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攻他离婚了》 第1章 《原配攻他离婚了》作者:火车尾稍【完结】 文案: 盛嘉x周子斐 年上美弱攻和帅苏受 注:攻是原生家庭很糟糕的小白花,很弱很爱哭,拧巴敏感,有自毁倾向,无敌缺爱,在受面前完全娇妻,请不要骂他没用。 —— 结婚六周年时盛嘉又一次发现余向杭出轨,这一次,盛嘉主动提出了离婚。 离婚当天余向杭是和第三者一起来的,盛嘉没有任何反应,回到租好的房子里却放声痛哭。 离婚后余向杭后悔了,他找到盛嘉,想修复他们的关系。 那天,他站在盛嘉屋外敲门,看见来开门的盛嘉一身丝绸睡衣,面色泛红,嘴唇微肿,整个人如同雪中的一支红梅。 他苍白憔悴的原配,如今竟变得漂亮动人,而此时屋内有声音传来—— “宝贝,是谁啊?” 一个红发年轻男人出现在门口搂住了盛嘉,他身上是和盛嘉同款的睡衣,五官帅气,正带着敌意看自己。 原来余向杭到手后又弃之如敝屣的盛嘉,也会被别人精心爱护,被别人亲呢地叫“宝贝”。 注: 1.追攻火葬场+换受,前夫哥不仅追不上还会进局子。 2.攻非受c 3.he 内容标签:阴差阳错 天降 救赎 主角视角盛嘉互动周子斐配角余向杭 其它:受宠攻,受追攻,换受,弱攻 一句话简介:天降苏撩弟弟vs十年初恋前夫 立意: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 第1章 他们 今天是周四,盛嘉特意从幼儿园请假提前下班,去超市买了新鲜的鱼。 因为七月十七号,是他和余向杭结婚六周年的纪念日。 空心菜、西芹、鲈鱼、卤好的牛肉…… 盛嘉个子高挑,但是身形比较单薄,周围的路人看他炎热的夏日还穿着包裹严实的长袖,纷纷有些奇怪地撇了一眼,但他只垂下视线,拎着这些菜朝家走。 及肩的头发被黑色发绳束在脑后,随着上楼的动作,有碎发从耳后落下,他停下脚步将头发往后别,露出了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平直的细眉,天生弧度弯弯的笑眼,鼻梁细挺,唇形偏薄,而下唇中间有明显的凹弧,形状像花瓣,看起来很适合接吻。 令人可惜的是,他明明五官并不差,然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像干枯的玫瑰,憔悴到失去色彩。 盛嘉脚步轻快地往四楼走,本来他对今年的纪念日都不报希望了,因为从前年开始余向杭就说不想过结婚纪念日,几乎每次都睡在公司,但今年他竟然主动跟盛嘉说想在家里过。 于是盛嘉满怀着期待和欣喜地提前回家,想给余向杭做些他喜欢吃的,然而等他站在那扇熟悉的家门前,准备掏钥匙时却愣住了。 贴着春联和“福”字的门虚掩着,盛嘉的心一下子高高吊起,他呼吸发紧。 是有小偷吗?还是谁闯进来了? 会是余向杭吗?难道他也提前回家了? 胡思乱想之间,门内忽然传出动静,那声音令盛嘉的身体僵住了,血液仿佛都在倒流,明明是夏天,他的汗水也不断从额头往下淌,此刻却浑身发寒。 袋子掉在地上,他僵在原地半晌,才颤抖着伸手,小心翼翼地拉开门,玄关处赫然摆着两双鞋。 一双是余向杭的皮鞋,一双是白色球鞋。 它们凌乱地倒在地上,似乎鞋的主人在脱它们的时候格外着急。 “快、快点——啊,啊!” 啪的一声,是皮肉相触的脆响。 盛嘉听见那个年轻的男声说:“你不说你老公还要两个小时下班吗?这么害怕?” 随后,他的丈夫,用那种床上才会有的急促的声音开口回答:“不、不怕,他早就知道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啊——” 屋里两个人暧昧的动静中夹杂着年轻男人的笑声,他笑着问余向杭:“你老公这么窝囊,我上你,他知道了也不生气?” 余向杭没有回答,只是叫得更大声。 一瞬间,盛嘉呼吸困难,脸色发白,他低头看地面上的两双鞋,又抬头看屋内客厅。 他们甚至是在卧室做的。 在盛嘉和余向杭的婚床上做的。 视线内的一切就像融化的蜡油,缓慢滑落,客厅的沙发、餐桌、地板,全部都变得扭曲,化为粗陋的线条交织在一起。 心里窜出一只野兽,痛苦地嘶吼、咆哮,开始疯狂地啃食自己的血肉。 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嘴唇颤抖,盛嘉的眼眶发酸,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保持安静地走出去的,等再度回过神,他已经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 袋子里的鲈鱼被闷久了,已经不再动弹,白色的鱼目翻着,似乎在看盛嘉。 夏日傍晚的风吹过来,盛嘉闻到怀里袋子发出的鱼腥味,他低下头,抬手慢慢给红色塑料袋打上结,随后想要站起身。 不能在这里坐着,等他们结束了,他会和那个年轻男人撞上的。 但四肢怎么也动不了,他好像也跟那条被闷久了的鲈鱼一样,僵硬地动弹不得。 余向杭说得对,他确实早就知道了,他也的确窝囊。 在发现余向杭和别人暧昧的聊天记录时,他就像没有看到,于是余向杭之后都能当着他的面和别人发消息。 在发现客厅沙发脚下面撕开的安.全.套包装袋时,他扯着笑说自己打扫卫生时都没注意到以前的垃圾,然而他们上一次同房还是三年前。 一桩桩、一件件,他早已经知道,却还是假装这段婚姻一切都好。 因为他真的很需要余向杭,很需要曾经拯救过他无数次的余向杭能继续陪着他、爱着他。 天际残阳如血,一个男人从楼上下来,盛嘉看见那双熟悉的白色球鞋。 他抬起头,想看看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匆忙之间只看见半张俊朗的侧脸和高大挺拔的背影。 原来长这样,比他年轻,比他强壮,比他更加自信且意气风发。 盛嘉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余向杭近几年经常说的—— “你身上又有疤,年纪也不小了,除了我谁还要你?” 其实不怪余向杭的,是他太糟糕,太差劲了,一直以来配不上余向杭的人是他,所以他没有资格去指责余向杭现在去找别人。 盛嘉一遍遍告诉自己,都是自己的错,余向杭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从前救了自己那么多次,后来甚至还愿意和自己结婚,他已经得到过余向杭很多年的爱,不能奢求这个人一辈子都爱自己。 可他还是生出一点委屈,很小很小,却又分外鲜明。 明明从前余向杭说过会永远爱他,会给他一个幸福的家,为什么从婚姻的第三年开始就变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但盛嘉第一次在结婚后对“回家”这件事,生出了几分逃避的情绪,他拎着两袋菜朝小区外的便利店走去。 一进便利店的大门,就有悠悠的冷气吹过来,盛嘉打了个哆嗦,随后找到无人的角落处坐着。 便利店里这个点没什么客人,十分安静,大概是因为现在是饭点,人们基本上都回家了。 盛嘉看着玻璃窗外的街道,看到和他住在一栋楼的一家三口牵着手说说笑笑朝小区走。 卡通书包挂在男人的肩上,女人则拉着儿子的手,那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说着话,说到一半,就被他的爸爸一把捞起,抱到了肩膀上坐着。 他们脸上全都洋溢着笑,隔着几百米的距离,盛嘉听不见那种欢笑声,却能想象到他们有多开心。 垂下眼睫,盛嘉的神情变得落寞,然而在此时身旁忽然响起一道男声。 “嘿,你还好吗?” 盛嘉转过头,他的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 在无人的便利店内他包裹得比盛嘉还要严实,整张脸只露出了眼尾上扬、线条凌厉的眼眸,有几缕红发从黑色鸭舌帽的边缘冒出。 刚和那双眼睛对上,盛嘉就立刻转移了视线。 “看你拎着两袋子菜,脸上又很失落的样子,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 男人推了一小罐没开封的果汁到盛嘉手边,盛嘉缩了缩手,把桌面上的手放到了腿上,还是没说话。 盛嘉面前的男人也没再说话,他们只是安静地对坐着,男人一手撑着下巴看窗外,而盛嘉有些紧张地抿抿唇,低下了头。 “我刚和家里人闹了矛盾,这才跑到外面来,正好看你也一个人坐在这里,就想和你说说话,没什么恶意的。” 男人轻声开口解释,见盛嘉还是没什么反应,站起了身,似乎要离开,但就在这时,盛嘉主动叫住了他。 “你……你和家里人闹了什么矛盾?” 盛嘉抬头问,但视线还是飘在一旁,他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 第2章 男人顺势又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回答:“我姐想让我帮她带孩子。” “你不愿意吗?” 盛嘉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矛盾,下意识反问出声。 “也不是不愿意,主要她让我替她带孩子带一年,然后她跑出去旅游。” 男人的语气有些无奈,令盛嘉皱了皱眉,出于职业习惯,他问:“小朋友的爸爸呢?” 孩子的爸爸完全不照顾孩子吗? “哦,我姐她离婚了,那个男的不是个好东西,孩子交给他更不行。” “家暴、出.轨,什么坏事都做了,必须得离婚啊。” 说到这里,男人的视线直直对上盛嘉的眼睛,眼神不知为何带着深意。 盛嘉一惊,总觉得这人意有所指,转念一想又不可能,毕竟他们才刚见面不到几分钟,应该只是错觉。 “那……你姐姐是怎么下定决心离婚的?” 盛嘉捏了捏桌下的手,开口问面前这个陌生人。 “只要认清对方并不再爱你的事实就好了,既然选择了背叛和伤害,那么无论从前有多少爱,在犯下错误的那一刻起都是狗屁。” 男人声音有些冰冷,最后两个字说得尤其重,似乎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厌恶到了极点。 盛嘉有些发愣,迟迟没有回应。 此时男人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失态,他又放缓了声音。 “明白这个人不爱你,抱着这样的想法去和对方接触,就会发现很多事情其实很好下定决心,更何况,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觉得应该离婚,那说出口就好了。” 盛嘉心中又升起古怪的感觉,总感觉面前的人在劝自己离婚,但他和余向杭之间的事谁也不知道,周围人只知道他结婚了,并不清楚这段婚姻内里是什么样的。 “抱歉,因为我姐的经历,每次聊起这种话题我总会控制不住多说几句。” 男人轻咳一声,随即朝盛嘉道歉。 盛嘉眼神中的警惕和狐疑这才慢慢淡去,他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天都黑了,你快点回家吧,我也该回去了,毕竟当初也是我先支持我姐离婚的,这小孩我替她照顾也没什么关系。” 男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站起身朝盛嘉告别,就在转身离开前,他又停下脚步,看向坐在原地的盛嘉。 “虽然刚刚一直是我在说话,但我还是想说最后一句,你憋在心里的委屈和不开心一定得告诉那个伤你心的混蛋,让他知道他多不是个东西。” “而且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支持你的人,就像我姐当初离婚,全家人都愁眉苦脸的,但我还是对她说了离婚快乐,以后去追求你真正的幸福吧。” 这个男人眼神莫名地看了盛嘉一眼,他没有等盛嘉的回答,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行为,只是抛下这两句话,利落地转身离开。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支持你的人。 离婚快乐,以后去追求你真正的幸福吧。 盛嘉那一点小小的委屈,随着这两句话忽然极速膨胀。 他拎起两袋菜起身朝小区走去,上了四楼,像往常一样打开房门。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余向杭从浴室里走出,站在客厅皱着眉朝盛嘉开口问。 盛嘉没有回答,他将两个袋子放到厨房,余向杭的“你怎么不说话?”、“我都没生气,你甩脸色给谁看?”被他抛到身后。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怎么没有注意到? 余向杭婚后愈发不耐烦的语气,时不时指责他“甩脸色”,每次回家后先要洗澡的习惯…… 其实这些裂痕在他发现余向杭背叛婚姻之前,他就已经发觉了不是吗? 余向杭确实不爱他了,余向杭确实早就不爱他了。 盛嘉深吸一口气,那份心情如同不断被吹鼓的气球,最后砰的一声炸开。 他转过身朝余向杭说:“向杭,我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欠条 余向杭一时之间愣住了,只是无言地、惊讶又不解地看着盛嘉。 盛嘉再次重复:“我们离婚吧。” 他站在厨房水池旁,穿着黑色长裤和浅色的长袖上衣,一如往常,只是脸上神色暗淡无光。 余向杭心中被盛嘉望向他的眼神刺了一下,他走进厨房,猛然质问:“盛嘉,你是不是好日子过久了,非要找点事?” 那张盛嘉曾注视过无数遍、吻过无数遍的面庞,此刻浮现出陌生的神情,令他低下头不敢再看。 余向杭的眉头拧着,眼睛里是不耐和厌烦。 盛嘉最喜欢余向杭的眼睛,窄窄的眼皮,澄亮的眼瞳,他看起来永远像一个明朗的少年。 但这双曾闪动着爱意,曾在每一次的对视中都让盛嘉心动的眼睛,如今也变成了剜他心的刀子。 那人说的对,只要认清了对方不再爱你的事实,所有证据都会摆在你面前,告诉你,那些背叛和伤害从头到尾都无比真实,无比伤人。 “向杭,我没有在闹脾气,也没有在刻意找事,我已经想好了,”盛嘉的声音顿了顿,原本垂着的头也抬起来,他鼓足勇气继续说:“我想离婚。” 余向杭嗤笑一声,抬脚又走近几步,随后有些恼怒地一把拽住盛嘉的衣领,将人拉到自己面前。 “你要在结婚纪念日跟我说离婚?” “我说你今晚怎么这么晚回来,盛嘉,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是外面那个忍不住了?” 盛嘉难以理解地看着面前的人,余向杭怎么会说他在外面有人? 明明在几个小时前,余向杭还在和别人睡在一起,他怎么能如此恶劣地揣测是盛嘉先背叛了这段婚姻? 他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如此坦然自若地指责,怎么能表现得好像是盛嘉伤透了他的心? 胸膛起伏几下,盛嘉的身体开始颤抖,他握住余向杭的手腕,手指冰冷。 “余……余向杭,我要和你离婚。” “我要和你离婚。” 他什么解释都说不出口,只翻来覆去地重复这一句话,陷入年少时的那种无助,无论怎么求饶、怎么说他不要都没有用,可当时弱小的他也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抗拒。 从前有余向杭保护他,让他免遭伤害,但现在,这个人却变成了让他感到痛苦的人, 余向杭眯起眼,冷着脸用力将人拽出,盛嘉挣开那只紧紧捏着自己手腕的手,却一时没站稳,撞得餐桌往后移,发出刺耳的声音。 “今天是我们结婚六周年,我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我本来想好好陪你的,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我马上就走,等你冷静了,我再回来。” 盛嘉的眼泪涌出,多可笑,余向杭竟然还记得他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 余向杭十九岁和他相恋,二十四岁和他结婚,今年都第十年了。 看到盛嘉的眼泪,余向杭也压住了火气,他的语气又缓和了些。 “怎么又哭了?好了好了,我不走,你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你也真是的,干什么好好地就要离婚。” 他抬手要抹去盛嘉脸上的眼泪,却被盛嘉偏头躲过,这让余向杭的手停在半空中。 “余向杭……我要和你离婚,是认真——” 话未说完,余向杭忽然靠近,将盛嘉抵在餐桌旁,掐着那尖细的下巴就要吻。 “你别碰我!” 盛嘉几乎是凄厉地喊出声,他将余向杭朝后发狠一推,推得人一趔趄。 他抬起手不断拿袖子擦着下巴那一块皮肤,直至泛起红,盛嘉微颤的手指也还是没停下动作。 余向杭终于确定盛嘉不是在说笑。 面前的人脸色发白,那总是含着笑意的双眼也充斥着抗拒,他明明很怕,抖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软倒在地,却还是站在这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反复说“我要和你离婚”。 “行,离婚是吧?” 余向杭拿出手机,点开和盛嘉父亲的聊天框,让他看转账记录。 “离啊,之前我替你家还的债,你爸悄悄来找我要的这些钱,离婚了你得还吧?” “还有房子,房子是我买的,你也别住了!” 他的视线下移到盛嘉的左手,上面无名指套着一枚戒指,他冷笑开口:“戒指也是我买的,你是不是也得还?” 盛嘉眼瞳放大盯着余向杭的手机,他从来都不知道他那个生父还在和余向杭联系,还跟余向杭要钱。 他伸手要拿余向杭的手机看,却被余向杭挪开手。 “你、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他被法院判刑了,不会再出现了吗?” 盛嘉惊恐地抬眼看余向杭,余向杭取笑般地回答:“盛嘉,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那么天真,盛千龙是那么好摆脱的人吗?你这几年能过上安生日子,都是因为我在花钱买你的安稳!” 第3章 余向杭发现盛嘉缩回了手,似乎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这才收起手机,将人按到椅子上坐下,随后蹲下握住盛嘉细长冰凉的手指。 本以为盛嘉离婚的想法会就此熄火,自己再哄几句他们就能和好,可盛嘉却在下一秒开口。 “我会把钱还给你,房子我不要,戒指也还给你,婚内财产我都不要。” 余向杭面色沉了下去,他背对盛嘉站起身,呼出一口浊气。 本来下午刚结束一场情.事,身上累得很,结果还要解决盛嘉的小情绪,他此刻是真真切切地不耐烦起来。 “你还得干净吗?你能赚多少钱,我又花了多少钱?你怎么还?” “盛嘉,你别胡闹了,之前你怪我不陪你,我今晚特意从公司赶回来陪你,你还要跟我闹!” 盛嘉沉默着没说话,他低头捏住那枚素圈婚戒,慢慢往外拽。 因为六年都没取下来过,戒指卡得有些紧,指根都被盛嘉的动作拽的发红,可他好像感觉不到痛,只是用力地、专注地取下这枚戒指。 当年他套上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现在取下来时,他依旧能想起余向杭向他求婚的瞬间。 “盛嘉,和我结婚吧?” “我会永远爱你,保护你的,你再也不用战战兢兢的了。” “我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大学刚毕业的余向杭单膝跪在地上,握住他的手,这样诚恳地说。 夜空中的繁星也比不过余向杭那时眼中的光芒,而盛嘉,他怎么能不动容? “我可以打欠条,每个月还款的金额你来定,你说还清了,就算还清了。” “盛千龙那边,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会应付他的,你不用再管他了。” 余向杭心烦意乱地转过身,却发现盛嘉已经站在他身后,朝他伸出左手掌心。 里面是一枚小小的戒指,托着它的掌心有余向杭最熟悉的纹路,而它曾停留过六年的无名指还残留印下的环形痕迹。 “戒指还给你,欠条现在就可以写,明天我们就去办理离婚吧。” 盛嘉看着他,眼尾发红,可眼眸里已经是一潭无风无波的死水。 白纸从书房内拿出,黑笔的笔盖被取下,随后屋内响起细微的刷刷声,很快一张欠条出现在余向杭面前。 正中是“欠条”二字,下方是一行行清隽字迹: 本人盛嘉,今欠余向杭若干金额欠款,具体金额由借款人余向杭所定,借款期限自二零二五年七月十七日起,每月一号偿还,结束期限由借款人余向杭所定,借款利息由借款人余向杭所定。 这是一份潦草又漏洞百出的欠条,但盛嘉很快签好名,印完指印,便将纸张推给余向杭。 余向杭没有动,他看着这极其荒唐的欠条良久,开口问:“盛嘉,你确定要和我离婚,我说还多少钱,你就还多少钱,我说还多久,你就还多久?” 盛嘉轻轻“嗯”一声,婚戒被他放在一旁,刚刚余向杭没有收下,他只能放在桌上。 余向杭抬笔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冷声说:“盛嘉,以后你再来和我商量这些事我不会理你的,你既然这么想离婚,今晚就搬出去。” 欠条一式两份,盛嘉收好后便去卧室收拾自己的衣物。 房间里还留有那种暧昧的气味,余向杭记得洗澡,却不记得收拾干净这些味道,盛嘉嗅到后嘲讽地一笑。 余向杭不是一个细心的人,所以盛嘉才会发现床头手机屏幕上那一条“什么时候来找我睡?”,才会在沙发脚看见撕开的包装袋,才会在今天推开虚掩的门。 余向杭也是一个细心的人,所以才会从种种迹象中得知盛嘉离不开他,知道盛嘉会次次包容他的出.轨,知道盛嘉这时说要“离婚”是认真的。 “我走了。” 盛嘉推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前,手搭在门把手上,片刻后又说:“厨房里还有我买的菜,你晚上别不吃饭,会胃痛,以后……” 话未说完,一个花瓶猛地砸了过来,几乎擦着盛嘉的肩头。 哗啦一声,碎片掉在脚边,伴随着余向杭冷漠的声音:“你要走就快走!” 盛嘉眼前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他盯着那个有雏菊图案的花瓶,那是他们刚搬进这个家一起挑的。 他没再说话,只是按下门把手,跨过花瓶的碎片,没有回头、没有出声地关上了门。 夜色深沉,街边路灯恰好在盛嘉走出小区时亮起,他抬起头,看着明亮的路灯,却觉得周身被更加浓重的黑暗笼罩。 他看不清未来的路在哪,不知道将如何独自支撑接下来的人生。 和余向杭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和余向杭相守到老,这些是他从前一直向往并努力追求的目标,现在却什么也没了。 盛嘉像一个呆呆的木偶,平静地走到宾馆前订下房间,平静地刷卡。 他关上门,滴答滴答,房间内的钟表在走,这点声音在寂静黑暗的屋内格外明显。 没有人陪伴的夜晚,总是会让盛嘉想起童年时被盛千龙关在地下室的日子。 他将房卡插入槽内,房间登时亮起来,随着他抬手又落下的动作,衣袖向下滑落,露出半截小臂。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划痕,还有几个深色的坑洞,那是被烟头烫出的伤痕。 太安静了,静得这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盛嘉抬脚朝屋内走去,脚却一软,他终于撑不住了,扑在地上一动不动,鼻梁直直砸在地上,令他鼻尖一酸,眼泪冒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比离婚协议先来的是一纸欠条。 比百年好合先来的是婚内出.轨。 比幸福先来的,是背叛。 用“欠款由余向杭所定”这句话,能还尽这些年的感情和缘分吗,能还尽相伴路上所流的泪、所付出的爱吗? 盛嘉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今天开始,他又要变成孤身一人了。 身体紧紧蜷缩在一起,盛嘉双臂环住自己,忍不住嚎啕大哭。 睫毛黏在一起,他呼吸困难般地张嘴剧烈喘息,到最后甚至用手握成拳头不断锤着单薄的胸口,只希望心脏处的痛楚能少一点。 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滴在房间地板上,好像要形成一个小水洼,却容纳不了盛嘉的悲伤和痛苦。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离婚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盛嘉还没醒,直到对方锲而不舍地始终没挂电话,他才皱着眉睁开双眼。 昨夜盛嘉一直睡在地板上,现在正浑身酸痛,他脸上还挂着泪痕,眼下泛着青黑,眼角和鼻尖都红通通的,素白的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 “喂?” 盛嘉声音沙哑地开口,电话对面的人一下子着急起来。 “盛老师你怎么还没来啊?小朋友们都到了!还有你的声音——” 盛嘉捂住话筒,轻轻咳了几声,随后打断那头的话。 “抱歉,我临时有点不舒服,你帮我跟园长请个假吧。” “怎么会不舒服?是哪里生病了吗?要不要紧?” 年轻的男声还在不停地说话,盛嘉因为没休息好,实在是头疼得厉害,只稍稍回复了几句,就和人挂了电话。 他不爱和人打交道,在工作的幼儿园和同事关系一般,唯独这个数月前来的男老师,对方总会来找他聊天。 偶尔盛嘉也觉得可以和对方交个朋友,但长久以来他的心中都根生蒂固地埋着“他是个很差劲的人”这样的观念,因而他很难去相信除余向杭之外的人。 毕竟只有余向杭会在从前出手帮他,只有余向杭不嫌弃、不厌恶自己内向到阴沉的性格,也只有余向杭会给他温柔和关心。 想到这里,盛嘉的心情又低落起来。 他们今天要去办理离婚了,余向杭也不再会是他所能相信的人。 盛嘉坐在地板上给余向杭发去碰面的时间,便开始看租房的消息,但等他确定要租的房子,甚至一直快到中午,余向杭都没有回复他。 尽管在这段时间内盛嘉有想过余向杭是否会反悔,但昨天余向杭那不耐厌烦的神情和说过的话,却不断向盛嘉证明,余向杭的确早已对这段婚姻没什么可挽留的了。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盛嘉落寞地靠在床边看自己的无名指,他有长而密的睫毛,一旦这样低头垂下视线,便掩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那双天生弯弯的笑眼也会弧度收敛,显出几分郁色。 酒店房间内的玻璃窗户映出他的倒影,及肩的黑发不知何时散开,露出白皙后颈,那里的一小块骨头微凸,脊柱也透过上衣布料格外明显。 盛嘉没有管此时凌乱的头发,只是抱着腿,侧脸贴在膝盖上,眼神放空,他像只瘦骨嶙峋的黑猫窝在角落,很没有安全感,很孤单,于是只能用尾巴团住自己,至少能暖和一点。 第4章 很快就到了不得不出门的时间,盛嘉慢吞吞地起身,洗漱好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瘦的,明明这些衣服从前都尺码刚刚好,如今浅灰色的长袖罩在他身上空荡荡的,牛仔裤的腰围也大了一截。 等盛嘉到了民政局门口才发现余向杭竟然还没来,他只能站在这里耐心地等。 从前他们约会时,余向杭就经常迟到,因为他性格有些马虎,总会在出门后丢三落四的,所以总会比他们约好的时间晚到一会,然而盛嘉那时觉得等他的分分秒秒,也是一种幸福。 但现在,他们都要离婚分开了,余向杭却依旧迟到了。 好像和盛嘉的每一次见面,对余向杭来说都不是什么必须要准点到的大事,于是约会迟到,离婚迟到,于是盛嘉便总在等,直到可能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面时,依旧在等。 又过了二十分钟,盛嘉发现民政局对面停着的黑色轿车下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衬衫和西裤,衣领敞开了一点,正是余向杭。 他早就到了,却一直在车上没有过来。 余向杭一走近,盛嘉便发现了他脖子处的红痕,他黑色短发的发根也有些潮湿,颧骨处泛着红晕。 刹那间,盛嘉明白了。 余向杭是和那个年轻男人一起来的,他们知道盛嘉就等在门口,却还在车上亲热了一番。 盛嘉本以为昨天提出离婚已经是他最痛苦的时刻,然而今天余向杭所做的一切才真正令他心如刀割。 他昨夜哭到失声、呼吸困难,而余向杭却还能和情人缠绵。 这段婚姻就如此令余向杭轻视吗? 十年感情,连一个体面的结束都不愿意给吗? “怎么不进去?” 余向杭开口问,气息还有些不稳,见盛嘉不说话,自己抬脚就要往里面走,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住。 “你……你早就到了?” 盛嘉死死拽着余向杭的袖子,一字一句好似挤出来。 “我来了不就行了?早到晚到有区别?” 余向杭只是这样回答。 盛嘉背对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将痉挛的喉咙里漫出的血腥味压住。 余向杭将自己的袖子扯出,不耐烦地问:“还离不离了?” “离。” “我离。” 盛嘉睁开眼,也抬脚往民政局大门内走。 本以为盛嘉会后悔或是退缩,却没想到走到这一步,对方依旧没有丝毫让步,余向杭的心一沉。 “确定了?” 工作人员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再次确认,盛嘉点点头,余向杭迟迟没动。 片刻后,他问:“你昨天是不是提前回来看到了?” 今天他从别人的车上下来,盛嘉没有问,可余向杭不信盛嘉真的能不在意。 明明从前发现他出.轨时,盛嘉都会眼泪打转、露出难看的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今天他却如此平静。 这办理流程的十多分钟,余向杭终于明白盛嘉离婚态度为什么如此决绝,只有可能是盛嘉亲眼看见、听见让他死心的画面。 于是结婚以来,余向杭总是安静、温顺、对一切都包容接受的丈夫,在昨天骗自己骗不下去了。 盛嘉没有回答,只是偏头看向余向杭。 他看得很仔细、很认真,令余向杭忽然不舍。 余向杭为激情找了年轻的情人,但此刻被日渐无趣的丈夫无声注视,又留恋起这份温吞的爱,让他不住回想六年前在这里,和盛嘉穿着白衬衫,在红色背景前幸福合照的瞬间。 “我……” 在盛嘉的注视下,余向杭心底冒出一个小小的念头,他真的应该离婚吗? 情人带来的激情和欢愉真的会胜过这段婚姻里的朴素和平淡吗? “向杭,离婚后祝你幸福。” 盛嘉的声音依旧是轻柔的,但这句话堵死了余向杭所有迟疑的想法。 没关系的,盛嘉心里还是爱他的,就算离婚了,盛嘉还是需要他的,所以没关系的。 就算离婚了,就算他以后后悔了,盛嘉一定也会愿意回来的。 余向杭甩掉那些莫名的犹豫,怀着这种想法,最终还是保持了他在盛嘉面前一直以来的强势姿态。 他们走出民政局后,余向杭朝身旁的人问:“盛嘉,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本想顺势让盛嘉回来住,没想到盛嘉点点头说自己已经租好了房子。 民政局对面黑色轿车的车窗降下来,驾驶位上的男人隔着一条马路冲这边挥了挥手,余向杭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行,那我就走了,之后有什么事再说。” 他随意说了几句话,如此潦草地结束“离婚”这件事。 盛嘉一句“再见”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路对面的男人下了车,已经朝余向杭走,于是他咽下了这句告别。 他们之间的婚姻开始得那么郑重,最后余向杭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奔赴到下一个人的身边,对于“出.轨”,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说什么。 有关盛嘉和余向杭的一切像一出烂尾的戏码,那些爱,连同多年感情都在这里戛然而止。 盛嘉站在原地,看余向杭和那个人拥抱,牵手一起上了车,才后知后觉地转身离开。 他先去酒店拿着行李退了房,随后打车去了跟中介约好的地点。 “盛先生是吧?” 小区门口的男人看到提着行李箱的盛嘉,连忙跑过来。 “我想着还是先带您看看房子,您觉得没问题,咱们再签合同。” 徐中介擦了擦额头的汗,带盛嘉往里走。 “嗯……我今天就得定下来。” 炎热夏季盛嘉穿着长袖长裤,看起来并不像徐中介汗如雨下,只有鼻尖沁了点汗。 两人进了屋内,盛嘉一打眼看过去,发现这房子虽然不大,但却有个采光很好的阳台。 “徐中介,就这里吧,你带合同了吗?” 盛嘉站在阳台上转身问,徐中介连连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 “这价格怎么比我们一开始说的低这么多?” 看到合同上的价格,盛嘉有些不解地看向面前的人。 徐中介讪笑着,解释道:“这个啊,这个、这是因为出租的人急着用钱,才叫我低价租出去的。” 想到昨天晚上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让自己给盛嘉开低价格的那位大少爷,徐中介又抹了抹额头的汗。 见盛嘉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徐中介接着开口补充:“盛先生,你放心,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之前和余先生租房,我安排的房源不也没什么问题吗?” “所以啊,你千万别因为价格低,就觉得这房子不好,这肯定是没问题的呀!” 见徐中介提起过去的事,盛嘉垂下眼。 当初他和余向杭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还买不起房子,只能租房子,但他们在这片陌生的土地没有人脉,找的中介看他们是外地人也大多不靠谱,在那之后,徐中介便主动联系上了他们。 徐中介一直都很热心,总会隔几个月就问他们房子有没有什么问题,甚至他们三年前买下的房子也是徐中介找人帮忙,给了最低的价格,这才让他和余向杭落了脚。 “诶,对了,盛先生你怎么好好地就要租房子住了,你……是和余先生闹矛盾了?” 盛嘉的思绪被打断,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回答:“我和他离婚了。” “离、离婚了?!” 徐中介顿时十分惊讶,下意识问起原因。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不太合适吧。” 盛嘉并未和外人提及离婚的原因,也不愿多聊这件事,话音落下,他便开始沉默地签合同。 “哦、哦,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合适就离,总比拖着好。” “盛先生您也还年轻,以后总能遇见更好的人。” 徐中介视线落在盛嘉身上,他这位租户皮肤白,脸小小的,和人说话时一双眼睛总含着笑,似乎六年婚姻并未留下时间的刻痕,盛嘉还是和他记忆里当年大学刚毕业的盛嘉一模一样。 不,也还是有点变化的。 徐中介有些复杂地看着盛嘉突出的腕骨,那里一层薄薄的皮肉贴着骨头。 盛嘉相较于六年前瘦了很多,脸颊稍稍凹陷,面色也不似从前红润,倒更苍白、憔悴。 看起来,这段婚姻似乎真的不太好, 盛嘉收笔,随后低声喃喃:“不年轻了,我已经三十二岁了。” 徐中介没听清,疑惑地问“什么”,盛嘉摇摇头,将合同递给他。 “谢谢你,徐中介,本来还以为我得在酒店多住一段时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帮我找到了房子。” 盛嘉诚恳地道谢,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他有了一个可以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落脚。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 第4章 赛车手 送走徐中介后,盛嘉又陷入了无所事事之中。 行李箱就放在沙发一旁,房子也还没收拾,屋内什么生活用品都没有。 明明还有很多的事可以做,盛嘉却仰靠在简陋的布艺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直到眼眶发酸。 良久,他慢吞吞地拿出手机,划开屏幕。 手机壁纸是他和余向杭的一张合照,照片上余向杭一手捏着他的脸颊,笑得有点坏,而他脸上也是纵容的笑意。 他们脸贴脸,那么亲密,那么恩爱。 离婚时,他说祝余向杭幸福,可心里还是很不甘心。 为什么余向杭可以这么轻易地放下他们的感情,为什么余向杭离开他依旧可以得到幸福,而他却不行? 余向杭说“他早就知道了,他什么都不会说”时,有没有想过,盛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会心痛、会委屈的人,遭遇背叛,心里当然会有很多很多的质问和愤怒想要宣泄而出。 而他选择不说,不是因为“窝囊”,是因为他还想拥有爱余向杭以及被余向杭爱的资格,他还想让这个家庭能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可那些印在昔日爱侣身上的陌生吻痕,再一次在盛嘉眼前浮现。 盛嘉嘴唇颤抖,他死死咬着唇,告诉自己,不许哭,余向杭走得果断,那他也不可以留恋,也不可以不舍。 然而,眼泪还是寸寸决堤,心脏也撕裂一般地痛,就好像有人不断拿着一把刀从他心底开始刮下血肉,彻底失去余向杭的感觉终于在此刻到来。 当初的誓言也在今天终止,盛嘉以壁虎断尾式的决绝,下定决心要将“余向杭”这个人曾留过的痕迹,一一抹除。 就当以前是偷来的幸福,就当以前是如今的眼泪换来的快乐,还回去、还干净就好了。 当夜色降临,盛嘉哭到眼睛涩痛,再也没有眼泪能流出才停下。 他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只随便吃了点饼干,然后开始收拾房间。 拨开因泪水黏在脸颊的发丝,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红肿不堪,嘴唇也被咬得留下深刻的齿痕,但比起一开始那死寂的模样,他终于有了点生气。 凌晨时分盛嘉选择睡在了客厅,在没有人陪时,他不喜欢睡在只有一扇窗的房间,更愿意睡在能看见大片夜空的地方。 好在这间房子有落地的玻璃窗,有足够开阔的阳台,让他能看到窗外明月。 “晚安,盛嘉。” “就算从今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地生活。” 盛嘉侧躺着看迷蒙的夜色,轻声喃喃自语,随后闭上了眼睛。 周一盛嘉去幼儿园上班时,果不其然蒋禾课间就找了过来。 “盛老师,你的病怎么样了?是不是天太热中暑了?还是吹空调着凉了?“ 蒋禾关心地问,他是一个非常活泼的年轻老师,刚来幼儿园没几天,就和所有老师都聊开了,即便是盛嘉这种沉默寡言的人,偶尔也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我没事的,现在已经好了。” 想来想去,盛嘉也只能想到这句话回应,他不擅长和人聊天,也不擅长应对别人的关心。 但蒋禾丝毫不在意,他点点头舒了口气,说:“那就好,你周五没来上班,我们都很关心你呢,李老师还悄悄问我知不知道你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盛嘉一愣,他没有想到平时和自己并不熟的同事居然也会询问自己的情况。 以往他有哪不舒服了都只会告诉余向杭,因为余向杭说这个世界上他是最关心自己的人,别的人都不靠谱,让盛嘉每次只和他说就好,于是余向杭也成为了唯一能让盛嘉感受到关心的人。 但此时,蒋禾的表现还有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却让盛嘉心里泛起了暖意。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余向杭之外,的的确确还有人在关心他。 “盛老师,还有件事,你不介意我八卦一下吧?” 蒋禾忽然笑嘻嘻地靠在墙边开口问,他长了张孩子气的圆脸,又才大学毕业不久,此时笑起来带有年轻人特有的顽皮。 盛嘉比他大了十岁,看蒋禾就像在看一个邻家弟弟,只示意对方直说。 “你上周跟我说你和你爱人要过纪念日,过得怎么样啦?” 蒋禾还没谈过恋爱,对这些婚恋上的事也格外好奇。 盛嘉被他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上周余向杭跟自己说要在家里过结婚纪念日,他难得有些喜形于色,被蒋禾问起也老老实实说了。 但纪念日却变成了离婚的日子,这又要怎么说? 他在四天前和蒋禾说“我爱人要和我过结婚纪念日”,现在却要回答“我离婚了”吗?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支持你的人,就像我姐当初离婚,全家人都愁眉苦脸的,但我还是对她说了离婚快乐,以后去追求你真正的幸福吧。”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合适就离,总比拖着好,盛先生您也还年轻,以后总能遇见更好的人。” 便利店里那个陌生男人和徐中介的话回荡在耳边,让盛嘉本想回避问题的话堵在了嗓子里。 他曾真心爱过余向杭,离婚也是他主动提的,但这些他不后悔,也不认为是自己的错。 一张无期限的欠条,两晚竭力的痛哭,三年忽视的背叛…… 能给的他都给了,能还的他都还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要假装他的婚姻一切安好,他离婚了,他失去了幸福的家庭,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纪念日没有过,我跟他离婚了。” 盛嘉坦然地说,他脸上的表情和那天蒋禾所见的期待和欣喜完全不同,令蒋禾一怔。 沉默在他们之间弥漫,片刻后蒋禾开口,却说起了别的话题:“盛老师,我在重组家庭长大,以前爸妈总吵架,吵完又说为了我才不离婚……我总背负着很重的负罪感,觉得自己耽误了他们追求自己的幸福。” “后来他们终于离了,我跟我妈一起生活,她有了新丈夫,两人一直很恩爱,我爸也有了新家,我们偶尔会见面,大家不再吵架了,我爸妈也跟我道歉,说以前不该跟我那么说。” 盛嘉静静地看着蒋禾,很少有人会这样对他袒露心事,因此他听得很专注。 “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温柔的人,能让你下定决心要离婚,一定是对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蒋禾说到这里声音变小,在看见盛嘉脸上表情动了动,他又急急补充:“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我只是想表达,我、我支持你的决定!” “所以离婚不是一个错误,有时候只是通往幸福的一段经历,你别难过,以后都会好的!” 盛嘉久久没有应声,蒋禾的安慰很坦诚也很笨拙,却让他那颗心慢慢漂浮,而不是像这几天,沉在底部。 蒋禾视线中,盛嘉的神情变得柔软,今天始终拧着的细眉舒展,那双眼睛也恢复了弯弯的弧度,他紧紧抿着的唇,一点点、一点点松开。 落寞、忧惶从这张苍白的脸上褪去,盛嘉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看起来心情好了很多。 “嗯,谢谢你,蒋老师。” 他的音色向来柔和,此时尾音上扬,更是温柔得动听。 蒋禾耳根一热,他直愣愣地看着盛嘉,半天才开口:“不、不客气,盛老师。” 从这天开始,蒋禾便开始变着法子想让盛嘉心情更好一点,只是他小孩子心性,总觉得有人陪着玩心情就会好。 于是不仅拉着盛嘉和幼儿园的老师一起聚餐,还会主动组织周末活动,盛嘉有时也被闹得有些无奈,但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拒绝。 他困在只有余向杭的世界里太久,很多年以来,听到的只有余向杭的声音,以至于没有发现他的身边还有很多关心他的人,还有很多热闹美好的事物在等待他。 “盛老师,周日咱们一起去看赛车比赛怎么样?” 这天周五蒋禾又在下班时拦住盛嘉,手里甩着两张票。 “赛车?不会有点危险吗?” 盛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分出心神看了一眼蒋禾手上的票。 “不会的,咱们坐在观众席,我这票还是前排的超级vip座位呢,视觉效果绝对好!” 蒋禾说着说着已经开始兴奋地手舞足蹈,盛嘉有些好笑,他点点头,还是答应了下来。 “就是没抢到挨在一起的,咱们得分开坐了。” 没一会儿,蒋禾又低落起来,盛嘉接过他手上的票,没太在意地回答:“没关系,咱们比赛结束后再一起逛逛也可以。” 蒋禾听到这话心情才变好,他们约好时间后便在幼儿园门口告别。 晚上盛嘉看着手上的票,有些好奇地上网搜了搜,发现这一张票竟然要近三千块,顿时有些后悔。 虽然蒋禾说请他去看,但蒋禾也才刚上班不久,三千块都顶得上他一个月工资了,盛嘉实在不好让年纪比他还小的蒋禾花这么多钱,主动给蒋禾转去了三千块,两个人又是好一通拉扯,直到盛嘉故作生气地表示不收钱就不去了,蒋禾才收下。 第6章 “盛老师,那我先去那边了,比赛结束门口见!” 