地转为按摩他的手臂,“也就一整天而已。” 白羽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像是随口一提:“你说我不会是得了什么嗜睡的病吧?老是醒不过来似的。嗯……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陈离江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在与白羽带笑的视线相遇时迅速躲闪开,心虚地垂下眼帘,语气带着点莫名的怒意:“别乱说。少看点电视剧,那些都是骗人的。” 白羽看着陈离江按摩的动作渐渐有些心不在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自觉地环上他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仿佛在确认什么。 他觉得有些古怪,但转念一想,自己刚才的话确实不吉利,这种咒自己的话确实是该少说,挺晦气的。 也许是因此惹得陈离江不高兴了?可白羽也便不再深究。 眼看陈离江彻底走神,白羽想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他刚抬起手,抚上对方的发顶的瞬间,那颗一直低垂的脑袋突然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里。 “我饿了。” “你饿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话音未落,白羽的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 白羽尴尬地捂着肚子,在对上陈离江含笑的眼眸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在这里坐着就好,我去让人送上来。”陈离江说着就要起身走向门外。 “别太娇惯我,我自己能行。” 白羽一把掀开身上轻暖的羽绒被,双腿垂落床沿。 这时他才惊觉这张床高得离谱,他低头看了看,又伸手按了按床垫,柔软又结实。 他的脑子里瞬间想到一个童话故事——豌豆公主。 他找到床畔摆放整齐的软底拖鞋,刚想下地证明自己并非娇弱的“公主”,下一秒却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幸好陈离江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回,避免了与坚硬的床头柜角的亲密接触,否则白羽的脑袋指定会撞出一个大包。 刚说完大话就被现实打脸,白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急于挽回颜面,立刻站稳身子,刻意迈出稳健的几步:“意外,纯属意外。” 陈离江见白羽坚持,不再阻拦,只是亦步亦趋地紧跟着,目光始终锁在他身上,生怕他有丝毫闪失。 “家里……有点大,厨房在二楼,我们现在在五楼。”他轻声提醒。 白羽心下不以为然。 能有多大?三层楼而已,走几步路的事儿。 然而,当他跟着陈离江穿过带独立休息区和壁炉的“卧室”,走过一条挂满抽象画作的“连廊”,绕过拥有巨大落地窗和一个小型室内泳池的“阳光房”,最终到达一个摆放着三角钢琴的“客厅”时,他开始觉得这户型有些匪夷所思。 这屋子怎么乱七八糟的? 直到陈离江再次推开一扇双开门,白羽听到他说:“刚刚那是我们的卧室区域,现在这里……” 他引着白羽走进另一个装修风格迥异、摆放着更多沙发和茶几的空间,“是这层楼的起居室之一。然后我们需要走到那边……” 陈离江指向远处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拐过两个弯……才能到电梯厅,就可以坐电梯下二楼了。” 白羽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什么左拐右拐、区域厅室,他的方向感已经彻底罢工,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不可思议。 “等、等等……”白羽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又看看眼前这个比普通人家的客厅还大的“起居室”,说话都结巴起来,“这里才是客厅?那刚才那个有钢琴的算什么?那个泳池、阳光房……” 陈离江笑了笑,眼睛弯弯的,理所当然地回答:“都是属于卧室套间哦。” 白羽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飘忽,他想,自己大概是有点“晕富”。 本就饿得发晕,还逞强走了这么远,结果被告知,这才刚刚走出卧室的范围? 那他刚才那十几分钟的路程算什么?室内健走吗? 白羽仔细想了想,哦,还真是。 他停下脚步,泄气地一屁股坐进身旁那张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软沙发里,耍赖似的宣布:“我走不动了,你去吧。” 他把头偏向一边,用一种“我放弃了”的眼神看着陈离江。 可没想到陈离江也不走了,挨着白羽身边坐下,说:“那我也不去了。” “可是我饿。”白羽强调道。 陈离江歪着头,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晃了晃:“我们可以打电话,让人送上来。” 空气沉默一秒。 白羽盯着他手里的手机,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地问道:“这一栋……都是你家吗?” 白羽手舞足蹈地划了一个大圈。 “对呀。”陈离江趁机钻入白羽双手套成的环里,甜蜜蜜地回答道。 “你说二楼是厨房,该不会……”白羽不可置信地求证,“是一整层楼,都是厨房吧?” “嗯……”陈离江略作思索,“可以这么说。主要的烹饪区、保鲜库、冷冻库、藏酒室,还有食材预处理区都在那一层。” 白羽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个信息。此时陈离江已经打完了电话。白羽静静地将目光投向他,问:“陈离江,你家到底有多大?” “没仔细量过,主体建筑加上附属庭院和后面的山林,大概六千多亩吧。”陈离江随口答道,手臂一伸,又将白羽圈进自己怀里。 六千多亩…… 白羽在心里飞快地换算,一亩约等于六百六十七平方米,那六千亩就是……超过四百万平方米! 这个数字过于庞大,以至于他一时之间完全无法想象其规模。“我们在安州住的那个房子,多大?” “那个公寓?大概三百平吧。”陈离江应着,手指开始无意识地卷弄白羽睡衣的衣角。 三百平对于白羽来说,已经很宽敞了,而现在这个,竟然是安州那个“家”的一万三千多倍?! 这这这!这哪里是家?这简直就是城堡! 白羽心里莫名奇妙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个阴森恐怖的想法:如果陈离江想把他囚禁在这里,甚至不需要上锁,因为他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阿羽,你在想什么?”陈离江温柔的声音传来,白羽却不合时宜地品出一点怪异来。 白羽眨眨眼,努力将这个想法抛出脑外,他摇摇头,含糊敷衍道:“没什么。” 嗐!自己吓自己。 陈离江怎么可能会那样对自己?他这么好…… 就在这时,一行穿着统一粉白色制服,步履轻盈的女佣安静无声地走入,她们动作娴熟、效率极高地布置好餐桌,摆上精致的餐具和冒着热气的食物,然后又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去,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等白羽回过神,陈离江已经盛了一小碗香气四溢的养生粥,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阿羽,来,张嘴。” 白羽下意识地微微扭头,那勺温热的粥恰好抵在他的唇边。他下意识地含住陈离江递来的勺子。 粥熬得软糯,香喷喷的米香混合着蔬菜的清甜,牛肉的口感嫩滑,没有一点腥味,反而有一股天然的奶香。 白羽没忍住,又吞下一口。 一口接着一口,大概是肚子实在饿的缘故,白羽很快就吃完一碗。 陈离江拿起旁边一块手帕,细致地擦拭着白羽沾了些许米糊的嘴角。 他的目光落在白羽恢复了些血色的唇瓣上,不自觉地靠近,想要攫取那份温暖柔软,想要去噙住,然后含在唇齿间搅乱…… 白羽心想,自己大概真的被宠坏了,竟然如此理所当然地接受着陈离江无微不至的伺候。 可能,自己真的要变成“公主”了。 可这该怎么办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感受过温暖和爱的好,就不想再失去了。 他盯着陈离江越靠越近的眼睛,里面映这自己清晰的倒影。他习惯性地屏住呼吸,渐渐垂下眼眸去迎接这个吻。 可就在两人鼻尖相对的时刻,耳边传来一点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在这安静地过分的房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被打断的白羽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下意识要去寻找声源,可后脑勺突然被牢牢按住,紧接着,一个意料之中的吻落下。 第61章 双唇被陈离江封住,白羽习惯性地放松下来,任由陈离江的舌尖撬开他的齿关,温柔又带着点强势地吮吸纠缠。 他眼神迷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眸子,对方浓密的长睫半掩着,遮住了眼底大部分的情绪。 像是感受到白羽的目光,那双眸子突然亮晶晶地抬起,直直地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白羽心跳得厉害。 可就在这时,一个久违的熟悉嗓音传来:“小江?” 这个曾无数次出现在他年少时期青涩梦境与痛苦回忆中,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声音波涛汹涌地翻腾而来,白羽看着眼前人的眸子,竟与记忆里熟悉的眸子重叠了七七八八。 记忆排江倒海地袭来,白羽瞬间被吓了一跳,浑身一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身前的人推开! 他意识混乱地大口喘息,目光惊恐地转向声音来源。 不远处,陈遇山静默地站在那里,身形挺拔,面容依旧俊朗,只是眼神复杂难辨。 带着熟悉的淡漠和嫌弃,又带着些无法言说的情感。 白羽又猛地回过头。 身旁,陈离江一脸阴沉。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受伤与失望的冷意,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白羽心虚地垂下头,不敢与任何一方对视。 他感觉到陈离江的手缓缓覆上他的手背,力道很重,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攥入掌心,十指相扣的,还特意将白羽的手翻至上方,露出闪亮的钻戒。接着又用力将他重新揽进怀里,手臂紧紧箍住,像是在惩戒他方才的推开,又像是在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陈离江抬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挑衅地看着陈遇山。 两人一言不发。 只是那两双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眸子,在空旷奢华得有些窒息的空间中无声地对峙。 【作者有话说】 陈离江:(不满,吃醋,特地露出闪亮鸽子蛋宣誓主权) 陈遇山:(被闪到,并不知所措) 白羽:(完了完了……) 是的是的,这个陈离江就是那种什么醋都吃,自己胡思乱想快要把自己气死,还要装一脸委屈来讨白羽可怜的黑心小绿茶! 诶?!突然发现,白羽像极了aaa金牌幼师(升级版)! 可以一对一专门驯服任何一人,但好像只要超过一个人,场面就会崩塌?^-^? 第38章 “什么事?” “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人异口同声。 白羽被陈离江箍得生疼,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毫无征兆地一把捞起,背对着陈遇山,安置在陈离江的腿上。陈离江像摆弄玩偶般将他拥在怀中,下巴亲昵地抵在他肩头细细磨蹭,一只手依然牢牢扣住白羽的手背,后扣着固定在腰间。 陈离江的吐息喷洒在白羽耳后,伴随而来的细微幅动带来阵阵痒意,仿佛有一丝微弱的电流淌过白羽全身,带来微微战栗。 “昨天。”陈离江餍足般地摸摸白羽的手指,回答道。 陈遇山看着自己弟弟那副熟悉的阴翳又纨绔的模样,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弟弟怀里那个僵硬又任人宰割的背影。 不,甚至不能如此称呼,应该说是“玩物”。 只不过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为了这么一个玩具闹得翻天覆地。 简直就是玩物丧志,不可理喻,无可救药。 “真是幼稚。”自幼便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他,心底不自觉地浮现这个评价。 陈离江眉头深深蹙起,故意用嘴唇碰了碰白羽的耳垂,陈遇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远了,他面不改色地把视线重新移到弟弟身上,习惯性地命令道:“把人送回去。” 陈离江手里勾着白羽略长的头发缠绕玩弄,回答地干脆利落:“不行。” 陈遇山的脸色紧绷,眉间不解地拧紧:“还没完够?” 闻言,陈离江清晰地感到怀中人的呼吸一窒,心跳声变得沉重而急促。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柔和地掠过白羽脖颈上那条闪烁的银链,随后抬起眼,眼神沉静而认真地迎上陈遇山:“不是玩。我是认真的。” 陈遇山微张着嘴,显然面对这个从小就不服管教的弟弟感到无可奈何的烦躁,他的语速加快:“你得给承川一个交代。” “白羽不爱他。”陈离江立即反驳道。 陈遇山眉头紧锁,眼前闪过一丝细小的反光,他下意识寻光找去,目光落到陈离江与白羽交叠手中,无名指上那颗闪闪发光让人无法忽视的钻戒。 麻烦。他最讨厌麻烦。 自己这个弟弟是一个,弟弟怀里那个,更是个大麻烦。 动不了弟弟,难道还处理不了一个白羽吗? 陈遇山看着自己弟弟那副深情的模样,愈发觉得荒谬至极,连带着看白羽的背影也一股气,即使白羽只是安静地蜷在陈离江的怀里,一动不动。 白羽,白羽! 就是这个白羽! 高中时不是还口口声声信誓旦旦地说喜欢自己吗?现在怎么却如此温顺地趴在陈离江怀里? 果然是假的,他所要的,和其他人并无任何不同! “你给我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陈遇山的声音顿时拔高,语气也不再维持往日的平静,突然变得暴躁。 连白羽好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得明显一颤,陈遇山却觉得是自己怒气上涌导致的眼前发晕。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立刻压下情绪。刚收拾好情绪抬眼,又准备说些什么时,却见陈离江像抱小孩一样,轻松地将白羽整个托抱起来。 陈离江的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哥,毫不掩饰地警告着他:“哥,莫承川反正也进不来这老宅。你只要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 说完,他故意上下掂了掂怀里的白羽,晃得白羽不得不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得更深。 陈离江抱着白羽转身,没再给陈遇山半个眼神。 只是背过去后,白羽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与陈遇山再次相遇,两人不约而同迅速移开视线。 陈离江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一般,手掌覆上白羽的后颈,沿着他的脊背缓缓滑下,最后不轻不重地在他臀上拍了一记。 “不许看。”他的声音低沉,情绪难辨。 白羽立即把头完全埋进陈离江的肩窝,双眼紧紧地闭起,不敢再去看任何东西。 虽然一声不吭,但陈离江显然被这顺从的举动取悦了,满意地轻哼一声,只可惜这无声的讨好并未阻止他继续那恶趣味的行径。 明明可以平稳地行走,陈离江却偏要一步一颠,将白羽微微抛起又接住。起初还有些规律,不知何时这节奏被打乱,白羽偶尔会被惊得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呼。 一下,又一下。 清脆的拍击声在空旷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羽从脖颈一路红到耳根,最后连脸颊都染上了绯色。 这……太奇怪了。这种感觉,太像是在……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无地自容,把脸埋得更深。 来时便觉得这条路漫长,此刻更是煎熬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白羽感觉到陈离江停下了脚步,戏弄的动作也终于停止。他悄悄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最初醒来的那个房间。 陈离江突然将白羽从怀中拉开些许距离,抱着他,让他与自己鼻尖相抵。白羽慌乱无措的眼神无处遁形,直直撞进陈离江阴沉的眼眸深处。 突然,陈离江的手臂再次一松,白羽毫无准备地往下一沉,他惊慌地搂紧对方的脖颈,却在紧密相贴的瞬间,察觉到对方身体某处不容忽视的变化。 白羽惊恐地垂眼一瞥,又迅速地对上陈离江的眼睛,只听对方哑声质问:“阿羽,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不自知地诱惑人?” “我没有……”白羽的声音带着一点惶恐。 “你有。”陈离江压根不理会白羽的否认,而是把眉头深深蹙起,直截了当地抛出那个尖锐的问题:“你以前喜欢我哥是不是?” 白羽能够感受到陈离江此时的不悦,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说实话?不行。 否认?可这件事从前人尽皆知。 解释?陈离江压根不会听。 “那是以前的事了,”白羽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斟酌片刻,视线落在陈离江近在咫尺的唇上,试图凑上去,用一个吻来安抚,“我现在只喜欢你。” 两人依旧维持着鼻尖相触的姿态,白羽垂下眼,小心翼翼地贴近。 然而,出乎意料的,陈离江竟然偏头躲开了,逼问道:“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像吗?” 吻落了空,白羽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情急之下再次凑上前。 白羽没有解释,可这一次,陈离江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任由那柔软的唇瓣贴上自己的,一触即分。 他看着白羽抬起那双水光的眸子,看着那张被自己精心养护得白嫩细腻,甚至多了些软肉的脸颊,看着那细软微长的发丝,鼻尖萦绕着白羽靠近时,身上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属于自己的味道,他的心里又忍不住软下来。 第62章 陈离江克制地滚动了一下喉结,脑子里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只要白羽人是他的,就算被当成替身……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更何况,刚才已经躲开了一个吻,指不定他的阿羽心里会有多难过。 陈离江本意是想态度强硬地质问,可不料越想越心软,脸色也渐渐柔和起来,直到他听见白羽坚定地回应道:“没有把你当替身。从来没有。” 不等陈离江反应过来,白羽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地敲在他的心尖上:“陈离江,我只喜欢你。你听明白了吗?” 陈离江心中那点刚刚聚起的可怜兮兮的自我安慰,刹那间土崩瓦解。 他的嘴角,慢慢控制不住地勾起一丝弧度。 他突然不想对白羽心软了。 他的阿羽……怎么这么会勾引人? 可总是这么会勾引人,要是被别人看到这幅模样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行! 陈离江越想越不是滋味,滔天的醋意翻涌上来,自己快要把自己气死。 他撇下嘴角,换上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眼巴巴地望着白羽,张口就来:“阿羽,你知道的,从小到大,这里的人……他们都只喜欢我哥,没有人真心喜欢我。” “我只有阿羽了。只有你喜欢我。”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去讨要刚才自己躲开的那个吻,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白羽的齿关。 白羽被这个深吻搅得头晕目眩,眼神迷蒙,分开时,唇角牵连出一道透明晶亮的银丝。 “可是阿羽既然说喜欢我,”陈离江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手指轻轻摩挲着白羽的后颈,“为什么刚才看到我哥,会害怕得发抖?为什么心虚地看我一眼,就立刻低下头?” 白羽闻言,头脑立刻清醒了几分,急忙解释:“我那是,那是害怕被人看到我们……在亲热。结果一回头发现是他,吓了一跳而已。” 他越说越急,有些语无伦次,“然后我转过头,看见你生气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我知道,你那时候肯定听不进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嘟囔:“总不能、总不能像刚才那样,再亲你一口来哄你吧……” 然而陈离江似乎根本没仔细听他的解释,只精准地抓住了最后那句话,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有人在看着啊。”白羽羞窘地反驳。 陈离江将人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双手撑在白羽耳侧,将他困在方寸之间。他眼神委屈,目光却不安分地在白羽身上流连,声音低哑:“阿羽,我好没安全感。” 白羽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这句话也很熟悉。 陈离江热烈的目光垂下来,直勾勾地撞进白羽眼底。 白羽看着那双满是委屈却又汹涌着情欲的眼睛,视线游移了一瞬,最终还是落回原处。 陈离江直起上身,开始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解着白羽睡衣的纽扣。 白羽急切地伸手去阻挡,却一次次被陈离江按着手腕举在头顶,最后,陈离江像是耐心用尽,利落地抽下自己腰间的皮带,迅速将白羽的双腕合拢,绑了一个粗糙却结实的结。 “等等!”白羽挣扎了几下,发现除了能让柔软的床晃了几下,根本无法挣脱,于是声音都吓得变了调。 陈离江哪里会听。他每解开一颗纽扣,便低声诉苦一句: “阿羽,我好难受……心里难受,身体也难受。” “你不要讨厌我。如果你也讨厌我,我就真的没人要了。” “我好可怜,是不是?” “阿羽,你明明说只喜欢我的……你能不能证明给我看?就像上次那样。” 当最后一颗纽扣解开,陈离江捧住白羽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声音喑哑,带着蛊惑:“阿羽,你知道该怎么安抚我的,对不对?” 白羽的胸膛紧张地微微起伏,肌肤染上一层漂亮的薄粉,像蝴蝶颤动的翅膀。 他羞赧地怔了一瞬,然后用尽全力发动腰力,颤颤巍巍地撑起上半身,凑上前,在陈离江唇上印下一个吻。 “还不够。” 白羽又亲了一口,求饶又期许地看着对方。 谁知陈离江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伸手抚过白羽滚烫的脸颊,将他的碎发别至而后,低声提醒:“阿羽,你上次可不是这么哄我的。” 上次…… 白羽脑袋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呼吸都急促几分。 陈离江又立刻趁势追问,牵起白羽被捆住的手,一根根吻过去:“阿羽,上次不舒服吗?你不喜欢吗?” 白羽被他这番口无遮拦的直白的追问弄得手足无措,手指上传来的湿濡触感更是让他心慌意乱,只能从齿缝间哆哆嗦嗦地挤出几个字:“太、太大了……有点疼。” 陈离江愣了一秒,眼里聚了一层积雨云,像是立刻就要委屈地哭出来:“可是它天生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阿羽果然还是不喜欢我。” 他失望地看了白羽一眼,伸手解开捆住白羽双手的皮带,作势要起身,可转身的瞬间,手臂突然被抓住。 他扭头,看见白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咬着唇,红着脸,睫毛一颤一颤地,嘴角勉强地挤出一个安抚又羞怯的笑。 白羽脑子混乱,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话题会像莫比乌斯环一样又绕回来了,但他明白那种没有归属,心里委屈失望空落落的感觉。 他爱陈离江,自然不希望对方也遭受如此折磨。 “不要再说什么‘没人喜欢’这种话了。”白羽的声音很轻,他主动伸手,褪去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白皙的肌肤。 “其实……不难受的。”他的每一句都越来越轻,白皙的肌肤也越来越红,“也、也挺舒服的。” 他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望进陈离江燃着欲火的眼底,小声恳求地商量: “但是这次能不能我喊停的时候,你就停?我真的挺怕痛的。” 【作者有话说】 不愧是亲兄弟,吃醋的能力天赋异禀。 写个小脑洞,无关正文,并坚持不拆官配原则…… 某天,白羽做了一份小蛋糕,出门前留下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给我最喜欢的陈。” 结果兄弟两人先后看到。 陈遇山看了一眼,知道不是给自己准备的,但还是不免去想白羽曾经说过喜欢自己。 陈离江知道是给自己准备的,但还是不免去想白羽曾经不属于自己。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自己把自己气死,但比哥哥好一点的是,弟弟吃到蛋糕了,于是哥哥恼羞成怒地返回时,看到弟弟一脸挑衅地吃掉最后一口,更生气了。 (对,就这样,白羽像个小蛋糕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然后把兄弟两个人迷死!) 第39章 陈离江对于白羽的挽留早有预料,甚至可以说,他就是故意说这些话来引起白羽的心疼。 他在刻意地引导,可他没想到白羽会妥协得如此快。 他很快就从短暂的愣神中缓过来,一个念头不断地在他脑子里回荡:他爱白羽,无可救药。 白羽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回,指尖主动触上他的衣扣。 那双腕骨上因短暂束缚而留下的红痕太过醒目,一下就撞进陈离江的眼里,心里。 他抬眸,目光上移,细细描摹白羽扇动的眼睫,紧张而泛红的鼻尖,纠结时被咬出齿印的唇,缭绕着水汽的眸子…… 怎么这般招人疼?他自知心思不算光明,蓄谋已久。 而现在他就要将这份心思付诸行动。 他要白羽主动,要白羽亲自为他敞开所有。 陈离江静静地看着白羽仰起脸,唇瓣贴着他的颈线,又顺着下颌寻上,在唇边小鸡啄米般亲吻,最终生涩地贴上他的唇,学着从前陈离江教的那样,用柔软舌尖试探着舔舐,却几次都未能如愿撬开牙关。 白羽困惑地仰头望他,眼中无辜茫然地凝着水汽,无措地贴近他耳畔,小声提醒道:“陈离江……张张嘴。” 气息搔刮着耳廓,痒意直冲心底。陈离江再难自持,猛地扣住白羽的后脑勺,将这个吻加深,仿佛要将他嘴里、肺腑间,全部的氧气都掠夺。 经历的次数多了,白羽渐渐学会了些许换气的诀窍,却终究抵不住陈离江每次都像饿虎扑食般袭来。最终他只能软绵绵地向后倒去,不知何时倒在柔软的枕头上。 他们相拥,热度滚烫。 “等,等等!” 陈离江低笑着,刻意回避着话题,声音低哑地哄道:“阿羽怎么这么可爱……这里可爱,这里也可爱……” 他的一只手的指尖四处游离,从上往下轻轻地点来点去,“粉粉的可爱,红红的更可爱,哭着喊更是可爱。” “真的吗?”白羽迟疑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陈离江坚定地给予答案。 第63章 白羽急得弓起身子,音调都变了:“等、等等!” 白羽紧张地眯着眼睛不忍去看,却不料其他感官越发敏锐,特别是触觉和听觉被无限放大,他的耳边都是陈离江的呼吸声。 “阿羽原谅我好不好?”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过分,陈离江没头没尾地询问着。 白羽哪里有心情去思考陈离江话里的诚意充足与否,思绪溃不成军,只能发出唔咽的哭声,他茫然地望着对方。 “原谅我好不好?”陈离江又执拗地重复了一遍,“阿羽……” 白羽崩溃地抬着腰,沙哑地妥协:“好,都好!” 陈离江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叼着他的耳垂安抚道:“阿羽真乖,就这样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白羽回答得极快。 “还记得我们的‘安全词’吗?”陈离江的手抚上白羽发烫的脸,忍不住想逗逗他。 “记得。” “是什么呢?”陈离江故意拖长尾调,“我好像……有点忘记了呢……” “老公!”白羽唤道。 如愿听到想听的称呼,陈离江却未停歇,只是愉悦地应声:“嗯。” “陈离江……等等!” “不是这个。” “老公!停,停一下!” “嗯。” …… 白羽被拎着腰,整个人在摇晃中视线模糊。 对于某人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行径,白羽又气又恼,挣扎着掐好空隙,忍无可忍地扬手送上一个巴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控诉:“骗、子。” 霎那间,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呼吸声。 白羽看着自己发麻的手和陈离江右脸上红彤彤的印子,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危险袭来,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陈离江愣神片刻,惊讶地微微张着嘴,伸手去摸那半边火辣辣的脸,眼眸亮了亮,舌尖舔过齿尖,随后勾起一抹笑,拉着白羽的右手抬起。 力量太过悬殊,白羽紧紧缩回的手终究僵硬地被陈离江抓去。 陈离江故意牵着白羽的手,贴上他的“犯罪现场”。 “阿羽好棒,力气见长。那这次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晕过去了,对吧?”下一秒,他突然抱起白羽往小客厅走去,像来时那样,一步一颠。 失去支撑,白羽只能死死搂住陈离江的脖子。 熟悉的廊道让白羽羞耻感倍增,生怕残留的声响被人听见,更怕在尽头撞见不该见的人。 于是他浑身都紧绷起来,求饶道:“我错了……求你别这样……我真的不行了……” 他早该知道这人还在耿耿于怀! “阿羽怎么会有错呢?阿羽明明很有力气的。”陈离江故意松了双臂间的力道,白羽整个人坠下去,随后又被稳稳捞起,“哦~我知道了,阿羽一定是又饿了,我们现在就去吃东西。” “不去那里……我们回去好不好?”白羽快要哭出来。 陈离江突然放缓脚步,慢慢走着,盯着白羽水汪汪的眸子:“那我喂阿羽吃其它的,怎么样?” 说着,陈离江抬起手,轻轻地摩挲着白羽的唇角。 白羽别无他法,只好张嘴吃掉。 “真乖。”陈离江兴奋地喟叹,转了个身,慢慢往回走。 “好喜欢阿羽,阿羽喜欢我吗?” “喜欢。”白羽下意识回答肯定的答案去讨好对方。 “证明给我看好不好?” “好。” “真乖。” …… 陈离江耐心地哄了一整天,半是诱骗半是强迫地让白羽配合他那些层出不穷五花八门的坏心思。 白羽的意识早已模糊不清,怔怔盯着胸前的项链一摇一晃,视线都糊成一片银色。 陈离江太过分,环着他的腰,将他压在桌面上,非要让他自己用唇齿衔住那晃动的吊坠。 白羽温顺地照做,低下头,唇瓣微翕,含住冰凉的饰品。 可即使这样仍不能让陈离江满意。他故意使坏地向前冲,撞得白羽头昏脑涨,下意识松了口,吊坠理所当然地从唇间滑落。 眼见吊坠落下,白羽本能地伸着脖子想去追回。可他稍稍一动,那吊坠也跟着晃动,随着动作飘远又飘近,始终差之毫厘。 他的视线茫然地追逐着那片银色,浑身泄力地颤抖,头晕目眩中的白眼翻出重影,迷迷糊糊地吐出舌尖徒劳地想去勾回。 可刚勾到一点,项链突然被人从颈间夺走,随手扔向远处的角落。 白羽的下巴被一把掐住,被迫抬起。 陈离江明知白羽此刻意识涣散,无论说什么都会乖乖应允,却仍坏心眼地揉捏着他敏感的耳垂,蛊惑地逼问:“阿羽不乖哦。咬不住,是不是该受罚?” 消耗了太多水分,喉咙又干哑发涩得厉害,白羽连咬住下唇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半张着被吻得红肿的唇,扬起发红凝泪的眼角无力地摇头。 这显然不是陈离江想要的回应,于是他带着惩罚意味地重重撞入,剧烈的颠簸让白羽的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神智完全被快感所占据。 最后白羽实在承受不住,几次濒临崩溃,只能软软地搂住陈离江的脖颈,细细又碎碎地亲吻着,用依赖地拥抱作为求饶,这场漫长的“惩罚”才终于告一段落。 白羽整个人蜷缩在陈离江怀里,意识一点点回笼,手脚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像是被拆卸后又勉强组装回去,又酸又软。 他被陈离江抱着、搂着、翻动着,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白羽疲惫地抬眼,猝不及防地与浴室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 镜子里的人浑身透着一层事后的绯红,某些地方点缀着惹眼的紫红色印记。他的眼睛也被泪水浸泡得浮肿,嘴唇也因被反复吮吻而变得厚起一层,更不必说脚踝和手腕处印着几道挣扎时留下的可怕红痕,满满都是受不了时想逃跑又被抓回来的象征。 “好难看……”他心里暗自伤神,轻声叹息。 身体还在隐隐作痛,心里更是空落落的。他抿了抿发麻的唇瓣,却发现好像感知不到了嘴唇的存在,于是眉头轻轻蹙起,眼里朦胧起一片忧伤的水汽。 激情退去,理智回笼,他重新审视陈离江方才呢喃的那些甜言蜜语。 什么“好漂亮”……明明,难看死了。 陈离江对白羽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轻轻将人抱进早已放好热水的浴缸。下一刻,陈离江也跨步挤了进来,将白羽抱坐在自己腿上,翻了个身,面对面地圈在在怀中。 浴缸滑的要命,更何况白羽现在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乖乖地趴在他胸前。 不知为何,此刻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烦躁、恐惧、担忧、悲伤……种种情绪汹涌而上,堆在脑子里,堵在心头上。 他能感到自己现在的情绪脆弱得不堪一击,脑子里甚至冒出一些自厌自弃的念头。 他既渴望紧紧抱住身边的人,又隐隐想要将他推开拒之千里。 白羽不明白这些混乱的思绪从何而来,拼命摇头想将它们甩出去,却怎么也摇不出去。 这些矛盾的念头在脑子里纠缠,挥之不去的恐惧使他越发焦躁。 当陈离江的手再次不安分地滑下他的腰边,白羽浑身瞬间紧绷,警觉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对方,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不是说不做了吗?!” 【作者有话说】 围脖补车~ 第40章 软绵绵的拳头被稳稳接住,陈离江歪着头,唇角委屈地向下撇着,眼神无辜:“阿羽,我只是想帮你清理干净,不然会生病的。” “……哦。”白羽的脸颊又红了一度,自知误会了他,悻悻地别开头。 可这一转头,视线又撞上另一面嵌在墙上的镜子。镜中映出陈离江的手正停留在自己身后,那旖旎风光的景象太过直白羞人,他仓皇地收回目光,心里却突然对陈离江方才趁自己意识不清时,连哄带骗地欺负自己的行径,越想越气。 打又打不过,他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声嗔怪:“骗子!” 话音未落,陈离江清理的动作便坏心眼地加重,激得白羽浑身一软,差点滑进水里。 “阿羽刚才说什么?”陈离江稳稳地将人捞起,明知故问。 白羽只想快点结束这磨人的清理,含糊道:“没什么……你快点。” “啊~我听见了……”陈离江不满地按了按那块软肉,逼问道,“阿羽又在骂我是‘骗子’,对不对?” 回想起上一次类似情形下的“下场”,白羽心有余悸,心虚后怕地移开视线,嘴硬道:“没有。” 陈离江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立刻又换上那副可怜受伤的表情,语气放软:“有。我听得清清楚楚。而且阿羽刚才还想打我……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阿羽讨厌了吗?” 若不是他手上那惩戒的动作暴露了真实情绪,白羽就要再次被这副表象骗过,可能还会转而自责起自己的“无理取闹”。 第64章 可是…… “对不起,陈离江……我不骂你了……”白羽将发烫的脸颊抵在他湿漉漉的肩头,耳边充斥着浴缸里水流被拨动的暧昧声响,扰得他脑子都乱了。 他带着哭腔哀求,“你别弄了……好不好……” “先回答我的问题。”陈离江搂紧怀里软成一滩水的人,捧起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执着地想要个答案,“为什么又生气?为什么想打我?为什么说我是骗子?嗯?” 这一眼,望进那双被情欲和泪水冲洗后格外清透的浅棕色眼眸,看着那被自己啃噬得愈发红艳饱满的唇瓣,还有那沾湿了贴在颊边颈侧的凌乱发丝……这些这些,太过诱惑,一下就撞进陈离江的心里。 “他怎么可以这么乖……这么漂亮……真是怎么也看不够。”陈离江看得入迷,心底那个黑色的邪恶魔鬼在叫嚣着,要将善良天使最后一点纯白也彻底染上自己的颜色。 然而下一秒,白羽却咬住下唇,带着哭腔,在连续的三个逼问下,长久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我好丑……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说那些好听话……只是为了骗我,对不对?” 陈离江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乱成一团。 他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羽,手忙脚乱地去擦拭他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却发现越擦越多,那张小脸越发狼藉。 他一下下地轻抚着白羽单薄的背脊,试图理解这莫名其妙的崩溃:“谁说你丑了?我的阿羽怎么会丑?” “这还需要别人说吗?!”白羽激动地抬手指向那些无处不在的镜子,“是我自己看见的!这么难看……哪里好看了!” 陈离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镜中映出白羽泛着红晕的肌肤,瘦削却健康的身姿,姣好的容颜,那双眼尾泛红的眸子还带着被狠狠疼爱过的媚意……他依旧无法理解,这怎么会和“丑”字沾边? 他的阿羽,分明漂亮得像一颗熟透的荔枝,外壳透着诱人的绯红,剥开后是晶莹白嫩的果肉,让人恨不得时时刻刻含在嘴里品尝……他究竟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丑?! 陈离江开始反省,是不是这次真的做得太过火,让白羽的情绪崩溃太久,以至于因为缺乏安全感而变得如此敏感而开始胡思乱想。 “阿羽明明很好看……”他试图安抚,声音温柔,手心在白羽的后颈揉着,揉出一点暖意。 “骗子!”白羽打断他,“都是为了骗我做那种事!” 这一声在陈离江听来更像是撒娇的嗔怪,却让他豁然开朗。 原来阿羽是认为自己说的话是在哄骗他,骗他同自己上床? 他放缓了声音,轻轻柔柔的耐心地哄着:“阿羽,我没有骗你。你真的很好看,哪里都好看。” 说着,他牵起白羽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一路攀向上方,吻过他聚着咸湿眼泪的下巴,吻过他微微肿起的唇角,吻过他泛红的鼻尖,将唇贴在他湿润的眼睫上。 “这里好看,”他低声呢喃,“这里也好看……我的阿羽,哪里都漂亮。” 白羽半信半疑,带着点小脾气甩开陈离江挂在自己腕上的手,委屈地控诉:“可是你都不愿意看我!” 陈离江嘴角的笑意再也压不住,对白羽这副炸毛的闹别扭状态感到无比新奇可爱。 “那我们下次都让阿羽看着我来,好不好?”他凑近他耳边,“只要阿羽到时候,别又喊疼就行。” 这句话钻入白羽混沌的大脑,他恍然意识到,确实是自己总在喊疼…… 原来是这样。 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在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白羽像漏气的气球,瘪了下去,闷闷地别过脸不再出声。 陈离江见人气消了,也不再故意招惹,心里却越发柔软心疼。 太敏感了,什么都放在心里,也不说,就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这可怎么办啊…… 他动作轻柔地将白羽彻底清理干净,用柔软的浴巾仔细擦干每一寸肌肤,为他套上毛茸茸暖融融的居家服,将人安顿在另一间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整洁的卧室里。 像往常那样,陈离江不知何时已准备好了一杯温热的牛奶,自然地递到白羽手边。 白羽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快快喝完,然后习惯性地快速缩进被子里,悄悄用余光打量着陈离江的身影,理所应当地等待陈离江替自己整理好被角。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应该道个歉。 毕竟陈离江总是对某些事情格外在意,他不想让这点小插曲再变成两人之间的芥蒂。 他从被沿露出个脑袋,看着陈离江细致地为他掖好被角,小声嘟囔着道歉:“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没有察觉到你的情绪,没能及时地好好安抚。”陈离江关掉大灯,只留一盏昏暗的壁灯,动作轻缓地掀开被子躺进来,长臂一伸便将人揽进怀里,双腿也自然地缠了上去,形成一个紧实的拥抱。 他在白羽自责蹙起的眉间落下安抚的一吻,“不要胡思乱想。” “你生气了吗?”白羽还是不放心,在他怀里仰起脸问。 “没有。” “真的?”白羽将信将疑。 “真的。”陈离江回答地坚定。 得到确切的答案,白羽稍稍安心,随即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轻声问:“陈离江,我的手机……” 陈离江的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只是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带着鼻音:“明天给你。现在,睡觉。” “好。” 或许是牛奶的作用,或许是折腾一天真的累了,浓重的困意涌上来。 白羽不再追问,只是在沉入梦乡前,迷迷糊糊地想着,明天一定要记得拿回手机,给青云报个平安。 窗外的月亮安睡地卧着,窗子的玻璃上随着夜晚温度降低而蒙上了一层寒冷的水汽,院子里的树林也因被冻掉几片落叶而心存不满而呼啸作响,而那些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依旧娇艳欲滴,含苞待放。 室内,渐渐响起了均匀细小的呼吸声,彼此交融,一阵阵起伏,听着令人心安。 掐算着时间,陈离江在黑暗中突然睁开眼,借着壁灯微弱的光线,贪婪地一遍遍用目光描摹着白羽睡着的容颜,眼神掠过他落着碎发的额头,轻颤的眼睫,挺翘的鼻尖,最后停留在那双微微红肿的柔软唇瓣上。 或许是年轻,气血更旺,陈离江的体温总是偏高一些。睡前本就是他抱着白羽,而白羽入睡后,仍旧会无意识地寻求热源,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找到最温暖舒适的角落和最舒适的姿势,蹭得陈离江心尖又软又痒。 他紧紧盯着白羽那双紧闭的眼睛,生怕它们突然睁开,撞上自己此刻愧疚的注视。 他心里有愧。 那杯每晚哄着白羽喝下的温牛奶里被他掺入了药。 起初,是在白羽刚被哄着与他同居时,他守在那监控画面前,发现白羽每夜没夜地睡不着。总是在深夜里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然后抱着膝盖坐在床边,伴着窗外月光,一发呆就是一整夜,直到天光将亮,才疲惫地缩回被窝。 大概也没能真正入睡,早晨却又起得早,睫毛下面顶着一层乌黑的黑眼圈强撑。 陈离江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监控画面,急得团团转。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那时若贸然询问关怀,恐怕只会引起白羽的警惕,从而导致白羽将自己推得更远。 于是他设法弄来了一种温和的安眠药物,开始每晚不动声色地哄着白羽喝下。他还记得第一个晚上,他胆战心惊地守在监控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终于不再辗转的身影,心里忐忑又欣喜。 恶向胆边生。第二个晚上,估摸着药效该起作用时,悄悄用备用钥匙打开了白羽反锁的房门,屏住呼吸,蹲在床边,出神地凝视着那张安静的睡颜,控制不住地想要吻下去。 白羽本来就是自己的,从小就是。 现在只是让白羽遵守承诺回到自己身边而已。 是啊,本该如此。 可在双唇即将触碰的最后一刻,他蓦地清醒过来。 白羽不会喜欢这样的,他不能这样。 于是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钻进白羽的被窝里,克制地躺进去,将白羽轻轻拥入怀中,珍视着这偷来的短暂亲密时刻。 然而睡梦中的白羽,从那时起就会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蜷缩,让他心猿意马。 这一举措在他被欲望和嫉妒填满的理智里立即被扭曲成了无声的引诱。 “勾引我……下了药睡着了也勾引我……”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个危险的念头,“又在不自知地勾引我……” 他想到在关系尚未明确时,白羽似乎总是包容着他得寸进尺的僭越。从最初小心翼翼的触碰,到自然而然的牵手;从脸颊相贴的亲近,到唇齿交缠的深吻……一一步的越界,白羽都未曾抗拒。 第65章 陈离江心里清楚,白羽或许只是在利用他,所做的一切顺从与包容,或许只是为了让他开心,以便更理所当然地向他索取庇护与资源。 既然如此,那道德的底线似乎也不再需要苦苦坚守。 在将那枚藏着小型定位监视器的项链送给白羽的那个晚上,他如同往常一样,偷偷溜进白羽的卧室,鬼迷心窍地深深吻了上去,偷尝一口朝思暮想的柔软。 那晚的白羽比平日里更加乖顺,更加柔软温热,牙关轻易便被撬开,顺从得不像话,只是生涩得不会换气,被他吻得几乎缺氧,津液沾了一脸。 从那时起,陈离江便惊奇地发现——白羽不会接吻。 好在白羽从未起疑,只以为是天气干燥上了火。 而第二天,陈离江便瞒着白羽,特意找了国外的某知名设计师沟通定制了白羽手上那枚婚戒,甚至兴奋地忘了回家的时间。 这掺药的举动,陈离江瞒着白羽,做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夜深人静,心里各种念头滋生。 白羽不安时有自己哄着,那自己呢? 此刻陈离江盯着那柔软红肿的唇,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他心里有愧。 他骗着白羽,将人从a市哄回。却在半路越发不安,担心白羽察觉到不对劲,在抵达那座与世隔绝的老宅前,他悄悄在饮水中下了药。 看着怀中人渐渐失去意识,柔软地倒在他臂弯里,他心里清楚,自己在作恶。 白羽最恨被困住,最恐惧失去自由,可他现在做的却截然相反。 他越来越能理解莫承川的偏执,为什么明明只需要耐心地顺着哄着就能得到,居然还能让白羽如此厌恶?为什么要把白羽锁在身边?为什么偏执地要让白羽从里到外都染上自己独特的味道?为什么视所有接近白羽的人为敌? 因为他此刻正做着同样的事。甚至,更甚。 他明知不可而为之,他心里有愧。 但也许只要像往常一样,耐心地哄着他,宠着他,用温柔包裹他,老宅这么大,足够他探索许久。等他逛腻了,还有后面那片望不到头的庄园。偶尔,或许还可以带他出去“放放风”,去那些被严密监控绝对安全的地方,这样白羽就永远不会察觉自己被囚禁的真相。 不知道,就行了。 他不会知道的,他会相信这是一场盛大的宠爱,一个无忧的归宿。 而且白羽答应过的,会原谅他。 刚才他不是亲口说了吗? “好……都好。” 陈离江虔诚地低下头,颤抖的舌尖深深探入白羽的唇,仿佛只有吻得用力才能确认他的存在。 他细细地含吮着,轻轻啃咬着。 白羽什么也不会知道。 他只是在药物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沉沉睡去,呼吸平稳,对一切一切都浑然不觉。 【作者有话说】 来个小段子,无关正文哈~ 某天陈离江贱兮兮地走到莫承川面前搭话…… 陈离江:问你个问题,往高出躲避叫“高避”,那往低处躲避叫什么? 莫承川白了一眼陈离江,自信回答:当然是“低避”。 陈离江挑衅一笑:不对,“low 避”。 莫承川瞬间反应过来并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给我滚远点! 然后陈离江搂着白羽从他面前“滚开”…… 第41章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和别人说话?”少年的声音清亮,却刻意装出几分威压。 白羽低低地垂着脑袋,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觉得模糊地很,脑子也不清醒,似乎像是坠入某个深渊后迷失了心绪,飘忽不定,抓不到重点。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鞋尖上,手指甲往掌心里深深地扣。 耳朵被风灌满,呜呜作响。 不知为何,他心里委屈,难过,后怕。 静止的鞋尖旁,飘摇的青草轻轻地涌动,像浪一样一层层涌上来,遮住了大半的鞋面。那双蹭亮的皮鞋很快被草色淹没,他忘记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只一味地担心这昂贵的鞋子会被带着泥土和露水的草弄脏。 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拨开涌上鞋面柔软的草。草是干的。 可是……鞋面上晕开的水痕是从哪里来的? 啪嗒、啪嗒…… 鞋面上还在接连不断地长出新的水珠。 他茫然地抬抬手,天空明明晴朗无云。不是雨。 那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直到他眨眨眼,感受到眼眶湿润无比,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他迟钝地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哭了。 可为什么哭呢?他努力回想。 他蹲在地上抬起头,一张稚气未消却五官精致的脸突然凑了眼前。那人搂着他的两只胳膊,要用力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 “我又没骂你,只是让你离他们远点,怎么就哭成这样?”那人拥着白羽,从口袋里扯出一条干净的手帕,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泪。 白羽记起来了,他和“陈遇山”来到这个巨大的“大花园”,中途有一个蓝色马甲的怪小孩追着自己跑,他害怕极了,一头冲到人群里面,慌忙跌入“陈遇山”的怀里,吓得说不出话,只一味地掉眼泪。 也许是嫌弃自己丢人,“陈遇山”将他带到了这片空旷无人的草地上。 “别哭了,我可不会哄人。”少年说着,忽然蹲下身,拦腰抱起白羽,稳稳地抗在肩上,迈步朝车库方向走去,“这样总行了吧?我抱着你走。” 白羽费力地勾住对方的脖子,泪水还是止不住,啪嗒啪嗒地落在对方的肩头。他在心里琢磨了好久,才用带着浓厚鼻音的声音小小声地回答:“嗯。” “外面那些人都坏得很,只有我对你好。”“陈遇山”把他塞进车里,随后自己也挤了进来,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脸颊也因为方才的用力而泛着红,语气夸张地吓唬他:“他们会‘吃人’的,知道吗?” 白羽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立即被这番言论吓得浑身一颤,眼睛都瞪圆了,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方才那个蓝色衣服小孩的身影,越发觉得可怕。 “陈遇山”见自己的恐吓起了效果,眉头舒展开,眼里的神气的得意满得快要溢出来,他凑近白羽,拉住他的手,又用指尖戳了戳他哭得发热的脸颊,眼睛弯起来:“特别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孩,肯定最合他们胃口。” 他说着,越靠越近,白羽脸上的绒毛也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比那些高级定制的仿真动物玩偶的质感还要好上千倍万倍。 他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好像真的会很好吃。 鬼迷心窍地,他低下头,突然真的也想要去尝一口。 白羽害怕地睫毛都在颤抖,紧紧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 下一秒,一个柔软温热的触感贴上自己的脸颊,白羽吓得睁开眼,惊恐地瞪向自己脸颊上的东西,生怕是什么吃人的玩意儿。 可撞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双餍足的眼,又大又亮。吃人的怪物,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眼睛? “陈离江”又在他脸上蹭了蹭,感受那滑嫩的触感,然后心满意足地评价:“嗯,好吃。” 白羽又不是傻子,这才不是吃人的方法,这明明是亲吻。 他的脸霎时蒙上一片粉红,别扭地想要将人推开,局促地别开脸:“‘陈遇山’,你别离我这么近。” 不知是那一句话惹怒了眼前人,白羽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突然被移开,他抬眼循去,“陈遇山”的脸色沉着,不太好看。 “不要叫那个名字,”少年想了想,说:“你叫我‘陈少’吧。” 白羽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是了,应该叫“陈少”的。他们身份悬殊。 可他心里不免落寞,他以为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白羽倒吸一口气,重新扯出一个笑容,语气装作轻松却又被拖得长长的:“好……” 他鼓着腮帮子,把那股酸涩的气憋在嘴里,左腮鼓鼓,右腮也鼓鼓。一直到车子平稳地停下,重新回到那栋如同城堡般的别墅前,他才后知后觉地、悄悄地把它吐出来。 “陈遇山”执意要抱他下车,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大概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力大无穷,甚至还故意往上颠了两下,白羽生怕掉下去,吓得赶紧搂紧他的脖子。 余光里,白羽瞥见一个人影,是那位被“陈遇山”斥退的年轻男子。他站在不远处,正在鄙夷地看向这个方向。 目光对视上的瞬间,白羽整个人无意识地抽搐一下,浑身都感觉冰冷难耐。 那种看垃圾的眼神太伤人,白羽此时本就心里难受,现下又被这眼神狠狠刺到,他立刻挣扎起来,想要从“陈遇山”怀里下去。 “陈……”刚开口,他想起不能直呼其名,急忙改口,恳求道:“陈少,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不行。”“陈遇山”哪里知道白羽正在经历什么样内心的煎熬和难堪的眼光审视,想也没想就直白地拒绝,手臂收紧,托着白羽挣扎时下滑的腰往上顶。 第66章 “我想要自己走,你放我下来吧……”白羽继续扭动着身体,急切地想逃离这个让他如芒在背的怀抱。 “陈遇山”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抬手往白羽的屁股上落下一掌,“都说了不要乱动。” 白羽整个人僵硬地趴在他的肩头,一动不动,再也没发出声音。 他的苦楚,无处诉说,所有的委屈和难堪都只能咽回肚子里。 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孤儿院里那些小朋友,想念总是和他一起捣蛋的楚潭,想念像妈妈一样的余石阿姨…… “我想回家了。”白羽冷不丁地在“陈遇山”耳边提起。 身下的人脚步一顿,手臂悄悄一缩,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抱着白羽往楼上走去。 “那里不是你的家。” “可是我喜欢那里。”白羽瘪着嘴小声反驳。 对方又问:“你不喜欢我这里吗?” 白羽语气急促,连忙摇头解释:“不是的!这里很漂亮,非常漂亮,我很喜欢。” “陈遇山”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把白羽放了下来。不管不顾满脸闷红的汗,直勾勾地盯着白羽,眉头沉沉下压,表情严肃:“那你就是不喜欢我。” 白羽无奈地被这句话噎住,面对对方那张阴云密布随时有可能生气的脸,声音越发小了:“我没有……” “陈遇山”没再说什么,只是表情不悦地推开了那扇门。 刹那间,一屋子的午后金灿从那落地窗外洒进来,目光可及处有波光粼粼的闪片在浮动,那大敞的窗子扫来一阵不热不凉的爽风,挥动起两旁轻薄的白色帘子静谧地拂动。 太阳,红色的大太阳,一整颗红色的大太阳。 它占满了整块视野,仿佛就在不远处巨大地下沉。 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白羽一下就被这景象震撼住,脚步不由自主地被引到窗边。 他那浅棕的眸子一下就被染成温暖的橘红,楼下宽阔的泳池里荡漾的波光也倒映在他眼底,一闪一闪。 “漂亮吧。”耳边忽然传来少年炫耀的声音,他说:“我可从来没这么哄过别人,你是第一个。多少人想巴结我都找不到门路,你要懂得珍惜,知道吗?” 白羽知道对方对自己很好。带他吃从未见过的美味,去梦幻般的地方玩,费力地抱着他、哄他,还带他看这么壮丽的景色…… 而自己只会毁了人家的一番好心,哭哭啼啼的,扫人家的兴,没礼貌。 “嗯。”白羽低声应着,感觉这夕阳的红色肯定是辣的,不然眼睛怎么会被照得这么疼。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红红的,特别像一颗熟透的草莓?”“陈遇山”盯着白羽许久,忽然凑近,左右打量着。 白羽下意识地缩起下巴,身体微微后仰,眼神躲闪着,不知怎的,竟脱口而出:“你……还想再尝一口吗?” “陈遇山”愣了一秒,随后毫不犹豫地贴上那红彤彤又鼓鼓囊囊的脸。 “好吃。”他赞美道,然后退开一步。 白羽看着落日余晖洒在对方的脸上,想象着自己的脸一定比对方更红。 至于为什么,大概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白羽抿着唇,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说:“谢谢……你的脸,也好像一颗苹果……” “陈遇山”的眼睛突然闪烁着惊奇的光亮,嘴角也愉快地小弧度上扬,“那你要不要也尝尝看?” “要。”白羽立刻应道,他探过身,歪着头,在对方的左脸飞快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一触即分,然后红着脸评价道:“你也很好吃。” 两个少年之间萦绕起一种懵懂的氛围。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几声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温馨。 “打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白羽浑身一颤。 也许是因为心虚,也许是因为害怕。白羽立即偷偷挪步至“陈遇山”身后,胆怯地露出一只眼睛望过去。 他偏头看去,门外站着的,是方才那个朝自己冷言相对的男子。 “什么事?”“陈遇山”的语气不耐烦。 “少爷,您该出发去参加晚宴了,时间恐怕有些紧。”那人举止优雅得体,语气不容置喙。 “知道了。”“陈遇山”不耐烦摆摆手,示意他出去,而后转身,拉着白羽的手,声音柔和:“我今天先送你回去,以后再来找你玩。” 白羽心情有些低落,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好。”可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流失,他怎么也抓不住,他急地追问:“明天、你明天来吗?” “陈遇山”脸上浮现一丝为难,拉着白羽的手松了些力道,悄悄滑落。 白羽立即反抓住他的手,又问:“那我们院里过几天的感恩演出,你会来看吗?” “会的。”“陈离江”扯出一个笑,信誓旦旦地承诺。 “你不要骗我。”白羽第一次这样急迫地需要一个保证,第一次这样无理取闹的追问。 “陈遇山”伸出小拇指,勾住了白羽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拉钩,我承诺。” —— 白羽乖乖地坐上了回程的车。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有人急匆匆地叫停了司机。 “陈遇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微微喘着气,双手捧住白羽的脸,看了又看:“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吧?” 白羽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后坚定地看着对方:“当然不会。” 他又问:“你会一直喜欢我的,对吧。” 白羽低下头,他感觉脸在发烫,“会的。” “我一定还会来找你的,你等我。”“陈遇山”终于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你记得快点来。”白羽叮嘱道。 “好。”“陈遇山”那口一直提着的气,仿佛这才顺畅地呼了出来。 车辆缓缓发动。白羽忍不住探出脑袋,看着车后那个站在别墅门前的身影,以及那栋华丽的建筑,在视野里慢慢缩小,最终凝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小少爷,当心头,现在车流多。不能再伸出去了。”车内唯一的司机是位面相和蔼的中年大叔,语气温和地提醒。 “哦,好。”白羽乖乖地缩回脑袋,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回头张望,仿佛这样就能让时光倒流,让车子倒退着行驶似的。 可是……他也一整天没见到楚潭和余石阿姨了,好想他们…… 白羽内心纠结复杂,那小小的心里,天平左右两端不稳地晃啊晃啊,像个永动机不会停歇。 【作者有话说】 陈(别有企图):“你的脸像草莓。” 白(下意识地):“你……还想尝一口吗?” 陈(咬一口并评价):“好吃” 白(眼神飘忽):“谢谢……你的脸,也好像一颗苹果。” 陈(邪恶):“那你要不要也尝尝?” 白(扭捏):“要……你也很好吃。” 年纪大了(bushi),就喜欢这些让人看了heart软软的东西 第42章 “青云,我挺好的。你和楚潭呢?店里生意忙得过来吗?” 白羽心里惦记着自己的手机,一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青云拨去电话报平安。 “我们都好着呢,店里生意也很好,楚潭给我无偿帮忙,没想到他的手脚还挺利索,还算忙得过来。” …… 电话那头的青云说着,嘈杂的背景音里鼎沸的吆喝声中夹杂着一两句讨价还价,白羽甚至似乎听见了隔壁王叔炸油条时滋滋的声响。 白羽在脑海里立刻便勾勒出那副热闹鲜活的早市场景——青云大概正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客人称水果,一边歪着头朝店门外的客人看去,生怕怠慢错过了任何一个可能的客人。而楚潭那家伙说不定还带着口罩装女生,被一群大姨大妈围着问年龄对象。 想到这里,他心里顿时暖融融的,心里那被寂静烘托出的孤寂,才堪堪被这遥远的烟火气稍稍驱散。白羽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就是为了想多听听那充满生命力的嘈杂。 这里太安静了。 静得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静得令人心慌慌。 陈离江一早就出门了,临走前磨蹭了许久,搂着白羽的腰,挂在他身上,又是亲亲抱抱地蹭他的颈窝,又是细细密密地吻他的唇边,反复叮嘱他不要乱跑,先在家里逛逛,等他忙完就带自己去周边熟悉环境。 白羽从窗户外望去,目光所及是绵延的草坪、花圃,精心修剪的篱笆、灌木,无边的江景在不远处波光粼粼地闪着,偶有一两只雀鸟乱飞。 他心里想着,确实不急,这“家”大得离谱,怕是逛上两天也未必能摸清东南西北。 于是他安抚性地回抱住陈离江,侧脸贴了贴对方的脸颊:“你去忙吧,早点回来。” 可陈离江前脚刚走,白羽就觉得这屋子里安静地吓人,后脚就迫不及待地给青云拨去电话。聊了十几分钟后,又担心打扰对方做生意,忍着聊天的欲望,匆匆说了几句便挂了线。 第67章 正当他对着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房间感到百无聊赖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欢快声响,叽叽喳喳正朝着他这边移动。 这太不寻常了,不太像是这里该有的声音。毕竟这里的佣人们都训练有素,行走无声,言语谨慎,沉默寡言。 白羽疑惑地循声走去,穿过一道拱形雕花的欧式复古门,看见两个身影正在小厅里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王狗蛋?向明月?”白羽惊奇地发现制造出这生机勃勃的噪音源的,竟是这两人。 他脸上不自察地带上笑意,大步迎了上去。 经过上次那场不大不小的误会,他与陈离江之间小小的芥蒂消弭了许多,误会解开了,连带着对眼前这两位的防备心也淡了。 此刻他心底深处更渴望的,是能有几个能说说话来排解这无边寂静的伙伴。 而眼前从天而降的这两位,显然再合适不过。 “嫂子!”王狗蛋眼睛一亮,立即快步走来,他头顶上的金色发丝在光线下一蹦一舞地跳跃着。 “嫂子!”向明月也学着他的样子雀跃地跟在后面,手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白羽听着这雷打不动的称呼,微微扯动嘴角,无奈地轻叹,心想这两人对自己的称呼怎么还改不过来呢? 算了,随他们去吧。 “你们怎么来了?”白羽问道。 “老大吩咐的,说不能让你一个人闷着,让我们来陪你解闷。”王狗蛋解释道,眼里带着对这巨大空旷的惊叹,“不过这地方也太大了,走了半天连一个人都没有,像在玩秘密潜入游戏似的……” “玩!玩!” 向明月兴奋地在旁边一蹦一跳,白羽这才看清他的手里紧紧抱着的是一袋子的“玩具”。 他没去纠正王狗蛋语句使用的错误,只是疑惑地将视线移向向明月怀里的东西,王狗蛋立刻心领神会,示意向明月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向明月点点头,小心翼翼将袋子放在水晶桌上,一个个往外拿,眼神专注地数着:“一……二……三……” 白羽看去,全是熟悉的桌游——飞行棋,扑克牌,五子棋…… 他拿起一盒飞行棋,入手便觉得分量不对,沉甸甸的,比一般的飞行棋还要重。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这里面原本的塑料珠子全都被换成了五颜六色的宝石珠子,或晶莹剔透,或色泽浓郁,或璀璨夺目,白羽分不清这些石头的具体名目,只一眼望去,就觉得它一定价值不菲。 他再去检查其他游戏,无一例外,材质都被升级换代,扑克牌是特制厚卡纸镶着金边,五子棋的棋子是两色玉石…… 不消想,这必然是陈离江干的。 白羽脑子里难免想到,自己曾不小心听见陈离江说什么卡什么什么冻结,天真以为陈离江为了和自己私奔,被断了经济来源,自己心里愧疚,还傻乎乎地上交工资给陈离江。 一想到这就来气,早知道陈离江富得流油,他当时才不会交钱呢! 一旁的王狗蛋见白羽盯着棋子发愣,以为白羽全都不喜欢,连忙补充道:“老大说了,要是这些都不合心意,上一层还有电竞室,里面的游戏随便挑。” 白羽收回思绪,轻轻一笑,拿着那盒沉甸甸的飞行棋:“不用,我们就玩这些,慢慢来,全都玩一遍,怎么样?” 向明月一听,又开心地蹦起来,高呼道:“玩!玩!” 王狗蛋一向喜欢凑热闹,立即响应:“好!” 三人一拍即合,索性随意围坐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 白羽贴心地将规则拆解,耐心地为另外两人演示了一遍游戏规则。 他取来一个红宝石,放在起点格上:“先从基地里拿出一个和自己颜色对应的棋子,放在起点格上。” “掷骰子,掷到几点就走几步。如果掷到六点,”他手腕一抖,将骰子投入透明的骰盅,那骰子的红色点数朝上,“就可以再掷一次,直到掷出的不是六点为止。” 他又移动棋子,向前移动好几格,最终落在与自己颜色相同的格子上,“当棋子落在与自身相同颜色的色格上,可跳跃到前方相同颜色的格子。” “就像这样。”白羽捻着的红色棋子,在前一个红色棋子跳了四步,落在下一个红色格子上。 接着,白羽又将两个不同颜色的棋子上下叠放,他想了想,将规则简化:“如果两个棋子落在同一格子上,与色格同色棋子可将其他棋子逐回基地。” “当然,如果走到与自己颜色相同颜色的‘飞行站点’,可直接走‘飞行路线’,然后再向前跳跃至下一个与自己颜色相同的格子上,就像这样。”白羽捻着棋子跳跃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另一端。 “但是,”他又拿来几枚不同颜色的棋子演示,“如果飞过去发现对面‘站点’上已经有棋子了,只有一颗的话,我们可以把它‘撞’回基地;如果有两颗或以上,那我们就不能使用这条‘航线’,必须绕行。” “玩家必须‘恰好’走到终点才算到达。比如我现在离终点只剩四格,却掷出了六点,那么我需要先前进四格到达终点,然后再后退两格。”宝石棋子在小格子里进进退退,“谁最先把四颗棋子都送到终点,谁就赢了。” 白羽说得很慢,毕竟这里一个是中文水平飘忽不定的国际友人,另一位是疑似智力受损,心性如同孩童的向明月。 解说完毕,他下意识地先看向明月,却发现对方听得极其专注,而那双总是懵懂的眼里此时闪着清透的亮光。 “能听懂吗?”白羽贴心地问道。 向明月眯起眼睛笑:“懂啦!” 只见向明月拿起棋子,说话磕磕绊绊却思路清晰地复述了一遍规则,条理还算分明。 这令白羽感到很意外。他又看向王狗蛋。 王狗蛋立即点头,眨眨眼,信心满满地说:“我也懂!” 白羽这才放下心。 可游戏进入一半,向明月竟然已经遥遥领先。 然而游戏开始没多久,向明月就以惊人的速度遥遥领先,令白羽咋舌。尤其向明月的运气好得离谱,随手一掷不是五点就是六点,频繁触发“飞行”规则,一路畅通无阻,转眼间三颗棋子都已安全返航。 白羽低头看看自己的棋局,第一颗棋子还在半路挣扎,王狗蛋的情况也差不多。 不出所料地,王狗蛋已经开始挠他那头金发,嘴里哀嚎着夹杂中英文的网络用语:“oh my god!moon!你是我的神!” 白羽眼观察片刻,心疑此人不是会控骰子就是纯运气好。 他斟酌着用词,小心地避免使用可能刺激到对方的词汇,用亲昵的称呼轻声问:“月亮,你是不是能控制骰子?” 向明月蹙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思索白羽话里的意思。片刻后,他扬起笑容,摇摇头:“不懂……‘控制’?是什么?” 白羽耐心地解释:“就是心里想要几点,骰子就能掷出几点的意思。” “哦——!”向明月恍然大悟般拉长音调,歪着头,表情天真,“是啊。我会,控制,大脑,骰子。” 他的表达有些破碎,白羽帮他拼凑完整:“你的意思是,你能用脑子想,让骰子掷出你想要的点数,是吗?” “嗯!”向明月用力地点头。 白羽声音放柔,从一旁的矮柜上取下几包包装鲜艳的零食,推到向明月面前:“那你现在能试着掷一个‘1’点给我看看吗?” “好!”向明月看着那些零食,眼睛亮晶晶的,高高举起骰盅,随意一摇,然后松开手。 骰子骨碌碌地滚动,白羽紧紧盯着它旋转、弹跳、徘徊、然后稳稳停下。 朝上的数字依旧停留在“6”点的位置。 第43章 白羽心里顿时了然。 向明月哪里会什么控骰,他只是单纯的运气好到逆天而已。 而且,白羽想起来为什么见向明月会感到熟悉。 他记起来在哪里见过向明月了。 好像在一次颇为隆重的商业晚宴或订婚宴上,见过被一群衣着光鲜眼神精明的中年人笑着围在中间的向明月。 只不过当时他觉得喧闹,兴致缺缺地躲在角落,只想着什么时候莫承川能快点社交完,快点回家睡觉,并未留意具体情形。 只依稀记得中心那张赌桌上被簇拥着站在上面,有个面容稚嫩笑得单纯又茫然的孩子……现在想来,或许就是被那些人当作“吉祥物”或是别有用心利用的向明月,欺负他不懂事,把他当个笑话看。 白羽没再多问,心里泛起来一阵酸楚。他抑制心里想要追问的冲动,转而配合地拍手,用哄孩子的语气由衷赞叹:“月亮好厉害!又掷到6点了呢!” “厉害!”向明月抓起一片薯片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厉害!” 王狗蛋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不明白白羽让投1点,结果投出6点有什么可欢呼的?他一面在心里默默记下这古怪的一幕,打算回头告诉陈离江,一面也跟着稀里糊涂地鼓掌。 第68章 接连几局下来,除了向明月,白羽和王狗蛋都被这种绝对的好运碾压得毫无游戏体验。王狗蛋终于忍无可忍,挫败地哀嚎道:“moon,玩这些,太厉害了,我们换一个游戏玩吧!” 白羽心里虽然也对频频连败感到没有参与感,但还是尊重地看向向明月:“月亮,你呢?你想要换个游戏吗?” 向明月刚要皱起眉头摇晃脑袋,目光却被王狗蛋那疯狂点头晃脑挤眉弄眼的滑稽模样逗乐,眉开眼笑地改口:“好!” 白羽拿起那副崭新的扑克牌。包装是一个沉甸甸的铁盒,盒盖上浮雕着精致的皇冠图案,四周镶嵌上红蓝宝石,让那皇冠变得立体精美。 他心里惊叹,有钱人真是“暴发户”,纸牌本身没法做太多文章,就在盒子上下功夫极尽奢华。 白羽依旧向两人大致讲解规则,而后将那叠纸牌放在三人围成的圈内中心,三人各自按顺序摸牌。 白羽看着手里的牌,仔细地整理好,发现有许多牌面他一个也没有,但整体尚可,不算太差。 王狗蛋坐庄,率先打出一对三。 向明月两只手笨拙地抓着一大把牌,眉头紧锁,疑惑地盯着那些数字和花色,脸蛋发愁皱起。 白羽看得心软。他明白,这对向明月不公平。 “要不然……” 白羽刚想说可以换个简单的玩法,却不料下一刻向明月忽然抽出四张牌啪地放在地毯上:“四个,六。” “月亮,这牌太大了。”白羽忍不住提醒,担心这孩子不懂策略,万一输了会难过。 王狗蛋铁了心要赢上一局,嘴角的笑这么也压不住,哪里还管什么谦让,立刻嚷嚷:“诶诶!落牌,无悔。对吧嫂子?” 他寻求同盟般看向白羽。 “不,不用。”向明月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冲着二人憨憨一笑,“小的。” 白羽无奈,只能将自己手里的牌扣下:“过。” “过!”王狗蛋自信满满,等着看向明月接下来如何出牌。 然而他很快发现,这又是在自取其辱。 向明月手上仿佛握着幸运女神的权杖,不仅玩飞行棋运气爆棚,零基础玩斗地主也是随手一摸就是一手好牌,刚才那组四个六,竟然真的是他手里最小的炸弹了! 又是好几局毫无悬念的“博弈”之后,王狗蛋咬咬牙,锲而不舍地提议:“我们再换一个,行不行?” 他就不信了,玩五子棋这种纯粹考验布局和观察力的游戏,还能被运气左右? 结果,向明月一个“没拿稳”,黑子随意往棋盘上一落…… 嘿!恰好构成了一个谁都没提前发现的双活三,向明月嬉笑着落棋,瞬间绝杀! 王狗蛋瞪大双眼,下巴惊讶地都快要脱臼,他用力摇摇脑袋,觉得自己今天绝对是水逆当头倒霉头顶,失魂落魄地冲进旁边的洗手间,用冷水泼了几把脸,重整旗鼓出来,再次提议:“我们去玩video games!” 向明月丝毫没感受到王狗蛋的沮丧,以为王狗蛋还要带他玩其他更有意思的游戏,于是更加兴奋地连连点头。 白羽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略显尴尬地应道:“好啊,但是……我不知道路怎么走。我也是第一次来。” 陈离江不在,他自动将自己放在了客人的位置,只能硬着头皮尝试带领。 “陈离江有说具体的位置吗?”白羽扭头问王狗蛋。 王狗蛋摇摇头:“no。” “好吧。”白羽抿抿唇,内心窘迫,努力回忆着来时模糊的印象,摸着记忆去找电梯口的位置。 “嫂子,你很热吗?”王狗蛋看着白羽渐渐泛红的脸颊和耳根,疑惑地问。 白羽心虚地闪躲着王狗蛋抛来的疑惑眼神,含糊应道:“没、没有。” 过程虽然磕绊,但白羽最终还是找到了另一处较为隐蔽的电梯入口。它的入口被装饰物遮住了,若非仔细分辨,很难发现那也是一部电梯。 “是上一层,对吧?”白羽按下按钮。 电梯无声地缓缓上移,没有任何提示音便停了下来。 两扇门缓缓展开,眼前又是一条走廊。 走廊最前方的窗子敞着,风打着旋灌来,与楼下无处不在的暖气和紧闭的门窗截然不同。这风吹得白羽浑身一激灵,没来由地感到阴森。 “我们,分开找找?”白羽征求身后两人的意见。 “ok。” “ok!”向明月学着王狗蛋的回答。 白羽还是有些不放心,特别是对向明月,思来想去,改口道:“你们两个还是先下去吧,这里太冷了,我找到了再回来给你们带路。” 王狗蛋虽然很想赢向明月,但也仅限于此,两人之间并未生出罅隙。于是闻言爽快答应:“ok。” 三人于是分作两路,王狗蛋带着向明月回到楼下,白羽一个人去找那个房间。 白羽独自沿着走廊慢慢走着,心里嘀咕:“按陈离江那个性格,电竞房不该是打通一整层,弄得跟未来科技中心一样吗?怎么……这里分割成这么多小房间?真是奇怪……” 他心里琢磨着,随手便推开一个房间。 “嗯?没锁?”他试探着探身进去,里面是一片黑暗,只有门缝里透进的一点微光,勾勒出房间内部大致是堆叠着许多物体的轮廓。 他摸索着侧边的墙壁,去寻找开关。 “啪嗒!” 轻响过后,顶灯骤亮,夺目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将房间内的景象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眼前。 满屋子的景象太多震撼,让他目瞪口呆,像是见了鬼,条件反射般反手“砰”地一声将门死死摔上,跑着退出房间。 他背部抵着墙,浑身冷汗。白羽混乱地大口喘着粗气,在脑子里理清方才看见的东西。 墙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照片。 大大小小,各种角度。从孩童时期在孤儿院门口满心期待又怯生生的张望,到少年时代在教室里红着眼低头写字的侧影,再到成年后和不同人接触的场景——在莫承川家门口、公寓门口、在便利店、在街头、在水果店里忙碌、甚至……蜷缩在被子里睡觉时的照片。 许多明显是偷拍的角度。 数量之多,时间跨度之长,那令人不适的窥伺感让他头皮发麻。 这还不是全部,还、还有…… 挂画上那些笔触大胆内容艳丽露骨的图画,角落陈列柜里,整齐地摆放着一些他只在某些特殊语境下听说过的造型奇特不堪入目的“玩具”。 这……这些都是什么?! 这是谁干的?难不成是…… 一股恶寒从后脖颈升起,让他浑身汗毛竖立。 白羽胸膛里的心脏跳得厉害,他需要冷静。 他试图在混乱的脑海中理清刚才看到的骇人景象。 那些照片……那些画……那些东西…… 陈离江……他…… 他面目扭曲地尝试伸手去打开那扇门,双腿双手都在不可控地打颤,连那门柄都像是灼热的铁,烫得要死。 房间的门缓缓展开,白羽皱着眉抬眼,心里其实还是不太能接受。 那种被人从里到外、浑身赤裸、毫无隐私地窥视、掌控的感觉,熟悉又怪异,恶心得他胃里发痛。 身后的风在走廊里呼啸地穿堂而过,白羽耳边被这声音堵满。 那风无孔不入地钻进白羽的心里、脑子里,内心巨大的震慑将他的双腿死死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怎么也走不了。 就在这时,一只下巴悄无声息地搭上白羽的肩膀,一只轻柔地捂住了他的眼睛,另一只则用力地环住了他的腰,将白羽禁锢在原地。 白羽顿时吓得浑身一颤,声音颤抖地问:“陈……陈离江?” 对方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像是在懊恼什么。 接着一个无比熟悉又意料之中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幽幽地响起: “阿羽,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不要乱跑?嗯?” 【作者有话说】 白羽、王狗蛋、向明月三个人可以成立一个临时憨憨三人组。 白羽叉腰,一声令下: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要叫我嫂子,要叫我大王! 王狗蛋、向明月:哇!好的,小弟拜见大王! 陈离江突然闯入并将白羽捞走:那我要做王中王! 白羽:…… 王狗蛋、向明月突然冒星星眼:哇!王中王! 白羽:…… 第44章 白羽曾以为电视剧里那些震惊后双腿无力,内心颤栗的表演都太过艺术夸张,直到此刻,他被定在这个精心布置的房间里才惊觉,原来当巨大的冲击降临,身体真的会背叛意志。 他唇齿软得发抖,声音微弱地问道:“陈离江,这些……都是什么?” 可身后的人却只是更紧地捂住他的眼睛,轻轻又沉沉地说:“阿羽,这里风大,你都冷得发抖了。” 第69章 白羽敏感的耳垂被一个温热的东西包裹,陈离江用唇估量白羽此刻的体温:“你看,耳朵都凉了。” 揽在腰间的手臂稳稳地固定住白羽有些不稳的身体,一点点将人转了个方向,陈离江欲言又止地轻声吸了口气,才用那种惯常的哄慰语调柔和地劝着:“乖,我们下楼再说,好吗?” 若不是眼皮被覆上,沉重的力道迫使它无法睁开,白羽想,说不定自己连睁开眼皮面对陈离江的力气也没有。 他最恨这种被无时无刻被监视的感觉,让他窒息,让他烦躁,让他害怕。 从一个深渊,堕入另一个深渊。 这念头本身就已足够可怕。 更何况,他从未想过,陈离江会做出与莫承川相似的行径。 他曾那样信任陈离江,如同蝴蝶本能地飞向娇艳的花朵,鸟儿无法抗拒璀璨的宝石。他以为自己足够清醒,不会落入漂亮陷阱。 “你回答我……”白羽乞求的语气哽咽。 他如此渴望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能安抚他惊惶的答案,一个能让一切恢复原状的承诺。 只要陈离江说,说他并非恶意,白羽就愿意相信。 只要他说…… 陈离江深知此刻不能态度强硬,不能流露任何不耐,不能说过分言重的话,必须像以前那样温柔地哄着,白羽就会一如既往的既往不咎。 他说得慢,在心里字字句句斟酌:“阿羽,我没想做什么。那些东西……是我最近才开始整理的。你知道,我……” 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那些阴暗的,蓄谋已久的想法。不断滋生的占有欲在脑子里翻腾,却在此时全都被他生生压下,他舔了舔干燥的唇,顿了顿,找到一个似乎更易被接受的理由,“我错过了你的过去,不了解曾经的你。这让我很不安,阿羽,我只是……想更了解你的全部。” 好像有一滴水落入深渊,激荡而起的回响微弱地传来,白羽耳边风声糟糟,内心却被着水声扫得空空荡荡。 陈离江挪开覆在白羽眼前的手,转而用唇贴了上去,细细亲吻着什么。换下的手摸索着,缓缓下滑,一点点去触碰白羽垂着的胳膊,慢慢交扣住他的十指,掌心相触的瞬间,白羽摸到一股湿润的凉意。 原来陈离江在吻去自己的泪。 原来自己在急切等待答案时,竟已不争气地落了泪。 见白羽迟迟没有反应,于是陈离江眉头都拧了起来,眼波间泛起一阵焦急的涟漪,声音仓皇:“你相信我,好吗?” 好吗? 白羽垂着眼,模糊间他瞧见手中戒指被陈离江摩挲着,调整到一个恰好的位置,折射后闪烁着刺眼的光,像某种无声的请求。 好吗? 眼泪流尽了水,顺着白羽的喉结滑落。他的嗓子干哑,回答:“好……” 白羽不敢抬眼,害怕会从那双眸子里捕捉到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 他自认内心柔软脆弱,任谁都能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地在上面划下伤痕。 陈离江弯下身,将人面对面地抱起,搂着白羽的双腿环在自己的腰间,稳稳拖住。他让白羽的脸埋在自己肩头,背对着那个令他不安的房间,一步步退出,然后利落地关紧了房门。 这走廊的窗子没关,吹来的冬风实在太冷了,身边就这么一个热源,白羽生理性地一个劲朝陈离江怀里瑟缩,整个人躲在陈离江怀里。 眼前那扇门被风吹啊吹啊,微微震颤。明明已经合上,白羽却生出一种它即将再次打开,像魔鬼一样长出无数漆黑的触手,直勾勾朝自己飞来,重新卷着人拖回那个布满窥探深渊的错觉。 不知是妖风太冷还是内心作祟,他轻轻打了个寒颤,浑身汗毛竖立。 于是,环在陈离江颈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看,他已经如此依赖身边这个人,又怎么能承受得起哪怕一点可能的欺骗? 不能。 他静静地没说话,只是在心里想了又想。 直到陈离江抱着白羽乘着电梯下去,周遭的温度回升,白羽才把藏在陈离江肩窝的眼睛露出来,闷声说:“你怎么回来了?” “车开到半路,还是想你。我受不了身边没有你,就回来了。”陈离江这才放松下来,用下巴蹭了蹭白羽的肩,亲昵地耳鬓厮磨。 陈离江抱着白羽穿过小厅,跨过地毯上散乱的棋牌,白羽才想起来另外两人怎么消失不见,于是问道:“王狗蛋和向明月呢?” “他们不适合照顾你。”陈离江答非所问地回答。 白羽听不惯陈离江用“照顾”这个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反驳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只是在一起玩。” “我给他们指路了,他们现在在楼上的电竞室里。”陈离江将人放在卧室的床上,半跪在白羽膝前,仰视着看着他,“我也想和你一起玩。” 白羽猝不及防地撞入这满心期待,不带半分虚情假意的灼灼目光中,一下被烫得跳开眼,小声嘟囔:“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说着,他抬起手上的戒指,泪痕未干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见白羽表面的抵触似乎已经消融,陈离江顺势直起身,陪着笑凑到白羽面前,歪着脑袋问:“阿羽,想不想回莱尔福院去看看?” 莱尔福院。 听到这个名字,再次听见这个名字,五年后再次听见这个名字。 他心里还是无法平静。 白羽心里又翻涌起一阵浪,他震惊地扭头看向陈离江,随即很快想起对方必然已经调查过自己的过去,无论是很久以前,还是最近。 从前八年里,他因这名字而成为孤岛,无论是初入贵族学校的前三年,还是离开后被莫承川变相囚禁的五年,周遭忽明忽暗的白眼。他全都知道,全不在乎,视而不见,置若罔闻,故作一切正常。 就连当初以此为由禁锢自己的莫承川,也从未允许自己回去看看,或者说难听些,放自己回去看看。 白羽不可思议地盯着陈离江含笑的双眼,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这场爱意里,要被这多巴胺幻觉朦胧了双眼,欣喜在大脑里喷涌着,理智摇摇欲坠。 他发现自己,真的离不开陈离江了。 “可以吗?” “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陈离江承诺道。 “我想去。”白羽抿抿唇,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时候?” “现在就可以。” 白羽坐在那里,垂眸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好内心的欣喜,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待会儿见到余石阿姨该说什么?要带什么礼物回去?该怎么介绍陈离江?穿哪件衣服?配哪双鞋子…… 白羽的嘴角挂着笑,心里原先那点对密室里的恐惧瞬间被期待而替代。 “我、我的衣服呢?你带回来了吗?”白羽立刻溜着床边落下脚,趿着拖鞋飞快地跑到衣柜旁边,费力地打开厚重的衣柜柜门,急切地翻找,“哦,你带回来啦?什么时候的事?……” 他无暇琢磨其中的蹊跷,只是胡乱地将几件衣服拎出来在身前比划,“你说我穿这件好看,还是这个?” 陈离江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笑道:“就这么想回去?” “想。你快说!”白羽敷衍地回应,焦急地追问,想要一个回答。 陈离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大衣,存了点私心,指向其中两件,“白色大衣,配那件褐色毛衣。” 白羽拿起他指定的两件衣物,看了又看,比了又比,十分认真地在心里心里搭配了一番,最终放下了其他选择,“好。” 陈离江看着眼前的白羽手忙脚乱地脱穿衣物,匆匆地套上毛衣扯着错边的袖子,却没有上前帮忙。 他内心苦涩,只有他知道,主动让白羽回莱尔福院的行为,是他挽回白羽对自己信任的众多底牌之一。 他懊悔自己为何没有一直守在白羽身边,为何让王狗蛋和向明月那两个不靠谱的家伙来陪他,更恨自己行事不够周密,让白羽误入了那个不该被发现的领域。 他不忍心责怪白羽一分一毫,只将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白羽穿戴好衣物,又四处张望地抬头寻找着:“陈离江,我的鞋子在哪里?” 陈离江眼里的晦暗越来越深,却被白羽一声呼唤全然驱散,他心虚地眨眨眼,掩饰性地别开脸:“你坐着,我来。” 在长久的纵容和偏宠中,白羽早已习惯接受这份体贴,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候陈离江拎着鞋子回来。 他思来想去,还是惦记着自己那些存在银行卡里那点微薄的存款,虽然不多,但蚂蚁再小也是肉,他想也带点东西回去。 “陈离江,我们待会儿顺路去取点钱好吗?我想给院里买点东西。” 陈离江单膝跪地,为白羽穿好鞋子,摇摇头:“我已经准备了,就当是给‘丈母娘’和弟弟妹妹们的见面礼。” 白羽很惊喜陈离江为什么总是能周到地提前准备好一切,又忽然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心里竟有一分失落地纠正道:“她不是我妈妈……” 第70章 他曾经赖皮着脸渴望的,竟然有一天会亲口纠正。 陈离江品出白羽话里的失落,立刻安慰道:“我是你的。” 白羽的目光落在两只交叠的手上,心里顿时暖暖的,更加坚定了自己没办法离开陈离江这个人。 他紧紧地回握住那只手。 他相信陈离江,相信他的话,即使是假的,他也甘之如饴。 —— 陈离江在出门前习惯性捞了一条围巾缠在白羽脖子上,白羽在暖气屋里呆惯了,都快要忘记现在是风大又天冷的冬天,自然不会记得要戴上围巾。 幸好有陈离江。 一路上,白羽显得异常兴奋和紧张,话也多了不少,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频频发问:“你都准备了什么?” 陈离江不厌其烦,回答了一遍又一遍:“春夏秋冬的衣物,学习用品,生活用品,当季的新鲜水果和蔬菜,还有一些常备药品和营养品……” 白羽在脑子里盘算着,将陈离江所说的一条条对应在心里,忽然脱口而出:“自行车呢?” 陈离江故作疑惑:“这个吗?好像没有,需要的话我现在让人采购一批送过去。” 白羽点头:“要的。” 陈离江轻笑,纵容地应允:“好。”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白羽心里也烘得暖暖的,觉得颇有些衣锦还乡的意味。 他忽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词,扭头说给陈离江听:“陈离江,我这算不算是‘我凭你贵’?” 只见陈离江认真地思索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纠正:“不对。应该是我沾了阿羽的光,才能去见这么多可爱的人,求之不得,荣幸之至。” 白羽被他这恰到好处的“花言巧语”折服,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会说话。 车辆平稳地停下,白羽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冷气扑面灌来,冻得他急搓几下掌心。 周围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那一到冬天就必然干枯败落的树木 ,满地杂乱无章的脆生生褐色叶片,清澈高远的淡灰色天空,他都熟悉。 可那原先破旧的小院和生锈的铁门,损坏掉渣的墙体,用木板左遮右挡的狗洞……全都不见了,土地还是那块土地,天空还是那片天空,楼却不再是那栋楼。 眼前这栋崭新干净的楼,漂亮地拔地而起;昔日的院子被改成了宽阔的操场,四周绕着一圈圈精心雕饰的花圃和灌木,前面聚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面色圆润,衣服干净整洁,好奇地看着从卡车上往下一箱箱搬运的物件…… 原来莱尔福院真的有在变好。 白羽突然鼻尖一酸,眼眶发热,觉得这景象与记忆里的片段过度相似了。 甚至他恍惚间看到几个害羞地躲在楼桩后面张望的小孩里,有一个就是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 陈离江从后面贴上来,偷偷地握着白羽的手十指相扣隐藏在大衣里。 他何尝不想光明正大地牵着白羽,但眼前是一群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三观还未完整地建立,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特殊性,而去影响他们建立常规的认知。 白羽肯定是这么想的。 所以……悄悄地。 “白羽?!” 白羽刚悄悄抹去眼角的泪,一个带着惊讶的中年女声突然传来,熟悉又略显苍老。 这声日思夜想的呼唤一瞬间将白羽内心深处的那个沉睡的孩童叫醒,恍惚间,白羽的耳边好像传来了很多很多的熟悉的声音,他才惊觉,自己原来当年离开时,还有那么多的小伙伴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回去和他们分享新鲜的事。 他甚至开始设想,倘若当年没有因为成绩优异而考入那所贵族学校,是不是……是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变得简单纯粹?就不会遭遇那么多无妄之灾? “阿羽。”陈离江轻声唤道,按了按白羽的手心。 白羽一下被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他盈着泪,转身看去。 他的嘴唇颤抖地上下碰了两下,开口却成了: “余石阿姨。” 【作者有话说】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第45章 余石还是老样子,不爱穿鲜艳的颜色,身上仍旧是那颜色灰扑扑的工装外套,只是款式比记忆中新了些,布料也厚实了些。 她眼角多了许多密密的纹路,发间也添了几缕不可忽视的白发,不过她人看着依旧硬朗,腰背挺直,精气神十足,眉眼间的情绪总是淡淡的,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内敛得让人难以捉摸。 然而白羽却从她那双清亮依旧的眼睛里,读出了隐秘其中的震惊与波澜。 余石的瞳孔颤抖着,喉咙被涌上来的情绪堵住,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再见到白羽。 那些年,信件往来间,白羽总说自己一切安好,可不知从何时起,回信断了,音讯杳无。再后来,竟是听闻那些不堪的流言,说这孩子“攀上了莫家大少爷的高枝”。 她绝不相信自己看着长大,干净又纯善的白羽会做出这种事。 她曾一次次去寻找,却总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黑衣保镖拦住驱赶,只能远远瞥见那愈发清瘦单薄的身影,面色苍白,眉眼间缠着忧郁,一看便知过得不好。 她努力过,挣扎过,可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孤儿院负责人,面对那些只手遮天的权贵,她的力量太过微弱。 浮游撼大树,自知不可量。 这深深的无力埋在她的心里,久久无法自我原谅。 她心里有愧。 倘若当年她没有因偏心而极力推荐白羽去那所看似前程似锦的贵族学校,没有亲手将他送进那个囚笼,是不是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只见余石眉头拧着,大步凑上前来,围着白羽左看右看,情不自禁伸出的手落在空中迟疑地顿了顿,又缓缓收了回去。她的目光一寸寸打量着眼前衣着体面的青年,眼眶蒙上一层雾气,声音颤抖:“白羽,你瘦了。” 白羽心想,自己离开时才十六岁,正是抽条长身体的年纪,本就清瘦。如今比起半年前,脸上甚至还多了些肉,究竟余石是从哪里看出自己瘦了呢? 可这话分明是觉得他吃了太多的苦。 所以在她心里,自己定然是受尽了委屈,是吗? 白羽如今已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还多,他微微低下头,像小时候那般依赖地主动伸手去牵她。那双手布满风霜,干燥而粗糙。 白羽心里一酸,吸了吸鼻子,回应道:“你也瘦了。” 余石向来不擅长应对过于煽情的场面,更何况此刻见到白羽,那些堆积在心里的愧疚与担忧便一涌而上。 她移开视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一件价格不菲且做工讲究的黑色大衣上。那衣服的款式与白羽身上那件如出一辙,她顺着挺括的衣摆向上看去,撞入眼中的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这位是……” 这人绝非记忆中那个偏执阴郁的莫家大少,无论是周身矜贵有礼的气质,还是更为精致深邃的五官,都截然不同。 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微微眯起眼,冬日的寒风拂过,将她耳后的几缕碎发吹到眼前飘啊飘,模糊了视线。 她定了定神,仔细打量,从上到下…… 陈离江鼻尖那颗淡褐色的小痣映入她的眼帘。 是他?!那个许多年前,总是先斩后奏跑来院里,执意要将白羽接走的那个小男孩?! 看出余石眼中的审视与疑惑,白羽下意识地朝陈离江身边靠了靠,脸上扬起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介绍道:“这位是陈离江,是我现在的……伴侣。” 白羽说得如此坦然,余石心中却掀起了一层层惊涛骇浪。 并非因为白羽的性向,而是……她明明在半年前还设法远远看过白羽一眼,那时他分明还被莫家大少变相囚禁着,周围守卫森严。 怎么才短短半年时间,白羽身边就换了一个人?! 她深知白羽心软念旧,耳根子更软,极易被人用甜言蜜语哄骗。因此定然是眼前这人,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白羽! 更何况,她记得清楚,当年那个孩子,留下的名字根本不是这个。 “‘陈遇山’?你当年留下的,不是这个名字吗?” “我记得很清楚,你的鼻尖,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我不会认错。” 刹那间,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光秃的树枝,卷着一阵冷气盘旋而下,扬起地上的枯枝落叶漫天地飞起,打着旋在三人脚边纠缠成圈。 背后的吵闹声似乎也渐渐地停歇,一个两个老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天地间一片空寂,令人内心慌慌。 白羽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陈离江。因为他相信余石的记忆好得出奇,更相信余石不会对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胡说八道。 “您记错了。”陈离江面色平静如常,他淡定地朝余石伸出右手,姿态从容,语气温和又肯定,“我叫陈离江,今天是我第一次正式拜访莱尔福院。您口中那位,是我的亲哥哥,陈遇山。” 第71章 他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没有一点被人当面质疑的恼怒或慌乱,那神情太过坦荡,好似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余石紧紧盯着陈离江的眼睛,试图从那眸子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思索这话里有几分可信。 她坚信自己的记忆不会错乱到如此地步,将一个名字一张脸完全混淆。可她也同样坚信,白羽不可能认不出童年时期亲密的玩伴,那个曾让他朝思暮想,甚至因一场未能兑现的约定而大病一场的人。 余石欲言又止,终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抱歉,可能是我年纪大了,记混了。” 过于咄咄逼人,只会让白羽难堪,甚至可能将刚回到自己身边的他推得更远。她压下眼中的疑虑,转而担心地看了看白羽单薄的身形,“外面风大,别站着了,我们进去说话吧。” 白羽却怔在了原地,目光紧紧盯着陈离江鼻尖那颗淡痣上。 恍惚间,一些封尘已久的片段争先恐后地像错乱的电影画面一个接着一个模糊地跳出。 记忆里那个总是带着新奇玩具和零食来找他的小少年,阳光下,鼻尖那颗小痣似乎也随着笑容微微动着…… 难道……难道自己真的……认错了人?! 可是,陈离江刚刚亲口承认,他不是。 手心被人紧紧地握住,藏在衣摆的遮掩下,白羽的手指慌乱地动了动。 “阿羽,怎么了?不舒服吗?”陈离江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白羽顿时惊醒,额角仿佛溢出一点冷汗,冷得他浑身颤栗,他喘着气抬眼看去,这才发现余石和陈离江都正看着自己。 “没、没什么,”白羽慌忙垂下眼睫,扯出一抹笑,抬脚跟上余石的步伐,同时用力回握了一下陈离江的手,像是在寻求支撑努力说服自己,“走吧。” 他不会是的,白羽在心里默念,自己怎么可能认错人? 陈离江故意落后白羽半步,任由那只微凉的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前那口悬着的气偷偷吐出,如释重负又夹杂着自欺欺人的情绪让他心里沉重如山。 白羽信了吗? 应该信了吧。 他暗下决心,这必须是最后一次带白羽回到这里。这个地方藏着太多过去的影子,来得越多,破绽便越难以掩盖。 他的睫毛下的眼眸收敛着阴翳,口中长长吐着气。 只要白羽今后能乖乖待在他身边,那么无论白羽想要什么,星星也好,月亮也罢,他都会想方设法为他摘来。 陈离江忽然将两人交握的手一起塞进自己温暖的大衣口袋,侧过头,冲着疑惑望来的白羽眯眼笑了笑,神情自然仿佛只是恋人之间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亲昵小动作。 白羽以为他又在不安,便凑近些,在他耳边用气声安抚:“别担心,余石阿姨人真的很好,她就是看起来有点严肃,没有恶意的。” 耳畔被吹得痒痒的,陈离江心里也痒痒的。 他发现自己好像更喜欢白羽了。 怎么会有人能乖软贴心到这种地步? 那更不能让白羽离开了。 余石没有回头打扰身后那对依偎在一起的年轻人,只是放缓了脚步,走在最前面,适时地介绍着新楼新院的不同之处。 “这里是新的活动室,玩具和手工材料都备得很全。不像我们从前,只能用些旧报纸、薄纸片叠点小玩意儿。现在好了,有积木,有遥控车,还有简单的机器人模型……”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兴致勃勃地对人讲述这些琐碎的日常了。院里熟悉的人早已听得耳朵起茧,她也不去惹人厌烦,于是渐渐习惯了缄默不言,将许多话埋在心里。可面对失而复得的白羽,太过思念后那些压抑许久的倾诉欲才重新冒了出来。 “这边是孩子们的宿舍,现在是四人一间。你还记得吗?从前大家全都挤在一个大房间里,你和楚潭的床位挨得近,他总爱半夜趴在你床边讲鬼故事,吓得你往被子里缩……” 余石越讲越投入,不知何时已自然地挤开了陈离江,亲昵地拉着白羽的手,这里指指,那里看看。白羽也听得专注,眼里新奇,这也好看那也好看,似乎这里的每一处变化都能勾起他的兴致。 周围的小朋友用狡黠又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位陌生的来客。 几个胆大的扒在门框边,远远注视着他们一行三人缓缓走来;胆子小些的,则等他们走过之后,才一窝蜂地涌出来,眨巴着大眼睛,小声议论着。 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辨的女孩用手指戳了戳身边齐耳短发的女孩,悄悄地问:“月月,你说他们是谁呀?” 月月诚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呀,花花。” 花花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月月耳边,眼睛闪闪亮亮像星星,“我刚刚看到啦!那个穿白衣服的哥哥,长得好漂亮啊!” 月月指了指陈离江,小声说:“那个黑衣服的哥哥,也好看。” 花花左右张望,做贼似的压低嗓音:“你知道吗?” 月月不明所以:“什么?” 花花的语气变得更加古怪,压抑着兴奋:“我刚刚看到他们偷偷拉小手啦!” “他们是好朋友吗?”月月天真地问。 “肯定是呀!”花花用力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好朋友就应该拉小手的。” “可是现在余石阿姨走在他们中间,他们就不能拉小手了。”月月懊恼地撅起嘴。 花花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一个“绝妙”的主意冒了出来:“那我们悄悄地把白衣服哥哥和黑衣服哥哥的手,再拉起来,不让余石阿姨看到,不就好啦?” 月月眼睛突然亮起,很快又暗下去,担忧地说:“可是……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哎呀,我们小心一点嘛!他们不会发现的!”花花说着,已经拉着月月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于是两个半人高的小女孩,像两只小心翼翼的小猫,悄无声息地尾随在三人身后。 她们紧紧盯着陈离江和白羽随着步伐自然摆动的手,看得眼睛都有些发花了。还不等她们实施“伟大”的计划,陈离江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脚步倏地一顿,猝不及防地回过头,迅速捕捉到了两个心虚的小身影。 他微微蹙起眉,脸上露出一个些许困惑但还算友善的笑容。 “啊!” 花花和月月被这突如其来的转身吓得惊呼出声。 白羽和余石闻声立刻转过身,只见两个小女孩受惊地僵在原地。 “月月,花花?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余石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院里出名的小调皮。 “我、我们……”月月心虚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小小的。 “我们想让两个哥哥牵手!”花花倒是胆大,性格也直率,挺起小胸脯就把目的说了出来。 “为什么呀?”白羽下意识地问,担心是自己和陈离江的举动哪里不妥,被孩子们看出了端倪。 花花露出一个缺了颗牙却灿烂无比的笑容,小小的脸上写满了“这还用问”的自信:“因为你们是好朋友呀!好朋友就该拉小手的!” 说着,她拉起月月的手,高高举起来,用力地晃了晃,甩得她大口喘气:“嘿!你看,就像我和月月这样!” 余石一向清楚花花是院里最古灵精怪的孩子,生怕她接下来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正准备出言缓和一下气氛。 可陈离江却忽然伸出手,自然地握住了白羽的手,还配合地轻轻摇晃了几下,对着两个小女孩温和一笑,语气肯定地说:“是的,你说得对,我们是好朋友。” “嗯嗯!”目的达成,花花和月月心满意足地用力点头,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计划通的神秘笑容,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孩童的心思变幻莫测,猜不透,没人知道她们小小的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白羽看着她们跑远的背影,耳朵发热,手指轻轻动了动,暗示陈离江该松开了。 可陈离江却只是抬眉一笑,故意又将掌心收得更紧了些,“我们是好朋友啊。” 白羽有些窘迫地看向余石。 “余阿姨,”陈离江却像是找到了绝佳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借着交握的手,将白羽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恰到好处地隔开了他与余石的距离,语气轻松地问道,“阿羽小时候,也像这两个小姑娘一样活泼好动吗?” 这个问题果然成功地转移了余石的注意力。她眼中立刻神采奕奕,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白羽啊,他小时候可比现在文静多了。不过他那会儿有个顶要好的朋友,叫楚潭。那孩子才是真的活泼,主意多,胆子也大,总爱拉着白羽尝试各种新奇事儿,爬树、翻墙……虽说净是些让人操心的捣蛋事,但也多亏了他,白羽才没那么内向……” 听着旁人以这般带着滤镜的视角讲述自己的童年,过度美化的言语让白羽只觉得耳根发热,羞赧又温暖的情绪让他的心也暖暖的,暖得发烫,让他有些难耐。 第72章 尤其当余石连那些上房揭瓦的糗事,都能美化成“活泼好动、热爱探索”时,他更是臊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实在听不下去这“捧杀式”的夸奖,自惭形秽地低下头,掌心因紧张和尴尬溢出汗,一下从陈离江紧握的掌心中抽离出来,仓促地找了个借口想要逃离这“公开处刑”的现场:“那个,我好像听到外面搬运物资的声音停了,我去看看安排得怎么样了,别出了岔子。”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同手同脚地步履匆忙地朝楼下跑去,落荒而逃。 一位是看着他长大的余石,另一位是早已将他所有小动作小情绪都摸透的陈离江。他这点欲盖弥彰的害羞,哪里能逃过这两双敏锐的眼睛? 可两人不约而同地没去拆穿,而是任由他跑下楼去,等着仓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走廊里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安静,隐约能听到从两旁教室里传来老师们维持秩序的清亮嗓音。 余石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她轻声叹了口气,抬起头,目光冰冷而凌厉地看向身旁气度不凡的年轻男人,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力: “刚刚白羽在,我不拆穿你。其实你一直在说谎,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骗白羽的,但是我敢肯定。” 