周日一进场地,蒋禾便按耐不住了,他和盛嘉匆匆说了几句话便朝自己的座位跑。 离比赛开始还要一个小时,盛嘉便一个人拿着票慢慢在看台上找自己的座位,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就发现自己面前坐了个长发的女人,而他的位置就在女人里侧的右手处。 “抱歉女士,借过一下。” 听到声音,带着墨镜的女人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盛嘉,随后愣住一动不动,似乎非常惊讶。 盛嘉有些不明所以,他礼貌地又重复一遍,示意自己要进去,女人这才站起身。 随后这女人便一句话没说,只坐在他身边噼里啪啦地打字,盛嘉一颗心紧张地吊在半空中,总觉得对方的表现很奇怪,令他感觉不安。 好在比赛开始前三十分钟,女人放下了手机,也全程都没有跟盛嘉搭话。 盛嘉对这种比赛完全不了解,看得云里雾里,只能根据周围观众的反应来判断比赛到了程度。 周围人音量大了,他就眨眨眼朝场内看,周围人音量小了,他就收回视线打量起整个场地。 他的平静格外突兀,但好在身边坐着的女人也跟他差不多,全程动都不动,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盛嘉看得都有些无聊了,此时身后的人忽然开始狂吹口哨,挥舞手中旗帜,他惊了一下,涣散的注意力收回,重新放在场内。 只见一辆黑白色赛车势如破竹地冲向终点,随后猛地停下,轮胎在赛道上擦出白烟。 烟雾笼罩间,车门被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从车内钻出。 掌声和口哨声轰然响起,盛嘉听见周围所有人都在高喊一个名字。 “周子斐!” 那个男人站在终点,随后竟抬脚走向赛道旁的观众席。 他一身红黑相间的赛车服,身高腿长,肩膀宽阔,在尖叫声和持续的闪光灯声中,很快抬手摘掉了自己的头盔。 染成红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支着,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拽掉手套,又朝盛嘉所在的观众席挥手,随后做了一个潇洒的飞吻。 “这人今天真是够烧包的。” 坐在盛嘉左手边的那个女人突然冷声开口,盛嘉心想好在他们离后排尖叫的人群比较远,不然挥舞的旗帜很有可能会砸过来。 年轻的赛车手逐渐走近,盛嘉慢慢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有一双浓密的剑眉和眼尾上挑、线条凌厉的眼睛,唇形偏薄,明明是一副攻击性极强的长相,此时脸上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盛嘉还是觉得他长得有些凶,除此之外,还觉得有些眼熟。 这个叫“周子斐”的赛车手忽然开始跑起来,他欢呼着朝观众席伸手,和前排的人一一击掌。 风吹起那乱蓬蓬的红发,他咧着嘴角,笑得意气风发。 盛嘉心里莫名一动,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同时坐在座位上朝后靠,想要避开这人的互动。 然而,他身旁刚刚骂过周子斐的女人竟也懒洋洋地伸出手,“啪”的一声清响,女人收回了手,红发赛车手也站在了盛嘉的面前。 “要击个掌吗?” 盛嘉没想到他会刻意停下来,甚至伸出了两只手。 周子斐站在观众席的台下,他举高双手,抬头看盛嘉,两只眼睛格外亮,眼神满是雀跃。 这会儿盛嘉又觉得这人像讨食的大型犬,他有邻居养了一只德牧,看起来很凶猛,但每次在主人面前都会吐舌头、眼睛亮晶晶地撒娇,红发的年轻赛车手此刻就像那只德牧。 “你不和他击掌,他不会走的。” 女人开口,她最清楚自己弟弟的臭德行,人来疯、倔性子,闹起来房顶都能被他掀了。 而她身旁这个人,更是周子斐经年累积而成的执着。 盛嘉疑惑地问了一句“什么?”,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但女人此刻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席。 最终,盛嘉还是无奈地伸出了手,和人轻轻掌心相触。 周子斐却一把扣住盛嘉的手,随后十指交握,他力道极大地将人拉近几分,紧紧盯着盛嘉的眼睛,轻声说:“谢谢你。” 话间湿润的热气扑在盛嘉的脸上,他嗅到很淡的香水味,混杂着赛车的汽油味,这种气味对他而言十分新奇,同时这人陡然靠近的脸也让他措手不及,这一切都让盛嘉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好在周子斐很快收回了手,但他眉眼舒展,落在盛嘉脸上的视线并未错开,倒显得有些恋恋不舍,就这样无声地后退几步,这才朝另一边跑去。 指根抽离前的那一瞬,盛嘉似乎还被周子斐用力捏了一下。 于是在周子斐的身影远去之后,盛嘉的手指还在不明原因地轻颤,带着指间被挤压留下的红痕。 以及,那种被紧握住的、温暖的热度。 “哇,今天的比赛真的好精彩!” 蒋禾比赛结束立刻找了过来,和盛嘉汇合后,他便开始激动地感叹,说个不停。 盛嘉沉默地听了一路,最后还是开口问:“那个叫周子斐的人……很出名吗?” “盛老师对他感兴趣?” 蒋禾惊讶地问,他带盛嘉来看赛车比赛本意只想让人放松放松,没想到盛嘉却主动询问起了赛车手的事情。 “不、不,我不是对他感兴趣!” 盛嘉连忙开口,他急着要解释,甚至磕巴了一下。 蒋禾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哈哈大笑起来,像个好哥们似地拍拍盛嘉的肩。 “哎,我的意思是你对他的比赛经历感兴趣吗?” “也不是,因为今天他跑到观众席来跟我们击掌,所以……” 所以什么? 盛嘉也没想明白,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再加上整场比赛只有这个人还能给他留下一点印象。 “我当时也看见了,听我那边的观众说,这挺罕见的,周子斐是出了名的傲,脾气也差,和观众互动这种事很少发生的。” “而且周子斐今年才二十二岁,有人说他很有可能在三十岁之前就拿到年度总冠军。” 蒋禾感慨完又挠挠头,补了一句:“不过我也才刚接触这个领域不久,这些都是我听别人说的。” 盛嘉点点头,没再问有关周子斐的事,但这个人,这个名字却在他贫瘠又单调的世界里,留下了一抹短暂的红。 他本以为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小插曲,却想不到几周之后,他会和周子斐再次相遇。 也不知道,过去那些年周子斐曾无数次和他擦肩而过,又停下脚步久久回望他的背影。 早在和周子斐正式相识的那一天前,盛嘉便已经成为周子斐心头最干净、最洁白的一捧雪。 作者有话说: ---------------------- “烧包”是方言,意思是说这人特别嘚瑟,故意在炫耀。 第5章 小朋友 “盛老师,今天你班上转来了个新的小朋友?” 午间吃饭时,李老师向盛嘉问起。 盛嘉点点头,小朋友叫周佳奕,今天早上被一个男人带过来的,应该是孩子爸爸,但园长跟盛嘉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小孩的名字和年龄,让盛嘉多照顾照顾。 “盛老师,新来的小朋友调皮吗?” 蒋禾也好奇起来,盛嘉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回答。 “调皮倒是不调皮,很乖的一个小朋友,就是……不怎么说话吧。” 蒋禾“嚯”了一声,开玩笑道:“能被咱们盛老师说不怎么说话,那估计是一句话都没说。” 盛嘉无奈地笑了笑,还真被蒋禾说中了。 小孩来了只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盛嘉想让他跟大家自我介绍,他站着却一句话都不说,盛嘉问他喝不喝水,要不要上卫生间,他也只用摇头、点头回答,根本不说话。 “那这也很麻烦的哦……” 李老师听完盛嘉的话,皱着眉头开口。 “没事,可能是上午当着很多人,他不好意思说话,我等会午休前再跟小朋友聊聊天。” 盛嘉带起孩子温柔又耐心,从不发火,从不生气,几乎幼儿园里所有小朋友都喜欢他,都黏他黏得很。 吃完午饭,把班上的小孩子都送到午休教室那里,盛嘉叫住了最后不肯进去的周佳奕。 盛嘉蹲下身,朝面前的小男孩浅笑着问:“宝贝不想睡觉的话,我们聊聊天好不好,你可以告诉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吗?” 他们所在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盛嘉说话声音也很轻很柔和,此时小孩也有了点开口的想法。 “周佳奕……” 圆头圆脑、身穿嫩黄色短袖的小男孩抓着衣摆小声回答,他不太敢看盛嘉。 盛嘉点点头,握住小孩的手,声音温柔:“那,盛老师可以叫你奕奕吗?” 周佳奕猝不及防被盛嘉握住了手,他有些肉乎的小脸立刻红起来,挣开了面前老师的手。 第7章 “你、你是女孩子,不能随便拉我的手。” 盛嘉一愣,随后被小孩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禁不住笑出了声,他漂亮的眼睛弯着,肩头也开始抖动,及肩的黑发随之滑落。 笑了好一会儿盛嘉才停下,眼眸因为刚才被逗笑而染上一层水润的光,但他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 “奕奕,老师是男孩子,来,你看——” 盛嘉仰起头,指着白皙纤细的脖颈,食指搭在凸起的喉结一侧。 周佳奕眨眨眼睛,又凑近看了看,在盛嘉允许的目光下,抬手摸了摸,这才确认面前长头发、声音温柔的老师和自己是一样的性别。 “你看,老师有喉结,和刚刚送奕奕来的爸爸一样,都是男生。” 听到这句话的周佳奕忽然低下了头,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盛嘉只听面前五岁的小孩轻声说:“他不是我爸爸,是叔叔……妈妈和爸爸离婚了,我爸爸不要我了,他不想和我见面。” 离婚。 这样一个只有在成人的世界才会频繁出现的词,此刻却在周佳奕尚被糖果、游乐场填满的童年中出现,并被他稚嫩的童音直白地念了出来。 盛嘉的心蓦然一紧,他的目光落在小孩再一次捏紧衣角的手上,又向上看见那张写满了难过却绷紧着不哭的小脸。 盛嘉好像看到很多年前的自己,母亲离开后,他总会在晚上呜呜咽咽地哭,盛千龙有次听烦了,把他拽出小房间揍了一顿,他便不敢再哭出声。 每晚只捏紧衣角,咬住被角,把所有的哭声都努力压抑在喉咙里。 盛嘉慢慢单膝跪在地上,他伸长手臂靠近周佳奕,将这具承载着巨大失落的小小身体搂进怀里。 “奕奕,你知道吗,大人们有的时候比你一个小朋友还要胆小,失败了就会害怕,不敢去面对,所以就会躲起来。” “爸爸不是不要你了,‘离婚’不是说他不要你了,或许,他只是暂时有点害怕奕奕骂他是胆小鬼,怕你生他的气。” 盛嘉不清楚周佳奕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无论如何,那位父亲放弃了周佳奕的抚养权并拒绝和周佳奕见面,就是一个不敢面对儿子的胆小鬼。 他没有以成人的角度去指责那位父亲,毕竟周佳奕还是一个心里只装着爸爸妈妈的小孩,在他的心里,爸爸妈妈不爱他、不要他就是最大的灾难,更不喜欢被任何人说爸爸妈妈不好。 同时这些事应该是周佳奕的父母努力去解决的问题,而不是旁人来解释说明,更不该让孩子自己被迫承受大人们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所以奕奕千万别怪自己,这不是你一个小朋友的错。” 盛嘉抬手抚摸周佳奕短短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背,他轻柔又耐心地哄,直到周佳奕埋在他的肩窝哭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盛嘉发现周佳奕的哭声慢慢小下去,变成平缓的呼吸,他搂着盛嘉脖子的手也滑下来。 盛嘉稍稍松开手臂,低下头一看,发现周佳奕在他怀里斜靠着睡着了,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他有些好笑地将小孩抱起,送到生活老师那里。 “这是睡着了?” 生活老师看盛嘉抱着周佳奕走过来,小声开口问。 “对,午休结束还有一会儿,我抱他到床上去睡。” 盛嘉跟着生活老师到空床铺边,弯下腰轻手轻脚地将周佳奕放到床上,给他盖上小被子。 盛嘉拿热毛巾小心地给周佳奕擦了把哭湿的脸,又垂下眼睛看小朋友安静的睡颜,他在心中近乎祈愿地说: 上天请你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健康、快乐、幸福地长大。 “盛老师,你真的好会哄小孩子。” 生活老师和盛嘉一起出了午睡的教室,不禁感慨。 “主要是我很喜欢小孩子,和他们待在一起就会很开心,总想多照顾一点。” 盛嘉笑着开口,这些日子他和幼儿园的同事关系都拉近了不少,如今面对别人的搭话,也能开口聊几句了。 等午休结束,周佳奕一觉醒来也将睡前的烦恼忘了个干净,他跟所有小朋友一起吃完下午的甜点和水果,在盛嘉的鼓励下,不再像上午坐着不说话,很快便和其他人玩闹起来。 时间转而就到了放学,盛嘉站在幼儿园大门处,亲手将每个小孩送到他们的父母身边。 “盛老师,你跟我妈妈说,我今天是不是最乖的!” “盛老师、盛老师!明天你能不能在门口等我?” “我想听盛老师唱歌,盛老师明天可不可以唱歌?“ 盛嘉一一认真回答他们的话,天生弧度弯弯的笑眼里满是柔和的神情,他背对天空的橙黄色夕阳站立,身形高挑纤细,像黄昏河畔轻垂的柳枝。 及肩黑发在下午带小朋友们玩时扎成了马尾,此时有点散了,几缕碎发挂在耳边,夏日傍晚的风吹过,发丝黏在上扬的唇角,盛嘉随手拨开,弯下腰认真地跟每一个小朋友告别,等人走出大门,又直起身挥手。 他是老师,也像短暂的父母,所有小孩走远都要回首看他,不舍地继续喊“盛老师!明天见!”,只有他笑吟吟地颔首,肯定地表示明天一定见,他们才放心地不再回头看。 人群渐渐散去,天际黄昏渐浓,盛嘉有些忧愁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滑滑梯上的周佳奕,直到园区里只剩下他们俩。 “盛老师,要不还是给这孩子的家长打个电话吧,怎么到现在还没来人?” 保安走到盛嘉身边询问,他给周佳奕递了一瓶牛奶,周佳奕看盛嘉点点头,才收下朝保安道谢。 盛嘉正要打电话,周佳奕忽然开口:“盛老师,我妈妈不在家,今天是我舅舅来接我,他说他可能会晚一点,但肯定会来的!” 盛嘉皱起了眉,他这里只留了周佳奕母亲的电话,蹲下身正要问周佳奕记不记得他舅舅的电话,门口响起了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声。 “抱歉老师,我来晚了,我是周佳奕的家长!” 是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盛嘉转过身,看到来人愣在原地。 红色头发,深色牛仔裤,黑色短袖,那张曾被他认为“有些凶”的脸正带着歉意看向自己。 是那个赛车手,是那天非要和自己击掌又紧紧握住自己的赛车手。 他……叫什么名字? 盛嘉视线从男人线条流畅、光洁的手臂划向五官俊逸的脸庞,终于想起—— 周子斐。 他叫周子斐。 “今天我有点事,所以来晚了,不好意思,给老师添麻烦了。” 周子斐抹了把额头的汗,心脏剧烈跳动,他看向幼儿园大门内那个男人。 心中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周子斐垂下的手指正在不停颤抖。 “舅舅!” 周佳奕高兴地大叫一声,猛地扑过来抱着周子斐大腿,周子斐本就因为激动和紧张有些腿软,此刻险些在盛嘉面前跪下来。 手掌用力揉了揉周佳奕的头,周子斐低声训道:“松手,别老拽舅舅裤子。” 话音落下,他抬起头又看盛嘉,正欲开口,却被盛嘉截了话头。 “奕奕舅舅,您今天来得太晚了,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早都被接走了,奕奕看见别的同伴都被家长接回家,自己还一个人留在这里,心里会害怕的,所以下次请您一定要早点来接奕奕!” 盛嘉难得表情严肃,他细眉拧着,那双总是弯弯的笑眼没了笑意,温柔的声音也十分严厉。 周子斐慌乱地开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今天有训练,实在脱不开身,下次——” “您该跟奕奕道歉,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奕奕会不开心,小孩子的世界很小,家人和朋友就是他们的全部,就是他们最重要的人,您也应该多像奕奕重视您一样重视奕奕。” “奕奕舅舅,如果下次您做不到及时来接奕奕,请拜托家里别的可靠的长辈来接他回家,别让他一个人坐在幼儿园等。” 盛嘉说完,看见周佳奕似乎被吓到,抬头愣愣地看着他,再看周子斐,发现做舅舅的比外甥更夸张,脸色都白了。 那些过去深埋的委屈此时才被压回去,盛嘉自知有些失态,也……有些迁怒于他人。 沉默片刻,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抱歉,我有点着急了,您赶紧和奕奕回家吧,马上快七点了,他应该早就饿了。” 说完,他拿起周佳奕的小书包递给周子斐,就要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衣角却突然被拉住。 “盛老师……我等舅舅的时候不害怕,因为你还在陪着我。” 热乎乎的小身体贴过来,盛嘉的大腿被抱住,随后裤子也被人拽住。 “盛老师你别生气、别难过,你别当胆小鬼,别躲起来……” 盛嘉的眼眶一热,喉头也哽住。 父母的离异、童年压下的哭声,还有等不到家长来接的每个黄昏…… 第8章 他只是有点害怕,害怕周佳奕变成另一个自己。 “盛、盛老师,对不起,我再也不迟到了,你别不高兴。” “我们……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惹你生气,那我也太过分了……” 跟在周佳奕之后的是磁性又愧疚的男声,周子斐若不是年纪大了,他也想像周佳奕一样扑上去抱住盛嘉的腿道歉。 盛嘉听闻转过身,他先低头朝周佳奕露出一个笑容,告诉他自己没有难过,没有生气,又抬头看向周子斐。 挺高大的一个男生,此刻低着头,两只手都背在身后,好像犯了错的小孩子。 “周先生,你没有惹我生气,还有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盛嘉明白了为什么比赛那天会觉得周子斐眼熟,此时背对着听周子斐说话,那声音使他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双凌厉的眼睛。 于是,盛嘉的眉眼舒展开,一直抿着的唇也轻轻扬起。 “我们一个月前的晚上在便利店见过,你当时说你和家人闹了矛盾,还有几周前的赛车比赛,我坐在第一排,你拿了第一名,赛后和观众互动,非要和我击掌。” 周子斐本以为盛嘉不记得,因为过去无数次偶遇,盛嘉都从不在意,下一次、每一次,这人始终用陌生的眼神和他对视,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和余向杭并肩前行。 但这一次,他终于以清晰的形象出现在了盛嘉的世界里。 “啊,你竟然记得……” 周子斐呆呆地注视盛嘉的眼睛,他薄唇微张,似乎有些惊讶。 盛嘉再一次笑起来,他开口回答:“我的记忆力挺好的,毕竟要管那么多的小朋友,总得记住他们的名字、声音和长相,所以怎么会不记得?” “舅舅、盛老师,你们在说什么呀?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周佳奕打断两人的回答,他一手拉着盛嘉的裤子,一手拉着周子斐的裤子,抬头着急地问“是吗?是吗?”,这幅模样转移了盛嘉的注意力,他没再看周子斐。 “是啊,盛老师和你舅舅早就认识了,所以你在家要好好地吃饭、睡觉,不能挑食,不能装睡,不然你舅舅就全跟盛老师说了。” 盛嘉跟周佳奕说着话,周子斐也回了神,他从那种莫名想要落泪和欢呼的感觉中脱身,重新变成了沉稳可靠的舅舅。 “盛老师,我送你回家吧,今天都这么晚了。” 周子斐打开车门要送盛嘉走,盛嘉本想拒绝,却挨不住周佳奕不停的撒娇,最终还是坐上了后座。 “盛老师你住哪?我开个导航过去。” “我住在新地那边,其实离这里也不远的。” 盛嘉住的确实不远,步行个二十分钟也就到了,实在没必要让周子斐送。 周子斐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盛嘉,盛嘉坐在后排正中,恰时和他对视上。 他们对视不过一瞬,周子斐便移开了视线,但盛嘉发现那双初见觉得攻击性极强的眼眸,此时的眼神却深而柔和。 “那里啊,我听说那里环境很好,一家人出行很方便。” 听闻此话,盛嘉只点点头,没再多回应什么。 然而周子斐继续说:“盛老师现在还没回去,家里人估计也着急了,等会儿我开快点吧?” 盛嘉沉默,最终还是回答:“不用,我一个人住,你注意安全就好。” 周子斐语气平静地说“行”,但在盛嘉看不见的地方,他直视前方的眼睛冒出一点得意,唇角扬起,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有些狂气的笑。 车子启动很快就到了盛嘉家的小区门口,就在盛嘉要关上车门时,周子斐转过身叫住了他。 “盛老师,留个联系方式吧?”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因为停在街道旁,车子没有开大灯,车内只有仪表盘的一点幽光亮着。 在这种环境中,周子斐压低的声音和递过来的手机,似乎有些意味不明。 他眉弓偏低,眉头也压着眼角,这样转头侧身挑着眼看盛嘉,显得有些凶悍,像隐匿在黑暗里的野兽。 盛嘉先是一愣,随后想到周子斐之前说过姐姐将周佳奕交给他照顾,周佳奕今天也说了妈妈不在家,于是恍然地“哦”了一声,自然地拿出了手机。 “好了,微信我扫上了,手机号也在你手机里添加了。” 盛嘉将手机重新还给周子斐,又在周佳奕的“盛老师再见”中,和舅甥俩告别,随后下了车。 快进小区时,盛嘉听见喇叭声,转头看见周佳奕在降下的车窗后朝他挥手,而周子斐也笑着探出手朝他挥了挥。 “快回去吧!” 盛嘉笑起来,他两手比在嘴边做喇叭状,冲他们喊了一句。 此时周子斐才升起车窗,启动车子准备离开。 路上,周佳奕坐在后面大声唱今天学的儿歌,而周子斐一直沉默,却在中途忽然轻笑出声。 “舅舅,你笑什么?我唱得不好听吗?” 周佳奕停下歌声,疑惑地问。 “没什么,就是我可能没多久会给你带回来一个舅妈。” 周子斐手指敲敲方向盘,懒洋洋又掩不住愉悦地开口。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风雨 接到盛千龙电话时,余向杭正在和陈乐康逛街,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就皱起了眉。 “乐康,我去接个电话,你等我下。” 余向杭避开男友接通了电话,自己一字还没说,对面那个男人便开始恶声恶气地质问起来:“喂,向杭,这个月的钱你怎么还没转给我啊?你再不转给我,我就要去找盛嘉了!” 厌恶的情绪立刻涌上心头,余向杭过去那些年早就烦透了这个人,但是为了盛嘉能过得安稳点,他便骗盛嘉,盛千龙已经因为之前的故意伤人进了监狱,直到那天他们离婚,这个真相才被捅破。 “你要多少?” 余向杭冷声问,尽管盛嘉说了会解决盛千龙的事,余向杭却清楚盛嘉早在过去的那些事情中怕极了盛千龙,更何况盛嘉当幼师也拿不到多少钱,估计到最后还是得求到自己头上。 所以让盛嘉解决无异于是越解决越麻烦,还是得他替盛嘉收拾这个烂摊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余向杭只想像以往一样给点钱了事。 盛千龙讪笑着说了个数,余向杭听了立刻怒骂出声:“十万?你一个月就要十万?” 余向杭每年年薪也才二十万,盛千龙却一次就要找他要十万,简直是疯了。 “这、这个,我最近开销是有点大,但你不是比盛嘉能赚吗?十万应该也没什么吧?” 盛千龙有些心虚,但说着说着,底气又多了起来。 “向杭啊,我这些年可是一直按你说的,完全没去找盛嘉,这十万你就当为了盛嘉,我保证,收了钱,一定听你的话!” 余向杭气得捏紧了手机,他莫名想起结婚那时候,盛嘉再三向他确认盛千龙是否已经进了监狱,并且绝不会有机会知道他们之后在哪生活。 “向杭,盛千龙……是一个很贪婪,很卑鄙的人,这样的人只有彻底远离了,我们才能平静地生活下去。” 他那时不以为然,总觉得自己能掌控好这一切,能盛嘉在自己的保护下一无所知地生活。 可这些年,盛千龙确实胃口越来越大,余向杭越发难以控制他。 难道他要一直替盛嘉背负着这样一个负担吗? 他和盛嘉明明已经离婚了,盛嘉自己也说了不需要他来帮忙处理盛千龙的事,从十七岁相识开始持续至今的保护,是不是也可以慢慢撤出了? 余向杭累了。 早从前些年起,余向杭便厌倦总是站在盛嘉面前替他遮风挡雨这件事,也厌倦每次下班后,盛嘉淡笑着说欢迎回家,那副幸福又一无所知的天真模样。 心中的衡量慢慢发生变化,余向杭想,盛嘉今年都是三十二岁的成年人,他比余向杭还要大三岁,这点私事早就可以自己解决了,何必他一个前夫帮忙? 盛嘉又不是什么需要细心关怀的小孩子,一个盛千龙,一个嗜赌成性的生父,也不是什么危险分子,盛嘉一个人可以处理的。 于是,沉默半晌,余向杭忽然开口:“我跟盛嘉已经离婚了,以后你的事我都不管了,你也别再来烦我了。” 说完他果断地挂了电话,将盛嘉的联系方式发了过去,随后将盛千龙拉黑。 “杭杭,怎么接个电话接这么久?” 等余向杭回到陈乐康身边,男人已经有些不满,他掐住余向杭的后颈捏了捏。 “有点工作上的事,别不高兴了。” 余向杭面色微红地解释,陈乐康挑挑眉,将他一把拉进卫生间。 “知道我不高兴,就做点能让我高兴的事。” 陈乐康和盛嘉一样,有一双天生含笑的眼睛,面部线条也是相似的秀气,但他带给余向杭的感觉却和盛嘉完全不同。 第9章 他比盛嘉更会玩,更知情趣,偶尔强势的作风让余向杭不自觉沉迷。 盛嘉自知自己是一个无聊且单调的人,本以为除了天生爱社交的蒋禾,不会再有人愿意靠近自己,可没想到,周子斐这种第一眼看过去就生人勿近的人,也会是一个例外。 “盛老师?”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盛嘉放下手中的包心菜转过了身。 只见一身黑色运动装的周子斐正站在身后,他脸上是有些惊喜的笑,眼下卧蚕笑起来鼓鼓的,此时看起来很有少年感。 “周先生……您怎么也在这里?” 盛嘉也感觉有些惊讶,他眼睛瞪圆了,嘴唇也微微张开,这幅模样令周子斐心中顿觉可爱。 “我带周佳奕来逛超市,真没想到会碰到你。” 周子斐走近几步,站到盛嘉身边,随意看了一眼他的购物车,发现里面装的都是些蔬菜、肉、调味料之类的东西。 “盛老师这是打算回家做顿大餐?” “啊,不是,是因为想一次买好一周的菜。” 盛嘉有些窘迫地摆摆手,他一个人住哪里需要做一顿大餐。 “这样……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拿得回去吗?等会儿我送送你吧。” 周子斐顺势开口,盛嘉刚要拒绝,远处却传来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舅舅——我把糖果都放回去了,就拿了一袋——” 盛嘉看见不远处周佳奕正穿着背带裤,手里拿了个几乎拖在地上的购物篮,拖拖垮垮地跑过来。 “盛老师别拒绝了,等会儿周佳奕估计还要抢着帮你拿东西呢。” 周子斐忽然靠近凑在盛嘉耳边轻笑开口,热气扑在耳廓上,盛嘉下意识正欲躲开,周子斐却先一步拉远了他们的距离,他身上很淡的男士香水味此时才悠悠钻进盛嘉呼吸之中。 盛嘉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总感觉很奇怪,可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周子斐似乎是一个特别喜欢做出些亲密举动的人,可偏偏每一次,他的亲密举动都能恰好卡在盛嘉反感抗拒的那条线之上。 “盛老师!你怎么也在这里!” 周佳奕跑近发现盛嘉后,篮子也不要了,兴奋地直直扑到盛嘉身上。 “你刚刚非要买那么多糖,我就打电话给盛老师让他来帮我教训你。” 周子斐朝周佳奕后脑弹了个脑瓜崩,语气有点凶,可却朝盛嘉挤了挤眼,示意他配合自己。 盛嘉顿时忍俊不禁,他低头摸了摸周佳奕的脑袋,声音温柔:“奕奕,小朋友不可以吃很多糖哦,不然以后牙齿里会长虫,就会很疼很疼的。” 周子斐视线落在盛嘉搭在周佳奕脑袋上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他无名指处有一圈稍浅的痕迹,凝视了几秒,周子斐又移开视线,看向盛嘉的脸。 他唇角轻轻扬起,纤长的睫毛垂着,超市顶灯灯光照得他对着自己的半边侧脸格外白净细腻。 明明盛嘉抱着周佳奕说话是一副格外静谧美好的画面,可周子斐却无端升起一点难以启齿的渴望。 从这人额前的碎发,到低头后颈那一小块骨头,再到指甲修剪圆润的十指,都令周子斐想要往更深处探寻,生出更多的贪婪。 看到盛嘉摘去戒指的无名指,就想在那里覆盖上自己的齿痕,看到盛嘉衣领之上白玉一般的肌肤,就想触手抚摸。 “周先生,周先生?” “奕奕舅舅,奕奕舅舅!” 周子斐猛地回过神,他抬眼对上盛嘉关切的目光。 盛嘉却一愣,周子斐深邃的眉眼此时好像压抑着某种凶戾,那双眼眸中是浓郁的深色。 “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了,怎么了盛老师?” 周子斐笑起来,刚刚那种诡谲的深沉一扫而光,他又变成盛嘉印象里少年意气风发的年轻赛车手。 “盛老师问我们还要买什么东西,舅舅,你怎么都不认真听盛老师说话,像你这样一点也不乖!” 周佳奕不高兴地高声抱怨起来,在他看来不听盛老师讲话是非常严重的错误。 盛嘉被小男孩双手环胸、一脸严肃的表情逗乐了,他噗嗤一声笑起来,弯下腰揉周佳奕肉乎的圆脸。 “没关系的,舅舅不是也道歉了吗,相信他之后一定不会这样了,是不是呀?” 他弯着腰又抬头去看周子斐,眼睛弯弯的,因为前半句是在哄周佳奕,所以他的语气很甜很软,不像在和周子斐说话,更像在问小朋友。 周子斐这会儿的心跳律动再次失去规律,胸口被盛嘉一句“是不是呀”戳中,浑身都像有电流猛烈又迅速地窜过。 “是,以后一定认真听盛老师说话,做盛老师的乖孩子。” 他挑眉看向盛嘉的眼睛,声音带着几分调笑,最后三个字被他语气上扬地念出。 盛嘉面色一凝,那种“周子斐不太正经”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我们没什么东西要买了,今天只是因为周佳奕在家闹着要出来逛超市,我才带他出来的。” 周子斐拿起周佳奕放在地上的篮子,低头看了看,随后才开口回答了盛嘉一开始的问题。 “盛老师,你还有东西要买吗?我们一起回家吧!” 周佳奕察觉不到大人之间的古怪气氛,只拉着盛嘉的手,在原地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很开心。 盛嘉喜欢小孩子,喜欢幼师的工作,因为他看见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笑脸便会觉得很放松,他真心地想要照顾好每一个嫩芽一样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朋友。 周佳奕“一起回家”的话令他的心脏变得很柔软,好像和他刚认识不到几周的盛嘉,也是他想要手牵手一起回家的“家人”,这种毫无保留的亲近和快乐,盛嘉永远都无法拒绝。 “好啊,盛老师已经没有东西要买了,就和奕奕一起回家吧。” 盛嘉握紧周佳奕小小的手掌,又晃了晃,周佳奕高兴地脸通红,笑得牙不见眼。 “盛老师,购物车我帮你推吧,你牵着周佳奕,不然一会儿他就要跑没影了。” 周子斐顺势接过盛嘉一旁的购物车,走在盛嘉和周佳奕的后面。 他目光缱绻地注视前方及肩黑发的男人,盛嘉一身米色的休闲服,牵着周佳奕,又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的半张侧脸十分温柔。 他们三个人这样走在一起,好像一家三口,盛嘉是“妻子”,他是“丈夫”,这个周日也不过最普通不过的家庭外出。 这便是周子斐最深的幻想了,如果能让这一幕成为现实,他想他愿意付出所有。 “盛老师,这些袋子我帮你提上去吧。” 在盛嘉家小区门口停下车后,周子斐主动提议帮忙,盛嘉看着这两三袋东西,想着自己应该也行,正打算开口不用麻烦,周子斐直接打开车门,拉开了后排车门。 “走吧,盛老师。” 他个高,站在车外还要弯腰低头才能和盛嘉对视,此时背对着光俯身,令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模糊,但盛嘉却能听出他的语气很柔和。 “盛老师让我舅舅帮你吧,我舅舅胳膊特别粗,力气特别大!” 周子斐听前半句还目光欣慰,“一句胳膊特别粗”让他脸黑了下来。 他揉了一把周佳奕的头,没好气地开口:“什么叫胳膊特别粗,我那是肌肉好吗,锻炼出的肌肉给你说的好像我五大三粗一样。” 盛嘉听闻这舅甥俩的对话,也笑出声,他没再拒绝,走出车子将购物袋递给周子斐。 “好吧,那麻烦胳膊特别粗的周先生帮我拿一下。” 周子斐接过购物袋,一偏头又看见周佳奕朝自己做鬼脸,做了个要打的姿势,被盛嘉拦住了。 “好了好了,咱们快上去吧,快去快回,别让奕奕在车里等急了。” 盛嘉笑着劝,又嘱咐保安帮忙看一下这辆车,别让陌生人靠近,两个人便上了楼。 “到了,谢谢周先生帮我提东西。” 到了家门前,盛嘉便要接过周子斐手上的东西。 “我给盛老师拿进去吧。” 周子斐非常热心肠,人都到了门口,盛嘉也不好意思说不用,感觉像在赶人似的。 进了屋内,周子斐随意打量了一下室内布置,虽然房子是他安排的,但他还是很好奇盛嘉会怎么装饰这个家。 “盛老师,你家布置得还挺好看的。” “是吗,我才刚住进来了不到两个月,也就随便收拾了一下。” 盛嘉倒了一杯水递给周子斐,又拿了一瓶牛奶让周子斐等会下去给周佳奕。 周子斐也不客气,接过水杯喝了个干净。 “所以盛老师你是刚搬家?之前听你说你是一个人住,那你爱人……?” 周子斐装模作样地问,只见盛嘉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后回答:“我搬家之前离婚了。” “离婚了?!不、不会是因为我们之前便利店……” 第10章 周子斐格外惊讶,说完又似乎反应过来,语气有几分歉意:“抱歉,这是盛老师你的私事,我不该瞎打听这么多的。” 盛嘉连忙摆摆手,解释道:“不是的,不是我们之前聊天内容的原因,是、是出现了一点别的矛盾!” “你不用道歉的,正常陌生人听到这种事,应该都会比较好奇,下意识想问问情况……” 两人一时之间又沉默下来,片刻后盛嘉正打算礼貌地送客,只听周子斐说:“盛老师,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也能勉强算熟人了,而且我……我不是因为好奇,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 盛嘉望向面前的红发男人,愣愣地,不知作何反应。 “之前看你在便利店很伤心、很迷茫的样子,所以才会上前和你搭话,包括那次赛车比赛,也是因为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好像很孤单,所以才会一直想和你互动。” 周子斐生了一双锋利的眼睛,薄唇和窄脸也使他看起来有些薄情寡义,可当他如此真诚地、毫不掩饰地以担忧和关心的目光看向你时,你又会觉得,他虽然全世界都不在乎,但却在乎你。 盛嘉猝不及防被他的眸光撞进心底,一时竟像被锁住,半分视线都无法偏移。 看盛嘉呼吸都憋住,紧张地和自己对视,周子斐忽而收回目光,头偏向别处,声音变得很轻:“盛老师,以后你别再叫我周先生了吧,太生分了,我们不也算得上朋友吗?” 寂静一片,周子斐自己心里也有些打鼓,正当他转回头时,盛嘉开口了。 “那……以后我叫你子斐?” 子斐。 这真是周子斐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两个字,他的血液为此奔腾,心脏为此震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反复回味盛嘉说这两个字的音调、语气。 手指又在没出息地贴着大腿外侧发抖,周子斐用尽全身力气压下那种兴奋的战栗,最终以平缓的声音回应:“好啊,盛老师以后就这么叫我吧。” 回到车上时,周佳奕抱怨舅舅怎么这么迟才下来,他都等烦了,周子斐难得没说话,他深深地吸气、吐气,才使某种强烈的欲望平息。 “舅舅,我们还不走吗?” “等会儿,我发个消息。” 周子斐打开手机,给一直留守在盛嘉身边的人发了近期撤走的指示,这才重新启动车子。 在超市“凑巧遇见”? 不过是周子斐派出去的人所给的消息,这才让他恰好抓住机会和盛嘉碰面。 至于让人撤走,是因为周子斐确信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登堂入室,成为亲自留在盛嘉身边的人。 他对此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债 将周子斐送走后,盛嘉视线还落在茶几上那个水杯上。 夏日午间的阳光大片照进室内,屋子里亮堂堂的,盛嘉想,他的生活确实有在慢慢变好。 他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他总会遇见关心他的人,他……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还是会有人愿意走近他,对他笑,和他聊聊天、说说话。 心情轻快地走进厨房,盛嘉将食材收拾好,又开始准备午饭。 洗干净番茄,切成丁,正拿出鸡蛋打算打个蛋液时,电话声响起,盛嘉只好边看手机,边敲开鸡蛋。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本地电话,盛嘉皱着眉还是接通,他轻轻“喂”了一声,对面却响起他此生最恐惧的声音—— “盛嘉,我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 是盛千龙。 盛嘉愣住了,很快他的呼吸声变得沉重,垂下的目光死死盯着手中刚刚被敲开的鸡蛋,那头的声音变得模糊,他的额头冒出细汗,脸色刷的白下来。 他控制不住地捏紧鸡蛋,企图通过收紧掌心来获得一点安全感,但很快一声清响,他的手中空荡荡的,蛋液流出,从指缝漏到水池边缘,蛋壳碎片坚硬的触感压在掌心,有轻微刺痛。 “你、你……” 盛嘉声音发抖,音量也很小。 只听对面的盛千龙带着埋怨和怒气说:“余向杭那小子叫我打电话给你的,他说你们离婚了,你们怎么会离婚了?你们离婚了以后谁给我钱?” 已经有五六年时间没听过盛千龙的声音,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和这个人对话,盛嘉依旧心悸害怕。 但慢慢地,似乎余向杭这个名字给了他力量。 他不断深呼吸,沉默片刻后,声音沙哑地开口:“以后我给你钱,你别去找余向杭了。” “你给我钱?你要是跑了怎么办,余向杭也没跟我说你住哪,我要不到钱去哪找你!” 盛嘉实在不想告诉盛千龙自己住在哪,但这人在电话里喊他找不到盛嘉就要去余向杭公司,盛嘉还是撑着声音说了自己的住址。 “行,你给老子等着,我现在就来找你!” 嘟的一声,那头电话被挂断,盛嘉却像一个雕塑,一直握着手机,呆呆地站在水池前,手里捏着湿黏的蛋液和蛋壳碎片。 盛千龙要来找他,盛千龙又要来找他了。 “嘉嘉,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你不许出声,不许往外面跑,知道了没!” 男人为了躲债,将他带进一间潮湿阴暗的狭小地下室,说这里就是他们以后的家,盛嘉不能去上学,不能出去玩,有人找过来,也不能出声。 “嘉嘉,爸爸帮你擦擦身子,来、来,你摸摸这里……” 那个人双目通红,脸上挂着笑靠近,拽着盛嘉的手放到某个地方。 盛嘉猛地尖叫出声,双手抱着头跪在了地上,他紧紧蜷缩着身体,衣袖滑落,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划痕和烟头烫过的疤,一直蔓延到手肘处都还未消失。 好可怕,好恶心。 他失去意识一般,嘴里不断喃喃着“不要”和“向杭救救我”,没有人出现,所及之处只有冰凉的地面。 盛嘉手指颤抖地去摸左手无名指,却摸了个空,他大脑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此时才反应过来,余向杭和他离婚了。 余向杭再也不会给他温暖的拥抱,也不会站在他的身前保护他。 盛嘉从刚刚起便憋了许久的泪,顿时倾泻而出。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不要……救救我……” “谁都好,救救我……” 他抬起头,嘴唇发白,双目惶惶,眉头也随着哭泣细细抖动,泪水布满整张脸,又在下巴处聚集,一滴滴掉在衣领处,染湿了一大片衣服。 目光忽然停在了周子斐喝过水的那个玻璃水杯上,当时年轻的红发赛车手握着杯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随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色微红地开口说:“盛老师,我有点太渴了,能再喝一点吗?” 盛嘉抬起手臂,手指够到那个杯子,匆匆将脸贴了上去。 窗外正午的阳光在上面留下了尚热的温度,盛嘉冰凉的脸一下子被暖到,让他不禁想起赛车比赛那天,周子斐紧紧握着他的手,那双手很有力量,很温暖。 周子斐是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他是踩下油门就不会松开,永远直奔终点线、一往无前的赛车手,受尽人们的喜爱,染着张扬的红发,帅气桀骜。 但这样耀眼的人却格外亲近自己,却说关心他,说他是自己的朋友。 盛嘉的呜咽声弱下来,他慢慢扶着水池站起身。 他不是孤身一人,他一定不是孤身一人。 他的身边有活泼的蒋禾,有严厉却很关心他的李老师,有每次都会主动帮他的周子斐,还有说“盛老师陪我,我不害怕”的周佳奕…… 幼儿园有那么多说“我最喜欢盛老师”的小朋友,有慢慢在和他变得亲近的老师们,他怎么会是孤身一人? 离婚后,他陷于失去余向杭的悲伤,却一次次被这些从前从未注意过的人温暖着、在乎着,于是他从那种“失去全世界”的痛苦中得救。 只是一个盛千龙而已,他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无法反抗的盛嘉,只是一个盛千龙,他不会害怕的,他再也不要害怕。 门铃声此时响起,盛嘉洗干净手,又擦干净脸,走向大门。 “怎么现在才开门?” 盛千龙一进门就嚷嚷起来,盛嘉没有说话,试着学余向杭,只努力冷下声音开口问:“你要多少钱?拿了就给我走。” “不急,你这当儿子的都不给爸倒杯水,就要赶人?” 盛嘉握紧拳头,他没有倒水,也不让盛千龙坐周子斐坐过的沙发,只叫人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你怎么会跟余向杭离婚了?他不是特别喜欢你吗,当初说的那么好,结果还要离婚。” 见盛嘉根本不跟自己搭话,盛千龙自顾自地说起来,他瞟了一眼盛嘉,发现几年没见,盛嘉竟然比从前更憔悴苍白得像个鬼。 “你不说话干什么,我问你话呢!你要是不跟我说,我就去找余向杭,把他打一顿,非要问清楚!” 第11章 盛千龙易怒,被盛嘉这么忽视,故意抓着这儿子的弱点开口。 “不行!你不能去找余向杭!” 盛嘉猛地一把扯住盛千龙的胳膊,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他拼命将盛千龙拉住。 然而盛千龙反手甩了盛嘉一巴掌,打得他整个头都朝一侧偏去。 “妈的!一个两个喜欢干.屁股的变.态玩意,还教训起老子了!” 刺耳又熟悉的骂声激得盛嘉身体一抖,盛千龙还在不断地骂,直到他说—— “都是你妈不好,早知道我当时就该把她打死,连带着把你也打死!” 盛嘉忽然抬起头,眉头皱着,弧度弯弯的眼睛也随之压平,他的瞳仁很黑,平日里总是水亮,此时却暗下来,有些凶狠地瞪着盛千龙。 盛千龙被他瞪得一愣,随即骂道:“你瞪什么?老子就是要打死——” 盛嘉没管脸上刺痛的巴掌印,只再一次询问:“你到底要多少钱,我现在就转给你。” 看到盛嘉被自己打了后依旧老老实实地要给钱,盛千龙立刻觉得对方如今还是能被自己拿捏住的,于是,他转了转眼珠,开口:“十五万,我要十五万。” 盛嘉握紧了拳头,咬紧牙管,他甚至能见咯吱咯吱的声音。 十五万,盛千龙怎么敢说十五万的?! 见盛嘉不说话,盛千龙骂骂咧咧地就要推开人,嘴里嚷着他要去找余向杭。 “不许去!” “我给你……我给你五万!” 听到这个数,盛千龙不满意地叫着:“你就给我五万,少这么多打发谁呢!” 盛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一种恶心的呕吐感,随后睁眼冷声说:“我这次就给你五万,你爱要不要,不要的话,下个月也别想从我这里拿钱。” “你还威胁上我了?你敢不给我就去找余向杭那个烂屁股的,我去他公司闹,再不行我去找你妈,我就不信我打听不到陆荷那个死女人现在在哪!” 盛千龙一时之间唾沫横飞地冲盛嘉喊着,盛嘉浑身颤抖。 “千龙,你别赌了,你别再赌了,嘉嘉上学的钱都要没了!” “你干什么!