她向前逼近半步,目光灼灼,斩钉截铁地质疑:“当年那个一次次捐赠大量物资,又总是不请自来,专门来找白羽玩,给他许下承诺说一定会再回来看他演出,结果却食言而肥,让他苦等一场大病一场,之后便音讯全无狠心断了所有联系的人……” “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是你那个所谓的哥哥陈遇山。” “全都是你,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让我们一起观看陈离江掉马,嘻嘻^o^ 第46章 陈离江原本对余石的质问不以为意,甚至那漫不经心的神态都透着疏离。唯有那句“他生病了”轻轻落下时,好像突然用铁锹重重地撬开了他周遭隔离人心的透明玻璃。 他的眉头瞬间压下来,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算计和温柔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茫然的错愕与一丝恐慌,一副难言的模样紧紧盯着余石:“他后来……生病了?” 余石微眯起眼,质疑的目光好似是要掀开他所有伪装,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脸上神情的变化,面色凝重地说道:“高烧,三天三夜反反复复,怎么都退不下来。人烧得糊涂了,梦里都在喊‘陈遇山’这个名字,一边喊一边掉眼泪,枕头都湿透了。后来烧是退了,可人像是被梦魇住了一样,整天迷迷糊糊,不说话,就望着窗外默默流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一颗核桃。” 她顿了顿,肃声道:“我不管你现在这副样子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一无所知。既然这祸根是因你种下的,你就有资格知道真相。白羽那孩子心思重,什么都不肯说,你更是讳莫如深缄口不言。你们都不说,那就我来说。” “早知道……”陈离江垂眸沉思片刻,睫毛在眸子里盖下一片阴影。他深深叹出一口气,低声自语喃喃,“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带走,就绝不送回来。” 这声低语在余石耳边却显得太过鼎沸。 她先是怔住,一时间感到不可理喻随。 太荒谬了!这人非但没有丝毫愧疚,言语间竟满是偏执的占有欲! 两人心里各怀所思,漫长的寂静过后,余石蓄力想要厉声斥责时,却被猛地抬头的陈离江抢了先。 他的眼中的错愕与恍惚已然散去,神情淡漠。他看着她,居高临下地警告: “这件事,到此为止。别让白羽知道你我今天的谈话。”他微微前倾,眼神压迫,“否则,这将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 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接了当地承认,并附上赤裸裸的威胁。 余石心撼,瞳孔剧颤,呼吸一窒。 她本是个不善心计的妇人,原只想借着往事让眼前这人明白白羽曾经的苦楚,盼着他能因此多珍惜白羽几分。却万万没想到,一番苦心竟似弄巧成拙,似乎再次亲手将白羽推向了另一个更深更无法挣脱的深渊。 “还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陈离江自言自语,眼神幽暗地对她宣告,“我会让他,亲自一点一滴,全都亲口告诉我。” 说罢,他转身欲走,连着衣摆带起的风都冷冰冰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只听余石自暴自弃般地叹了一口气,叫住了他,“他不可能告诉你的事也多得很。” 陈离江果然顿住脚步。他侧过身,审视与衡量的目光落在余石身上,心里默默揣度琢磨着此人究竟还想换取什么。 “白羽儿时的日记本,还在我这里。你带回去给他吧。” 她领着陈离江来到自己那间狭小整洁的办公室,走到靠墙的崭新办公桌前,拉开右侧抽屉,从抽屉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本日记本。 日记本的封面已经泛黄,图案是一只慵懒的橘猫卧在树下,色彩暗淡。本子边缘磨损,边角有着明显起皱后又被人细心压平的痕迹,虽然现下已然平整了,但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折痕却消不去,抹不掉,永远无法完全地抚平。 余石一页一页地翻动着,陈旧的纸张发出脆生生的沙沙声。 陈离江挺立地站在旁边,丝毫没有要长坐久谈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垂眸盯着,他看见那本子中间,零星散布着一些被撕掉的残页,断口参差不齐。 “白羽这孩子做什么都认真,连写日记也要求字迹工整。”余石一边翻一边回忆,眼神渐渐飘远,变得柔和,里面似乎蕴着一汪水,那水中的倒影是那个趴在灯下一笔一画认真书写的小小身影,“写得不好,或者写错了,他就非要撕掉重来。” 陈离江沉默地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翻阅动作缓慢的余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他只需要知道白羽到底还有什么秘密,又默默承受了什么。但他并不心急,愿意花这时间去等待余石慢慢回忆。 陈离江收声不言,直到他看到余石翻到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那一页的纸张比前面所有的都要皱褶不堪,像是被人反复揉捏又展开。一圈一圈圆圆的水痕濡湿了纸面,像雨滴一样不规则地晕染开来,深深浅浅,将原本工整的黑色字迹糊成一片模糊的墨团。 余石的手指在那皱巴巴的纸面上极轻地抚摸着,眉宇紧蹙,她清了清有些发堵的嗓子:“白羽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脑子里念着的还是你。陈离江,你该对他好一点。” 陈离江的目光呆滞在那片狼藉的泪痕上。他看清了,在那模糊的墨迹间,扭曲又用力地写着一行字——好喜欢陈遇山,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是不是不回来了? 刹那间一股汹涌的情绪排山倒海地袭来。 愧疚,愧疚于自己当初的欺骗,后悔后来没有以真实面目与他相遇;嫉妒,嫉妒那个名字——陈遇山,凭什么他能不费吹灰之力,无端就占据了白羽青春里最纯粹与炽热的全部期待与爱恋? 他感觉自己心脏某处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嗖嗖地往里灌着凉风,无论他如何试图填补都于事无补,怎么也堵不上。 日记本被余石揣进他的怀中。 余石心中一片悲凉。她看得分明,眼前这年轻人骨子里绝非良善之辈,性子恐怕比之莫承川更加深沉难测。可她还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卑微地祈求,祈求他能看在童年那点短暂的情分上,对白羽好一些,哪怕只是将这场温柔的戏码一直演下去,不要那么快撕破脸皮,不要那么狠心地去伤害…… 也好啊。 她心里打鼓,深知这些世家子弟最是看重利益权衡。感情牌或许苍白无力,所以她不得不颤抖着在天平的另一端,加上更重的,她本不愿轻易示人的砝码。 余石仔细观察着陈离江晦暗不明的神色,担心仅凭过往情谊不足以打动他,她心里挣扎着,咬了咬牙,孤注一掷地将第二个秘密,如献祭般缓缓推上赌桌。 她说得缓慢,字字斟酌着分量却又句句戳痛她的心:“身体健全健康的孩子,是不会被轻易抛弃到福利院门口的。白羽被送来的时候,估计才出生没几天,裹在一个薄薄的襁褓里,小脸冻得发青。” “那时候,我们也不是没努力找过他的亲生父母,登报、询问……但,石沉大海。后来,我们带这孩子去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紧张地盯着陈离江的脸上是否有那么一闪而过的怜惜。 陈离江听着,屏住呼吸,脸色愈发沉重。 他竟然从未察觉,也从未想过,他那看起来只是有些安静和脆弱的阿羽,身上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缺陷。 迫切想要知晓的冲动让他终于不再沉默,他急切地追问:“是什么?” 而余石在话出口的瞬间,内心又有些后悔。她想,她是不是太冲动了?万一……万一陈离江因此嫌弃白羽,觉得他是个“残次品”,越发对他不好了怎么办?她这不是在帮白羽,而是在害他啊! 第73章 可当她看到陈离江那双慌乱的眼睛,看到他紧张地攥紧的拳头,看他紧绷地死死捏着日记本的一角,让她确认,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他会在意吗?他会在乎吗? 余石不能完全确认,但她已经别无选择,如同行走在悬崖边,退一步是白羽可能继续被蒙骗的现在,进一步或许是更糟的将来,也或许,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如果他因此而厌弃……余石悲戚地想,那或许反而是好事?至少能让白羽早日看清,早日脱离这看似华丽实则危险的漂亮陷阱,回归或许平凡安稳的生活去。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忧虑挣扎地揭开了那个沉重的秘密: “他的左耳,几乎完全听不见声音。还有左眼,视力极差,接近于失明,太精细的活计,他基本做不了。”她的声音轻轻的,“比如当年我教他骑自行车,他摔了不知道多少次,膝盖、手肘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他竟然硬是咬着牙学会了。这简直是个奇迹,因为他左眼几乎看不见,对距离和方向的判断天生就比常人差很多。” “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所以格外在意别人提及他的缺陷。他从来不说,总是努力表现得和旁人一样,但我知道,这些……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困扰和……” 陈离江僵立在原地,听着余石一字一句地陈述,每一个字都像棋子一颗颗落在自己苦心积虑设计的棋盘格上,让这自以为是掌控一切的计划打乱得面目全非。 他惊得呼吸都放轻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心痛。 他竟不知道他的阿羽默默地承受了这么多的苦难,而他从未得知,从未察觉,从未给予关心。 陈离江心如刀绞,他恨自己没能面面俱到,没能早日发现。 好像喉咙也被堵住了,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让他快要窒息。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挟恩图报,”余石的声音都哽咽了,“只是想搏你一丝怜悯,盼着你不要像那个莫家的少爷一样,只把白羽当作玩物。我看得出来,白羽在你身边,气色是好了些,人也活了点,我知道。可我、我还是想求你,求你以后多带他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多看看阳光下的新东西……别再骗他了。就算……” 想嘱咐的话太多,汹涌的情绪让她一时失态,又变回了那个絮絮叨叨的人。余石的声音暗哑下去,习惯性地将所有翻腾的忧思与不舍强行压下,归于沉寂。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一句: “就算……从今往后,我和他再不相见,也没关系。” 陈离江彻底愣住了,眼眶炽热,竟然凝出一滴泪,倔强地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那泪一定是苦的,烧得他眼睛疼,牵扯着每一根神经,整个大脑都嗡嗡地快要炸开。 世界在这一刻万籁俱寂,所有纷杂的思绪都化为空白,唯有白羽那张带着浅淡笑意,或是偶尔流露出茫然无助的脸,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所以,所以白羽明明那么聪明灵秀,为什么钩织小玩意时总是显得笨拙,成品形状各异?为什么走路时总是乖乖任由自己牵着,从不挣脱?为什么有时候在身后唤他,他总会迟钝片刻才茫然回头? 因为他有一只眼睛几乎看不见,对距离和空间的感知天生残缺,下针自然不准,独自行走于他而言充满不安;因为他有一只耳朵听不见,所以听到的世界是沉闷又不完整的。 可是他的阿羽,从来不说。 那当年学骑自行车时,一次次摔倒,膝盖会磨破吗?会渗出血珠吗?会很痛很痛,却只是咬着嘴唇,忍着也不肯哭出声吗? 他不敢再想下去,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阿羽,合该是被娇养呵护着长大的。 既然从前不是,那从此刻起,必须是了。 他瞬间明白了一句话——爱是错觉亏欠。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冒出——他要把他的阿羽,重新养一遍。将他童年缺失的、少年时期被剥夺的,所有应有的宠爱、呵护与纵容,加倍地补偿给他。 心底那个因得知真相而裂开,嗖嗖灌着冷风的空洞,一点点被这个疯狂生长的念头缓缓填满,既疼痛又充实。 第47章 回程的车上,窗外的风呼呼地吹乱了陈离江额前的碎发,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笔直延伸的道路。 “陈离江,好冷啊,”旁边传来白羽带着鼻音的声音,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把车窗关起来好吗?” 陈离江猛地回神,立刻伸手将自己身侧的车窗关得严严实实,阻隔了外面喧嚣的冷风。 “你和余石阿姨……后来,都聊了些什么?”明明是白羽自己受不了余石那带着滤镜的夸奖而仓皇逃开,此刻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后续,他鼓弄着腿上包里从莱尔福院得来的各种小玩意,小声问道。 陈离江迅速敛起所有心绪,掐头去尾,避重就轻地陈述,语气刻意放得轻松:“没聊什么,就说你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摔了也不哭,很勇敢,学得也快。” 白羽“哦”了一声,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里那些看了又看的小玩意儿顿时不吸引他了。白羽默默将包放在一边,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余石阿姨怎么变得这么爱夸人了,真是的,什么陈年旧事都往外说…… “……”陈离江极轻地吐出了几个字。 “嗯?你说什么?”白羽迟疑了一瞬,偏过头,抛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他刚才似乎瞥见陈离江的嘴唇在动,却没有听清任何声音。 “没什么,”陈离江弯起眉眼,脸上带着一个温柔又带着些许戏谑的笑,仿佛刚刚只是故意逗他,“说你很厉害,小时候就是个小勇士。” 白羽又被这直白的夸奖弄得耳根发热,迅速缩回副驾驶座的窗边,将自己埋进柔软的座椅里,不再吭声,生怕陈离江接着这个话题继续取笑他。 陈离江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那泛着红的耳根,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僵硬敛起,最终消失无踪,如同窗外那些飞速后退融入暮色的行道树,只剩下了一片沉默的暗影。 他刚刚就是故意放低了声音,很轻地说,说的是: “听得见吗?” 而白羽的反应已经给出了最显而易见的答案。 听不见。 陈离江手放在方向盘上,悄悄地缩紧,手背上冒起深深浅浅的青筋,眼神也渐渐幽暗下去。 前方的道路绵长而笔直,仿佛没有尽头。顺着这条路一直开下去,就能回到那座他为白羽打造的精致而温暖的“家”。 他心里现在比谁都清楚。 他的阿羽依旧将所有的苦楚与秘密,紧紧埋在心底最深处,不曾,或许也不愿与他分享。 说到底,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白羽对他毫无保留地坦诚相待呢? 毕竟他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用甜美的谎言,编织了这场看似完美的相遇与相爱。 可他依然疯狂地渴望,渴望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渴望触及他最真实的全部。 —— 白羽的脚步轻盈,看起来早已忘记早晨时的那点不愉快。他心情很好地跟在陈离江身后,回味着白日的一切新奇,步伐不自觉地加快,走着走着,又不知何时溜达到了陈离江身前。忽然,他顿步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陈离江,轻轻笑了声,语调雀跃: “陈离江,我今天好开心。” 说罢,白羽伸手去勾陈离江的手心,却拉住了他的手臂,再一点点挪动往下摸索,直到握紧了那熟悉的手心,撒娇似得轻轻摇晃了几下,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再回去啊?” 陈离江的肩上挂着白羽的包,他熟练地换了一下包的位置,同时自然地拉着白羽与自己调换了身位,忍不住低头亲吻他的眼睛,柔声回应:“阿羽想什么时候再回去?” “我……”白羽眼珠子一转,他自然是想天天都回去,那里有他熟悉的一切和牵挂的人。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过两天再去,好不好?如果你忙……我自己打车去也行。”他想到自己也还是有点零花钱的。 陈离江被白羽这怯怯期待的模样弄得心都化了,哪里舍得拒绝他,只一味地答应:“我不忙,我陪你。” “真的?”白羽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陈离江承诺道。 白羽嘴角挂着笑,故作恃宠而骄地提出“无礼”的要求:“那你再说一遍。” 陈离江偏头,轻轻地亲吻着白羽的右耳,认真地说:“我说,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白羽压抑不住心里的欣喜,踮起脚凑上前,猝不及防地在陈离江的嘴角吻了一下:“好。” 也许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大胆的举动,白羽害羞地眨眨眼,转身就要跑开。可手心被陈离江牢牢握着,陈离江迅速将人拉了回来,结实的手臂搂住白羽的腰,随即深深地吻了上去。 第74章 这个吻比以往的更加热烈,仿佛这样就能宣泄自己翻涌的心疼,能够抚平白羽满是创伤的从前。 白羽被吻得缺氧混沌,在陈离江短暂分开时还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脖子,嘟着被吻得红肿的唇,急切地追上去主动索求。 陈离江又惊又喜,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而后再次附身覆了上去。只不过从前可能会故意将白羽吻到缺氧,这次却是坏心眼地吻一下躲一下,属实是在存心逗弄。 白羽被他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撩拨得心痒难耐,意犹未尽地拉着陈离江的肩膀,陈离江每躲一下,白羽就会不满地发出哼哼的声音,直到白羽耐心耗尽忍无可忍,抬手按住了陈离江的脑袋,蹙着眉质问:“你躲什么?” “我故意的。”陈离江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大方承认道:“阿羽这幅着急的样子实在少见,太稀罕人了,我忍不住想要多看看。” 不等白羽发作,陈离江立即抬起手作投降状,语气诚恳地补充道:“以后不会了!” 白羽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走进电梯里。 陈离江自知理亏,乖乖跟在白羽身后,替他按下楼层,然后讨好地贴上去,用下巴亲昵地蹭蹭白羽的肩膀。 “好阿羽,我错了,别生气了……” 白羽被他蹭得发痒,正要笑着将陈离江的脑袋移开,可与此同时,陈离江的手不安分地搂上来,掐着白羽的腰,故意往最敏感的那块肉上轻轻地掐捏着。 “诶?!” 白羽一激灵,浑身发软,又急又止不住笑,一边躲闪一边求饶。陈离江倒好,来了兴致,更加肆无忌惮地将双手游离在白羽身上,惹得白羽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哭笑不得,好几次快要笑岔气。 白羽也不遑多让,挥着手去反击,但往往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效果甚微,看起来反倒像是在打情骂俏。 两人就这样闹闹笑笑地纠缠着回到卧室,又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直到双方都笑得有些脱力,才慢慢停下。 白羽仰躺在柔软的床上,微微喘息着。毛茸茸的被子裹在他的身上,激动的心渐渐平息,嘴角的笑却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一直挂在那里,久久不见落下。 “阿羽,我今天得了一件宝物。”身边的陈离江突然坐起,右手撑在床上,侧身去看白羽,一脸神秘。 “嗯?”白羽疑惑地看着他,瞬间被勾起了兴趣,眼睛亮了起来。 陈离江利落地溜下床,从白羽的包里掏出了一本本子。 白羽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他儿时的日记本! 他一脸惊奇,当然知道这是余石给的,只是不明白陈离江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自己的背包,而自己竟毫无察觉。他连忙凑到床边,伸手去拿陈离江递来的日记本,满眼惊喜,难以置信地问:“你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就在你被我的‘花言巧语’夸得面红耳赤,慌慌张张把包丢在一边的时候,我顺势就藏进去了。”陈离江得意地勾起嘴角,重新坐到白羽身边,歪着头看白羽迫不及待地翻动着,没再出声干扰。 白羽已经没心思去追究这件事了,满心满眼都落在这本承载着过往的日记本上,只是敷衍地“哦”了声。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纸页,看着上面稚嫩却端正的字体,读着那些曾经以为天大无比而如今看来却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指尖抚摸那些因为太过用力而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笔痕,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或许是太沉醉在回忆里,他就这样一边无意识地抚压着起皱的边角,一边往后翻去,竟忘却了自己曾经在某一页写下了什么。 白羽感受到手下这一页的触感变得有些古怪,这一页的纸张过分地皱褶又过分地脆弱,翻动时也过分地顺畅,像是下面有好几页被撕去,留下了宽大的空隙。 他一面漫不经意地想着是什么缘由撕去的纸页,一面手快地翻过。 映入眼帘的字体像是被水晕开过,模糊不清,但白羽却一眼就辨认出了上面写的是什么,心脏顿时漏了一拍,眼疾手快地合上日记本,心虚地愣了一秒,然后慢慢地抬头去观察陈离江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他知道陈离江最爱拿这件事吃醋,常常变着法子朝自己讨要补偿。 “阿羽……”果然,陈离江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此人又赖皮地往白羽身上贴,一双手不安分地从白羽睡衣下摆探进去,惩罚性地揉捏着他腰侧柔软的皮肉,“我看到了,我早就看到了。” 白羽浑身紧绷,安抚性地用脸蹭蹭陈离江的脸,主动在他的嘴上亲了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别生气。” “早就气过了。”陈离江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委屈。 白羽仔细回想了一下,试探地发问:“在车上发呆的时候,你是在生气吗?” “嗯。” “对不起。”白羽迅速道歉。 陈离江贪恋地吻着白羽冰凉的下巴,“现在不气了。” 白羽早已习惯陈离江无时无刻吻上来亲昵的行为,回道:“那就好。” 陈离江却摇摇头:“不好。” 白羽疑惑:“嗯?” “我也要。”陈离江语气突然变软,像是在撒娇,执拗地要求:“阿羽,我也要,你给我写一个。” 白羽松了口气,心想陈离江这次竟然没有提什么奇怪的要求,只是写几个字而已,于是快速应下。 “好,我现在就给你写。”他趁机从陈离江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他记得在那个小厅的桌子抽屉里好像有纸笔,于是快速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果然,他拉开抽屉,纸笔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他刚取出摆正在桌子上,陈离江突然无声无息地从后面绕着腰贴了上来。 白羽被吓了一大跳。 紧实的胸脯贴在白羽的后背上,陈离江一边搂着一边捣乱,抓着白羽握笔的右手,在他的手指手腕上流连,细细地吻着,让白羽没办法专心写字。 “你等一下……别闹。”白羽这时还企图好声好气地同身后的人商量,“你不是要这个吗?让我先写完。” 哪知陈离江压根不听,恶劣地低语:“你写你的,我做我的,互不干扰,好不好?” “你这样……我写不了啊……”白羽缩回被陈离江吻得发软的手指,刚重新拿起笔,突然有什么东西硌了他一下。 下一秒,陈离江迅速地解开白羽身前的扣子,一点点往下。 白羽不稳地被压在案前,一只手上还抓着圆珠笔,一只手被陈离江按在纸上。 “阿羽,写吧。”说着,白羽发觉自己两腿一凉,裤子被扯到腿弯。 白羽内心大为震撼:陈离江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哄好!! 白羽被身后突如其来的进入撞得晕头转向,瞳孔失焦,视线模糊。迷离之中,他听见陈离江咬着他的耳垂,固执地问道:“阿羽,怎么不写了?嗯?” 白羽的潜意识驱使他重新拾起滑倒桌边的圆珠笔,他伸着胳膊去够,每当指尖快要接近的时候,陈离江就故意加快了节奏,将那结实的实木书桌晃得吱呀作响。 圆珠笔随着震动一滚,滑得更远了。 “你慢点……慢点,我拿不到了……”白羽一面破碎地喘着气,一面去努力聚焦视线要去抓住眼前被晃出重影的笔。 尝试了几次,要不是估错了距离,就是判断错了方位,终于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那只圆珠笔竟然奇迹般被人塞进自己的手心。 白羽立即紧紧抓住。 陈离江这时又“好心”地拿了一张空白的a4纸铺在他的面前。 白羽神志不清地嘟囔了句感激:“谢谢”。 陈离江不知是被取悦到了还是被刺激到了,他更加用力地顶撞了几下,像是捣蒜泥一样,非要捣出白花花的蒜汁不可。 甚至他的手指也不安分,戏弄着白羽滚烫的舌尖,像是在把玩什么稀有的宝玉。 白羽呜呜呃呃地说不出话来,津液不受控地落在纸面上,晕开一朵一朵水痕。 “阿羽,在这里,握紧了。”陈离江终于暂时安分下来,抓着白羽握着圆珠笔的右手,引导着落在纸上,蛊惑道:“还知道要写什么吗?” “写……”白羽浑身细细地发抖,声音极小:“写……好喜欢……” “喜欢谁?” “陈离江。” “好聪明。”陈离江满意地笑了笑,在白羽湿润的眼睫上落下奖励一吻:“要多些几行,好不好?让我看看阿羽有多喜欢。” “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陈离江这才开始了新一轮更加激烈的“捣乱”…… 原本那个写字必须端端正正追求完美的白羽,这个晚上,在身体与意识的冲击下,写出了一副歪歪扭扭,堪称“惨不忍睹”的“大作”。 仔细辨认,那张被蹂躏得皱巴巴的a4纸上,乱七八糟地重复写着几个大字——好喜欢陈离江。 第75章 大概写了三四行,密密麻麻都是这同一句话。 只是纸上不知何时溅上的透明液体打湿了纸面,让它变得更加皱皱巴巴,还模糊了白羽好不容易在情绪汹涌中写出来的字迹。 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陈离江(咬牙切齿,自己吃自己的醋把自己气死):“我不气啊,我一点都不生气。^-^” 白羽(将信将疑):“真的……吗?” 陈离江(忍不住了,但依旧强忍):“骗你的,我还是生气。” 白羽(无奈):“我就知道……” 第48章 白羽的生活十分有序。 每周会抽一两天的时间回莱尔福院看看余石阿姨和小孩子们,其余空闲的时候就去陈离江那宽敞的书房里面待着。那里有一整面墙大的显示屏,白羽用它来看各种新奇的影视剧和电影,或是用与青云和楚潭视频闲聊。 王狗蛋偶尔会应陈离江的要求来陪他,但白羽注意到经常跟着王狗蛋的向明月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月亮呢?”白羽有一次问起。 王狗蛋挠挠头,有些懊恼:“嗐!送回家啦。他家里人,好凶的,管得严,不让他出来玩。” 白羽心里对向明月的处境感到怅惘与同情。他喜欢向明月那份不染尘埃的单纯,也怜悯他身不由己的处境。可他也明白自己无能为力,只能轻轻叹口气,继续低头侍弄脚下这片恒温花园里的花草。 说起这个花园,还是源于几天前的一时兴起。白羽窝在书房沙发里看剧,被画面中一片粉紫交织的角堇花海吸引,他兴冲冲地截图,拿给陈离江看,随口嘟囔了一句:“真好看,不知道我们楼下那个园子里有没有这种花?” 陈离江对花卉并无研究,更何况,楼下那精心打理的花园里究竟种了什么名贵他也从未留心。但只要白羽喜欢,他便会不遗余力。 “我不太确定,”他回答道,“但明天就会有了。” 白羽起初没明白这话的意思。直到第三天,他惊讶地发现别墅后方那片原本自然的林地,被一个巨大得如同外星基地般的透明笼子罩起来。里面不再是原来的模样,而是奇迹般地变成了一个色彩斑斓生机盎然的热带雨林世界。 一问,竟然是陈离江为他建的专属生态笼。 白羽喜欢什么,陈离江便让人种什么。种得太慢了,他便将全球各地的奇花异草空运而来,让这里面日日有花开,花花开不同。 “阿羽,漂亮吗?” “漂亮。”白羽目瞪口圆地惊叹。 眼前的景象太过梦幻,鲜花翠树,蝴蝶雀鸟,流水蜿蜒,周遭的暖空气湿润地抚来,与外头寒风凛冽的冬日恍如两个世界。白羽站在这生态笼里显得很是渺小,新奇地拿着手机拍来拍去,将一张张照片分享给青云。 “哇!好漂亮!这是哪个景区?”青云发来一条语音。 “这是家里的花园。青云,你有空了来找我玩吧。”白羽真诚地邀请道。 青云爽快回应:“当然了,等我有空了马上来!” “嗯!” 他渐渐发现,这里每天都会像拆礼物一样,悄悄地多出一种未曾见过的花卉,这种新奇带给白羽持续不断的新鲜感。他必然知道这是陈离江安排的手笔,但他从不去问陈离江明天会多什么花,只是默默期待着,将每天大多的心思扑在上面,猜想着明天又会遇见怎样的惊喜。 王狗蛋第一次看见这个生态笼时,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出一句他新学来的话:“资本家……真可恶!” 白羽闻言只是笑笑,内心默默赞同。 这日,白羽刚踏入这个生态笼里,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的社交圈极其简单,除了陈离江、青云、楚潭,就只有王狗蛋。而此刻,王狗蛋正揉着惺忪睡眼跟在他身边。 瞥见屏幕上显示的“未知号码”,白羽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嗯,诈骗。 可几秒后,那个电话再次打来。 白羽看也不看,再次挂断。 “叮铃铃!——” “嘟——” 直到第四次,白羽无奈地叹了口气,面对对方的锲而不舍,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抱歉,我不办理任何业务。”白羽好声好气地说完,正准备挂断,听筒里却传来一个结结巴巴十分熟悉的声音:“嫂……嫂子!” “月亮?”白羽眼睛一亮,意外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婚礼,来,好玩,漂亮!”听见白羽的声音,向明月一个词一个词语无伦次地往外蹦,努力地表达:“老公,老公……” 白羽不太确定,依稀拼凑出他的意思:“是你……家里人的婚礼,布置得很漂亮,你想邀请我一起去玩,是吗?” “对,对。”发现白羽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向明月开心地应和。 “可是……”白羽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向心思单纯的向明月解释,参加陌生人的婚礼需要正式邀请,这样贸然前去并不合适。他想了想,用最朴素的方式解释道:“他们给你发了邀请函,对吗?有那个才能去。我没有收到,所以不能去哦。” “……不好!”向明月在电话那头好像又急又气,气鼓鼓地哼哼了两声,声音开始抑制不住,带着哭腔大叫起来:“老公!老公!” 没等白羽反应过来,电话那头似乎有人低声安抚了向明月几句,躁动的声音立刻平息了。紧接着,一个沉稳冷静的男声接过了电话:“白羽你好,我是向明月的家人。婚礼只邀请了亲朋挚友,一切从简,无需备礼。邀请函今天就会送到府上,请注意查收。” 白羽还在犹豫,一旁的王狗蛋早已按捺不住,他也好久不见向明月,于是凑到手机边大声喊道:“moon! moon!” 电话那头的男声顿了顿,语气冷了下来:“……明月很想你。可以带家属,但请不要带无关紧要的人。”说完,不等白羽回应,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看!我就说,好凶的!”王狗蛋气得跺脚。 白羽听出了些愤怒的情绪在里面。 王狗蛋失落地听着嘟嘟的忙音,嘴角立即耷拉下来,委屈地抬眼,问:“嫂子,那个人说的,无关紧要,是什么意思?” 原来没听懂啊。 白羽看着他懵懂的样子,心里庆幸他听不懂这明晃晃的排斥,否则该多难过。他善意地扭曲了词义:“就是‘很忙、没空’的意思。” “真的?” “真的。” “哦……”王狗蛋认真地点点头,默默在心里记下了。 白羽轻轻叹了口气,视线重新落回这片生态笼中。 本该让他好找一番的新物种,今日竟这样毫不遮掩地摆在眼前——粉的白的淡黄的,像一串喇叭拥挤地在挺拔的花杆上层层叠叠地绽放,一大串一大串地很是漂亮。凑近了看,花瓣内部密布着一个个深色的斑点,如同无数只小眼睛,美丽中透着一丝奇异。 白羽拿出手机拍照搜索了一番,原来它叫毛地黄。 —— 下午,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果然送到了别墅。白羽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盒,里面是些精致的喜糖和几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小物品。他在盒底找到了那封邀请函,下面还垫着一块流光溢彩的红色绸缎。 邀请函做工考究,封面是一个硕大的“囍”字,周围环绕着繁复优雅的花纹,上面不知是用了什么工艺,一翻开,内页像星星一样细细地闪着。 “有生之年,佳偶天成,良辰已定。吉日待访,以谢亲友,恭候尊驾。” “婚宴时间:12月27日……” “婚宴地址:朗云大酒店六层宴会厅……” 上面详细列明了时间地点,却唯独没有新娘新郎的姓名,这让白羽感到很是奇怪。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如此郑重其事的请柬,他反复地摸了又摸那细腻的纹路,小心翼翼地折好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白羽拿起一颗喜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甜味一下就散开,让他心里也美滋滋的。 他捧着盒子溜回房间里,翻出衣柜里唯一的一套正式西装。 这还是当初陈离江坚持让辛辰为他量身定制的,幸好当时没有因为自己的推拒而作罢。只是从前一直没有机会穿上。 他抖开衣服,小心地换上,站到穿衣镜前。 镜中的青年身姿挺拔,被合体的西装勾勒出清瘦的线条。可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有些陌生和不自在,左右端详,怎么都感觉别扭。 太不顺眼了。 “阿羽。”陈离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他手里还提着一盒刚带回来的桂花酥。 其实他早早靠在门边,静静看了白羽在镜前踌躇的身影许久,盯着白羽那被西装包裹的腰身线条,让他一时忘了出声。直到看见白羽蹙起眉,他才恍然意识到,白羽突然郑重其事地打扮,恐怕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要去见什么人。 第76章 还不是一般的人,是比较重要的人。 “阿羽打扮这么好看,”陈离江从背后拥上来,自然而然地将白羽的腰环在怀里,用下巴抵在白羽肩头,“是要去见谁?” 自从上次在书房被那样压制过后,白羽对陈离江从背后突然的靠近就带着些怯意。 白羽解释道:“没去见谁,明月给了我一张邀请函,请我去玩。我想场合比较正式,所以穿得体面些。” 陈离江凑地很近,悄悄地嗅白羽身上淡淡的气味。 “去他家里?” “不是,应该是他家里人的婚礼。” 陈离江环抱着他的手臂微微一顿。“邀请函呢?我看看。” “在那个盒子里。”白羽指向旁边的桌子,“明月说可以带家属,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陈离江远远地将目光投去,发觉这包装怎么这么熟悉。他走近,随手打开盒子,看清里面的邀请函长什么样后,顿时明了。 他先是紧蹙起眉,忽然又渐渐舒展开,眼底阴森森地含着什么幽深莫测的计划,嘴角也慢慢地开始上扬,像是要欣赏一场即将登台的好戏。 他想起来了,这是谁的婚礼。 哦……是莫承川。 呵呵。 “阿羽,”他转过身,眼神如常,带着浅浅的笑意,上下打量了白羽一番,认真地说:“这套西装,需要搭配袖扣才更完美。” “是吗?”白羽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袖口。 “当然。”陈离江走到步入式衣帽间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挑选了一对精致完美,折射着炫丽火彩的红宝石袖口,“搭配这个,最好看。” “这个……”白羽看着那过分耀眼的袖扣,有些迟疑,“会不会太隆重了?感觉不太适合我……”他不太相信自己能压住这夺目的红色。 “合适,非常合适。”陈离江态度坚定,一脸欣赏地为白羽戴上,左右端详,赞叹道:“真漂亮。” “喜庆的日子,就该红红火火的,不是吗?” 第49章 白羽如约而至。昨晚被陈离江缠着闹到深夜,此刻还有些倦意,这车开得平稳,白羽就这么昏沉沉地睡去,醒来时,车辆便已到达朗云地下车库了,没来得及看清今日婚礼主角究竟是谁。 电梯升至六楼,门开后,只见一位身姿姣好举止优雅的新娘独自在宴会厅门口迎客,她穿着华丽的礼服,笑容得体,却不见新郎的身影。 陈离江将请柬递上,微笑着对新娘微微颔首。 “陈二少,欢迎赏光。”新娘回以标准的笑容,目光转向他身旁的白羽,有些意外,但没停留过久,脸上的探究之意很快就收敛起来。 “你们认识?”白羽见两人不像是第一次认识,于是稍稍凑近陈离江,惊喜地问。 “嗯,”陈离江回道,“小时候见过几面,不算熟。” “哦。”白羽刚想抬头再多看几眼这婚礼现场的布置,身后侧突然响起一个压抑着兴奋的惊呼声:“嫂子!” “月亮。” 白羽辨认出那是向明月的声音,惊喜地转过头,只见向明月被打扮得像个精致的礼物,穿着合体的小礼服,胸前打着个漂亮的领结,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 向明月刚要扑上来,却被一只手拉住手臂了。 “月亮,慢点,不要跑。”那声音温和。 白羽循声看去,向明月被一位戴着暗红色朱砂手链的男子紧紧抓住,那人身形清瘦,眼角带笑,明明模样礼貌,举止得体,却总让白羽觉得此人危险至极。还有他那朱砂链子,色泽太过暗沉,一圈一圈缠在手腕上,更像是夺命吸血的血管,映得他的肌肤过分苍白。 “你好,我是宋方齐,向明月的伴侣。”男人朝白羽伸出手,彬彬有礼,但那打量的目光却盯着旁边的陈离江。 白羽心惊,立刻认出这就是电话里那个自称向明月“家人”的声音。 “老公!”向明月欢快地喊着,一把抱住宋方齐的另一只手臂挂在上面。 白羽犹豫着,没有立即回握,只是紧蹙着眉,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在他眼里,向明月更像是个孩子。 容易被骗的孩子。 眼前黑影一晃,陈离江微微侧身将白羽半挡在身后,同时伸手握住了宋方齐那只悬在半空中意图不明的手。 “你好,宋先生。我是陈离江,白羽的伴侣。”陈离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方。 宋方齐与陈离江身高相仿,相貌优越。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气质矜贵,本该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却隐隐让白羽感到不和与对峙。 “月亮,去和白羽玩吧。”宋方齐忽然松开了牵着向明月的手,将人往白羽的方向推了推。 没了束缚,向明月立刻激动地朝白羽扑来,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往旁边琳琅满目的甜点台拖:“好吃的!一起吃!” 白羽有些无奈,担心拒绝会让向明月情绪失控,扰乱了别人的婚礼。而眼前这自称“伴侣”的男子明知向明月会闹,还偏偏将人推来……白羽更加坚信向明月是被眼前人诓骗了。 他回头,朝陈离江抛去一个“放心,我去去就回”的眼神示意。 两人维持着浅笑,目送着自家的爱人离去。 待白羽和向明月走远,宋方齐与陈离江脸上那层礼貌的假面瞬间褪去。宋方齐眉眼依旧弯着,似笑非笑,看着让人发怵;陈离江的眉头则压了下来,眯起双眸,气场压抑。 宋方齐率先开口,毫不掩饰地嘲讽道:“白羽确实挺招人喜欢,今天戴的红宝石袖口衬得他气色很好,怪不得我们月亮总念叨。不过陈二少放心,我和月亮没那种特殊癖好,不稀罕抢别人的东西。” 陈离江闻言,反笑着,反击的话语同样尖锐:“是么?我倒是听说,向明月当初,可是宋少英雄救美,从令尊手中‘抢救’下来的?” “是啊。”出乎意料地,宋方齐竟毫不在意地大方承认,他掀起眼皮,对上陈离江阴沉的眸子,语气挑衅:“总不能让我家月亮嫁给一个死人吧?” 他偏过头,视线越过陈离江,落在远处正被向明月塞点心的白羽身上,又缓缓移回,打量着陈离江脸上的表情,“听说白羽心理疾病就是被莫承川逼出来的,你就这样瞒着白羽让他来参加他前任的婚礼?” 陈离江冷冷地看着宋方齐:“不劳费心。我家阿羽并非软弱之人。” 宋方齐似乎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脸上浮现出一个欣赏的笑容,看着让人毛骨悚然,接着小声地吐出两个字:“疯子。” 陈离江懒得和他周旋,翻了个白眼,丢下三个字:“神经病。” 宴会厅内,宾客越来越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不出所料地,这场婚礼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名流交际会。所有人都盛装出席,好几副面孔都让白羽感到熟悉。 非常熟悉,连那审视鄙夷的眼神都一成不变。 有人互相使着眼色,目光在他和向明月身上逡巡,嫌弃的眼神不言而喻;有人凑在一起,掩着嘴窃窃私语,不时抬眼瞥来,带着看好戏的神情;更多的人则是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自以为隐蔽地在他们周围徘徊打量。 那些人心里琢磨的内容,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臭味相投。 毕竟,一个是传闻中新郎曾“金屋藏娇”的旧人,另一个则是如今风头正盛手段莫测的陈二少的新宠。 他们俩,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场奢华婚礼里,最引人注目的“展品”之一。 白羽早已习惯这种凝视的眼神,他也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令人诟病。值得庆幸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和治疗,他的心理问题和应激反应已经好了大半,不再会影响他的正常社交。 更何况,他本无需对非自我错误感到羞愧和低人一等。 向明月看不懂那些抛来的复杂目光,兴高采烈地拿了一堆造型可爱的甜点,用小盘子装着,递到白羽手边,“吃!” 白羽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仔细地挑选了一块小小的淡黄色奶油蛋糕送入口中,面对眼睛亮亮等待夸赞的向明月,他笑着反馈道:“不愧是月亮,拿的甜点很好吃。” 得到了肯定,向明月也拿起一块同样的蛋糕塞进嘴里,又拿了一块曲奇塞进白羽手中,含糊地说:“好吃,爱吃,多吃!” 白羽接过,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的问题:“月亮,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叫我来了?” 在他的认知里,向明月和王狗蛋玩得更好。既然能弄到自己的电话号码,没理由找不到王狗蛋。 “嫂子,好玩,好……”向明月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在虚空中模仿着掷骰子,又将无形的棋子从一个点移到另一个点。 白羽辨认出那是他们曾经一起玩过的飞行棋动作。 “你是说,我陪你玩飞行棋,你觉得很好玩,所以想我了,是吗?”白羽试着解读。 第77章 向明月轻轻点头:“对!” “那王狗蛋呢?”白羽问,“你不想他吗?” 听到这个名字,向明月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眉头为难地皱起,身体开始细微地发抖。他用力摇头,语气带着恐惧,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喜欢……老公,不让……讨厌……” 又是那个宋方齐。 “你的……老公,不喜欢王狗蛋,不让你和他玩,也不让你和他联系,是吗?”白羽犹豫地解读着,明知没有立场,但心里仍旧不愿意承认宋方齐那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竟然是向明月真正的“伴侣”。 “嗯……”向明月整个人耷拉下来,连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都放慢了许多。 白羽见状,心里很是无奈,总觉得向明月和从前的自己有些同病相怜,没有完全的自主权,连最基本的人际交往都要受到限制。 但好在向明月什么也不懂,并不知道自己失去了这么多应有的自由。 白羽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婚礼会场。许是跟着陈离江见识了太多富丽堂皇的东西,又或是潜意识里在比较,他竟觉得这个金碧辉煌奢华无比的会场布置,也只是“一般般”的漂亮和奢侈。 主会场中央,一条铺着白色长绒地毯的通道笔直延伸向上,两侧花团锦簇,最终蜿蜒地汇聚在尽头的舞台阶梯之下。巨大的水晶吊灯在天花板上垂落,四周点缀着由无数水晶珠串编织成的帷幕……像是童话里那样,万事俱备,焦点聚集。 不知是上流社会的圈子太小,还是因为自己太过敏感,白羽只觉得,这周围的怎么都是曾经那群在莫承川身边趋炎附势的人。 这也太多了。 奇怪。 他越发好奇这场婚礼的另一位主角究竟是谁了,说不定,还真是个“老熟人”。 他一面心不在焉地吃着向明月不断递过来的水果,一面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缓慢地环顾四周,录了一段小视频发给青云。 视频不需要额外配乐,现场乐队的演奏悠扬悦耳,大小提琴与钢琴声交织,宾客们交谈的声音不高不低,叮叮当当的推杯换盏声不显嘈杂,反而与音乐融合得很好。 青云秒回了条震惊的语音:“你结婚了?!陈离江他就给你办这个规模的?他也太抠门了吧!” 白羽赶紧红着脸解释:“不是我的,是一个朋友的朋友结婚,我不认识新人,只是来沾沾喜气。” “那就好。”青云发来一个小熊拍着胸口松气的表情包。 白羽又和青云用文字聊了几句,期间夹杂着几条画风突变的骚气满满的回复,一看就是楚潭拿着青云的手机发的。 看来他们相处得很好。 白羽很是欣慰。 周围的人开始陆陆续续按照座位铭牌落座。陈离江和宋方齐也不知何时结束了“对峙”,各自回来领走了自家的人。 白羽跟着陈离江走到靠前的一处座位,却发现桌面上精致的席位卡,只写了陈离江的名字。 陈离江却浑然不在意,随手拉开旁边空着的一把椅子,示意白羽坐下:“你和我一起,坐这儿。” 白羽有些犹豫。他知道这种场合的座位安排都很讲究,生怕自己占了哪个重要人物的位置,给陈离江惹麻烦。 “放心吧,”陈离江看出他的疑虑,揽着他的腰,低声哄道,“有我在这,没人敢说你什么。” 白羽这才忐忑地坐下,心里却想着,万一待会儿这座位的正主来了,场面该有多尴尬。他忍不住回头,悄悄看向椅子靠背上那精致的刺绣铭牌——陈遇山。 他心头一惊,又立刻看向旁边那个空位——岳姜。 这这这! 他顿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偷偷拉着陈离江的衣袖,示意他低头看来。 陈离江会意,配合地探头而来,白羽立刻靠过去,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这是你哥哥和嫂子的位置!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谁知陈离江毫无被戳穿的窘迫,反而大大方方理直气壮地承认:“对啊。” “你……”白羽一时语塞,面对陈离江这种坦荡到近乎无赖的行径,他向来无可奈何。 陈离江在桌子下悄悄抓住白羽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眼神又心疼又狡黠,神神秘秘地凑上来:“阿羽,他们以前……没少给你脸色看,没少在背后议论你吧?你想不想……小小地报复一下?” 也许是跟着陈离江胡闹太久,白羽身体里的叛逆被一点点勾起来,他原先紧蹙地眉头一下就舒展来了,眼珠子转了一圈,抿抿唇,半是好奇半是兴奋地问:“啊?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陈离江一副万事有我的模样,低声安抚了句:“没事,有我在。只要让他们都知道你和我是一对的,就没人敢招惹你。” 下一秒,不等白羽反应,陈离江猛地将两人在桌下十指相扣的手,高高举起,“啪”地一声,按在了光洁的桌面上。 陈离江本人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只是做了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只留下白羽一个人,被迫面对着四周那些从鄙夷探究骤然转为震惊、错愕、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的目光,一阵凌乱。 “啊?”白羽慌乱,他没想过陈离江这样迅速地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了二人的关系。 陈离江笑着,小声说:“别管他们,和我一样理所应当地靠在椅子上就好。”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疑惑的声音。 “小江?” 是陈遇山。 陈离江没有要转头寒暄的意思,白羽却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根本不好意思回头去看陈遇山和他身边岳姜此刻的表情。毕竟,理亏占座还如此嚣张的,是自己这边。 “嗯。”白羽听陈离江随性地应了声,连解释都没有。 大概是太过心虚,白羽只觉得如芒在背。四周寂静片刻后,陈遇山没再多言,只是沉默地拉开了他身边那把写着“岳姜”名字的椅子。 “看吧,我就说,像我一样理所应当的就好。” 白羽无奈地心想,陈离江确实做什么都挺理所应当的。 他记得自己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过,这种人格叫什么……比格型。 就如陈离江所说的那样,现在他们俩是一队的,所以,白羽也该理所应当地对周围的眼神不理不睬才对。 可白羽刚敛起神情要端架子没几秒就破功了,他又恼又想笑,自己实在是无法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他不自觉地往陈离江身边靠拢。 直到一个女声响起,白羽心脏都漏了一拍。 “白羽?” 【作者有话说】 如果: 陈离江:阿羽,我想公开。 白羽:nonono,会不会太快了 灵机一动后: 陈离江:阿羽,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报复他们? 白羽:怎么报复? 陈离江“啪”地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着白羽的手按在桌子上,内心狂喜:“嘿嘿。” 白羽:???!!! 第50章 白羽不得不扭头去面对岳姜。 岳姜今日的装扮得体而矜贵,并不张扬却气度不凡。她的面容看起来虽有些憔悴,但花容月貌依旧美丽。她没有预想中的勃然大怒或者刻意刁难让白羽下不来台,只是非常震惊地审视着白羽,神情像是白日见鬼般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但很快便被她收敛干净,恢复了从容。 她优雅地拉开陈遇山身旁那张空着的椅子,坦然落座。 陈离江却非得搅浑这平静的场面,偏偏逮着陈遇山和岳姜折腾。 “哥,嫂子。这位是白羽,现在是我的爱人,你们见过的。”陈离江手臂自然地环住白羽的肩往自己身边带,亲昵地宣告。 陈遇山和岳姜对白羽的存在显然心存芥蒂,但此刻众目睽睽,他们绝不能明着让陈离江难堪,毕竟他们现在才是一家人。两人迅速换上社交的假面笑容,硬生生将不满咽回肚子里,对着白羽微微颔首:“你好,白羽。” “你们好。”白羽只能配合着演戏。 他能感觉到陈遇山身上的气压极低,那眉头压着,白羽只偷偷瞥一眼便明白,陈遇山这幅模样已是忍耐至极。 陈遇山从前就觉得所有人靠近他都是为了钱,估摸着现在也是这么认为自己靠近他弟弟,必定照样是有所企图。 果然,陈遇山倏然起身,声音冷漠:“小江,你过来一下。” 陈离江笑了笑,像是早有所料。他安抚性地揉了揉白羽的手,轻轻地松开。起身离席前,目光扫视了一眼同桌的其他人,意有所指地警告道:“诸位想必都或多或少知道点,我的爱人,之前受过一些刺激,心思比较敏感。还请各位不要做出任何惹他不快的事情。”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无论是他的心理还是身体,但凡出现任何一点不愉快或者不适……陈某回来后,一定会好好地,仔细地找你们算这笔账。”他顿了顿,特地朝岳姜看了一眼:“嫂子,就麻烦你照顾一下我们家阿羽。” 第78章 白羽原本还因陈离江的离开有些焦虑,闻言心里顿时踏实下来。 白羽朝陈离江点点头,然后慢悠悠地朝岳姜看去,对上岳姜那副脸色阴沉的脸,又内心暗喜地收回视线。 岳姜气得瞪了白羽一眼,愤愤离坐,不知去了哪里。 同桌宾客见连岳姜都对白羽别无办法,脸上瞬间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 白羽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此刻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狗仗人势”。 哪里有什么被羞辱的不爽还是难堪,电视剧都是骗人的,身临其境才知道,现在只有被人撑腰后可以肆意妄为的兴奋。 这感觉……太棒了! 白羽慢慢掀开眼皮,目光环视了一圈同桌的宾客,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过多停留,却认出来几个熟悉面孔,都是过去或明或暗给过他白眼或是跟着莫承川一起轻贱过他的人。 他不爽地皱眉。 啧,这张桌子上坐的,怎么尽是些让人讨厌的家伙。 —— 陈家两位同时离席,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半人伸长脖子,猜测着兄弟二人离席所为何事;另一半人则用一种看好戏的姿态,将目光投向了被独自留在席间的白羽。 真是破天荒! 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家大少软硬不吃,防备极深。