不许动孩子!” “别、别打我!我拿钱,我马上拿钱!” “嘉嘉……妈妈要走了,你、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盛嘉无法自抑地感到愤怒。 从前母亲陆荷护在自己身前,盛嘉什么都不做到,只能哭嚎着看陆荷被盛千龙打得伤痕累累。 后来余向杭护在自己身前,他替自己挡下盛千龙砸过来的酒瓶子,擦着额头的血表示他会保护自己。 最后被盛千龙捅了一刀,倒在自己怀里,还在艰难地开口:“别怕、别怕,他捅我,我们送他去坐牢,然、然后去别的城市……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盛嘉好恨,恨自己永远都在被别人保护,面对盛千龙他一直因为年少的事怀有逃避心理,两年的地下室生活,那些肮脏的往事,令他一看到盛千龙就混杂着恐惧和恶心。 但现在,看见盛千龙一张丑陋苍老的脸,看见他发黑松动的牙齿,他忽然发现,愤怒和仇恨第一次压过了曾经的那些情绪,也让他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就算再怎么辱骂和威胁,也不过是色厉内荏。 因而,他更不能让盛千龙再去找余向杭,他曾伤害过陆荷,不能让他又伤害余向杭。 这辈子,他只爱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就是余向杭,而这两个人都在被盛千龙恐吓、纠缠。 他要主动保护好余向杭,就像他无数次阻拦盛千龙去找陆荷,他要让他爱的人能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盛千龙只见盛嘉一言不发地走向厨房,紧接着,他提了一把菜刀走出来。 “你、你干什么?你拿刀干什么?” 在盛千龙的惊吓声中,盛嘉步步紧逼,随后开口:“我就这么多钱,你要就拿走,你不要,我们今天就一起死在这里!” 盛嘉握紧手中菜刀,拦在门前,手腕抖得厉害,声音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狠厉。 他死死盯着盛千龙,黑发垂落在消瘦的两颊,眼角发红,眼眶蓄满眼泪,却始终没有泪珠滚下来,菜刀被他缓慢举起,窗外透过的日光照在刃上,反射着刺目的光。 “如果让我知道你去找余向杭,我就去砍死你……砍死你,我再去自首,这样你死了也没人给你收尸!“ 盛千龙被他仇视的目光震住,嘴唇嚅动几下,竟一时说不出话。 盛嘉喘着粗气,朝前走了一步,菜刀被他架在盛千龙脖子上,他直视盛千龙满是惊惧的眼睛。 “不许再去找他,我跟他已经离婚了,你找他也要不到钱,懂了吗?” 盛千龙不明白自己向来不会反抗的儿子怎么突然有胆子举刀威胁他,但此时他已经感受到刀刃冰凉的触感,只能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 菜刀被挪开,盛嘉打开门,偏过头说:“你走吧,钱我之后每个月只会转给你三千。” 盛千龙不敢反驳,只侧身避开盛嘉手上的刀,等走到门外,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你、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下次还来找你!” 盛嘉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生父,捏紧了刀柄,脑海中不断有声音催促自己砍过去,然而最后,他还是开口:“知道了。” 看人离开,盛嘉“砰”地一声关上门,整个人随即软倒在玄关处,菜刀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脸上是虚脱一般的苍白,那个鲜红的巴掌印更加显眼,而他灰色的上衣后背也已全部汗湿,变成深色贴在背上,头发黏在汗湿的后颈,像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 接着,他忽然捂住了嘴,几乎是跪着爬到卫生间,随后抱住马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吐完他还再不断地扣自己的喉咙,手指深深塞进嘴里,挠着嗓子眼,喉咙收缩、痉挛,他发出痛苦的干呕声。 盛嘉只想全部吐干净,胃里的东西也好,什么心、肝脏、肺,全部都吐出来,就让他整个人吐空,让回忆、情绪也都随着呕吐物一同流出来,淌干净。 最后几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喉咙有轻微的烧灼感,他才缓缓靠在墙边,那张惨白的脸上全是汗水、口水,头发凌乱地散着,唇角也因为刚刚粗暴的动作发红。 盛嘉无神地看着卫生间的瓷砖墙面,若不是胸膛还在轻微起伏,几乎就像一个死人。 作者有话说: ---------------------- 盛嘉没有被生父qf只是抚摸一类的边缘行为 第8章 伤 “盛老师早上好!” 周佳奕下了车马上朝幼儿园门口跑过来,落在他后面的周子斐替他拿着小书包。 盛嘉闻声弯下腰,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弯了弯。 “奕奕,早上好。” 周子斐视线落在盛嘉脸上的口罩上,眼睛之下的部位全部被遮住,但周子斐视力极好,更对盛嘉的脸无比熟悉,一眼便看出了不同之处。 盛嘉的眼角处发红,眼皮微肿,尽管发丝挡在两颊,随着他弯腰又抬头看向周子斐的动作,左脸漏出了一点皮肤。 如玉般光洁的皮肤,印着不明显的红印,就像被人掌掴过一样。 周子斐面上不显,心里却生起了烦躁,可他只能自然地将书包给周佳奕背好,再语气平常地开口问:“盛老师今天怎么戴口罩了?” 是被人打了吗? 是余向杭?还是谁? 早知道就不撤掉跟着盛嘉的那些人了。 “啊……我有点感冒,所以……” 盛嘉下意识摸脸上的口罩,确保它还好好地待在那里,才放下心。 听到盛嘉瓮声瓮气的回答,周子斐眸光暗了暗。 说谎,盛嘉又在说谎。 “是吗?” “虽然是夏天,但是盛老师也不能贪凉啊。” 周子斐声音严肃了一点,像在教训小朋友似的。 听得盛嘉耳一热,以往这话都是他跟幼儿园的小孩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年纪比他还小的周子斐嘱咐这句话。 盛嘉轻咳一声,随后点点头,有些窘迫地小声“嗯”了一下。 看盛嘉和周佳奕进了幼儿园,周子斐原本浅笑着和两人告别的表情消失,他的眉眼冷淡下来,面无表情地坐上车,打了一个电话 “去调监控,看看那天我走之后,谁去找了盛嘉。” 车子一直没有启动,他单手敲着膝盖,看起来很冷静而沉稳,内里却早已心急如焚。 他迫切地需要知道盛嘉到底出了什么事,本以为和余向杭离婚后,盛嘉的生活会慢慢好起来,他也看着盛嘉最近脸上多了不少笑,可今天盛嘉的模样却像一个迟来的巴掌,扇醒了他的自以为是。 在盛嘉的事上,他不可以有丝毫的轻视和侥幸。 这是一支需要用心浇灌、时刻爱护的红梅,他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或许不会枯死,可狂风、骤雪,还有别人闻香而来所作出的采摘举动,都极有可能让他失去本该有的艳丽色泽。 第12章 手底下的人办事效率很高,周子斐片刻后便收到了消息。 “砰”的一声响动,周围路过的路人不明所以地看向停着的那辆黑色捷豹。 车窗关闭严实的车内,周子斐额角迸起青筋,他牙关咬得死紧,握着手机的手正砸在方向盘上。 恨意和怒火烧得他双目泛红,太阳穴也在突突直跳,一瞬间甚至有杀人的冲动。 当初他不该对余向杭抱有信任。 早知道余向杭六年都解决不掉一个废物,还不断给那个寄生虫打钱,让盛千龙这个垃圾好好地活到现在,他就该自己动手。 余向杭说让盛嘉不会再战战兢兢,如今却又将盛嘉推向那个人,如果他做不到永远爱护盛嘉、保护盛嘉,周子斐就应该早点想办法让他们离婚。 故意派人勾引也好,假意制造误会也可以,就应该早点让盛嘉离开余向杭,来到自己的身边。 但忽然,周子斐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不,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他应该一直密不透风地护着盛嘉,不管盛嘉身边是谁,他都应该一丝不苟地关注着盛嘉的生活,避免盛嘉受到任何伤害。 能发生这种事,是因为自己对盛嘉还不够重视,做得还不够周到。 周子斐随意地擦去嘴角的血,随后偏头看向幼儿园大门内。 现在正是做早操的时间,隔着车窗,他熟练地找到盛嘉以往所在的位置。 盛嘉高挑挺拔,身体线条却相较于男性而言更柔,穿着的围裙系带勒住他细细的腰,笔直修长的腿更加显眼。 舒展胳膊,盛嘉带身前的小朋友做转体运动,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使他整个人沐浴在明亮的光圈之中。 看盛嘉带操结束,拍拍手叫小朋友们回教室,周子斐的情绪也渐渐平息。 他降下车窗,左手抬起,手指隔着空气和稍远的距离描摹盛嘉的背影。 周子斐喃喃自语道:“余向杭做不好的事,就换我来做。” 等盛嘉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他才发车离开。 盛嘉摘下口罩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脸上的红印淡了不少,看上去和平常已经没什么区别,只是摸上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刺痛。 想了想,盛嘉还是戴上了口罩,反正马上就要放学了,再忍一忍,等回家涂点药就好了。 “奕奕,舅舅还没来吗?” 园区里的小孩子越来越少,周佳奕又要成为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小朋友。 听到盛嘉的问话,周佳奕举起电话手表给盛老师听周子斐发来的消息。 “周佳奕,舅舅今天晚二十分钟去接你啊,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你乖乖地呆在盛老师身边,别乱跑,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里面传来周子斐的声音,盛嘉这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发现周子斐半个小时前给自己发了微信说要晚点来接周佳奕,麻烦他照看一下周佳奕。 盛嘉立刻回了“好的”,也没了起初的那种不满和生气。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盛嘉也看得出来周子斐并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家长,他经常在手机上和盛嘉沟通周佳奕的情况,周佳奕粘他,他就每次都亲自来接,从来不找其他人,只是碍于工作原因,有的时候不得不晚点过来,但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正好他也很喜欢周佳奕,能和这个小朋友多待会儿,心里也是高兴的。 盛嘉陪周佳奕坐在滑梯旁,和他一起复习了今天学的儿歌和诗,又给他洗了个苹果,苹果还没吃完,周子斐便急匆匆地赶来了,只是,他手上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舅舅!这是给我的好吃的吗!” 周佳奕立刻乐颠颠地扑过去,周子斐一掌按住他小小的脑袋瓜子,挡住他要扑的动作,故弄玄虚地回答:“是也不是。” 盛嘉也站起身,将周佳奕的小书包递给周子斐,笑道:“今天奕奕很乖,唱歌唱的很大声,诗也背得很快,对了,我刚刚给他洗了个苹果,晚上他可能会少吃点饭。” 周子斐接过书包,也没急着走,倒是笑吟吟地将手中保温桶往前递了一下,示意盛嘉拿过去。 盛嘉一愣,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周子斐。 “周佳奕乖是盛老师教得好,所以我不仅给他带了好吃的,还给盛老师带了好吃的。” “给我?” “嗯,盛老师不是感冒了吗,我听你声音也沙沙的,就熬了点川贝雪梨汤,没多少,就半盅。” 周子斐还是笑,是盛嘉总能看见的那种笑。 唇角若有若无地翘着,眼尾上扬,带着鼓鼓的卧蚕,有点散漫又很少年气。 “你……” 这种突然却细心的举动令盛嘉一时说不出话,他只愣愣地看着面前红发的年轻男人。 他的嗓子确实不舒服,昨天为了逼迫自己吐出来,他不停地用手抠弄自己的嗓子,导致早上起床时,嘴里甚至有点淡淡的血腥味。 再加上今天他还带了一天的课,如今几乎咽口水都会有种刺痛感。 他不在意这种不适,或者说他在刻意放纵这种不适,因为他想用这种痛记住盛千龙所带给他的伤害,记住他绝不能在盛千龙面前怯懦、退缩。 可他没想到,周子斐却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放在了心上,还特意在放学后带来了川贝雪梨汤。 周子斐眼中不遮掩的关心,混杂着一点期待和想要被夸奖的孩子气,这种生机勃勃的神态,令盛嘉忽然生出逃避的心理。 他觉得他不配拥有这样一个人真诚的在意,他带着满身的疤,带着隐瞒的不堪,带着自毁留下的伤痛—— 却还能值得被期待吗? 盛嘉张开双唇,拒绝的话语正要脱口而出,只见周子斐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最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层裹满白色糖粉的山楂,颗大饱满,红艳艳地堆在一起,看了格外让人食欲大开。 但盛嘉能闻到冰糖和雪梨的香甜的气味。 “周佳奕,给你带的山楂球分盛老师两三个行不行?” 周子斐从口袋里拿出干净的纸巾,隔着手在保温桶最上面一层包了几个山楂球,随后低头询问周佳奕的意见。 周佳奕连连点头表示没关系,但没想到他接到手的是周子斐手中包着几个山楂球的白色纸巾,他皱着眉头数这里的山楂球数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盛老师,周佳奕同意你吃山楂球了,你就收着吧。” 周子斐见盛嘉始终沉默,直接转换了话术,他没再提川贝雪梨汤,好像从头到尾只是因为周佳奕想分盛嘉几个山楂球,这个保温桶才被送了过来。 那个黑盖蓝身的保温桶直接塞到盛嘉手中,看盛嘉拿稳当了,周子斐笑着摆摆手说“盛老师,明天见。”,又招呼周佳奕和老师告别,随即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子、子斐——” 盛嘉追出大门,开口叫住了要上车的周子斐,在喊周子斐的名字时,不由自主地卡了一下,但这两个字确实让周子斐停下了脚步。 周子斐让周佳奕上车,同时他拉上了车门,此刻黄昏街边,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天际残阳如血,简直像两个月前他们相遇的那天。 盛嘉抬手摘下口罩,他先是低头垂下眼睫,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周子斐视线流连在他上眼皮的弧度和纤长的睫毛,滑到小而挺的鼻尖,顺着往下,是抿起又缓慢松开的唇。 素来淡色的唇因为刚刚的动作变得有些红润,从周子斐俯视的角度看去,那双唇的正中很饱满,就像在翘着向人索吻。 最后,周子斐的目光停留在盛嘉还有些红肿的左脸上。 “子斐,谢谢你送的东西,但是……下次不要这样了可以吗……” 盛嘉的拒绝也轻柔,在周子斐这种心怀他念的人听来,好似欲拒还迎。 “我、我们只是朋友,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以后——” “盛老师,”周子斐忽然打断盛嘉的话,他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一下盛嘉的左脸,在盛嘉反应之前又收回,他以一种缓慢、坚定的语气开口:“有些人,会变,现在好,以后不一定好。” “但是我永远不会变,我一直都没变过。” 周子斐的目光很轻,同时幽深而绵长,似乎在这简短的几句话之后,他还有千万句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连带所有还未道出的心情都停在这一步。 就像他落在盛嘉脸上的食指,只是点了一下,可供揣测的含义实在很多,可他却选择了一触即离,让盛嘉几乎要以为那短暂的温度不过是错觉又或是偶然。 盛嘉不懂周子斐此刻的眼神,也不明白周子斐为什么突然要说这样的话。 于是茫然又疑惑地看向周子斐,只问:“什么?” 周子斐笑起来:“没什么,只是想说,我和人做朋友,就喜欢对他好,无微不至的好。” 第13章 盛嘉眨了眨眼,他迟疑地问:“你……你对每个朋友都这么好吗?” 都会顺路送他回家,帮忙拎东西,因为一句不舒服,就带食膳汤药送过来…… 朋友……会有这么好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像盛老师这样的朋友,会让我想要多关心一点。” “毕竟朋友,也分普通朋友和好朋友不是吗?” 盛嘉似乎明白了过来,所以周子斐是想跟自己成为好朋友? “可是,为什么呢?” 长期以来,盛嘉都处在自我怀疑之中,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没人会像余向杭一样对自己那么好,就算是朋友也不会,更何况是从来没有过的“好朋友”。 周子斐静默片刻,开口:“盛老师,你可能没有意识到,这种好不是因为我特殊,而是因为你特殊。” “我……特殊?” 盛嘉更困惑了,只听周子斐慢慢告诉他。 “盛老师,你是个很好的人,你会在小朋友的家长没有及时来时,一直负责地照顾他,甚至为此生气责备家长。” “你会在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向你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时,一直认真地倾听。” “你会在陌生人胜利但自己不太开心的情况下,依旧伸出手和他击掌,庆祝他的快乐。” “所以,你很好,在别人对你好时,你不用问为什么,接受就够了,在很多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你已经在为那个对你好的人付出了很多。” “盛嘉,你一直都很好,最特别的不是对你好的人,而是你。” 周子斐的声音沉稳而磁性,这样娓娓道来,仿佛在倾诉一桩动人的心事,令盛嘉被难以言喻的温柔包裹。 这是周子斐第一次念出盛嘉的名字,而不是盛老师,却让盛嘉觉得他的语气、音调都无比自然,好像曾念过无数次。 “舅舅——还不走啊——” 周佳奕按下车窗,周子斐听到声音转头看他,却见小孩忽然瞪大了眼睛。 “盛老师,你怎么哭了!” 周子斐心里一慌,转过头果然见盛嘉不知何时,眼眶蓄着泪,泪珠摇摇欲坠,顺着右眼缓慢滚下来。 “盛、盛老师,你、你别哭!” “舅舅是不是你把盛老师弄哭了!你怎么能把盛老师弄哭!” “对、对不起,对不起盛老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哭……” 周佳奕生气地不停喊“舅舅是坏蛋”,周子斐慌得从口袋里掏纸,结果纸刚刚全拿来给臭外甥包山楂球了! “舅舅——纸——你快给盛老师擦,你快点!” 周子斐从周佳奕手里接过一张纸,也没注意上面还沾着糖粉,手指颤抖地靠近盛嘉的脸,不过刚碰到盛嘉柔软的脸,对方便按住了他的手。 “不用了……我……就是有点,忽然有点难受,也可能是高兴吧。” 盛嘉眼睛弯起来,泪珠更是一颗颗往下掉,但他却在笑。 秀气的眉头扬着,鼻尖发红,可颊边挂着一个很小很小的梨涡,若不是周子斐第一次离这么近,还不会发现盛嘉的右脸颊处竟有一个这么小的梨涡。 很甜,很可爱,像白面团被按下去一小块。 “谢谢你,子斐,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 “谢谢你,我、我真的很……” 盛嘉说不下去了,他的心脏既在发软发涨,也在酸涩之中被捏紧。 周子斐没有出声,而是垂下视线,随后低下了头,湿润的呼吸扑在盛嘉脸上。 盛嘉愣住了,他抬眼看着周子斐压低的眉眼,眼泪停下来,忽而不敢呼吸,只看这人的脸不断放大。 食指再次触碰盛嘉的脸,这次却是盛嘉右眼下方的一小块皮肤。 “有糖粉。” 周子斐在这种时刻,什么都没说,竟只说了这三个字,他举着自己的食指,让盛嘉看指腹上白色的粉末。 他们靠得很近,周子斐能嗅到盛嘉身上浅淡的洗衣液香气,正欲再开口,此时却—— “哎呀,有的擦就行了,舅舅你还嫌弃糖粉!”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气氛,周子斐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外甥,周佳奕缩缩脖子,把车窗又升了起来。 等再转回头,盛嘉刚刚梨花带雨的情态也变了,他自己擦干了眼泪,只盈盈笑着看周子斐。 “子斐,川贝雪梨汤我会好好喝完的,你快和奕奕回家吧。” “明天见。” 明天见,是啊,明天还会见的。 一切都不用着急,毕竟盛嘉是特别的,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细心。 以及,永远不会变的真心。 作者有话说: ---------------------- 盛老师你知道吗,其实朋友还有男朋友这一说法qwq 第9章 上门 “盛老师,这周你好像每天都会带汤来喝,是自己做的吗,真的好香啊!” 蒋禾坐在盛嘉身边,发现今天的汤是百合莲子,上面还飘着几颗红枸杞。 “因为……这几天嗓子不太舒服。” 盛嘉没有回答是不是自己做的,只是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保温桶里的汤。 收下周子斐送来的汤后,第二天盛嘉上班便带着洗干净的保温桶,准备还给周子斐,却没想到刚到幼儿园对面那条街被叫住了。 眼熟的黑色轿车不知何时早已停在那,降下的车窗里探出一个红色的脑袋。 “盛老师,这是今日份的汤。” 周子斐递过来一个薄荷绿的保温桶,他笑眯眯的,没有下车,说话也声音不大,他们对话的身影隐匿在夏日清晨的一片树荫下。 “今天的?” “嗯,盛老师的嗓子还没好,我实在放心不下你的身体,就先送一周的吧,反正做这些汤也不麻烦。” 周子斐如此坦然,见盛嘉没动,又抬手示意了一下。 看那双眼睛里慢慢流露出紧张,盛嘉思绪有一瞬飘远。 他不自觉地将二十二岁的周子斐和二十二岁的余向杭对比。 那个时候的余向杭大学刚毕业,会撒娇,会和盛嘉生闷气,盛嘉比他大三岁,总像照顾弟弟一样,耐心地哄,细心地照顾。 但周子斐却完全不同,明明他甚至比盛嘉小了十岁,盛嘉却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周子斐更像一个沉稳可靠的哥哥。 尽管周子斐偶尔也会露出几分孩子气和少年心性,就像他染着张扬的红发,会在赛车场上会得意洋洋地抛出飞吻,绕场和观众击掌。 可这样的瞬间实在太少太少,可也就是这很少很少的瞬间,让盛嘉有时不愿意拒绝周子斐。 周子斐说盛嘉特别,他自己又何尝不特别。 “好,谢谢你。” 盛嘉接下那个保温桶,周子斐马上掩不住地嘴角翘起来,流露出被老师夸奖了小孩子一般的高兴。 收下盛嘉昨天洗干净的保温桶,周子斐招呼后座的周佳奕下车,看盛嘉和周佳奕手牵手朝幼儿园大门走,进了园区,他才放心地离开。 “盛老师?” 蒋禾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盛嘉这才回过神,他偏头看向蒋禾问怎么了。 “我刚刚说,感觉盛老师这几天嗓子确实好了一点,这汤效果还真不错。” 蒋禾一边感慨地说,一边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盛嘉的脸。 盛嘉何止是嗓子恢复了很多,就连气色也好了一些。 从前盛嘉就时常眉眼间带着很淡的忧虑,即便最近笑容多了一点,可周一那天又变得消沉,不过从周二开始,他又慢慢恢复起来。 到现在,他虽然依旧脸上苍白暗淡,但双唇却不像过去淡到失去颜色,而此时那形状漂亮的唇上正蒙着百合莲子汤的一层水光,水润润地亮着。 就像干枯的花朵,只要多浇些水,就至少不会缩着花瓣,等待枯败。 短短几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蒋禾想问问盛嘉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可又不好开口,之前的事是盛嘉主动提起,他才问的,现在盛嘉什么都没说,无人知晓地变化着,他却不好意思去询问。 “是吗?我也觉得嗓子最近好了很多,不仅是嗓子……” “虽然还是有很多烦恼,但好像,也有些地方变得好了一点。” 盛嘉望向蒋禾,抿着唇浅浅展露一个笑,眼睛弯弯的,格外清丽。 坐在午餐桌对面的蒋禾脸一红,想要继续说话时,盛嘉却端着餐盘,提着保温桶站起身。 “我吃好了,先走一步,等会儿还要哄小朋友午睡,蒋老师你慢慢吃。” 他的声音很柔和,说完这句话便礼貌地转身离开,并未多停留。 蒋禾愣坐在原地,视线一直追着盛嘉的背影。 这也是盛嘉,温柔的是他,总保持一丝疏离感的也是他,他会笑吟吟地、无声地注视你说话,可下一秒打了个招呼又会轻飘飘地离开。 第14章 蒋禾时常看不懂他,即便他们经常聊天,盛嘉却从未对他吐露过半分心事。 他能看出来,偶尔他拉盛嘉出来聚餐,盛嘉也只是安静地顺从,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和放松。 似乎盛嘉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轻易让谁走进心底。 想到这里,蒋禾莫名失落起来。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让盛嘉主动走近,主动停留呢? 他的内心又会向什么样的人敞开? 他为谁而失神,又为谁而笑? 明天是周末,今天幼儿园放学也会早一些,盛嘉五点半便站在了幼儿园门口。 “盛老师,明天下午我们能一起去新开的海洋馆吗?” 周佳奕照例又是最后一个留下来的小朋友,但他毫不在意大家挨个被接走只落下自己这件事,只背着小书包乖乖坐在盛嘉脚边。 “海洋馆?” “嗯!舅舅之前说要带我去,结果又说不行,所以我想盛老师带我去,这样我就不用舅舅陪了!” 周佳奕来幼儿园不过一个多月,但如今舅舅在他心中的地位大幅下降,盛老师已经一跃成为他除了爸爸妈妈之外最喜欢的人。 盛嘉想了想,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便答应了周佳奕。 两人正拉着勾做约定,周子斐这才来,他站在大门口喊了一声:“盛老师,我来接周佳奕了。” 没想到今天周佳奕听到了竟然没扑过来,只把脸埋在盛嘉怀中,嘴里不停地叫唤:“我最喜欢盛老师了!”,声音比平时撒娇喊舅舅还甜。 盛嘉抱着怀里的周佳奕,朝周子斐无奈地笑着说:“奕奕说你答应带他去海洋馆结果又不去了,问我能不能明天陪他去,我刚答应下来,应该……可以的吧?” 说到后半句,盛嘉语气带着一点不确定,目光也试探地看了看周子斐。 对上盛嘉弯弯向上翘的笑眼,那眼神像扒拉小猫崽子的大猫一样,小心翼翼又跃跃欲试。 周子斐哪里还会不同意,连忙表示没问题,接着说:“其实我训练也请好假了,明天可以去的,干脆我们就一起去吧。” “耶!太好了!我最喜欢舅舅了!” 周佳奕此时终于肯搭理周子斐,高声欢呼起来。 “你刚刚还还说最喜欢盛老师呢。” 周子斐揉了揉盛嘉怀里的周子斐,揉得他咯咯笑着搂住盛嘉的脖子,脸直往盛嘉肩窝蹭。 “爸爸妈妈第一最喜欢,舅舅和盛老师第二最喜欢!” 周佳奕的话逗得盛嘉也乐起来,两颊因为畅快的笑泛起淡粉,他的眼睛也弯成两道可爱的弧线,花瓣一样的唇微启,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小白牙,难得多了几分朝气,看着像个高中生。 周子斐无言地注视盛嘉的笑靥,他想他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只要盛嘉能够健康地、快乐地、幸福地笑下去就够了,别的他全都不在意。 “盛老师,那我们就说好了,明天早上我先去给你送汤,然后等下午我去接你,周佳奕兴趣班下课后再接上他,一起去海洋馆。” 周子斐在盛嘉家小区门口停稳车,随后开口又确认了一遍明天的行程。 “明天真的还要送汤吗?我好像已经差不多好了……” 盛嘉不愿意让周子斐明天多跑一趟,本想拒绝,却听坐在驾驶位的男人说:“盛老师,说好了送一周,那就得送满啊,说到得做到,周佳奕你说是不是?” “是!盛老师,舅舅不能说谎,答应了做不到,就不是好孩子!” 舅甥俩一唱一和,盛嘉只能再建议:“那,要不明天下午你来接我的时候再给我带?” “那不行,下午周佳奕在海洋馆玩半天,肯定中途肚子饿闹着要吃。” 周子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疯狂抹黑周佳奕一个五岁小孩。 好不容易有个借口和盛嘉见面,下午却全程都要带周佳奕这个小电灯泡,他必须得争取到别的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 盛嘉在周佳奕大声的“我才不会”中还要开口,周子斐直接一锤敲定。 “就这么说好了,盛老师你也赶紧回家吧,明天早上我来之前提前跟你说。” 无奈之下,盛嘉只好应下来,他早在和周子斐的这几次相处中,意识到周子斐绝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反正他想做的,目前盛嘉就没成功阻拦过。 “盛老师——” 走之前,周子斐又叫住了盛嘉。 盛嘉站在大片夕阳之下转身,夏日晚风吹过,及肩黑发扬起,他眼神疑问地看向周子斐。 周子斐的目光柔下来,他在又一阵扬起的风声中开口:“明天见。” 盛嘉一愣,随后眉眼弯弯,认真地注视周子斐,同样说:“明天见。” 脚步轻快地回了家,盛嘉吃完晚饭,站在水池前洗干净碗和周子斐今天带来的保温桶,厨房的玻璃窗映着他一直轻轻翘着的唇角。 海洋馆啊…… 他曾去过一次海洋馆,是大学和余向杭谈恋爱时,余向杭带他去的,盛嘉很喜欢,那时余向杭说,等以后有了钱,就带盛嘉去各个城市、国家的海洋馆。 但在大学毕业后,他们忙着找工作、买房,等有了稳定的工作和落脚的家,余向杭又总加班,盛嘉心疼他的辛苦,曾说过要不要换个工作,余向杭却不愿意,他说:“盛嘉,现在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拿到的工资高,我想要给你更好的生活。” 于是,这些事情也都没了后续。 想到和余向杭的过去,盛嘉又有些失眠,他转头看着窗外夜色,不知道在对谁说:“其实我想要的生活,就是你能陪在我的身边。” 话说得再怎么果断,离开得再怎么决绝,盛嘉的心还是无法狠下来。 朦朦胧胧之间,盛嘉睡了过去。 梦里,他十九岁,被迫辍学的那些年他已经攒了不少钱,终于能够有机会去上一个私立的高中。 他和盛千龙保证,他的学费不会让对方出一份钱,他上学也会努力赚钱,那些钱都会交给盛千龙。 也是在上学的第二年,他遇见了余向杭。 那时余向杭敲了敲自习室的门,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问:“同学,我能跟你一间自习室吗,没有空余的位置了。” 叩叩。 敲门的声音传来,接着变大,变成砰砰的声音。 半梦半醒之间,余向杭的声音响起:“盛嘉,你在不在,开门!” 盛嘉猛地睁开双眼,不是梦,是余向杭在敲门叫他。 立刻翻身下床,盛嘉飞快地看了一眼卧室镜子里的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他跑到客厅。 他一时有些惊喜,心脏也久违地欢快地加速。 是余向杭,他刚梦到余向杭,余向杭就出现了。 “向杭,你怎么——” 盛嘉打开门话未说完,就被闯进来的余向杭一把拽住了衣领。 “盛嘉,你怎么这么无耻啊。” 余向杭颧骨红肿,好像被人打了一拳,那双盛嘉记忆里永远熠熠生辉的眼睛,此刻带着怒火瞪他。 满腔的喜悦冷了下来,盛嘉脸上的笑也凝住。 “扒着我吸血吸了那么多年不够,还要打发你爸来我公司闹是吧!” “这种照片都能拍下来保存,是不是就等着今天讹我呢?” 余向杭将几张薄薄的纸扔向盛嘉,语气充满了讽刺。 盛嘉惶然地动了动嘴唇,他想要解释,想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在看见地面纸张的那一刻,浑身发抖。 上面是模糊的照片,地点在盛嘉高中曾住的那个房间,画面格外暧昧。 余向杭将他压在床边亲,他们都只有被子盖住了下半身,盛嘉手抵在余向杭胸膛,是一个有些抗拒的动作,可盛嘉知道,那时他很高兴。 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为什么在他发现盛千龙在他卧室装的摄像头之后,在他将那些保存着照片、影像的硬盘踩碎之后,还会有这种东西? “不、不是我……你……” 盛嘉的声音如同沙砾滚过,他盯着照片,企图说出完整的真相,那些话却卡在嗓子眼,令他进退两难。 于是他将所有希望寄予曾给过他唯一救赎的爱人,他抬起发红的眼睛,想要去握住余向杭的手,却被躲过。 余向杭的神色很冷,他落在盛嘉脸上的视线如同冰锥,狠狠插进盛嘉的心脏。 “他找我要五十万,说我以前强迫了你,爽完了得给补偿费。” “我强迫你……呵,你爸不知道当时是你先吻上来的,也不知道每次爽得直哭的人是你吧。” 熟悉的声音吐露出轻蔑和近乎羞辱的话语。 空气忽然变得稀薄,胸腔传来窒息感,盛嘉四肢好像被溶解掉,没有一点感知,也动弹不得。 盛嘉想要开口,说不是,说他没有,说盛千龙远比余向杭所知道的还要恶心、卑鄙,说出从前跟余向杭隐瞒的一切。 第15章 可—— “盛嘉,五十万睡你十年亏了。” 余向杭一把抓起盛嘉的手腕,粗鲁地卷起他的袖子,伤痕累累的手臂暴露在外。 “手臂上。” 盛嘉的衣领也被拽开,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肌肤,上面有两道肉色凸起的疤痕。 “胸口上。” 随后余向杭嗤笑一声,不说话了,脸上浮现出一种陌生的神情。 但盛嘉莫名读懂了,他在说: 盛嘉,你根本值不了这么多钱。 作者有话说: ---------------------- 余向杭只知道嘉嘉的出生爹家暴、好赌,然后前面也有说过,余向杭其实是一个比较自大马虎的人,很多事他觉得是这样,他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住,就不会去深究,包括嘉嘉的事。 这次之后嘉嘉会彻底放弃对余向杭的爱,马上会进入周子斐和嘉嘉感情升温的阶段。 第10章 狼狈 余向杭盯着盛嘉的脸,看人神情一片仓皇,手心力道不自觉松了一点,却被盛嘉猛地拉住。 他的手那么冰,指尖也抖个不停。 “你、你觉得我……我恶心吗?” “向杭……这些疤——” 盛嘉低下头,不敢和余向杭对视,整个人像被冻住,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挤出话。 “盛嘉,你知道吗?” 余向杭却冷笑着打断了他,随后:“你在床上无聊又死板,每次都躺着不动,好像我强迫你一样,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和你在一起真不值。” “我怎么没有早点出.轨,没有早点和你离婚去找别人,在你这里耗了这么久,最后还被你爸指着鼻子骂。” 无聊。 死板。 不值。 如果早点出.轨,早点离婚就好了。 是这样吗? 是因为这个理由他们才会离婚吗? 那如果他做得更好点,余向杭会回来吗? 余向杭的这些话让盛嘉再度陷入混乱,他仿佛被人撕成两半。 一半在说:“是啊,或许余向杭还是爱你的,只是因为你们床上不和谐,他才会找别人,只要以后你听他的,他还会回来的。” 而另一半在说:“不是的,无论他爱不爱你,他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你,在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便已经选择了放弃这段婚姻,已经背叛了从前全部的爱。” 当你还爱一个人,还对一段感情抱有希望时就是这样,即便是嘲讽的话,也能当做是重修与好的圭臬,并试图借此去寻找“他会回来”的蛛丝马迹。 却根本不知道,从他伤害你的心的那一刻起,再怎么听起来有逻辑、有情感的话语,也不过是把玩和践踏你真心的工具罢了。 可盛嘉太傻了,或者说,他还是信任着余向杭,如同信任过去的余向杭那样,信任现在面前神色冷嘲的余向杭。 于是他颤抖着拉住余向杭的袖子,声音很轻地问: “所以、所以你不恶心我,你只是觉得我无趣……” “这些疤,也没关系的对吧?” “如果我……我听你的,我变得好一点,向杭,你还会……” 然而,“你还会回来吗”这几个字盛嘉忽然说不出口。 他想起那个黄昏,周子斐说:“有些人,会变,现在好,以后不一定好。”,盛嘉的内心再度动摇。 一滴泪从发红的眼角滚出,滑过脸颊,掉在他拉住余向杭的手背上。 微凉,带着湿意,随着手的颤抖,那滴透明的泪也在摇摇欲坠,像在等待被接住,又像在等待被温暖的指腹抹去。 但下一刻,那滴不值钱的泪从盛嘉手背滑落,掉在地面上。 余向杭只停顿了一瞬,便握住盛嘉的手腕,将他的手拽开。 一切就如同他离婚当天所想的那样。 盛嘉还是爱他,爱到他说出这种话,依旧会不舍。 他有些轻蔑地想,这是当然,十年如一日的陪伴,盛嘉这种自小缺爱的人最难放弃了。 想必盛嘉也早已经后悔离婚这件事,只要他稍稍放缓一点态度,盛嘉一定会主动求和的。 但是还不行,他必须得让盛嘉吃点苦头,让盛嘉清楚真正主导这段关系的是谁。 于是,他又一步上前,抬起手,指尖轻佻地拨弄了一下盛嘉的睫毛,随后恶意地开口。 “盛千龙不是说我强迫你吗,好啊,我现在就强迫你,不把这句话坐实,我都对不起你们父子俩的良苦用心。” 紧接着,他一把将盛嘉推倒在地,随后压了上去,撩起这人的衣摆。 盛嘉尚未作出反应,他浑身僵住了。 抬眼看向这张熟悉的脸,周围一切慢慢变得虚幻,他的视线无法凝聚,只能感受到不断靠近的湿热呼吸,以及顺着腰线往上的手掌,正粗暴地揉捏。 过去的记忆在苏醒,同时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在恐惧地尖叫着让人滚开,他却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余向杭。 盛嘉仍然记得第一次亲密时,余向杭非常温柔、非常珍惜地在自己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随后用那双明亮的眼睛充满爱意地注视自己,直到盛嘉主动抱住他,他才继续。 余向杭是不会伤害他的,余向杭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他的人。 少年余向杭站在他朦胧的视线中,朝他挥挥手,声音坚定地说:“盛嘉,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别害怕!” 可为什么,如今余向杭就在他的身边,甚至和他紧密地贴着,他却感觉到即将一脚踏入悬崖之下的悚然。 “不……不要……” “不要……” 盛嘉后知后觉地小声抗拒,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恐惧。 两只眼睛蓄满了眼泪,瞳孔细颤,嘴唇没有丝毫血色,脸色甚至在发青,他不像在和昔日爱人亲热,更像是被一个暴徒折磨。 当余向杭拽着他的手放在皮带上时,盛嘉终于胃里直冒酸水,害怕又恶心地一把将人推开,他转身手掌撑着地板,脚掌踹着地面狼狈地往后爬。 余向杭猝不及防被他一脚踹在胸口处,吃痛地闷哼一声。 但盛嘉已完全顾及不了,他身上的那些疤隐隐作痛,被盛千龙举着烟头按在身上的灼烧感,还有被铅笔刀划伤的刺痛,以及那次偷钱交学费被盛千龙掐着脖子,两刀落在胸口的失血眩晕感。 过往如同海啸爆发,淹没了他的理智和感知,使得盛嘉只能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他不再一味喊“向杭救救我”,只是低泣着说“不要”,似乎潜意识里终于明白,如今余向杭再也不会来救他。 这时盛嘉才发现,自己被余向杭抚摸却在颤抖,感受到余向杭的温度却依旧发冷,这个人的呼吸、目光都令他有作呕的冲动。 他明白,从这一天开始,或许从更早开始,余向杭在自己的心里变得不再特殊了。 过去的余向杭被彻底埋葬,“余向杭”这三个字,从今往后,不会是盛嘉可以寻求的慰藉或救赎,而是可能会伤害自己的“烟头”、“铅笔刀”。 “盛嘉,你踹我!?” 余向杭下意识就要抓住盛嘉的脚腕将他拽回来,但却发现这人只一味将头埋在手臂中,蜷缩在沙发脚,并不理会自己。 他的心里生出一种无力感和恼怒感。 总是这样,盛嘉总是这样…… 床.事上他顺着盛嘉,他舍不得盛嘉做下面那个,怕盛嘉疼,自己就主动让步、作出牺牲,盛嘉一直不太愿意碰他的地方,他也不强迫,他们之间爱抚和亲吻的次数远多于真正的做ai。 家事上他替盛嘉给盛千龙养老,就连当初被盛千龙捅了一刀都没发作,只想着过几年盛嘉不那么排斥,盛千龙也老实点了,就缓和他们父子的关系,一家人和和气气的。 无论是什么方面,他都护着盛嘉,他护了盛嘉这么多年,自认为已经做得很好了。 余向杭敢说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自身条件并不优越的盛嘉再也找不到这样事事完美的爱人。 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明白盛嘉到底在痛苦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他不过是出了一次轨,盛嘉为什么要这么抗拒他? 这次的矛盾,他不会轻易向盛嘉低头的,他伏低做小那么久,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错误,盛嘉凭什么不能大度一点原谅他? 最后,余向杭拍拍胸口站起身,只冷冷开口:“盛嘉,我不会管盛千龙的事,至于像这种撒照片的手段……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他没有回头看盛嘉,因为不愿意看到盛嘉每次在他走后那副舍不得的可怜模样,这些年,他早已经看够了,也看烦了。 但盛嘉并未看余向杭,他没有抬头,只是闭着眼睛,眼泪默默无声地流。 余向杭此时不知道也尚未意识到,盛嘉再也不会看他,再也不会舍不得。 一切正如他所说的“不值”,盛嘉已经明白余向杭所厌烦的这些事,是“不值”的。 第16章 从“余向杭或许会回来”的细微期望,到“余向杭会救我”的多年信仰,再到数不清的眼泪,全部都是不值得的。 周家别墅。 “少爷,这汤炖好了,用的还是最好的材料,我炖了一晚上呢。” 周子斐接过阿姨递来的汤,继续给盛嘉发消息,发现对方一直没回,心里顿时有些急躁。 虽然他已经在处理盛千龙的事情了,但想要永远解决掉这个麻烦还需要一段时间,只怕是盛千龙又找到了盛嘉。 可他有叫人跟紧盛千龙,一旦发现这人找上盛嘉,就立刻想办法拦住并通知自己。 捏紧手机,犹豫片刻后,他还是打开了之前装在盛嘉屋外的高清监控。 只一眼,就叫他目眦欲裂,眉梢额角处的青筋都崩起。 大门敞开,明显有一个男人在玄关处就压在了盛嘉身上,而盛嘉一动不动,周子斐不禁产生了最坏的想法。 是不是盛嘉被打伤了,或是迷晕了? 他顾及不了太多,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电话那栋楼的物业让他们赶快去盛嘉的屋子查看情况。 “周少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房子有问——” “别废话了,赶快过去!” 对面的人被周子斐的怒气吓了一跳,连连称是,随后挂断了电话。 凌厉的眉眼黑沉沉地压着,周子斐握住方向盘的手在轻微颤抖,冷汗不断往外冒。 他不能让盛嘉受到一点伤害。 而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迟到了,总是就差那么一点。 当初找到盛嘉时,盛嘉已经在几周前和余向杭结婚,周子斐失去了靠近盛嘉的机会,他从他们婚礼举办的酒店那里要来结婚录像,在那些年的深夜反复回放盛嘉说“我愿意”的笑脸,之后六年,一直作为旁观者注视盛嘉的幸福。 亲眼看见余向杭搂着陌生男人上楼时,盛嘉已经到了小区楼下,周子斐心中焦急却依旧只能站在树荫里,看盛嘉拎着菜疲惫地上楼,又看盛嘉失魂落魄地下楼坐在长椅上发呆。 牙关咬得死紧,血腥味弥漫上来,周子斐一无所觉,只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道路。 好在一路上都是绿灯,来到盛嘉小区门口时,他匆忙停好车,碰地一声甩上车门就往盛嘉那栋楼的地方狂奔。 “诶!周少爷!” 物业在楼下远远看见周子斐,抬手招呼了一声。 “怎……怎么样?人在屋子里面吗?有没有事?” 周子斐死死拉着物业,双目紧盯面前人的脸,一个字一个眼神都不想错过。 物业挠了挠头,纳闷地说:“我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应声啊,正准备去看看监控那边有没有拍到什么。” 一瞬间,周子斐的瞳孔骤缩,有那么几秒,他感觉自己似乎处于完全耳鸣的状态,什么也听不清,只有不详的预感弥漫在心间。 “不、不对……” “快去开门……快点找人开门……” 他的嘴唇刷的一下失去了所有血色,后颈发寒,只轻声低喃。 物业疑惑地“什么”了一句,只见面前的周少爷猛地抬起头,脸色惊慌到扭曲,他朝物业大喊:“快点去找人开门啊!” 周子斐这幅失神的模样吓坏了物业,他当即也忘了什么规定,似乎也被那种浓重的不安所感染,很快便跑动起来。 等几人站在盛嘉门前,伴随着门禁卡“滴”的一声,门开了。 屋内十分安静,安静到这个屋子似乎真的没有人。 周子斐在门刚被刷开时,立刻直直地推门而入,以至于进门时被绊了一下,众人纷纷要上去扶,却被他挡开。 那个熟悉的人并不在屋内,客厅没有,装有透明玻璃门的厨房里也没有。 “周少爷,这屋子里是没有人吧?” “您这么着急要过来,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跟在周子斐身边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起话,都想替这位大少爷分忧解惑。 “闭嘴,别说话!” 周子斐不耐烦地回头喝了一句,一群人顿时不敢再言。 他抬脚走到屋内,先推开关上的书房门看了一眼,又走到阳台,再是卧室,此时,有流水的声音响起。 哗哗、哗哗,伴随着滴答轻响…… 周子斐脸色一下子白了,他冲向卫生间,用力拉开门。 不知何处溢出的水流在瓷砖地面上蜿蜒流淌,顺着看向拉着帘子的浴缸处,才发现,莲蓬头被取下搭在末端,正在不断放着水。 但并没有热气冒出,卫生间一片昏暗,潮湿又冰冷。 而一件米白色家居服吸引了周子斐的注意力,它掉在地上,早已湿透,那深色的、湿哒哒的衣服,似乎昭示着什么沉重的事情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 是坎就会过去的,这段已经快了[竖耳兔头] 第11章 脏 周子斐没有犹豫,没有停留,他面色发白地直直拉开帘子—— 盛嘉上半身赤.裸,合着双眼,正无声无息地躺在浴缸内的水面之下。 砰地一声,周子斐的膝盖砸在地上,他跪在浴缸旁,朝盛嘉伸出手,而视线全都汇集成一点,只盯着那张好像永远不会再朝他露出弯弯笑眼的苍白面孔。 水温冰冷,冻得周子斐探入水中的手臂也失去知觉。 “盛嘉……别……” 周子斐弯下身,声音颤抖地叫着盛嘉的名字。 肩膀处的短袖面料被弄湿,他想将水下的人抱起,因为某个可怕的猜测,心底恐惧得无以复加。 心上人躺在水下一动不动,而他的世界在缓慢地塌陷。 就在这时,盛嘉的神态变了,那双细眉抖了抖,随后有轻微的气泡从鼻腔处冒出。 周子斐的瞳孔瞪大,整个上半身猛地扎进水中,手臂用力揽紧细瘦的腰,将人抱出冰冷的水中。 “咳!咳咳!” 盛嘉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意识模糊,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只能感受到自己陷入了一个炙热、坚实的拥抱。 有人正一手轻拍自己的背,一手托着自己的脸。 那力度很轻柔,但却将他密不透风地抱在怀里,盛嘉闭着眼睛不断喘气,侧脸贴向那人的胸膛。 柔韧的肌肉,有力的心跳,还有…… 滴在脸颊的冰冷液体。 “盛嘉、盛嘉,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持续地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哭腔。 他的眼角被手指轻蹭,有薄茧的指腹和比他体温要暖和的温度,令盛嘉不自觉地将脸埋进那人的掌心,想要汲取更多的安慰。 周子斐的动作顿住,他的手掌和盛嘉柔软的脸颊紧密贴合,一动都不敢动。 盛嘉的脸很小,下巴尖细,下颌的线条虽然柔和,却皮肉贴着骨头,只叫人看了心疼。 他和余向杭在一起的这些年过得不算特别好,依旧很瘦,个子不矮的他,靠在自己怀里却只有一小团,像一只流浪的小野猫,蜷缩着。 而更令周子斐肝肠寸断、五内俱焚的是,盛嘉上身这些疤。 平直突出的锁骨下,两道暗红的肉色疤痕,足有两掌那么长,一道划在胸膛正中,一道自右上往下,划在靠近心脏的地方。 只差一点点,几乎只差一点点,就会伤到盛嘉现在微弱跳动的心脏。 在两道疤痕的下方,是侧腰一处暗褐色的瘢痕,形状不规则,蔓延到肚脐处。 周子斐曾见过这种伤痕,是烧伤后留下的痕迹。 盛嘉曲在胸前,抵在周子斐胸膛处的两条手臂上,则是密密麻麻的划伤和烟头烫疤,从小臂到靠近肩头的位置全都是被伤害过的印记。 一身白皙光洁的皮肤,却遍布经年伤痕。 周子斐终于明白,为什么盛嘉有双爱笑的漂亮眼睛,可脸上总是灰暗而憔悴,为什么盛嘉和余向杭结婚那天,自然展露的笑容也沁着小雨绵绵的忧伤。 你是否遭遇过别人都没有体验过的痛苦和绝望? 你是否在每晚睡前,数着自己身上的伤,感到委屈,想着为什么是我经历这些? 周子斐手臂收紧,他躬着背将盛嘉紧紧勒进怀里,胸膛相贴,不断用自己的体温捂着这具失温的单薄身体。 “这、这是怎么了!” “快打120,快叫医生过来!” “周少爷,我们赶紧把人送进医院吧,这是出什么事了?!” 吵闹的人声响起,盛嘉原本逐渐飘远的意识又重新回来,他艰难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红色的头发。 看起来那么温暖、那么柔软。 盛嘉想要摸一摸,他手腕发抖,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无力地垂下了手。 “盛嘉,我带你去医院,马上就没事了,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周子斐握住那只手,将盛嘉湿冷的手放在自己肩颈处暖着,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冷静,沉稳又柔和,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在他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好像他坚信,盛嘉一定会没事。 第17章 话音刚落,周子斐便要将人抱起,耳边的头发却被轻轻拽了一下,盛嘉的嘴唇动了动,他立刻低下头,却听见盛嘉说: “你……你别抱着我……我……脏……” 盛嘉说完,身子挣了一下,又张开手挡在自己身前,似乎想遮住那些伤口。 他混乱的大脑只能模糊地知道到面前是认识的人,可不知道具体是谁,所有的记忆和认知都搅和在一起,只固执地坚持着他的疤很丑,很难看,很脏。 周子斐从不知道简单的一个字就能让他心口被捅得稀巴烂,他呼吸发颤,吐出的气息不稳到险些牵连出压抑的崩溃哭声。 手臂穿过膝下,扣着人的肩膀按在自己胸膛,将怀里人稳妥抱好后,周子斐站起身。 他在盛嘉潮湿乌黑的发顶落下一个吻,声音沙哑,不再遮掩地吐露出爱意和珍惜。 “不脏。” “你是最干净的。” 大步走出卫生间,又在路过客厅时,将沙发上一件随手搭着的外套拎起,盖在盛嘉赤.裸的上半身。 外头已经是中午,烈日高悬,阳光刺眼。 盛嘉的眼睛被周子斐手指搭着,挡住了骤然亮起的光线。 而热起来的温度让盛嘉感到很暖和,在漆黑的视线中,他闭上眼睛,再次感到昏昏欲睡。 朦胧之中只知道,这个抱着自己的人,一直没有松开双臂,同时还在不断抚摸他的头发,一遍遍轻声说:“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那种似乎被认真怜爱的感觉,令盛嘉陷入了睡意中。 梦里他先是回到那个狭小的地下室,盛千龙脸上挂着古怪的笑靠近,他缩在墙角,却避无可避。 然后,有人推开了那扇门,出口是耀眼的光亮,盛嘉好像看到了得救的希望,开始奋力朝有光的地方跑去。 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那人留着短短的头发,他说:“再看到你们欺负盛嘉,我见一个打一个!” 那人转过头,鼻青脸肿却冲盛嘉笑了笑,问他有没有事。 再然后,盛嘉被人紧紧握着手,有人说:“盛嘉,以后我会保护你的。”,盛嘉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同样拉紧了那个人的手。 他们一同向前走,突然之间,盛嘉掌心一空,上方有声音响起。 “盛嘉,和你在一起真不值。” 他抬起头,只看见余向杭压在他身上,表情嘲讽,手上动作粗暴。 盛嘉惊慌地推开余向杭,但所有的身影随之溃散,只剩他躺在黑暗中。 接着,他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喉咙有强烈的异物感,胃里翻腾,不禁作呕、恶心。 盛嘉猛地睁开了眼,他正侧躺着,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朝他的喉咙里插着一条长长的管子。 大桶的水流往管子内倒,盛嘉挣扎起来,手却被人牢牢握在掌心,他只能不断唔唔出声,眼神惶恐地盯着管子里的水来回流动。 意识逐渐模糊时,有些汗湿的手掌贴在盛嘉冰凉的额头,一个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哄。 “忍一忍、忍一下宝贝,很快就好,很快!” “宝贝别怕,有人陪着你呢,我在呢,你乖乖的,医生会很轻的……” 盛嘉虚弱地缓慢眨动眼皮,头顶的灯亮着白光,一圈圈的光晕在视线内放大、收缩。 冷汗沿着额头往下流淌,晶莹的眼泪也从眼角冒出,在惨白的脸上划出一道清晰的泪痕。 他终于感到了后悔。 后悔不该吞下二十四颗安眠药。 后悔没有早点发现,余向杭在这些年已经远去,还在固执等待的人其实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只是人世间的阳光那么温暖、那么灿烂,他还没有看够。 盛嘉捏紧了那人汗湿的手,对方同样用力地回握。 他还不想死,还不想松开这个人,他想知道他是谁。 …… “八个小时之内禁食禁水,之后只能先吃些温凉的流食,差不多三天之后才能正常进食,但最好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好的,谢谢医生,那、那如果他比较难受的话怎么办?再像刚刚洗胃的时候吐了,或者有哪里不舒服……” “像喉咙疼痛,胃部有灼热感之类的都很正常,包括犯恶心、想吐,都没什么关系,如果出现了持续高热或者有呕血的情况,再及时跟我说。” 一男一女的声音模模糊糊,随后是步伐远去的声音和轻微的关门声。 盛嘉睫毛颤了颤,接着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十分干涩,喉咙也有难以忽视的异物感。 脚步声走近,盛嘉艰难地偏过头,是一张出乎意料又感到“果然是他”的脸。 “盛老师,你醒了?” 周子斐有些惊喜,声音就像盛嘉记忆中那样沙哑。 一头红发凌乱,眉梢皱着,凌厉的眼睛里却是发软的难过,而他上身那件短袖从胸膛一直湿到下衣摆。 盛嘉试图开口说话,却嗓子发干发燥,一个字都说不出。 “你现在还很难说话,休息最重要。” 周子斐先探手摸了摸盛嘉的额头,发现只是汗津津的温凉,才舒了口气,他拿来棉签沾了点水,涂在盛嘉发干的唇瓣上。 刚结束洗胃,盛嘉整个人都有些水肿,一张脸看起来憔悴而苍白。 周子斐怕他会感冒,又用毛巾将被水和汗浸得透湿的头发擦干,包了起来,同时盛嘉从头到脚都被被子裹得严实,他窝在病床上,只露出左手在外面打着盐水。 盛嘉的心里实在有太多的问题,例如,周子斐是怎么找过来的,又是怎么救得他,以及,周子斐那一声声宝贝。 可他太累,也太疲惫了,只不过睁开眼和周子斐打了个照面,就昏昏沉沉地再度睡了过去。 等盛嘉意识再度清醒地睁开眼,他先是看了看窗外,发现天际擦亮,泛着鱼肚白,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动了动手,吊针已经打完了,他两只手都塞在被子里,浑身暖乎乎的,嘴唇并不干燥,只是喉咙依旧有些刺痛。 然而看向室内,他的视线顿住。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病房,不仅有沙发、冰箱、书桌,还有一张陪护床。 周子斐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正侧身躺在那张床上,纵然那床不算特别小,但睡了一个肩宽腿长的男人依旧显得狭窄,不那么令人舒适。 盛嘉心中情绪一时复杂,他久久地凝望这张年轻、俊朗的脸。 周子斐胳膊枕在脑袋下方,身上搭了被子一角,他一双浓密的剑眉微皱,上扬的眼尾发红,眼下有一圈青黑,薄唇紧紧抿着,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就在盛嘉涌出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时,周子斐若有所感地忽然睁开了眼睛,和盛嘉的视线恰好对上。 他们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被那双黑亮的眼眸盯住,盛嘉刚刚的感觉被打散,只愣愣地和周子斐对视。 最后还是周子斐先一步作出反应,他发现盛嘉醒后立刻站起身,揉了揉因为没休息好而有些涨痛的太阳穴,随后走近病床。 “盛老师,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盛嘉无声地摇摇头,周子斐又拿杯子接了一杯温凉的水,插上吸管。 “来,现在已经可以进食、喝水了,你等会儿要不要吃点东西?” 周子斐将人从床上扶起,让盛嘉半靠着自己,拿着杯子递到盛嘉唇边。 盛嘉没有拒绝,他咬住吸管,顶着周子斐的目光开始喝水,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尽管他早已渴的不行,但一点点吞咽的动作都让他喉咙灼痛,胃部更是像揣了几块石头在里面不停翻滚,盛嘉只喝了几口便松开了吸管。 “还是难受吗?那先不吃东西了吧,你再躺着休息一下,我去问问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 周子斐看怀里的人才刚咬住,就压抑着呼吸松开了吸管,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就在他要抽身离开时,盛嘉忽而轻轻拉住周子斐的衣角。 “怎么了?” 周子斐转回身,他又坐回了病床,低下头,耐心地靠近盛嘉听他说话。 只听盛嘉声音微弱地挤出一个字:“奕……” 轻叹了一口气,周子斐脸上出现无奈的笑容,他挑眉,眼里染着点点笑意。 “盛老师,你刚醒怎么就要先关注那个小家伙?” “你就放心吧,我昨天跟他解释过了,我说盛老师不太舒服,不是故意要反悔不去海洋馆的,你是男子汉,要大度,不能因为这个讨厌盛老师。” 说着,他将盛嘉的被子重新掖好,朝病床上那个眨着湿润的眼睛看自己的人,轻声开口:“盛老师还是很好的盛老师,是周佳奕心里排在爸爸妈妈之外最喜欢的人。” 周子斐的语气格外温柔,或许是因为早晨刚醒过来,他的声音沙沙的,像盛嘉家里过去那台老式收音机里的男声,带着一种妥帖的沉稳。 第18章 盛嘉敏锐地从这句话里读出了周子斐的态度,他不会对自己昨天的行为,乃至身上的伤疤,抱有任何消极的想法。 盛嘉在周子斐心里,依旧是那个“一直都很好、很特别的人”。 可周子斐,真的哪怕是一点点好奇都没有吗? 就连余向杭当初第一次看到,眼眸中都产生了半分退缩。 “盛老师,再睡会儿吧,你是病人,现在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周子斐忽然做出了一个有些出格的举动,他将手掌盖在了盛嘉的眼睛上方,那是令盛嘉无比熟悉的触感。 从掌心的热度,到细细的薄茧,以及轻柔的力度。 盛嘉陷入黑暗中,但此时他却无比想要确认身边人的存在,又或许,这一段濒死的经历让他更加需要安全感,需要一点支撑自己的温暖。 于是他不自觉地伸手向床沿摸,直到碰到周子斐搭在床边的手。 那只手动了一下,却没有挪动位置,而盛嘉也并未做多余的动作,只是指稍抵在周子斐的手背旁的皮肤上。 室内一片寂静,除了微不可闻的呼吸外,他们沉默着,没有人再说话。 周子斐的眼前还浮现着刚刚盛嘉看自己的眼神,那双总是笑盈盈的眼睛,因为虚弱而半敛着,却流露出小心翼翼的瑟缩,令他一瞬间眼眶发酸。 他难以承受盛嘉这种令人心碎的目光,但除了盖住这双失去光泽的眼睛,他别无选择。 周子斐不允许自己在盛嘉面前失控或表现出任何脆弱,他只愿意按着盛嘉的节奏,一步步慢慢来,如果肆意宣泄出那些担忧和关心,盛嘉会被吓到的。 而盛嘉此时什么都没想,他知道他和周子斐之间还有很多问题,可这一刻,除了汲取指尖触及的那一点温度外,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意识模糊的黑暗太可怕,沉入浴缸的水底太冰冷。 他需要一点光,一点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过他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还爱吗 病房门被轻轻合上,听到周子斐远去的脚步声,盛嘉睁开了眼。 他撑着还有些发软的手臂坐起身,在床头柜拿过自己的手机。 不知道是周子斐当时送他来医院时帮忙拿的,还是后来去取的,盛嘉不敢去深想。 只怕一去思考、去问,就会得到他暂时还无法处理的答案。 手机屏幕上挤满了消息,全是盛千龙发来的,盛嘉草草扫了一眼,发现都是来要钱的消息,这人似乎还去了自己的小区,却被保安直接拦在了外面。 令盛嘉意外的是,余向杭也发了几条消息: “我给你账户打了三十万,以后你和盛千龙关于钱的事别再找我了。” “欠条作废,三十万就当散伙费,你踹我的那一脚也算了。” 消息是余向杭从他家离开后的十分钟发的,似乎看盛嘉一直没回他,余向杭也有些生气了,他在昨晚又发: “盛嘉你别给脸不要脸,看到当没看到是吧?” “怎么,三十万嫌少?” “你今天不回我消息,以后就都别回了。” 现在已经是“今天”后的第二天中午了,而余向杭在这之后再也没发过消息。 如果在两天前,或许盛嘉会分外着急,不停地向余向杭解释,心里同样感到被刺痛。 但此时,他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忽然觉得好疲惫。 如今盛嘉不愿意欠余向杭任何东西。 他们过去是爱人,是一个家庭,也没什么所谓欠不欠的,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有一个更好的家。 可从两个月前开始,他们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余向杭实在没必要这样做,更何况盛千龙还去余向杭公司闹了一通,想必也给人惹了点麻烦。 盛嘉这样想着,就要给余向杭回消息,想将这三十万转回去,却只收到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余向杭把他拉黑了,这还是第一次。 及肩黑发缓缓落下来,挡住盛嘉的侧脸,他愣愣地看着那个红色的感叹号。 本以为会流泪又或是心痛,却再一次毫无所感,好像一切都在盛嘉的预料之中。 很快,盛嘉从那种怔愣中脱身而出,他冷静地点开支付app,通过那里的渠道将钱给余向杭转了回去,向余向杭郑重地道歉,保证不会再让盛千龙去打扰他。 还有照片的事…… 他告诉余向杭他很抱歉,他并不知道有这张照片,如果余向杭需要任何补偿,可以随时跟他说。 这些话还没说完,盛嘉发现他又被拉黑了。 大概余向杭这次真的被他惹恼,但盛嘉想,钱转了回去,他的态度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余向杭,所以他已经不需要想着办法去求得余向杭的谅解。 像余向杭所说的,离他的生活远一点,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 盛嘉看着手机壁纸的二人合照,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点开设置,换上了一张黄昏天空的照片,那是有一天陪周佳奕在幼儿园等周子斐来时拍的照片。 他又点开图库,开始一张张删照片,就在删到最早的大学毕业合照时,他犹豫了一下,手指轻轻拂过穿着学士服的两个人,他点开“彻底删除”,却迟迟无法按下去。 门被轻轻推开,周子斐惊讶的声音随即响起:“盛老师,你醒了?” 盛嘉手一抖,他和余向杭的最后一张合照也被删了个干净。 心里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盛嘉便放下了手机,所有注意力都被周子斐所吸引,准确地说,是被他手上的袋子所吸引。 里面飘出淡淡的香气,这对饿了一天外加一上午的盛嘉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周子斐看到盛嘉一瞬间亮起来、紧紧盯着袋子的眼神,不自觉地笑起来。 真像饿久了嘴馋的小猫。 他走到病床边,将袋子放在一边,故作不解地问:“盛老师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盛嘉不好意思说他饿了,只能不说话,目光先是看了一眼袋子,又移到周子斐脸上,努力暗示自己想吃东西。 但对上周子斐的眼神,他又忽而脸热,只好匆匆转移视线。 就在周子斐还要逗几句时,盛嘉的肚子发出一道轻微的“咕”声。 这一声,打断了周子斐要说的话。 而盛嘉苍白的脸上也飘起红,他下意识捂住肚子,慌张地垂下眼睛,睫毛不停颤动。 太没出息了! 早知道就大大方方地说自己饿了! 盛嘉羞得恨不得当场钻到被子里躲起来,坐在床上感到十分不安,却四肢僵硬不敢动。 周子斐没忍住轻笑一声,但他没有借此说什么,只是边解开袋子边说:“给盛老师带了点熬得很稀的米粥,特意晾凉了才带过来的。” 说着说着,他打开饭盒,又问:“也不知道盛老师饿不饿,愿不愿意尝尝?” 一柄木勺递到盛嘉眼前,他缓缓抬起头,周子斐正一手端着带有两个把手圆形饭盒,眉眼带笑地看他。 周子斐没有主动说要喂他,也没有问他饿了怎么不早说要吃东西,只是递过勺子和饭盒,询问自己愿不愿意尝尝这碗特意带过来的粥。 盛嘉心中又浮现出那种奇特的感觉,明明周子斐的年纪比他小很多,却更像一个哥哥,总在方方面面照顾他的感受。 “嗯……谢谢你,子斐。” 接过饭盒和勺子,盛嘉慢慢地吃着这碗温凉又香气四溢的米粥,而周子斐就坐在他旁边一下一下地划拉手机,但他能察觉到周子斐时不时投过来的关切目光。 这令盛嘉整个人似乎被一种很柔软的暖意包裹,让他很想和周子斐说些什么。 可他贫瘠又单薄的生活并未有什么值得和人聊的,这让盛嘉莫名感到泄气,勺子搅动几下,心情也低落起来。 “盛老师现在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粥好吃吗?” “很好吃……” “那盛老师怎么突然不太开心的样子?” “……” 盛嘉没有想到周子斐会这么敏锐,又或者这个人一直这么敏锐,只是自己因为这两天的事,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我想和你聊聊天,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盛嘉迟疑片刻,还是坦诚交代。 周子斐一愣,视线落在盛嘉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盒上,竟选择先接过了饭盒和勺子。 在无声中将勺子放好,饭盒盖上,袋子重新系好,周子斐才缓慢开口:“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啊,盛老师说什么我都乐意听的。” “我、我比较无聊,平时也很少和人聊天……” 盛嘉声音很小,非常不好意思地表明了自己的笨拙和孤僻。 “越是很少和人聊天才越要多聊,不然憋在心里的那些悲伤、愤怒,总有一天会伤到自己的。” 第19章 周子斐转过身和盛嘉面对面,那双形状有点凶的眼睛此刻目光沉着,同时又很柔和。 盛嘉没有躲开周子斐的目光,看着这个人,他福至心灵地意识到: 这个人在关心我,因为我做出的傻事,在隐秘地关心我。 他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却又怕会伤到我,于是只好小心翼翼地关心。 而被一个人这样注视着,你很难不为自己所遭受的难过感到委屈。 盛嘉同样做不到。 “那天,我前夫来找我了,他……” “他说了一些让我很伤心的话,本来我以为离婚这么长时间,我已经不在意了,可是他出现后,我发现我还是会感到很伤心。” 说到这里,盛嘉语气变得自嘲起来:“我是不是很可笑,离婚后他很快有了新欢,只有我还恋恋不舍,甚至他骂我,我有一瞬间还在想我们有没有可能和好。” “不,盛嘉,这只能说明你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你爱得远比那个人要认真,这不可笑。” 周子斐又叫回了盛嘉,让盛嘉仿佛回到那个黄昏。 似乎每一次周子斐在他说些自我贬低的话时,都会无比认真地叫他的名字,告诉他不是这样。 就好像这件事非常重要,需要用非常郑重的态度来回复。 “这一点儿也不可笑,你有这么宝贵的爱,是伤你心的人不够好。” 周子斐往前坐了一点,他认真地注视着盛嘉的眼睛强调。 盛嘉笑起来,眉尾向下,眼睛却幅度很小地翘起来,他问:“是吗?” “我一直觉得是我不好,因为我不值得被人永远珍爱,所以最后才会被抛弃。” 周子斐脸侧肌肉难以自制地跳动了一下,他因心疼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可他还是忍住了。 “你怎么会不值得……盛嘉,你的一生还很长,怎么能因为遇见一个糟糕的人,就认为自己不值得被人珍爱?” “或许以后还会有更好的人,或许对方一直在等你。”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太强,以至于周子斐刚刚脱口而出就觉得不妙。 但盛嘉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垂下视线,将头发别到耳后,随后开口:“这种事情,我已经不期待了。” 周子斐慌起来,他连忙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期待了?” “因为从前他也对我很好啊,你不知道,他曾经替我挨过打,替我挡过刀,为了我,甚至和家人都断了联系。” “他说过会一直爱我,可到最后还是变了,所以我不期待了,就算我能遇见一个很好的人,结果大概跟现在也差不多吧。” 盛嘉的语气很淡,他靠在床边,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透明,好像一尊脆弱的瓷器。 周子斐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该如何反驳。 说我不会变,说我会永远爱你,说我能对你更好? “不过我想我也并不反感遇见新的人……” 盛嘉忽然又说,他看向周子斐,唇角扬起柔和的弧度。 “那天我吞药后在浴缸里躺着的时候,真的感觉好冷好黑,我想,这是我想要的结局吗,我努力了那么久,难懂只想在冰冷的水里死掉吗?” “所以你救我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更喜欢有光又暖和的地方。” 现在是周子斐感到迷茫了,他以为盛嘉会一直避而不谈那天的事。 “如果我没有认识你这个新朋友,或许那天我真的就这么消失了……” “子斐,谢谢你救我。” 盛嘉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周子斐对自己不同寻常的态度,但这和他感谢周子斐救了自己并不冲突。 他依旧感激周子斐的善意相助并无比重视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为此冷淡又或是疏远周子斐。 周子斐明白盛嘉的意思。 正因为盛嘉是这样的人,他才会说盛嘉永远值得。 胸中的情感忽然激荡起来,周子斐不想再慢慢来了,面对盛嘉这样可遇不可求的人,越晚一天和他相爱,便越是对生命的浪费。 他不想再等了,不想再等一个完美的时机,等盛嘉主动敞开心扉。 他是赛车手啊,是踩下油门就不会停下直至穿过终点线的赛车手,他该做的是横冲直撞,并且是毫无保留地撞进面前这个人的心里。 于是周子斐问:“那你还爱他吗?” 每一次看见盛嘉发呆或是莫名伤感的神情,他都想要问: 你在想念某个人吗?你在回忆和余向杭的过去吗? 他想知道盛嘉是否还爱余向杭,是否有可能在那颗宝贵真心里腾出新的位置让他能够填补上。 盛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他没有说话,只是垂首沉默地看着自己搭在被子上的手,似乎那上面有他的答案。 还爱吗? 盛嘉扪心自问,十年情感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但他也是真的…… 不想再爱了。 四年恋爱,六年婚姻,换来的是一朝出.轨和无可挽回的离婚。 余向杭和他,一人情人在侧,一人自伤濒死,还能爱得动吗? 但……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们曾相爱过。 那个梦境就是他过往的人生,余向杭将他拉出了黑暗,他也在余向杭的身后感受到片刻明亮和温暖。 尽管余向杭又将他推入深渊,让他再一次感受到孤苦无依的痛苦,但至少那些年的爱是真的。 可也就是因为爱过,放手才是最好的解脱。 余向杭给过盛嘉的那些温柔和关心,盛嘉依旧会一辈子感谢他。 如果没有余向杭那时的帮助,或许盛嘉也不会好好地长大,变成现在的盛嘉了。 然而时至今日,所有的情感也只能止步于此,爱不爱这件事,对盛嘉以及余向杭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在周子斐将昏迷的他从浴缸里捞起,在他吞下的那些药片被呕出时,他想他还是更愿意选择放过自己,将曾经只留在曾经。 两人之间寂静许久,就在周子斐想要转移话题之际,盛嘉忽然抬起了头。 迎着正午的阳光,尘埃在空气中缓慢地浮动,而他对周子斐浅浅一笑。 这个笑容在盛嘉尚且苍白憔悴的脸上,出乎意料地展露出了一点鲜明动人。 周子斐只听盛嘉声音柔和地说: “应该……也不会了。” 生命中属于余向杭的那一页,盛嘉已经决定翻过去。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第三者 “真的不用再住几天吗?” “已经没什么事了,早点出院回家休息也可以的。” 盛嘉还是赶在周一前办理了出院,周子斐看起来不太赞同,但也没有阻拦。 “走吧,我送盛老师回去。” 周子斐是开车来的,他一边倒车,一边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盛嘉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他,最好周一还是在幼儿园那边请个假。 盛嘉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正,乖乖点头,表示周一会在家休息。 “对了子斐,你垫的费用记得发给我,我把钱转给你。” “好,等我到家了就发给你。” 周子斐并未回绝,那天他已经想到了盛嘉会要还钱,于是特意在医院缴费的时候帮入住普通病房的人付钱,存下了并不属于盛嘉所住的高级病房的支付记录。 就在这时盛嘉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好友申请。 对方的申请里写着“余向杭朋友”。 盛嘉的眉头皱起来,考虑到之前盛千龙的事,他还是点了通过。 刚刚通过,对方便主动发来了消息: “盛先生,你好。” “我是余向杭的男朋友,最近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周子斐转过头发现盛嘉正握着手机一动不动。 “盛老师,怎么了?” 担心的声音从身畔响起,盛嘉猛地回过神,他茫然地抬头看向周子斐。 周子斐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放得更轻:“出什么事了?” “他……我前夫的男朋友想见我……” 盛嘉讷讷出声。 他的记忆再次被拽回那个蝉鸣不断的闷热傍晚,房间里的暧昧声响,还有匆匆一瞥下穿着白球鞋、年轻高大的男人。 “盛老师?” “盛嘉,盛嘉!” 肩头传来温暖的力度,盛嘉一眨眼回过神,周子斐的面容近在咫尺。 见盛嘉视线凝聚,重新落在自己的脸上,周子斐缓缓松开手,他握住盛嘉的手腕,将对方一直举着手机不动的手拉下。 “如果你不想去,就拒绝他,没有他想见你,你就必须去见他的道理。” “你们已经离婚了,前夫的现任也只是一个和你无关的人,盛老师你不用理会他。” 第20章 周子斐的声音让盛嘉滞涩的大脑重新转动,他握紧手,垂下视线,心中思索片刻,还是说: “我想去。” 对于所谓第三者,说毫不在意只不过是遮掩。 盛嘉想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并非是他还对余向杭的事抱有留恋,他只是…… 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一点点不甘心。 是什么样的人会让十年感情说散就散,又是什么样的爱情,能打动盛嘉过去,深信会和他永远相爱的余向杭。 盛嘉曾经不敢和那个人碰面,但现在他已经有勇气去面对这段失败的婚姻。 他不害怕失败,他只害怕自己还对余向杭留有旧情,他只想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已经放下。 说来说去,也无非是想彻底死心。 “好,你们约了时间和地点吗?” “到时候我陪盛老师一起去吧,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就在附近等你,如果盛老师遇到麻烦了,这样我也好帮你。” 周子斐从不阻止盛嘉做任何事,哪怕他知道盛嘉可能会受伤,他也不会阻止。 盛嘉的人生是属于盛嘉自己的,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去做好了,就算结果不好,周子斐也有底气替盛嘉收场。 这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他爱盛嘉,但他绝不会将这个人只庇佑在自己的保护之下,如果盛嘉自己想去淋雨、摔倒,就让盛嘉去吧。 盛嘉只是看起来像脆弱的瓷器,实际上,周子斐清楚他是块历经苦难的璞玉。 “你、你陪我吗?” “嗯,你就当我是你的司机兼职拎包小弟,放心吧盛老师,我会比周佳奕还乖的,绝不打扰你。” 周子斐眉梢带笑看向盛嘉,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这只是件小事,就跟送盛嘉从超市到家一样简单。 盛嘉还是没有拗过周子斐,但他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自从两天前周子斐救了他,他就再也没办法对这个人客气起来。 或许是因为周子斐已经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于是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盛嘉都能放心地袒露自己的软弱。 盛嘉和对面那个自称“陈先生”的人约了周一上午见面,对方似乎并不是上班族,工作日时间也十分清闲。 到了约定的时间,盛嘉走出家门,本以为自己会有点紧张,但他现在只是在想周子斐今天会给自己带什么早点。 昨晚他们告别时,周子斐便主动说他会在早上给盛嘉带早饭,让盛嘉这个病人多休息会,于是盛嘉也就答应了下来。 其实盛嘉心里隐隐感觉到周子斐的一系列举动,早已超出了朋友的范畴,但他实在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还在找合适的时机和周子斐聊一聊。 “吃好了吗?要不要休息下,我们再过去?” 周子斐将饭盒收好,又递纸给盛嘉,看盛嘉收拾妥当才开口询问。 “不用了,现在就过去吧。” 盛嘉后知后觉地有点紧张起来,他深呼吸几口气,正襟危坐地目视前方。 “盛老师,别着急,安全带总得先系好吧。” 淡淡的男士香水味从鼻尖传来,一只手臂横贯在胸前,盛嘉下意识地往后靠。 周子斐侧着脸俯身靠近,他的头发扫在盛嘉下巴上,带来轻微的痒意。 盛嘉不自觉屏住呼吸,手指扣住座椅垫,视线落在周子斐的发顶。 心跳有加快的趋势,但好在伴随“咔哒”一声,周子斐的体温和气息很快撤远,盛嘉身边只留下了一点柑橘调的淡香。 “好了,我们出发吧。” 周子斐的声音响起,盛嘉默默点头,手掌覆盖上左边胸膛,那里正一下一下地急促撞击着他的掌心。 …… 陈乐康如愿见到了那个男人,第一眼他甚至觉得自己认错了。 因为对方看起来并不像余向杭所说的那么糟糕,如果非要让他评价的话,更像是一位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盛嘉皮肤很白,头发乌黑,五官小巧秀丽,一双眼睛弯弯的,自带笑意。 陈乐康总觉得对方长相有点眼熟,但还未细想,盛嘉便已经来到了面前。 “你好,陈先生。” 盛嘉声音柔和,他没有丝毫的怨愤,一切表现都非常平静。 陈乐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盛嘉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实在差别太大了。 半天过去,在盛嘉面上疑惑地看着他时,陈乐康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杭杭那天去找你了。” “我看了他的手机,和他大吵一架,后来想想,还是决定过来见你。” 啪—— 有杯子掉在地上发出破裂声,陈乐康看向他们侧后方那一桌,一个红发男人摔了手上的杯子,脸色黑沉。 陈乐康不太在意地转回了视线,却发现,盛嘉竟有些担忧地看了几眼,甚至还站起身叫服务员赶快过去看看。 “盛先生平时似乎很热心善良?” 等盛嘉重新坐好,陈乐康语气莫名地问。 盛嘉一心二用,还在想周子斐有没有被烫到,听到陈乐康的问题,只默默回答:“也不是。” 陈乐康点点头,再次端详面前的人,又问:“盛先生不好奇我为什么今天约你出来见面吗?” 对上陈乐康略带玩味的眼神,盛嘉想了想,随后回答:“我跟余向杭离婚离得很彻底,我们也不会复合。” 陈乐康噗嗤一声笑起来,他摇摇头,笑着开口:“我不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我只是好奇余向杭口中那个原配是什么样。” “当初我追他的时候,他可是拒绝了我好久,说他有个非常爱的丈夫,绝不会背叛对方。” 盛嘉无言,对于这样的话,他没有丝毫的感觉。 见到陈乐康后,盛嘉的第一想法是“原来长这样啊”,随后,什么想法也没了。 甚至是愤怒的感觉也没有,他的内心并非麻木,而是彻底的平静。 “盛先生打算一直这样沉默,不说话吗?” “既然不愿意和我聊天,为什么还要答应见面?” 陈乐康也有些恼了,他发现盛嘉全程都是低垂着眼睛搅动杯子里的吸管,那张柔和的脸蛋没有任何动容的神情。 除了刚刚那个红发男人摔了杯子,盛嘉露出了一点担心的眼神,其余时候,他都古井无波地坐着。 就在陈乐康以为盛嘉要一直不说话时,盛嘉开口了。 “陈先生,我答应和你见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我确实没什么话要和你聊。” “和余向杭的那段婚姻我已经放下了,余向杭想必也不在意了,你作为余向杭现在的爱人,也没必要纠结这点。” “我们不熟,我也不觉得原配和第三者有什么可以愉快聊天的理由,如果你认为我们能聊得很开心,那你才是想错了。” 盛嘉声音柔柔的,但在说这些话时,他的语气难得有几分锋利。 陈乐康只见面前一直低垂着视线的人,忽然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弯了弯,淡色的唇也轻轻上扬,盛嘉将颊边黑发别到耳后,随后站起了身。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陈乐康,依旧细声细语地说:“你和余向杭之间的事我不会干涉,毕竟现在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你对我来说,同样只是一个陌生人。” “和陌生人没什么好聊的,所以我也不说再见了,先走一步。” 陈乐康还没反应过来,盛嘉已经走远,推开了咖啡厅的门,他看起来毫不留恋,似乎觉得今天的见面很没意思。 莫名地,陈乐康觉得自己输了。 不是在余向杭这件事上输了,而是在态度上输了。 他用心打扮,开场强硬,但盛嘉穿着米色的长袖长裤,散着头发就来了,说起话也柔和轻缓,全程淡定到陈乐康觉得自己过于用力。 盛嘉的态度那么平静,他的人生好像早已经进入了下一段旅途,步入新的开阔大道,而陈乐康如此自诩强势,却还陷于这一段不光彩的亲密关系。 陈乐康的视线落在盛嘉刚刚的座位上,半晌,他幽幽道:“余向杭,你眼光不太好啊,竟然和这样的人离婚了。” 他走向收银台准备结账,发现连账单都被提前结过了,颇有些不甘心地走出了咖啡厅。 其实对于余向杭他最近早已腻了,本想见见余向杭那个所谓“没有一点魅力的丈夫”,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再和对方分手。 但今天和盛嘉的见面,让他忽然又想晚点和余向杭分手了。 陈乐康还想知道有关盛嘉的更多事,他对这个从前不太看得起的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作者有话说: ---------------------- 陈乐康也不会好过的,但是他是怎么被惩罚的……嗯,这个比较特别,绝对够他后悔一辈子的ovo 第14章 自由 回到家后,盛嘉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指尖还在紧张地轻颤。 第21章 他不擅长处理自己的情绪,只是见陈乐康在自己面前一副自得又无所谓的模样,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厌烦和不耐。 这对盛嘉来说是极其少见的,一直以来,他习惯包容别人的一切负面想法。 但或许周子斐在他们见面之前所说的话,还是让他坚冰一般严防死守的内心被撬开了一个口子,那些郁气不自觉地溢出,促使他甩下几句称得上尖锐的话。 而走出咖啡厅后,盛嘉才发现,原来这么简单。 原来与余向杭有关的一切,他也可以轻易做到无视和不在意。 嗡嗡。 手机此时震动起来,还是盛千龙发来的消息。 盛嘉无可奈何地,现在才开始细细看他之前的那些聊天记录。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便锁紧了。 盛千龙又去赌了,这次债主和他签了合同,如果盛千龙不还钱,将会被以“巨额诈骗”的罪名告上法庭。 聊天中,盛千龙反复咒骂债主,他说对方根本不差他这点钱,却执意要将他逼到绝路上,好像就等着他坐牢。 盛嘉清楚盛千龙的德行。 从前家里有钱的时候,盛千龙还能大手大脚,而在盛千龙和母亲离婚后,盛千龙手里没钱了,赌的程度也小了很多。 但现在盛嘉每月只给他三千,加上上次的五万,这点钱按理来说盛千龙应该不会赌太多,毕竟他也清楚自己还不上。 所以这次他到底是赌输了多少,怎么会急成这个样子? “他找我要五十万,说我以前强迫了你,爽完了得给补偿费。” 余向杭的话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好似有一道闪电劈过,盛嘉的第一反应不是想如何去凑钱。 他的心跳加速,隐隐意识到,或许有一个能永远摆脱盛千龙的机会就出现在眼前。 五十万。 如果是诈骗的罪名,金额是五十万…… 盛嘉打开浏览器搜索,诈骗五十万以上如何量刑,屏幕上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赫然令他呼吸急促。 他清楚盛千龙一定不止欠了五十万,而这个金额足够对方在牢里待得够久。 这不是盛嘉第一次遇见这种机会。 十一岁那年,盛嘉在地下室透过小小的窗户叫着路过的房东,给对方看自己的伤口,企图让盛千龙被警察抓走,但最后的结果是房东的门口被盛千龙打砸一通,他们连夜搬了家。 十六岁被勒令辍学那年,盛嘉偷拿钱去交学费,被从赌场回来的盛千龙抓个正着,烧开的热水壶烫在了他的侧腰,那种皮肉被灼烧的疼痛,令他再也不敢动盛千龙的钱,只能自己打工挣学费。 十九岁时,盛千龙让盛嘉替他上网查哪里工作挣钱最多,盛嘉发现了电脑里存着的监控录像,而生父竟在售卖自己生活起居的录像,那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反抗盛千龙,他砸了所有摄像头,声嘶力竭地喊着要去报警,被盛千龙在胸膛砍了两刀。 盛嘉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后来再也不敢和盛千龙正面冲突,他睡在打工餐厅的后厨,睡在地铁通道,身份证和户口本都被盛千龙压着,不回去过夜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大的反抗。 再后来,就是盛千龙发现余向杭和他的事,借故威胁余向杭,余向杭替他挡了一刀。 可余向杭却觉得盛千龙只是气昏了头,他不知道盛嘉那些过往,一心想要盛嘉和盛千龙像正常父子一样相处。 盛嘉也害怕说出口会被余向杭厌恶,于是他离自由最近的一次机会,也在两个月前被余向杭亲口宣告“失败”。 