众人便将讨好的视线投向陈家这位二少爷,可他偏偏从小就难伺候,送去多少奇珍异宝都被原封不动退回。他幼时长年旅居国外,行踪莫测。 有人传言陈家二少儿时曾与某位千金许诺一生,也有人说它曾为了这位白月光生死不惧,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也只是淡淡地让人将那人唯一的照片原封不动地还回来。用情至深,以至于明里暗里送去攀附的男女,无论姿色才情如何出众,也统统被他拒之门外,私生活干净得离谱。 可可可!怎么就……偏偏栽在了这个被莫承川“玩剩下”的人手里? 他们的目光落在白羽身上,心思各异,但无一不在想:真是好手段! 无论是纯粹看热闹,还是怀揣着别样心思。此刻这个落单柔弱的青年,都成了他们极感兴趣的目标。 有人观望片刻,确认陈家兄弟确实走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再也按捺不住心里那些不成熟的想法,蠢蠢欲动地端着酒杯,脸上挂着腥臭的笑容,径直朝着白羽走了过去…… —— 陈遇山将陈离江拉到一处无人角落,脸上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压抑不住的怒火让他的眉深深地拧起,不解地质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当时让你来,你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来,现在怎么把白羽带来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今天是谁的婚礼!” “知道又如何?”陈离江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连视线都懒得落在对方身上一刻,故意忽视眼前愤怒的陈遇山,频频向主会场的方向张望,心绪早已飞回了白羽那边,“我们来送祝福的,又不是来砸场子的。” 陈离江这副浑不在意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陈遇山。 从小就是这样,做什么都很“惊为天人”,没有理由没有规矩,总是意气用事,还特别斤斤计较,十分记仇。儿时只不过同他吵了一架,他就一言不发地飞去国外,硬是呆了十年才回来。 十年!十年!就因为当时说他脾气差没人爱,他就要证明给自己看,甚至还真的牵引着父母的心也飞到了国外去。 还偏偏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偏偏无人能管他这个高高在上的陈二少! 明明自己曾经的弟弟不是这个样子的! 陈遇山早就不耐烦,心里憋着的一股气终于爆发,忍无可忍地吼道:“陈离江!你还是这么任性!蛮横!目无尊长!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给岳姜,给承川带来了多少烂摊子!我真不知道白羽到底是看上了你哪一点!” 话音刚落,空气好像都停滞了几秒。 陈遇山心想不好,太生气便口无遮拦了。 就说不能意气用事吧! 陈离江原本飘忽的目光猛地收了回来,死死盯着陈遇山因心虚而闪躲的眸子。他嗤笑一声,眼睛微微眯起,质问道:“哦?白羽不喜欢我,难道应该喜欢你吗?” 陈遇山自知失言,用不合时宜的身份说了越界的话,一时语塞,只能绷着脸不吭声。 “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陈离江逼近一步又一步,心里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气得声音发抖:“你到底有没有去过莱尔福院捐过物资,有没有以‘陈遇山’的名义去接近过他!白羽最初喜欢的到底是谁,你最是心知肚明!” “你没有心!我早上才以你的名义去捐了物资,那天晚上你说我脾气差没人喜欢!”陈离江残存的修养让他克制住了当场动手的冲动,只是愤愤地举起拳头,一拳接一拳,不算太重却警告意味十足地砸在陈遇山的肩上,将人从自己面前推开。 “是,是没人喜欢我。”情绪太过激动,陈离江的脸上带上些红,“只是用了一下你的名字,才会有人来爱我,你满意了吧!” 陈遇山嘴硬心也冷,此刻内心没多少歉意,只是像往常那样硬生生受着自己弟弟的愤怒,闷不吭声,别开视线,含糊其辞地辩解:“我……我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是他自己认错了人,主动来招惹我的!” 陈离江气笑了,恨不得将那些狗屁教养风度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但他尚存一点理智,秉持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心里恶狠狠地盘算着,等宴席散了,他非得尾随陈遇山回家,非得将人打残不可。 他伸出食指,用力戳在陈遇山的胸口心脏的位置,咬牙切齿道:“行,你是没有亲口承认,但你也没有否认,更没有澄清,不是吗? 你任由他误会,享受着那份本不该属于你的爱慕!甚至看着他被欺负也无动于衷,现在还妄图获得他持续的爱?你未免有点太自作多情了吧! 更何况,我就算再任性蛮横,他也只会喜欢我,从前,现在,未来,都只会是我! 我能让他小时候喜欢我一次就念念不忘,就能让他现在,以后,无数次地重新爱上我!而你——”他拖长了语调,语气鄙夷,“你最多算是个偷走了别人东西,还沾沾自喜的小偷。” “你和莫承川,一个小偷,一个强盗。”陈离江狠狠地撞了一下陈遇山的肩,将他撞得向后踉跄,毫无防备地摔在墙上,“还有那个岳姜,帮凶。” 陈遇山被撞得生疼,怒火也突然涌了上来,在陈离江转身欲走时,突然拔高声音叫住他:“陈离江!那你呢?你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你又是什么?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陈离江脚步未停,头也没回,只是背对着他,径直朝着主会场的方向走去,态度决绝。 他的心里嫉妒、怨恨、后悔、自责,百感交集。每一步携带的风都又冷又硬,面色在这亮堂的殿堂里显得格外阴沉。可他偏偏现在满脑子都是白羽,担心他一个人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害怕。 或许是在白羽面前扮演温柔深情太久,连他自己都快要分辨不清信以为真,在想到白羽的瞬间,脸色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婚礼还未开始,陈离江返回途中远远就瞥见一群人围在白羽的席坐旁,本就没处发泄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他面色阴翳地加快脚步靠近。 怎么哪里都有人觊觎他的阿羽 ?! 然而未等他发作,白羽少有的冷漠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墙,传入他的耳朵里。 “不喝。”白羽态度坚决地拒绝道,“谁来我也不喝。” 【作者有话说】 陈离江从哥哥哪里受气,骂了哥哥一顿还是怀恨在心,于是气鼓鼓地跑回来找老婆寻安慰。 陈离江:“阿羽,他们都欺负我!” 白羽:秒切战斗脸,谁来毙谁。 第51章 “不是我不给你们面子,是我家里那位叮嘱过了,你们的面子都不如他的大,我凭什么要自降身份陪你们应酬?”白羽讲得头头是道,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人,语气带着狐假虎威的骄纵,“知道我是跟谁来的吗?” 白羽顿了顿,盯着眼前那位故意找茬,非要做出头鸟的寸头男子,“知道还不快滚开?” 陈离江有些惊喜,眼里那点阴霾顿时消散而去。他最爱看的就是白羽这副懂得利用资源亮出爪牙,懂得依靠自己,从不委屈自己自降身份的模样,生动,鲜活,可爱得紧。 “我倒是不知谁的面子这么大,敢让我的爱人自降身份陪酒?”他适时地出声:“我刚刚离开前,是不是说过,谁惹我的爱人不开心,我就找谁算账?” 人群自动地被这声音劈开一条宽敞的通道,陈离江径直走向中心的白羽,在他的身旁站立,手臂自然而然地牵上白羽的手,十指相扣。他审视的目光左右环视,最终将眼神落在其中一个面色慌乱眼神闪烁的年轻公子哥身上,眉梢微挑:“你?” 第79章 “不是我不是我!”那人一脸惊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严父特地叮嘱过不要招惹事端,否则不会再为自己托底。他连忙摆手,拼命往人群里后缩。 周围这群见惯了风浪的所谓名流,此刻却都秉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被陈离江点出来的这位,是前几年才被王家认回来的私生子,本就不太受待见,性格又不讨喜,行事张扬没分寸,在他们眼里如同一个跳梁小丑。 人群中竟无一人离开,反而饶有兴致地站在原地,视线时不时瞟向被陈离江护在怀里一脸得意的白羽。 陈离江最讨厌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 他扶着白羽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则主动俯下身,旁若无人地放柔了声音问道:“阿羽,刚才还有谁让你不高兴了?告诉我。” 白羽从前总是一副逆来顺受很好欺负的样子,在场众人都认定了这次他也会选择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但他们错了。 白羽从前忍耐,是因为无人可依,无势可借。如今既然有陈离江愿意为他撑腰,他凭什么还要继续委屈自己? 他又不是圣人,有气不撒的那是傻子。 只见白羽眼里闪过兴奋的目光,故意慢悠悠地抬起手在周围一张张紧张、尴尬、强作镇定的脸上缓缓移动,目光在每一张略带惊恐的脸上逡巡,还故作停顿思考:“刚刚好像是……” 这下是白羽小手一指,指谁谁死。 白羽目光转向左边,左边的人群瞬间散去大半。 “好像是……” 白羽又转到了右边…… 好了,现在都散了。 看着原本水泄不通的人群顷刻间顷刻间便作鸟兽散,陈离江和白羽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里如出一辙的得意,再也忍不住笑。 白羽把脸埋进陈离江的肩上,一抽一抽地笑个不停。陈离江也被白羽的幅度弄得心头发痒,嘴角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没想到阿羽还挺上道。”陈离江凑到他耳边低声夸赞,满眼都是纵容和愉悦。 “我这是典型的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白羽抬起头,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陈离江的胸口,“还是陈二少您的面子够大。” 陈离江偷偷捏了捏白羽冰凉的手指,“跟谁学的?这么会借势。” “这还需要学吗?”白羽任由陈离江又揉又暖,不解地眨眼。 陈离江可太喜欢白羽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了,“干得漂亮。” 两人靠得很近,耳鬓厮磨地交谈着,嬉嬉笑笑,没人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 —— 婚礼即将开始时,全场灯光骤然暗下,只留下舞台中央和那条蜿蜒楼梯景致上的光束。陈遇山这才慢悠悠地回到座位。岳姜瞥去,瞅见昏暗下陈遇山一副烦躁的神情,额前的发丝好像挂着一颗水滴。 白羽立刻敛了笑意,认真起来。他不再与陈离江交谈,屏息凝神,目光专注地投向那灯光聚焦着的铺上华丽地毯的旋转楼梯顶端,好奇着究竟会是哪位新郎从那里走下来。 会是谁呢? 会场安静,悠扬而庄重的婚礼进行曲缓缓奏响。 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下。那人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晨礼服外套,内搭灰黑色马甲与金色领带,面容冷峻又麻木,一步步沉稳地走上舞台,最终站立在舞台中央的终点位置。 是莫承川。 与此同时,主会场那两扇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优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新娘身着一袭雪白如瀑裙摆迤逦的巨大拖尾婚纱,耳垂、胸前和手腕上佩戴着闪耀夺目的钻石珠宝,头戴镶满碎钻的精致头纱,在伴娘的簇拥下缓缓步入会场。 白羽目瞪口呆,连与陈离江紧握的手都僵住了,愣愣地盯着台上面无表情的莫承川久久不说话,眼神复杂难辨,半晌不知该如何评价。片刻,他又偏头看向那位随着乐曲一步步缓缓走来美得如同仙子临凡的新娘子,微微摇头。 周围许多宾客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过白羽,特别是岳姜和陈遇山。 直到新娘子走到莫承川身边,灯光聚焦在这对新人身上,两人在主持人的安排下机械地交换对戒,许下千篇一律的誓言,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形式化地相拥、亲吻。 大概是刻板印象太深入人心,白羽有些不可置信地凑到陈离江耳边,小声地问了一句:“这新娘真的不是被逼迫的吗?” 陈离江猝不及防,差点被白羽这神来一笔的吐槽逗得笑出声来,他努力压下嘴角的弧度,低声回应:“我的阿羽憋了这么久,就憋出这么一句感慨?” 白羽皱了皱眉,十分认真地辩解:“虽然我对他很有偏见,但这好歹也是人家新娘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我们安静看着,不出声打扰,是最基本的尊重。” 随着音乐声奏向高潮又慢慢变得悠扬欢乐,四周的灯光霎时间全部亮起。突然袭来的强光让白羽不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陈离江立刻侧过身,用身体替他挡住了部分四处乱射的灯光,直到白羽慢慢适应了这满室的光亮。 白羽最后又带着几分惋惜地看了一眼台上那位身着华丽婚纱却似乎与这喜庆氛围格格不入的新娘,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看得出莫承川在怠慢人家,毕竟连迎客都不愿意露面。 与此同时,正准备挽着新娘手臂走下舞台的莫承川,原本该是心如死灰,眼神空洞。鬼使神差地,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往台下宾客席中瞥一眼。 就这一眼,他忘了呼吸,心脏却因此狠狠地跳动。 莫承川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他刚刚……好像看到了白羽? 他连自嘲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希望这种不吉利的幻觉赶紧消失。 实在有点吓人。 但他控制不住地,又看了一眼。 嗯,那个身影还在。 不仅还在,而且白羽肩上还挂着一只手臂在亲昵地揉白羽的耳垂。 他皱着眉,视线顺着那只手臂向上移。 是陈离江?!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那被陈离江逗得满脸笑意的白羽。 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 莫承川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目光却停在了那个角落。 他看着白羽主动倾身听着陈离江在他耳畔低语,看着那两人之间的亲昵与默契越发心生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他求都求不来的东西,陈离江轻轻松松就拥有了! 凭什么?! 莫承川死死地咬着后槽牙,脸上的表情越发阴沉。他停留的时间太久,连挽着他手臂的新娘何知钰都察觉出了几分不对,不动声色地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 这一拉扯将莫承川的心绪硬生生拉回,他感到自己心跳的节奏与此时悠扬的乐曲重合,只不过并非是喜悦或快乐,而是酸楚与伤悲。 他勉强维持着风度,随着新娘缓缓退场,脑子里却混乱不堪,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琢磨着,等下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那个他曾以为会永远属于自己,如今却依偎在别人怀里的白羽。 台上,莫老被人搀扶着开始致辞。声音洪亮,字句圆滑,说的尽是些场面话。听不出多少为人父的真挚祝福,反而字里行间更多的是与在场各位商业伙伴巩固关系展望合作的意图。 白羽对莫老的印象恶劣到了极点。 他浑身发抖,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往事。 那次他被莫承川强行囚禁在莫家,只是莫承川很快就离开了,随即莫老便立刻派人将自己蒙上眼睛,绑到某间小黑屋里。 老人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手中的拐杖愤怒地杵着地面,颤抖地抬起指向自己,那鄙夷和厌恶的痛骂充斥在耳边。 无需自我介绍,只是看着那相似的脸,白羽就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 “你就是用这种下作手段缠着承川不放?迷得他连我的话都敢违背!白羽,你真是好本事!” 当时白羽心中充满了屈辱,他冷笑着反驳:“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就算你儿子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来!是他把我绑来的!” 前一晚他本就没怎么进食,又被父子两人接连的辗转折腾得体力不支,眼前一黑便晕厥过去。莫老见他如此,没有丝毫怜悯,反而被他“做作”的“脆弱”和顶撞激得更加恼怒,恼羞成怒地命人拎来一桶冰水从头浇透,硬生生将自己从昏迷中逼醒。 白羽被冷得直哆嗦。本就听力不佳的左耳嗡嗡作响,如今更是头昏脑涨,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而自己早已无法去思考对方深恶痛疾地在说些什么。 他只依稀听见几个字:“莫承川……唯一……门当户对……女人……结婚……” 那个时候,他恨死莫承川了。 与其在这里承受这种毫无尊严的羞辱,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 这父子二人,果然是一脉相承的蛮横、专制、毫不讲理! 事后发生了什么,白羽没有记忆,只记得再睁眼时,自己又在医院躺了好几天。 第80章 从那以后,每当莫承川软硬兼施试图哄骗他正式搬入莫家,白羽都会激烈地反抗。 他可不想再承受这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白羽厌恶地偏过头,不想再看台上那个道貌岸然的老人一眼。 陈离江瞬间捕捉到了白羽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坐立难安和隐忍的怨愤。他阴恻恻地瞥了台上莫老一眼,内心笃定台上那个老东西,过去肯定对白羽做过极其过分的事情。 他心疼地俯身到白羽身侧,“阿羽,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你陪我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白羽哪里能看穿陈离江这精湛的演技。那不舒服的神态让白羽信以为真,吸引走白羽全部的注意力,连忙慌张地上下打量陈离江,“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酒喝多了胃疼?” 陈离江立刻顺水推舟,一手捂住胃部,眉头锁得更紧,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白羽的手,“嗯……可能是。阿羽,扶我出去一下,这里太闷了。” “好好……”白羽不疑有他,立刻用力搀扶住陈离江,两人借着人群和椅背的遮挡,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溜出了宴会厅。 身后的音乐声渐渐远去,两人走到安静的走廊。 可白羽却越想越不对劲。胃疼不该好好坐着休息吗?怎么陈离江还这么健步如飞,生龙活虎地拉着自己跑了这么远? 白羽顿住脚步,狐疑地问:“陈离江,你是不是骗我?” “嗯?”陈离江见白羽一脸审视的打量便知道装不下去了。 他瞬间直起身,脸上的痛苦一抹而去,立即换上被戳穿后狡黠讨好的坏笑,他眼疾手快地抓住白羽想要抽走的手,紧紧按在自己其实并无不适的腹部,“被阿羽发现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阿羽脸色不好,猜你肯定很不喜欢那个莫老,待在里面难受,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拉你出来。” 担心白羽不信,他又补充道:“阿羽,你不高兴,我心里是真的难受。” “真的,好难受啊……”说着,他抓着白羽的手一点点上移,贴在心脏前。 “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干嘛要装病?害我白担心一场……”白羽红着脸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心里瞥着一口气,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只能把头偏向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陈离江对白羽的在乎暗喜着,同时也知道自己这戏演得有点过,试图解释:“因为我看阿羽很尊重这场婚礼的仪式感,不想因为个人情绪打扰,所以……” “尊重?我为什么要尊重他们?不尊重!” 白羽突然被点燃,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他转过头,脸上带着鲜有的激动和愤懑,“他们算什么人?凭什么要我尊重?他们配吗?他们以前那样对我,跪下来求我原谅还差不多!那一群……一群……” 他想找个足够解气的词,想了半天,破罐破摔地吐出一个不算文雅但足够表达情绪的词语,“脑残!神经!我才不要尊重他们!我今天来,只是尊重那个新娘子,她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是无辜的!” 白羽情绪激动,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眼神又狠又毒又亮。 那副先是激动愤慨,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变得有点懵懂茫然的样子,太过鲜活。 陈离江看着他这模样,先是愣了一秒,随即心跳得厉害,觉得自己真是彻底没救了。 连白羽爆粗口张牙舞爪的样子他都爱得要命。 他失声笑了出来,一把将还在发愣的白羽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肩窝,手臂收得紧紧的,呵呵地笑个不停。 “阿羽,你太可爱了。” 白羽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能明显地感受到陈离江胸腔传来的震动和藏不住的爱意和愉悦,心里原本那因为说脏话而产生的窘迫瞬间被这种全然接纳的“欣赏”态度驱散了。 他靠在陈离江怀里,颇有些撒娇意味地哼了一声。 “我不想再回去了。”白羽在陈离江怀里闷声说。 “好,那我们就回家。”陈离江毫不犹豫,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用自己的身体将白羽严严实实地护在里侧,准备离开。 然而刚走出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叫住了陈离江。 “小江。” 陈离江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 陈遇山从廊柱后的阴影处缓步走出,目光扫过两人相扣的十指,最后慢慢爬升,落在弟弟脸上,一向如常地偏执命令道:“你跟我走一趟。” 陈离江不耐烦地侧过身,依旧将白羽完全挡在自己身后,挑衅地迎上兄长的视线,嘲讽道: “不。我要陪我的伴侣。”他扬起下巴,理所当然,“怎么,你自己的老婆不需要你陪吗?” “为什么总是来找我的?” 第52章 “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陈遇山双唇紧绷,眉间拧成川字,瞟向白羽的眼神一黯,意味不言而喻。 他不希望白羽在场。 “不能让阿羽听?”陈离江牵起白羽的手,侧身就要离开,丢下一句,“那看来这事也没那么重要。” “小江!” 陈遇山恼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白羽内心挣扎,他担心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让这对兄弟之间生出龃龉。若真是如此,他实在无法心安。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凑近陈离江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没关系的,你们谈正事要紧。我去车里等你,你……快点过来。” 陈离江胸腔里那股压抑许久的怒火早已濒临爆发边缘,此刻得到了白羽这句话,在他的心中与得到了默许没太大差别。 他点了点头,轻轻摩挲着白羽的手背,温声道:“好,我很快就来。” 目送着白羽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陈离江脸上那点残存的温情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骇人的阴翳遮满了他的脸。他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确认暂时无人后,一双眸子便死死地盯着陈遇山。 陈遇山有些错愕,他没料到陈离江这次竟会如此“配合”。他正想开口,却见陈离江几步逼近,毫无预兆地抬手,一记拳头裹着风声便直冲他面门而来! 陈遇山眼疾手快地偏头躲过,心脏却被陈离江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吓得砰砰直跳。 “你干什么?!”他瞪目结舌地低吼道。 “干什么?”陈离江一拳落空,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欺身上前又是一拳,“你看不懂吗?!” 陈遇山那原本还存着几分好好道歉的心思,此刻被陈离江这不管不顾的架势彻底激怒。他惊怒交加,眼眶气得泛红,猛地迎上去用力推了陈离江一把:“你非要这样?就为了跟我动手?” “不然呢?” —— 白羽没料到地下车库会停着这么多车。虽然他只认得其中少数几款陈离江和莫承川曾开过的车型,但直觉告诉他这些车大都价值不菲。 他看见不远处有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在向他招手,白羽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眯起眼仔细打量对方。 地下室灯光昏暗,他要看清那人的长相着实有些费力。 几秒后,他终于从记忆角落里搜刮出一个模糊的印象。 这人似乎是陈家的司机之一,他曾在宅邸里见过几次。 “白先生,别紧张。我是陈家的司机,姓张。您应该对我有印象。”那人捕捉到白羽的身影,脸上便挂起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上来,在距离两三米处站定,自我介绍道,“二少提前吩咐过,说今天婚礼上难免饮酒,让我在这里随时待命。” 这听起来十分合理的解释让白羽心头的疑虑消散了大半。 原来是这样。 他依旧保持着沉默,只是朝张司机礼貌地点了点头,抬脚准备走过去。 可白羽心里的疑惑还未完全散去,脸上礼貌的笑还没完全扬起,下一秒这位“张司机”却看似随意地咳了咳,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二少呢?没和您一起下来吗?” 不对。 这不对劲。 陈家上下,哪有这样多舌的人?那些司机佣人向来是沉默地听从指令低头做事,绝不会多嘴追究什么合理的理由,更不会向主人讨要行程。 白羽心跳漏了一瞬,浑身警铃大作。 他不知道这个自称“张司机”的人究竟意欲何为,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向前一步,危险就逼近一分。 无论如何,必须要逃! 白羽呼吸加重,他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紧接着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朝着身后来时的方向奋力狂奔! 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奔跑着。 地下室空旷,风大得很,呼啸的风灌入他耳朵又疼又闷,吹得他心里冰凉,身体却因过度的紧张而发热。 喉咙里的铁锈味涌了上来,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他深知自己不可能跑过这些训练有素的人,只能将渺茫的希望寄托于运气。 “救命!”他嘶声呼喊,多么渴望此刻能出现一个人,无论是谁,只要能带他离开这里! 第81章 眼前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白羽被人从身后粗暴地拽住,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狠狠摔倒在地面上! “嘭!” 这一下摔得白羽眼前发黑,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 剧烈的疼痛几乎封闭了他的感官,视野迅速昏暗下去。他头昏脑涨地挣扎着想爬起,身体却不受控制;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始终敌不过阵阵袭来的眩晕。 在意识彻底涣散前的最后一瞬,他迷蒙的视线里映入一双缓缓走近的黑色皮鞋。 那走路的姿态太过熟悉,熟悉到他根本无需抬头确认来人的面容。 是莫承川。 白羽的悬着的心彻底跌入悬崖,连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消失了,他闭上眼,不再徒劳反抗。 —— 饥饿感牵扯着神经,将白羽从昏沉中唤醒。他迷茫地睁开眼,后脑的钝痛已经减轻大半。 他推断出自己大概又一次落入了莫承川手中。心灰意冷之下,即便饥肠辘辘他也连眼皮都懒得掀开,更不愿起身,只想继续装睡,避免与那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有任何交流。 然而窗外的阳光过于刺眼,他忍不住蹙了蹙眉,眼皮被强光硬生生挤开一条细缝。 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真是活见鬼了。”白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立刻重新紧紧闭上眼。 “小羽……”莫承川迟疑地唤道,酝酿了许久的话在嘴边徘徊了几秒钟,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知道你醒了。” 白羽心想,自己大概是得了一种一听道莫承川说话就身心俱疲的病。 他由衷地感到疲惫,厌烦地扯过身边的被子,整个蜷缩起来,转向另一侧,把脑袋连同耳朵严严实实地裹住。 “头还痛吗?”莫承川的声音从身后转到身前,床垫被他的重量压得凹陷下去。他放轻语气解释,“我没有让他那样做。我已经处罚过他了。” 他伸手,想拨开白羽额前的碎发,语气既荒谬又理直气壮:“可如果你当时乖一点,没有逃跑,他也不会去抓你,你自然就不会摔倒了,不是吗?” 白羽听着他这番推卸责任的言论,心头冒火,不快地裹着被子又转了回去。 只听莫承川叹了口气,声音拐着弯重新来到白羽面前,试探地问道:“小羽,你是不是在生气我和何知钰结婚的事?” 见白羽毫无反应,他心中便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难得地耐着性子解释:“你放心,我根本不爱她。我知道你介意,所以只是办了场婚礼做做样子,还没有和她领证。” 他的手隔着厚厚的被子,一下下抚着,止不住笑意说:“还好,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今天居然出现在婚礼上,我心惊胆战地走到你们那桌,却发现空无一人。我当时很震惊,也很害怕。我本来以为你是来报复我,让我难堪的……可是……其实,你心里其实还是有我的,对吧?” “你放心,我会处理好所有事,然后带你去国外,我们正式登记结婚,好不好?” 白羽实在受不了他这副自我感觉良好,甚至总是颠倒黑白的嘴脸,生怕自己再不予回应,他就会一直喋喋不休地沉浸在这令人作呕的独角戏里。 他猛地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挪到床的另一边,拉开最大距离,远远地瞪着莫承川,皱着眉骂道:“莫承川,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我看你是搞错了很多基本事实。” “第一,”他指着自己的后脑,“我受伤了,这是无妄之灾!无论如何,错都不在我。承认是你的手下行为不当,有这么难吗?” “第二,”他看着莫承川那故作深情的模样,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我没有那种无聊的恶趣味,也从、来、一、点、都、不、想、和你结婚。你辜负的是那个叫何知钰的女人,该道歉的对象是她!” 白羽知道莫承川一向油盐不进,自己说了这么多,对方脸色依旧波澜不惊,恐怕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本不想再多费唇舌,但手摸向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他态度坚决地补充:“第三,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莫承川表情一僵:“你要手机做什么?” “打电话给陈离江,”白羽说,“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莫承川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从床边站起,脸上写满了愤怒与错愕。 白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哦?那请你快点滚出去。” 莫承川被噎得一时语塞。他站在原地努力平复着情绪。 他罕见地没有立刻发作,反而一改往日的暴躁,一忍再忍地柔声哄道:“小羽,别闹了。我知道你只是在说气话,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对不起。”说着,他张开手臂,试探着上前想要拥抱白羽。 白羽身形灵活地向后一退,避开了莫承川的触碰。他紧张地手心出汗,下意识一揉。 戒指,没了。 他狠狠地抬头,冲上去往莫承川口袋里扒拉,“把我的戒指还给我!” 莫承川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口袋里那枚戒指就这样清脆地滚落在地。 白羽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捡起,十分珍视地拍了拍灰尘,套在自己的手上。 那戒指反射的光刺进莫承川的眼里,再加上方才扑了个空,心里越发不快。脑海里不可控地闪过自己在网络视频上看到的求婚视频,再想到自己当时像狗一样被陈离江溜来溜去,心里便越发嫉妒得发狂。 “这是陈离江给你买的是吧!不许戴!扔掉!”他面目扭曲地将手伸向白羽的戒指,试图使用暴力将其摘下,“不就是戒指吗?戒指是可以换的,我、我给你买一个,你戴我的,好不好?。” 明明他也有准备的,只是当年自尊心作祟错失良机。 明明他当时已经在准备求婚了,都是这个陈离江突然冒出将白羽拐走! 莫承川不依不饶地掰开白羽的指缝,他的力气太大,白羽不堪重负,眼角被疼痛逼出生理性的泪水,大声喊道:“莫承川!你把我手掰疼了!” 也许是白羽眼角的泪太过耀眼,又或是白羽的痛呼太刺耳,莫承川咬咬牙,自暴自弃地松了手,硬生生将回到方才那个问题上:“对不起小羽……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他停顿了几秒,连呼吸都放轻了,小心翼翼地追问:“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这里碎碎念一句,大家不要学这个极端的反例哈! 第53章 白羽立即将手背在身后,后怕地揉了揉手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不对。” 这两个字像两把锋利的刀子,直直插入莫承川的大脑和心脏,连呼吸都疼。 他脸上那强装出来的温柔瞬间瓦解,变得阴沉又慌乱。他急切地快步上前,将白羽逼到角落,用力抓住白羽的手腕,失了分寸地追问:“别开玩笑了小羽!你有……你肯定有……” 他拼命在脑海里搜刮着任何一个细节,一个可能证明自己曾被爱过的细节,哪怕只是一个瞬间。 白羽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方寸大乱的模样,深知此刻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是徒劳,索性不再挣扎,只是用那种淡漠至极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可这眼神比任何刀剑都更具杀伤力,刺得莫承川双眼通红。 他不自在地滚着喉结,双手攀上白羽的手臂,使劲地收缩着,声音颤抖:“小羽……你告诉我,有没有……哪怕只有一点点,曾经喜欢过我呢?是有的,对不对?” 白羽回答得干脆又决绝:“没有。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强迫自己、囚禁自己、虐待自己的人。” 强迫、囚禁、虐待…… 这些词汇对莫承川来说太过刺耳,无比遥远,他根本无法认同。 他认为自己只是……只是…… “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情绪太过激动,抓着白羽的手腕疯狂摇晃,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伤人的定义从他们的关系中甩出去。 “我知道你生气!我从前脾气不好,我改!我一定改!”他越说越激动,脸颊涨得通红,挽留的话在唇齿间反复,“小羽……你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行不行?” “你……你不就是喜欢陈离江那副装出来的温柔样子吗?我也可以学!小羽,你给我个机会……”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就像他的姿态不知不觉地越降越低。 “你看,你还是这样,死性不改。”白羽被他晃得头晕,几次试图将胳膊从禁锢中抽离都失败了,他眯起眼睛,忽然疲惫地笑了一声,嘲弄道:“我发现和你说话真的很费劲,我不想再跟你做无谓的争辩了,因为你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如果你真的认为你那些行为就是‘爱’,那只能说明,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莫承川早已习惯了白羽的冷嘲热讽,习惯了白羽的恶语相向。 第82章 可此刻白羽却是用这种带着怜悯和鄙夷的轻笑看着他,这让他彻底慌了神。 自己像条失控的疯狗,急切地想要证明被爱,搞得一身狼狈不堪。 而白羽却神情冷静,淡定地用满眼怀疑和不屑的目光俯视着他…… 这巨大的反差让他无法接受。 于是他内心兵荒马乱。 他口不择言语无伦次。 他迟来的道歉显得苍白无力。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没人教过我该怎么去爱一个人……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喜欢”这个词从莫承川口中说出来,只让白羽感到一阵惊悚。 如果只要“喜欢”就有资格要求回应,就可以不顾对方意愿地为所欲为,那这世界未免太可怕。 所以他从不执着于质问别人为何不爱自己。 多审视自身,不好吗? 或许是被陈离江惯出了些许脾气,白羽心里竟冷哼一声,言语带刺:“呵?喜欢?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无依无靠好欺负?喜欢看我被孤立时狼狈的样子?还是喜欢仗着权势用福利院来威胁我?或者,就是喜欢我无权无势,可以任由你玩弄?” 这根刺正中莫承川内心深处隐晦的靶心,他脑子一片混乱,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我看见你给陈遇山写情书,我嫉妒……我嫉妒得快疯了……” “所以,你就理所应当让我被所有人孤立,对我实施长达数年的控制和折磨,是吗?” “小羽,对不起,我会改的,我一定会改!只要你答应和我结婚,我……”莫承川的声音越来越低,连带着扣住白羽胳膊的手也渐渐松了力道,缓缓下滑。 白羽使劲一甩,挣脱了。 他心里紧紧拽着的一缕虚无缥缈的爱当作救命稻草,此刻却被风一吹,散了。 散得无影无踪。 他卑微地乞求白羽再给他一点点爱,只要一点点他就能满血复活,哪怕像从前那样不理他也行,但白羽如今这幅咄咄逼人的模样实在让他手足无措。 白羽看准时机,趁他力道松懈便用力将他撞开,丢下一句:“谁要和你结婚?滚开!” 莫承川彻底急了,一把将白羽拉回来重重按在墙上,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禁锢的方寸之间,崩溃地低吼:“明明是我们先遇见的!你凭什么喜欢的是陈离江?!” “你真是病得不轻!”白羽被撞得眼冒金星,抽空骂了一句。 “那个夏天!在那个花园派对!不知道是谁带你去的,我穿着蓝色的马甲,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只有你,你一直盯着我看,你分明就是喜欢我!”莫承川愤愤不平,语气里满是不甘和嫉妒,“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你说放手就放手?这不公平!” 在他偏执的认知里,他们本该是青梅竹马,缘分天定,纠缠一生。 究竟哪里出了错?! 只见白羽缓缓将目光移到莫承川脸上,难以置信地审视着,上下打量着他。 莫承川心里闪过一瞬的庆幸:白羽想起来了?是不是也有一点不舍了? 白羽锁着眉头,毫无征兆地,再次笑了出来,充满了荒谬和释然。 “原来那个自以为是又莫名其妙的傻逼,就是你啊……我早该认出来的。”白羽终于将记忆中那个让他做了整晚噩梦的脸孔和眼前的人对上了号,“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讨厌你了。你知道吗?” 讨厌。 白羽说,讨厌。 讨厌谁? 讨厌他,莫承川。 莫承川觉得自己的听觉一定出现了问题。 “那你知道,当初是谁带我去那个派对的吗?”白羽铁了心要刺激他,故意模糊了关键信息,“是陈家的人哦。”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莫承川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死死盯着白羽。 陈家的人。 是谁? 陈遇山?还是陈离江? 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他无法接受!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姓陈的就能轻而易举得到白羽的青睐,而自己拼尽全力,换来的却只有白羽一次又一次的厌弃和否定?! 他死死握紧了拳头,浑身因愤怒和不甘而剧烈地颤抖,却还要极力克制着不在白羽面前失态,不能摔东西,不能发狂。 莫承川紧咬着牙,“在你眼里其他人都是好人,只有我人面兽心、罪大恶极、不可原谅是不是?!” “不是。” 莫承川希冀地抬眼。 “任何伤害过我的人都不可原谅。错了就是错了,我受到了伤害,不是你们一句两句的道歉就能弥补的。” 白羽的话伤透了他的心,好像空气静了又静,连窗外呼啸的风声都越来越清晰起来。 “你以为陈遇山陈离江又是什么好人?!他们做的脏事可不比我少!你痛恨我骗你伤你用定位手环限制你,他们何尝不是这样?!你脖子上那根项链……”莫承川瞥了一眼白羽脖子上那根碍眼的链子,抬手指着空虚,忍无可忍地骂道。 白羽担心莫承川要来夺自己脖子上这根项链,于是立即缩了缩脖子,将项链的踪迹隐藏在衣领下。 他只当莫承川是在满口胡言乱语,白了一眼,“你真是不可理喻。” 莫承川无法忍受这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处境,他吞咽下一切的委屈,发了疯地想扔掉被洗脑的箴言。 要克制!要温柔!要体贴! 可白羽压根看都不看他一眼!对自己的改变更是视若无睹! 他再也装不下去,只能紧紧咬着唇,无措地攥紧拳头,落荒而逃般快步冲出了这个让他尊严扫地的房间。 莫承川一言不发地拉开门就要离去,白羽紧跟其后,瞅准这个时机,打算趁机溜走。 哪怕希望渺茫,也必须试一试。 就在莫承川刚拉开门的一瞬,白羽立刻猫下腰,灵活地从他手臂下方钻出。却不料,迎面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胸膛。 白羽失望地扶着撞痛的额头抬眼,下意识脱口而出:“抱歉……” 可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竟生着一张与他有十分相似的脸。 那人柔情脉脉地越过白羽望向莫承川,甜声唤道:“承川。”喊完,他眼神才轻飘飘地从白羽身上掠过,自然地打招呼:“你好啊白羽,我叫方十。” 白羽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愣在原地一时竟无法动弹。 莫承川脸色骤变,眼疾手快地一把将白羽拽回房间,向后用力一推,随即迅速合上门并从内部反锁。他急忙转身,语无伦次地解释:“小羽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太恶心了。”白羽被他推得踉跄几步,跌坐在床边,他攥紧被角支撑着站起来,脸颊愤怒地微微抽搐,鄙夷地看着莫承川,“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收集替身的癖好?这件事,你那位名义上的妻子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在这里,我早就让他滚了!是他自己死皮赖脸不肯走!”莫承川彻底乱了方寸,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在白羽听来都像是狡辩,只会越描越黑,但还是徒劳地挣扎,“他是我父亲找来的,我动不了他!” 他甚至举起手发誓:“我发誓我从来没碰过他,我甚至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小羽你要相信我!” 可没等白羽回应,门外那人突然开始猛烈拍打房门,带着哭腔尖声质问道:“承川,里面的人是谁?你给我解释清楚,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白羽再次用怀疑的目光扫向莫承川,冷冰冰地问:“骗人很好玩吗?” 莫承川彻底慌了神,上前拉住白羽的衣袖,“小羽你信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白羽紧紧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不信任。在他眼里,莫承川本就是个行事没有底线的恶人,做出任何烂事都不足为奇。 莫承川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被伤得碎成齑粉。 他百口莫辩,而白羽也从未信他。 他们之间的鸿沟,仿佛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徒劳的解释和白羽一次次的误解中,被拉扯得越来越宽,越来越深。 无论什么东西来推波助澜,都效果显著。 他只觉得嘴里发苦发酸,哭得他眼眶泛红,垂眸泪水汪汪,低声自语喃喃:“这次真的不是我干的……” 白羽从未见过莫承川流泪,一时间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是纯粹的无措和错愕,不是出于怜悯或心软。 他想,这个莫承川大概是疯了。 既然眼下看来是逃不出去了,而他又实在不想再看到莫承川这张脸,白羽烦躁地揉着眉心,“要哭出去哭。” 莫承川手足无措地愣了片刻,木木地直起身子,行尸走肉般一步步挪出卧室。 白羽感到房间里闷热得令人窒息,他快步走到窗边,想要开窗透气。 窗外吹来的风霎时掀起两片窗帘,一前一后高高飘起,眼看着落下就要遮盖在白羽身上。 第83章 白羽双手撑在窗台边,大口地呼吸着,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往外伸了伸。 与此同时,莫承川在关上门的最后一刻,瞥见的景象就是白羽俯身探向窗外! 这灰白的天和木色的帘子让他幻视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瞳孔放大。 “小羽!”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猛地冲回房间,拦腰将白羽从窗边死死抱离! 白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肩头的衣衫已被泪水浸湿了一片。 箍在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勒得他生疼。白羽迟疑了一秒,而后厌恶地用力去扒莫承川的手:“你是不是有病?我不是让你滚出去了吗?!” “不要!不要跳窗!”莫承川后怕得浑身发抖,嘴唇都不住地打颤,声音支离破碎,“这房子的每个房间都有窗,我关不住你……小羽,我求求你,别跳,别跳……” “你放开我!”白羽应激地尖叫。 “你别跳……我求你……”莫承川却像是听不到。 “你把我衣服都弄脏了!”白羽努力缓和着情绪,彻底无语,实在无法跟这个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人沟通,但他又没力气挣脱,索性抛出一个他知道莫承川绝不可能答应的条件,“那你放我回去,回陈离江那里,我就不跳。” “……”箍着的手僵了一瞬。 趁着这个间隙,白羽拼力将人推开,立刻退出好几步远,浑身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 大概是激烈的情绪会感染,他心里越发焦躁不安,悲怒交加,眼前阵阵发晕,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莫承川的身体一僵,盯着依旧维持着圈揽姿势的双手沉默了良久。他低着头,压抑的哽咽声混着喘息在寂静的房间里被四壁撞来撞去。 只见他站在原地缓缓地抬眸,抬手揩去眼角的最后一点水光,蹙眉紧紧盯着白羽,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偏执和阴翳,像猛兽捕猎般一步一步朝白羽走来。 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白羽蜷缩成团的身形,不言而怒的威逼感让人瞬间毛骨悚然。白羽心惊胆战地缩着身子一退再退,直至背部抵上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 “放你走?除非我死。”莫承川一把攥过白羽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拎起,不管白羽如何混乱地挣扎,如何将他的手背划出血痕,他就像感受不到似的,固执地将人半扯半拽强行拉出卧室。 “放开我莫承川!你要带我去哪里?!”白羽被莫承川拽得跌跌撞撞,连走路都不稳,看着眼前这个重新变回恶魔的男人,心里越是恐慌,连声音都变了调,挣扎间又在对方伤痕累累的手背上添了几道新伤。 “你要什么解释?反正你也不信。我那样哀求你,你给过我机会吗?我忍耐了这么久没有发脾气,按你的心意装温柔,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听我好好说话!” 莫承川咬牙切齿地回头瞥了一眼手上血肉模糊的痕迹,扯出一个落寞又疯狂的笑,“既然在你心里我永远是坏人……” 他扭曲着脸,声音陡然拔高,“那我就坏给你看!做尽坏人该做的事!” 白羽惊恐地摇头抗拒,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堵得整个脸闷得通红,万千情绪涌上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莫承川却不管不顾,一路强行拖拽,直至将白羽掼进车内。 白羽摔在后座柔软的皮质座椅上,还未反应过来,莫承川便已迅捷地俯身压制上来,粗暴地将他翻过身,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 “呃啊!……唔!”白羽的腰部旧伤处被膝盖顶得发痛,可抗议声却被一块突然塞入口中的备用毛巾堵了回去。 莫承川一把扯下自己胸前的领带,熟练反扣住白羽的双手,缠绕几圈后牢牢缚紧,俯视着他挣扎的狼狈模样,哑声道:“一定要我把你带回那个地方关起来,你才听话是不是?” 他绕到驾驶位,狠狠地摔上门,将白羽震得耳膜嗡鸣,阵阵发疼。 白羽又惊又惧,徒劳地扭动身体,手腕被领带勒得生疼,车厢里回荡着他绝望的呜咽声。 那个地方二人都心照不宣,只是提起便有无数不堪回首的记忆涌上脑海。 那间为他量身定制的屋子。 封死的窗、透明的门、无处不在的监控。 一座精美的、冰冷的、他曾拼死逃离的囚笼。 【作者有话说】 当初说了不会写莫承川强迫白羽……的剧情,当然也包括不会有关于他俩关于此类的暗示性剧情,大家可以放心阅读。 第54章 “你别急,如果真是承川带走的,他会控制分寸的。”陈遇山脸上挂着新鲜的淤青,神情依旧泰然自若,动作从容熟练地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陈离江看起来除了昂贵的西装上多了几个显眼的鞋印外,并无大碍。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双眼死死盯着前方,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颤抖着在手机屏幕上疯狂切换着界面,甚至没空质问陈遇山为何如此理所当然地坐了上来。 即使这本来就是陈遇山的车。 闻言,他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怒吼道:“到底谁才是你亲弟弟?!你这么向着他说话?!你不急我急!丢的又不是你老婆!” “我……”陈遇山被吼得一颤,平心静气地反驳,“那也不是你的。” 陈离江一心二用,余光瞥向急速切换的手机屏幕上,不忘呛声道:“怎么就不是了?!他自己朝我走来,亲口说的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你呢?你问问白羽,他有没有给过莫承川任何承诺?没有!” 陈遇山一时语塞。 只见陈离江粗暴地将手机固定在侧方的支架上,屏幕上一个刺眼的红色光点正在地图上闪烁。 下一刻,他手中握紧了方向盘,踩实了油门,推背感猛地袭来,车辆瞬间发出刺耳的轰鸣。 “这是……”陈遇山盯着手机屏幕上清晰的定位界面,瞬间明白了什么,震惊地扭头看向身旁面容扭曲的弟弟,“你也在白羽身上安了定位器?!……白羽他知道吗?”他难以置信地质问。 毕竟白羽看起来对莫承川的禁锢那么的深恶痛疾。 陈离江对兄长的震惊和质问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投入在那个遥远的红色光点上。 他辨认出定位最终停留的地址是莫承川主宅,脸色更黑一度,眉眼间的阴翳满得要溢出来。 莫承川会对白羽做什么?那个疯子会不会强迫他?白羽今天没带药,如果他再次应激发作,呼吸困难,浑身颤抖,甚至昏厥……谁来救他?