这些年来,盛嘉一直觉得自己缺少运气,后来觉得自己缺少勇气。 曾经他以为所有的幸运用来遇见余向杭,现在他已经不期待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只想拥有一点勇气。 盛嘉握紧手机,苍白手背下的淡色青筋凸显,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盛千龙还在不断发消息,接连响起的提示音昭示着对面的人正万分焦急。 “我手头目前只有五万,你先拿去用,剩下的我下周再给你。” 手指颤抖,盛嘉用力咬住大拇指,疼痛控制住了他疯狂的仇恨,那双笑眼此刻黑沉,瞳孔紧缩,于深处生生吊出一线光,亮得触目惊心。 他要让盛千龙欠得更多。 既然盛千龙这次惹了不同寻常的人,那他要让盛千龙真正地被踩下去,并且绝不会有翻身的可能。 盛千龙收到钱便没再发消息,估计立刻去了赌场试图赢到更多的钱。 盛嘉仿佛听到筹码掉落的清脆声响,还有盛千龙双目猩红地喊着“加码”的呼声,周围人都聚在一起,向这穷途末路的赌徒发出窃笑。 赌吧。 赌上你所有的钱。 赌上你的命。 最后再一无所有地去死。 盛嘉指尖掐进掌心,眼角发红直直看着面前空白的墙壁,淡色的唇轻轻嚅动,声音细小地诚心祈求盛千龙能够死在赌场上。 视线渐渐模糊,身下沙发也软得像要塌陷,可他却着迷地畅想盛千龙狼狈的丑态,并未意识到呼吸越发急促,胸膛正在剧烈起伏,恨到四肢都轻微痉挛着。 …… “盛老师,是我的电话,你快接呀,盛老师——” 男孩稚嫩的童声忽然亮起,打断了盛嘉大脑中朦胧丑陋的幻想。 紧接着盛嘉整个人猛地向上一耸,五官痛苦地扭曲。 他捂住滞闷的胸口深吸一口气,发出尖锐的“嗬嗬”声,随后不受控制地朝一侧倒去,整张脸闷在沙发上,脊背一抖一抖地喘息,过度的呼吸这才停住。 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响铃,自动挂断后,又继续在叫”盛老师,是我的电话!”,盛嘉停摆的大脑开始转动。 是周佳奕的声音,这铃声是有次放学周子斐来接周佳奕回家时,周佳奕要求设置的。 当时周子斐还有些不乐意,说盛嘉存着的是他的手机号,铃声应该由他来录。 盛嘉渐渐缓过了神,潮湿的睫毛缓慢眨动了一下,空茫的眼神逐渐凝聚。 此时他黑发汗湿,上衣也湿着贴在前胸后背,就像溺水的人忽然从水里被拽出。 伸出手,无力的手指颤抖着按了好几下,才将电话接通。 “盛老师!我是周佳奕,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周佳奕高兴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盛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盛老师你说话声音怎么那么小,是不是还是不舒服?” 周佳奕开始担忧、着急起来,盛嘉慢慢挪动脸,下巴贴着听筒,压抑着频率稍快的呼吸,开口:“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盛老师我打电话想问你,这周我们能一起出去玩吗?” 盛嘉没说话,他食指指腹按住听筒,嘶哑地咳嗽了几声。 周佳奕自顾自欢快地说:“我们去游乐场玩吧,舅舅说游乐场里面也有海洋馆,而且游乐场好玩的、好吃的比海洋馆多多了!” “舅舅!你干嘛抢我电话——” 电话里传来轻微的嘈杂声,周佳奕控诉的声音远去,随后是一道柔和磁性的男声。 “盛老师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盛嘉闭上眼睛,眼泪后知后觉地滚下来。 真想告诉周子斐他好难受,但…… “没事,只是刚回家,有点累。” 盛嘉掐着小臂皮肤,才勉强清醒地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没有泄露出半点不适。 对面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好,我知道了。” “盛老师,我等会儿去给你送晚饭,有点累的话就先休息吧。” 周子斐沉稳的声音一如往常,但盛嘉就是觉得他知道了,周子斐知道自己不舒服,知道自己所有强装的“没事”。 于是,盛嘉不再说话,只让听筒传递自己的呼吸。 他手臂环住自己侧腰,背部弓起,胸腹处极力贴近蜷缩的双腿,狭窄的单人长沙发容纳盛嘉却显得绰绰有余。 对面也安静了下来,两人的气息通过一部手机短暂交融。 盛嘉听着很轻的呼吸声,渐渐意识涣散,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 今天应该还有一章,十点前没更的话,会放在凌晨 第15章 带你走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盛嘉正陷在黑暗湿冷的梦境中。 明明大脑已经清醒过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四肢更是麻木僵硬。 门后的人会是谁? 他想到之前敲响家门的余向杭,一时间感到恐惧、排斥。 “盛老师,你在家吗?” 那道熟悉的男声穿透了黑暗,盛嘉看到一点红色。 红色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但是摸上去偏硬,有些扎手。 还有,透过水面朝自己伸出的手臂,印象里这会是一个很温暖,让他感到安全的怀抱。 第22章 …… 盛嘉深吸一口气,倏然睁开双眼,一行残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如同被人从水底拉住,顺着那力道,挺身坐了起来。 “盛老师,我是周子斐,你还好吗?” 门外的声音还是沉稳的,只是敲门的频率变快了几分,盛嘉终于清醒过来,他连忙穿上鞋去开门。 打开门后,周子斐正站在门口。 他提着保温桶,眉头紧锁,脸色也略沉,但在看见盛嘉后,他慢慢松开了眉,表情却变得愣怔。 “抱歉,刚刚睡着了,没听见你的声音。” 盛嘉不好意思地道歉,见周子斐迟迟不动,疑惑地问:“怎么了?” 周子斐忽然抬手,食指关节轻轻蹭上盛嘉发红的眼角。 先是一点鲜明的温热贴上,随后便是冰冷被抹开。 盛嘉下意识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还挂着泪,他心里一惊,连忙拿袖子擦干了。 “那、那个,刚刚做了个噩梦,所以有点……” 盛嘉慌张地解释,而周子斐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他嗓音低缓:“没关系的。” 在进了屋子后,周子斐没有问盛嘉做了什么噩梦,而盛嘉也没有询问周子斐怎么会给他带晚饭。 他们心照不宣地忽视彼此之间的暗流涌动,只聊着一些琐事,似乎这样就能掩盖关系的微妙改变。 然而盛嘉承认,这个有人陪着说说话的晚饭时刻,令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放松了几分。 “盛老师的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要不还是再休息几天吧?” “不用的,我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了。” 周子斐听闻,浅笑着无奈叹了口气,他坐在餐桌旁轻声开口:“盛老师,我指的不是身体上的问题,是这里的。” 盛嘉只见周子斐指尖点了点心脏处,于是自己也不自觉地抬手按在左胸口。 “这里……?” “嗯,身体上的问题医生可以帮忙解决,但是这里的,医生却帮不了。” 盛嘉明白了周子斐的意思,他低下头,感受了一下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他该如何去解释? 他并非还没脱离自毁情绪,只是被亲生父亲逼得再一次情绪崩溃。 连曾相爱多年的爱人,盛嘉都难以启齿,更何况是只认识了几个月的周子斐? “我——” 盛嘉正要撑起微笑表示自己真的没事了,周子斐忽然又说:“盛老师之前说要陪周佳奕去海洋馆,不如最近就兑现一下承诺?” “不过周佳奕现在更想去游乐场玩,游乐场周末人多,工作日去比较好。” 周子斐自顾自地说了一大段话,盛嘉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接下来,他听见周子斐说: “盛老师,只要你愿意,我就带你走。” “走?去、去哪?”盛嘉不知所措地问。 盛嘉一时脑子没转过弯,周子斐的“我带你走”,令他心头一跳。 “去游乐场。” “我们去只有棉花糖、冰淇淋、欢声笑语的地方,然后什么上班啊,做饭啊,该死的前夫啊,所有糟糕的事情通通都忘得一干二净。” 周子斐语气轻柔地仿佛在和盛嘉说悄悄话,就好像他们是背着父母约好要一起离家出走、潇洒快活的坏小孩。 但盛嘉真的被蛊惑一般,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被周子斐那种“只要开心就好,什么都可以不用管”的潇洒所吸引。 这样就可以吗? 去一次游乐场,去有棉花糖、冰淇淋、欢声笑语的地方,他就能如愿忘记所有糟糕的事情吗? “好。” 在反复的犹豫中,盛嘉最终还是听见自己说“好”。 - 秋日晴空下,过山车沿着高高的轨道猛地一冲而下,人们因剧烈的刺激,发出竭力的尖叫声和欢笑声。 而项目出口处,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弯腰几乎要抱着垃圾桶,另一个满脸担心,一会儿轻抚对方的背,一会儿又将矿泉水递过去。 “子、子斐,你还好吗?” “还……还……呕……” 周子斐再次干呕,面色惨白,精心打理的头发也乱蓬蓬地支在脑袋上。 虽然他是赛车手,喜欢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和高速下强烈的推背感,但他对过山车一直很不适应。 这次坐上去完全是因为盛嘉想玩,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不适应到这个程度。 漱完口,周子斐虚弱地被盛嘉扶到长椅上坐好,他的心中十分难受。 过山车是一个原因,但更大的原因在于他在盛嘉面前丢脸丢得非常彻底。 刚刚他一踩到地面就异常脚软,要不是盛嘉撑着他,他绝对会跪在地上。 “都怪我,早知道就不玩这个了。” 盛嘉愧疚地开口,他看周子斐玩跳楼机没什么问题,便以为过山车应该也没事。 “没事……只要盛老师你帮我保密,千万别告诉周佳奕我怕过山车,也别说我吐了,不然我的面子……” 周子斐完全不在意,还在想幸亏周佳奕和张阿姨去买冰淇淋了。 为了今天能出来玩,盛嘉昨晚便请了假。 而周子斐考虑到他还想和盛嘉单独相处,便叫上了家里的阿姨,这样随时都能把周佳奕打发走。 “好,我知道了,不会说的,你还要不要再喝点水?” 盛嘉见周子斐还能顾及到面子问题,这才放心一些。 就在这时,街边响起有音乐声,几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他们穿着玩偶服。 其中一个是红头发的纽扣眼玩偶人,它看见同样是红头发的周子斐,兴奋地跑过来,拉着周子斐的手,似乎很想和他抱一个。 周子斐一张脸面无表情,完全不为所动,他的审美让他无法接受这么个丑东西。 盛嘉却觉得很有意思,他轻咳一声,小声怂恿:“子斐,你快去和它抱一个,你看它多委屈啊,快去吧——” 周子斐努力分辨那张玩偶脸,除了礼貌微笑,什么情绪也没看出来。 但盛老师都发话了,他还是选择了乖乖照做。 盛嘉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抱在一起,这时瞥见一个拿着拍立得的工作人员,想了想,主动走了上去。 “好了,抱完了,盛老师不用担心有小朋友会委屈了。” 周子斐刚和玩偶抱完,便回到盛嘉身边“汇报情况”,却发现盛嘉正蹲在长椅边摸一只小野猫,似乎并未看他和玩偶的互动。 听到周子斐的声音,盛嘉仰起脸语气新奇地和他说:“刚刚我看到有人打扮成白雪公主的样子了,真的特别还原。” 他不知为何笑得很甜,那个小小的梨涡在阳光下格外亮眼。 “盛老师笑这么开心,难道也想扮个公主玩玩?” “我不是这个意思!” 盛嘉打断周子斐调笑的话后,又回嘴道:“我又不满足扮演公主的条件。” 周子斐也蹲在他身旁,挑眉笑着开口:“盛老师怎么就不满足公主的条件了?” “我怎么就满足了?” 盛嘉细眉一拧,跟人斗嘴似地反问。 周子斐指了指躺在盛嘉脚边打滚撒娇的小猫,随后轻轻拽了一下盛嘉脑后的发绳。 “受小动物欢迎。” “黑色长头发。” “皮肤白。” “善良又漂亮。” 周子斐笑起来,继续说:“盛老师,你不就是公主吗?” 盛嘉的脸烧起来,他傻傻地看着周子斐,嘴唇嚅动半天,才只吐出“可我是男的”这句话。 初秋的天气不算凉快,再加上盛嘉刚从过山车上下来,他两颊还带着热出的红晕,于是周子斐又觉得他看起来更像是公主手上捧着的红苹果。 “男的怎么了,盛老师就只在这里当一天公主都不行吗?” 盛嘉眼看着周子斐从兜里掏出了个深蓝色的发箍,上面顶着一个布艺皇冠,他促狭地冲盛嘉挤挤眼,那张冷俊的脸配上这幅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不知道周子斐是什么时候买的,也不知道周子斐是怎么把它装在兜里的…… 盛嘉没憋住笑了一声,接过来看了看,问道:“你这是早有预谋?” “被你猜中了,今天周佳奕是小王子,我是骑士,那盛老师只能扮演公主了。” 周子斐比了一下自己外套上的骑士图标,说着就让盛嘉低头戴上公主的皇冠。 “怎么样?” 盛嘉戴好后,抬起头笑眯眯地问,他唇红齿白,乌发雪肤,在周子斐面前笑得两眼弯弯。 怎么样? 当然很好—— 盛嘉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公主,周子斐愿意永远当他王国里的骑士,守护他领土里每一天的安宁和欢乐。 “盛老师,再加上公主裙就完美了。” 周子斐浅笑着回答,盛嘉听了,闷笑几声,又摸了摸发箍,难得开玩笑:“那可不行,你只是骑士,怎么能对公主的衣着指指点点?” 第23章 “公主说得对,是我冒犯了,接下来一定注意我的一言一行。” 周子斐故作惶恐,他手握成拳头贴在心脏处,朝盛嘉低下头致歉。 盛嘉乐不可支地拍拍周子斐的肩头,宽恕道:“没关系,公主原谅你了。” 随后两人站起,周子斐还要去扶盛嘉,盛嘉顺着他,声音含笑:“没想到你这个骑士这么忠心呢。” 周子斐毫不犹豫地肯定:“那当然。” 你命令我去攻占任何一座城池,我都会为你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两人聊了这么一会儿,去买冰淇淋的周佳奕和张阿姨也回来了,几人继续朝其他园区走。 周佳奕对于盛嘉的皇冠非常满意,他要求盛嘉牵着他的手,这样他作为王子才能更好地保护公主。 “骑士才是保护公主的,周佳奕你搞清楚好不好?” “王子才是!王子以后还要和公主结婚,我以后要和盛老师结婚!” “你!周佳奕你是不是几天没讨打就皮痒了!” 周子斐气极,一手拎起周佳奕夹到手臂下面,周佳奕吓得哇哇大叫,不停在喊“盛老师你看他!你看我舅舅!”。 但盛嘉笑得开怀,只和张阿姨虚虚地扶着,防止周佳奕掉下来,而周子斐也因此欺负周佳奕欺负得更坦然。 直到周佳奕小腿乱动踹了几脚,在周子斐外套上留下两三个灰扑扑的脚印,并保证“以后不会提要和盛老师结婚”,才被周子斐放下来。 之后盛嘉脸上一直挂着畅快的笑容,眼睛也亮晶晶的,他和周佳奕手牵手,有时小跑起来,有时一起欢呼,看起来也像个贪玩的小孩。 而周子斐跟在他们身后,视线落在盛嘉背影,总也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少爷现在和盛先生进度怎么样?” 张阿姨和周子斐并排走,小声询问起来。 周子斐闻声并未转头,依旧专注地看盛嘉,笑吟吟开口:“怎么,是我姐托您打听的?” “哪有的事,少爷找了那么久的人,我也是好奇。” 张阿姨语气亲和,她从周子斐十二岁起就留在周家,而周子斐十五岁那年被盛嘉救了后,几乎整个周家都知道他在找盛嘉。 面对照顾了自己十年之久的阿姨,周子斐情绪外泄几分,坦然道:“在一起也没那么快,不过,他应该不讨厌我,应该……也有一点好感。” “哎呦,那好啊,我看得出来,盛先生是个好人,少爷可得把握住机会!” 周子斐此时才偏过头,他朝张阿姨一笑,显出几分意气。 “嗯,我知道,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辈子我就只想和他在一起。” - 远处太阳逐渐西沉,天色暗下来,人群开始缓慢朝城堡附近的广场聚集。 “舅舅,为什么大家都往那边走呀?” 周佳奕跑了一天,现在累得一步都不愿意走了,还是靠张阿姨抱着。 周子斐看了一眼手机,回道:“马上要放烟花了,我们也可以过去占个好位置。” 到中央广场后,周佳奕吵着要去最前面,前面已经站了一排人,周子斐不愿意跟着挤,盛嘉也觉得留周子斐一个人在后面不好,最终还是周佳奕和张阿姨去了前面,而盛嘉和周子斐留在人群的外围。 夜幕很快降临,在人声嘈杂中,他们两人却静了下来。 早秋的晚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还是周子斐先打破了沉默。 “盛老师冷吗,晚上好像有点降温了。” 盛嘉摇摇头,顺势看向周子斐的侧脸,但在夜色里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们挨得很近,手臂隔着一层外套面料贴在一起,但盛嘉依然能感受到周子斐传递过来的热量。 毕竟这个人的存在感一直都很强。 莫名地,盛嘉想起和周子斐称得上是亲密的仅有的几次接触。 这个人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总是很热,身上的香水气息虽然很淡却很难以忘记,他的力气很大,然而触碰自己时很轻柔。 周子斐的眼形凌厉,可盛嘉每一次看过去,那目光都是柔和的,就像现在…… 盛嘉直觉周子斐的余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很轻、很温柔,令他无法忽视。 “子斐,为什么……你想要带我来这里?” “你……是怎么想的呢?” 盛嘉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和低头看自己的周子斐对视上。 他知道周子斐一定读懂了自己真正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作者有话说: ---------------------- 周子斐夹带私货,提到前夫就骂该死…… 第16章 靠近 听到盛嘉的问题,周子斐一愣,原本想好的腹稿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子斐当然可以故作没有听懂地回答,是周佳奕想来这里玩。 也可以像过去一样,以“朋友”的借口打消盛嘉的试探。 可当他注视着盛嘉在微光下明亮又忐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想,或许盛嘉只是想要一个真心的答案。 盛嘉没有懂装不懂,更没有委婉试探。 被错付过的人总会怀疑自己是否还值得被用心对待,他只是有点不敢确认周子斐真的是为他而来的。 小广场中央挤满了人,这里没有开灯,只有两侧的路灯亮着。 光线昏暗的夜色中,盛嘉抬脸紧张地看着周子斐模糊的神情。 他其实也不知道周子斐会怎么回答,更没想过自己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到了这一步,盛嘉开始前所未有地害怕起他和周子斐的未来。 盛嘉甚至悲观地想,命运会再次给他送来一个“余向杭”吗? 如果不过是重蹈覆辙,那他宁愿不曾拥有。 他希望周子斐不要回答,什么也别说,就让他们维持着现在的关系,永远不要更进一步。 他不能听周子斐的回答。 他怕听到答案后他会动摇,他怕自己会再一次坠入,无法预知且无法把握的爱憎悲欢。 然而。 盛嘉心中向周子斐竖起的那面坚墙,还是隐隐爬上裂痕。 在足够久的沉默中,周子斐缓慢低头,正要轻声开口,但此时—— 砰!砰! 天空中炸起烟花,音乐随之而来,人群中发出惊叹和欢呼,所有声音汇聚在一起。 “盛老师,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 这句话淹没在周围的热闹声响中,而盛嘉刚刚未看到周子斐欲动的嘴唇,他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自觉地看向天空。 烟花和灯光映亮了那双乌黑的瞳孔,折射出惊艳的光彩。 周子斐的答案没有被听见,可他看见此生最美好的画面。 盛嘉仰头小声地“哇”了一下,嘴巴张得圆圆的,脸上因为刚刚小跑涌上气血而泛红,颊边有汗珠缓慢滚下,头上的王冠发箍也歪了。 他看起来乱糟糟的,可又那么生动、那么可爱。 于是万千话语都化作无限恋慕和疼惜,周子斐的视线落在盛嘉身上。 在缤纷灯光和高声欢呼中,他只安静注视盛嘉眉眼弯弯地看烟花。 心中溢出无可奈何又纵容的温柔,周子斐无声地继续向心爱的人坦白: 盛嘉,理由很简单。 只是想让你开心。 想让你畅快地笑。 想让你做没有烦恼的小孩。 哪怕是暂时的,也希望你可以多一点快乐。 但这些想法,周子斐永远不会告诉盛嘉。 他希望盛嘉每次想到这一天,都像个小朋友一样高高兴兴地说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都像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不想盛嘉这一天最后的记忆是苦恼于如何处理成人的情感问题。 周子斐不曾参与少年盛嘉、青年盛嘉的人生,那么至少在这个游乐场,在此时,他想要保护盛嘉的少许天真。 烟花声渐渐变轻,最后夜空沉寂了下来,只余残星闪烁。 盛嘉有些恋恋不舍地移开了视线,他又转头去看周子斐,猝不及防和人对视。 面前的人正低头专注地看他,一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情感即将呼之欲出。 然而周子斐并未说话,他和盛嘉对视着,手臂缓缓动起来。 先抬手自然地将盛嘉头上歪了的发箍移正,又状似无意地在放下的时候指尖抹去了盛嘉脸颊边的汗珠。 做完这一系列举动,周子斐才低头凑近盛嘉耳边开口:“已经没有烟花了,要再去别的地方逛一逛吗?” 尽管盛嘉知道现在人群喧闹,周子斐是为了让自己听清话才靠得这么近,可听到对方低沉柔和的声音时,盛嘉还是忍不住紧张地屏住呼吸,等人离远了又摸了摸发痒的耳尖。 “盛老师!你看到烟花了吗!那个烟花先是砰的一下,变成红色的,然后又变成了粉色的——” 第24章 远远地,周佳奕欢腾地叫着“盛老师”,他坐在张阿姨的怀里,两只小胳膊在空中不停挥舞。 盛嘉先是下意识就要抬脚走向周佳奕,脚步一顿,还是转头先回答了周子斐的问题。 “看奕奕还想不想逛吧,都听他的。” 看人已经笑盈盈地要过去捏周佳奕红扑扑的脸蛋,周子斐默默叹了口气: 他只想爱盛嘉这一个“小朋友”,但盛嘉爱的小朋友倒是多得很。 “周佳奕,你还想不想逛?” 周子斐一走近,就看见周佳奕打了个哈欠,他虽然还是想逛,但小孩子的精力毕竟有限,这会儿跟盛嘉说话他的眼睛都要合上了。 “我、我要玩……” 周佳奕小脑袋靠在张阿姨肩上,坚持自己要玩不要回去,说话的声音却软绵绵的。 盛嘉摸了摸周佳奕汗湿的额头,轻声哄:“奕奕咱们下次再出来玩吧,今天都玩一天了,盛老师也累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盛嘉很会摸小孩,只是揉着周佳奕的脑门,就把人摸睡着了,周佳奕还未来得及回答,便闭眼沉沉睡去。 张阿姨见周佳奕睡过去,笑着轻声说:“盛老师真厉害啊,奕奕平时玩性大,困得不行了都还要玩,少爷让他睡觉,他还会闹脾气。” “那当然了,盛老师是专业的。” 周子斐先一步得意起来,盛嘉看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只觉得脸臊得慌,连连摆手表示只是因为带小孩经验多。 他们走过还热闹的园区,发现周佳奕睡得安稳,说话声也大了起来。 “张阿姨,你先带周佳奕跟司机回去吧,我送送盛老师。” 周子斐还想像之前一样送盛嘉回家,但盛嘉这次却说什么也不愿意。 “子斐你早点回去吧,今天你坐了过山车之后就不太舒服,不用再送我了。” 盛嘉认真地劝,他的语气很坚决,见状周子斐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听话地坐上车。 “盛老师,你到家记得给我发个消息,今天走了一天,洗完澡后最好再泡泡脚。” 周子斐坐在副驾驶上,车窗降下来半截,还在不停叮嘱盛嘉,盛嘉全都笑吟吟地说“好”,看得出来他今天真的很开心。 “盛老师,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周子斐和路边的人挥了挥手,车窗缓慢上升,就在司机即将启动时,盛嘉再次开口。 “等一下——” 盛嘉小跑过来,他弯着腰靠近副驾驶车窗,身后路灯洒下的光铺满了盛嘉整个后背,为他渡上一层毛茸茸的光圈。 周子斐连忙叫停,车窗被全部降下来,他探出身问:“怎么了?” 只见盛嘉轻轻咬了咬唇,笑眼水润,眸光轻柔,似乎有话要说。 于是周子斐莫名紧张,呼吸都压住,生怕惊走了面前的人。 “今天……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谢谢你。” 说着,盛嘉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是照片。 照片上周子斐侧过脸和玩偶抱在一起,表情略显嫌弃,而盛嘉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笑眼弯弯地面对镜头,两手食指指着他。 “这个是在你和玩偶拥抱的时候,我找拿拍立得的工作人员拍的。” “送给你,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周子斐视力极好,在昏暗的路边他能清楚地看见盛嘉的手指在轻颤。 一瞬间,周子斐的眼眶发酸,甚至没出息地想要落泪。 正如他所说的,想和盛嘉来游乐场的原因非常简单,他只是想让盛嘉开心。 而如此简单的理由,盛嘉又怎么会想不明白? 或许在盛嘉问出那个问题的某一刻,他也有一秒在为周子斐而心跳加速,正在紧张并期待着周子斐的答案。 虽然那种悸动算不上喜欢,但至少有一秒,他们的心声在彼此共鸣。 周子斐不敢抬头,怕抬头会忍不住吻住盛嘉的唇。 于是他低头接过照片,仔细地看,语气故作轻快地问:“盛老师竟然学会悄悄准备小礼物了?” “算不上吧……” “一张照片而已,更何况你帮了我很多,我……我做的没有你那么好。” 盛嘉见周子斐接了照片,另一只攥紧的手这才缓缓松开。 他拥有的东西很少,不会和人相处,总过于迟钝笨拙。 但他也想为周子斐这个自从认识以来,给了他很多帮助的人一点回礼,一张照片其实远比不上周子斐为他所做的事。 他只是…… 只是觉得今天是值得被纪念的,至少该留下点共有的记忆。 属于盛嘉和周子斐的记忆。 周子斐将照片放在胸口处感受片刻,随后抬起头,他的目光像曾注视过盛嘉无数次那样眷恋。 “盛老师,你还记得我以前说的吗?” “或许你在很多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为那个对你好的人付出了很多,所以永远别说你做的不够好。” 声音顿了顿,他终于抑制不住满腔汹涌的爱意,做出了一个冲动而突然的举动。 手臂伸出窗外揽住盛嘉的肩头,他将盛嘉松松环在臂弯之中,左手搭在盛嘉后脑勺柔软的黑发上,将人扣在自己肩窝。 “只要你开心就够了,只要你开心,什么都是好的。” 周子斐在那发尾落下如羽毛般轻飘飘的吻,又在盛嘉意识到之前很快松开。 “盛老师,今天很晚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什么话我们都可以慢慢说,什么事我们都可以慢慢来。” 多年过去,他仍然在朝爱人的来处张望,但他知道是值得等待的。 周子斐相信,总有一天盛嘉会慢慢地、艰难地爱上他。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意外 “盛先生,现在还款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你的钱准备好了吗?” 盛千龙被压着来到男人面前时,正在赌桌前扔下了最后一个筹码,他双目猩红,满脸是汗,原以为自己输了那么多次,总能时来运转一次,却没到还是赔了个干净。 被人按在地上,盛千龙奋力挣扎,扑到男人脚下抱着对方的腿,不断哭求。 “你、你再给我几天,钱我马上就能准备好!” “或者你借我一个筹码,只要一个!我去场子里很快能赢回来!” 他哭得涕泗横流,一张枯黄的老脸令人看了作呕。 “三天之后如果还不上,你就去坐牢吧,你知道的,在牢里有不少欠了我们钱又还不起的赌徒,想必他们很乐意通过别的方式来还债。” 男人抬脚将盛千龙踹倒在地,将“威胁”二字明晃晃地摆了出来。 看盛千龙哆哆嗦嗦地保证,又让身边人将他拉走,男人这才舒了一口气,跑到房间的屏风后面,弯腰朝对方开口: “周少爷您放心,我们已经起诉了他,估计过几天盛千龙就会收到法院的传票。” “还有到时候监狱那边,您看需不需要我们再……” 男人清楚面前的贵客是一心要整死盛千龙,刚刚他说联系牢里的那些背着巨债的人并不全是威胁。 周子斐轻笑一声,他幽幽盯着赌场老板,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要是只想让他受些皮肉之苦,又何必让你们想办法把他送进监狱,随便找人打一顿不就行了?” 男人一愣,不太明白周子斐的意思。 “既然喜欢赌,就让他在监狱里将这个爱好保持下去吧。” 周子斐看了一眼时间,发现马上该去接周佳奕放学了,于是他起身离开不再多言。 男人将周子斐送走后,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周子斐的话。 自己的人生只有毁在自己手上才会格外绝望,周子斐要让盛千龙死在他自己亲手制造出的绝境中。 - “盛老师!明天周末我们出去玩吧!” 自从前段时间盛嘉和周佳奕、周子斐去了一次游乐场,周佳奕便总记挂着出去玩。 “好啊,奕奕想去哪?”盛嘉蹲下身仰头笑吟吟地问。 “我想去吃披萨!” “没问题,盛老师明天请奕奕和舅舅吃披萨。” 盛嘉和周佳奕勾指保证,正说着话,周子斐便来了。 “盛老师,今天我可是来得很及时。” 周子斐心情看起来不错的样子,他从盛嘉手中接过周佳奕的书包,又问两人刚刚在聊什么。 盛嘉跟他说了明天的安排,周子斐欣然应允,开玩笑道:“那盛老师要小心钱包了,毕竟我和周佳奕两个人可是很能吃的。” “你们敞开了吃,肯定让你们个个都挺着肚子出餐厅。” 盛嘉笑起来,周子斐没有和他客气反倒叫他更开心。 远处正看着这一幕的蒋禾不自觉地皱起眉。 第25章 自从盛嘉请了两天假回来后,似乎这个红发年轻男人就总会在放学时和盛嘉聊很久。 虽然蒋禾清楚家长和老师沟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爽。 他的视线落在盛嘉笑成弯弯月牙的眼睛和红润的唇上…… 盛嘉最近变了很多。 脸颊不再苍白憔悴,休息时不会神色黯淡地发呆,周末发去的聚餐消息,盛嘉也总是回复“抱歉,我和别人有约了”。 蒋禾有心去探寻,但盛嘉每一次都只是笑着说“是和朋友在一起”,不过多地透露什么。 于是蒋禾无能为力地感受到盛嘉离自己越来越远,尽管他们还是会午休一起吃饭,时不时聊几句,可蒋禾就是知道,盛嘉的生活多了新的人、新的事物,对方正在慢慢占据盛嘉的全部注意力。 有时候他也会控制不住阴暗地想,要是盛嘉还像几个月前刚离婚那样孤身一人、郁郁寡欢就好了,这样他就是盛嘉身边唯一能够倾诉的对象。 但…… 看到盛嘉变得越来越好,蒋禾还是放下了这份念头。 那些朦胧的好感就停留在朋友的身份上吧。 当初是他没有选择更进一步,所以现在盛嘉走向其他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蒋老师,我准备下班了,今天要一起走吗?” 盛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蒋禾回过神。 他扬起一个和平常一样的笑容,摆了摆手说:“盛老师先走吧,我这还有几个小朋友的家长还没来呢。” - “周佳奕,你吃好没?吃好了让阿姨带你回去午睡一下,你下午还有兴趣班要上,别在课上睡过去了。” 周子斐见周佳奕叉子拨来拨去,一副吃不下了的样子,便准备把小孩打发走,自己再送盛嘉回家,顺便和人多聊聊天。 “奕奕是上什么兴趣班吗?” 盛嘉把周佳奕送上车,又转头问起周子斐。 周子斐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上面显示“对方从赌场跑出来了,现在在往盛先生家赶”。 于是他一边回答盛嘉的问题,一边回消息。 “是跆拳道,给他多练练,强身健体,不然以后被人围堵绑架都反抗不了。” 手机上则回复:“让人过来,小区保安随便拦一下就行。” 盛嘉虽然早看出来周家不一般,却没想到还有可能会遭遇“围堵绑架”这种事。 “现在还会有人做出这种事吗,他们不怕进监狱吗?” 听到盛嘉的话,周子斐趁着红灯转头冲人笑道:“有些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以前就碰到过,要不是好心人帮忙,估计现在都不在这了。” “你被绑架过?” 盛嘉语气惊讶。 “对啊,当时差点死了,还好被人救了。” 周子斐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件事,提起来也没多少恐惧,反倒是声音柔和。 盛嘉感慨几句,本想再问几句,但车子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盛老师请我上去喝杯水吧,秋天就是干燥,人太容易嗓子发干了。” 周子斐一点也不生分地朝盛嘉讨水喝,让盛嘉不禁想起周子斐第一次来他家就哐哐喝了两杯水,他没忍住轻笑出声。 “行,别说一杯水了,喝几杯都行。” 两人上楼进了屋子,周子斐便端着杯子踱步到阳台上,发现前段时间陪盛嘉去花鸟市场买的几盆小木槿已经开花了。 “盛老师,这花你买回家是怎么照料的,开得还挺好看。” 盛嘉也站在阳台上看这几盆花,跟周子斐讲起怎么松土、浇水、施肥。 秋日午后的阳台被光照得十分敞亮,叫人看看花,看看碧蓝天空就心情愉悦。 周子斐一直话题不断地和盛嘉聊着天,盛嘉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子斐在拖延时间,直到门被突兀地砸响。 “盛嘉!你在不在家,你快救救爸,你救救爸!” 听到这声音,盛嘉应激地浑身一颤,脸上血色霎时间褪了下来。 “盛老师?” 周子斐当即握住盛嘉冰凉的手,目光担忧地看过来。 门被砸得震天响,整个房子好像在抖动。 作者有话说: ---------------------- 凌晨还有一章 第18章 嘶哑 “盛老师,你看起来不太好,不想开门的话,我去让他走吧?” 周子斐轻轻揽住盛嘉的肩,扶着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当即就要走向玄关,却被盛嘉拽住了手腕。 “不用了,我去吧。” 盛嘉好似缓过了神,他抬起头直视周子斐的双眼,坚决地拒绝了周子斐的提议, 他的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却那么平静。 周子斐眉心皱起,他知道盛千龙不是空手来的,怎么能让盛嘉去冒这个险? 可就在他还要再劝时,盛嘉却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地飞快冲向玄关,一把拉开了门,周子斐指尖只蹭到盛嘉的衣角。 “你……” 盛嘉看着面前狼狈的男人,正要开口质问,声音忽然停住。 盛千龙双眼浑黄,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默不作声地走到屋子里,盛嘉只能一步步往后退,因为他看见了盛千龙手上的东西。 是一把雪亮的菜刀。 “你要干什么?” 盛嘉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扯到身后,只见周子斐宽阔的后背正挡在他跟前,盛嘉看不见周子斐的表情,但从周子斐冰冷的声音里,他能听出,周子斐现在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为什么他生气了? 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可这个问题确实一瞬间在盛嘉纷乱的心神中占据了上风。 “嘉嘉,你救救爸,这次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欠了太多了,我再还不上,我就要去坐牢了!” “那个人还要安排牢里的人教训我,我、我挨不住的,我不想进去,我会死的!” 盛千龙声音恐慌,而讽刺的是,他握刀的手竟然一点都没有颤抖。 三人在对峙之间,来到了阳台上。 “你欠了多少?”周子斐问。 他不让盛嘉露面,再加上他本就比盛嘉高一些,此刻盛嘉被他护在身后,挡得严严实实。 “你、你能帮我还吗?你是不是可以帮我还?不多的,真的不多,就两百万,很少,真的!” 盛嘉忍不住道:“没人会给你还的,你就去坐牢吧,坐一辈子牢,最好永远也别出来!” “你他妈给我闭嘴!你个白眼狼,生你有什么用,老子真该打死你,都怪你!” “还不如女儿好,至少女儿还能出去卖个好价,你一个男的——” 盛千龙的怒喝声顿住,他面前这个高大的红发男人神情变得极其恐怖,令盛千龙一下子如同被扼住喉咙,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盛嘉只觉得被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盛千龙竟然还想过卖他,是怎么卖,卖了他房间那些视频和照片不够,还要卖什么? 他无法控制地想到童年地下室里盛千龙所做的事。 “你用刀威胁我要两百万,我要是给你了,你就是敲诈勒索,你知道你会被判得更重吗?” 周子斐察觉到身后人的异样,他握住盛嘉的手腕,温暖干燥的掌心贴着那急剧跳动的脉搏,声音不咸不淡地和盛千龙周旋着。 他本想自己去开门,再随便被盛千龙划一刀,故意伤人加上勒索,够盛千龙量刑加倍的了。 但没有想到盛嘉会直接冲过去,当时他又惊又怒,生怕盛嘉会被盛千龙捅上一刀。 “你、你不会告我的对吧?你是不是和我儿子搞在一起了?你帮我,不就是在帮他了吗?” 盛千龙见周子斐不说话,细细看了一下周子斐,发现这人和余向杭那小白脸完全不同,以为对方是和自己一样对男的没想法,于是他眼珠子一转,嘿嘿笑起来,开口: “我这儿子不仅长得漂亮,而且从小就听话,你把他当女孩儿睡没问题的!” “你给我两百万,我就把他给你了,我保证,你给了钱,你想怎么玩我这儿子就怎么玩,我绝对不会出现打扰你们!” 他语气里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狎昵,完全将盛嘉当做货物在售卖。 盛嘉浑身发冷,所有的愤怒、怨恨、憎恶一起激上心头,他呼吸发抖地四处看,最终锁定在花盆上,弯腰一把拿起,就要狠砸过去时,却“砰”的一声,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啊!” 盛千龙惨叫起来,额前疼痛无比,有滴滴答答的血液顺着往下流,让他眼前一片模糊。 “闭上你的嘴。” 周子斐的语气极其阴沉,盛嘉不自觉看过去。 只见周子斐正将手举在半空中,那只手的手背暴起了根根青筋。 对面盛千龙倒在了地上,血大股大股地从他脑袋上涌出,染红了雪白的瓷砖地面,而一旁是玻璃杯的碎片。 第26章 血液顺着砖缝蜿蜒流淌,盛千龙被砸得很严重。 盛嘉先是感到痛快,可转而依然是恨,恨到希望面前的人立刻去死。 于是他挣开周子斐的手,拿着花盆一步步走过去,有碎土掉在地上,小木槿的花瓣在空中晃动。 “盛老师,别!” 就在盛嘉要砸下去时,他被周子斐拉住了胳膊。 “你放开我!我要砸死他,我要让他去死!” “不行!盛嘉,你冷静一点,警察马上就会来了,你不能再动手了!”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你可以砸他我不可以,你放开我、放开我!” 盛嘉不停挣扎,他双目发红,死死盯着已经陷入昏迷的盛千龙。 他恨啊,他好恨。 被关在地下室的那几年,还有身上数不清的疤…… 为什么他不可以让这个人去死,为什么要拦着他? 他就是想将盛千龙砸死、砍死、杀死,恨到盛千龙哪怕死了,他也要一遍遍地去撕扯这个人的尸体。 周子斐知道盛嘉的不甘心,知道他所有的痛苦。 在盛千龙脱口而出“我这儿子长得很漂亮的,而且从小就听话,你把他当女孩儿睡没问题的!”时,他已经隐约猜到盛嘉身上更多不为人知的遭遇。 但是不行,他不能让盛嘉出手,现在出手,盛千龙真的会死,而盛嘉会被定罪的。 盛嘉是最干净的一捧雪,是严寒中的一支红梅。 他要盛嘉永远干干净净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要盛嘉幸福地享受余生,而不是为了一个盛千龙搭上一切。 “周子斐你放手!放手!我恨你,我恨你!你放开我!” “你跟他是一伙的,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也会欺负我,你们都是这样!” 被周子斐牢牢控制在怀里动弹不得,盛嘉更气。 他瞪大了眼睛,声音嘶哑,像个孩子般失控地、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满脸都是湿润的泪,所有的话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你骗我!连你也在骗我!” “你就是想看我发疯,你看我这么狼狈,你很高兴对吧?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我想好好地生活有错吗?为什么都要这么对我!” “我也是人啊,我会痛的,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什么都可以原谅,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想有个人可以真心对我,这样都不可以吗?”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凭什么——” “你告诉我,凭什么总是我被抛弃、被伤害!?” 盛嘉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对着谁说这些话。 是周子斐,还是盛千龙,又或是余向杭,还是上天? 从一开始他就在忍,他忍了太久。 陆荷和盛千龙离婚要走时,他想说:“妈妈,能不能也带我走,我很乖,吃得也很少,不会花你很多钱的。” 盛千龙猥.亵、家暴他时,他想说:“爸爸,你在我过生日的时候说会一直保护我,我是你的儿子啊,你不要伤害我。” 余向杭和人出轨、无数次漠视他时,他想说:“你忘了你从前发誓要永远爱我吗,才过去六年,为什么就变心了?” 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没关系的,总会好的,他用疼痛警醒自己,不要沉湎于消极的情绪中,要坚持下去。 但现在,盛嘉撑不住了。 他实在很想问一问所有人,问一问所谓的命运,凭什么是他经历这一切? 为什么不能有个人无论何时都会站在他的身边,告诉他“别害怕,我还在这里陪你”? …… “我只是心疼你。” 沙哑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盛嘉猛地一颤,声音当即卡住。 隐约有预感周子斐会说一些他不敢再去触碰的事。 于是他莫名害怕起来,下意识就要捂住耳朵站起身逃跑。 但周子斐的动作更快,他伸长手臂一把将人拉住,盛嘉猝不及防跌在坚实臂弯之中。 “你的眼泪,你委屈的样子,你伤心的样子,我看见了就会很难受很难受。” “我只是想让你幸福,想让你开心,不想让你背负着罪名活着,更不想你一辈子都被他们带来的阴影笼罩。” 周子斐继续开口,他紧紧将盛嘉抱在怀里,不给盛嘉任何逃离的机会。 他抱得很用力,宽阔的胸膛和发抖的后背没有一丝缝隙地相贴,盛嘉的腰被勒着,瘦弱的上身被挤压得肩头耸起。 “什么……” 盛嘉僵在温暖的怀抱里愣愣流泪,语气颤抖,不知所措地问。 而周子斐一字一句,穿云裂石般回答: “我喜欢你,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在喜欢你,所以别讨厌我好不好?” “我只是想爱你、疼你。” 盛嘉还是听到了这个不敢去听的回答。 楼下响起警笛,有人高声说:“就是这栋楼,那个男的拿刀要砍人!”,盛千龙也从昏迷中醒过来,痛苦地呻吟。 明明四周如此嘈杂,但盛嘉此刻却只能听到剧烈的心跳声。 以及,“轰隆”一声—— 他心中那面摇摇欲坠的高墙彻底倒塌。 作者有话说: ---------------------- 两个人在一起挺快的,但是嘉嘉这个时候还没有完全喜欢上周子斐,因为孤单想有个人陪的那种取暖心理占了较大成分…… 第19章 转折 “轰隆”一声—— 余向杭仿佛被雷电击中, 一直以来的有恃无恐如同被挖土机一铲子挖倒的墙壁,残渣纷纷杂杂地落了满地。 他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和你分手。” 陈乐康坐在沙发上再次强调, 余向杭彻底懵了。 随后, 他反应了过来,猛地拿起靠枕砸过去。 “现在是我发现了你出.轨, 你怎么好意思说你要和我分手?!” 余向杭气得脸涨红, 他今天傍晚下班刚回家,陈乐康就一头钻进了浴室洗澡。 这种连续了一周的异常行为让余向杭不禁起了不好的猜测,于是他就悄悄翻了陈乐康的手机,原本他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 可怎么也没办法放心。 因为陈乐康最近的一言一行和他当初太像了,放不下的手机,频繁的外出, 没什么激情的床.事…… 所以在余向杭看到手机里的暧昧消息时, 他的第一反应是“果然如此”。 等陈乐康出来后, 他正要提这事, 陈乐康就一把夺回了手机, 像吃饭喝水一样平淡地说要分手。 “我怎么不好意思, 当初你连离婚都能做到, 我们分个手又算什么大事?” 陈乐康偏头躲过那个靠枕, 依旧语气如常。 “我——” 余向杭想要反驳, 却哑口无声。 “行了, 瞧你这慌得不行的样子, 你不想分就不分呗。” 陈乐康笑起来,像无事发生一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余向杭被他的话弄懵了,什么叫“不想分就不分”? 陈乐康他可是出.轨了啊, 他背叛了自己,他找了别人,难道不应该分手吗? “等等!你什么意思,你干什么表现得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陈乐康,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要是喜欢上了别人,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也不是那种会纠缠的人!” 余向杭一把拉住陈乐康的手,止住这人要去卧室的脚步。 陈乐康转过身,他嗤笑一声道:“我没喜欢别人,我就是单纯和你在一起腻了,想换个人玩玩。” “想换个人玩玩?你当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余向杭捏紧了陈乐康的手腕,他双眼盯着对面人似笑非笑的脸质问。 “我们之间不也是玩玩吗?难不成你还想我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余向杭听闻,只觉得胸口滞痛,他脱口而出:“玩玩?你知不知道我都为了你离婚了,你现在跟我说玩玩?” “陈乐康你有没有心啊,你——” 陈乐康的脸色冷下来,他开口打断:“你搞清楚好不好,不是我叫你离婚的,是你自己急着要离婚的。” “我怎么就急着要离婚了?”余向杭反问。 “你不急着离婚,你几次三番叫我去你家和你做?你不就是等着你前夫发现,然后你好提离婚吗?” “离婚当天还要在车上缠着我,你别跟我说你是被迫离婚的。” 余向杭只觉得太阳穴直跳,他拿话刺陈乐康:“是你当初主动靠近我的,如果不是你总找我,我又怎么会和你出.轨,然后离婚,你现在拍拍屁股什么都不承认就想走了?” 陈乐康气上心头,见余向杭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他难听的话张口就来。 “余向杭你装得这么高尚给谁看呢?” 第27章 “我们第一次上床明明是你说要的,你嘴上说你爱你丈夫,结果转头就抓着我裤子不放。” “离婚后还好意思跟我说都是盛嘉不好,你哪来的脸把错全推别人身上的?” 陈乐康甩开余向杭的手,拿起手机就要走,余向杭根本拦不住他,只能不停朝他扔东西。 “陈乐康你今天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 “我会去找别人,你永远别想和我在一起了!” 陈乐康脚步一顿,他转头朝余向杭假模假样地笑了一下。 “我求之不得,你想找谁找谁去吧,我还不想跟你这二手货在一起呢,你身上的廉价味熏得我想吐!” 碰的一声,余向杭一个烟灰缸砸在了陈乐康已经甩上的门上。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剩遍地狼藉。 余向杭的肩头垮了,他坐在沙发上捂住自己的脸,痛苦地想为什么会这样? 是陈乐康爱上别人了吗? 是陈乐康变了吗? 还是…… 从一开始他答应离婚就错了? - “后续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们会联系你们的。” “好的,谢谢你们能及时赶到。” 盛嘉没有说话,他任由周子斐处理这些事,除了做笔录时说了几句话,其余时候,盛嘉只是低着头。 现在做完笔录出来了,盛嘉依旧沉默,但周子斐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他的态度还是像从前一样。 不,还是有区别的。 盛嘉的视线落在右手,周子斐一直牢牢地牵着他的手,他的力道不大,却始终没有松开。 温暖而干燥的掌心贴在盛嘉冰凉的手上,令盛嘉恍然间觉得,他们好像已经在一起了。 他是怎么来得警察局,已经毫无印象,只记得在周子斐告白之后,他便处于失神的状态,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轻微的嗡鸣,眼前能看到的都是大片空白。 再清醒过来,他已经坐在了询问室里,对面一个女警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而他的手里被推了一杯热茶,周子斐的眼神里也带着隐忧。 “盛老师今晚咱们不能回家了,现场被保护起来了,他们让我们先不要回去。” 周子斐声音轻缓地开口,他将盛嘉的外套拉链拉起来。 秋天天黑得快,外面已经暗了下来,气温也骤降。 “回家?”盛嘉嗓音干涩地问。 他的家在哪里? 那只是一个房子,一个暂时落脚的房子,不是他的家。 周子斐将盛嘉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捋好,又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揉揉盛嘉的脑袋,开口道:“要不要去我家,先在我家住一晚,明天我陪你回去。” 盛嘉没有说话,周子斐也不再多问,直接叫了司机过来接,最后带人去了自己的一处小公寓。 到了地方,周子斐叫人送了点热饭热菜,但盛嘉也没吃多少,他没有叫盛嘉再吃点,只是给盛嘉拿了干净的衣物,让盛嘉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晚间盛嘉躺在床上,依然觉得好像在梦里,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其实他的情绪没有那么糟糕,只是很累。 那一通声嘶力竭的质问似乎把他的内里掏了个干净,让他一时之间变得很空虚,疲惫得什么反应也做不出。 所有的想法挤压了太久,一旦被撕开一个口子,就止不住地想要全部说出来。 他原本以为不需要谁来懂他,也不需要理解,所有的话只是宣泄而已,可周子斐偏偏什么都明白。 周子斐在说完那句“我喜欢你”后,他什么也没再提,他握着盛嘉的手,表明他不在意那些尖锐的话,他说带盛嘉回家住,也不过想让盛嘉有个暖和舒适的地方能好好休息。 于是盛嘉发现,他还是想有人能看穿他所有故作冷静的伪装,想有人能无声地表明不会离开他。 盛嘉翻了个身,在被子里蜷缩着抱住自己,慢慢闭上眼睛。 睡一觉就好了,明天他会好的,他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 盛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有意识的时候,依旧是半梦半醒的。 只感觉到一只温暖、宽大、掌心有薄茧的手,正在摩挲他的脸颊,那种感觉很舒服,也令人很安心,盛嘉不自觉地将脸蹭上去。 直到他听见有人在轻声叫他的名字。 “盛嘉,醒醒。” “宝贝醒醒,不能再睡了。” 那语气里的无限包容和温柔让盛嘉愈发不想睁开眼,他轻哼了一声,想让人继续抚摸自己的脸颊,但那人却起身离开了。 有光线落在盛嘉眼皮上,明亮的日光照得盛嘉终于皱起眉,睁开了双眼。 周子斐正坐在床边低头看他,一手轻轻按在他的发顶。 盛嘉一愣,面前人目光缱绻安静,带着盛嘉所不习惯的直白关心。 “盛老师,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不能再睡下去了。” 周子斐手背和指尖轻缓地从盛嘉额角流连至下巴处,他声音很柔和,是一种哄慰的语气。 盛嘉下意识将脸别开,整个人往被子深处埋,竟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盛老师先起床收拾一下吧,等会儿吃面可以吗?” “嗯……” 盛嘉藏在被子里小声应了一句,随后听见脚步远去和关门的声音,他这才坐起身下床,脚步虚浮,视线发晕,太阳穴涨痛,他险些没站稳。 走进卫生间后,冷水扑在脸颊上,带来一丝清醒,盛嘉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水珠沿着瘦削的两腮滚落,面色苍白,眼睛发肿,大概是昨天哭了太久。 他扯开衣领看自己的旧疤,又卷起衣袖抚摸凹凸不平的皮肤。 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人,盛嘉苦笑着问: “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有什么可喜欢的?” 我比你大十岁,我身上都是疤,我有一段失败的婚姻,我无法接受床上过于亲密的情.事。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为什么要喜欢我? 周子斐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盛嘉第一次在和盛千龙接触后,想到的不是往事,而是另一个人的心情。 盛嘉深吸一口气,他想他必须和周子斐说清楚,他不能和周子斐在一起。 推开房门,周子斐正站在餐桌前打电话,盛嘉张唇欲要开口,只见面前的人转过身,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盛老师,有人报警说盛千龙诈骗,警局叫我们过去。” ----------------------- 作者有话说:凌晨还有一章 第20章 拥抱 面条是鸡汤清面, 上面卧了一个蛋黄流出的荷包蛋,一旁是翠绿的青菜,桌上还有几碟开胃小菜。 盛嘉本来没什么食欲, 随便挑了几筷子就想赶快去警局。 但周子斐坐在桌前吃得认真, 大有要全部吃干净再走的架势,而周子斐还时不时问他怎么不吃, 是不是面不好吃。 他根本没办法开口催促, 只能坐在桌前老实吃面,不知不觉间,倒也把一碗面全吃完了。 空虚的胃被食物填满,盛嘉站起身时也不再眼前发晕、脚步发软。 周子斐见盛嘉惨白脸颊恢复了一点血色, 甚至捂住嘴没忍住小小地打了一个嗝,这才唇角浅浅勾起,和人出了门。 他们到了警局后, 先和报警的人见了一面。 “你们是盛千龙家里人?” 男人视线先是看向周子斐, 见周子斐面色平静, 没有任何反应, 他便自然地转开, 落在盛嘉身上。 “我是他儿子, 但是我们基本上不联系, 他欠了多少钱?” 盛嘉同样没见多少慌张, 他早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百二十万。” 听到这个金额, 盛嘉的手指轻微抽搐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 周子斐皱眉看向男人, 男人很快心领神会。 “这钱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很大的数量,我也马上就能赚回来,但盛千龙这人我是一定要送进去的, 你们家属跟我说什么都没用,就算能还给我,我也不要!” 男人愤怒地开口,似乎憎恶极了盛千龙。 盛嘉对盛千龙和这个男人之间有什么矛盾并不好奇,他也不想知道,此刻他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盛千龙进监狱,最好死在牢里! “盛老师?” 周子斐轻声开口询问,手掌覆盖在盛嘉的手背上,随即便被盛嘉反手紧紧握住。 盛嘉握得很用力,指尖陷入周子斐的掌心之中,带着战栗和发冷的温度。 “我知道,我不会上诉,也不会求情,更不会替他还钱,一切按照法律程序来就可以。” 第28章 男人只见这个身形瘦弱、五官秀丽的盛先生抬起头,那双初觉温柔的眼睛里迸发出某种血腥的决绝。 和男人达成共识后,警员又问盛嘉要不要再和盛千龙见一面,如果不见面的话,盛千龙下周就会被送到法院,之后大概就只能去监狱探望了。 “好,我想和他再见一面。” 盛嘉拒绝了周子斐的陪同,一个人走进了留置室。 小房间内光线并不明亮,只有头顶一盏白炽灯,而盛千龙坐在椅子上显得格外焦躁,在看见盛嘉时,他猛地就要扑过来,却被牢牢地拷住。 盛嘉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他冷静地拉开椅子,随后坐在盛千龙面前,打量这个人。 其实盛嘉和盛千龙长得不太像,盛嘉更像母亲陆荷,面部线条秀气,还有一双天生含笑的眼睛。 “盛千龙,你马上就要进监狱了。” 盛嘉的声音很柔和,又因为幼师的工作,语气总是习惯地放缓。 这句温柔的话却好似一个地雷在盛千龙耳边炸起,他立刻冲盛嘉吼道:“你闭嘴!盛嘉你赶快想办法救老子出去,不然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盛嘉没有像从前一样应激地浑身发抖,他浅浅笑起来。 “我也没办法救你啊,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所以你还是想想自己以后在监狱里怎么生活吧。” “你、你不救我,我就把你之前那些照片和视频全部传出去,那个红头发的小子不知道这事吧,我就跟他说、说你也不过是个被人看光了摸光了的烂货!” 盛千龙口不择言起来,然而他不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会被实时录像,屋外的警察听到这句话,纷纷又动了起来。 利用个人隐私进行敲诈勒索,盛千龙的犯罪事实再次增加证据。 盛嘉听到这些话没有开口,他默默卷起袖子,两条伤痕累累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 “你还记得吗,这里,是我十岁那年你第一次拿烟头烫的。” “这里,是你把我关在地下室压在地上,我反抗的时候,你拿刀划的。” “还有这里——” 盛嘉扯开衣领,他手指颤抖地按在那两道凸起的肉色疤痕上。 “是你被我发现在房间按摄像头时,拿刀砍的。” 盛嘉站起身,几步走到盛千龙身边,一手掀起上衣,露出腰腹烫伤,一手死死按着盛千龙的头,逼他看经年伤疤。 “这里最痛,当时你拿热水壶按上去的时候,我能清楚地闻到皮肉被烤焦的味道。” 盛千龙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瞬出现了惊讶和迷茫,似乎在说,这是我做的事吗? 这是我对自己儿子做的事吗? 盛嘉没有难过,没有痛苦,他只有愤怒。 无边无际的愤怒,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有这么多的愤怒。 “你怎么能不记得,你可是我爸,你对你儿子做的这些事都不记得了吗?” “盛千龙,我不会救你,我永远不会救你,你说我是烂货,没错,我就是烂货,但是你马上会变成比我还烂的烂货!” “你会在监狱里待个十几年,说不定哪天你就会破破烂烂地死在监狱里!” 盛嘉扯着盛千龙的头发,用力将他的头往后拽,让人直视自己,那力道大得令盛千龙嚎叫起来。 “松手!你给老子松手!” “我怎么不记得我打你的事,当初你跟条死狗一样躺在我脚底下,现在又找了个男人,就有胆子跟我动手了?” “我马上就告诉你男人你是个小时候就被我摸光了的脏东西,我跟他说余向杭!跟他说余向杭搞你的事!我看他还跟不跟你在一起!” 盛嘉听到自己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被点燃的声音,他收紧手指,猛地将盛千龙的头按下去,发狠撞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声。 两声。 三声。 盛嘉第一次觉得自己和盛千龙之间也有相似之处。 他在渴望用暴力抵消伤害。 这幅场景曾在他的大脑里上演了无数次,但如愿听到声声嚎叫,他竟无法感到痛快。 身体里有一只野兽在咆哮,不断叫嚣着: 让盛千龙同样感受一下他所经历的疼痛。 但它也在撕扯着盛嘉的内心,令盛嘉越发疼痛。 就在他双眼通红地还想再继续时,门被推开了。 “不能动手!” “盛老师!” “快看看犯人有没有事!” 房间里一片嘈杂,警察和周子斐闯进来,先将盛嘉拉远了,又有人去看盛千龙。 盛千龙什么事都没有,额头红了一片,鼻下冒出鼻血,还有力气喊“杀人了!”。 而盛嘉先是死死盯着盛千龙,在看见那张流着鼻血的脸时,浑身一颤。 随后开始浑身痉挛抽搐,他的呼吸声深而急促,眼泪流了满脸,脸色煞白,手指僵硬成鸡爪状蜷在一起,捂着胸口。 “宝贝、宝贝,放松,别激动,来,我带你出来。” 周子斐半抱半扶地将盛嘉带出小房间,又让人靠在自己怀里。 “宝贝憋一下,数三秒,好,深呼吸,再慢慢地吐气,不要急。” “做得好,我们再试一次……” 周子斐后背被冷汗浸湿,他抱着盛嘉的手臂发抖,但面上一片冷静柔和。 他的手掌捂住盛嘉的口鼻,让人止住过度换气,又轻拍盛嘉的背部。 直到看见盛嘉剧烈的喘气声慢慢平息下来,发紫的唇变成正常的颜色,他高高吊起的心才终于回落。 “我们坐一下,身体前倾,没关系,不会摔的,我会扶着你的。” 听到这话,盛嘉原本扯着周子斐袖子的动作才松开,随后冰冷的手也被周子斐包在掌心握住。 胸口的疼痛逐渐褪去,盛嘉的冷汗还是在一刻不停地往下流,白腻的后颈沾着湿淋淋的发丝,显得格外狼狈。 盛嘉想,周子斐还是知道了。 他没有向任何人袒露过的过往还是被知道了。 他不后悔,他就是要让盛千龙亲口承认所做的事,让盛千龙当着所有警察的面承认那些事,盛嘉要用尽所有办法让盛千龙在牢里待得更久。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以为抓着盛千龙头发往桌上撞时,他会收获复仇般的快乐。 可在看见盛千龙脸上鲜血时,他的大脑里飞快闪过的是过去那个受伤的自己。 幼年的盛嘉以恐惧的目光看着他,以至于盛嘉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另一个“盛千龙”,一个残暴、以伤害他人为乐的“行凶者”。 “盛老师,好点了吗?” 胡思乱想之际,盛嘉脸庞被人用手掌捧起,他抬眼看向前方—— 周子斐正蹲在面前关心地注视着他,那双手没有一丝缝隙地和他被汗水、泪水染湿的脸颊相贴。 他们靠得很近,彼此之间不过一掌距离。 盛嘉睫毛一眨,眼泪又冒了出来。 “盛老师刚刚可是把欺负你的人打了一顿,而且这个人还会被关进监狱,不应该开心吗?” 周子斐指腹抹去盛嘉的眼泪,轻笑着开口,试图让盛嘉能放松一点。 但盛嘉还是无声地流泪,他不明白为什么周子斐还要留在这里,还要抚摸自己脏兮兮的脸颊。 于是他就这样望着周子斐,眼睛却肿得连面前人的表情都看不清。 “盛老师,你能坚强地长大,长成一个温柔又强大的人很不容易。” “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你非常棒,这次你保护了过去的自己,这是件很好很好的事。” 周子斐低头靠近,和盛嘉额头相触,眼里是比白云还要柔软的轻怜爱意。 听到周子斐的话,他含糊地否认。 “不、不是……我不好……我打了他……” “我没控制住、我……我和他一样……我不好……” 盛嘉的嘴唇忽然被按住,周子斐的大拇指正压在上面,他的动作止住了盛嘉的话。 随后盛嘉感知到周子斐扑在面上湿热的呼吸,他们靠得更近了。 好像接下来的话非常重要,也不容盛嘉躲避,必须要一字一句都要听清楚。 “不,盛嘉你听好,你和盛千龙完全不一样。” “他是冷血没有心的垃圾,而你有一颗柔软温暖的心脏,它就在这……” 周子斐另一只手按压在盛嘉胸口,嗓音低沉温和。 “扑通、扑通,你听到了吗,这里住着很多人,你永远都是会爱人、关心别人的,你怎么会和他一样呢?” 盛嘉跟随着周子斐的声音,同样将手放在了胸口处,不断敲击掌心的心跳仿佛是无数个人在他的身体内部朝外拍打,他们那样急切,急切着说些什么。 第29章 周子斐和盛嘉五指交缠,共同感受那还在活跃的心跳。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他们在说……盛嘉,不许你说自己不好。” “你是全世界最坚强、最勇敢的小孩。” “你也是全世界最温柔、最好的盛老师。” 周子斐抬手按住盛嘉汗湿的后颈,将人按到自己肩头上,抚摸他汗湿的发,道出最后一句: “所以千万别说自己不好,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应该承受并接纳的,愤怒、委屈、不甘、痛苦,全部都是正常的,都是你本该有的表现。” 盛嘉的视线陷入黑暗,那只温暖而有力的手从他的后脑勺往下滑动,又揉捏着僵硬的颈椎。 这种恰到好处的力道让盛嘉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的心情如同打满了气的气球忽然被松开,轻而易举地全部泄露。 “呜……” 起初只是一声憋不住的哽咽,接着是彻底崩溃的大哭。 这一刻,他才真正卸下了那些压抑的不安,变成可以痛哭的孩子。 他只是想有个人能告诉自己不必去接受那些伤害,也有资格去愤怒、委屈、不甘、痛苦。 从前盛千龙说他该打,后来余向杭说他什么都不用做待在身后就好,从来没有人给过他去宣泄情感的权利。 结婚后,余向杭总问盛嘉,这些年我保护你、照顾你,能有像我对你这么好的爱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的? 被这样反复质问,渐渐地,盛嘉对自己心里所遭受的苦难失去了敏感,过去的事情也愈发难以开口。 因为余向杭已经足够好,他不该再拿自己的事情去麻烦余向杭。 是啊,麻烦,盛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以及那些痛苦成为了会麻烦余向杭的一部分。 可现在却有个人如此鲜明地看到了他生命中所隐匿的丑陋痕迹,同时平和地接受,认真地肯定。 并告诉他,他很好,面对他所经历的伤害,他有资格去发出哭声和怒吼。 …… 盛嘉双手紧紧揪住周子斐的衣服,头埋在周子斐肩窝放声哭泣,他坐不住地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坐在地面上,又被周子斐捞起,抱在怀里。 他像幼鸟蜷缩在那里,而周子斐宽阔的胸膛是丰满的羽翼,为他留出一个独属于他的栖息之处。 周子斐的拥抱变成温暖而安全的巢穴,如果可以,盛嘉真想永远睡在这里,再也不去面对任何风雨。 第21章 有恃无恐 盛千龙的判决书很快出来了, 他因巨额诈骗和故意伤人被判十二年。 庭审那天,盛嘉是一个人去的。 他坐在那里,看着盛千龙跪在地上痛哭, 并高声骂道:“不是我的错, 都怪我儿子,都怪他!”, 那刻起, 盛嘉忽然不恨盛千龙了。 不是因为他原谅了盛千龙,而是他觉得不值得再在这个人身上倾泻一丝情感。 盛嘉小时候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才会这样,他觉得自己表现得乖一点、听话一点,从前那个爱他疼他的父亲就会回来。 后来长大了, 他开始有了恨这种情感,他恨盛千龙为什么要伤害他,明明他们是父子, 是亲人, 盛千龙却给了盛嘉人生中最多的伤害。 余向杭的出现则以另一种形式加剧了他对盛千龙的恨, 余向杭保护他免受盛千龙的伤害, 可他却慢慢感受到余向杭越发不耐和疲惫的态度, 这让他更恨盛千龙, 恨盛千龙永远在阻碍自己走向幸福。 但现在, 盛嘉不恨了, 他终于明白盛千龙伤害他是没有理由的。 他恨盛千龙, 也不过是恨父子感情在盛千龙眼里如此一文不值, 恨那个记忆里会将他举高转圈、给他买冰淇淋的父亲突然就不爱他了。 而与其说恨盛千龙, 不如说盛嘉更恨自己无力改变这些失去,他恨自己无法得到爱。 在法官宣判结果并敲下法槌时,盛嘉泪流满面。 盛千龙的罪名成为盛嘉释怀的理由, 原来不是他的错,而是盛千龙的错。 不是他无法得到爱才会被伤害,而是只有不爱他的人才会伤害他。 在伤害和背叛发生的那一刻开始,过去所有的爱便已经不再成立,就算去思考理由、去试图改变也不过是亡羊补牢。 盛嘉走出法院,顺着阶梯向下走,单薄的身形挺拔,脚步轻快,额前的发被风拂过,他不自觉抬头看向远处,辽阔天空湛蓝而明亮,一双水润的笑眼弯起来。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心中的默念和一个熟悉的男声同时响起,盛嘉闻声看去,周子斐正站在阶下仰脸笑着看他。 - “你怎么来了?” “来接盛老师啊,虽然你说不用来接你,但我今天正好在附近有事,就顺路过来一趟了。” “是……有什么事?” 盛嘉捏紧身前的安全带,他余光悄悄打量了一眼驾驶位上的人。 周子斐穿了件灰黑格子的长袖衬衫,里面是白色的t恤,穿得很随意,也确实不像特意来了一趟。 这些日子他总想着法子开口跟周子斐说清楚,可周子斐比他要圆滑得多,总是将话题绕过去,让盛嘉无从拒绝。 “去训练了,马上又有比赛了,盛老师要来看吗?” 周子斐将车停稳在小区楼下,转身问盛嘉,盛嘉却别着脸沉默不语。 盛嘉被周子斐一日三餐送饭盯着吃,还时不时带上补汤和甜点,脸颊上多了些肉,气色也好了不少,白皙剔透的皮肤透着淡红的血色,一看便知道是被人精心呵护着的。 而他此时侧过脸,抿紧唇,腮边微微鼓起,像跟人闹别扭似的,显得年纪更小。 周子斐视线落在盛嘉那一小块脸颊肉上,眸光闪了闪,完全被盛嘉可爱到,于是他语气放缓,哄小孩一样:“盛老师就去吧,这场比赛很重要的,你不在我都没办法提起劲了,盛老师求求你了,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盛老师——求你了——” 周子斐对于盛嘉这段时间的欲言又止心知肚明,也清楚盛嘉想要开口拒绝他,但周子斐就是装傻充愣地赖在盛嘉身边。 盛嘉现在可就盼着他们能保持距离,所以周子斐这时绝不能欲拒还迎或是冷着盛嘉。 周子斐早已经想好了,既然他下定决心朝盛嘉发起冲锋,那就不能要脸,要脸还怎么追到老婆? “盛老师——全世界最好的盛老师——求求你了——” 盛嘉眼瞧周子斐越说离自己越近,手都扯上自己袖子,他耳尖发烫,语无伦次地跟人告别就要下车,结果车门刚拉开又被安全带拽了回来,狼狈地跌回座位。 周子斐没忍住笑出声,引得盛嘉红着脸,难得又羞又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实在没什么威力,盛嘉本就生了一双含情的弯弯笑眼,瞪人也像撒娇,一个自认为恶狠狠的眼刀过去,却在周子斐眼中变成轻飘飘的软勾子,勾得人心里发热。 “你、你笑什么,别笑了!” 盛嘉真是气到了,直腹诽道,都怪周子斐,为什么非要告白,就当朋友不好吗? 弄得自己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这人倒好,跟以前一样,若无其事的,而且还更有恃无恐了,现在甚至会取笑他! 盛嘉用力拔出安全带,转身就要下车。 他完全没意识到,有恃无恐的其实不止周子斐一个人,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从前他们相处,盛嘉大多数时候都是端着情绪的,他知道周子斐对他好,因而更加不敢随意表现出什么。 但现在,也是能跟周子斐耍起小脾气了。 “哎,盛老师别走!我错了,我错了!” 周子斐眼疾手快地握住盛嘉的胳膊将人拉回来,盛嘉先挣了一下,但后来还是拗不过地坐了回去。 “盛老师别生气,我不该笑的,只是盛老师太有趣了,和你在一起总是会忍不住被一点小事随便逗笑,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周子斐诚恳地道谢,盛嘉心脏先是不明所以地又软又热乎,但听到“下次一定注意”,却懊恼、失落起来,他是个没意思的人,不仅无趣,更是笨拙,难得有人说和他在一起开心,他还…… 盛嘉像陷入杂乱毛团的猫,心里浮出不知所措的烦躁。 他不擅长处理这些问题,他就是个笨蛋、白痴,总把一段良好的关系弄得乱七八糟。 就在盛嘉要自暴自弃地想现在就开口,开口叫周子斐再也别来找自己,也别喜欢他时,周子斐出声了。 “为了弥补我的小错误,也为了我以后还能在盛老师这里收获快乐,我请盛老师来看我的比赛吧。” 第30章 手里被塞了件东西,盛嘉低下头,看见一张红色鎏金门票。 “是可以去后台互动的门票,盛老师到了就去找我好不好,到时候周佳奕也在,他见了你肯定比我还要开心。” 周子斐一手搭在盛嘉座位靠背上,一手撑在盛嘉面前的仪表台上,他还是笑吟吟地,好像不知道盛嘉内心各种勾勾绕绕的烦恼。 对上那双神情专注的眼睛,盛嘉彻底泄了气,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他想就这一次,就再接受这一次,在这之后,无论周子斐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必须要说清楚。 见盛嘉点头,周子斐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他殷勤又讨好地主动下车替盛嘉开门,又将人送上了楼,这才安心离开。 盛嘉看周子斐一蹦三跨下楼的背影,他关上门,好笑地摇了摇头,也只有这种时候周子斐才看起来像个二十出头的弟弟。 刚走回客厅,又听见有人在楼下大喊,那是格外熟悉的声音—— “盛老师!” 一瞬间,盛嘉脑中闪过无数想法。 周子斐要干什么?他在楼下喊什么?他要和我说什么?他不会是要学偶像剧站楼下告白吧? …… 最后只有一句: 他是傻子吗!怎么能在小区楼底下大喊大叫! 盛嘉冲向阳台刷地一声打开窗,探出头看楼下,只见红发的年轻男人站在三楼楼下,双手比在嘴边。 “你要说什么?” 盛嘉喃喃自语,心脏砰砰直跳,看周子斐深吸一口气,心都吊在嗓子眼。 “盛老师!周末见!” 周子斐只是这样说,说完他朝盛嘉挥了挥手,脸上是张扬的笑容。 一晃神,盛嘉觉得自己记忆里仿佛闪过与之相似的笑容,不是在晴天,而是在某一个雨夜。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细细回忆,周子斐便朝盛嘉手指了一下手机,示意盛嘉看消息。 盛嘉打开手机,周子斐给他发:“盛老师,这次周末你会来的,对吗?” 刚要回复,一个沉寂许久的聊天框弹出消息,盛嘉没有细看,只是选择了先划走。 盛嘉认真地一字一句向周子斐保证:“会的,我答应过你的。” 周子斐很快回了一个小狗随着音乐蹦跶的表情包,盛嘉很少用表情包,看到后不禁一乐,先点了收藏,又回复:“这个表情包还挺像你的。” 周子斐先是发了一个小狗皱眉的表情包,随后是小狗挺胸膛、得意摇尾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周子斐叫人给盛嘉送的晚饭到了,他才主动结束聊天,催着盛嘉赶快去吃晚饭。 而盛嘉这时也才想起刚才那条消息,他点开聊天框,只见上面显示: “盛千龙的事情解决了吗?” 盛嘉犹豫着,还是只简单回复了一个“嗯”字。 对面似乎话被堵住,半天也没再发消息,盛嘉不明所以地放下手机。 等吃完晚饭又洗漱干净后,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看到消息,盛嘉愣了好一会。 他看向客厅落地窗外的夜色,小区内每家每户都亮着灯。 离婚后每晚他看着那一格格灯光,总会十分落寞,也十分羡慕。 毕竟从前这样的家中灯光也有一盏是属于他的。 而在搬到这边独居后,无论灯有多亮,他都觉得又黑又冷。 手机那头还在发消息,盛嘉沉默地看着,最后还是打下几个字。 “不可以,我们已经离婚了。” 这句话终止了余向杭发来的消息,一整晚都没再有任何动静。 ----------------------- 作者有话说:余向杭火葬场的火已经点起来了ovo 第22章 资格 周末是个大晴天, 盛嘉去赛场后台时,周佳奕正赖在周子斐身上喊着要吃糖。 “周佳奕赶快下去,等会儿盛老师来了我叫他教训你——” 周子斐一大早特意打理的发型被周佳奕抓得乱糟糟的, 心里想打孩子, 偏偏又怕周佳奕跟盛嘉告状。 盛嘉站在门口收到周子斐狼狈求助的目光,憋着笑轻咳了一声, 随后严肃地开口:“奕奕, 缠着舅舅干什么呢?” 周佳奕闹腾的背影顿时一僵,他转过头,脸颊上的肉都抖了一下,但很快见到最喜欢的盛老师的开心占了上风, 他从周子斐身上蹦下来,直直扑到盛嘉腿边。 “盛老师!我想你了!” 盛嘉弯腰一把将周佳奕抱起来,他亲昵地拧了拧小孩的鼻尖, 语气轻快:“盛老师也想奕奕了。” “周佳奕, 星期五你和盛老师不才见过吗, 这还不到一天就想了?” 周子斐也想要抱着盛嘉说想他了, 可他自知是没有周佳奕这么好的待遇的, 便只能挤兑外甥几句。 “舅舅你不懂, 因为我很爱盛老师, 所以我们有一小会儿不见, 我都会特别想盛老师!” 周佳奕大声说完, 还抱着盛嘉的脸亲了一口。 盛嘉被小孩子毫无保留的爱意猝不及防击中, 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他在周佳奕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表示自己也很爱奕奕。 周子斐彻底输给了自己五岁的外甥,看两个人搂着互相说“我爱你”, 简直酸得牙疼。 “还敢说我不懂,难道你一五岁小孩就懂爱了?” 周子斐伸手探向周佳奕咯吱窝,不停挠他,惹得周佳奕在盛嘉怀里像只小猪拱来拱去的。 直到有工作人员来催促,几人才停下玩闹。 “盛老师,今天看台风大,你就带周佳奕在后台休息室看比赛吧,等结束后,我带你也去体验一把赛车。” 周子斐一边脱外套,准备去换上赛车服,一边跟盛嘉嘱托。 “可、可是我不会……” “没事,不用担心,那些赛车都是专门给游客体验的,你就当玩一样。” 盛嘉有些犹豫,但心里也确实好奇。 随着盛千龙的事情被解决,盛嘉对于生活的热情正在慢慢复燃,尽管那火光非常微小,却一点点地照亮盛嘉从前黯淡无光的世界。 “我就当盛老师答应了。” 周子斐笑着一锤定音,他又转而看向一直在说“我也要去”的周佳奕。 “周佳奕别闹,你是小孩还不能去,到时候你刚坐上去就会断胳膊断腿。” 周佳奕被舅舅捏了一下胳膊,吓得一头埋到盛嘉怀里,顿时不敢再说要去。 “盛老师,那我走了?” “嗯……” 就在周子斐要关上休息室的门时,盛嘉忽然叫住了他。 周子斐闻声看向灯光下的人,盛嘉黑发柔顺地搭在肩上,白皙脸颊上浮着淡粉,眼神柔软,他的怀里抱着周佳奕,看起来像丈夫出门前忍不住关心几句的妻子。 “子斐,比赛加油。” 自从被周子斐告白后,盛嘉很久没再这样叫过,但这次,他还是轻声开口。 他始终记得赛场上意气风发的年轻赛车手,那是他不曾有过且心怀羡慕的模样。 盛嘉希望这样的周子斐可以一直鲜活地出现在赛场上。 而周子斐静静地注视盛嘉,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能拿捏住他的心。 说的每一句话,脸上的每一个神情,都能轻而易举让他怦然心动。 “盛老师,有你在,我无往不胜。” 盛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子斐用力抱紧,两人胸膛之间的周佳奕被挤得“哎呀”一声。 周子斐温暖的手掌在盛嘉肩头轻轻按了一下,随即主动松开手,只留给盛嘉一个明朗的笑容,便利落地转身离开。 - “我们可以看到九号选手周子斐目前已经领先半圈了,今天他的势头非常猛。” “没错,从上个赛季开始,周子斐选手在赛场上可以说十分顺利,不管是训练赛还是今天的正式赛,成绩都很好。” 解说的内容逐渐来到最后一圈,盛嘉紧张地盯紧屏幕,双手在胸前交握扣紧,红润的唇也抿着,而周佳奕已经坐不住地在地上又蹦又跳,不停喊“舅舅加油”。 很快,那辆熟悉的赛车以一骑绝尘的姿态穿过终点线,赛场正中的大荧幕周子斐的名字稳居第一名的位置,解说大声道出恭喜。 “赢了!” “舅舅赢了!” 盛嘉半跪在地上和周佳奕击掌,他们搂在一起仰头看着屏幕欢呼,盛嘉更是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也激动地发红。 周子斐这次赛后采访回答得十分迅速,不出二十分钟,休息室的门便被推开。 “走吧,盛老师,我带你去玩!” 他手上还提着头盔,红色的发也汗湿着贴在额头上,但却目光如炬地朝盛嘉看去,里面坦诚的爱意几乎烫伤盛嘉。 第31章 …… 周佳奕被周子斐托付给信任的助理,盛嘉这才和周子斐朝赛场附近的体验中心走。 盛嘉本以为二十岁出头的男生都更乐意在喜欢的人表现得无所不能,所以大概是周子斐教自己,没想到周子斐十分谨慎地请了一个教练来讲解,并自然地表示自己在这方面不行: “我怕我说的不够仔细,毕竟我从来没教过别人,可能没办法完全教明白你,再加上也担心到时候你上赛道会受伤,所以还是请一个有教学经验的教练比较安全。” 上了车,教练先是载着两人跑了几圈熟悉赛道,才开始教盛嘉如何打火、加减档,在边学边跑的过程中,盛嘉慢慢掌握了技巧。 起先周子斐还不太放心盛嘉一个人在车上,但发现自己坐在旁边,盛嘉反而更紧张,就像巢穴多了个陌生物种的小动物一样,僵硬又小心地转动方向盘,油门也变成了扎脚的钉子,不敢踩实。 见有自己在的跑车比人走得还慢,周子斐只好无奈地下了车。 盛嘉身边少了个职业赛车手,终于能放开了跑,他先是试探地提速,再到后面直接猛踩油门,跑车窜出去时的推背感令盛嘉不自觉地兴奋起来。 前方没有阻碍,只需要不断加速、加速、加速! 在拐过弯道后,车身摇摆带来短暂的眩晕,如同即将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前奏。 汗水从盛嘉额角往下滴落,但他毫不在意。 好像所有烦恼都随着飞驰的车影被甩向后方,一圈圈跑下来,浑身都轻了,盛嘉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自由、轻松。 最后还是发酸的手臂和车内通讯传出的声音叫醒了盛嘉。 “盛老师,你已经跑了很久了,该休息休息了,不然第二天身上会酸痛不舒服的。” 盛嘉这才放慢了速度,将车停在赛道尽头。 “好玩吗,盛老师?” 周子斐笑着朝车内的盛嘉伸手,盛嘉没有拒绝地握住周子斐的手心,打开车门时他发现自己竟然胳膊和腿都在轻微发抖,这让他只能由周子斐扶着钻出车。 “呼——” 盛嘉摘下头盔,呼吸到新鲜空气,这才回答:“好玩,就是没想到会这么消耗体力。” “是这样的,所以我的体力被锻炼得非常好,就算盛老师没力气了,我还是能扶稳盛老师。” 周子斐挑眉笑了一下,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坏。 盛嘉不明所以,琢磨了会儿才察觉出周子斐语气里的调戏,他本就热得发红的脸颊更红了,简直像熟透了的柿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周子斐不知道从哪拿出两罐可乐,他们靠在跑道外停着的一辆赛车旁,一边喝可乐,一边休息。 “感觉自己以前的生活真的太简单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盛嘉不禁感慨,他眼眸明亮,头发汗湿,整个人散发着几个月前从未有过的蓬勃生气。 “盛老师以前的生活都是什么样的?” “以前的生活啊,早上起床做好两人份的早饭,然后去幼儿园上班,下班后再去超市买菜,赶回家烧晚饭,晚上……什么也不做,就躺在床上,要么看书,要么发呆。” “那周末呢?” 周子斐余光看了一眼盛嘉,发现他如今再提起离婚前的日子面容平静,既没什么落寞,也没什么难过,就像在说另一个人的生活。 “周末就在家打扫卫生,再做好午饭和晚饭送去我前夫公司的前台,他偶尔会下楼和我说几句话,大部分时候都是给我发条‘收到’的消息。” 盛嘉轻轻晃了晃可乐罐,现在聊着和余向杭在一起的日子,他发现自己能说的却只有普通而平淡的一日三餐。 曾经的年少时光变得朦胧,连那些甜蜜时刻,都因婚后咀嚼过无数次而让盛嘉觉得失去味道,很难想起是什么感觉。 盛嘉不禁茫然起来,他上一次怀着爱恋和不舍回忆余向杭是什么时候? 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了,好像爱上余向杭的记忆是模糊的,不再爱余向杭的记忆也是模糊的。 那么他是真的有爱过这个人吗? 盛嘉忽然开始思考起这样的问题。 周子斐见盛嘉陷入沉默,主动开口打断了话题,他询问起盛嘉最拿手的菜是什么,而盛嘉的注意力也很快转移。 从最拿手的菜,到最讨厌的食物,再到爱吃的水果,到后面,他们的话题甚至已经歪向人类可能是从鱼类进化而成的,所以吃鱼是不是变相地在吃他们的祖先? “总之,有时候觉得世界真的好大啊,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也没有体验过,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生活还真是其乐无穷。” 盛嘉不乐意再讨论鱼类和祖先的问题了,他发出这样的感慨。 周子斐看向盛嘉仰头看着天空的侧脸。 随风扬起的发,纤长的睫毛,温柔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勾起的红唇…… 或许盛嘉从不知道,他这样安静地注视天空,就像未染世事的少年,看起来柔软又纯稚。 周子斐心中一动,他脚步挪动了一下,搭在车盖上的手也悄悄挨近盛嘉的手。 随后,他语气柔和地朝盛嘉说: “盛老师,这世界是还有很多你没体验过的事,但我都愿意陪你去做。” “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资格?” 他们站在赛道边的草地上,一起倚靠着赛车门,手里拿着可乐罐。 在这样一个很随意的场景中,上一句还在说无聊的话题,周子斐却忽然认真起来。 盛嘉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周子斐,周子斐只是微笑着和盛嘉对视。 他对盛嘉的爱总在一些很小、很不起眼的时刻变得浓烈。 尽管他是一个藏不住情感的人,但由于对象是需要郑重以待的盛嘉,他便总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更进一步地靠近。 而此时,他的身边正站着一个快乐的、放松的盛嘉,于是他想就是现在了。 该吹响他踏上爱情之旅的冲锋号角了。 “什么资格?” “追你的资格。” 盛嘉闻言呆住了,他眼睛瞪得溜圆,眨也不眨地看周子斐。 说完,周子斐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凑近了一点,诚恳地开口。 “盛老师,我追你吧。” ----------------------- 作者有话说:如果我是盛老师班里的小朋友,是不是也能…… 第23章 同意 盛嘉不懂“追”的意思, 他也从没被人追过。 从前和余向杭在一起,两个人只是天天一起上下学,然后某天余向杭吻了他, 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恋爱了。 “什、什么叫追?” 见盛嘉一副傻愣愣的模样, 周子斐没忍住轻轻揉了一下盛嘉的头,又在盛嘉反应过来前及时收回。 “追啊……追就是, 我喜欢你, 想对你好,而你想接受就接受,但要是你烦了也可以跑远,然后我在你后面边哄边跟着。” “等哪天你不想跑了, 觉得停在原地休息和我站在一起不动,又或者慢慢往前走也还不错,就代表我追到你了。” 接着, 周子斐没有一丝停顿地开口: “盛嘉,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留在你的身边。”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委婉, 直接打出了盛嘉无法逃避的一击。 盛嘉被定住一般, 他看着周子斐, 对方也正低头专注地注视他。 此刻万籁俱寂, 跑道上赛车疾驰的引擎声, 轮胎擦过地面的尖啸声全部都在远去。 可盛嘉还是觉得心绪嘈杂, 胸腔内的声音震耳欲聋。 “不行, 子斐, 我不能答应你……” 盛嘉捏紧了可乐罐,指尖用力攥得发白,却又下意识叫出了亲密的称呼。 慌乱之中, 他垂下视线,还在试图挣扎。 “我、我离过婚,而且还有一个坐牢的父亲,我性格很无聊,只是一个普通的幼师,我还,我还身上有很多让人倒胃口的疤,而你家世不凡,长得好看,人也好,还是这么优秀的赛车手,我们不合适的。” “我比你大了十岁,你还年轻,没有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的,你会遇见更好的人,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子斐,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也很感谢你那次救了我,但是、但是,我们真的不行,不能在一起,你喜欢我多亏啊——” 周子斐忽然握住盛嘉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温暖干燥的手掌让盛嘉心尖一颤,他既无法甩开,也无法回握。 “盛老师,我追你是不需要你回馈什么的,你不用考虑结果,也不用为我权衡利弊。” 