莫承川那个混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陈离江越想越怕,心脏在疯狂往外撞,像是要将那结实的肌肉捅破。 他的眼眶又酸又涩地泛起一片红,窒息的焦虑感让他感觉连身旁陈遇山细小的呼吸声都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吵闹。 甚至恶毒地想,如果陈遇山能暂时停止呼吸就好了。 他将一切都迁怒于陈遇山身上,狠狠剜了陈遇山一眼。 都怪他! 要不是他刚才非要自己留下来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废话,非要逼自己把白羽哄走,白羽怎么会一个人落单,给了莫承川可乘之机! 要不是他刚才不肯乖乖让自己打,非要还手,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自己怎么会仓促赶回婚礼主会场,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才从旁人的闪烁其词中拼凑出莫承川早早就不知何去何从,像是奔向了车库! 都怪这个陈遇山! 陈离江越想越恼火,连带着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手机上那个红点似乎也在细微地晃动摇摆…… 不对! 不是错觉,定位真的在动! 陈离江猛地一脚急刹,整个人不稳地朝前方俯冲而去,他死死盯着屏幕,那颗本该静止的红点此刻正以匀速地朝着某个方向开始移动! “莫承川要带白羽去哪里?!”陈离江猝然转头像是要吃人,追究地质问道。 陈遇山瞥了一眼屏幕,移开视线,一口咬定:“不知道。” 陈离江的眼皮狠狠抽了一下。 他在说谎! 瞬间,陈离江心里一直克制在冷静表象下的恶毒与阴翳彻底地暴露无遗。 他凑近,声音压低,咬着牙冷冷威胁道:“白羽他今天没带药!这方向绝对不是去医院!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 “我保证下一秒就把你扔出去,开车撞死你!” 闻言,陈遇山的目光突然定住了,片刻后才缓缓地将目光从那个移动的红点移到陈离江脸上,竟被弟弟眼中的疯狂狠戾吓了一跳。 他毫不怀疑陈离江此刻话语的真实性,毕竟他对这个弟弟在国外那些近乎无法无天的行径早有耳闻。 但最让他震惊的是另一个问题:“他的病还没好你就带他来参加这种场合?!陈离江你疯了吧?!” 陈离江烦躁地揉着眉心,耐着性子解释,声音却越来越大:“他的情况已经稳定很多了!刚才在婚礼上你也看到了,他并没有发病!医生说过,一味的躲避不是办法,他需要逐步脱敏! 第84章 如果白羽在我身边,我绝对能保证他的安全!但现在他在莫承川手里!那个疯子会对他做什么?!谁能保证?!” 陈遇山沉默了片刻,看着弟弟那双充血通红的眼,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妥协道:“是去白羽的房子,枫山路天水潭8号1102。” “白羽哪来的房子?!”陈离江愕然。 陈遇山心虚地扭头看向窗外,他斟酌着用词,低声道:“是承川以前‘安置’白羽的地方。” “以前……安置……” 陈离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大脑好像停止了思考,只剩下白羽可能遭受过的一切在想象中疯狂滋生。他大口地喘息着,实在无法想象此刻的白羽正置身于何等可怕的无助与恐惧之中。 “我能进去吗?”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沙哑地问。 “恐怕不行。那个小区的安保系统做得不错。”陈遇山如实回答。 “废物!那你给我滚下去!”陈离江的后槽牙碾了几遍,耐心彻底耗尽,直接开口赶人。 陈遇山何曾受过这种对待,一时愣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反问:“凭什么?” 陈离江却没再浪费口舌,只是缓缓转过头,眼神又冷又暗,像是漆黑的枪口,看得人心里发慌。 “……我又没说我进不去。”陈遇山被那眼神盯得脊背发凉,一股莫名的胜负欲和被轻视的恼怒涌上心头,脱口而出。 “行。”陈离江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字,不再看他,紧紧抿着唇,将全部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机屏幕上。 他盯着那个代表着白羽的红点正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稳定移动,重新将脚下的油门一踩到底,车辆飞速地窜出,留下一团翻滚的尾气喷在后方。 他在内心庆幸:幸好,激将法有用。 车速快得周围的建筑都化作了模糊的色块,陈离江心急如焚,像是要和车轮一样擦出火星子。 定位在进入某个区域后变得不再精确,只能显示大概范围。幸而有陈遇山这个“人形通行证”和活地图在旁边,兄弟二人凭借着天生的默契,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这个安保森严的高档小区。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白羽带回来。”陈离江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一栋楼下,声音冷硬。他迅速下车,从后备箱的工具箱里拎出一把大号羊角锤,转身就朝着电梯间冲去。 陈遇山立刻愤愤地解开安全带,用力摔上车门。 “没有我的房卡你连电梯都激活不了!”他快步跟上,竟有些些许的担忧,当然也可能是不甘被排除在外。 陈离江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朝陈遇山伸出手:“卡给我,我自己上去。” 陈遇山心里却翻涌起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冲锋陷阵英雄救美的角色总是陈离江?明明是自己带的路,刷的脸,才让他能如此顺利地抵达这里。 他断然拒绝:“不行,我必须一起上去。” 时间紧迫,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让白羽多受一分苦。陈离江最终还是将不满咽了回去,焦灼地盯着电梯里跳动的数字。 数字飞速地跳动着,牵着陈离江的心也跳得厉害,一下又一下。 顺着走廊疾步前行,两侧紧闭的房门也莫名其妙地在他心中被定义为牢笼,他甚至产生幻听,觉得墙壁之后隐约地传来了无助的哭喊和求救声,在沉重的心理压力下竟渐渐与他记忆中白羽脆弱的声音重叠…… “是这间。”陈遇山领着人在1102室门前停下。 陈离江喘着粗气,死死盯住门上的智能锁。 就在陈遇山以为他会抡起锤子暴力破锁时,却见陈离江从裤兜里摸出几根看似普通的弯曲铁丝,极其熟练地撬开了智能锁下方一个隐蔽的应急机械锁孔挡板,屏息凝神将铁丝探入锁芯。 “?”陈遇山一脸震惊,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闭嘴!”陈离江头也不抬地低声斥道,“你以为我在国外那几年是去度假的吗?” 他的耳朵紧贴着门板,只听内部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嗒”两声,锁竟然真的就这么被他从外面打开了! 陈遇山惊叹,新时代就是不一样,暴力已经成为过去式。 门开的一瞬间,夹杂着挣扎的呜咽声传了出来。陈离江瞬间辨认出那是白羽惊恐无助的声音,又心疼又愤怒,他一把抄起放在脚边的羊角锤冲了进去! “门都开了你还拿着锤子干什么?!”陈遇山下意识地问出口,随即瞬间反应过来,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与浑身煞气的陈离江拉开了距离。 这锤子,根本不是为了破门,而是为了砸人。 果然,暴力永垂不朽。 他惊恐地看着弟弟的背影,只觉得那骇人的寒气扑面而来,仅仅是远远看着就让他冷到骨子里,生疼。 陈离江循着声音直冲卧室,那门虚掩着,他没有丝毫犹豫便抬起脚狠狠踹去! “砰——!” 只见白羽被莫承川死死按在墙角,手腕和脚踝都被粗糙的绳索捆绑着,嘴里塞着一团布。原本被自己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漂亮的脸上苍白如纸,被淡淡的泪痕写满了惊恐,受惊过度地蜷缩着瑟瑟发抖。 他迅速环视一眼这间被精心改造的房间……白羽以前就被囚禁在这个监狱般的地方?! 他再也忍无可忍,抡起锤子就劈头盖脸地朝莫承川砸来! 巨响惊动了莫承川,他愕然回头,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变为惊惧。 迎面而来的是陈离江迎面砸下的锤头! 莫承川魂飞魄散,眼疾手快地向后跳开,锤子擦身落下,重重砸在结实的墙壁上! “轰!” 墙壁立刻裂开几道细小裂痕,簌簌落下白色的墙灰。 白羽此时本就因惊恐而意识模糊,瞬间被这动静吓得浑身僵硬,那眼神缓缓地抬起,愣愣地盯着陈离江颤抖地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久久却没有聚神。 陈离江顺手用东西这白羽眼上蒙上一层,严严实实地遮住视野,哄道:“不要摘下来。” 莫承川惊魂未定地连退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住衣柜,才喘着粗气色厉内荏地大吼:“陈离江!你疯了!” 陈离江却弯腰重新捡起地上的锤子,缓缓直起身,嘴角咧开一道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病态的笑,眼神疯魔地再次锁定了莫承川。 “谁让你碰他的?!”陈离江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是你从我这里把他抢走的!”莫承川一边嘶吼,一边惊恐地左右环顾这间被他特意改造过的卧室。 封闭的窗子,光滑透明的浴室,固定且没有尖角的家具,软塑料的生活用品……竟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 这一刻,他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设计让他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我抢到了,就是我的!你不懂吗?!”陈离江咆哮着再次抡起锤子狠狠砸下! 莫承川吓得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其他,凭着求生本能连滚带爬地朝卧室门外逃去。 陈离江已然杀红了眼,见猎物要跑,想也不想便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锤子朝着那道逃窜的背影狠狠掷出! 飞来的羊角锤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莫承川的后腰! “呃啊!”莫承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在地。 他挣扎着,徒劳地想要爬起,却因为腰部重伤而失败。 莫承川本能地向前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面色复杂的陈遇山。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力气哀嚎:“阿山!阿山!帮帮我!看在多年的情分上!” 然而,他听到的却是陈遇山疏离的声音:“抱歉,承川。我已经帮你叫了救护车。” 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身后传来了金属与地面摩擦后再次被捡起,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 莫承川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他惊恐万状地扭过头,眼睛瞪得像个铜铃,死死地盯着那个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身影。 陈离江捡起了染血的锤子,脸上只有一片寂静的疯狂。 他高高举起了锤子,在莫承川放大的瞳孔倒影中狠狠落下! “啊——!!!!” 白羽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彻了房间。 陈遇山不忍地偏过头,而陈离江却像是听不到一样持续手中的动作。 白羽无措地挥着手,要去撕裂视野中不断扩散的猩红。 血……好多好多的血! 那红色仿佛是活的,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要将他彻底淹没! 视线变得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他闭着眼捂着耳朵,可脑子里却无比清晰地一帧一帧循环播放着刚才那恐怖的一幕! 陈离江拿着那把羊角锤,面无表情地,一下,两下,三下…… 第85章 硬生生地将莫承川的一条小腿砸得骨骼碎裂血肉模糊! “啊!!!” 白羽的脑海里只剩红与黑的影子,他疯狂地扯着头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崩溃间他不可控制地倒地抽搐,几秒后竟晕了过去! 第55章 私人医院的走廊空旷而寂静。这里的人们步履匆匆却悄无声息,只偶尔几阵脚步声匆匆响起能打破这窒息的宁静。 病房的窗子被关得密不透风,连一丝风息都透不进来。只有墙上的电子钟发出规律的光,在安静地房间里一闪一闪,看得人内心发慌。 白羽从昏沉中挣扎醒来,便觉得房间里黑得要命。 与夜晚里那种透着温柔的黑不同,这里黑得太过密不透风,太过死板,太过不适。 他尝试着伸了手在眼前晃动。 什么也没有。 他本以为那些可怕的记忆只是一场噩梦,便心有余悸地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拼命想把脑海中那些不断闪回的可怕画面驱逐出去。 可他越是看不见,越是抗拒,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才惊觉那根本不是梦。 陈离江到底砸了多少下?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血色细细地蜿蜒而来却转瞬间化作了涨成了洪水巨浪,咆哮着朝自己扑来。他在汹涌的拍打而来的浪花中无助挣扎,却被一个个浪花狠狠拍打,无论如何也游不回岸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下沉、下沉…… 内心的恐慌令他拼命想要抓住一点实在的东西,想要看见点什么,于是他伸长了双手在床头慌乱地摸索。 只听“啪嗒”一声,他按到了什么东西的开关。 可是…… “为什么看不见?……为什么还是看不见!?”白羽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凉,他颤抖的身子突然僵住,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床边,整个人软绵无力地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陈离江?……陈离江!”白羽突然嘶哑着嗓子尖叫,他笃定陈离江就在这附近。 陈离江确实在。他在病房外守了三天三夜,内心备受煎熬,刚抽完一支烟散了味回来,就听见白羽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他立即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将半个身子挂在床边的白羽抱回到床上,温柔地回应:“我在!阿羽,我在……” 白羽茫然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空洞的眼睛徒劳地睁大,却怎么也看不见人影。 虚无,漆黑。 直到陈离江温热的手包裹住他在空中无意识挥动的冰凉手指,他才堪堪拉回一丝神智,恍惚地问了一句:“陈离江,房间里开灯了吗?” 陈离江顿时愣住了,手里的动作一僵。 他看着病房里明亮的灯光,温柔的光洒在白羽略显苍白的脸上,而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毫无焦距。他克制着心里的震惊,故作淡定地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而后继续若无其事暖着白羽的手,哄骗道:“没有。” “那你把灯打开。”白羽的声音依旧平静。 “……” 安静了好一瞬。 见陈离江没有回答,安静的氛围让白羽越发心慌,他反手抓紧了陈离江,急切的哀求:“这里太黑了,我好害怕。你帮我把灯打开,好不好?” 陈离江别无他法,没想要怎么圆,只好硬着头皮胡说八道:“打不开。” “为什么打不开?为什么!” 突然间,白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了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扇去!因为看不见,那一巴掌偏了几分,重重地打在陈离江坚实的手臂上。 他的情绪瞬间失控,疯狂地抓乱自己的头发,双手在眼周脆弱的皮肤上使劲地揉搓,直至眼周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陈离江混乱地去抓白羽灵活的手,几次都没抓住。 白羽崩溃地哭喊出声:“我看不见了陈离江……我看不见了!” “阿羽,阿羽!”陈离江手忙脚乱地去擒白羽的手臂,强行将人塞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安抚:“医生说了只是应激反应的并发症,暂时的!过几天就好了,你的眼睛没有真的受伤,没有失明!你相信我!” 白羽只觉得眼角滚烫,泪水汹涌而出,满脸的湿润。他奋力想要推开这个怀抱,可虚弱的身体使不出半分力气,全都徒劳无功。 他无助地哽咽着,一遍遍重复:“我看不见了……” “阿羽,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陈离江的手臂收得更紧,白羽挣脱不得,只能将脸埋在这个带有陌生烟草味的怀里,咬牙切齿地将字一个一个挤出牙缝:“骗、子。” 用温柔良善的假象迷惑他,用深情的甜言蜜语欺骗他,用高明的手段一步一步引导他落进这个漂亮陷阱! 真实面目下的他和那些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有什么本质区别?甚至更加暴戾,更加可怕! 他的脑子里回荡着莫承川最后和他说的那些话—— “陈离江展现在你眼前的一切都是伪装的,实际上他比谁都阴险狠戾! 你不是喜欢那副温柔的模样吗?都是他装出来的! 他不可能真的爱你!他只是想和我抢东西而已! ……” 白羽本是不信的。可他又亲眼见到了。 陈离江张了张嘴,所有辩解的话语都如鲠在喉,一个字都吐不出。只是沉默地将头埋进白羽的肩窝,继续以拥抱的姿势禁锢着白羽抗拒的身体。 白羽越发没有安全感,那摇摇欲坠的信任此刻在陈离江的沉默中一点一点地清零。 如同医生预言的那样,白羽的视力在第四天清晨。 然而,白羽拒绝跟陈离江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陈离江不敢逼他,只能让他继续留在医院。 但从视力恢复至今,已经整整三天,白羽拒绝再见陈离江一面。 陈离江不敢恼怒,不敢抱怨。他很是清楚白羽对自己的爱都是他用谎言和伪装一点点偷来、骗来的。 他心虚,他害怕,害怕白羽会像憎恨莫承川那样憎恨自己。他只能困扰又焦躁不安地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最后甚至不合规矩地强行让人安排了对面的病房,住了下来。 他甚至憋屈到极致,实在按捺不住心痒想见白羽一面时,就只好半夜偷偷摸摸溜进白羽病房,连鞋都不敢穿,生怕发出任何的声响会惊扰了白羽。 陈离江就这样趴在床边,就着一点点微弱的月光痴痴地盯着。 可一旦白羽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比如微微皱眉,轻轻哼哼,辗转翻身……他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飞快地踮着脚躲进阴影黑暗处屏住呼吸,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 直到白羽再次恢复沉睡,他才敢再次轻手轻脚地靠近,蹲在床边贪婪地看着。 他好几次差点控制不住地想要俯身,去亲吻白羽的眉、眼、脸、唇,还有那脖子上依旧挂着的项链。可每当靠近时,白羽总会恰到好处地被自己靠近时的呼吸惊扰,不适地蹙眉翻身。 于是陈离江便又久久地躲在暗处,远远地看了又看。情动难以自抑时,他才忍无可忍地再次靠近,跪在床边,他依旧不敢吻白羽,只能虔诚地用唇轻轻印在白羽方才躺过的余温处,最越界的也不过是吻了吻白羽散在枕头上的发丝。 轻轻地,小心翼地,悄无声息地。 再偷一个吻。 天微亮时,陈离江才像午夜钟声敲响后的灰姑娘,带着落寞与不甘悄然退出房间。 他与早早赶来的陈遇山碰了个巧。 “你!”陈遇山裹挟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差点与陈离江撞个满怀。看到陈离江明显是从白羽病房里出来,再联想到白羽前几日激烈的抗拒,他难以置信地压低声音,“他没闹吗?” “他没醒。”陈离江眼底一片乌青,淡淡地瞥了一眼陈遇山。 白羽死活不愿见自己,却对自己的兄长并无激烈排斥。 陈离江嫉妒滋生,他欲言又止地瞥了陈遇山一眼,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转身走进了对面那间临时病房。 陈遇山看着自己弟弟略有些落魄的背影,沉思片刻,待陈离江彻底将门关上,他才若有所思地推开白羽病房的门。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却见本该在睡梦中的白羽早已靠着床头坐起,愣愣地盯着什么地方,听到门口的动静,白羽看也没看地驱赶道:“出去,我不想见你。” 陈遇山被这袭来的冷意冻得一僵,随即意识到白羽大抵是认错了人,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是我,陈遇山。不是陈离江。” 白羽用余光瞥了一眼陈遇山,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让场面几度变得尴尬。 陈遇山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十分熟稔地绕到床前,在那张椅子上坐下。椅子上还残留着不该有的体温,这让他稍微感到不适。 第86章 这是白羽受刺激后第二次见陈遇山。 上一次还是因为白羽拒绝听陈离江的任何话语,陈遇山曾充当了一回传声筒。那时白羽见来人不是陈离江,连发脾气都懒得,赶人也嫌费劲,只盼着陈遇山能早点说完离开,还他一片清净。 白羽听着陈遇山的转述,心思却全然不在内容上面,只是在心里不悦地吐槽:陈遇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啰嗦了。 因此今日再见陈遇山,他自然而然视为传声筒2.0。 可下一秒,陈遇山便十分自然地说出一句令白羽惊掉下巴的话:“你想离开这里吗?我带你走。” 白羽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 他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慢慢移到陈遇山脸上,嘴角勾起一丝鄙夷的嗤笑:“你们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 陈遇山不明所以,只当白羽是不相信自己。急于证明诚意,他不由得向前倾了倾身体,靠得更近了些,语气也更加迫切:“我能保证,无论是陈离江,还是莫承川,他们都没办法找到你。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我的脸、爱和自由。” 白羽脸上的鄙夷收了起来,表情变得严肃,微微眯着眼反问道:“真的?” 陈遇山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羽,盯着白羽微微颤抖的睫毛,水润润的眼睛里又冷又冰,脸上却丝毫没有身为病人的憔悴和惨白,整个人生动好看,连身上都没有沾上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甚至在他身上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花香。 他同样被白羽这样盯着,心虚地别开眼,悄悄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好像越发能够明白陈离江和莫承川争的是什么。 白羽怎么看起来比以前更好看了? “当然是真的。”陈遇山稳住心神,回答着,心里笃定白羽绝对无法拒绝这样诱人的提议,“只要你……”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扇麻了陈遇山的半张脸。 白羽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发泄心中积压的火,这个巴掌卯足了力气。他暗暗活动了一下被反作用力震得发痛的手腕,激动地红着脸骂道:“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你有家室你还记得吗?!岳姜呢?!” 陈遇山觉得口腔里泛着一股血腥味,他用舌顶了顶后知后觉发疼的脸颊,满脑子都被白羽袭来的巴掌所带的香味占据,大脑一瞬间卡壳。 “我们之间只是协议,马上就要离婚了……” “滚出去!”白羽随手抓起手边的软枕狠狠朝陈遇山砸去。 陈遇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却仍旧没有反应,只是目光呆滞地把落在手里的抱枕抱起,愣愣地放在一旁,片刻,他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再度辩解:“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不是在开玩笑。” 说完,他看着白羽,眼神莫名地炽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这一切全都被坐在监视器影像前的陈离江尽收眼底,他脑袋快要炸裂,理智崩塌,忍无可忍地冲进白羽的病房。 “陈遇山!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吗?!”陈离江迅速冲上去一把揪住陈遇山的衣领,忍住动手的欲望,咬牙切齿地质问:“劝我不要和别人抢?转头你就自己来勾引弟媳了?!啊?!” 第56章 陈遇山偏偏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十分淡定又一言不发地迎着陈离江愤怒的视线,甚至故意将眼神轻飘飘地瞟向一旁蜷缩在病床上的白羽。 陈离江气不打一处来。 这分明是他惯用的勾引白羽的手段,什么时候被陈遇山这家伙偷学了去?! 他最清楚自己当初是如何放低姿态,如何恰到好处地示弱,才能引得白羽那双眸子落在他身上,让他主动靠近自己! 他压了压心头的酸涩,一把拽住陈遇山的胳膊,不容分说地将人拖出了病房,反手“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陈离江将人按在墙上,气急败坏地压抑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陈遇山,你可真是好样的。” 谁料,陈遇山竟全然应下,抬手甩开陈离江按着自己肩膀的手,面不改色地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领,语气波澜无惊又理所当然:“谢谢。” 兄弟连心,陈离江瞬间就明白了陈遇山的意图。 他是故意的!他想激怒自己,想让自己在白羽面前失控失态,最好丑态百出!只有这样,他陈遇山才能显得沉稳可靠,才能有机会趁虚而入! 陈离江看着陈遇山胜利远去的背影越想越委屈,不甘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他的阿羽,本来好端端地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可就是被这些居心叵测的人算计着离间着,才会开始动摇,不相信他! 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没再理会陈遇山那微微挑衅的眼神,毅然决然地再次冲进了白羽的病房,并从内部“咔哒”一声反锁了房门。 他想,他不能再等了。 这世界上觊觎他东西的人太多,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用自己最擅长的,白羽最受用的方式,把人哄回来,牢牢锁在身边。 “阿羽。”他急急地唤了一声,快步走近。却在看到白羽受惊般缩紧身体时,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在离床一米远的地方站定。 他眉头委屈地压下,嘴角也下撇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用可怜巴巴的腔调问:“阿羽,你看,他们都要和我抢……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我好可怜……” 白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有些晕头转向。身体里残留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微微发抖,可实际上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又对陈离江这副示弱撒娇的姿态莫名地受用。 许是见惯了弱势被欺,他总是难以控制地会对看似弱小无助的一方心出怜惜。 陈离江紧紧盯着白羽的脸,见他虽然害怕,却没有立刻哭喊或尖叫着让他滚开,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他狠了狠心,装作一副漫不经心实则步步紧逼的样子,悄悄往前踏出一步,每一步都带着一句低哑的倾诉: “他们什么都有,我却只有你一个人。”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只是废了他一条腿而已……他那样对你,这惩罚难道不应该吗?” “阿羽,你可以讨厌我手段狠辣……但别因此就不喜欢我,行不行?” “可是你总是这样把我推开,把我拒之门外……我难过得这里发疼。”他受伤地捂着心口,眉头拧紧,眼眶迅速泛红。 “等、等等!”白羽警觉地用手撑住身体一点点向后退缩,实在不明白陈离江是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又无缝切换地开始向他诉说委屈的。 他摸到身后的床沿,眼见陈离江竟厚着脸皮快要走到床边,他慌乱地伸出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大声警告:“你别再往前了!我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陈离江闻言,站定了脚步,低着头,换上一双湿漉漉的无辜又委屈的眼睛盯着白羽,不满地嘟囔:“那你别退不行吗?我没想对你做什么。” 白羽只觉得陈离江的脸皮厚度简直超乎想象,言辞坚决地拒绝:“不行!” “你别不喜欢我……”陈离江眉头抽动了一下,眼皮上下轻轻一眨,眼角恰如其分地凝出一滴泪,缓缓地划过脸颊。 他趁着白羽震惊发愣的瞬间作势又要靠近,白羽此刻却突然间清醒过来。 陈离江的温柔都是装的!他的可怜也是装的!自己不能再被这副虚假的表象所迷惑!不能再心软! 他颤抖着摸到床边小桌上,昨晚喝完牛奶还没收拾的玻璃杯,瞄准了方向,愤愤的朝陈离江的身边摔去。 陈离江躲都没躲,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嘭!” 那杯子直直摔在陈离江的脚边。 明明距离那么近,就算白羽心神不宁导致判断方位有些困难,也不至于在头脑相对清醒,甚至花了几秒钟瞄准的情况下,砸得这么偏。 而且……而且他刚才砸陈遇山的时候,可是准得很! 陈离江意识到了什么,心里突然暖起来,毛茸茸地发软。 他的眼睛亮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羽,情绪激动地单膝攀上床,直言不讳地拆穿:“阿羽!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你根本舍不得真的伤我,你放不下我的……” “你你你!离我远点!”白羽红着耳,惊恐地看着陈离江又要靠近,慌不择路地撞上身后桌子的尖角,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也顾不上疼痛,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接连退出好几步,踉跄着冲进病房附带的浴室,“砰”地一声从里面反锁了门。 陈离江心疼白羽该起床,衣裳单薄,又没穿鞋,即使屋子里暖气开得十足,心里仍旧恐怕他受凉,只好失落地妥协道:“好。我走。你别着凉了。” 浴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陈离江牙酸,他舔了舔后槽牙,慢悠悠地经过浴室,故意驻留了几秒,再次用刻意落寞的语气开口:“阿羽,我走了。” 第87章 他虽然说着要走,却移动如蜗牛,久久不见他移开一分一毫。 白羽那副明明放不下他,却又无法接受他真实面目,被拆穿心思后耳颊绯绯的模样快要把他迷晕,他再也抬不动脚,有心再试探一句,长长地拖着调:“我……真的走了哦?” 白羽却被陈离江这反复试探磨磨蹭蹭的样子搞得心头火起,心想自己如果不给他回应,陈离江估计要堵在浴室门口站上一整天,直到把自己逼出来为止。 白羽左脚垫着右脚,咬牙切齿地隔着门板回道:“你别走了!” 陈离江闻言,心头一惊,嘴角上扬,轻轻地开口:“好……” 可不料他嘴角的笑还没舒展开来,就听到了白羽紧接着吼出气势十足的下半句: “你给我跑起来!跑起来好吗!立刻!马上!滚远点!” 刚被捂热起来的心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灌了个彻底,又凉又落魄。心碎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陈离江安静了几秒,然后才慢悠悠地、委屈巴巴地发出一个音调:“哦……” 良久,陈离江“跑”了良久。 白羽侧着耳朵,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磨磨蹭蹭的脚步声,那速度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在原地踏步。 终于,他听到了病房门被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的脚底冰凉,直打哆嗦。 他立即溜出冷冰冰的浴室,飞快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捂热自己的双脚。 白羽愤愤地捶了一下床垫,心里怨怒:都怪陈离江! 待浑身终于捂热,他警惕打量了四周,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溜下床,小跑到门边,把门锁反复检查了几遍,又费力地推了两把沉重的椅子牢牢抵在门后。 做完,他才神秘兮兮地从床垫下掏出一个手机。 他该庆幸,前几天陈离江被他赶出去时,匆忙间落下了这个手机。 白羽失而复得,便悄悄藏了起来。所幸,这家私人医院的配置不错,他没费多少功夫,就在床头柜里找到了适配的充电器。 他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 一声盲音过后,那头很快地接通。 “喂,白羽?吃饭了吗?”余石不急不缓的关切声传来。 听到熟悉信任的声音的第一秒,白羽一直强撑着的外壳瞬间出现了裂痕,眼眶止不住地泛红发热。他抽了抽鼻子,声音闷闷地委屈诉说:“余石,我心里好难受。” 从小,白羽就莫名自信地觉得余石对他有所偏爱。在人前他乖巧地喊“余石阿姨”,人后就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 小时候喊了这么多年,余石也早已习惯,只是在几年分别后再次听到白羽这样依赖地称呼自己,她总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余石心尖发软,听出白羽嗓音里的委屈,越发着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陈离江他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来接你回家。” “嗯。”白羽哽咽着,缓缓诉说:“他骗我……他都是骗我的。但是你来不了,也千万不能来。” 余石心惊,以为白羽终于发现了陈离江最初伪装成“陈遇山”接近他的事,一时间心里徘徊着愤怒和心虚,正准备柔声安慰,引导他慢慢说:“其实我……” “他当着我的面,把莫承川的腿打断了。于是我发现,他之前装成我喜欢的样子靠近我、照顾我……”白羽的声音带着恐惧的余悸,他实在憋屈得厉害,此刻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小性子,打断了余石的话,自顾自地倾诉下去:“全都是装出来的,是假的!” “连眉眼里的温柔都是可以伪装的,那、那些欣喜呢?那些喜欢呢?那些口口声声的爱呢?”白羽的声音越来越低,又慌乱又迷茫,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折磨着他的痛苦问题,“是不是……也全是可以装出来的?” 自从他笃定陈离江在用花言巧语欺骗自己,而陈离江也对自己的行为不解释、不狡辩、供认不讳时,他就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崩塌了。 特别是,他竟然因此而感到天塌了!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并不是在厌恶他的暴力和那些手段。我是在恐惧。”白羽顿了顿,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滑到嘴角,他叹了口气,哽咽道:“我……我恐惧的是,他对我所谓的‘爱’,是不是也和他表现出来的温柔一样,也是装的。” 心里堆积的情感太复杂太汹涌,白羽再也控制不住,他蠕动着发抖的唇,一点一点把心里话全盘托出: “以前的日子里没什么好东西,偶尔得到一块廉价的巧克力,都当成宝贝,总觉得是要吃很多很多的苦,才能换来一点点甜。后来遇到了他,尝到了真正甜的滋味,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那样的。” 白羽的哭腔又混乱又清醒:“陈离江他……把我养得太娇气了。我尝过了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的甜味之后,就再也不愿回去回味以前的苦涩了。所以,余石,我还是放不下……我没办法……” 信息量过大,电话那头的余石倒吸一口凉气。 自幼白羽就习惯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鲜少会这样主动地长篇大论向她倾诉。如今他如此反常,必定是受尽了委屈,心里憋闷到了极致。 她本想像以前那样,痛斥陈离江的不是,劝说白羽早早远离这等权势滔天心思难测的人物。 可话到嘴边,她却无法说出口。 因为无可否认的是,白羽已经陷进去了,他放不下了。 她既不忍心在此刻说出那个关于“陈遇山”的残酷真相,让白羽遭受更沉重的打击;又无法违心地劝白羽干脆利落地分手,去经历那爱别离之痛。 她想给白羽一个拥抱安抚,可她现在却连白羽在哪里都不知道。 身为一个局外人的她尚且如此纠结痛苦,那白羽呢? 电话两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余石那边背景音的风吹草动声和白羽的抽泣声。 过了十几秒,余石才小心翼翼的问:“既然你这么痛苦,为什么不……不直接去问问陈离江呢?问问他,他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白羽把被子裹在自己心口前,填得满满的,以此获得一些安全感。他咬咬唇,很是纠结和失落:“可是如果得到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呢?如果他连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骗我的呢?” 余石明白白羽内心的恐惧和担忧,但同时她又深深地觉得,如果白羽再这样自我纠结自我内耗下去,恐怕心理真的会出问题。 她本就不是善于迂回婉转的人,索性直白地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白羽,你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一个确切真实的答案?还是,仅仅是陈离江给你的无论真假的回答?” 这一问题一下就戳中了白羽心里最酸涩的地方,一按,那苦水就要往外溢出。 他瑟缩了一下脚,把脸埋在胸口,小声地回答,茫然又无助:“……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写小剧场了,写一个……) 某年冬天,白羽在阳台接完一通电话,突然就毫无征兆地从衣柜里掏出一件大衣,一言不发地穿上。 陈离江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无赖地拉住白羽的手一摇一晃地,委屈巴巴又理直气壮地质问:“阿羽,你要去哪里?可以带我吗?我绝对不捣乱,带我一个吧……(巴拉巴拉)” 白羽一脸鄙夷和无奈:“我只是冷了……” 陈离江愣了一秒,无措地松了松手,“……哦,好……”接着又厚着脸皮地拦腰抱住白羽,“阿羽,我也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第57章 陈离江脸上终于挂了点笑,就因为他确认白羽还是爱自己的。 真要狠心分开,自己不可能同意,白羽也不舍。 他心情大好,连带着看那个碍眼的陈遇山都顺眼了几分,暂时不打算追究对方在其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 然而他坐立难安,在隔壁焦躁地踱步。他一面想着,下次见面该穿哪套衣服更能显得郑重又不失亲近?该说些什么才能既表达歉意又不显得卑微?一面又想着,如果白羽心里有他,却并非不可替代呢?他要个温暖的避风港,大可以找别人。 就比如那个向白羽抛出橄榄枝的陈遇山。 凭什么顶着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勾引白羽?若非陈遇山早出生几年,他真想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一句——“臭不要脸的克隆人,不知廉耻的仿冒品”。 他烦躁地径直走向床头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两只男戒静静地卧在那儿。其中一枚是自己进行挑选送给白羽的,精工细作,闪亮华丽,在白羽晕厥时被他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拾起。 另一枚简洁低调,陈离江辨认出与莫承川的手上的是一对。 陈离江鄙夷地看着另一枚,他拈起那枚属于莫承川的戒指,毫不犹豫地手腕一扬,将其从窗户抛了出去。 第88章 脏东西。 那戒指好像砸中了什么铁制品,发出一声令人愉快的脆响。 陈离江压根没理会,接着,他又拿着自己选的那枚高调奢华的戒指在手边比划着,越看越是觉得唯有这般极致奢华才配得上他的白羽。 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钻石,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哄着白羽重新戴上。 —— 夜深人静,渴望勒得陈离江心口发痒。他终究是按捺不住,再次轻车熟路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白羽的房间。 窗子留出一条狭缝,灰白的月光挤进来。陈离江凭借记忆轻巧地避开所有障碍。 他屏住呼吸,检查着床边小桌子上乘着牛奶的玻璃瓶,确认是空空如也后,他才满意地轻轻屈膝,跪在床边,他实验了好几遍,发现这个高度恰好能够让他好好端详白羽的脸。 均匀轻浅的呼吸声萦绕在陈离江的耳边,陈离江费力地借着那一点点月光,贪婪地盯着白羽长了肉的脸,疯魔了似的想要上手掐一把。 手悬颤抖地在半空中,就在即将落在白羽脸上时,白羽的眉头却无意识地蹙起,含糊地嘟囔着翻了个身。 陈离江心脏都快要跳出来,浑身僵硬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直到确认那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安稳,他才如释重负,眷恋地将脸颊贴上白羽躺过的,尚存余温的床单,像寻求慰藉般轻轻磨蹭。 鼻尖渐渐嗅到一股熟悉的芳香,陈离江辨认出是那是他有意摆在浴室,与另一款这家私人医院统一配置的沐浴露并置的款式。 白羽没有抵触,依旧选择了他留下的味道。 这一发现让陈离江越发兴奋,一股战栗的电波直冲上大脑,激得他浑身微微发抖。 他又把脸转了个方位,深深地把脸向下埋进软的床单里,疯狂汲取着那令他心安又窒息的气息。 许久,他有些缺氧地把头抬起,眼里已满是情动的暗潮。 香气混淆了理智,白天的“胜利”助长了胆量,一个更得寸进尺的念头破土而出——他想爬上这张床。 只要足够小心不惊扰白羽,只要在白羽醒来时离开,只是共享一片睡眠的空间而已,不碰他,他不会知道的。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迅速生根发芽。陈离江仔细权衡,越发觉得计划天衣无缝。 他轻手轻脚地攀上床,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麻利地钻了进去,然后缓缓躺平,睁大眼睛盯着昏暗的天花板。 如雷贯耳的心跳声在他的耳边砰砰地响,他情绪太激动,克制不住地要大口喘息才能平静下来。 可又生怕惊扰了身旁的人,他只能死死用手捂住口鼻,将那些粗重的呼吸声硬生生吞咽回去,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冷静,陈离江,什么都不要做……只是睡一觉,只是睡一觉……”他在脑中一遍遍警告自己。 可夜晚的黑暗让他无端滋生出太多妄想,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此刻土崩瓦解,他为自己找到了借口:“有点冷,但是阿羽那边好暖和,我只是有点冷而已。” 他僵硬地躺在床上,偏头瞥了眼弓着身子背对着自己的白羽,理直气壮地翻了个身,偷鸡摸狗似的朝白羽的方向蛄蛹两下,轻轻抖了抖被子,把自己和白羽完美地包裹起来。 “可是这床有点小,被子也是……我只是不想让阿羽着凉……” 他继续自我催眠,心虚地屏蔽掉理智发出的尖锐警报。他屏住呼吸,将手极其一点一点地移过去,轻轻覆在了白羽的腰侧。 “呼……”做完这一切,依旧毫无反应,他才敢悄悄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 陈离江搂着白羽的腰,缓缓闭上了眼,他激动得睡不着,只是沉溺于这种虚假的亲密,用精心营造的“同床共枕”的假象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哄骗自己一切如旧。 白羽的身上散发的香味越发浓郁,他沉醉地深吸一口。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沐浴露,他总觉得白羽更香些。 陈离江上下滚动着喉结,在心里严肃警告:适可而止吧陈离江,不能再继续了。 可他也没料到,因为这个拥抱的姿势太过熟悉,他的身体早已形成肌肉记忆,不满于中间那点微不足道的空隙,竟自作主张地又往前蹭了蹭,彻底挤满了最后一点距离,严丝合缝地贴了上去。 糟了! 他心头一紧,正欲悄悄后撤,可与此同时,他感受到怀里的白羽小幅度地向后迎合了一下,紧接着便细微地抖了起来。 这一变故让陈离江头皮发麻,覆在白羽身上的手僵硬。 他意识到了什么,愉悦地收起要把手移开退后的决定,反而变本加厉地彻底贴紧白羽的后背,一只手急不可耐地钻入白羽的衣服下摆,另一只手拨开白羽耳后的发丝,故意用灼热的呼吸喷在白羽耳后,湿润地吻上白羽的后颈。 “阿羽,什么时候醒来的?”几个字从陈离江的唇边挤出。 白羽拼了命死死咬住嘴唇,紧张地发抖,被陈离江彻底戳穿后再也装不住了。他被陈离江吻得浑身发软,那些原本不算敏感,却被对方一次次刻意撩拨而变得异常敏锐的地方,竟开始泛起难耐的痒意。 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反应,白羽又羞又恼,一手用力去推拒身后那颗不安分的脑袋,一手试图掰开箍在腰间的手臂,气急败坏地嘴硬道:“滚开。” 这点力道对陈离江而言无异于隔靴搔痒,反倒勾起了他的兴致,他厚颜无耻地抓住白羽推拒的手,强硬地掰开手指,深深地吻着那掌心,黏糊糊地撒娇道:“好冷啊阿羽,我在你床边跪了好几个晚上,膝盖都磨青了。你可怜可怜我,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求你了……” “不好!又不是我让你跪的!”掌心的湿濡触感激得白羽浑身一抖,大声拒绝:“你今天怎么敢爬上来的!” “今天?”陈离江亲吻的动作一僵,他迅速翻身,利落地跨到白羽上方,伸手“啪”一声按亮了床头的暖光灯,不由分说地将白羽捞起,让他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腿上,双手紧紧箍住白羽的腰,激动得双眼放光,“你一直都知道?!” 白羽被他硬生生抱起,整个人被禁锢在他的双手之间,突然的光线和姿势让白羽无所适从,他倔强地扭开头,赌气道:“没有,我不知道。” 陈离江被他这口是心非的模样逗得低笑出声,轻笑一声,刁钻发问:“不知道是谁来,你就敢往我怀里顶?” 说着,陈离江不轻不重地在白羽腿根敏感处掐了一把。 “真不老实。” 敏感点被刺激到,即使白羽咬紧了牙关,一声细微的呜咽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唇缝间溢出。 陈离江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空杯,探究地盯着白羽:“牛奶被你倒了是不是?” 此话一出,白羽用力推搡着陈离江的胸膛,脸上满是被人愚弄的愤怒:“你果然在里面加了东西!是不是?!” “阿羽什么时候发现的?”陈离江被推开也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搂紧白羽,又将人往上掂了掂。 白羽身体失衡,下意识揪住了陈离江的衣袖,一双眼睛泛着泪,恼羞成怒地盯着陈离江,“你还有脸质问我?!” 说着,他挣扎着要从陈离江腿上下去,手指颤抖地指向门口:“你给我出去!现在!立刻!滚出去!” “不要。”陈离江无耻地将扭动的人儿更紧地按向自己,“阿羽,别乱动……你再蹭,我可真要忍不住了。” 两人的睡衣不算厚,毕竟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穿太多衣服睡觉反而有些不适,于是此刻紧密相贴,白羽清晰地感受到了异常。 “你!”白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知道力量的悬殊,自己不可能从陈离江的怀里挣脱出去,只能无力地任人宰割,于是眼里的委屈更加浓郁,不成器地落了一滴泪下来,“你不喜欢我,却只想和我做这种事!你们果然都一样!” 白羽哽咽的声音在陈离江耳边无限地放大,陈离江听着心都快碎成齑粉。他连忙抹去白羽脸上的泪,焦急茫然又好声好气地哄着:“谁说的?!谁说我不喜欢你了?这世上所有人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骗子!那都是装的!你自己承认了的!”白羽用力甩开陈离江擦拭泪水的手。 陈离江一头雾水,越发困惑,甚至幻想出一种可能,甚至荒谬地猜想是不是陈遇山那个混蛋冒充自己欺骗了白羽。 “我……我什么时候承认了的?” 白羽愤愤地控诉:“你有!我当时骂你是骗子,你都没有反驳,你默认了!” 陈离江这才恍然,简直是百口莫辩。 他急急解释道:“我承认的是最初接近你时,确实伪装了温和无害的样子!但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不喜欢你!我对你好,只对你温柔,只喜欢你,这些全部都是真的,从来没有变过!我发誓!”陈离江抬手指天,眉头微蹙,一副焦急又认真的模样。 第89章 白羽紧紧盯着陈离江的脸,捕捉每一个虚伪的细节,他止了泪,不可置信地发问:“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 “那……”白羽避开陈离江那目光灼灼的视线,低下头,紧紧咬着唇,犹犹豫豫地发出不安的试探:“如果我眼睛真的看不见了,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麻烦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累赘……你也会……一直喜欢我吗?” 通了。 一切都通了! 陈离江堵塞的思绪瞬间豁然开朗,所有郁结的疑问都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假性失明时白羽反应那么大?为什么自己因担心刺激他而疏远后,他反而更加疏离抗拒? 因为他的阿羽,内心深处从未真正相信过自己会被坚定不移地爱着,更不相信他陈离江的爱能经受住任何考验。 陈离江的心好像被红线捆住,另一端的白羽轻轻一扯,便不受控地发痛。他懊恼地按着白羽的背塞进自己怀里,痛楚着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给够你安全感。” “阿羽,你听好,”他捧起白羽的脸,眼神郑重又虔诚,“我会一直喜欢你,永远喜欢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是累赘,我绝不会抛弃你。从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 陈离江一边说,一边从口袋中取出那枚璀璨的钻戒,慢悠悠地再次套上白羽的无名指,“我的承诺,永不改变。” 白羽被他这番直白而炽烈的告白哄得脸颊绯红,他羞涩地垂下眼睫,抿着唇轻声回应:“嗯。” 感受到怀中人态度的软化,不再抗拒,陈离江知道两人之间的冰川终于融化了。 夜色浓郁,月光朦胧,床边的小灯散着暖色的昏黄光晕,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房间里只剩下彼此逐渐同步的呼吸声。 暧昧的氛围持续发酵,陈离江看着白羽眼波流转的模样,只觉得口干舌燥,终究是按捺不住,他饥渴地舔了舔唇,按着白羽的脑袋深深地吻了下去。 太久没能触碰到白羽,陈离江像只饿疯了的野兽,吻得急切而深入,疯狂地向白羽汲取。 白羽的身体诚实而期待,可渐渐地,他被陈离江这过于凶猛的攻势吓得瑟缩起来,双手无力地推拒着陈离江坚实的胸膛,小声求饶:“哈……不要一直亲了……” “不行,你欠亲。”陈离江眼神迷离,呼吸粗重,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反而将白羽更深地压进床褥。 湿热的吻沿着下颌滑向耳廓,含住那耳垂啃噬舔舐,灼热的气息不断灌入耳蜗,刺激着白羽浑身神经。 陈离江露骨地低语: “还欠草。” 第58章 持续了十几日的冷战期彻底结束,双方都对肌肤相亲表现出焦灼的渴望。 陈离江的吻细密地落下,从额头到鼻尖,最后落在那两片微微发肿的唇上。两人热烈相拥,像两块被对方体温慢慢融化的冰。 陈离江搂着白羽钻进被窝,压着人亲了又亲,却又在最后关头克制地停住。 这里是医院,即使这间特护病房私密性极好,终究不是合适的地方。 白羽被他亲得脸颊绯红,只觉得心里火烧得厉害,他无法忽视抵在自己腿侧的坚硬,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陈离江,我……我帮你。” 陈离江正吻着他的锁骨,闻言动作一顿。他迷离着眼抬起头,舌尖又烫又软,感觉要和白羽的一起融化成水。 