第32章 “就像我说的,你想接受就接受,不想接受就跑远,你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你自己的心情,我怎么想、怎么做,那是我自己该处理好的事情。” 盛嘉被周子斐覆住的手指动了动,另一只手还是捏着可乐罐,他低头一言不发,而周子斐则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后,盛嘉才问:“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们……认识的时间应该不长吧,你怎么确定我就是你最想要的人。” 听闻,周子斐轻声笑起来,他看向盛嘉,缓缓开口: “盛老师,这世上有些人哪怕和恋人磋磨很多年,最后还是会分开,而等到这时才发现原来对方并不是他真心想要的。” “但有些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确定什么人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要长长久久的爱人,一旦遇上,其他的人都变得不再重要。” 听到这样的话,盛嘉陷入思索,他不自觉地想到上一段六年的婚姻。 周子斐喝了一口可乐,顿了顿,才继续说: “我确信盛老师就是我命中注定会永远爱着的人,这不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确认,因为只要一眼,第一眼,我就确定,我再也没办法在别人身上搁置我的爱,我的激情和快乐。” “我的全部只想给你。” 盛嘉心神俱震,他抬起了头,发觉周子斐一直在注视着他。 从来没有人对盛嘉说“我的全部只想给你”,用这种不值一提又理所当然的语气。 即便是余向杭,即便是他们热恋期间,盛嘉也从未听到过类似的话。 这世上的爱大多是有条件的,更不会有人无私到会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别人, 盛嘉喃喃问道:“全部给我……那如果有一天我反而伤害了你,你要怎么办?” “我相信盛老师不会这样做的。” “如果呢?” 周子斐从盛嘉手中接过那个早已被捏变形的可乐罐,他朝前走了几步,抬手轻巧地把它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如果有这么一天,一定是因为我先伤害了盛老师,可能我给你的东西是你不想要的,可能你感觉到的不是我所说的,所以你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盛嘉跟着站直身体,只见周子斐转过头,在阳光下伸出了左手。 “盛老师,真正的爱,是不会让人想要抗拒排斥的。” “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你有感觉到快乐吗,哪怕只是一点,那都足以成为你接受我追求的理由。” “不要去想结果了,也不要去想值不值得,就只为自己考虑一次,好不好?” 周子斐的手掌比他要大,手指修长,每一次握上去都是温暖的,这是盛嘉永远无法拒绝的触感。 盛嘉慢慢走上前,随后将手放在周子斐掌心。 “好。” 只为自己考虑一次。 盛嘉想知道周子斐口中“交付全部”、“不会被伤害”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 但所谓同意追求,其实已经象征着他们即将成为恋人。 这一点,盛嘉不懂,周子斐却清楚地明白。 他握紧盛嘉的手,五指温柔嵌入盛嘉指间,和人十指相扣。 而盛嘉想着周子斐说了他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心情,现在他被周子斐的手暖乎乎地牵着,感觉挺舒服的,是不是接受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离开了体验中心,直到去接周佳奕才松开。 周子斐向来进退有度,今天刚得到盛嘉的同意,在送盛嘉回家后也没有多停留,只是叮嘱了几句,让盛嘉回去泡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盛嘉脚步轻快地上了楼,刚打开家门,手机便收到了消息。 “我分手了。” 又是余向杭的消息。 盛嘉原本漂浮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余向杭这几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是询问盛千龙的事,又自顾自地说起曾经秋天和盛嘉一起去公园看枫叶的事,最后甚至说想和盛嘉在从前的家里见一面。 现在连分手的事也要和盛嘉说。 可他们已经离婚好几个月了,两人上次联系还是余向杭单方面拉黑盛嘉的一个多月前。 盛嘉看着这条消息,生出一点倦怠,他不愿意再像过去一样,承接余向杭所有的负面情绪。 于是他没有回复,只是按周子斐所说的,好好地泡了个热水澡,很早就躺上了床。 但手机却还是时不时震动一下。 “盛嘉,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今晚我还没有吃饭,因为我忽然好想吃你做的鱼,还想吃你常买的卤牛肉。” “之前打碎的那个花瓶,我跑了好久的手工市场,才买到一个一模一样的。” “我们的戒指还在,我没有扔掉。” “我想你了,离婚后一到晚上,就会很想你,有时还会睡不着。” 看到这,盛嘉终于忍不住了,他才发觉余向杭是多么的不可理喻。 余向杭怎么能说想念盛嘉? 他怎么能、怎么敢说得出口? 难道他不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吗? 花瓶已经碎掉了,戒指也还回去了,盛嘉如今过得好不好,和余向杭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之前再怎么不好,现在早过去了。 “余向杭,我过得很好,别再发这些消息了。” 盛嘉发完消息,便直接关机,在床上躺好,盖上了被子。 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余向杭睡前这几条消息而失眠,没想到头刚挨上枕头,意识就昏沉起来。 大概是白天消耗了太多体力,盛嘉很快跌入了香甜的睡梦之中。 ----------------------- 作者有话说:我估计了一下,大概还有两章到文案情节quq 第24章 留宿 入秋之后, 难得有个温度适宜、天气晴朗的周末,在周佳奕的要求下,盛嘉和周子斐带着他去了附近湿地公园野餐。 “所以盛老师的前夫现在又想复合了?” 周子斐坐在野餐垫上问, 不远处, 周佳奕正蹲在落叶堆里玩叶子。 盛嘉指尖沿着野餐垫的黄色格纹轻轻划动,语气茫然:“我也不知道, 他没有说,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几周余向杭的短信不断,有天晚上还打了一通电话,但盛嘉当时正跟周子斐在羽毛球馆打球,并没有接到。 等事后他回拨过去时, 余向杭又一直不接,盛嘉满头雾水,却也没多在意。 余向杭虽在这之后消停了几天, 但很快又跟疯了一样给盛嘉发消息, 说想见面, 说他没办法再忍下去了。 “我劝过他, 让他实在难受, 就去找心理医生聊一聊, 或者跟他的男友坦白他没办法接受分手, 可是他只是不停地问我是不是恨他。” 盛嘉琢磨着, 觉得余向杭大概是刚分手太孤单了, 所以才会想到自己, 想在这里得到安慰。 但他能给余向杭的也不过这简单的几句话。 这段时间, 连盛嘉自己都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惊讶。 他曾在余向杭身上倾注了近十年的爱和关心,如今再面对余向杭,心底却像干涸的溪流, 所有情感都无法再理所当然地奔腾并流向这个人。 “那盛老师恨他吗?” 周子斐眉眼专注,公园内的明媚秋色无法吸引到他分毫,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盛嘉身上。 听到这句话,盛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不恨,我当然不恨。” “可能刚离婚那阵有点,但是慢慢地就不恨了,想起他就像……” 顿了顿,盛嘉思考着措辞,最后说:“就像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我们经历了很多事,我记得他救过我,给过我温暖,也记得他也伤害过我,让我痛苦过,但现在想起来,会觉得这些事都只是我的经历。” 一片火红的枫叶随风而动,最后落在盛嘉膝盖上,盛嘉指尖捻起叶梗,将这片枫叶放在周佳奕专门收集树叶的盒子里。 每个人多少都遇见过一些难以忘怀的人,体会过一些痛彻心扉的事,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他们会被存放在记忆的角落,虽然丢不掉,却也不会影响下一段人生。 “嗯,人都是要向前走的,你前夫迟早会明白这个道理,盛老师不用在意。” 周子斐如是总结,轻飘飘地揭过这个话题。 “舅舅你看!这是两个长在一起的叶子,就像我和盛老师,天天都会在一起!” 周佳奕欢快地跑过来,他扑到盛嘉怀里,头枕在盛嘉腿上,给两人看手里的一大一小连着的叶片。 “天天在一起?” 周子斐接过叶子仔细看了看,坏心眼地开口:“周佳奕你明年就要上小学了,之后能和盛老师天天在一起的人是我。” 第33章 他说完把叶子递到盛嘉手里,语气带笑:“是不是,盛老师?” “我……我还没说要和你在一起呢……” 盛嘉脸一红,他小声地反驳,低头不看周子斐。 周佳奕又扑到周子斐身上,扯着周子斐的毛衣喊“不行”,周子斐却偏偏还在强调明年周佳奕就得从盛老师班里滚蛋,惹得周佳奕嘴一瘪就要哭。 盛嘉连忙搂住周佳奕哄:“不会的奕奕,以后你想见我了,就叫舅舅带你来,我们每个周末都能见面。” “是的周佳奕,所以你得让盛老师答应以后还和我保持联系、多见面,不然我和盛老师关系不好了,你也见不到盛老师了。” 周子斐顺着杆往上爬,盛嘉没什么威力地瞪了周子斐一眼,他叫周佳奕别听舅舅瞎说。 但周佳奕显然听进去了,他抹着眼泪,哀哀地求盛嘉:“盛老师你以后一定要和我舅舅在一起,这样我上小学,舅舅也能带我天天和你见面了,盛老师,你们天天都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好不好?” 周子斐简直激动得想当场表扬周佳奕懂事,他挑眉笑着看盛嘉,意思是盛老师快回答。 盛嘉没搭理周子斐,拿着纸巾给小孩擦眼泪,只向周佳奕再三保证以后一定还能见面,周佳奕呜呜咽咽地还要问“在一起”的问题。 “好,盛老师答应你,天天都在一起。” 无奈之下盛嘉只能答应下来。 尽管周子斐知道盛嘉不是那个意思,却还是高兴地一下午都乐颠颠的,周佳奕要什么,他给什么,盛嘉喝口水,他都要殷勤地接杯子、递纸巾。 等日落西山,公园里温度渐渐降下来,三人也离开了这里。 “盛老师,我先把周佳奕送到他妈妈那里,然后再送你回家。” 盛嘉点点头,透过车窗看到一个长发女人在别墅门口将周佳奕抱到屋内。 周佳奕的母亲前段时间回国了,盛嘉听周子斐说,似乎这次出国是为了解决周佳奕抚养权的后续事宜,现在事情也都定了下来,周佳奕将来还是归母亲抚养,那个出.轨、家暴的男人最终一无所获。 回去正好赶上晚高峰,红灯时盛嘉发现天空阴沉,似乎是要下雨,果然在他们被堵住不久,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等到了盛嘉家小区楼下,时间都已经八点多了。 “要不……在我家吃晚饭吧,不然你回去都要九点了。” 我担心你路上会饿。 剩下半句话盛嘉没说出口,他坐在副驾驶上,明明是主动挽留,却只偏头看窗外,一副有些勉强的样子。 但周子斐视力极佳,透过车内昏暗的光线,他清晰地看到盛嘉发红的耳尖。 “好啊。” 周子斐语气轻快地回答,他没有给盛嘉反悔的机会,当即就拉开车门要和盛嘉一起下车。 两个人撑着一把伞回了家,肩头都被淋湿了一点,等到了屋内,盛嘉第一时间便拿干毛巾递给周子斐。 在这间租来的房子里,盛嘉还是第一次和人一起做饭、吃饭、洗碗。 他有些心不在焉,也有些紧张,眼神悄悄看身边的另一个人,周子斐却自然地像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雨好像还是很大。” 饭后,周子斐站在厨房边洗碗,边状似无意地和盛嘉说。 盛嘉隐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现在要赶人走也很难说出口,于是他只能保持沉默。 “盛老师,这么大的雨,我晚上还要开车回去,是不是不太安全?” 果不其然。 “盛老师,要不今晚我留下来吧,我看你家沙发躺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我就睡这一晚,当然你要是想让我和你一起睡——小心!” 盛嘉险些摔了个碗,还好周子斐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盛老师不想我留下来,我立马就能走人,但用摔碗表示抗议,未免也太——诶?” 盛嘉把洗碗巾扔到周子斐手上,又开始脱手套,沉默地冲干净手后,便朝厨房外走。 “盛老师?盛老师?你去干什么?” “我去找找换洗衣物和枕头被子,你要留下来就把碗全洗干净了。”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周子斐手里捏着洗碗巾,愣愣地看着盛嘉的背影钻进卧室里。 等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盛嘉气鼓鼓地问“你穿我的睡衣行不行”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 “可以!” 周子斐连忙高声回答,卧室没再有人说话,而他低头慢慢地刷着碗,半晌过去,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晚上你睡卧室吧,我比较喜欢睡在客厅。” 盛嘉将自己当初买一送一的睡衣拿了一套给周子斐,枕头被子也放在了沙发上。 “那怎么行,我是客人,你是主人,客人怎么能让主人睡沙发?” 周子斐不同意这样的安排,见盛嘉执意强调自己不喜欢一个人睡在房间,更喜欢睡在客厅,他叹了口气。 “盛老师,我们就不能一起睡房间吗,这样你不用睡客厅,我也不会成没礼貌的客人了。” 盛嘉闻言还是不太愿意,但他眼神飘忽,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盛老师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的睡姿也很老实。” “何况今晚还下着雨,一个人在客厅睡不会冷吗?” 似乎是要验证周子斐的话,窗外的雨忽然大起来,冷风从阳台没关紧的窗户缝钻进来,盛嘉顿时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子斐的眼神很真诚,语气也很认真。 盛嘉的态度软化下来,他迟疑地开口:“那、那好吧。” “但是你不能……不能做不好的事情,不然我就不和你一起睡了。” 盛嘉努力板着脸,但他天生就是柔软秀丽的长相,即便是装凶,在周子斐看来也更像小猫发威,不是可怕,而是可爱。 更要命的是盛嘉说的话。 什么叫“不能做不好的事,不然就不一起睡了”,简直让周子斐更加浮想联翩。 周子斐看着盛嘉这些日子被自己养得白里透粉的脸颊,因为严肃地抿着唇,那个小小的梨涡正挂在上面。 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感觉还没一起睡,就已经想做不好的事了。 ----------------------- 作者有话说:估计错误,可能还要三章才能到文案情节[裂开] 第25章 共枕 “你、你快去洗澡吧, 衣服和毛巾都给你拿好了。” 盛嘉见周子斐站在原地不动,他将沙发上的一叠衣物塞到周子斐怀里,便推着人的背进了卫生间。 “往左边拧是热水, 洗完不用收拾, 等会我来弄就好。” 周子斐话都没和盛嘉说上一句,卫生间的门便被盛嘉“碰”的一声关起来。 他无奈又好笑地将衣物放在衣架上, 又想到什么似的, 将它们一一掀起查看,直到看见一条纯黑色的平角内裤。 周子斐表情莫名地拿起瞧了瞧,发现尺寸比自己的要小一些,所以这是…… 门外忽然响起细若蚊呐的声音—— “还有……是洗干净的, 我还没有穿过,你将就一下……” 周子斐掌心捏着那件柔软的衣物,转头问门外那个隐隐绰绰的身影:“什么是干净的?” 盛嘉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周子斐这时却装起了聋子。 “什么?” “内裤……” “什——” “内裤!” 盛嘉臊红着脸, 羞恼地大声冲卫生间里的人喊出这两个字。 “内裤啊,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何况还是干净的, 我本来以为只能穿盛老师穿过的呢。” 周子斐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模糊地传出, 那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压抑的笑意。 盛嘉不愿意再和这人多说话, 他直接转身离开, 心里懊恼地骂周子斐真是越来越没皮没脸了! 而盛嘉想不到的是, 卫生间内, 周子斐做出了更没皮没脸的事。 周子斐没忍住诱惑, 低头将脸埋在了掌心衣物上,有很淡的樱花味,他视线在洗手台上飞快地搜寻, 果然看到一瓶樱花味的内衣洗衣液。 他当即便闷声笑起来。 没想到盛嘉平时还会用有香味的东西洗内衣,连爱干净都能爱得这么可爱。 但接着,周子斐的心思忍不住浮动。 盛嘉平时身上、头发就带着淡淡的香味,如果他连内衣都会洗得香香的,那岂不是……也是香的? 第34章 手上的衣物变得烫手起来,不止是衣物,周子斐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 不能再想了,周子斐放下衣物,再想下去,等会洗完澡穿上后,他都要控制不住地热血下涌。 坐在客厅听着卫生间内接连不断的水声,盛嘉靠在沙发上发呆。 不知道自己的睡衣周子斐能不能穿进去? 盛嘉有些忧心,怕穿着小了的睡衣睡觉周子斐会不舒服,更怕……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试图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这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周子斐湿润的嗓音传来:“盛老师,我洗好了,你趁着里面还暖和,也赶快去洗吧。” 盛嘉闻声看过去,周子斐一头红发湿着拢在脑后,英俊的眉眼完全露出来,显得更加凌厉凶悍。 他身上墨绿色的睡衣果然有点小,盛嘉宽松的丝绸睡衣硬是让他穿成了修身款。 随着周子斐的走近,盛嘉只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山茶花沐浴液的味道似乎都被周子斐本身的男性气息压了过去。 “吹风机在镜子后面的柜子里,我、我去洗了,你等会直接回卧室就行。” 盛嘉抱起自己的衣物就从周子斐身边窜过去,匆匆钻进了卫生间。 轻手轻脚地落了锁,又听到外面吹风机的声音响起、关闭,以及周子斐逐渐远离的脚步声,盛嘉这才放松地舒了口气,慢慢脱衣服开始洗澡。 - 等盛嘉洗完澡,又收拾好卫生间,他没有急着回卧室,而是抱着周子斐的衣服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先是将周子斐的裤子放在膝上叠好放在一旁,随后是周子斐的浅色毛衣。 毛衣触手柔软,还带着周子斐身上浅淡的香水味。 盛嘉抖开毛衣,又捏着肩头处,拿远看了看,发现比他平时穿的尺码要大了不少。 这是当然的。 毕竟,周子斐比他高大许多,身上肌肉也是看着就比他有劲。 浅浅叹了口气,盛嘉还是觉得自己不该脑子一热答应周子斐留下来。 将毛衣也叠好放在一旁,盛嘉又坐了会儿,等手脚都开始发冷了,才深吸一口气朝卧室走。 没关系的。 只是临时睡一晚,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心理建设一番,才轻轻按下,推门而入。 “你的裤子和毛衣我都放在了客厅——” 盛嘉刚走到门口,说话的声音便忽然顿住。 卧室内亮着暖黄色的灯光,视线中周子斐并未躺上床,而是微弓着肩背站在床边的穿衣镜前。 而令盛嘉呆住的是周子斐的动作。 他右手正提起衣领在鼻尖深嗅,手背和小臂上青筋凸显,显然在忍耐着什么,而睡裤处隆起的弧度,将这举动背后隐匿的渴求暴露得一览无遗。 …… 周子斐闻声偏过头看向盛嘉,锋利的眼睛紧紧盯着盛嘉的脸,盯得盛嘉后背发毛,一动不敢动。 就在盛嘉慌乱地以为周子斐下一刻就会扑过来,凶性大发时,周子斐只是缓缓松开衣领放下手,站在原地,哑声开口—— “盛老师,你的衣服好香。” 话音落下,他便眼眸黑沉看盛嘉,浓烈的情感似乎要化作实质将盛嘉包裹其中。 像是藏匿在夜里的野兽,獠牙已经亮出,口鼻也喷出兴奋的热气,却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于是只能用利爪躁动地刨着土地。 雨不知何时变小,雨声也弱了下来。 房内几乎是一片寂静,两人无声地对视。 盛嘉觉得房间里忽然变得好热,他的脸再次开始发烫,额头也冒出细汗。 视线慌张地移开,故作什么都没看见,盛嘉越过周子斐的身影,先一步上了床。 “没有吧……只是、只是普通的洗衣液的味道……” 盛嘉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再一次后悔答应周子斐留宿。 他努力地蜷缩着腿,周子斐还没上床,他便往床沿躲,活像即将被丈夫一通糟蹋的新婚小媳妇。 周子斐见状无声地笑了笑,他顺着盛嘉,没再多说什么,自然地掀开被子一角,坐在盛嘉另一侧的床沿,和人主动保持距离。 “盛老师现在就要睡了吗?” 盛嘉刚躺下去,就听见周子斐这么说,看样子似乎还想聊聊天。 他不敢说话,明明两个人之间隔了大半张床的距离,盛嘉却觉得周子斐身上的温度能够传递到这边,连被子里熟悉的味道也染上了对方的气息,变得有些难以适应。 周子斐的存在感太强了,盛嘉的心跳正因为两个人的同床共枕而飞快加速。 “那我关灯了?” 没听到盛嘉的回答,周子斐自顾自地开口,接着便伸长手臂按下了开关。 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和安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模糊地传进屋内。 盛嘉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手心里全是汗。 别再跳了,太大声了,周子斐会发现的…… 盛嘉不断在心里碎碎念,闭着眼睛祈祷今晚能快点过去,自己能快点睡着。 意识却渐渐变得更加清晰,连周子斐轻微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 作者有话说:盛老师你这妥妥地就是引狼入室啊,怎么这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捏!(指指点点) 第26章 哄睡 在这种双方心知肚明的沉默中, 还是周子斐先一步打破了安静。 他轻咳了一声,接着语气轻柔地开口:“盛老师,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 有点不习惯, 我们聊聊天吧。” 盛嘉听闻小心翼翼地转头看身旁的人,借着窗帘缝隙漏出的一线微光, 他发现周子斐平躺着并未看他, 似乎也有些紧张。 原来不止自己这么局促不安。 他慢慢转过身,小声问:“你想聊什么?” “盛老师为什么喜欢睡在客厅?” “一个人在看不到天空的地方睡,我会觉得很压抑。” 盛嘉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个问题从前余向杭也问过他。 有时候余向杭加班要很晚才回来, 盛嘉一个人睡在房间会心慌到喘不过气,于是他就会睡在客厅。 余向杭看到他不睡房间睡客厅,起初是心疼地说以后会早点回家, 后来则是不满地问盛嘉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给谁看。 盛嘉曾以这样的回答解释过几次, 余向杭则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在某次不耐烦地说他不想了解盛嘉那些小情绪后, 盛嘉便再也不解释了, 余向杭偶尔要加班也会直接选择睡在公司。 面对盛嘉为什么不回家的询问, 他说:“我不想回家看你睡在客厅, 一副好像我做错了什么的样子, 明明是你看我晚回来就总耍小性子, 那既然这样, 我干脆就不回来好了。” 现在想起这件事, 盛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其实在那段时间就已经发现余向杭的变化。 但当时他对余向杭的信任仍保持着惯性,以至于觉得他们走向疏远是自己的错,才会抱有愧疚地接受了余向杭的不归家。 “是因为过去的经历吗?” 周子斐温柔地试探, 他语气里的关心掩藏得很好,可心思细腻的盛嘉又怎么察觉不出? 盛嘉想,周子斐真聪明啊。 他没有讲述过自己的过去,周子斐却从他身上的疤,从盛千龙找上门的事,从那天警局的只言片语,就理解了他遭受的伤害和痛苦。 当一个人背负沉重的包袱走得远了久了,是会累的。 在这样漫长的旅途中,哪怕有人只不过从他的肩上取下包袱看一看,也能够轻松片刻。 怀着只要能够轻松一会儿的希冀,盛嘉慢慢开口。 “小时候被盛千龙关在地下室,只能透过一个装着铁栏杆的小窗户看外面,但每一天、每一天,看到的只有地面上路人走来走去的脚。” “从那里出来后,就变得很喜欢看天空,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就更喜欢了,这样会觉得自己没那么孤单,至少我仰望的是很漂亮的天空,还有云朵、星星陪着我。” “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仰望着别人会带起灰尘的鞋子,数来数去,所有人都是匆匆走过,留下的始终只有我一个人。” 这些话盛嘉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他怕自己心里沉重如山的悲伤,在别人听来不过轻若鸿毛,更怕被不耐烦地甩开。 周子斐沉默地听着,在盛嘉说完后,他依旧一言不发。 正当盛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要解释自己不过随便说说,让周子斐不要在意时,他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第35章 周子斐用力扣住盛嘉的手,将那微凉的五指紧紧收拢在掌心。 “别害怕。” “从今以后你永远都不会成为被抛下的那个人。” 盛嘉听到周子斐沙哑的声音这样说。 鼻尖蓦地一酸,眼眶也在发热。 他心中最先涌起的,却是不明不白的怨。 明明他已经习惯了被抛弃,也已经接受了过去发生的事,可这个人,每一次都要动摇他的决心。 就让他未来一直孤单而平静地度过一生不好吗? 为什么偏要走进他的心扉? 为什么一定要看清他的难过、痛苦? 为什么非要愈合他生命中自己都不再触碰的伤痕? 为什么……在他下定决心,不再将心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时,又要出现,为他带来可以依靠的肩膀? “我喜欢你是认真的。” “或许你不信我,但你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考验我。” 床垫发出轻微声响,周子斐握着盛嘉的手,看向盛嘉黑暗里模糊的侧脸轮廓。 盛嘉呼吸颤抖,他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眼泪随即滑落,无声没入鬓角发间。 “一辈子也可以,一辈子,对我来说并不难。” 脸颊湿漉漉的痕迹被手指抹去,留下温热、干燥的触感。 盛嘉闭上眼睛,泪水仍接连不断地坠落,一颗一颗,砸在周子斐手上。 “盛老师,这段日子就把我当成一件物品来使用吧,像购入正装前试用产品一样。” “我会是你的暖手炉,你的专车,你的解闷玩具,你的洗碗机,你的纸巾……你想要的一切。” “只要你需要,就随意使用我,等你满意了,再往我这儿盖个‘男朋友’的戳,让我转正,之后还会有更多优质的产品服务。” 周子斐笑着将盛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心跳声沉稳而清晰,仿佛只为他跳动。 盛嘉听周子斐越说越不着调,没忍住漏出一点被逗笑的泣音,他含糊地开口:“你瞎说什么呢……” “瞎说?现在就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瞎说——” 周子斐握住盛嘉的手,手臂发力直接将人拽到自己怀里,盛嘉刚惊呼一声,就被抱了个结实。 “睡在床沿边冻得身上这么凉,手脚都是冰的,现在是不是需要我了?” 盛嘉头靠在周子斐的胸膛,后腰被手臂搂住,整个人窝在热气腾腾又散发浅淡香气的怀抱,本想挣扎的动作悄然停滞。 窗外秋雨淅沥,寒意渗入夜晚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盛嘉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他想他只是需要这份温暖。 周子斐察觉到盛嘉的默许,他掌心轻拍怀里人的脊背,像在安抚终于肯靠近的猫。 温柔的嗓音在盛嘉头顶响起:“睡吧。” 而没一会儿睡意便真的如潮水般涌上来,盛嘉困倦地眨动睫毛,慢慢合上了眼睛。 …… “盛老师。” “盛老师?” 周子斐的声音让盛嘉一下子回过神来,他迷茫地看向餐桌对面的人。 “盛老师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 听到周子斐的话,盛嘉不自觉地低下头再次回忆起清晨的场景。 他几乎是缠绕在周子斐身上。 头枕着结实的臂弯,一手搭在呼吸起伏的胸膛上,而另一只手直接放到了人家上衣里面,毫不客气地摸着块块分明的腹肌,脚心也踩着那暖和的脚背。 盛嘉不知道自己的睡姿竟然会这么糟糕,周子斐简直比他要老实多了,只是规规矩矩地侧躺着,手跟睡前一样,只放在他的肩头和背上。 唯独某个地方,张扬地抵在盛嘉柔软的小腹。 想到这里,盛嘉的脸再次烧起来,周子斐的东西,怎么那么、那么夸张啊…… “盛老师——” 勺子轻轻敲击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盛嘉一惊。 “盛老师吃好了吗,吃好了我就去洗碗了。” 周子斐看着发呆发得脸通红的盛嘉,无奈地出声问。 而盛嘉则觉得自己不能再和周子斐面对面坐着了,他一看到这张脸,就会想起早上那一幕。 “吃、吃好了。” 盛嘉匆匆将碗推给周子斐,从餐桌起身往客厅走。 等周子斐洗好碗再看向客厅,就见盛嘉正在叠衣服,他放慢脚步走过去。 盛嘉侧身坐在沙发上,阳台落地窗的阳光披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都渡上了一圈毛绒绒的光晕。 修长十指耐心地折叠衣物,他低着头,黑发从肩头滑落,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肩颈线条如此柔美,像湖畔垂首的白天鹅。 周子斐变得不敢说话,他坐在沙发一侧,只安静地看盛嘉。 心中充斥着温暖而柔软的情绪,视线从盛嘉眉眼,游移至鼻尖,唇瓣…… 清晨起床看见盛嘉窝在自己怀里熟睡的怜爱,再次涌上来。 他忽然变得不满足,想要占有盛嘉更多。 “你的秋衣秋裤我昨晚洗过了,但是刚刚我摸了一下还没怎么干,就放在烘干机转了一下,现在也能穿了。” 盛嘉转过身,将叠好的衣物递给面前的人,周子斐默默接过去,视线依旧落在盛嘉脸上。 “盛老师,可以吻你吗?” 周子斐直勾勾地盯着盛嘉说话时不断开合的红唇。 在这个静谧而温馨的早晨,那只野兽苏醒了,它挣开绳索,却并未急切扑过来,而是收起会划破柔嫩肌肤的獠牙,温顺地走过来,向它的主人恳求一个吻。 ----------------------- 作者有话说:真正哄睡盛老师的方式是让他摸他老公的胸肌腹肌 第27章 吻 “盛老师, 可以吻你吗?” 周子斐开口问,晨光中他的面容显得朦胧,却因此越发柔和。 他俯身靠近沙发上的盛嘉, 手指蹭过盛嘉耳边, 自然又亲昵地将几缕碎发别到后面,而眼里是温柔流露的爱意。 盛嘉先是一愣, 直到那温热的掌心覆盖在自己肩头, 才惊得几乎是弹立着站起来,他手向后扶着沙发靠背以支撑自己不要摔倒,眼睫则慌乱地眨动。 “吻、吻我……?” 周子斐继续靠近,他手掌按在盛嘉腿边, 抬起脸,迷恋地,自下而上仰视着盛嘉的面容。 弯弯的细眉, 瞪大的笑眼, 还有红润饱满的唇瓣, 此刻它正微张, 周子斐似乎能闻到里面散发的馥郁香气。 “嗯, 吻你。” 周子斐再次肯定, 他坦白地让盛嘉头皮发麻。 “不、不行, 不可以……你、你一定还没睡醒, 没关系, 你一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盛嘉主动替周子斐找起理由, 他抬脚就要离开, 却猛地被扣住手腕,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背对着周子斐,视线落在地板上, 只见忽然出现了大片阴影,那片阴影很快将他的影子吞没了。 “为什么不可以?” 周子斐站在他身后,开口问。 盛嘉转过来,他努力地想要拽下周子斐握在自己手腕的手,急得额头冒汗。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他说不出原因,只是一味地躲,连心里在刚听到周子斐请求的害羞,都被他强行压下去。 周子斐不死心,继续求。 “可以的,盛老师,我们可以接吻的……” “就一下,就亲一下,你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 “我会轻轻的,一定不会让你难受的……” 盛嘉从没人这样直白又耍赖地哄着要接吻,他白净的脸上轰地一下泛起绯色,好似晚霞映雪。 即便已经这样了,面对周子斐的软声恳求,他还是偏过头一言不发,企图用不回答来躲避这样炙热的求爱。 周子斐高大的身躯步步逼近,年轻而具有进攻性的气息让盛嘉不断朝后躲,直到后背抵在墙壁上。 尽管盛嘉意识到他躲不过去了,但他整个人依旧僵硬地不肯动,就像是应激后呆愣的小动物。 他怕。 他怕在别人的怀里敞开自己,不仅仅因为身上丑陋的疤,也因为余向杭从前说他在情.事上没意思。 过去的经历和失败的婚姻,让盛嘉时而庆幸自己没有性.吸引力,这样他就不会被伤害,时而又失落于自己没有性.吸引力,无法让爱人喜欢自己的身体。 “盛老师,我想吻你,真的很想吻你,每一天都很想。” 周子斐声音沙哑,他的手掌压在盛嘉脸侧的墙壁上,宽阔肩背压下来,叫盛嘉眼前光线都被遮蔽。 第36章 听到周子斐的话,盛嘉鼓起勇气抬头看面前这张脸。 英俊、温柔,这是一张朝气蓬勃且正为他沉迷的脸。 但其实盛嘉很喜欢和人拥抱、接吻。 被人热乎乎地抱在怀里,唇舌亲密地纠缠,这些都让他心里满足充实。 要……试一试吗? 踌躇之时,周子斐握住盛嘉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体温从衣料下方传递而出,莫名烫得盛嘉指尖一缩。 “要是盛老师有任何不舒服,就拍一下我好不好?” “只要你叫我停下,我就会停下的。” 周子斐再次向盛嘉承诺,他认真地注视盛嘉,眼眸中燃着惊人的灼热。 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情,那么多的渴求。 盛嘉触上这样的眼神,抗拒的心如同初春冰面,缓慢融化,僵硬的身体变得能够动弹。 他的手沿着周子斐肩头下移,撑在周子斐的胸膛。 掌心下是柔韧发热的肌肉和剧烈跳动的心脏。 它们无不昭示这是一具年轻又强壮的男性躯体,而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在如此强烈地渴望着他。 盛嘉空虚干枯许久的内里竟像被凿开了一个小口子一般,正在冒出汩汩暖流,流经四肢,唤醒了他的欲和贪。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渴望,盛嘉不自觉地咬住唇,牙齿磨了磨唇肉,脚趾都难耐地扣起。 可他仍要负隅顽抗。 “那、那就算我们亲了一下,也不能代表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盛嘉小声地开口。 周子斐还不是他的男朋友呢,他还没有答应周子斐的告白,这是不能让步的事。 听闻,周子斐的眼睛变得更亮,他惊喜又迫不及待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 话未说完,剩下几个字音便消失在两人相触的唇间。 …… 好软,好香。 盛嘉的嘴唇柔软,一贴上,让周子斐整个心都迅速地塌下去。 他们脸贴着脸,周子斐甚至觉得盛嘉的呼吸都是香甜的,他呼吸着盛嘉的呼吸,整个胸腔沁入难以言喻的甜味。 周子斐悄悄睁开眼,只见盛嘉闭紧了眼,眼皮都紧张地皱起,睫毛就在那不停颤啊颤的,一下、两下,又娇又怯。 好可爱。 周子斐满心的喜欢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即便想吻一吻盛嘉的眼睛。 “唔……” 盛嘉渐渐放开了,周子斐唇舌温热,动作轻缓,让盛嘉感觉很舒服,他干渴地张开唇,口中渴望更多。 周子斐察觉到那害羞的邀请,却并未横冲直撞,而是先亲昵地含吮盛嘉下唇那个漂亮的凹弧,再步步深入。 他不动声色地走近一步,手掌悬在盛嘉的腰肢一侧似有似无地触碰,另一只支在墙面的手也试探性地靠近盛嘉的脸颊。 盛嘉毫无所察,或者说,他有意无意地放纵了这一切。 周子斐从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一个吻而手抖到这种地步。 他按在盛嘉侧腰的手掌轻微颤动,接着搂紧搂实,舌尖也在此刻探进,滑过整齐光滑的齿关,终于抵达深处。 这里是甜蜜的巢穴,也是欲望的出口。 盛嘉当即细微地嘤咛一声,眉尾跟着抖动,眼角溢出湿润的泪,指尖发红地攥紧了周子斐肩头的布料,单薄胸膛更是难耐地向上挺起。 周子斐察觉到盛嘉的情动,却温吞起来,他不断碾压、研磨,口腔和喉咙都在细致地吞咽,耐心地品尝。 他的手掌托住盛嘉的后脑勺,拇指爱怜地揉搓盛嘉耳垂后一小块柔嫩的肌肤,这样的小动作叫盛嘉不住地歪头,主动往周子斐掌心蹭,想要更多的抚摸。 慢慢地,盛嘉在周子斐怀里软了,化了。 墨绿睡衣的衣袖滑落,露出带有划痕和烟头疤的细白手臂,但盛嘉并未在意。 他勾着周子斐往自己身上贴,浓密睫毛掩盖下的眼眸里是沉醉的痴缠,腰也开始前后轻晃,丢掉羞耻地朝人撒娇。 盛嘉彻底沦落为周子斐唇舌的奴隶。 深秋晴朗,阳光照进室内,却还是有几分凉意。 但客厅缠绵的两人交颈而拥又唇齿相依,从体温到空气温度都在攀升,他们形成了独特而亲密的小空间,这里是这屋子里唯一一处如春似夏的地方。 就在盛嘉和周子斐吻得入神时,沙发缝里盛嘉的手机正在不停震动,先是一条条短信,再是一通通电话,上面不停跳动显示着一个人的名字: 余向杭。 第28章 出现 周子斐微微后撤, 在盛嘉不满地追上前还要时,低头又亲了一下。 “盛老师,这里可以吗……” 他的手在盛嘉侧腰轻轻揉捏, 指尖跃跃欲试地要掀开衣摆。 盛嘉眼眸湿润, 嘴唇发红,他没有回答, 只是默默搂紧了周子斐。 周子斐压抑着兴奋的呼吸, 低头再次含住那水光潋滟的红唇,手掌也探进了衣摆之内。 炙热掌心贴在皮肤上的一瞬,盛嘉忍不住轻吟,他的尾音上扬, 像小猫被捏住后颈发出的声音。 周子斐手掌带有薄茧,摸得他发痒,身体也颤抖起来。 “别、别摸这里……” 盛嘉偏头躲开周子斐的吻, 匆匆抓住周子斐要往上的手。 “宝贝这里好明显, 隔着衣服都能看到了, 难道不是想要?” 周子斐声音喑哑, 语气诱哄一般, 他边说着话, 边低头用下巴压在上面蹭了蹭, 惹得盛嘉叫出了声。 “唔——” 这反应让周子斐眼神更沉, 他鼻息湿热地扑在盛嘉微敞的领口, 一条腿强硬地抵进盛嘉膝盖之间, 随后箍着怀里纤细的腰肢, 低头就要往那处咬。 砰砰! 此时砸门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吓得盛嘉当即身子一抖,他雾蒙蒙的双眼像受惊的猫一般, 倏地瞪大,下意识就将周子斐推开。 周子斐正要得口,却又被推开,额角当即暴起青筋,如同被抢了猎物的狼崽子,马上就要凶狠地把盛嘉拽回来。 但盛嘉侧身躲过周子斐的手,灵敏地从周子斐撑在墙面的手臂下钻出去,急慌慌地喊了一句:“有、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手忙脚乱地拉好衣服往门口跑,他面颊绯红地逃离周子斐身边,头也不敢回。 心里庆幸地想,这敲门声实在响得太及时了,要不是有人来敲门,他现在一定丢脸地软倒在周子斐怀里。 周子斐也一定会借此欺负他的! 凌乱的呼吸尚未平息,心脏还在极速跳动,嘴唇更是发烫,而口腔内似乎还含着什么东西。 在这种又慌又羞的情况下,盛嘉的大脑也暂时短路,以至于他还没问门外是谁,便直接打开了门。 而外面正站着一个狼狈邋遢、意想不到的人。 “余向杭?” 盛嘉惊讶地叫出了声,潋滟红肿的唇也微微张开,他眼眸内的一汪春水摇晃起来,里面漾着茫然不解。 就好像余向杭是他生活里不可能,也不应该会出现的人一样。 “盛嘉……” 余向杭的白衬衫皱巴巴的,衣领处沾着泛黄的酒渍,西装长裤的膝盖处也脏兮兮的,像是在哪摔了,有泥土印在上面。 那双一向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瞳里布满红血丝,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干燥起皮的嘴唇,正在微微发颤地叫出盛嘉的名字。 “你这是?” 盛嘉皱起了眉,他半开着门,身体遮住了里面的客厅,并没有要让余向杭进来的意思。 “我、我……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我想和你说说话……” 当余向杭看清面前的人时,他的声音一下子卡住了。 余向杭忽然发现这个站在门内的盛嘉,与他记忆里曾经的盛嘉相比,发生了某种明显的变化—— 盛嘉穿着一身丝绸睡衣,竟坦率地敞开衣领,露出伤疤,那段白皙光滑的细颈泛着他们过去缠绵至深处时,才会泛起的淡粉,而瘦到凹陷的两颊变得丰盈红润,总是视线躲闪的眼睛自然地目视前方,纤长睫毛下这双眼眸水润明亮。 令余向杭无法忽视的是盛嘉的唇。 从前颜色浅淡的唇瓣此时泛红微肿,蒙着一层晶莹的水光,下唇那个像花瓣一样的凹弧,颜色最为浓艳。 余向杭记忆里那个苍白憔悴的盛嘉,如今肤白胜雪,唇红眼亮,整个人如同雪中的一支红梅。 纯洁又明艳。 意识到这一点,余向杭不安地抬起手,想通过触碰面前这个人,来确定盛嘉还是他一直所习惯的那个盛嘉。 然而,出乎余向杭意料的是,盛嘉躲开了,甚至脸上浮现了一点过分鲜明的排斥。 第37章 余向杭的手僵在半空中,心脏像是漂浮在水面的浮标,不断上下浮动,带来一种忐忑的不祥预感。 “余向杭?” 盛嘉见余向杭呆站在门口半天,一副丢了魂的模样,怎么说话都不应声,心下着急。 他握紧门把手,焦急地抿唇朝屋内看了一眼,随后深吸一口气,放轻了声音。 “余向杭,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说可以吗,我今天没有时间……” 话未说完,余向杭猛地一把扣住盛嘉的手腕,用力到那截莹白的细腕泛起一圈红。 “你家里有人。” 嗓音发干沙哑,余向杭紧紧盯着盛嘉的眼睛问,语气却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的口吻。 “和、和你没关系,你松手——” 盛嘉这些日子被周子斐疼着哄着,像对待小宝宝一样用心妥帖地照顾,头疼就被周子斐按摩太阳穴,胃不舒服就被周子斐手掌热乎乎地捂好,不过才数月功夫,便娇气了不少。 现在骤然被人恶狠狠地掐手腕、拽手臂,竟然痛得眼里冒出泪花,觉得一点都忍受不了,盛嘉当即痛呼出声。 两人在门口拉扯的动静,似乎终于让屋内的周子斐察觉到不对劲。 余向杭先是听到屋内传来拖鞋在木质地板上走动的嗒嗒声,随后是一道不满又磁性的男声: “宝贝,是谁啊?” 是一个红发的年轻男人。 余向杭尚未看清男人的脸,只见对方身上穿着和盛嘉同款的睡衣,而这人话音未落,便抬手揽住了盛嘉。 以那种占有欲和保护欲都极强的姿态,将臂弯之下的人牢牢敛在怀里。 “你……” 盛嘉猝不及防听到周子斐叫得极其流畅的宝贝,脸颊泛起红,想到刚刚被打断的亲密举动,胸口竟隐隐作痒发涨,呼吸也微不可查地急促起来。 那滚烫有力的掌心叫盛嘉本就情动的身体,更加发软,如同新婚之夜被狠狠疼爱过的小妻子,第二天见了拜访的宾客,也只能柔若无骨地倚着夜间大逞威风的丈夫。 于是一时之间,盛嘉任由周子斐手掌毫无缝隙地紧贴腰侧,这声“宝贝”也面红耳赤地认下。 盛嘉浑然不知自己正面若桃花地呆呆看着周子斐,完全是一副又痴又傻的模样。 然而,余向杭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在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出现并抱住盛嘉的那一秒开始,余向杭便陷入了某种难以摆脱的幻听之中。 