他凑得更近,鼻尖贴上白羽的,勾起嘴角,故意轻咬着白羽的唇,笑着逗弄道:“阿羽,你不让我进去,打算怎么帮?” 白羽像下定了“赴死”的决心,颤颤巍巍伸出了手,有模有样地运作起来。 “……用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离江猛地吸了一口气,连呼吸都放轻了,直到温热包裹了他,他才闭了闭眼渐渐放松下来。他一手搂着白羽,一手撑着床,目光灼灼地盯着白羽,像是要将白羽拆吃入腹。 一下、一下、又一下…… 白羽的眼皮悄悄掀起瞥了一眼陈离江,只见对方紧抿着唇,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手很快就开始发酸,动作也变得迟缓。他咬着唇悄悄换了一只手,微微发抖。 “阿羽,可以了。”陈离江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里的勉强,心疼地按住他的手。他凑过去,吻了吻白羽因用力而紧闭的唇,“手酸了吧?” 可白羽却固执地摇了摇头,耳朵又红又烫,还是倔强地撇开陈离江制止自己的手,执意要继续,“我说了会帮你。” 陈离江盯着眼眸清亮认真,又害羞得不行而浑身透粉的白羽,越发觉得白羽像一块刚刚出笼冒着热气的粉糯米糕,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他滚动着喉结,心上人近在咫尺,看得见,摸得着,却吃不到,还非要摆出这样一副“助人为乐”的认真姿态。 蠢死了。 陈离江又好笑又无奈,不再压抑体内的躁动,索性闭上眼,仰起头,在脑海里勾勒那些旖旎风光。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只听喉间发出一声变调的闷哼,紧绷的身体才松弛下来。 他才餍足地舔了舔干燥的唇,按着茫然的白羽深深吻了上去。 “阿羽好棒,好力道。”他稍稍分开,气息不稳地夸奖:“我也帮帮阿羽好不好?” 压根不等白羽拒绝,他便欺身而上,不由分说地为白羽服务。 一边打着帮忙的名号,一边实质性地将白羽玩了个遍。 白羽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淌着水,即便他缩起脖子、闭上眼睛、捂着耳朵,都忽视不了身体的变化。 “这个速度可以吗?要再快一点吗?” “这个位置呢?还可以再进去一点点对不对?” “是这里吗?阿羽喜欢这样,对不对?” “阿羽真棒,真听话,我最喜欢你了。” “我会一直爱你,一直……” …… 夜很寂静,夜很贫瘠。一墙之隔的病房里却水声潺潺,一片盎然春意。 白羽再醒来,睁眼却发现这间病房的布局与之前不同。不用想,肯定又是陈离江的手笔。陈离江不知去哪儿了,身边的位置空着,被褥还残留着余温。 他动了动,只觉得腰酸软得厉害,想起昨晚最后,自己竟连真正的进入都没有,仅仅是那几根灵活的手指,就溃不成军呜咽着求饶,脸上不禁又烧了起来。 他拉起被子,将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满脑子都是:“阿羽,我会一直爱你。” “太会哄人了……”他在被子里闷闷地想,明知那个时候人最是脆弱敏感,还偏要说那样的话。浑身被被子闷得燥热得厉害,他忍不住探出头来,大口呼吸着空气,脸颊的红晕却久久不退。 “阿羽……”陈离江不知在旁边观察了多久,见他醒来,立刻凑了过来。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捞起,将白羽圈进自己怀里,安抚性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们今天能回家吗?” 不等白羽回答,他又像是担心白羽反悔似的不断加码,自顾自地说:“你要是还想让我晚上跪着也行。我们回家,好不好?” 白羽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别扭忽然就散了。他故意板起脸,拿乔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陈离江眼睛瞬间发亮,身后好像摇起尾巴,“早就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白羽不禁莞尔,伸手揉了揉他有些凌乱的头发,故意欲言又止地张张嘴,看着陈离江一副受伤的模样,他才终于破功,不再逗他:“好了,我有点饿,吃了早饭我们就回去。” “阿羽,你最好。”陈离江将人拥入怀中,舔着个脸又亲又蹭。 前些日子接连的阴天闷得人心里发慌,接连几日的阴霾终于散去。 而今日阳光和煦,微风凉而不寒,万里无云,世界满是蓝色和枯黄的结合,清冽又干净,看起来整个世界都明亮了几分。 白羽被陈离江裹成了一颗粽子,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只因陈离江担心白羽不适应外头的温度,即使只是从医院大楼到车上这短短一段路,他也心疼。 他要白羽娇气,要白羽任性,要白羽无时无刻都能依赖自己最好。 陈离江在心里默默自创一句箴言——活着就是为了让白羽幸福。 昨夜又落了树上最后几片枯叶,歪七扭八地躺在人行道上。陈离江牵着白羽一齐踩过,便发出咔滋咔滋的声响。 车轮平稳地碾过路面,像圆满结局的电影镜头,朝着远方驶去。 “骨碌碌——” 轮椅缓缓被推出大门,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脸色很是憔悴,那疲惫的面容上悬着一双充满不甘与怨恨的眼。尽管衣着依旧昂贵整洁,但左边裤管那空荡荡的、被风一吹便紧贴在轮椅踏板上的形态,却与这一身的得体的打扮格格不入。 第90章 冷风簌簌地从大门灌进来,带了些灰,他抬手遮目,待风势稍歇,他才浑浑噩噩地睁开眼。 入目便是枯枝落叶,残草败花。 他没什么表情地低头,摩挲手中单一的戒指。眼睛被冷气吹得又干又涩,隐隐泛着点水光。 天地间,恶鸟乱嘲,尘土也欺人落魄。 莫承川叹了口气,抬起头,湖蓝色的天空被光秃秃交错盘结的树枝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从那缝隙里窥见一点颜色。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父亲前几天来看他的情景。 一向威严的父亲,风尘仆仆地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冲进病房,嘴唇颤抖着,眼圈憋得通红,却硬是没有一滴泪。直到他颤巍巍地掀开被子,看到儿子残缺的身体,终于瘫倒在床边,老泪纵横。 父亲没有一句责怪,没有一句怒骂,没有讨要一句理由。 他只是流着泪,一遍遍地喃喃自语地道歉:“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逼你,对不起……” 三个道歉,扎在莫承川的心上,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心里自私地分配,一个还给童年那个孤独的自己,一个送给现在这个残缺的自己,还有一个,他要留给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妈妈。 “妈妈,”他在心里无声地问,“我和爸,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腿……现在都一样了。你呢?你到底是什么样子?” 人在脆弱时总会不可抑制地渴望那些从未得到过的温暖,他拼命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母亲的零星记忆,一遍遍徒劳地追问:“他从来不提及关于你的一切,但我总觉得,我身上,总该有一点你的影子吧?不可能……真的一点都没有……” 莫承川本不想出来活遭人笑话,但医生担心他郁结于心,向父亲打了报告。父亲二话不说,便安排了护工推他出来“透透气”。 愿意与否,其实全靠莫承川意愿。 父亲不再逼迫自己,莫承川也觉得争斗无趣,竟松了口。 护工推着他在医院偌大的后园绕了一圈,直至来到医院的另一头,莫承川才收了那些混乱的心绪,不愿再想,他冷冷对护工说:“回去吧,冷了。” 护工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应道:“好。” 那人推着莫承川的轮椅拐了个弯,一抹闪光却刺入莫承川的眼帘。他敏锐地瞥见草地边缘的铁制提示牌下,闪耀着什么东西。 他的眼皮疯狂跳动,灵魂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前去。他叫停了护工,偏着头,伸长脖子张望,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你,”他指向那个角落,“去看看,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护工茫然地顺着莫承川所指的方向寻去,果真在角落里发现一枚做工精巧的戒指。他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沾染的泥土,回到轮椅旁,递到莫承川面前。 “先生,是一枚戒指。” 莫承川伸手去接,护工却忽然默默倒吸一口冷气,目光震惊地在莫承川的手指和那枚戒指之间来回移动。 这两只的款式、材质都一模一样! 它们本是一对。 戒指小巧又冰凉,冷得莫承川浑身僵硬,呼吸一窒。 “原来……原来我们离得这么近……”莫承川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扫了一眼旁边这栋楼,泪水决堤,大颗大颗地落在戒指上,他用眼泪洗去尘土,也妄图洗去所有的错过与不堪,自顾自地喃喃,“白羽……” 风忽大作,扫起地上碎成渣的叶片,卷着尘土,猎猎作响,劈头盖脸地朝他打来。 一时间,他身边仿佛万物消退,唯有手心两枚戒指交映。 尘沙迷得他眼睛发痛,泪水流得更凶。他却倔强地发愣,也不挡风也不挡尘,任由风吹造作。 膝盖截肢的部位忽然抽筋,他死死咬牙忍着钻心的痛,唔咽声却不争气地从牙缝里一点点泄出。 莫承川收紧了手心,揣进怀里,弓着背颤抖落泪。 突然间,一点点冰凉的湿意,悄然落在他的颈后,一片,又一片。 他抬起朦胧的泪眼。 下雪了。 细小的雪花一朵又一朵从灰白色的天空中稀疏地飘落,安静地落在他颤抖的背上,蒙上一层转瞬即逝的薄薄的白,浸湿了他灰色的外套,留下一片深色水渍。 一片坚持到最后,边缘卷曲的深红色枫叶,被风轻轻送来,温柔又恰好地,落在了他的轮椅扶手上。 镜州迟迟而来的第一场雪,降临了。 【作者有话说】 写得很顺,但心酸酸的…… 第59章 窗子上结了一层薄霜,在冬日雾蒙蒙的阳光下模糊地攀着人的视野。白羽伸出食指,那冰晶便脆生生地裂开。指腹的温度瞬间融化降其融化成水珠,在玻璃上蜿蜒地留下痕迹。 从白羽身后看去,他画的是一朵云。 那云朵下聚了几颗较大的水珠,正沿着玻璃缓缓下落,倒有几分积雨云落雨的模样。 陈离江见白羽画得认真,不忍心打扰他,于是静静地站在白羽后方看了许久。 他看着白羽用勾勒出一朵简易可爱的小花,一座尖顶的小房子,一棵枝桠舒展的树,树旁画了两个手牵着手的火柴小人。 白羽退后一步,歪着头欣赏了几秒自己的即兴创作,见这一幅大作马上就要被接连不断滚落的水珠毁坏,他连忙低头,急切地在口袋里摸索手机。 他找到手机,点亮屏幕,打开相机应用,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构图,想着将玻璃上那幅短暂的艺术品完整记录下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按下快门时,却抢先听见一道“咔嚓”声。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白羽疑惑地扭头,只见陈离江正举着手机,镜头对着自己的方向。 “咔嚓!” 还不等白羽反应过来,又是一声。 白羽好奇地眨眨眼:“你拍什么了,我看看。” 陈离江笑着将手机递到蹦跳着凑过来的白羽面前。 屏幕上是两张照片。第一张,白羽穿着柔软的白色毛绒家居服,下巴微微缩在高领里,正举着手机,神情专注眼眸柔和,玻璃上那幅“画”透着窗外的微光,恰好温柔地洒在他的侧脸上。 第二张,他依旧保持着举手机的姿势,只是侧过了身子,脖颈从衣领中伸出,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手上那颗钻戒刚好折射着光,亮晶晶地投入白羽的眸子里。 陈离江看着发愣的白羽,低声赞叹:“真漂亮。” “是啊,拍得好好看。”白羽下意识地附和,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夸赞的对象是自己。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一时语塞。他就这样窘迫地僵在原地十几秒,抿着唇,抬起熟透的脸,连两只眼睛仿佛都在蒸汽,请求道:“这两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当然。”陈离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将照片发送过去后,才看似随意地问:“阿羽是要把照片发给谁吗?” 白羽对自己的技术表示无奈,认真地点点头,老实回答:“我想发给余石看看。但是青云总说我拍照技术太烂了,我仔细想了想,他说的对。还是你拍的好看。” “阿羽还给别人发过照片?”陈离江立刻捕捉到关键信息,醋味满满地将手臂一环,搂住白羽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白羽肩头,不满地蹭来蹭去,“都没给我发过。”“都不给我发照片。” “你别这样,”白羽被陈离江抱得有些莫名的腰疼,脖子也发痒。他担心陈离江借着这个话题又扯到某些不可言说的地方去,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机,羞着脸将相册界面展示给陈离江看,“你看,我是真的不会拍,拍出来都很奇怪。” 陈离江正把脸埋在白羽的肩窝,有些不情不愿地挤开一只眼,看清照片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怎么会有人把他的阿羽拍成这个样子?! 啊,是阿羽自己拍的啊…… 白羽感受到肩上一瞬的僵硬,立刻炸毛似的把手机藏在手心里,恼羞成怒地要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陈离江,语气很是愤怒:“我都说了很丑!你非要看!看了又是这个反应!你什么意思!” 陈离江对白羽难得耍小脾气的模样感到愉悦,轻笑了声,手臂收得更紧了,连忙安抚解释道:“没有嫌弃你,真的。”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从背后将白羽整个圈进怀里,然后握住白羽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耐心地引导着他的手臂缓缓抬起寻找角度,轻声细语地教导:“镜头要这样,稍微抬起来一点,拿远一点点,构图会更好看。” 白羽有模有样地调整角度,感觉从这个视角看去,画面确实比自己胡乱拍的要顺眼许多。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拥挤的取景框中陈离江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吸引了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堪称神祇眷顾的容貌。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么好看…… “阿羽,笑一个。”陈离江在他耳边说。 第91章 白羽下意识遵循,笨拙地扯出一个微笑。陈离江趁机按下拍摄键,与此同时他突然迅速凑近,偷袭般在白羽脸颊上落下一吻。 “咔嚓!” 白羽愣在原地,大脑短暂宕机。还未等他完全反应过来,陈离江已经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中抽走手机,熟练地操作几下,将这张新鲜出炉的亲昵照设成了白羽手机的屏保,然后又塞回白羽手中。 他笑眯眯地看着白羽,满眼期待:“阿羽,这张好看,可以发给别人。” 心思昭然若揭。 但白羽只是纵容地笑了笑,点开朋友圈编辑界面上传,配文:生活把我击倒在地,我幸福地晕啦! “怎么样?”白羽捧举着手机递到陈离江面前,等待评价。 陈离江立刻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仿佛在鉴赏某幅世界名画般,左右端详着那张照片,然后郑重其事地赞美:“很有意思,构图和光影都抓得很好。” 他顿了顿,好奇地问,“这句话很有意思,谁教阿羽的?” “前几天刷短视频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好玩就记下了。”白羽开心地点击了发送按钮。 这张双人合照突兀地出现在青云和楚潭等人精心拍摄的各种美照之间脱颖而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白羽从未发过朋友圈,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条。 陈离江心满意足地第一时间点了赞,反手就将刚才偷拍的第一张照片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配文:能一直记录你,也是幸福的一种。 刚要退出界面的白羽,忽然看到屏幕顶端跳出一个陌生头像,他疑惑地刷新,一眼就看到了方才还在陈离江手机里的照片,此刻却出现在朋友圈里。 陈离江的头像也换成了自己方才在窗子边随手画的幼稚涂鸦。 手指湿润,还有些凉。白羽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羽绒轻轻柔柔地包裹住,暖融融的,还特别踏实。 他想,这种被公开承认的感觉真好。 “叮铃铃!——” 陈离江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 “叮咚!——” 与此同时,卧室门铃也被按响。 两人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陈离江转身去接通电话,白羽则前去开门。 “怎么了?”白羽拉开门,对着门外垂手恭立的女仆轻声询问。 女仆微微躬身,回答:“白先生,陈大少来了,在一楼客厅。” 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来,白羽犹豫片刻,回头瞧了眼正在通话的陈离江,放弃了此时打扰他的念头,对着女仆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 电梯很快就到达一楼,白羽却在心里暗暗希望要是能够慢一些就好了。 一楼客厅,陈遇山正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听到电梯到达的提示音,他冷淡地转过头,见来人是白羽,便放下相框,站起身。 白羽在离他两米处站定,陈遇山用那种白羽十分熟悉的审视目光打量着他,见白羽丝毫没有主动开口寒暄的意思,他才缓缓开口,意味复杂:“你们……这是和好了?” “不明显吗?”白羽淡淡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陈遇山再次举起手中的那个小相框,递到白羽面前,“这是什么?” 白羽这才看清,那相框里裱着的,既不是名画制品,也不是照片,而是一张皱皱巴巴又被抚平的a4纸。 纸上是他那次被陈离江缠磨得意乱情迷,意识模糊时被陈离江半哄半骗,无奈地写下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好喜欢陈离江。 那纸上甚至残留着晕开的水痕,白羽只见一眼便满脸通红,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衣角,丝毫没有要抬起接过的意思。 正当白羽满脸窘迫时,一个炫耀又不悦的声音响起:“不明显吗?” 是陈离江。 他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将白羽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隔开了他与陈遇山。他态度极差地一把从陈遇山手中夺过那个相框,将写着字的那一面展示出来,用手指逐个点着那行字,咬牙切齿地对陈遇山说:“看清楚了吗?阿羽写的,他最喜欢陈离江。你怎么就是看不明白?” 陈遇山似乎已经对弟弟这种充满敌意的态度免疫,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目光试图越过陈离江的肩膀,去观察他身后那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白羽。 大概是察觉到陈遇山是视线不老实,陈离江又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将白羽彻底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陈遇山垂眸。 他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眼,心里便升起一抹怪异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拥有一个类似的东西才对。 思来想去,那份被莫承川半路截胡、未能送到他手中的情书。 陈遇山的思绪越飘越远:当时自己在做什么呢? 哦……好像是在维持着那可笑的高冷人设,对周遭的一切故作漠不关心。他明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消失,却依旧无动于衷。 是什么呢? 是身后那道曾经偷偷追随着他,有些怯懦又有些炽热的视线,消失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陈离江冷冰冰地打断他的回忆,毫不客气地开始逐客。 陈遇山忮忌眼前这个被偏爱的弟弟,提起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我和岳姜准备离婚了。” “那还真是要恭喜你啊,终于解脱了。”陈离江毫不留情地嘲讽。 陈遇山忍无可忍,恶狠狠地瞪一眼陈离江,将憋闷许久的那口气吐了出来,看看陈离江又看看白羽,最终什么也没再说,愤然转身离去。 陈离江盯着他哥哥的背影,故意提高音量,挑衅般追加了一句:“慢走不送!” 直到陈遇山的身影彻底消失,陈离江才转过身,脸上的冷硬变得柔和,目光灼灼地盯着白羽,仿佛是小学生在讨要老师的表扬。 “阿羽,我刚才表现得好吗?” 白羽下意识接过那个烫手山芋,目光猝不及防地再次瞥见上面那行字,“你、你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拿出来还裱起来了?!还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这里怎么了?这里很好啊,大家都能看到。”陈离江一脸理所当然,随即眉头一皱,嘴角委屈地向下撇,开始熟练地歪曲事实,“阿羽不会是不想承认,不想对我负责了吧……” 白羽深知自己在这方面的段位远不及他,于是选择性地忽视了他的“控诉”,强忍着羞臊将相框放回茶几上,生硬地转移话题:“刚、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陈离江见他羞得厉害,见好就收,立刻收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演技,语气恢复了平常,“是我父母,他们说近期要回国一趟。” 白羽心里打鼓,他这才记起,自己当初跟着陈离江回到a市,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陈离江说要带他来见父母。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就那样答应了…… 白羽心本就里焦急,此刻更是紧张地抿唇,手指都缠在一起。 看着白羽这副如临大敌谨小慎微的模样,陈离江忽然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故作惋惜地重重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才慢悠悠地补充道: “他们人虽然在国外,但家里的事情,多少都知道一些。知道你的存在,也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刻意顿了顿,“唉!他们还特意说了,这次回来,要好好跟我们‘算算账’。” 白羽突然扬起脑袋,一脸正经地发问:“他会甩五千万让我离开你吗?” ……陈离江在内心暗暗想着,一定要让白羽戒掉这些脑残电视剧。 陈离江竟然还真的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大概率不会。五千万对他们而言,太便宜了,不符合身份。” 他又抬起手,晃了晃:“起码五个亿。阿羽到时候记得多要些,我们拿着钱私奔。” “……” 白羽起初还听得十分认真,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模拟应对各种豪门经典桥段的场景,陈离江这话一出,他立刻明白自己又被戏弄了。 他无奈地撇撇嘴,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陈离江的手臂,慌乱道:“你正经一点!我到底该准备些什么?穿什么衣服合适?他们会喜欢我吗?要不然……我还是先出去躲一躲?” “躲什么?”陈离江不爽地皱眉,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安抚道:“他们很喜欢你。电话里还特意问我,你喜欢什么东西,他们好从国外带些回来给你。” 白羽吃惊,担心陈离江父母误会自己贪得无厌,连忙摆手拒绝:“这怎么行?哪有这个道理?不用不用,我什么都不缺的,千万别让叔叔阿姨破费。” “他们愿意给,是他们的心意。我已经告诉他们了,看到什么好的、新奇的,全都带回来。”陈离江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阿羽,你要记住,任何东西,不是因为缺了才能要。我给你的,你理所应当地接受就好。我从不要求你回报什么,你开心高兴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第92章 “我父母也是一样的。他们喜欢你,所以想对你好,想博得你的欢心。所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投入的成本,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明白吗?”他轻轻捏了捏白羽的耳朵,“记住了吗?” 白羽望进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眸,愣愣回答:“记住了。” —— 窗外已被积雪覆盖,举目望去,一片单调的白。天地间万物都被铺盖上灰蒙蒙的纱,死气沉沉。 在确认几项关键检查指标都显示没有问题后,莫承川迫不及待地吩咐手下人收拾东西办理出院手续。 他无法忍受自己如今这副连简单行动都需要旁人搀扶的可笑模样,一个电话便联系了顶尖的医疗科技团队,预约了最新型假肢与机械臂的适配评估。 莫承川心里郁闷,焦躁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冥想。突然间,一阵规律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他睁眼,看到一个身着棕色长大衣、一手提着公文包、另一手捧着一束色彩跳脱的向日葵的女人,正优雅从容地步入病房。 来人是何知钰,那个险些与之联姻的对象。 莫承川忽觉脑中刺痛,他烦躁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明明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何知钰却十分自然地将那格格不入的花束放在莫承川床头,脸上丝毫没有被逃婚后的尴尬或者愤怒,反而平静得不像话,像是机器完成了任务般转身就要离开。 突然,莫承川像是想通了什么,缓缓掀开眼皮,没头没尾地问:“和白羽长得很像的那个人,是你安排的吧。” 他至今仍记不住那个替代品的名字。若非那张脸与白羽有几分似是而非的相似,他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记。 不,现在仔细回想,那个人其实和白羽也并不怎么像。 闻言,何知钰顿住脚步,转过身,她那清纯无害的脸上带上几分狠毒玩味,饶有兴致地打量莫承川,反问道:“谁告诉你的?” 莫承川盯着何知钰的眼睛,发现自己竟有些捉摸不透这个看似简单直白的女人,缓缓开口:“我父亲身居高位久了,对底层的人和事,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他绝不会允许那种出身不清不白的人,出现在他眼前,更遑论是送到他儿子的床上。” “而这个人的到来,是在我放你鸽子让你难堪之后,我父亲因为觉得亏欠了你,和我大吵了一架,然后,他就送来了这个人。”莫承川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何知钰脸上的神情,慢条斯理地开口,“他那个时候,注意力全都在斥责我的混账行径上,情绪激动。而你,恰好处于‘受害者’的弱势地位,他对你的信任和愧疚感,在那时达到了顶峰。” “于是你,趁机向他推荐了一个和白羽长得极其相似的男子。”莫承川说完,平静地瞥了一眼床头那束过于明媚的向日葵,笃定道:“是你做的局。” “是我。”何知钰一脸欣赏地大方承认,脸上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你的目的是摆脱这场可笑的联姻,我的目的也是。我顺水推舟,好心好意帮了你一把,你非但不感激,反倒兴师问罪起来了?” 何家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家里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偏偏那唯一的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近些年何家不知走了什么运,在名利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何家老爷子为了给宝贝儿子铺平道路,毫不留情地将几个女儿视为随意置换的筹码。 可偏偏何家的女儿个个骨子里都带着反叛的基因。大女儿早年直接逃婚,远渡重洋,自此音讯全无;二女儿则是个事业狂人,嫁入夫家后借着对方的势力自立门户,不仅从未帮衬过娘家半分,反而将自家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把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气得跳脚。 而何知钰,何家的三女儿,表面上看是最知书达理、温顺乖巧的一个,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行。可偏偏,就是这幅平静接受命运安排的表象之下,藏着最深的“恶毒”。 她不仅要毁掉这场婚姻,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来,她还要躲在幕后,冷静地操控全局,看着所有试图摆布她的人陷入混乱与狼狈,她才觉得痛快。 说白了就是:我不痛快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只是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莫大少,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倒算得上是这滩浑水里的一股清流了。”何知钰嘲讽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莫承川空荡荡的裤管,嗤笑一声便转身离去,“只不过,这痴情演得再真,若那人看不见,也不过是自我感动的一场徒劳。” 莫承川懒得理会这个心理扭曲的女人,刚以为能清净片刻,门外又哒哒哒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真是稀奇。他重伤卧床时,门庭冷落,如今快要出院了,这些牛鬼蛇神反倒一个个都想起来这里还躺着一个活人了。 他静静地盯着门口,揣测着下一个不速之客会是谁。 很快,他便瞧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身形高挑挺拔的男子,带着一身寒气风尘仆仆地快步走来,房间里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带上点冷意。 是陈遇山。 莫承川心底那股压抑许久的火气一下窜了起来。他对陈遇山当时见死不救,甚至纵容陈离江对自己下此狠手的行为耿耿于怀,越想越气,已在心里将这位多年的所谓“好友”与犯罪同伙划上了等号。 不等陈遇山说些什么,莫承川便挥着手,将床头柜上那束碍眼的向日葵狠狠扫落在地! 莫承川抢先一步,用尽力气厉声骂道:“你他妈还敢来?!” 陈遇山被吼得一颤,但面色不改。他抿抿唇,无视满地的狼藉和莫承川的凶光,泰然自若地继续向前走了两步,朝着莫承川伸出手,理所当然地讨要: “还给我。” 莫承川反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一愣,鄙夷又荒谬地反问:“什么玩意儿?” “白羽给我的情书。”陈遇山固执地重复,手又往莫承川的方向伸了伸:“我知道你那里还有备份或者复印件。还给我。”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正式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60章 莫承川觉得,要么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么就是陈遇山的脑子坏掉了。这么多年,端着清高架子的是陈遇山,唯利是图到骨子里的也是陈遇山,对自己过往种种冷眼旁观、从不置评的是陈遇山,如今放纵陈离江废了他一条腿、莫名其妙生出悔意、妄图坐收渔翁之利的,还是陈遇山! “情书?”莫承川表情狰狞,脸上挂上玉石俱焚意味的恶笑,“早就被我撕了!当着白羽的面,撕得粉碎!这不也是你默许的吗?陈遇山,现在又想立什么牌坊?装什么好人?!” 此话一出,陈遇山瞬间哑口。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不服气地攥紧成拳,却仍固执地追问:“上面……写了什么?” 莫承川差点要嗤笑出声。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依旧一丝不苟浑身精致,眉眼间却难掩憔悴的男人,轻易便猜到他定是去见过了白羽。 莫承川心里像是走水了,烈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痛。他用手死死扣住床沿,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回答:“想知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陈遇山闻言,脸色一黑。莫承川看着对方这副与自己同病相怜、却又故作姿态的丑态,心里那扭曲的天平竟瞬间平衡了些。 他盯着陈遇山那副虚情假意的模样,癫狂般笑了起来:“白羽说我不懂爱,我认!我他妈当年是混蛋!可陈遇山你呢?你他妈更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刻舟求剑都他妈没你可笑!” “还情书?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说完,他又不禁捶胸顿足,狠狠捶打着被子下空荡的腿根,一拳又一拳。滔天的悔恨与愤怒使他面目全非,他扭过头,眼睛死死钉在依旧平静的陈遇山脸上,声音嘶哑地控诉:“陈遇山!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二十几年的交情!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啊?!” 耳边是莫承川不甘的咆哮与斥责,陈遇山却像是倦了。胸口起伏了一浪呼吸,对莫承川的歇斯底里充耳不闻,只冷漠地丢下一句“那是我弟弟。”,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陈遇山的步伐依旧沉稳,背影依旧挺拔。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仿佛刚才那场撕裂二十几年情谊的风暴,于他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穿堂风,说散就散了。 窗外的风却依旧呼啸得令人心慌,显得方才那控诉的戏码多么荒唐,风也嗤笑着鼓掌。 一时之间,莫承川感觉自己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乞丐,赤条条来去,无人牵挂。心里空空荡荡的,像是被暴风雪席卷而过,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冻在厚厚的冰层之下,任他如何咆哮着挖掘,再也寻不到半分昔日的意气风发与轰轰烈烈。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硬如铁,此生除了白羽,再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容。却不料,眼角竟不争气地、平静地划过一行淡淡浅浅的泪。 第93章 他诧异地抬手,狠狠将刚流到颧骨的泪生生抹去。 散了便散了吧。 他的余光瞥见床头的手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惨淡一笑。他扑过去抓起手机,解锁,点开相册,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隐藏的文件夹。那里面赫然存着一张被撕得四分五裂、又被人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拼接起来的作文纸。 那是学校统一发放的质地略显粗糙的纸张,除了白羽,没人会用。 纸上的字迹端正清隽,却怎么拼都少了几块。而那些本该属于陈遇山名字的地方,却被一个随性不羁的字迹,用墨水一遍遍狠狠地覆盖涂抹,取而代之的是三个张牙舞爪的字——“莫承川”。 这份烂熟于心的残缺情书,莫承川早已倒背如流,即使每次看时都酸楚难当,可他仍旧自虐一般,一行一行,惜字如金地反复阅读,自欺欺人。 莫承川隔着屏幕抚摸着白羽认认真真写下的落款,却仿佛被回忆拽回了那个傍晚。 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在教室待到最晚,面对空无一人的教室,像个小偷般警惕地四下张望,忍着翻涌的恶心,狼狈又疯狂地在散发着异味的垃圾桶里翻找着这些碎片。 曾经他不懂,视这份真心为耻辱,用最残忍的方式践踏。如今他终于懂了,却实在太晚。 太晚了。 天暗了。 陈遇山回到宅邸时已是黑夜。 他这一整天的工作效率奇高,丝毫未被任何人与事扰乱——无论是白羽的疏离、陈离江挑衅的嘲讽,还是莫承川声嘶力竭的控诉,甚至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都未能让他感到任何的沮丧、愤怒或是悲伤。 他只是觉得,今天真的格外冷。所以他第一次没有主动留在公司,早早回了家。 陈离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难道不应该吗? 宅内的暖气开得足,他沉默地脱下累赘的大衣和围巾,看着眼前这规整、洁净、毫无生活气息的空间,心中竟生出一丝归属般的安适感。 岳姜早已搬走,家里的香薰也换回了他单身时常用的味道。陈遇山盯着茶几上换了新样式的插花,鬼使神差地伸手,揪下了一小片边缘微卷的叶片,揉着叶脉的韧劲,一股灵光乍现,他好像有点明白什么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并非“喜欢”上了白羽。在他那套根深蒂固的价值体系里,白羽那样出身的人,生来就低人一等。自己近来这些反常的情绪波动,与其说是占有欲或是什么可笑的情感,不如说是内心深处那顽固的胜负欲在作祟。 他需要获取更多的利益,所以他与岳姜协议结婚。如今岳姜离开,他感到空荡,仅仅是因为与之捆绑的利益也随之流走了。 他忮忌陈离江,忮忌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弟弟,所以他本能地要去争抢陈离江在意的东西。得不到,心里的天平便会失衡。 从小到大,一贯如此。 想通了这一点,胸腔里那股郁结之气终于缓缓舒出。 但他依然想和陈离江争。 仿佛只有争个头破血流,将一切掌控在手,他才舒服。 他也实在没有办法。 —— 婚后,岳姜与何央的走动愈发频繁。 何央,何家二小姐,何知钰的姐姐。 她们本就是表姐妹,自幼相识。岳姜结婚后,两家在生意上多有往来,何央便时常出入岳姜的公司,试图从何家手中分得一杯羹。 久而久之,岳姜与何央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起初,岳姜看着何央为了区区一份合同,亲自奔波,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感到十分不解。在她看来,何央大可以像从前的自己一样,在公司挂个清闲的高位,或是安心在家做个富贵闲人,锦衣玉食,仆从环绕,何必非要这么折腾自己呢? 她忍不住问出口,何央只是淡然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人生短短三万天,我得为自己活一次。凭什么我只能当个花瓶或者附属品?我是何央,我有能力,做得不比任何人差。凭什么在任何场合,我都只能被介绍成‘何家的女儿’或者‘某某的夫人’?” “我叫何央,立身为央的央。” 岳姜当时嘴上敷衍地应和了几句,心想这道理谁不明白?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夜深人静时,这句话却在她脑海里反复地盘旋,怎么也挥之不去。 或许是因为何央说这话时眼神太过笃定,语气太过认真。又或许何央只是为了合作才这样蛊惑自己。 许久之后,岳姜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她平躺在床上,回溯自己这看似顺遂却空洞的前半生——除了理所当然地享受家族荫庇,像个笑话一样追着莫承川满世界跑,时不时因白羽的存在而醋意大发,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以及最后脑子一热,把自己草草嫁入陈家外,似乎再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岳姜”自己的了。 那么,这二十几年,连她自己都未曾珍视过自己,还有谁会来真心爱她? 没有。 所以无论她在莫承川面前如何放低姿态,甚至故意惹是生非想要换取他一丝半点的关注,莫承川都无动于衷。 因为她自己,都不爱自己了。 岳姜失眠了,天亮后第一件事就是用厚厚的遮瑕抹去眼下乌青的痕迹,依旧将自己打扮得明艳照人,径直驱车奔向公司,动用自己手中所剩无几的权力,与公司里那些尸位素餐傲慢固执的元老据理力争,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费尽口舌只想将合作机会留给何央。 却换来他们看似语重心长、实则虚伪至极的“劝慰”:“岳大小姐啊,你一个女孩子家,哪里懂得这些生意场上的事?现在都是陈夫人了,就该安心在家享清福嘛!别再折腾这些啦!” 岳姜自幼千娇百宠,素来以为自己是人群中的焦点,走到哪里都该是众星捧月。直到此刻处处碰壁,她才从二十多年自我麻痹自我虚构的美梦里清醒。 她死死攥紧手心,转身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会议室,径直去往何央曾告知的住处。 当她站在目的地门前时,她登时惊掉下巴。 这只是一套普通的居民小区住宅,狭小的平层,三室两厅的格局,与她过往认知中何央应有的生活相去甚远。 在她的潜意识里,何央和她一样,自小锦衣玉食。即便何老爷子有些重男轻女,也从未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女儿。可如今,何央为了争一口气,不依靠家族,不借助夫家,要将全部身家投入创业。仅仅因为理念不合,拒绝利用夫家资源为何家铺路,何家竟真能做到如此决绝,收回给予的一切,视她如无物。 何家都不管不顾,又怎么期盼那有名无实的丈夫? “姜姜,你怎么来了?”何央开门看到她,脸上略显窘迫,很快便恢复了大方得体。她热情地将岳姜迎进门,端茶倒水,礼数周到,依旧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问起现状,何央也只是淡然一笑,不卑不亢地回答:“钱都投进公司了,我名下的房产也被家里收了回去。这里虽然小了点,但就我一个人住,足够了,也挺好。” 岳姜沉默着,看着依旧乐观坚强的何央,内心动容。 潜移默化中,岳姜开始有了一点点的转变。她着手准备创立自己的事业。 万事开头难,幸而有何央倾囊相授,真心相助。 然而,十几年的痴恋,岂是说放下就能彻底放下的?当岳姜再次听到莫承川的消息,发现他竟然要结婚了,对象是个女人,甚至是何家的三小姐何知钰时,情绪终于失控。 她看着面前急于解释的何央,只觉得头痛欲裂。过往所有的好意与陪伴,在此刻都被她扭曲成了别有用心——何央是在嘲讽她吗?嘲讽她无人在意,嘲讽她谁给点甜头就能被轻易骗走? 她一团乱麻,混乱的思绪将她拖回了充满嫉妒与不安的过去,一朝又变成了连她自己都厌恶的妒妇。 既然她得不到,那谁都别想好过。 毁了这一切。 她要把白羽找回来,将这一切平静搅得天翻地覆! 她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散出消息——重金悬赏,寻找一个图片上这个名叫白羽的人。 很快,一个浑身恶臭眼神浑浊的中年赌鬼找上门来,声称有线索。 岳姜看着对方那副精神似乎都不太正常的模样,满脸鄙夷。 直到那人颤巍巍地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偷拍的照片。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角落里,两个身影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尽管光线不足,拍摄者的手机像素也低得可怜,画面模糊,但岳姜只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她恨了多年、暗中观察了多年的身形就是白羽。 她苦笑着,没想到,自己竟然因为怨恨记了白羽这么久,对白羽熟悉到如此地步,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了解。 真是太可笑了。 岳姜崩溃地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这是她与何央一起重新挑选布置的小家。她无可救药地一遍遍向自己确认着“不自爱”这个事实。她崩溃地哭了一整夜,着了凉,发起高烧。 第94章 最后却是被她迁怒的何央,将自己送进了医院,并提着熬好的热粥和汤水,尴尬地站在病房门口,不知该以何种身份进去面对她。 分明只是场小风寒,岳姜却故意在医院磨蹭了半个多月,贪婪地享受着何央无微不至又小心翼翼的照顾。 她娇纵惯了,绝不会先低头。自持身份的她,也认为没有先低头的道理。 一个深夜,何央匆匆赶到医院。她明明为岳姜点了营养均衡的外卖,却接到护工通知,岳姜一口未动。她推掉饭局,蹙着眉赶来,推开病房门,嘴里的抱怨还未出口,却见岳姜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突然泪眼婆娑,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何央心里所有的不满与无奈,瞬间被这泪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她手忙脚乱地拿着纸巾拭去岳姜脸上的泪。 “你怎么不……”吃饭? 话未问完,岳姜却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颤抖地质问:“你是不是也嫌弃我了?你们都讨厌我,是不是?!” 何央急忙解释:“对不起,这几天公司实在太忙,以后不会了。” 岳姜抽了抽鼻子,倔强又傲娇地扭开头,抬手扫过桌上早已冷掉的饭菜,蛮横地指使:“都冷透了!这让我怎么吃?!” 何央早已习惯了她这别扭的性子,闻言反而松了口气,笑了笑,提议:“那我们回家?我给你做点热乎的,怎么样?” “谁要吃你做的?难吃死了!”岳姜嘴上依旧不饶人。 “那……求求我们岳姜大小姐赏个脸,就吃几口,行不行?”何央好脾气地哄着。 岳姜撇撇嘴,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就一口!多一口都不吃!难吃死了!” 被何央接回家的那个晚上,岳姜靠在熟悉的沙发上,想了很久很久。她默默撤下了所有追查白羽的消息,并反手就将那个提供线索却形如烂泥的中年赌鬼举报给了警方,举报理由:非法吸食精神控制类药品。 她与何央之间那层因误解和迁怒而产生的隔阂,在何央一次又一次的包容下消失。 当岳姜终于拿到那本紫红色的离婚证时,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狂喜,一路飞奔冲进何央的办公室,不顾形象地跳起来抱住她,眼睛亮晶晶地,大声宣布:“何央!我要出国!立刻!马上!” 何央纵容地点头答应:“好。” 她着手安排行程,将这当作一切尘埃落定后,一场理所当然的庆祝与放松。 机场大厅里,何央推着两只小型可登机行李箱,岳姜挽着她的手臂,美得很灿烂。 “何央!我自由啦!我真的自由了!”岳姜雀跃起来。 “嗯。” 岳姜刚想抱怨她这点情绪价值都不肯多给,却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般,目光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不经意地瞥向远处熙攘的人群,却一眼便从人海缝隙中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离江和白羽。 “在看什么?”何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疑惑问道。 岳姜却迅速收回了视线,撇撇嘴,赌气般松开了挽着何央的手,自顾自地加快脚步往前走去,高跟鞋踩得嗒嗒作响:“没什么!看错了而已!” 何央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笑,加快步伐,紧紧跟上前方那道有些“嚣张”的身影。 “岳姜!你等等我!” 第61章 白羽紧张到揪手指,一会儿伸长了脑袋眺望,一会儿垂下眼盯着鞋尖。 机场人声鼎沸,广播里各种登机提示音和各种语言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嘈杂又单调。行色匆匆的旅客拖着行李箱在其中穿行,像一道道杂乱无章的模糊彩色线条,将这机场左一针右一线地钩织出五颜六色的地毯,让人见了眼花缭乱。 陈离江看着白羽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怜惜又好笑。他伸出手,将白羽交叠的手揣进自己的掌心,轻轻揉捏着,安慰道:“阿羽,放轻松些。我父母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也不是什么刻薄难缠的人。我说过的,他们一定会喜欢你。” “我……我知道,”白羽抿抿唇,明明紧张到语无伦次却还强自镇定地嘴硬,“我只是觉得有点冷。” 今天的温度确实低了点。 陈离江没有拆穿他这显而易见的借口,只是默默地将人往自己怀里裹了裹。 大约五分钟后,远处一行人步履从容地朝他们走来。中间是一对气质出众的中年夫妇,身后跟着几名步履沉稳,助理或保镖模样的人。 “离江!”那位被簇拥在中间仪态优雅的夫人远远地便扬起了手,喜悦又急切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挥舞。 白羽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那心脏狂跳不止,握着陈离江的手一边发抖一边默默回握,脑子里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瞬间一片空白,但他的脸上却还是努力维持着一个僵硬礼貌的微笑。 陈离江一边抬手回应,一边更紧地将白羽揽入怀中,遮掩白羽颤抖的身体,试图稳住他的身形。 那名雍容华贵的夫人穿了件剪裁讲究,做工精良,布料泛着光泽感的蓝色大衣,她的头发在脑后精心地挽成一髻,耳垂上点缀着与大衣颜色相呼应的淡蓝色宝石耳钉。她的容貌和手都保养得极好,肌肤白皙又有光泽,虽有些许岁月的痕迹,却几乎可以视而不见。 那是赵清颜,陈离江的母亲。她一眼就从熙攘的人群中瞥见自己那个无论身姿相貌都格外出众的小儿子,雀跃地加快脚步小跑到两人面前,正要张开双臂给许久未见的儿子一个热情的拥抱,陈离江却顺势将怀里的白羽轻轻往前一送。 “叫妈妈。”陈离江在白羽耳边低声引导,控制着白羽的手臂展开,让他被动地迎向了赵清颜。 白羽猝不及防地被推入一个带着香气的怀抱,脑袋发懵,下意识地生涩又顺从地依言唤道:“……妈妈。” 赵清颜惊讶地睁大了那双与陈离江极为相似的眼睛,立刻明白眼前人的身份,热情地伸手扶住白羽的双臂,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着。宠溺又满意的笑意不受控制地在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 她看看一旁眉眼含笑的儿子,又稀罕地看看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精致,气质干净的年轻人,越看越是喜欢。 陈离江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递过去一个“别吓到人”的眼神。赵清颜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些力道,放开了被她盯得浑身僵硬的白羽。 “你就是白羽吧?我是离江的妈妈,赵清颜。”她笑着自我介绍,语气温柔热情,亲昵又自然地要求道:“来,乖孩子,刚才没听清,再叫一声‘妈妈’给我听听。” 见对方如此热情洋溢,毫无架子,白羽心中的重负似乎减轻了些许,他顺从地再次唤道:“妈妈。” 赵清颜心花怒放,还想再说些什么,陈离江已经长臂一伸,重新将白羽揽回自己身侧护住,对着母亲微微蹙眉,语气带着点无奈的撒娇:“妈,您收敛点,别吓着阿羽了。” “是啊,清颜。”身后传来一道沉稳温和的男声。 那位气质儒雅、姗姗来迟的先生走上前,轻轻拉住了赵清颜的衣袖,阻止了她跃跃欲试进一步“蹂躏”白羽的企图。他得体地微笑,朝白羽伸出手,姿态谦和而尊重:“你好,白羽。我是陈离江的父亲,陈颂年。” 在白羽原先的预想中,见面场景应该是他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然后陈离江的父母客气而疏离地回应几句,随后便一同乘车回家,整个过程快速而礼貌。然而,陈家父母这般毫不生分反而熟稔又亲昵的态度,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呆呆地伸出手与陈颂年握了握,紧张之下,本能地按照以往应对长辈的客气方式回应:“陈先生,您好。” 赵清颜闻言,立刻轻轻拍开丈夫的手,亲昵地挽住白羽的胳膊,娇嗔地瞪了陈颂年一眼,埋怨道:“哎呀,你搞得这么正式干什么?跟商业会谈似的,都把孩子们弄紧张了。” 陈颂年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宠溺地落在任性却可爱的妻子身上。 赵清颜转回头,满眼期待地看着白羽:“叫爸爸呀!” 白羽抿了抿唇,悄悄抬眼观察陈颂年,见对方脸上并无不悦或疏离,这才稍稍安心,迟疑地唤了一声:“爸爸。” “嗯。”陈颂年点了点头,一如既往回应得简洁,但眼神却柔和几分。 赵清颜拉着白羽的手,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问题,从来途是否劳累到平时的喜好,白羽都一一认真回答。 陈离江站在一旁,看着母亲几乎霸占了白羽所有的注意力,感觉受到了白羽的冷落,心里反而有些不乐意了。 他不动声色地挤到白羽和赵清颜中间,巧妙地隔开了两人,嘴上说着“妈,阿羽说了这么多话也累了”,手臂却悄悄环住了白羽的腰。 白羽趁着这个机会,暗暗松了口气。 面对这扑面而来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格格不入,会手足无措,会无所适从。可现在这些所有的不安,都被陈离江父母的热情压了下去。 第95章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亲自感受到想象中,“家”应有的、完整而温暖的模样。 托运的行李早已被妥善送回了陈家宅邸,白羽回到家,一眼便看到大厅一侧垒成了一座小山的精美的礼盒。 赵清颜欢欢喜喜地拉着白羽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个包裹塞进白羽手里,“小羽呀,这些都是我和你爸爸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多准备了些。快拆开看看,有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告诉我,我让人处理掉。” 白羽诧异地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拆开华贵的包装,里面是一块漆黑表带的朗格表。这只表拥有极具设计感的银灰色面盘,上面发布者层次重叠的三结构副盘、视窗式大日历和万年历。蓝色指针缓缓移动着,整体风格简约大气,格调非凡。 白羽愣了几秒,一时有些失语。赵清颜误以为他不喜欢,连忙安慰道:“这个不喜欢没关系,我们换一个看看。” “不,不是的,”白羽受宠若惊,连忙解释道:“我很喜欢……谢谢妈妈。” “喜欢就好!”赵清颜顿时眉开眼笑,抬眼瞥了下刚要拉着陈离江到一旁低声说话的陈颂年,语气得意,“看来你爸爸的眼光偶尔还是在线的。” 说完,她又转回来,目光在一堆礼盒中搜寻,终于找到了最心仪的,示意佣人取来,亲自放在白羽手中,满眼期待地说:“再看看这个,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白羽抬眼,先是对陈颂年真诚道谢:“谢谢爸爸。”然后才依言,小心地拆开包装。 里面是一对造型极其精美的飞鸟胸针。鸟身采用复杂的黄金雕花工艺,栩栩如生,鸟的尾羽由无数细小的钻石密镶而成,火彩璀璨耀眼。饰品整体线条弧度交错优美,结构繁复且醒目。 他一眼便看出这件饰品的昂贵与奢华,震撼得愣了几秒,微哑着嗓子郑重道谢:“谢谢妈妈,这个……太贵重了,但我真的很喜欢。” “我们也很喜欢你。”赵清颜的脸上绽开一个温柔而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拉过白羽的手,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 “离江这孩子啊,从小性子就独,不爱和人亲近。他一直在国外长大,那边风气开放,偏偏他对谁都提不起兴趣,冷冷淡淡的。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就算他不喜欢女生也无伤大雅了,只要以后带回来的是个人就行。” “我们做父母的,向来尊重孩子们的选择,从不干涉他们的感情。”赵清颜继续说道,“可是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这孩子心里其实早就藏了个人。他把一张照片,小心翼翼地塞在钱包最里面的夹层,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每天都偷偷拿出来看。” 白羽有些震惊,内心酸涩,但还是耐心地听着。 “我实在好奇,就趁他不注意,瞧了一眼。”赵清颜压低了些声音,“那照片上,是他和一个小男孩的合影。那小男孩长得白白嫩嫩,眼睛圆圆的,像两颗黑珍珠,又亮又漂亮,可爱得不得了!我那时候一看,心里就认定了,这准是我的小儿媳没跑了!” “离江那会儿还嘴硬,但话里话外都透着非他不娶的劲儿,”赵清颜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再次拉住白羽的手,左右端详着他的脸,满意地点头,“如今一看,你这孩子长大了更是出落得俊俏!这眉眼,这气质,我可太满意了!” 白羽原本因为那个“藏在钱包里”的人而产生的吃味情绪,在听完这一连串的叙述后,大脑瞬间宕机,变得一片空白。 他困惑地蹙起眉头,茫然反问:“什么?您……您在说什么?” 赵清颜看着白羽一脸懵懂不解的模样,停下了话头。她捧住白羽的脸,又仔细地端详了片刻,语气笃定:“我没认错啊,就是你呀。白羽,莱尔福孤儿院的,对不对?离江那时候没礼貌,偷偷把你带回家好几次,还拍了照,珍藏得跟什么似的。家里的老管家比较封建固执,偷偷告诉我了,照片上那个孩子,就是你呀。” 白羽僵在原地,脑子里像是瞬间被升起了灰蒙蒙的浓雾,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怎么可能。 那个人……那个人明明是陈遇山啊! 是“他”亲口告诉自己的。 “他”……怎么会骗我? 为什么要骗我? 如果……如果赵清颜说的才是真相,那么他那些因为“陈遇山”而悸动的青涩岁月,那些偷偷仰望的目光,那些因为他而承受的嘲讽与孤立、付出的真心、那些甘之如饴却又无比辛酸的暗恋,以及后来因此而遭遇的种种无妄之灾…… 这一切一切,又算是什么? 一场荒诞至极的误会?一个只困住了自己的骗局? 陈离江明明什么都知道的,可他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为什么? 白羽看着面前赵清颜笃定无疑的神情,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他的声音颤抖,迟疑问道:“我……您说的那个人……不是,不是陈遇山吗?” “遇山?”赵清颜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他呀,从小就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养尊处优,眼界高得很,行事必然权衡利弊。这种在他看来毫无益处、甚至有些幼稚出格的事情,他是断然不会去做的。” 她说着,伸着脖子朝旁边望了望,恰好看见和陈颂年一同走回来的陈离江,连忙招手唤他:“离江,你过来一下。” 陈离江远远看到母亲拉着白羽说话,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只见白羽幽幽地僵硬扭头,将那空洞又怨恨的眼神投来。 他别无他法,只能迈步走过去,只觉得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每一步都踏得艰难,不情愿却又无法逃避。 “怎么了?”陈离江小声地问。 赵清颜狐疑地打量着他,直截了当地求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和白羽?” 陈离江冷汗直冒,强作镇定,心虚地移开赵清颜探究的视线,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白羽,依旧试图装傻蒙混过去:“什么?” “还装?”赵清颜微微蹙眉,“你钱包夹层里那张珍藏的照片,不是你和白羽小时候一起拍的吗?为什么白羽却以为,那是和你哥哥拍的?” 第62章 赵清颜夹在两人之间一头雾水,她看看身旁脸色难堪双唇紧抿,迟迟说不出话的小儿子,又看看身侧气压低得骇人,面上不显却已经情绪激动得身体发颤的白羽,忽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太了解陈离江了,这副欲言又止却眼神闪躲的模样,显然是偷偷地闯了大祸。 但作为母亲,溺爱让她狠不下心对儿子疾言厉色;但同为旁观者,心里的公正感又让她无法对儿子犯下的错误视而不见。 赵清颜两难地夹在中间,开始懊悔自己刚才过于心直口快,造成如今这幅所有人都难堪的场面。 陈颂年稍晚几步走进客厅,虽未听清前因后果,但看着妻子投来的求助眼神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窘迫。他淡淡开口,唤道:“清颜,我好像有份文件落在车上了,能陪我去找找吗?” 赵清颜如蒙大赦,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挽住丈夫的手臂,顺着台阶就下:“你呀,总是这么丢三落四的,走吧走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拉陈颂年往外走。 两人交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间奢华宽敞的客厅里只剩下白羽和陈离江两人面面相觑。 见父母的身影消失,陈离江动了动嘴角,试图开口:“阿羽,我……” “为什么要骗我?”白羽打断了他,声音冷冰冰的,语气无风无浪,平静地让人心慌,他缓缓抬起脸,露出那满是震惊、愤怒、破碎、痛楚的眼,不解地问:“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了吗?” 陈离江被那眼神一伤,急切地解释,上前靠近一步:“我小时候去福利院那次,最开始确实是用我哥的名义安排捐赠的,是家里要求的……所以当时,我、我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名……阿羽,这件事我后悔了很多年,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解释清楚的,我……” 可是事与愿违,陈离江的辩解和靠近只换来白羽更加激烈的反应。 “别过来!”白羽迅速从沙发上站起身,接连向后退出好几步,直到撞上茶几的尖角,疼了才停下来。 他的脸颊因激动和委屈而涨得通红,心里那些藏了十几年的情绪瞬间决堤,控制不住地倾泻而出:“解释?可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告诉我!在我们重新遇见之后,在你说喜欢我的时候,在每一次我因为过去的事难过、你明明知道真相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他的声音颤抖着拔高,“你不仅不说,你还利用这件事!你拿它来吃莫须有的醋,你用陈遇山的影子来拿捏我、试探我,看着我为你哥的事痛苦纠结,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陈离江,你还是在骗我!从头到尾都在骗!” “不是的,阿羽,不是你想的那样……”陈离江被他的控诉刺得心脏疼,他下意识想上前几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他飞速地在脑子里搜寻补救措施,慌乱地认错,放低姿态卑微地乞求原谅:“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阿羽。你打我,骂我,怎么出气都行,让我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能消气,只要你别恨我,怎么罚我都认。” 第96章 积攒多年无处诉说的苦水、被所有人愚弄的羞愤、青春错付的荒唐,还有此刻终于揭开真相后无所适从的茫然和酸楚,全部都涌了上来,涌进白羽的眼睛里,化成委屈的泪滚落,模糊了视线,看不清陈离江满脸的不舍。 白羽颤抖着唇,他拼命想要咬紧牙关,却只听见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满脑子回荡。 就像那些他自以为已经不在意了,曾经常常用“爱情”麻痹自己忘记的伤疤,又一次被血淋淋地重新撕开,痛得他龇牙咧嘴。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认错了人,就因为这该死的乌龙,我这些年都承受了什么?”他的声音哽咽了,还是倔强地诉说着: “那些无缘无故的恶意,那些刺耳的嘲笑,那些贴在身上的污名……陈离江,我没有表面上那么洒脱,我是在乎的!我一直都在乎!我在乎我受过的每一分苦,在乎别人看我的每一个异样眼神,在乎那些本不该由我来背负的骂名!”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憋回眼泪,却只是让视线更加模糊:“可我总告诉自己,没关系,至少那段感情是干净的,是值得的。我用这个来安慰自己,麻痹自己……结果呢?结果现在我才知道,连这个都是假的!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你们兄弟俩耍得团团转!我心里……真的好难受!” 看着白羽情绪崩溃,泪如雨下,陈离江心如刀绞,又是心疼得要命,又是悔恨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换白羽展颜。可与此同时,一点酸涩的尖也从心底冒了出来,因为他看到了白羽的痛,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错付给了“陈遇山”这个影子。 这种复杂的情感反复折磨着他,让他既想紧紧抱住眼前脆弱的人,又觉得自己不配。可他最终还是无法忍受白羽痛苦的模样,急急上前,不由分说将人紧紧锁进怀里,一遍遍地呢喃:“对不起,阿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那时太任性,太自以为是,只顾着自己那点别扭的心思,是我害你吃了这么多苦……” 白羽被抱住的瞬间,恰好哭到脱力,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刚才那番控诉抽干了,软软地靠在陈离江怀里,啜泣声断断续续: “还有演出那天,你说好了要来看我唱歌的。我准备了那么久,等了一整天,结果来了很多陌生人,唯独你没有来,后来也再也没有消息,”他把脸埋进陈离江的肩窝,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哭诉自己的经历:“我回去就发高烧,烧了三天,迷迷糊糊的,梦里还全是你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掉,嫌我是个残疾的累赘……” “你,还有陈遇山。你们明明都知道真相,却看着我像个笑话……”白羽已经有点发懵,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心里的怒火便又烧起来。他抬手,没什么力气却依旧倔强地一拳一拳地往陈离江脸上砸,“你们把我当什么了?啊?” 陈离江不躲不闪,只是默不作声地将他搂得更紧。他宁愿白羽这样打他,骂他,也好过恨他。 直到白羽打得手酸,再也抬不起胳膊,浑身的力气和怒气都仿佛随着泪水流干了,他才疲惫地停下,将额头抵在陈离江的肩上,茫然又崩溃的发问: “可是……我竟然……竟然还是不想和你吵架,不想离开你……陈离江,我该怎么办?” 只这么一句话,陈离江便愣在原地。 白羽说……他不想和自己吵架。 即使在如此愤怒如此受伤的时刻,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决绝地离开,而是茫然地问“该怎么办”。 怀里人哭泣的颤抖震得他浑身发痛,陈离江的心也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阿羽……”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白羽泪痕交错的脸,拭去那些苦涩的泪。明明没哭,陈离江的声音却莫名地颤抖,“以后不会了,我再也不会骗你了,一个字都不会。我把所有的事全都告诉你,你别生气了。” 他看着白羽红肿的眼睛,忏悔道:“我知道你委屈,心里难受,又放不下我……都是我混蛋,是我处心积虑引诱你,让你爱上我,又没能保护好你……我罪该万死。” 说着,他将虚脱的白羽抱到沙发上靠着自己,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一下下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会儿又去擦拭白羽脸上的泪痕,一会儿又心疼地低头,在那哭得通红的眼皮、鼻尖和脸颊上亲了又亲。 客厅里只剩下白羽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和陈离江低低不间断的安抚与道歉。 过了许久,直到白羽渐渐平息,只偶尔两声抽噎,陈离江直到白羽这是哭了了,犹豫了又犹豫,才小心翼翼地轻声试探:“阿羽,‘和好券’……还有用吗?” 白羽抬起湿漉漉的眼眸,茫然地看向陈离江。 陈离江手忙脚乱地掏出那个随身携带的旧钱包,小心翼翼地从夹层中,抽出一张有些皱巴发黄的纸条。纸已经有些脆了,上面画着两个手拉手,歪歪扭扭的小动物,中间留空的地方,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大字:和好劵。 白羽愣了片刻。 那是小时候,陈离江又一次把白羽接到那洒满阳光的画室里,挥着大笔将画室涂得满地狼藉,浑身沾了油彩的白羽却提溜着一把小凳子,避开满地的颜料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小心翼翼地在纸上描绘着从动画片里看来的“神奇道具”。 那时,他眼睛亮晶晶地捧到玩得正疯的陈离江面前,天真地笑着,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如果吵架了,你就用这个。动画片里说,用了这个,就又能和好了!” 而现在,陈离江满眼希冀地将这张泛黄的“和好券”举到白羽眼前,轻声细语地问:“还有用吗?” 白羽垂下眼。 他从那钱包里看到了赵清颜口中所说的双人照,实在想不到竟有人会把这些东易碎易损的东西保存得这么完整。 白羽别扭地拒绝:“那是给好朋友‘陈遇山’用的,你现在不是了。” 陈遇山慌了神,孩子气地用手指遮住了纸条下方那行备注着陈遇山名字的小字,又急又气,委屈到声音都变了调:“可、可这是我保存的!我保存了好久好久……阿羽,看在它……看在我把它藏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再给我画一张,好不好?画给‘陈离江’的,行不行?” 说完,也不等白羽回答,也不敢去看白羽的表情,不管不顾地把东西塞进白羽手里,又迅速将脸埋进白羽的颈窝,手臂收得紧紧的,闷在那里,一声不吭。 白羽半悬着手,正要将人从怀里扒下,沙发后方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赵清颜歉意又焦急的声音响起: “乖儿媳,你别生离江的气了,是我的错!当初要不是我非要把和遇山吵架后的离江强硬带到国外去,大概也不会闹出后面这些误会……” 她小跑着绕到沙发前面,话说到一半,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这幅景象——她那从小就高傲不低头的小儿子,此刻正毫无形象地、耍赖般紧紧缠抱着白羽,把脸埋在人家肩头。 最重要的是,白羽却没有推开! 赵清颜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了一下,看看慌乱羞涩的白羽,又看看耳根通红、不敢抬头却把白羽搂得更紧的儿子,焦急的脸上缓缓地绽开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欣慰的笑意。 “啊……那个,你们……你们没事了就好,就好。”她反应过来,立刻换上轻松的语气,甚至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我想起来,我和颂年晚上还有个老朋友聚会,很重要,可能……可能很晚才回来,不,说不定就不回来了!你们在家好好的啊!” 说完,她快速地转身溜进迟迟而来的陈颂年怀里,推着人离开,客厅里再度安静下来。 白羽这才从方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想到陈母可能是误会了,顿时又急又羞:“阿姨!不是……我们还没……” 他想解释“还没和好”,可话没说完,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勒得他呼吸一滞。陈离江依旧埋着头,手臂却像铁箍一样。 白羽又气又无奈,愤愤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又扯过纸巾用力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湿意,着急又恼怒地对陈离江说:“你快去跟阿姨解释清楚啊!我没有要赶他们走的意思!” 陈离江这才闷闷地出声,恢复了点平时的赖皮劲儿:“阿羽,他们不会介意的。而且……”他顿了顿,悄悄抬起一点头,偷瞄白羽的侧脸,“他们看起来……更像是觉得我们和好了,所以很高兴地走了。” “和好?”白羽捕捉到关键词,顿时炸毛地拧眉,试图从陈离江怀里挣脱,“谁跟你和好了?!我还没原谅你呢!” “阿羽……”陈离江立刻又换上一副被抛弃的委屈表情盯着白羽,无论白羽怎么捶打手臂,那纹丝不动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白羽心撼,一股荒诞感涌上来。 等等! 这不对吧?! 明明受欺骗、受伤害、该生气的是自己,怎么吵着吵着,又双叒叕变成了陈离江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而自己竟然!竟然有点心软,还有点想哄他? 第97章 这简直莫名其妙! 他气愤地开始用力去掰陈离江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指,一根,两根……可刚掰开第两根,第一根手指又猛地缩回自己的腰上扣得更紧。 反复几次,白羽累得气喘吁吁,对方却纹丝不动。 白羽终于忍不住,红着脸拔高了声音:“陈离江!你……你松手!你今天晚上别想进卧室睡觉!” 大概是这幼稚的威胁起了作用,陈离江终于从白羽颈窝抬起头,得寸进尺地凑过来,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白羽的脸,死皮赖脸地放软了语调: “那……那我像在医院陪你那样,跪在床边守着,好不好?你不让我上床,我就在地上陪着。” 白羽浑身一僵。 像以前在医院那样跪在床边? 白羽仔细一想,怪吓人的,还是不要了。 “不好不好不好!”白羽咬牙切齿地继续掰陈离江的手指。 陈离江识趣地松了指缝,却又反手把白羽的手包在手心里,厚着脸皮要求:“那阿羽再给我画一个和好劵嘛……” “那还好意思提?!”白羽彻底炸毛,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响亮地往陈离江脸上甩了个耳光。 陈离江却眼睛一亮,把脸往白羽跟前凑,嘴角都勾起笑:“阿羽消气了不,要不要这边也打几下?” 白羽震惊地看着陈离江,又看着发麻了隐隐作痛的手,开始用一种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满脸兴奋的陈离江。 他怀疑地展开手,正反翻动几下。 不会吧?打傻了?! 【作者有话说】 白羽打这几下给陈离江你小子香懵了吧@-@ 第63章 白羽气得发抖,抬起脚泄愤般在陈离江鞋尖跺了两下。见陈离江没心没肺地笑着,无计可施后,只好埋头在陈离江的肩上狠狠留下一个印子。 陈离江像是没有痛感,见好就收松了手,看着白羽气到同手同脚地往楼上跑的背影,他脸上那记红肿的掌印火辣辣地烧着,心口都烫得慌。 大概真是脑子烧坏了,他竟然缓缓地发出满足地喟叹。 白羽怒气冲冲地将陈离江锁在房间外,他委屈地撇下嘴,鼻子一酸,眼眶就热了。下意识摸出手机想要和青云诉说,犹豫片刻,又觉得这种事难以启齿。打给楚潭?他倒是知道这些旧事,可楚潭对陈离江一直怀有敌意。 兜兜转转,白羽的目光落在顶端的最近联系人上——余石。 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打了过去,想要寻求一点慰藉。 电话接通的一瞬,白羽正揪着手指,语气委屈到有些语无伦次表述不清:“余石,我认错人了,一直不是陈遇山,是陈离江!” 可电话那头的余石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出声安抚自己,而是迟疑了片刻,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才放轻了声音,“他终于告诉你了?” 闻言,白羽不可置信地问:“你……早知道了?” 只听余石轻轻叹了口气,叹息声沉重地压在白羽心头:“那时候,你们第一次一起来看我,我私下问过他。他没否认……我看你们在一起那么开心,他又那样紧张你,就想着……或许不说破对谁都好。毕竟,那时候你那么高兴,我不想扫你的兴,更不想你难过。” “嘟——嘟——嘟——” 白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里紧绷的弦“噔”的一声断了,他抽抽鼻子,再也说不出求安慰的话,没有听完便挂断了电话。 追问和哭喊如鲠在喉,茫然的死寂席卷而来。 原来大家都知道。 可是…… 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认错了呢? 只有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演了一场持久的独角戏,还把一颗真心,错付给一个错误的幻影。 他踉跄着打开窗子,凛冽的冷气瞬间涌了进来,吹散了一室暖意,将他的思绪吹得好远,直到回忆定格在他第一次见陈遇山的时候。 因为优异的成绩,余石为他争取到了那所贵族学校的保送名额。他背着崭新的书包,揣着颗兴奋与不安的心,站在那片由玻璃幕墙和精致园林构成的、与他过往世界格格不入的校园外。 他本该感到高兴,却越是接近校园,心里越是隐约感到一阵心慌。 宛如命运指引般,余石将行李交付到白羽手中转身离开后,他又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余石的正在马路对面温柔地注视着自己,而此时,一辆贵气逼人的黑色大g飞驰而来,挡在二人视线之间,车门缓缓打开,一个少年踏了出来。 那人的穿着统一的校服,身姿挺拔,侧脸在阳光下有些模糊,可眉眼间却过分的熟悉,与记忆里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重叠了个七七八八。 大概是风尘迷了眼,盛夏的热浪也烈得人目眩,白羽的目光死死地粘在那人身上,眼眶微微发红。 “陈遇山!”白羽下意识唤道。 那人认下这个称呼,可只是疑惑地瞥了一眼这个方向,便不疾不徐地踏进校园里,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就好像他们从来没见过,从前那些玩闹也瞬间成了灰烬,在这大风天里盘旋直上,散进空气里,再也看不见,摸不着。 那时白羽却笃定这是命运安排的重逢,就像无数影视剧里那样,他竟总觉得那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如今却后知后觉,原来那冷漠的眼神里陈述的不是重逢,是初遇。 他就这样凭着一点模糊的童年记忆和一场盛大的自我幻想,将少年时代最真挚、最汹涌、最孤注一掷的心动,全部错付给了一个素未谋面,对自己毫无印象的陌生人。 所以,没有人骗自己,没有人精心编织一个谎言来骗他。 是他自己在贫瘠灰暗的青春里,抓住了这一点念想,将陈遇山视为救赎的替身。从此长夜漫漫,他深陷其中,心甘情愿地沉沦。 不全是陈离江的问题,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 “咔哒!”门锁解锁的声音响起。 白羽震惊地扭头看去,只见陈离江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堂而皇之地破门而入,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 “你……你怎么进来的?!”白羽又惊又怒。 “阿羽,该吃饭了。”陈离江像是没听到他的质问,一边径直走到窗前将窗子关上,一边不由分说地将白羽打横抱起往卧室外走。 “放我下来!”白羽挣扎着,拳头捶在他肩上,“我自己能走……你别老是把我当小孩好不好?!” 陈离江却拧着眉,低下头,用脸蹭了蹭白羽被冷风吹得发凉的脸颊,心疼地说:“还说不是小孩?伤害自己。吵架归吵架,不准伤害自己。你看,脸都冻僵冻红了。” “我自己能走!”白羽别开脸,不想看他。 陈离江视若无睹,意轻轻掂了掂怀里的人,又抱得更紧,自顾自地转换了话题:“阿羽,我听说御和苑新请了位新厨子,中餐做得特别好。你可怜可怜我,我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陪我一起去尝尝,好不好?” 白白羽对摆盘精致漂亮的牛排鹅肝向来兴趣缺缺,但一听是地道的中餐,被冷风和情绪压抑了许久的食欲瞬间被勾起,他眼睛忽然亮了亮,半张着嘴,拒绝的话还没组织好,却被肚子咕噜噜的蠕动声打碎咽了回去。 白羽的脸涨红,假装纠结地咬着唇,半晌,他抬起头,轻轻地“哼”一声,算是默许。 得到了回复,陈离江欣喜若狂地加快步子,匆匆将人塞进副驾驶位上用安全带牢牢扣住,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生怕白羽一时转变了想法。 车辆迅速窜进车流里,在明明灭灭的霓虹灯中幻化成一只幽灵灵活穿梭,不多时便停在一处门庭低调的院落前。 说是餐厅,其私密性与规格更像是不对外经营的私人餐厅。 自陈离江的车驶入特定区域,便有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路引导,态度恭敬却不过分热络。 白羽被陈离江牵着,竟一时忘了挣脱,只因饥饿感和对美食的期待,暂时压过了心头的纷乱郁气,惹得他心痒胃馋。 包间内,白羽被陈离江伺候着坐下,碗碟杯箸一应俱全,陈离江一如既往在一旁拿起公筷开始为白羽布菜。 “阿羽,尝尝这个清蒸的东星斑,说是今早空运到的,很新鲜。”他夹起一块雪白剔透没有鱼刺的鱼腹肉,仔细吹了吹,递到白羽唇边。 白羽不动声色地轻嗅两口,鲜香的气息钻入鼻腔,他迟疑片刻,才缓缓张开嘴,将那块鱼肉吃了进去。 鱼肉入口即化,鲜甜嫩滑,不腥不涩,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白羽摸起手边的筷子,忍不住又朝那盘鱼伸去。 陈离江全程用余光小心观察着白羽的神色,见白羽的眼睛终于亮起来,他又转动圆盘,将一盅佛跳墙放在白羽手边,“再尝尝这个,暖胃。” 白羽就着香软的米饭,舀了一勺金黄的汤汁送入口中。浓郁醇厚的汤中蕴含着各种山珍海味的精华,层次丰富却丝毫不腥不腻,一直暖到胃里。 第98章 白羽吃得专注,脸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陈离江也终于松了口气,端起手边的糖蒸酥酪就要往自己嘴里塞。 冥冥之中,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自己,一抬眼,正对上白羽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满地盯着自己……碗里的糖蒸酥酪。 陈离江立刻会意,手腕一拐,那勺酥酪便送到了白羽嘴边,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吹吹,有点烫。” 说着,他笑笑,知足地看着白羽进食。 陈离江最爱看白羽大快朵颐的模样,这个时候,白羽眼里都是光,表情生动,喜欢和厌恶全都写在脸上,整个人好像都活起来了。他有时候在想,要是白羽愿意让自己给伺候他吃一辈子的饭,那该多幸福。 白羽还肯跟他出来,还肯吃他夹的菜,是不是意味着……气已经消了大半? 可还没庆幸多久,就见白羽吃饱喝足,懒洋洋地靠进舒适的沙发椅背,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抬起眼看向自己:“你是不是也不想和我吵架?” “当然不想!”陈离江下意识回答,两眼放光,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像只等待主人命令的忠犬,目光紧紧跟随着白羽,尾巴都恨不能摇起来。 “那好,”白羽掀起眼皮,却被那炽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偏了偏头,“趁着现在我心情好,把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一次都说清楚。现在,立刻,全部。” 陈离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虚地抬手摸了摸鼻尖,眼神飘忽,声音也低下去:“在安州的时候,你说喜欢吃街角那家小馆。我嫌它不干净,又不会做饭。那段时间的三餐都是我花钱请了那家店铺的老板,每天到家里来现做的。我只是负责做做样子……端给你。” 白羽眼皮一跳,“还有呢?” “还有你去青果坊工作那阵子,我不敢天天跟着你,怕你烦。就私下找了青云,给他店里投了资,条件是让他每天跟我简单说说你的情况,比如心情怎么样,累不累,有没有遇到麻烦……” 陈离江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白羽的脸色,“这次突然带你来a市,也不是临时起意。我早知道莫承川查到了安州,快找上门了。见父母……是借口,主要是想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看着陈离江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没说出口的样子,白羽的脸色渐渐阴沉,心里刚被美食压下去的火气,好似又有复燃的迹象。 “陈离江,你——!” 白羽刚要发作,陈离江便焦急地蹙眉,连忙提醒道:“你说了我告诉你,你就不生气的!” “我没有!”白羽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有承诺过,拒绝了陈离江满口编造的胡言乱语。 “叮铃铃!——” 正当两人又幼稚地开始拌嘴,突然一阵急促的视频通话铃声响起,白羽拿起手机,熟悉的搞怪大头照在正中间跳动着。 是青云。 他按下接通键,青云的脸就满满地挤在屏幕里,丝毫没有注意到白羽闷红的脸,神秘兮兮地说:“白羽!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白羽:(炸毛) 陈离江:(暗喜)(os:嘿!战火转移!) 青云:(不明所以)巴拉巴拉…… 第64章 “你绝对想不到!我在……”青云故意拖长了语调,哈出的白雾瞬间蒙住了摄像头,画面模糊了一瞬后散开,露出背景里的a市机场标识牌。青云咧着嘴:“a市哦!” 楚潭的脑袋也跟着挤入画面,他刚摘下墨镜,正一边将镜腿折好,一边伸手稳住了青云晃动的手腕。他看着屏幕那端的白羽,眉眼弯弯,语气依旧散漫又熟稔:“小白!好久不见呀!” 看着两个熟悉的脸,白羽脸上骤然明朗起来。他将手机镜头更对准自己,不留给身后那个此刻正小心翼翼关注着他的陈离江入镜。他惊喜地对着青云楚潭打招呼:“青云!糖糖!你们是专门来找我玩的吗?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现在就来接你们!” “不……”青云的“不用麻烦”还没说完整,旁边的楚潭已经抢过话头,对着镜头呲牙一笑,毫不客气地应下:“好啊!正愁找不到路呢。” 三人又隔着屏幕匆匆聊了几句近况,便挂了电话。白羽敛起脸上的余笑,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端起了一点“架子”,故意不去看身旁那个从视频接通起就试图刷存在感却屡屡失败,正满脸写着“不公平”和委屈的陈离江,只微微翘起嘴角,吩咐道:“走了,陈司机。” 陈离江看着他那副故意拿乔的小模样,心里明明酸得冒泡,却又觉得可爱。他叹了口气,宠溺地配合道:“好的,白少爷。” —— 接到人返程的车上,气氛立刻变得不同。楚潭和青云一左一右将白羽拥在中间,后座被叽叽喳喳的谈笑声填满。 陈离江孤孤单单地恪守司机职责,一路听着他们从a市机场的见闻聊到接下来几天游玩的去处,从青果坊的近况到旅途中的趣事,话题一个接一个,热火朝天。 白羽被这久违的热闹包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的笑意一直没落下过。 陈离江坐在驾驶座,只能透过后视镜看见白羽带着笑意的侧脸,却还总被那两个霸占了白羽全部注意力的青云楚潭,心里更酸了。 他也几次试图加入话题,不是被青云更快地接了过去,就是被楚潭一句调侃带偏。他暗暗握紧了方向盘,心里那坛醋彻底打翻了,却又只能自己默默喝着。 他明白,白羽心里那口气还没完全消,这是在用这种方式“罚”他。他得受着,耐心等着他的阿羽气消。 车窗外城市的光影流转,陈离江方向盘一转,并未驶向郊外的老宅,而是开向了市中心另一处别墅区。白羽察觉到了路线的变化,抬眼与后视镜中陈离江的目光对上,又迅速移开,没多问什么。 他大概能猜到陈离江的考量——老宅规矩多,父母也可能随时回家家,朋友们去了难免拘束,不如这里自在。 只是这栋别墅白羽也是第一次来。 “哇!这里好漂亮!”青云下车,仰头看着眼前这栋西欧典雅风格的建筑,又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庭院里那个映着灯光的小型造景水池,忍不住发出由衷的赞叹。 楚潭立刻站到他身边,也跟着仰头,语气夸张地附和:“哇!真的好漂亮!” 白羽夹在两人中间,看着眼前这栋精致如艺术品的房子,下意识地跟着轻叹了一声。 这房子当然无法与陈家那座如同城堡般的老宅相比,但也足够惊艳。 但白羽很快反应到自己这声轻叹可能露了馅,心虚地左右瞟了瞟青云和楚潭。却发现,青云还沉浸在新奇中,而楚潭的目光则一直含笑落在青云身上,似乎对房子本身兴趣不大。 只有前排刚下车的陈离江注意到了白羽轻飘飘的声音和小动作,白羽却看不见。 早有佣人等候在门口,接过青云和楚潭不多的行李,又将陈离江的车开去车库。陈离江大步走到白羽身边,自然而然地将白羽从簇拥中捞了出来,揽到身侧。 白羽不想在外人面前和陈离江闹别扭,便任由那只手环着自己的腰。 青云和楚潭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青云立刻打了个夸张的哈欠,揉着眼睛说:“哎哟坐车坐得我骨头都酥了,好累啊!” 楚潭默契地接上:“是啊,赶紧找个地方躺平。”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你推我搡,脚步飞快地朝着佣人指引的客房方向溜去,转眼就消失在楼梯转角,将偌大的客厅留给了那对明显需要空间“解决内部问题”的人。 白羽看着二人飞快消失的背影,他刚要抬手撇开陈离江,却猝不及防地被环在腰上的手臂转了个圈,陈离江的唇紧接着便迫不及待地压了下来。 这个吻力道重得让白羽有些吃痛,他跌在沙发上,却被陈离江追着吻下来。舌尖攻城略地,搅得白羽气息彻底乱了。 直到白羽的唇嫣红肿胀,微微张着喘气,陈离江才食髓知味地退开。 白羽眼神迷蒙,还没从那个过于激烈的吻里完全回神,陈离江委屈的声音便接踵而至: “阿羽……你别这样对我……” 他们额头相触,鼻尖对鼻尖,“别讨厌我……你都不生青云的气,只生我的气。在车上你也不理我,看都不看我……我憋了一路,这里,” 他抓起白羽的手,胡乱按在自己心口,“难受得快要炸开了。” 白羽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推开,却摸到陈离江满脸的湿热。 他竟然……哭了? 白羽瞪大了眼睛,那些故意摆出来的冷淡和赌气的嚣张焰火瞬间被这眼泪浇灭,他手忙脚乱地擦去陈离江脸上的泪,急切地解释:“没有真的讨厌你!我就是故意摆个样子,想让你也急一急……没想让你这么难过的……” 陈离江却口住他的手腕,执拗地反复求证:“真的吗?你不气了?” 第99章 “真的,不气了。” 白羽看着陈离江眼角不断流淌出的泪,焦急如焚。他无计可施地叹了口气,主动踮起脚尖凑上去,吻了吻陈离江的眼角,哄道:“真的是真的……别哭了。” 陈离江这止了泪,却又立刻低头,追着白羽的唇,再次吻了上来。 这次的吻温和了许多,像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和无限眷恋。 白羽没有躲,温顺地承受着这个吻,甚至微微启唇回应。 他感觉到了,陈离江这份突如其来的脆弱和激烈的索求,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冷落”,恐怕是看到自己对青云和楚潭毫无保留的亲近,感到了不安和醋意。 等陈离江终于餍足地松开他,白羽才认真地解释道:“你不需要吃醋的。青云……他从小就过得很难,很缺钱,也很努力地靠自己活着,我不能因为这件事怪他。楚潭从小和我长大,我只把他当家人,和余石在我心里的分量差不多。” “那我呢?” 陈离江立刻追问。 白羽停顿了一下,仔细组织好语言,郑重地说:“你是我的全部,是对我特别好的人,我有很多第一次的美好记忆都是关于你。我爱你,爱到有时候自己都害怕。所以,我才会因为那么一点点的隐瞒,就气成这样啊。”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陈离江的后脑,“如果不在乎,又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呢?” 陈离江的身体放松了些:“以后不会了。我发誓,再也不会骗你。” “好。” 白羽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过了一会儿,白羽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说:“这栋房子很漂亮。” 陈离江抬起头,眼睛亮起来:“阿羽喜欢吗?那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把这房子,还有我名下的其他房产,都转到你名下,好不好?” 白羽惊得眨了眨眼,失笑着故意打趣道:“干什么?陈大少爷这是要提前‘净身出户’吗?” 陈离江明白他是在开玩笑,也跟着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他牵着白羽,带他走向二楼的主卧,神秘兮兮地锁上门。 “阿羽,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白羽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弄得有些紧张,“什么事?” 陈离江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提起:“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白羽被这个词砸懵了,愣了半晌,才机械地重复道:“结……结婚?” 结婚?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太过遥远。 因为性向,他早早就将自己从那种“寻常人生”的剧本里划掉了。参加过的婚礼再多,他也始终是个旁观者,从来只是祝福别人幸福。 能和婚礼搭边的,他至多要一个长久的承诺,至于那些轰轰烈烈的仪式和喧嚣,他从未敢奢望。 因为从前没有朋友,也没有爱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陈离江,有余石,有楚潭,有青云……有很多很多对自己好的人。 白羽低下头,心绪纷乱,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离江将他长久的沉默误解为抗拒,眼中的光亮肉眼可见地黯下去,语气失落:“如果……如果阿羽不想办婚礼的话,那就不办。只要我们在一起,怎么样都……” “春天的时候吧。” 白羽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陈离江震惊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 白羽脸颊浮起一层红,他对上陈离江的眼睛,说:“我喜欢春天。万物复苏,天气也暖和……比较好。” 陈离江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想到白羽竟然真的答应了。 他欣喜若狂,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打开录音:“阿羽……你,你再说一遍好不好?就一遍。” 白羽看穿了陈离江那点想小心思,只是笑了笑,轻轻按下了录音键。他抬起眼,直视着陈离江的眼睛,坚定地说: “我说,我愿意和陈离江先生结婚,在春天。” 陈离江一把将白羽紧紧搂进怀里,倒在床上,不停地吻白羽的头发、额头、脸颊,语无伦次地低喃:“阿羽……” 白羽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昏昏沉沉中,他只觉得这一切是不是太快了?快得像一场梦。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从泥泞里挣扎出来,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拥有了不敢想象的爱与陪伴,如今,竟然在谈论婚姻。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不远处光洁玻璃柜上两人相拥的模糊身影,他看着那个依偎在陈离江怀里的自己,抿抿唇,犹豫地喊道:“陈离江。” “嗯?” 白羽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指,先点了点自己的左眼,又点了点左耳,“我的这只眼睛,和这只耳朵……是天生就有点问题的。左眼看东西总是模模糊糊,对不准焦距;左耳……听声音也不太清楚,隔得远些,或者声音杂一点,就听不见了。” 白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离江,问:“你介意吗?” 陈离江看着白羽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还以为要宣布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想到竟是这个他早已知晓的“秘密”。 “原来是这个。”他伸出手,温柔地抚上白羽的左眼眼皮,又轻轻揉了揉他的左耳耳廓,肯定道:“不会。我怎么会介意这个?” 他仔细看着白羽的眼睛,轻声问:“会痛吗?平时会不会很难受?” 白羽悬着的心被这句话稳稳地接住,轻轻地放下。他摇摇头,语气轻松:“不会痛。只是有时候看东西费劲点,听人说话要集中精神。习惯了,也没什么。” “别人知道吗?” 陈离江问。 白羽认真地想了想:“余石和楚潭知道。然后就是你了。” 大概是范围太沉重,又或许是想向陈离江证明这“缺陷”并不影响什么,白羽故意扬起脸,凑到陈离江面前,眨了眨眼,“炫耀”道:“你看,我的眼睛,看起来是不是和正常的没什么两样?是不是很漂亮?” 陈离江看着白羽强装轻松模样,俯身,珍重地吻了吻他的左眼眼皮,又吻了吻他的左耳,然后抵着他的额头,毫不吝啬地赞美: “很漂亮。阿羽怎么样都是最好的。我们明天就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再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阿羽看得更清楚,听得更明白,好不好?不管能不能治,我们都试试。” 白羽突然鼻尖一酸。 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点泪逼回去,点了点头。 “好。” 【作者有话说】 偷听墙角的二人组: 青云(炸毛)(气声):“诶!你别挤我啊!” 楚潭(不怀好意地笑)(故意动手动脚):“嘘!别说话!” 第65章 陈离江以检查眼睛和耳朵为名,哄着白羽做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全身体检。他心底总是不安,生怕白羽默默承受着任何他未察觉的病痛,又或是过去残留下什么隐藏的病灶。 报告结果出来,除了早已预料的听力需要辅助、以及因长期缺乏矫正而形成的弱视问题外,白羽的身体其他指标一切正常。 陈离江默默松了口气。 耳科医生建议佩戴助听器,眼科医生则规划了系统的弱视训练方案。白羽在一旁听着,乖乖点头,对一切建议应“好”。 陈离江很快寻来的最精巧、音质最好的助听器为白羽戴上。当设备嵌入耳道,调试妥当的那一刻,白羽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世界的声音原来如此清晰,如此富有层次!从前风掠过树叶的声音沉闷又聒噪,如今变得清脆又悠扬,远处模糊的交谈也清晰可闻,一切像被海绵阻隔的声音都亮了起来。 白羽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爱不释手地戴了好几天,兴致勃勃地拉着陈离江、青云还有楚潭说个不停。 他神秘兮兮地将三人拉到客厅坐下,自己则一脸期待地坐在对面。 “你们快,说句话,小小声的。” 陈离江最是配合,将音量放得又轻又柔,问:“阿羽觉得,我们明天去哪里玩比较好?” 白羽竖着耳朵清晰地听清每一个字,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也学着压低声音,却掩不住雀跃:“我想去这里!” 说着,他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条关于a市那个著名沉浸式古风主题乐园的宣传视频。 “我觉得好!”青云兴奋地压着嗓子赞同,忍不住摇晃身旁楚潭的胳膊。 “附议。”楚潭懒洋洋地应和,眼里浮起一点兴趣。 白羽偏过头,征询地望向陈离江,陈离江自然是同意地点点头,行程便这么愉快地定了下来。 这家乐园规模宏大,以完整的古风世界观和深度的角色扮演玩法闻名。游客即“玩家”,所有工作人员都是剧情中的“npc”,通过对话触发任务,赚取虚拟“银票”用以消费。白羽向往已久,从前只能羡艳地听别人分享,如今终于能亲身体验一番。 出发那天,白羽轻快地收拾了个小背包,在镜子前认真整理着装。他拿起一顶毛线帽往头上一扣,帽檐不小心勾到了左耳的助听器。 第100章 白羽眼疾手快,反手一捞,稳稳接住,又仔细地重新戴好。 陈离江依旧任劳任怨地当着司机,他瞥一眼白羽戴着助听器的侧影,微微蹙眉。 那设备虽已是顶级,但在他看来仍显笨重。他默默记下,想着要联系一位专精微电子医疗器械的老友,务必为白羽定制一对更小巧精致、漂亮得能成为装饰的专属助听器。 车子开出去一个多小时,都市密集的高楼缓缓矮下去,一片古香古色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里。规模不小,在白羽看来,与其说是个乐园,倒不如说是一座古代城池。 白羽新奇地举着手机拍个不停。远处林立的塔楼,近处飘扬的酒旗,都被他收录进镜头里。他难得有分享的兴致,以一个相当可观的频率,在某视频平台上发布着见闻。 “陈离江,看镜头……青云……楚潭……”车流遇到一段拥堵,只能缓缓挪动,白羽干脆转过身,举起手机从自己开始,慢慢环拍一周,将每个人都框进取景框,配上轻松活泼的音乐和可爱的特效,自己看着成品,觉得喜庆又圆满。 青云也来了兴致,十分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机塞给楚潭,道:“楚潭,快,给我也拍个像样的,要帅的。” “你长这张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怎么拍不是帅的?”楚潭嘴上奉承得夸张,手上却故意找了个刁钻角度,定格了青云一个略显滑稽的瞬间。 青云听着前半句心花怒放,凑过去一看照片,气不打一处来,揪住楚潭的衣领“怒斥”:“楚!潭!再给你一个机会,要是再不好好拍你就死定了!” 楚潭立刻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忍着笑重新端起手机,认真选了个角度。 堵车无聊,陈离江顺手点开白羽的主页,把他刚发的十几条短视频挨个认真点赞。白羽看着通知栏不断跳出的红点,想起网络上那些博主的话,刚想提醒陈离江这样“连赞”可能被平台限流,却发现自己最新那条四人同框的视频,突然跃升了许多浏览量,评论区也热闹起来。 热评第一条:糊糊的画质也挡不住四位清晰的美貌暴击! 热评第二条:镜头扫到最后那位长发小哥,有没有人觉得有点像lake? 热评第三条:请问四位帅哥有单身的吗?求联系方式! 白羽喜欢看那些无脑电视剧,却对第二条评论提及的这位毫无印象。他疑惑地点开“lake”这个词条,却发现相关信息很少,连清晰的照片都没有,只有零星讨论拼凑出这似乎是一位曾短暂活跃、后因故被雪藏,最终选择了极端方式自我了解的男团偶像。 白羽看着那些模糊的旧照和惋惜的文字,心里有些不适,便转过头,随口问楚潭:“糖糖,有网友评论,说你有点像一个人,英文名叫lake的。” 楚潭正和青云笑闹,闻言愣了片刻,随即又恢复那副懒散的模样,耸耸肩,满脸疑惑:“谁啊?没听说过。” 白羽心想也是,这届网友联想力也太丰富了,怎么能说活生生的人像个已逝的明星呢?不太吉利。 他看看后排与青云玩笑话的楚潭,不再纠结,顺手回复了第一条和第三条热评。 回复第一条:“谢谢大家。” 回复第三条:“没有单身的哦。[微笑.jpg]” 看到第四条询问目的地的评论,他也友好地回答:“去a市新开的那个沉浸式古风乐园玩。” 车流终于开始被疏通,这才发现乐园周边的酒店也统一了风格,外观皆是客栈模样。四人办好入住,便迫不及待地检票入园。 大概是因为错开了节假日,乐园里并没有传闻中那般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眼前展开的是一派逼真的古代街市景象,酒肆茶楼旗幡招展,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白羽吸取了之前游玩时玩嗨了,最后记起时只留下丑照的“教训”,这次一进门,就先瞄上了一个挑着扁担、货郎打扮的npc,礼貌地请求帮忙合影。 货郎爽快答应,白羽看着手机里清晰有趣的照片,十分满意,连连道谢。 谁知那看似憨厚的货郎突然变脸,从扁担两头的竹筐里各摸出一块小木牌,拼在一起,上面写着:“拍照留念,需付银票两张。” 同时,他伸出手,笑眯眯地向四人讨要。 陈离江下意识摸出几张红色纸币递过去,那npc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瞥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同事,还是艰难地抵抗住了诱惑,坚守角色,义正词严地摆手:“客官,不是这个。是我们这儿的‘银票’。” 四人面面相觑,摊开手,一脸尴尬无奈:“没有。” 那货郎的演技瞬间上线,声情并茂地朝四周呼喊起来:“大家快来评评理啊!这几位客官拍了照不给钱啊!小人我一家老小可就指望这点营生糊口啊!” 很快,几个同样穿着古装的“百姓”和“衙役”模样的npc围拢过来,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欠债不还,送官府!”众人如应声虫般附和着大喊,七手八脚半推半簇地拥着他们往一个方向走去。 四人一边哭笑不得地老老实实跟着人群移动,一边不约而同地摸出手机,快速搜索游戏攻略。 白羽直接在自己那条爆火的视频评论区求助:“在线等,挺急的!找了npc帮忙拍照,但没银票付账,现在要被扭送官府了怎么办?” 很快有热心玩家回复:“简单!可以‘劫富济贫’啊,看哪个npc钱袋子鼓,趁他不注意‘借’点,别被当场抓住就行。” 白羽回复:“这样不太好吧……还有别的办法吗?” 另一条回复弹出:“官府好像开放借贷业务,不过利息有点高,不建议。” 白羽抬头,与另外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点点头。 比起当街抢劫,似乎……“借贷”听起来稍微体面一点? 押送队伍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拐角,人群稍有松散。电光石火间,只见楚潭和青云眼神一对,同时出手——青云佯装被挤到,楚潭则灵活地一探手,从身旁一个胖乎乎的npc那未系紧的腰间顺走一沓“银票”,迅速塞进那挑扁担的货郎手中,两人默契地低喊一声“跑啊!”,便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一半的npc愣了瞬间,立刻呼喝着“抓贼啊!”追了上去。楚潭和青云仗着年轻腿长,在街巷里左冲右突,很快将追兵甩开一段距离。直到确认身后没人了,警报终于解除,两人才扶着灰墙,气喘吁吁。 “累、累死我了……白、白羽他们呢?”青云喘着气回头。 楚潭直起身,环顾四周,哭笑不得:“他们……好像压根没跟我们一起跑。” 白羽和陈离江确实没跟上,更准确地说,他们两人压根没想过去“抢”。不过幸好陈离江及时反应过来,第一时间紧紧握住白羽的手,看准人群因追逐而产生的缝隙,拉着白羽矮身,敏捷地朝相反方向跑,迅速躲进一栋建筑的阴影角落里。 外面追赶的喧嚣声渐渐远去,陈离江紧张地将白羽整个护在怀中,手臂收得很紧,心跳得有些快。他担心刚才突如其来的混乱和奔跑会刺激到白羽,引发应激反应。可拥抱似乎没多大用处,怀里的人在微微发抖,呼吸也有些急促。 陈离江手忙脚乱地去摸随身携带的舒缓喷雾,却听见白羽抬起头,眼睛发亮,压抑不住兴奋低声地惊呼:“太好玩了!” “什么?”陈离江一愣,动作顿住。 “刚才……好刺激!”白羽脸上因奔跑而泛着红晕,嘴角上扬,脸上只有激动和喜悦,见不到一丝恐惧,“像真的在演电影!” 陈离江怔怔地看着,心里的紧张和不安全都散去,嘴角也被白羽传染了笑意。 他知道,白羽这病,是真好了。 “二位公子。”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两人俱是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一位手持折扇、书生打扮的npc不知何时悄然而至,正彬彬有礼地朝他们拱手,“惊扰二位,实在抱歉。在下遗失了一只心爱的狸花猫,若二位公子能帮忙寻回,愿以十张银票酬谢。” “二十张。”陈离江下意识地开口讨价还价,带着点谈判的习惯。 那书生明显愣了一下,面露难色,低头摸了摸自己宽大的袖袋,像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才忍痛道:“……也罢,就二十张。在下会在桃李酒楼三楼西侧厢房静候佳音。” 说完,便拱拱手,转身走向另一对路过的游客,声音隐约飘来:“两位姑娘,在下丢了只猫,若能寻回,愿以两张银票酬谢……” 白羽:“……” 陈离江:“……” 好家伙,还看人下菜碟。 任务算是应下了,奖励也十分可观,但…… “这园子这么大,我们上哪儿找一只猫去?” 陈离江神秘地左右看看,示意白羽附耳过来。白羽以为他有什么妙计,连忙凑近,却听见陈离江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可以——搜攻略。” 第101章 白羽沉默了一秒,随即没忍住笑出声。他同样压低声音:“英雄所见略同。” 他再次拿起手机,在那条已经成为“求助热线”的视频下评论:“新任务:帮桃李书院的摇扇书生找狸花猫,请问该去哪里找?” 很快有资深玩家回复:“此猫非真猫,对着书生学猫叫即可。” 白羽嘴角抽了抽,回复:“有没有更体面一点的方法?” 另一条回复弹出:“打印一张狸花猫照片给他也行哦。” 白羽和陈离江看着这条回复,再次相视无言。 这游戏的逻辑,还真是别具一格。 【作者有话说】 聪明的宝子应该发现了,这个主题乐园很像最近挺火的万岁山景区!声明一下,本文所有地名全都是虚构的,不过这个乐园和银票玩法是有参考的。不过我还没去过,等我闲下来一定要去看看! 第66章 白羽记得方才被npc簇拥在人群中间时,有路过一家装潢雅致的文创小店,门楣上似乎挂着“书画影印”的木牌,大概是有打印业务吧。 两人慢悠悠往回逛,路过些知名打卡点时又拉着npc合影纪念,不过这次他们学聪明了,事先会询问是否需要银票。 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又看到了那家小店。打印业务确实有,但不出所料,依旧需要游戏内的“银票”支付。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寻猫获得银票,打印需要银票,二者陷入死锁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做个小任务赚点“外快”,巷口突然窜出一声“呀呼”的欢呼。只见一个顶着一头彩虹般挑染短发、身穿层层叠叠、迥异风格混搭却莫名有种不羁时髦感的年轻人,正踩着一块炫酷的荧光滑板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梭。 那人腰侧一个硕大的口袋不知何时破了个洞,自己却浑然不觉,一张张褐色的银票缓缓不断洋洋洒洒地飘洒出来,在那抹五颜六色的身影后扬起一场银票雨。道路两旁的游客让开一条道,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纷纷激动地伸手去接,弯腰去捡,场面混乱又热闹。 “哇!”白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横财”惊到,下意识弯腰拾起飘落脚边的十几张银票,小声嘀咕,“这是……游戏里刷新的‘散财童子’吗?” 那抹彩色刚消失在下一个街角,一位黑色袍衣打扮的黑发男子便如疾风般紧随其后追了过去,手里似乎还拿着个类似天平秤的物事。 白羽和陈离江低头看看手中崭新的银票,又抬头望望捕快消失的方向,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念头:这……该不会是“赃款”吧? 但四下张望,那滑板少年和捕快早已不见踪影,捡到银票的游客们也都欢天喜地,无人追究。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管他呢,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白羽抽出一张银票递给npc姑娘,其余的收进口袋里,说:“麻烦打印这张照片,谢谢。” 那负责打印的姑娘似乎还没从刚才的“街头奇观”中完全回神,毕竟在这条街上,常年只有玩家想方设法从npc手里抢劫银票,哪里见过有玩家没事撒钱玩的? 听到白羽的声音,她连忙接过银票和手机,一边操作打印机,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刚才追过去的那位黑衣大哥看着眼生啊,是新来的同事吗?看着好帅啊……” 照片很快印好,白羽接过,道了谢,转头却发现陈离江在旁边的陈列文创品的木架前盯了半天。白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那是一盏由好几朵桃花组成的带有蝴蝶流苏的小巧挂饰。 “你好,请问这盏桃花风铃怎么卖?”陈离江抬手远远地指着。 店员姑娘看了一眼,抱歉笑笑,解释道:“客人是说旁边那款‘烟花’主题的吗?那款是展示品,暂时不售哦。不过如果您喜欢烟花,每晚在桃李酒楼旁的广场都有烟花秀表演,很精彩的!” 陈离江摇摇头:“不是烟花款,是旁边这个,桃花的。” “啊,这个呀,”店员恍然,“这个售价一百张银票。” 陈离江闻言,立刻低头清点自己方才意外所得,只有寥寥十张。白羽也赶紧掏出自己的,数了数,有十五张。加上待会儿交“寻猫”任务能得的二十张基础奖励,也还差得远。 陈离江下意识环顾四周,正考虑是否可以向其他游客购买一些银票,肩上却落下只手。白羽靠过来,小声地说:“别想着‘作弊’嘛。这里好多任务和小游戏,我们多做几个,很快就能凑够了!” 陈离江听话地收起那点小心思,点点头:“好。” 两人不再耽搁,急匆匆回到桃李酒楼,将照片递到书生手中。书生接过照片,仔细端详,满意地点点头,从袖中掏出十张银票递过来:“二位少侠效率真高,这是酬劳,请收好。” 白羽接过银票,提醒道:“酬劳好像给少了。方才说的是……” “五十张。”陈离江迅速接话。 白羽被陈离江在狮子大开口的举动震惊一秒,随即反应过来,附和道:“对,是五十张。” 那书生瞠目结舌地将视线在二人之间打转,脱口而出:“我明明说的是二十张!” “你出尔反尔,临时改价,按规矩,不仅原价要付,还得赔偿我们的路费、打印费和精神损失费……”陈离江一条条罗列越说越多,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书生哪里见过玩家这么理直气壮地讨价还价,脸一下子憋红了,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干瘪的腰包,挣扎了半天,才哭丧着脸说:“我、我身上真的只有最后三十张了。” “那也行吧,我们吃点亏。”陈离江一脸勉强接受的表情,朝书生伸出手。 书生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被套路了,但话已出口,只得心痛地将一沓银票拍在陈离江手里。 两人忍着笑意,故作镇定走出酒楼。刚拐出书生的视线范围,便再也忍不住,互相搀扶地笑了起来。 “你也太……狡猾了。”白羽止住笑,用肩膀撞一下陈离江。 陈离江笑笑,坦然接受这份“赞美”:“兵不厌诈。” 现在,他们手头总共有五十五张银票了,离陈离江想要的那个风铃更近一步。白羽替陈离江惦记着这件事,连眼神都格外地尖,很快发现前方有一个小摊,上面摆着一块木牌:“双人比赛,一等奖二十张银票,二等奖十张银票,参与奖两张银票。” 他甚至连游戏规则都没看清,一心只想着那二十张银票,兴致冲冲地拉着陈离江往那个方向走,说:“我们去玩那个吧!” 陈离江快速扫了一眼规则:比赛分三轮,五组参赛者同时进行。第一关“两人三足”,第二关“成语版你说我猜”,第三关“谁是卧底”。 还好,都很正常,没什么刺激性。 白羽拉着他挤到报名处,恰好赶上了最后一组名额。 第一关“两人三足”对他们而言毫无难度,两人默契十足,步伐协调,速度飞快,毫无悬念地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引来旁观者的呼声。 第二关“你说我猜”才是关键。五组人各自占据一个小区域,白羽负责看提词板形容,陈离江背对板子猜词,需要在最短时间内猜对五个成语。 第一个词:【说一不二】。 白羽迅速撇了一眼,思路清晰地形容道:“第二个和第四个字是数字。形容说话算数,说到做到,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做到,非常守信用。” 陈离江脱口而出:“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说完,他又反应过来,是第二、四个字为数字,他又急忙补充道:“说一不二?” “正确!下一个!”白羽迅速翻板。 第二个词:【出尔反尔】。 白羽心里叫好,觉得运气不错,抽到的词都很简单:“刚那个词的反义词!形容说话不算话,经常……” 陈离江秒答:“出尔反尔!” “对!下一个!”两人的速度明显领先,但隔壁那对情侣也答得飞快,竞争颇为激烈。 第三个词:【张冠李戴】。 “很经典的词,比喻弄错了对象或者事实。” 陈离江只感觉这些词有点怪怪的,但没时间让他深思。他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认真地猜:“指鹿为马?” “不对。嗯……”白羽瞥见隔壁又答对一题,有点急了,迅速补充提示:“这个成语的第三个字是百家姓里的一个,排第四!” “李?” “对!” “张冠李戴!” “正确!第四个!”白羽翻板,【黄发垂髫】。 “《桃花源记》里,运用借代手法代指老人和小孩。”说完,白羽也有些震惊,自己居然还记得初中时的课文。手机的提示音叮咚响起,与此同时,陈离江和隔壁都猜了第四题,没时间给他回忆往昔或者回消息。 赛事胶着,白羽和隔壁那组都只剩下最后一个词。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提词板:【天作之合】。 第102章 “形容婚姻之间仿佛是……”白羽刚想说“上天”,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天”这个字不能说,于是换了个说法:“命运安排好的,两人很般配很幸运。” “佳偶天成?”陈离江猜道。 “不对!但第三个字是对的!这个词的第一个字,就是你刚刚猜到那个的第三个字!” 陈离江双手一拍:“天作之合!” “答对!”隔壁也传来了答对的声音。 主持人npc高声宣布本轮并列第一,第三轮“谁是卧底”将决出最终胜者。 第三轮游戏将十位参赛者随机分为两组,各自抽出词语并形容牌面内容。其中卧底牌是空白,白羽和陈离江都有些倒霉,各自在自己那组的比赛中都抽出了空白。 不过两人智商在线,凭借其他人的形容,迅速锁定了方向,通过一些模糊词语混淆视听,将其他人的怀疑对象彻底带偏,并隐藏到了最后。 “恭喜二位,获得一等奖,二十张银票!”主持人npc将奖品放在二人手中。 白羽拿着银票,拉着陈离江的手轻轻晃着:“太好了,我们还差一点,马上就能买到那个风铃了!” 陈离江揉揉他的脑袋,笑着夸赞道:“多亏了阿羽,要是不阿羽反应及时,形容又准又快,我们肯定赢不了。阿羽最聪明最棒了!” 白羽被夸得有些脸红,得意道:“当然了,我当然最聪明。我可是第一名!” 新一轮比赛即将开始,更多游客被吸引过来,人群比刚才更加拥挤。白羽隐约觉得自己身上附着了什么视线,让他突然浑身不安。他环视一周,在攒动的人头中并未发现异常,只当是自己太敏感。 陈离江察觉到白羽的小动作,跟着环视一圈,问道:“怎么了?” 白羽没有选择隐瞒,如实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我们。” 陈离江的神色沉下来,紧紧牵住白羽的手,提高警惕再次扫过周围,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白羽心里瞬间踏实不少,点点头:“嗯。” 就在这时,手机又叮咚叮咚地响起,白羽这才想起,比赛紧张时好像就有消息进来,一直没顾上看。他拿出手机一看,青云楚潭轮流在那个名为“欢乐四人行”的群聊刷出一片的哭泣表情包。白羽划到上面,终于发现二人为何“哭泣”。 他们以为他和陈离江每跟上逃跑的步伐被npc抓去官府了,竟脑洞大开地跑去官府要人,结果不小心将自己“劫富济贫”的事迹暴露了。 官府npc正愁找不到犯人,这倒好,自投罗网,两人直接被“依法逮捕”,关进了游戏里的大牢。 [青云:救命啊白羽!(╥﹏╥) ] [楚潭:好黑啊小白呜呜呜……][哭泣.jpg] 第67章 [青云:关押我们的捕快说赎一个人十张银票。ヾ(=w=)o] [楚潭:小白快来救我们。(*^▽^*)] 白羽却犹豫了,因为陈离江想要的那个风铃还没买到。他莫名心虚,抬起眼,悄悄望向身旁的陈离江,像是在征求某种同意。毕竟这一张张来之不易银票,大多是两人一起完成游戏任务攒下的。 陈离江接收到“信号”,一脸了然的模样,大度地点点头。白羽得到了支持,立刻在对话框打字,发送出去。 “走吧,我们去找他们。”陈离江打开导航,牵着白羽往“监狱”方向走去。 可白羽却站着没动,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去找他们?” 陈离江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他重新点开“欢乐四人行”的群聊,最新一条消息是白羽发的,内容不是预想中的“马上来”,而是撒了个小小的慌:“等我们攒够了再来。” “笨蛋,在我心里你最重要啊。”白羽仰起脸,笑眼弯弯,他捏了捏陈离江与自己紧握的手,“你不是想要那个风铃吗?等我们买到了风铃,再去救他们也不迟呀。” 陈离江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白羽选择先去“解救”朋友,他也会尽量压下心里的失落,陪他一起去。可他没想到,白羽竟会为了他一句随口的喜欢,毫不犹豫地将朋友抛之脑后。 这种相互选择的感觉让他在寒冷的冬季也会觉得很温暖。 但陈离江还是想直接花钱买别人手中的银票,却被白羽拒绝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为了攒够银票更加卖力。他们一同完成那些琐碎却有趣的小任务,白羽甚至主动报名参加街边的即兴舞台剧,扮演一个需要夸张表演的小配角。 陈离江站在台下,看着白羽穿上略显滑稽的古装,在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认认真真地对着台词。他举着手机,听从白羽先前的吩咐,将这少有的时刻记录下来。 白羽似乎很向往这种能与许多人一起相处的时刻,像个不会停的陀螺轮轴打转。但是没有及时补充能量,陀螺转久了也会慢下来。 白羽脸上的亢奋还未褪去,却已经开始悄悄喘气,他数着手里的银票,仰起脸冲陈离江笑:“我们现在有一百零五张银票,够买风铃了!” 陈离江看着白羽那红扑扑的脸有些心疼,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说出那句“想要”。 “你好,我们来买那个桃花风铃。”白羽阔气地将一百张银票递到售货员手中,小心翼翼地把风铃放在陈离江展开的手中。 陈离江目不转睛地盯着风铃,轻轻晃动,一串清脆的的叮叮铃铃声便缓缓流淌出来,像是把一小片春天握在了手里。 陈离江高兴,白羽觉得所有奔波都是值得的。却没想到,下一秒,陈离江将风铃递了回来,说:“阿羽,这个应该是你的。” “嗯?”白羽愣住,不解地问,“不是你喜欢的吗?” “你知道为什么我想要买下他吗?” “为什么?” “因为它有春天的气息。”陈离江的手轻轻摩挲着白羽的手心,满是压抑的渴望,他抬眼,意有所指地用目光穿透白羽的眸子,“而我非常非常期待春天的到来。我本来想买来送给你的,却没想到最后成你送我了。” 陈离江说的“春天”,是他们约定好的未来,白羽听懂了,突然觉得陈离江那双含情眼也会说话,勾得自己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怎么也安分不下来。 他轻声回应道:“我也好期待。” —— 两人都有些饿了,于是在桃李酒楼里找了间安静的包间歇脚,陈离江看似随意地点了几样特色小吃,可每一样都点到了白羽的心上。 吃饱喝足后,疲惫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白羽吃撑后倚在陈离江肩上,除了手指还在无意识拨弄背包里的风铃,整个人一动也不想动。 他焉焉地眯上眼,困倦地打了个哈气,含糊地冲陈离江嘟囔:“我睡一会儿……就十分钟,然后叫醒我。” “好。”陈离江答应得很快,让人拿来一张毯子,仔细地为他盖上。 陈离江盯着白羽的睡颜看了十分钟,白羽看起来睡得很香。闹钟响了,陈离江却没有叫白羽醒来,而是立刻关掉了计时闹钟,顺手点开了与楚潭的聊天框。 最新的消息是楚潭发来的,时间显示在三小时前,他们还没在群里向白羽哭诉之前: [楚潭:你们别太快过来。] 陈离江迟迟地回复:[白羽睡着了,你们自己玩吧。] 发完,他切换回相机,悄无声息地偷拍几张白羽窝在自己怀里睡觉的照片,熟练地将照片打包后,通过加密邮箱的形式给赵清颜、陈颂年、陈遇山、莫承川各发了一份。 做完这一切,他便将白羽轻柔地抱起,放在沙发上,让他睡得更舒坦些。而陈离江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眼神时不时瞟一眼正前方的门,似乎在等候什么人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敲门没有征询,包间的门无力地被“砰”一声推开。 陈离江懒懒抬眼,来人是莫承川。 他丝毫不惊讶,反而轻慢地扫视一眼莫承川的小腿,勾起一摸挑衅的笑。他悠闲地靠近,为了不吵到白羽,小声地嘲讽道:“假肢装得挺快。用得还习惯么?快步往这边赶的时候,会不会听到金属关节摩擦的声音?” 莫承川先是看了眼蜷缩在毯子里的白羽,随即将目光死死盯在陈离江脸上,咬牙切齿道:“他本该是我的!” “火气这么大?”陈离江微微偏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搞得你真的很爱他似的。” “我当然爱……” “你爱他?”陈离江毫无征兆地打断莫承川的辩驳,一脸平静地分析,“你爱他就该让他幸福,让他高兴。可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笑过几次?你记住他真正开心时是什么模样吗?” 他往前凑近,声音压得很小却又很清晰,一字一句砸在莫承川心上:“你应该学会放手。让他跟我在一起,他高兴了,活得像个活人了,那才证明你的爱有点价值。可你呢?你现在只想吵醒他,质问他,把你的痛苦加诸在他身上。你爱的根本不是他,你只爱你自己。为了你自己,恨不得把他伤得碎成一地。” 第103章 莫承川被陈离江滔滔不绝的歪理怼得莫名其妙,一时语塞。 他刚想反驳几句,陈离江却在此刻乘胜追击:“你看,你甚至没否认。你根本不在乎他累不累,睡得好不好。你只在乎你的不甘心。他很累了,你别再吵他了好吗?” “我没有!”莫承川下意识急忙地辩解,“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吃穿用度哪里短了他的?都是给他最好的!我只是脾气不太好,我也能改。而且……你不也是装的吗?等他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会输得比我还难看!” 陈离江轻笑一声:“对,我是装好人。可我就能装,装一辈子好人,装一辈子纯良,把他从头到尾护在我的假象里。你能吗?你不能。” “更何况,你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就连你们的‘初遇’,也是我当年带他去参加那场无聊聚会才发生的。” 见莫承川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陈离江知道自己故意拿着刀剖开的过往起了作用,他漫不经心地提到:“没有我,你,还有我那个好哥哥,你们谁有机会让他多看那么一眼?不会有的。莫承川,你,还有我哥哥,出现在他生命里,本身就是一个因为我而存在的错误。” 莫承川终于知道当初白羽口中说的“陈家人”是谁了,是陈离江。 他莫名有种错觉,一团名为“宿命”和“缘分”的杂乱线团在这些蛛丝马迹的提示下,被引导着渐渐解开纠缠,最后变成了一条笔直顺畅的线,只不过自己手上这条线的另一端不是白羽。 不是又怎么样?!他仍旧不甘,他就是要争! 他懒得听陈离江废话,抬手狠狠推向陈离江的肩膀,却被陈离江大力反推回去。莫承川新换的假肢尚未完全适应,不稳地踉跄着向后连退好几步,直到身体重重撞上墙壁。 陈离江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腿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啊”了一声,“不经意”提起:“对了,你这腿伤得还挺值。你知道吗?白羽第一次和我闹脾气,还是因为我打断了你的腿,跟我冷战好几天。他当时哭得太厉害,眼睛肿了好几天,看东西都模糊。” 莫承川像是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稳住身形,没再理会陈离江,目标明确地再次朝着沙发上沉睡的白羽走去。陈离江立刻上前阻挡,严严实实地堵在他面前。莫承川不耐烦至极,用尽力气狠狠一推! 可方才还下盘稳健的陈离江,此刻却突然“柔弱”地不像话,只一推,便顺势跌倒在地。随后,他嘴角突然扬起一抹邪笑。 莫承川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陈离江便主动将自己的小腿往结实的沙发腿上撞去,整个包间发出巨大的声响。陈离江一边脸色苍白地捂着腿,顺手将地上的灰抹在裤子上,一边抬头,痛苦地惊怒道:“莫承川!你别碰阿羽!” 迷糊梦中的白羽似乎听到了陈离江呼唤自己的声音,他猛地惊醒,懵懂地睁开眼,一眼便看到跌坐在地、捂着小腿、面色痛苦的陈离江,然后是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莫承川。 顷刻间睡意全无,他弹跳起甩开身上的毯子,扑到陈离江身边,声音都变了调:“陈离江!你怎么样?!” 白羽对莫承川没有好脸色,只有厌恶,他恶狠狠地瞪一眼莫承川,随后颤抖着手小心卷起陈离江的裤腿。那小腿被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覆盖,显得十分狼狈。 陈离江倒吸一口冷气,适时出声:“就因为我当初弄伤了你的腿,你就要这样报复回来吗?可是我已经向你道歉了,如果你真那么恨,这条腿你拿去好了!” “不是我!”莫承川百口莫辩,急得向前一步,他看着白羽,希冀白羽能够相信自己。 但怎么可能。 陈离江的逻辑无懈可击,动机合情合理,而莫承川的“前科”和此时的出现,都让白羽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他硬气地站起,挡在陈离江前面,冷冷厉声打断:“你怎么能这么恶毒?没完没了了是吗?!非要在我觉得快要幸福的时候出现,非要毁掉一切你才甘心吗?折磨我,现在还来伤害我的伴侣?” “伴侣”大概是一把刀,捅进莫承川的心里。 他曾用尽手段,威逼利诱,都未能从白羽口中换来这个称呼的认可。 而现在,陈离江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 他曾拥有的,陈离江有了。 他从未拥有的,陈离江也有了。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不是争取就能得到的。不爱你的人,眼里永远没有你的位置。 白羽,是真的不爱他。 “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是不是?”莫承川猩红了眼,声音沙哑,“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说一句?” “听你说什么?说你不是故意的?还是说他自己往沙发上撞,就为了陷害你?!你自己听了会相信吗?!”白羽觉得荒唐透顶,耗费最后一丝耐心用力推搡着莫承川,将他狠狠推向门外,“滚!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莫承川失魂落魄地任由白羽推着,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他透过缝隙,瞧见了陈离江那挑衅的眸子,气到不稳地踉跄几步,靠在门上。 那明明严丝合缝的戒指,却在此刻突然从他指间掉落了。掉落在昏暗走廊的地毯上,滚了几圈,不动了。 白羽不要他的戒指,不要他的解释,也不要他。 —— 包间内,白羽急忙将陈离江扶起,心疼又笨拙地对着那片淤青吹吹,他眉头紧锁地看着那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心里对莫承川的憎恶又深一层。 “阿羽,我没事。”陈离江连忙拉住白羽,说:“我皮糙肉厚。” 白羽却在心里默默反驳:骗人。你明明从小娇生惯养,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怎么可能皮糙肉厚? 他快速拨打前台电话,要了包冰块敷在陈离江腿上。 冬季的夜晚降临得总是快,彼时已是黑夜,窗外华灯初上,锣鼓喧天,好热闹。紧接着,一簇璀璨的烟花“咻”地划破夜空,在黑夜中绚烂地绽开,五光十色。 这便是售货员口中说的“烟花秀”。 热闹穿透窗户,陈离江为了转移白羽的注意力,拉着他挪到窗边。 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绽开,绚丽色彩交织变幻,彩色的光明明灭灭地映在他们脸上。 白羽下意识拿出手机,录下一段烟花盛放的视频,顺手发到了那个“欢乐四人行”的群聊里。与此同时,群里弹出了青云发来的另一段视频,角度不同,却是同样的场景。 白羽这才猛地想起被自己遗忘的朋友,赶紧发出道歉:[你们出来了没?我刚刚睡着了忘记了!][对不起.jpg] [青云:没事啦!其实我们是骗你们的!我们跑得可快了,根本没人抓到我们!哈哈!] 白羽松了口气,庆幸道:[那就好。] 还好没有傻乎乎地牺牲掉陈离江的风铃,还好青云楚潭没被抓走也没因为自己的遗忘而生气。 可身旁的陈离江却对这打断而不满,他伸手轻轻将白羽握着手机的手按下,另一只手揽过他的腰,将人从窗前带离,转向自己。 窗外的烟花还在不知疲倦地绽放,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可这些声音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陈离江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吻住了白羽。 白羽只微怔了一瞬,便闭上了眼,手臂环上他的脖颈,配合地回应。 “永远只喜欢我好吗?” “好。” 第68章 青云和楚潭在a市又玩了几日,终究还是到了归期。白羽挽留无果,非要亲自将两人送到了机场。登机口前,他们互相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挥手道别时,青云还偷偷朝白羽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句“你们好好的”,这才被楚潭揽着肩膀带走。楚潭却在下一秒俏皮地扭过头,笑得很灿烂,像是结束了一场盛大演出的谢幕礼。 白羽听见他用那懒散又认真的语调对自己说:“小白,下次再见。” 送走朋友,返程的车上,正好陈离江订制的特制助听器也送到了。还没到家,他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仔细地为白羽戴上,直到确认佩戴舒适,才满意地欣赏了那精致如配饰的助听器一遍又一遍。 另一边,陈颂年与赵清颜夫妇自上回“说漏嘴”事件后,自知闯了祸,“落荒而逃”般离开了老宅。 两人心下难安,对视一眼后一拍即合,驱车径直去了陈遇山处。在长子家中,夫妇俩一唱一和,软硬兼施,终于从陈遇山那里将话套了个遍,白羽这些年大致的处境也被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越是了解,两人的呼吸越是沉重。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安静温顺的孩子,从前竟受了这么多苦,而自己的两个儿子,竟都或多或少成了他痛苦的来源之一。 愧疚感久久挥之不去,他们不知该如何开口,该如何才能补偿这个孩子。直到收到陈离江发来暗示两人已和好的邮件,他们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104章 陈颂年在感情上是个木头脑袋,向来以妻子的心意为主。而赵清颜这一生非富即贵,做任何事都有人兜底,从小到大没为什么事这样烦恼过。 她思前想后,总觉得单纯的言语道歉太过苍白。最终,她决定用一个最直接也最实在的方式表达歉意——包一个大红包。陈颂年自然无异议,两人再次一拍即合,只等着白羽回来。 因此,当白羽和陈离江回到老宅时,便见到许久未见的陈颂年赵清颜夫妇端坐在客厅主沙发上,姿态郑重。 赵清颜一见到白羽,只瞧脖子上银白围脖一颤,她便立刻起身上前,脸上是满得要溢出来的疼惜。她拉住白羽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一张质地特殊的黑色卡片塞进他掌心:“白羽呀,这个……是妈妈给你的,算是……一点补偿。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孩子。” 白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懵。 这是……分手费? 他错愕地看了看赵清颜,又看了看陈离江,满是不知所措的求助。 他虽不清楚具体金额,但也明白这绝非寻常礼物。他以为赵清颜指的是陈离江先前欺骗身份的事,连忙推拒:“妈妈,我们真的已经和好了。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多不多,你拿着,就当是零花钱,买点自己喜欢的,或者和朋友出去玩,好好补偿一下自己。”赵清颜态度坚决地将卡推了回去。 一直站在白羽身侧沉默观察的陈离江将被僵持的卡片按进白羽手中,同时抬眼对赵清颜露出一个笑:“妈,谢谢您。”他微微偏头,凑到白羽耳边低声提醒:“她在用她的方式道歉呢。你要是不收,她恐怕会一直觉得你没原谅她,心里更不好受。” 白羽听罢,终于不再推辞,握住了卡片。他抬起眼,笑了笑:“谢谢妈妈。” 赵清颜一喜,立刻轻轻推开挡在中间的陈离江,亲热地挽起白羽的胳膊:“走,陪妈妈去后面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说说话。” 陈离江又想阻拦,却被白羽用眼神制止。白羽心想,父母回家多日,自己却一直没好好陪伴,如今再拒绝长辈的亲近,岂不是显得自己骄纵又傲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白羽可不想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两人乘坐着小花车,缓缓驶向宅邸后方那片广袤的私人庄园。陈离江特意为白羽建造的那个巨大的球形恒温花房在不远处十分抢眼醒目。赵清颜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并未惊讶,似乎对小儿子的种种“兴之所至”早已习惯。 花车在庄园美轮美奂的造景中缓慢穿梭,赵清颜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态度比方才郑重了许多:“白羽,这些年我大多时间在国外,对你关心不够。后来只断续听说你很争气,考上了那所不错的学校,和遇山同校。原本以为……你后来的日子会顺遂些,离江那孩子也该好好待你。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我的两个儿子,竟都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妈妈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白羽闻言,顿时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长辈提及自己的曾经,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人的愧疚。他连忙摆手:“不用的,妈妈,真的不用道歉。” 他顿了顿,声音渐渐低缓,“从前……大概是我自己太渴望抓住一点亮光,太想要一个逃离的借口,所以即便弄错了对象,也宁愿沉溺在那点自我想象的虚幻里。现在回头想想,其实陈离江和陈遇山,他们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是我自己执迷了。不过,用几年的时间就能想明白一些事,认清一些人,好像也不算太亏。” 赵清颜看着白羽平静叙述时懂事通透的模样,心头更加酸楚与怜惜。几个孩子之间纠缠多年的孽缘,造成的创伤岂是几句“没事”就能轻易抹平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而严肃起来:“还有莫家那个孩子,承川。他……我知道他伤你最深,做的事也最不可原谅。有些细节,我光是听着,都觉得心头发寒,怒火中烧!他怎么能……怎么能做出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混账事来?!” 豪门秘辛?! 白羽一下竖起了耳朵,神情专注认真。 情绪起伏太过激动,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那愤愤不平的言语里充斥着对莫承川的愤怒谴责,又若隐若现地透着惋惜:“他父亲当年就是这般偏执疯狂地对待他母亲,甚至承川的出生,最初都带着算计和强求的影子。但他母亲,顾枫柔,是个极其坚毅的女性,在承川还不满周岁时,终于寻到机会,彻底消失了,这么多年音讯全无。 “所以承川这孩子,从小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孤零零的。只有岳姜、遇山他们几个愿意和他玩,我们看他可怜,也就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多了几分纵容……如今想来,他行事如此极端,固然有他父亲不曾好好教导的缘故,我们陈家,或多或少,也因怜惜而失了管束的度。” 她看向白羽,像是护犊子那样坚定地承诺:“如今离江虽然对他做了不好的事,废了他一条小腿。莫家欠我们陈家不少恩情,我和你爸爸也敲打过了,他们不敢再来找你麻烦了,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听完赵清颜这一席话,白羽震撼不已。 他这才恍然想起,莫承川似乎从未提及过自己的母亲,而自己也从未在意深究。 原来那疯狂偏执的背后,竟也藏着这样一个孤独缺爱的童年。 可震惊与恍然过后,白羽并未因此而怜悯。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白羽认为,莫承川的痛苦根源是他的原生家庭,是他的父亲,这与他白羽何干?他没有义务去理解、更没有必要去原谅那份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实实在在的伤害。 错了就是错了,施害者或许有可悲的缘由,但这绝不能成为受害者必须释怀的理由。如果什么都能轻易原谅,那谁来弥补那个曾经苦苦挣扎的自己? 白羽对赵清颜轻轻点了点头,表情平静,并未因那番“可怜之人”的叙述而产生明显的动摇。赵清颜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反而踏实了些。 她本意也绝非道德绑架,于是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白羽,妈妈支开离江,跟你说这些,不是要逼你必须原谅谁。他们的错,你的痛,我都明白。我今天找你,其实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内心深处依旧痛楚,依旧对我那些孩子们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安,依旧想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清净生活,妈妈可以帮你。” 在白羽惊愕的眼神中,她停顿了一下,承诺道:“我可以安排你离开这里,去一个绝对安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我保证,离江,或者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再打扰到你。” 就像顾枫柔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样。 就像陈离江当初做得那样。 这话让白羽瞪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清颜。 说实话,若是放在几个月前,在与陈离江重逢初期,若有人对他做出这样的承诺,他只会觉得是天方夜谭,或是觉得对方意图不轨,心怀鬼胎,总之他是绝不会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的。 他看得出赵清颜对两个儿子十分宠爱,尤其是陈离江。但他着实没想到,赵清颜竟能为了心中的歉意与公道,狠下心来,做出可能让儿子痛苦的决定。 与陈离江初遇,他何尝不是存着利用之心,只为寻一处喘息之地?若真有这般金蝉脱壳、彻底自由的机会,他必定求之不得。 但如今不同了。 他离不开陈离江,不是无法,是不愿。 白羽舒了一口气,看向赵清颜,脸上绽放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郑重道:“妈妈,谢谢您。但是……不用了。”他羞涩又幸福地宣布:“我和离江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了。” 赵清颜脸上不舍与决绝神情分崩离析,渐渐显露出欣喜。她眼睛瞪大几分,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认:“你、你没骗妈妈?真的?!” 白羽承诺道:“真的。婚期还没完全定下,大概……是在明年春天。” 赵清颜这下是完全相信了,脸上的喜怎么也藏不住,嘴角都扬到太阳穴去。她喜得手足无措,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该如何向那群老姐妹炫耀,眼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白羽颈间的项链。 她越看越觉得眼熟,想起这正是自己多年前特地为了小儿子出国而求来保平安的。 可她看着这吊坠,怎么也觉得不对劲。这吊坠这么看都觉得比自己送的那个大了一圈,好像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一个模糊的猜测闪现在脑海里,她立刻按捺下去,生怕又不小心揭穿儿子的什么“小机关”,平白惹得两人闹别扭。 “这是离江送我的,”白羽注意到她的目光,主动将项链从衣领中抽出,解释道:“他说,这原本是您给他求的平安符。” 赵清颜笑笑,故作轻松地打趣道:“嗨,当初给他,他还嫌款式老气不肯戴呢。我那时气得骂他,你不戴,难道要留着将来娶媳妇当聘礼吗?没想到啊没想到,还真让他讨来个这么好的媳妇儿!” 第105章 她嘴上说着玩笑话,却又不由自主地多瞟了那吊坠两眼。 可赵清颜向来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得知两人竟然在筹备婚礼,她只觉得心痒痒,有无数问题想问。正好花车行至观景花亭,她便招呼停下,让人送上些新颖的茶点。 白羽见到那些造型精致,香味浓郁诱人的点心,眼睛一亮,精神加倍。 赵清颜顺势便旁敲侧击地问起两人相处的一些细节,听着白羽有些不好意思的缓缓叙述,赵清颜渐渐总结出一个让她啧啧称奇的事实:自己那个从小骄纵任性目中无人的小魔王,在白羽面前,简直温顺听话得不像话! 或许是年轻人爱情里的甜蜜让她感同身受,勾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回忆,赵清颜听得分外入神,整个人容光焕发,连颈间那条略显夸张的细腻毛领,都仿佛因此活了过来。 白羽也在赵清颜一声声夸赞和美味点心的双重“攻击”下,逐渐放下了所有心防,变得有问必答,甚至主动说起前些日子和陈离江出游时遇到的趣事。 赵清颜听得津津有味,心中暗忖,白羽的内心其实还保留着几分孩子般的好奇,似乎格外喜欢热闹新奇、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环境。她暗自琢磨:或许可以让陈颂年看看,在城东那边再开发个主题乐园,专送给白羽。再请顶级的策划团队,保证趣味常新。这样离家近,白羽想什么时候去玩都方便,也省得跑远路。 两人正聊得兴起,一道略显深沉刻板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响起:“夫人,白少爷,午餐时间将至,是否现在返回用餐?” 白羽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管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老者垂手而立。这正是幼时见过的那位似乎对自己并不友善的老管家。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对方眼中的审视与居高临下的疏离丝毫未变。 白羽早已学会不将这类目光放在心上,只是疑惑,自己住进老宅这几个月,似乎从未见过这位管家。 只听赵清颜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放下茶盏,优雅地起身向花车走去。 “嗯,回吧。” 白羽起身跟上,却发现管家并未与之同路。花车平稳启动,驶出一段距离,他环顾四周,确认那位老管家没有跟来,才小声向赵清颜询问:“那位管家……我小时候好像见过。他一直都在老宅吗?怎么我之前都没遇到过他?” 赵清颜见怪不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解释道:“你说老何啊?他是离江的专属管家,从小就跟着离江,几乎是寸步不离。能力是极强的,事无巨细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为人太刻板守旧,规矩大,管离江管得极严。离江那跳脱性子,小时候没少故意跟他对着干,气得他够呛。嗯……大概是离江特意吩咐过,不让他到你眼前晃悠吧。” 白羽垂眼,心想,也是,老宅规模宛如城堡,若有心让两个人避开,实在是轻而易举。 他思绪跳得极快,莫名觉得,“城堡”这个词用来形容这里真是再贴切不过,而那位古板严肃的老管家,也像极了古老童话里那些城堡执事。 面瘫、忠诚、精明、能干、多疑古板且挑剔。 他甚至有些好奇,当年那个年幼任性的陈离江,究竟是如何把这位一丝不苟的管家气得跳脚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最后一篇啦! 第69章 (完) 午膳后,白羽精神颇好,一个人窝在起居室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抱着平板电脑,聚精会神地追看一部落下了好几集的热门剧集。他看得太过投入,被影视剧里的冷笑话逗得发笑,完全没留意到陈离江是何时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又是什么时候拿起了他随意放在一旁的手机,并用自己的数据线连接上了旁边的笔记本电脑。 直到他莫名感到身侧空气一凉,白羽不安地转过头,只见陈离江正坐在他斜后方的不远处,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他脸色格外阴沉。 再定晴一看,那条数据线的另一端连着的正是自己的手机。 白羽也不知道陈离江是看到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到背脊发凉,他一点点挪动身子,想趁陈离江不注意时,悄无声息地“溜”出去。 然而,他刚挪出一米不到的距离,脚踝就轻轻握住,不紧不慢地被拖了回去。 陈离江将试图逃跑的白羽整个圈入怀里,从背后用双臂和双腿形成一个牢固的禁锢,让白羽背靠着自己胸膛,视线与自己一同落在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正密密麻麻地滚动着许多短信内容。言辞之污秽恶毒,不堪入目。满是针对白羽极其下流的人身攻击和诅咒,从辱骂他心机上位、不知廉耻,到用最肮脏的语言描述各种不堪想象,甚至从白羽出发,以妈为起点,以亲戚为半径,无差别地骂了个遍。 但可惜,这些根本伤不到白羽。 因为这些白羽都没有。 事,他没做过。话,他没说过。亲人,那更是抱歉。 这些信息始于他们在安州的那段日子,不知从哪一天起,白羽的手机就开始接到来自各种不同号码的、内容相似的骚扰轰炸。 最初他也感到愤怒、屈辱和恐惧,但这些毫无新意、纯粹发泄恶意的谩骂看多了,他竟也渐渐免疫。只是这些东西看久了,难免影响心绪,他那段时间确实做了几晚不太好的梦,有时是被面目模糊的怪物鬼魅追赶,有时是陷入可怕的泥沼。 那些词汇太过不堪,他屏蔽拉黑了无数个号码,却于事无补,总有新的冒出来。那段时间,他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迅速删除所有未读信息,再熟练地拉黑新号码。 他小心翼翼地防备着,绝不让手机离开视线,更不敢让陈离江有机会看到这些污言秽。 他可不想让这些脏东西玷污了陈离江的眼睛。 可现在,陈离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将他早已删除得干干净净的那些短信,一条不落地全部恢复了回来。 白羽张了张嘴,正要假装轻松地辩解几句,说类似“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都没在意”的话,可一扭头,对上陈离江那双心疼与自责的眸子后,所有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鼻子一酸,仓皇地低下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阿羽,”陈离江声音低哑,将脸埋进白羽的肩窝,手臂收得更紧,下巴抵在肩窝上蹭蹭,“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们骂得太脏了,我自己都不想看,怎么舍得让你看这些脏东西。”他顿了顿,想让气氛轻松些,补上一句,“以后不会了,有什么事都告诉你,好不好?” 陈离江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冰冰地落在屏幕上那些恶毒的字句上,像是在看一群将死之人,那些阴暗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他要让这些躲在屏幕后面的渣滓,亲自尝一尝他们口中所描述的痛苦! 谁让他们骂白羽的? 自己捧在手心上的明珠,怎么敢用如此污秽的语言,去玷污他的人?! 他们怎么敢的! “阿羽,”陈离江压制着心里的愤怒,柔和了声音,寒意逼人地承诺:“我会找到他们。每一个。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给你换个新的手机和号码,彻底断掉这些骚扰。以后,没有人能再这样找到你伤害你。” 白羽被陈离江浑身散发的低气压冷得打颤,本能地想要离开这个怀抱。他含糊地应了几声“好”,试图稍稍挣脱,却只被陈离江搂得更紧。 “阿羽,这算不算你瞒着我的一个小秘密?” 白羽想到不久前两人互相承诺的坦诚,自己却成了先违约的一方,顿时心虚不已,承认道:“算。” “那……我不生气。” 陈离江抬眼,语气像是命令又像是请求,“但是,我也有件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你听了,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们扯平。” 白羽觉得这很公平,何况他也好奇陈离江能有什么“秘密”。他点了点头。 只见陈离江的手指勾住他颈间的银链,缓缓将那枚莲花吊坠从衣领中抽了出来,托在掌心。 “这项链,确实是我妈当年给我求平安得来的。但我后来……找人把它改造了一下。在里面装了一个非常微型的定位器……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戴。” 他抬眼,仔细观察着白羽的反应,预想中的惊愕、愤怒、受伤并未出现。 白羽只微怔了一下,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你说这个啊……我早就猜到了。” 他看着陈离江错愕的神情,反过来打趣道,“莫承川当年,什么样的定位装置没在我身上试过?最后没办法了,才弄了个砸不坏取不下的手环。你这点小改装,我差不多第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 他歪了歪头,“你的跟踪技术真烂。” 连赵清颜都一眼发觉出不对,自己贴身戴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陈离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愣了好一会儿:“可是……你明明那么讨厌被监控、被控制……” 第106章 白羽抬起手,轻轻梳理着陈离江耳畔的碎发:“这不一样。这首先是你妈妈给你的平安符,承载着长辈的祝福。其次……如果它能在关键时刻,让你知道我在哪里,能让你及时来到我身边,那它对我而言,就是真正的‘平安符’。既然是保平安的东西,我又为什么要讨厌它?” 陈离江被他这番信任纵容的话震惊得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别开脸,嘴上逞强道:“那这个不算‘秘密’了,你都知道了!不能算我瞒着你,这不算,重来!” 白羽梳理他头发的手指一顿,缓缓睁大了眼睛,眉头一皱:“你还有别的秘密瞒着我?!” “我……” 陈离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越描越黑,只好懊恼地抿紧了唇。 白羽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纵容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说吧。我听着。” 陈离江握住他作乱的手指,目光灼灼:“我之前……让辛辰,就是那个定制裁缝,你见过的,还记得吗。” 白羽点点头,想起那位气质清冷的设计师以及他身边那个活泼有趣的助手。 “我很早之前,就找他开始设计制作我们的婚服了。” 陈离江一边说,一边打量白羽的神情,“刚刚已经签收了。现在,那两套衣服应该正在专门的护理室里,由专人进行最后的熨烫和整理。” 白羽闻言,心中那点因“还有其他秘密”而不满的嗔怪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惊喜和手忙脚乱的激动。辛辰的手艺他是见识过的,做得衣服合身舒适又漂亮,他喜欢得不得了。 他反手抓住陈离江的手,迫不及待地追问:“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现在就去!漂亮吗?是什么样子的?” 陈离江顺势起身,牵着白羽的手:“在主衣帽间。我带你去。” 白羽半走半跑地穿过走廊,乘上专用电梯,来到了宽敞的步入式衣帽间。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衣帽间深处。柔和的顶光追光般落下,打在中间两套悬挂着的雪白礼服上。 那两件衣服简直在发光! 周遭万籁俱寂,只剩下两人同步舒缓的呼吸声。 白羽愣在原地,半晌不吱声。 他见过无数华美的礼服。无论是电视电影里,还是现实中参加过的少数婚礼,那些精心设计的婚纱与西装,圣洁、华丽、别致。可当真正属于他的那一份“未来”真真切切地摆在自己眼前时,那种圣神的震撼汹涌而上,让他顿时有些无措。 在白羽眼里,那可不仅仅是两件衣服。那是巨大幸福,是微微酸楚,是无限感动与对未来的虔诚期许。他一时间被这强烈的情感冲击得酸楚难当,喉头哽咽,红彤彤的眼眶蓄了许多的泪。 “快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陈离江回握住白羽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白羽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动了动。他飞快地眨眼睛抽鼻子,拼命想要将那眼泪咽回去,却不料动作幅度太大,那眼泪便摇晃着从眼角滑落了一脸。 他难为情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去擦,却越抹越多,狼狈不堪。他想对陈离江扯出一个笑容连掩饰自己的无措,告诉他“我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可嘴角刚牵起,更多的泪水又猝不及防地滑落。他无意瞥见旁边镜面墙中自己那副又哭又笑的傻样子,觉得实在难看极了,只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一个柔软温暖的拥抱坚定地抱住了他,将他拥入自己怀里。没有不耐的催促和询问,只是这样安静地抱着。 白羽这才彻底泪水决堤,陈离江的手掌一下一下抚过他的背脊,安抚道:“我知道……阿羽是太高兴了,对不对?没关系,想哭就哭出来。” 白羽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的泪意才平息,只有眼角和鼻尖可怜兮兮地泛着红。 陈离江这才牵着他走到那两套礼服前,虔诚地亲手伺候着白羽换上属于他的那一套。 白羽的眼神有些恍惚,目光顺着衣服上华丽精美的暗纹游走。 在陈离江那件的衣领和襟口,刺绣着寓意比翼双飞的飞燕与连绵的祥云纹,点缀着无数闪耀细碎的钻石,高贵又优雅;而自己这件,从肩头倾泻而下的仿佛月光织就的银色丝线,勾勒出层层叠叠的花瓣与流苏,像极了春日烂漫的繁花与纷飞蝴蝶。 陈离江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替白羽整理好最后一点褶皱,退后几步,仔细地观察着白羽的模样。他呼吸不自觉地加重,在白羽同样观察着自己身上的婚服后,莞尔一笑时,他忽然觉得世界都亮了几分。 铺天盖地的欣喜、震撼、酸楚……一股脑儿地砸下来,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说不出话。 顷刻,他第二次在白羽面前落泪。 他看到了一个即将到来、触手可及的春天 。 一个温柔到风里都会带着花香,烂漫连万物都因此雀跃,笑响点亮四面风的春天。 属于他们的第一个春天。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注:倒数第二句借用林徽因《你是人间四月天》中“我说你是,人间四月天,笑响点亮四面风。”) 正文到此完结啦!这是我第一次构思这么长的故事,期间也曾迷茫无措,不知该如何下笔才能让人满意,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发愁,但好在大家的评论和弹幕让我得到了积极的反馈。 枕头在这里要感谢一直默默陪伴着我,给予我无限希望与创作动力的所有读者!爱你们! 后续会慢慢整理一些番外,有小江和阿羽的,也会有楚潭青云的,时间待定,届时请大家按需阅读哦! 各位,下个章节再见!或者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