他听见血液在身体内加速流淌,全都涌向大脑,太阳穴像被一万个巨锤疯狂砸击,连带后脑勺都炸起刺痛感。 他听见心脏在胸膛中狂暴跳动,叫嚣着什么根本听不清的话,以至于他想要撕扯开胸口,拽出自己的心,好好听一听,此时这颗不正常的心脏,到底在说什么。 从盛嘉亮着光的眼眸,到娇艳的双唇,还有不自觉软靠在这个陌生男人怀里的姿态。 余向杭恍恍惚惚地看着,耳边又响起刚刚听到的话。 宝贝。 宝贝。 宝贝。 有人会叫盛嘉宝贝。 有人会叫他随意抛下且不再年轻漂亮的原配宝贝。 有人会叫这么一个呆板、苍白、寡淡、无趣的人…… 宝贝。 余向杭本想扯起嘴角,佯作不屑地开口讽刺,或是假意潇洒地离开这里,但脚步扎了根似地,被牢牢钉在两人面前。 “盛嘉,他是谁?” “宝贝,这是?” 余向杭的声音和周子斐的声音同时响起。 前者语气发虚,但却强撑镇定,因此更显狼狈。 而后者语气亲昵熟稔,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捏了捏盛嘉的腰。 盛嘉原本靠在周子斐怀里,眼神正黏在那刚刚让他舒服的双唇上,此时腰侧的力度传来,让他猛地惊醒,嘴里不自觉地溢出一声尾音上扬的轻哼,似乎还有点迷糊。 周子斐轻笑一声,抬手揉着盛嘉后颈柔顺的黑发,又疼人又哄人地道了句“傻宝贝”,手掌滑动向前,大拇指和食指温柔托住盛嘉的下巴,示意人看门外。 盛嘉耳尖发红、眼睫颤抖,小声反驳“我不傻”,随后似乎才意识到门外还站着别人,目光恋恋不舍地移至余向杭跟前。 见此情状,余向杭脸色更加苍白,他视线落在男人流连在盛嘉颈侧细腻肌肤的手。 整个人像被这只手推进暗无天日的深海中,窒息到头晕目眩,好似下一秒就要溺毙,一会儿又被这只手狠狠捞起,粗鲁地置于火刑架上,那滚烫的火焰烧得他骨头、血肉滋滋作响。 “这是……这是余向杭,是……” 盛嘉犹犹豫豫地开口,他频频看向周子斐,紧张又不知如何开口。 虽然他早已经告诉周子斐自己离婚的事,周子斐也清楚他有一个前夫,可这些日子他和周子斐的关系,还有余向杭的所作所为,让他隐约不想这两个人直接对上。 过分敏感的性格,使得盛嘉在这个早晨,有所预感地觉得周子斐和余向杭互相认识不会是一件好事。 “是朋友吧,余先生大清早就找到咱们家,看起来还这么……” 周子斐声音顿了顿,他往外走了一步,宽阔的肩背挡住了盛嘉半张脸,盛嘉视线顿时受阻。 “余先生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和嘉嘉刚吃过早饭,这周末也没安排约会,现在正好有空。” 周子斐语气真诚友善,似乎非常乐意帮忙,但他的脸上则流露出完全不同的意思。 一双浓眉低压,双眼冰冷,布满抵触的敌意,只有唇角噙着一丝笑意。 余向杭被这缕轻蔑而嘲讽的笑意霎时点燃了怒火。 “让开,我和盛嘉的事跟你没关系。” 看着面前人一副男主人的姿态,余向杭声音硬邦邦地出言打断,他抬手就要推开这个高挑的男人。 “怎么和我没关系呢,嘉嘉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周子斐顺势握住余向杭的手,热情地摇了摇,却掌心用力,捏得余向杭指骨咯哒一声脆响。 “我姓周,是……” 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盛嘉,此时一颗心提了起来,他对周子斐的话隐有所感,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也随即出现。 “盛嘉的恋人。” 余向杭胸膛终于被这简单几个字撕扯开,冷风灌进来,刚刚还在狂跳的心脏冻得紧缩。 他试图去找寻盛嘉的身影,试图从盛嘉的脸上看出一点别的答案,然而他能看见的只有乌黑的发顶。 盛嘉的一言不发,让余向杭恐慌。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解释? 为什么不否认? 这个人是你的恋人,那我是什么? 我还能算上你的什么人,又或者…… 我不再值得你向别人提起我? 余向杭极力克制住发颤的呼吸,他咬紧牙关,但口中尝到血腥味的那一刻,他想到盛嘉提出离婚当天,走之前放在厨房的鲈鱼。 那条鱼早已经死了,散发着水腥味,鱼目发白深陷。 余向杭以为盛嘉忽然提起的离婚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吃饭、睡觉、工作,一切都不会变化。 可他尝试刮鱼鳞做晚饭时,手却被刀划伤了。 冒出的血珠掉在砧板上,余向杭大脑猝不及防浮现盛嘉在厨房的样子,具体是哪个傍晚,他记不清了。 很多年以来,他每次下班回家,总是习惯地看向厨房里那个纤细的背影。 盛嘉系着超市做活动送的围裙,上面印有褪色的“永辉超市”红色大字,那头及肩长发用一根黑色头绳扎好,在忙忙碌碌间,半张秀丽的侧脸沾染汗水,显得狼狈。 等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安静下来,所有的饭菜都做好,盛嘉会一手撑在厨房门边,探出头看向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他,声音拖得长长地喊:“向杭,吃饭了——” 余向杭开始试着回忆盛嘉做饭的样子,他笨拙地将所有菜都端上了餐桌,但对着空荡荡的座位,心中却突兀地升起一点孤单和寂寞。 屋子里只亮着厨房的灯,他坐在昏暗的桌边,最终夹了一筷子鱼,可尝到的却是血腥气。 他忘记掏干净鱼的内脏了。 …… 是不是那晚的食物还留在胃里,以至于余向杭觉得此时喉咙都泛起酸苦。 身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沼气池,从前和盛嘉吃过的餐饭,经历过的柴米油盐,那些堆积久的鱼、菜、肉发酵后,不断从里到外散发出熟垃圾的臭味。 “盛嘉……盛嘉,我要见你,我要见你!” 砰的一声—— 余向杭的理智被那些那些夜间灯光下,和盛嘉度过的每一餐晚饭的回忆碎片,彻底点爆。 第38章 他双眼猩红,面色苍白如纸,配上身上散发的酒气,像个赶不走的酒疯子,伸长手臂试图抓到这红发男人身后的盛嘉。 “我们聊聊好吗?” “盛嘉,我、我想见你,我们聊一聊好吗?” 聊一聊,他们还能聊什么。 更多的话堵在余向杭嗓子眼,他却不敢说出口。 盛嘉,我后悔了。 我不该离婚的,我不该耽于一时的快感。 我想你,我好想你。 可不可以不要选别人,可不可以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你干什么!” 周子斐皱着眉将盛嘉往屋里拉,他手臂挡着余向杭,当即就要将门关上。 “别、别关门!” “求你不要关门,盛嘉、盛嘉,就一会儿,就聊一会儿好吗?” “我……我……” 我想你,我真的特别想你。 想你做的饭,想你身上的气味,想你的笑容,想你的拥抱。 余向杭手按在门框边,指尖扣着墙面,他死死地拽住门把手,不肯让周子斐关门。 周子斐沉着脸,直接目光冷漠地大力关上门,防盗门狠狠撞上余向杭的手,余向杭痛呼一声,却还是不放手,他的指节很快红肿,短短的头发汗湿着贴在额边。 “别走,求你别不见我,盛嘉,求你……” 余向杭一个上班族的力气是不及周子斐这个职业赛车手的。 可他却以一种小孩子放赖的方式直接半坠在门把手上,膝盖就跪在地面,胳膊更是挤进门缝内,大门根本关不上。 就在周子斐正欲抬脚把人踹远时,盛嘉出声了。 “余向杭,你看起来不太好,还是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盛嘉只是轻轻握了一下周子斐的手臂,周子斐便松了力道,给盛嘉让出路,但他依旧像一个忠诚的守卫,一手揽住盛嘉的肩,警惕又戒备地盯着余向杭。 “有什么下次电话里说吧,今天……不太方便。” 盛嘉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人,他并非毫无触动。 在过去灰暗的记忆里,余向杭曾经无数次救过狼狈的他,如果余向杭也陷入了困境中,他想,他还是会主动伸出手去帮余向杭。 虽然余向杭的人生和他早已走向了不同的道路,盛嘉也不愿意再和这个人产生过多的纠葛,然而他透过这个疲惫又茫然失措的余向杭,却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些年相互扶持的两个人。 盛嘉承认自己是个念旧情的人,比起忘不了某个人,他更忘不了别人给过自己的真心。 他得到的很少,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足够他涌泉相报。 但,今天是不一样的。 盛嘉顺着肩头那只修长宽大的手,看向周子斐线条流畅的下颌。 这个人给出的炙热滚烫的温暖,让盛嘉再如何狡辩和否认,也明白自己确实心动了。 出于取暖的心理也好,出于某种更难以启齿的渴望也罢…… 盛嘉都需要周子斐,需要他无微不至又熨帖适当的关心,需要他的陪伴。 如果非要让盛嘉在这一刻作出选择,他还是自私地想要选周子斐。 想要和周子斐在这个秋日早晨,继续那个吻,就算只有片刻,盛嘉也想暂时做一个逃避所有问题的享乐主义者。 在周子斐的怀里享受就好了,被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抚摸、亲吻就好了,他什么都不用去考虑。 而盛嘉的确诚实地,第一次将自己摆在了首位,他选择靠在周子斐宽阔的胸膛上,告诉余向杭,他现在不想见面,不想聊天。 “什么……” “你、你要让我走……?” 余向杭惊慌地磕巴开口,难以置信地望着向来都只会温顺接受一切的盛嘉。 他已经抛下他的尊严,如此卑微恳求盛嘉留下—— 这样还不够吗? 就算真的真的没有了一开始的爱,那么连些微心软和同情,盛嘉都不愿意给吗? 余向杭顿时汗如雨下,衬衫肉眼可见地湿透了。 如同丢失最后一块金子的破产者,跪在地上仔细摸索,惶恐地翻开石头,挖开泥土,试图找到他不久前仅存的财富。 余向杭目光不断在盛嘉面容逡巡,可是没有,他曾拥有的、有恃无恐的不舍和爱恋消失了。 “是你……是你!” 周子斐猝不及防被余向杭拽住衣领,半开的门也随之撞开,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脸扭曲着靠近。 “是你偷走了,是你抢走了!” “你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你怎么能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余向杭手指攥得发白,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面目狰狞地质问周子斐,语气是彻骨的痛恨和厌憎。 “余向杭!你松手,你干什么!” 周子斐刚扼住余向杭手腕一拧,要将人推开,盛嘉就着急地扑了过来。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跟子斐没关系,你别动他——” 盛嘉的手扯着余向杭手臂,指腹的体温从面料传递至皮肤,余向杭手臂肌肉绷紧,随即发颤着松开。 太久没有和盛嘉有过接触,即便是这么一点点的熟悉力度和温度,都叫余向杭怀念得双眼一热,眼泪直接掉在盛嘉手背上。 “我都说了今天不行,你别这样,你要和我说的事之后再聊不行吗,今天真的不方便……” 盛嘉完全没有察觉到余向杭哭了,余向杭松手后,他便眼神紧紧盯着周子斐被紧拽领口勒出红痕的脖子,连忙踮脚要去查看。 “没事吧子斐,我看看你脖子,你弯下腰,有没有事?” 周子斐听话地弯腰低头,任盛嘉翻开衣领,手指在上面来回抚摸检查。 余向杭再一次被忽视,他摇摇欲坠地后退几步,心中还是不敢相信盛嘉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他收紧五指,指尖掐进掌心,自虐般注视面前亲昵靠近的两人,这幅刺目的画面,化作最锋利的刀一片片地切割他的心。 “盛嘉,就五分钟好吗?” “就聊五分钟,聊完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沙哑的声音此时响起,语气里浓重的痛苦终于令盛嘉的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余向杭身上。 余向杭话音刚落,便只无声地注视盛嘉,他看得很仔细,很认真,好像今天是最后一面。 不知道过去多久,盛嘉点了点头。 或许只过去了不到一分钟,但对余向杭来说,如今每分每秒都似乎永远不会结束,漫长到令他窒息。 “去楼下说吧。” 盛嘉不想让余向杭进入这个家。 …… “先随便套下我的毛衣,外套也先穿我的。” 周子斐拿起自己的毛衣,又让盛嘉抬起胳膊,他给人套好厚实的毛衣,顺带将压住的头发理好,随即在那瘦弱的肩头披上大衣。 “你朋友看起来情绪不太对,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喊我,我马上就去楼下。” “盛老师,如果那人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一定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别不好意思拒绝人家。” “其实我觉得,最好还是我陪你一起去楼下,我也不会偷听什么,就在不远处站着,这样多好啊。” 周子斐蹲下身给盛嘉扣上大衣纽扣,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但就在此时,脑袋上忽然多了一点重量。 “你明明比我小了十岁,怎么反而把我当小朋友了,怎么,我看起来有那么经不住事吗?” 盛嘉温柔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周子斐的话顿住,他抬头看向沐浴在日光里的人。 上扬的红唇,白皙婉秀的面容,水润明亮的眼眸…… 这些构成了周子斐记忆里永远无法磨灭的一张脸。 “我不放心,总怕我不在你身边,你出点什么事。” 周子斐伸长手臂抱住面前细瘦的腰,但因为蹲着不太方便,他索性半跪在地上。 红色的、毛茸茸的脑袋贴着盛嘉柔软的上腹,周子斐没忍住将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气,在柔顺剂和洗衣液的香气中,闷闷地开口:“盛老师,一定要和这个余向杭单独聊聊吗?” 盛嘉没有说话,手指在周子斐硬挺的发间轻缓穿梭,最后停在了后脑勺,还是犹豫着开了口。 “他……他不是什么朋友,是我前夫。” “我知道。” “你、你知道?” “嗯,他对我有敌意,因为我说我是盛老师的恋人,他就生气了。” 闻言,盛嘉双手搁置在周子斐肩上,将人推开些许,随后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周子斐压下肩背,勾着脖子,堵住了唇。 第39章 一个轻轻的,很温柔的吻,落在盛嘉唇瓣上,带有周子斐的体温和湿热的气息。 盛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掌心下光滑的面料。 “我知道我还不是,但仅限今天,给我一个光明正大保护你的资格,好不好?” “盛老师太招人喜欢了,一定需要一个护花使者,所以在盛老师还没答应我的追求之前,让我先担任这个职位,行吗?“ 周子斐语气柔和,专注又充满爱意地看向盛嘉的双眼。 而盛嘉无言地和面前的周子斐对视,他第一次没有任何回避,没有任何紧张和羞怯地注视这个人。 离婚后,想要被陪伴、被关心、被爱的冲动让盛嘉一次次放任周子斐靠近。 心里那面高墙早已经倒塌,却不是被周子斐敲碎的,而是他主动敲碎的。 或许在他开始不敢看周子斐的脸,在每一天早起和入睡时,想着的不再是那些混着泪和血的过往,而是与这个人的见面,他就想要走出那片废墟,来到新的天地。 “这样就够了?” 盛嘉神情莫名地抚摸了一下周子斐的脸颊,音调带有暧昧的轻柔,而周子斐一愣,随即下意识点头。 他以为盛嘉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太过贪心,于是再次强调“这样就够了,我不会为难盛老师的”。 “好吧。” 盛嘉收回了手,眉眼弯弯地揉了揉周子斐的头发,抬脚朝门口走,大衣衣摆从周子斐手中滑落。 在盛嘉打开门的前一秒,他又转过了头,朝周子斐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别担心,这件事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周子斐还跪在地上,他呆呆地看盛嘉关上门,又呆呆地低头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里古怪地生出一点失落。 就好像,忽然错过了什么很重要、很难得的机会。 …… 楼道与屋内气氛完全不同,余向杭焦躁地等待着,他低头不停撕扯着手指的倒刺,似乎只有那一瞬的刺痛,能令他麻木的五感恢复一点知觉。 直到十个手指头都被他撕得冒出血珠,门口才传来动静。 余向杭当即站起身看过去,他不安地抿了抿唇,干涩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只沙哑地叫着盛嘉的名字。 盛嘉身披一件明显尺码不合适的黑色大衣,内里搭了一件高领浅色毛衣,遮住了小半个下巴,显得白净的脸颊不过巴掌大小。 “走吧,你想说什么?” 随着盛嘉走近,余向杭嗅到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是陌生的柑橘调。 盛嘉穿着那个人的衣服,整个人都笼罩在那个人的气息中,连红润的唇也是…… 余向杭不敢去想,他闭上眼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跟上盛嘉下楼的脚步。 他们站在小区楼下一处避风的小亭子里,秋天的早上虽然泛着凉意,但今天却是个阳光很好的大晴天,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 “你……你早上为什么一直没接我的电话?” 余向杭看着盛嘉安静的侧脸,脱口而出这个问题。 可当他刚问出声,就开始后悔,怨自己又在自讨苦吃。 盛嘉偏过头,他的视线从余向杭垂下的沾有血渍的手指,上移到单薄的脏兮兮的衬衫,再是这人憔悴发白的脸。 尽管所有的视线都只是短暂的点到为止,他却禁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余向杭,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接你的电话。” “探究我的生活对你也没有多大的意义,难道你找我只是为了知道这些事吗?” 余向杭被盛嘉柔声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他嘴唇嚅动几下,最后吐出一句苍白的“我担心你出什么事”。 “我很好,包括你之前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都告诉过你很多次,我过得很好。” 盛嘉双手插进大衣口袋,柔软又暖和的触感,令盛嘉想起被周子斐牵着手一起揣进口袋的感觉。 他的神色软化了一点,忍不住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周子斐的毛衣衣领。 “是吗……你很好……” 余向杭机械地重复着盛嘉的回答,忽然他走近一步,紧紧盯着盛嘉的眼睛,再次问。 “那个人是谁,在你家里的那个人。” 那个姓周的红发男人,年轻帅气,对他有着极强的敌意。 “刚刚他不是说了吗?” 盛嘉平静地抬眼对上余向杭的目光。 这掀不起半点涟漪的眼神,让余向杭脑中绷紧的那根神经啪的一声断开,他冲动地上前握住盛嘉手臂,俯身语气颤抖地请求,那双曾让盛嘉无比喜欢的眼睛,闪着灼热到不正常的光。 “我要听你说,盛嘉,我只要听你说……” “你不说我不会信的,我不相信,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求你别骗我……” 求你别骗我,不要告诉我,他是你的恋人。 求你骗骗我,告诉我,他谁也不是。 盛嘉没有躲开余向杭的动作,他站在原地,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告诉余向杭。 “余向杭,他是我的恋人,我们正在谈恋爱。” 余向杭的手指先是一紧,随后慢慢松开,他眼中的光芒一寸寸暗下去。 “谈恋爱……你们谈了多久了?” 余向杭后退几步,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他低下头,喑哑的声音呢喃一般响起。 “你们接吻了吗,他吻过你几次,他知道你接吻的时候喜欢被人紧紧抱着吗?” “上床呢,你们有没有上过床,他怎么看你身上的疤,他知道你喜欢被男人压着骑吗?” 盛嘉皱起眉,面上浮现出被冒犯的不愉快,正欲开口,只见余向杭猛地抬起头。 他的表情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以至于面部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那个人知道你爸的事吗,他保护过你吗,他救过你吗,他有没有替你挨过打,挡过刀?” 余向杭喘了一口气,抬手半撑着暴起青筋的额头,语气嘶哑地继续问: “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你想没想过,你们什么都没经历过,他的喜欢可信吗?” “盛嘉,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他看起来像个正经人吗,你就不怕被人耍着玩了?!” 盛嘉彻底听不下去了,他压着火气打断了余向杭。 “别说了。” 余向杭看向面前的人,反问道:“为什么不能说,怎么,我说这些话刺痛你了,你——” “余向杭,我们已经离婚了。” 盛嘉厉声开口,他的脸色冷下来,眼中带着余向杭从未见过的疏离神情。 他再次向余向杭强调这个早已确定的事实。 余向杭注视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一时间如鲠在噎。 尽管盛嘉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一句话,但余向杭却读出了他真正的意思。 盛嘉在说,这些事都和你没关系。 …… 没关系。 他们已经没关系了吗? 余向杭忽然笑出声,他弯下腰,扶着膝盖,在盛嘉不理解的目光中,越笑越大声,笑得脊背发颤,眼眶发酸,笑得喉咙哽咽,眼泪倏而滚下。 十年相恋,如今才过去五个月,盛嘉就斩断了他们所有的关系吗? 第29章 异变 余向杭本以为自己的生活离开了盛嘉, 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不是没人喜欢,不是没人陪,就算和盛嘉离婚, 他还是能够在任何一段情感关系里占据主导位置。 余向杭一直这样以为, “我很好”的想法,像认为盛嘉不是他最好的选择那样, 理所当然又根生蒂固。 “你真的要跟我分手?” “我不都说好几次了吗, 我要分手,我真的要和你分手——” 电话那头陈乐康的语气变得极其不耐烦,余向杭甚至隐隐约约听到有别的男人在轻笑,是一种嘲讽而取乐的笑声。 “还有别的事没, 没有我挂了,老是打电话问,烦都烦死了。” 听到这句话, 余向杭有一瞬惊悚的熟悉感。 这些日子, 陈乐康所说的每一句话, 所做的每一件事, 总让余向杭恐惧又惊讶地发现, 一切都如此熟悉。 “不、不, 你别挂!” 余向杭忽然叫出声, 他紧紧捏着手机, 面色发白地质问。 “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我对你不好吗,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我、我还离婚了, 我牺牲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分手?” 盛嘉的脸在他发问的那一秒里,飞快地从眼前闪过。 那个人在说要和自己离婚时, 脸色灰败,双眸里盛着巨大的痛苦,还有不明显的惘然。 第40章 余向杭还记得,他竟然还记得—— 在离婚的五个月后,他竟然还记得盛嘉那时的模样。 “你对我好又怎么了,我就该因此对你感恩戴德吗?” “我们之前是在谈恋爱又不是报恩,你还想用那点好道德绑架我不成,真是有毛病。” 嘟的一声,电话很快被挂断了。 余向杭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大脑一片空白,一种庞大的失落和恐慌席卷了他。 窗外已经是黄昏时分,太阳滑向地平线,留下橘红色的余晖,而他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恍惚间看向厨房,围裙安安静静挂在门边。 那个总是温柔无声的人并不在。 余向杭每次和陈乐康上完床,陈乐康很快会入睡,而余向杭看着对方背对自己的身影,便忍不住想起盛嘉。 想起盛嘉每次潮湿又脉脉含情的眼睛,那双笑眼在情事结束的余韵里,会漫长地注视他,似乎连眨眼都不舍得。 余向杭在这日复一日的注视中,坚信盛嘉像爱一个永远需要供奉的神一样爱他。 难道不该这样吗? 因为他曾救过盛嘉,所以盛嘉一直没有任何怨言地接受他的一切。 因为他对盛嘉很好,所以盛嘉也应该感谢他的好。 毕竟他给盛嘉的不仅有爱情,更有恩情,而盛嘉自己也表现得爱到无以为报。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余向杭又想到盛嘉提起离婚那天,和陈乐康同居相处的五个月,他总在想盛嘉,尤其是那一天。 手机此时再次响起刺耳的铃声,余向杭在昏暗的客厅里隐约看见上面显示的是两个字的名字,有那么一瞬间,他期待拨通电话的人是盛嘉。 “余总,上周那份文件出了点问题,需要您过来看看,您现在方便吗?” 是秘书。 他没有说话,莫名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 往常的这个时候,盛嘉已经在家做好了晚饭,而他收到这样的电话,一般也会丢下满桌的菜和嘴上说“你走吧”,但眼里流露挽留不舍的盛嘉。 他知道盛嘉没有朋友,不擅长和人交流,每天唯一能说些话的人就是他,可他还是一次次离开家,直至深夜才回来。 很多次,余向杭并非那么忙,他只是觉得…… 盛嘉那种全身心依赖他的姿态,令他有些疲惫和窒息,以至于他宁愿在公司待到足够晚再回家。 从前余向杭喜欢盛嘉对他百依百顺,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发觉得照顾这样的盛嘉很累,面对这样的盛嘉很无趣。 盛嘉散发的洗衣液香气很廉价。 盛嘉躺在床上羞涩又紧张的情态很软弱。 盛嘉迎接他下班时围着围裙的样子朴素到令人厌烦。 于是在余向杭遇见年轻又张扬的陈乐康时,他开始关注这个人。 陈乐康有和盛嘉不同的男士香水味,比盛嘉时髦的穿着,更加强势的作风。 他的心不自觉地偏移了半分—— 可这也很正常吧,十年如一日地只和一个人共度,人总会有腻的时候,他只是在这段稳定到翻不起任何波浪的婚姻关系里,开了点小差。 但余向杭起初没有想过要出.轨,事到如今,他还是觉得是盛嘉先不在乎他,才让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那天加班时,有同事笑着打趣道:“余总天天加班,家里人都不担心你在公司有了人?” 余向杭当即心念一动,他想确实,盛嘉从来没有表达过任何不满,尽管眼神再怎么不舍,最后也还是柔声地嘱托余向杭工作要紧。 当晚回家他便问了盛嘉,依旧是轻飘飘的、毫不在意的态度,那是他在盛嘉面前做主导者的习惯。 “不会啊,我相信你,我从来没担心过这种事。” 盛嘉站在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笑着开口。 白色泡沫沾了盛嘉满手,洗洁精的味道并不好闻,他却绑着头发、神情专注洗碗洗得认真。 余向杭忽然生出一点怒意,故意刺道: “你就这么放心我,我公司年轻帅气的男生也很多的,就不怕你年老色衰比不过人家,我在公司又找一个?” 盛嘉的动作一顿,他低下头,耳边碎发挡住了削瘦的侧脸,余向杭并未看清他的表情,只听到那声音依旧温柔地开口: “我本来就比不过人家呀,而且你要是真想找别人,我不也拦不住吗?” 一股郁气堵在余向杭胸口不上不下,他当即便冷笑一声离开了厨房,晚上收到陈乐康一如既往的撩骚短信,竟第一次冲动地回复了对方。 后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余向杭不断试探盛嘉,盛嘉却始终平静地像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他还是越轨了。 和陈乐康吻上时,余向杭脑中滑过的是盛嘉总是泛着浅笑的面容,他想,你不是说你拦不住吗,你不是说你放心吗,那我就做出这种事给你看。 盛嘉,你还能那么冷静吗,还能那么若无其事吗? “喂?余总?” 手机那头传来秘书的催促声,余向杭坐在黑暗里,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手机。 大概人都贱。 一旦伤害过的人表现得满不在乎,又开始在意对方,想要尝试去弥补错误。 “我不去了。” “余总——” 余向杭果断挂了电话,他的思绪如今还是一团乱麻,但他忽然很想打个电话给盛嘉,告诉盛嘉他分手了,他还推了晚上的临时工作,想和盛嘉见面。 他点开和盛嘉的聊天框,上一次聊天还是他发现陈乐康出.轨,他向盛嘉询问盛千龙的事,又顺势提出想见面,当时盛嘉拒绝了他。 余向杭在那之后又气恼地拉黑了盛嘉,可之后发现盛嘉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件事,于是他又将盛嘉拉出了黑名单。 对着那条一个多月前的“不可以,我们已经离婚了”,余向杭一股脑地发了很多消息,最后手指发颤地打下: “盛嘉,我想见你,我——” 这条消息还未发出去,盛嘉便回复他:“余向杭,我过得很好,别再发这些消息了。” 余向杭当即如同寒冬夜晚被人泼了盆冷水,从头到脚都凉得彻底。 …… 那几周余向杭请了长假,每天的日常便是收拾他和盛嘉当初的婚房,再将两人拍过的照片一张张翻出来,仔仔细细地看。 他每回忆起一件往事,便会给盛嘉发过去,他开始频繁地关心盛嘉,偶尔胸口闷得忍不住酗酒,又在酩酊大醉之际,告诉盛嘉,他好难受。 盛嘉,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 明明当初离婚我答应了,明明当初我觉得自己也厌烦了这段婚姻,为什么我还会想起你就这么难受。 余向杭彼时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后悔,直到盛嘉的聊天框不再显示“已读”的那天。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盛嘉或许不是“若无其事”,不是“故作平静”,而是真的不在乎。 那种将要失去盛嘉的恐慌胜过了他的高傲和自尊,余向杭开始疯狂地发消息、打电话,那个夜晚,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是盛嘉手机坏了? 是盛嘉今晚有事要忙? 是盛嘉已经休息了? 唯独一开始下意识浮现的“不在意他了”的可能,被余向杭掩耳盗铃地抛到脑后。 余向杭凭着记忆找到盛嘉所在的小区,因为有门口有保安不能随便进,他和对方起了争执,直到天际擦白,他才像一个贼那样,悄悄从近两米高的围栏处翻了进来,膝盖摔伤了也没管,他想见盛嘉,他只想见盛嘉。 可如果知道盛嘉昨晚是和另一个男人缠绵,他还会执意要来见盛嘉吗? …… “余向杭,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余向杭停下不知是自嘲还是崩溃的笑声,流着泪抬起头。 小亭子上方缝隙落下的晨光映在盛嘉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此刻他正微蹙着眉,纤密睫毛半掩双眼,露出的下眼睑线条圆润,勾勒着纯稚的弧度。 望向这张曾朝夕相伴,爱过吻过的脸,余向杭想自己还是会来见盛嘉。 他错轨的人生,只有在盛嘉这里才能得到安宁的秩序。 ----------------------- 作者有话说:过渡一下,下章还是嘉嘉视角,然后大家可以放心,余向杭的结局就是失去一切[求你了] 第30章 恨意 第41章 “盛嘉……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余向杭再次低下头, 像被什么重物狠狠压下,又像是刻意回避盛嘉的目光。 盛嘉偏头看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天空,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早已经预料到一切的平静。 偶尔, 只是偶尔, 他想他知道,余向杭是不会轻易放弃他的, 即便离婚了, 也会是先回头的那个人。 因为盛嘉确信自己曾给了这个人百分之一百的爱,也确信自己能拿出的都拿出了,他不相信余向杭感觉不到,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对这样的爱说放手就放手。 谁不想被毫无保留地爱, 无非是余向杭腻了。 像是喝惯了温度适宜的白开水,忽然有天想试试能刺激味蕾的碳酸饮料。 “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余向杭和那位“陈先生”是如何分手的, 盛嘉不想知道, 同样的, 他也不想告诉余向杭有关他和周子斐的事。 或许余向杭确实如他所料想要回头, 可从那次自杀未遂, 到折磨他几十年人生的盛千龙入狱, 盛嘉已经决定要为自己活一次。 和余向杭的那十年, 盛嘉结草衔环, 付出一切, 报恩似地爱过他。 而离婚后, 戒指还了, 房子给了,车子留了,盛嘉选择净身出户, 大概潜意识里也想偿清一切,干干净净地走。 前尘多少往事,到头来只求一个“没关系”。 “没关系?” 余向杭重复着站起身,他找到什么关键点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盛嘉如今这张格外俏丽的面容。 “盛嘉,你说这话好意思吗,我和你在一起十年了,我……” 提到十年这个时间,余向杭不自觉哽咽了一下,莫名的苦涩和酸意满上喉咙。 “你高中被人霸凌,是不是我救的你,还有你被盛千龙家暴,我是不是也替你挡过,就连你当初因为想离家上大学,要被盛千龙拿刀捅,也是我替你挡的。” “还有我这些年给盛千龙的钱,我为了和你结婚都跟家里人断了联系,这些东西你一句‘没关系’就想全部抹干净……” “盛嘉,你怎么能说我们没关系了?” 余向杭双眼泛红,因过于激烈的情绪而喘着气,几乎是朝盛嘉吼出了这些话。 盛嘉的脸色先是一白,随后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握紧,尖锐的棱角给了他一点勇气。 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样东西,那是他出门前特意带上的。 “这个给你。” 阳光照在上面一闪,随着盛嘉的手向前伸,余向杭看清了。 那是一张银行卡。 “我知道盛千龙这些年找你借了大概五十万,但我担心他少报了金额,所以我备了六十万,如果不够的话,希望你能再给我点时间,下个月我再补上。” 盛嘉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捏着银行卡一角,过长的毛衣袖子从大衣袖口冒出一截,盖住了他透出浅青血管的手背。 余向杭视线落在这只左手,更准确一点是左手的无名指,因为某个发现,他连呼吸都被一开始那种苦涩酸胀堵住。 原来戴了六年的戒指留下的圈印,五个月就能消失不见。 “你当我是来找你要钱的?” 余向杭抬起头苦笑一声,迟迟不接这张银行卡。 是那天盛嘉刚提离婚时,他说要人还钱,所以盛嘉才会一直以为,他想要盛嘉弥补他的经济损失吗? “盛嘉,我为你做的那些事是自愿的,不需要你来补偿我。” 盛嘉看不懂余向杭此刻的表情。 年少时期,盛嘉还能看出余向杭的喜怒哀乐。 而在两人结婚后,余向杭总是时而冷淡,时而热情,情绪反复无常,盛嘉早已渐渐失去了感知这个人情感变化的能力,也无法领悟余向杭所有的想法。 盛嘉无声地点点头,环顾四周,随后将卡放在了余向杭身侧的石凳上。 “卡我先放在这里,密码是你的身份证后六位,怎么处理都随你,我就不送你了。” 裹紧大衣,盛嘉转身便要离开。 他的姿态很轻盈,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无法再和余向杭聊起更多事的模样。 连余向杭怒极脱口而出的那些话,盛嘉也没有过多追究,好像他们的确就该到此为止。 但在盛嘉脚步即将跨出亭子的那一刻,余向杭再次叫住了他。 “盛嘉!” “我们……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余向杭眼中那个披着别的男人大衣的背影顿了一下,随后缓缓转过了身。 暖阳在乌黑的长发渡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晕,盛嘉尖尖的下颌掩在毛衣衣领,如玉般白净的面庞依旧是不分男女的秀丽,连那双弯弯的笑眼,多年过去,也依旧带有迷人的情意,看向任何人都显得柔和旖旎。 恍惚间,余向杭仿佛看见当年第一眼看见的那个盛嘉,虽然瘦弱伶仃,但眼里总是带着某种倔强的温柔。 盛嘉没有说话,他也在看余向杭,看这个曾无数次站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曾无数次承诺要永远陪在他身边,爱他护他的人。 “嗯。” 最终,盛嘉只是轻轻点头,继续朝亭外走。 “等、等一下!盛嘉——” 余向杭深吸一口气,匆忙拿起石凳上的卡,还是选择跟了出去。 他一把抓住盛嘉手腕,冰冷手指却不敢碰那皮肤,只虚虚放在大衣衣袖。 “这里面的钱是你借的吧,是不是找你屋里那个男人借的?” “盛嘉,你知不知道你拿了对方的钱,就相当于是把自己卖了,这钱你还给他,我不需要,你也别做……做这样的事。” 这几个字余向杭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他的语气像是难以启齿,却叫盛嘉猛地转过头,眼神堪称凌厉。 “怎样的事?” 盛嘉抽出手腕,和余向杭面对面站着。 “余向杭,我不是为了钱和他在一起的,你也没必要为我考虑这些。” 余向杭闻言嘴唇颤动,两腮鼓起,似乎有话要说,只是硬生生憋了下去。 盛嘉深吸一口气,转而换了一种语气开口道:“余向杭,你明白‘结束’和‘没关系’的意思吗?” 他声音轻缓,然而字字锥心、句句伤人。 “从今以后,我是好是坏,你不用在意,我也不会告诉你。” 余向杭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只是在这句话之后,他的记忆里只剩盛嘉不曾回头的背影,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在视网膜留下火燎一般的灼痛。 …… …… 从今以后,我是好是坏,你不用在意,我也不会告诉你。 盛嘉脚步顿在门前,抬起左手看那个早已经空荡荡的位置。 他竟然也能对余向杭说出这样的话。 曾经对这个人的依赖和恋慕回忆起来,朦胧如同上辈子发生的事,虽然有一点快乐,有一点难过,但却这么淡,淡得像雨滴在衣角泅湿的痕迹。 然而,盛嘉最难熬的那场大雨已经结束了,他的天空也渐渐放晴。 这样就够了。 两个人彼此疏远,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正当盛嘉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出神之际,咔哒一声,大门从屋内打开了。 “盛老师?” 周子斐惊讶地看门口的人,见盛嘉站着低头一动不动,他眉心微皱,随即又很快强行压平。 他走出门外,手掌握住盛嘉肩头,俯身靠近,放轻了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 盛嘉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往前挪动了一步,发丝从脸侧滑落,发尾半垂在空中轻晃了一下,莫名叫周子斐心悸。 “盛老师……” 周子斐刚要出声,便愣住了,他偏过头看向靠在自己肩颈的乌黑发顶。 此刻,盛嘉正微微躬背,额头抵着他锁骨下方,那温热的呼吸从丝绸面料传递到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我知道他来是干什么的。” “他后悔了,他想我回到他身边。” 盛嘉沙哑的声音响起,他闭着眼睛,鼻尖萦绕周子斐身上的气息,额头触到一片柔韧温暖的肌肉。 周子斐安静地听着,他任凭盛嘉靠在自己身上,却没有直接抬手抱住对方。 但关切的视线一直专注地停留在盛嘉发顶。 “他说的对,我欠他的是还不清的。” “如果没有他在那个时候拉我出泥潭,我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吗,或许我总有一天会杀了盛千龙或是选择自杀。” “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委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好委屈。” 各自安好就够了? 第42章 为什么先背叛的人还能安好,而被背叛的人却是从生死里走了几遭,才学会放下? 盛嘉抬起手揪住周子斐前胸的面料,毛衣袖子下滑,露出用力到青筋绷起的手背。 什么风轻云淡,都是装的。 当初看到余向杭狼狈之下想要求和的心思,盛嘉最先涌起的是恨。 尽管他竭力克制住这份恨,可在今天和余向杭见完面后,盛嘉发现自己还是恨。 恨余向杭还不够狼狈,恨余向杭质疑周子斐的出现,恨余向杭轻而易举地拿过往示威,恨余向杭还能从这里得到体面告别的机会。 “盛老师,你是不是不甘心,觉得对方凭什么出轨了,还能理直气壮地出现?” 周子斐似乎能从此刻胸前发抖的双手瞧出盛嘉的情绪,他忍不住主动揽住盛嘉的肩,抚摸掌下柔软的发,替盛嘉说那些藏起来的话。 “你希望他过得不好,希望他再也不敢出现,而不是觉得自己还有资格来找你复合,对不对?” 盛嘉身体一颤,他被戳中心思一般,抬起了头。 那双一直让人倍觉亲切的眼睛里,有还未来得及掩去的恨意,因而弯弯的眼部线条,竟显出几分惊人的锋利。 周子斐见状,却唇边浮起浅笑,拇指指腹按上盛嘉发红的眼角,轻柔地摩挲了一下—— 真漂亮。 -----------------------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凌晨还有一章 第31章 这个人 盛嘉和周子斐对上视线后, 很快垂下眼眸,纤长睫毛掩住他的神情,然而抿紧的红唇却泄露了那份不安。 是的。 他的确希望余向杭过得不好, 过得糟糕。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坏?” 盛嘉松开揪紧周子斐上衣的手, 他的声音小小的,整个人低着头, 长发挡住两颊, 只露出了一点鼻尖,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余向杭是背叛了他,但也曾是盛嘉黑暗过往里唯一伸出手的救赎者。 可如今,盛嘉却会在某些时刻, 想起这个人,便发自内心地希望余向杭问心有愧,可以得到更多、更多的惩罚。 但这是不是太过分, 也太过冷酷? 盛嘉一直在竭力对这个世界温柔, 唯独在这件事上, 他发现自己竟然生出了从未有过的阴暗的报复心理。 周子斐俯首, 视线落在盛嘉小巧挺翘的鼻尖, 那一点白净, 有着最可爱的弧度。 “坏?” 盛嘉的脸被托住, 温暖粗糙的触感带着他的头抬起, 周子斐沉稳磁性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令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不坏, 你是很乖很好的小朋友。” 周子斐的额头抵着盛嘉的额头, 他微凉的鼻尖也挨上盛嘉的鼻尖蹭了蹭,像犬类表示喜欢和爱意那样,连看向盛嘉的眼眸同样亮着光。 “小、小朋友?” 这个称呼惊得的盛嘉愣在原地, 甚至忘记了两人此刻异常亲密的距离,他只瞪大了眼睛,睫毛慌得乱眨,扫在周子斐眼皮上。 如同羽毛扫过心脏,牵连起周子斐内心一片酥麻。 他笑着点头,指尖爱怜亲昵地捏了下盛嘉柔软的脸颊,那里留下泛红的指印又很快淡去。 “只有小朋友才会烦恼,想要报复欺负自己的人是不是坏,是不是不好。” “只有像盛老师这样最乖最善良的小朋友,才会觉得生气和委屈都是错误的。” 周子斐说话时湿润的热气扑在盛嘉两颊,叫他脸烫,可偏偏又移不开和面前人对视的目光。 “我不是小朋友……你、你也别这么叫我……” 盛老师做幼师这么多年,向来都是叫别人小朋友,还从来没被一个比他还要小十岁的男生含笑叫出这样的称呼。 他又羞又乱,一时竟忘记自己一开始要和周子斐说些什么。 “那叫什么?” “不给叫小朋友……那叫宝宝?乖乖?” 周子斐将裹得严实的人搂在怀里,大企鹅带小企鹅一样站在原地晃了晃。 “喜欢被叫宝宝,还是乖乖?” 结实有力的两条胳膊箍住盛嘉的腰,周子斐掐着人乱晃,盛嘉面颊飘起红,雪白的齿咬住软红的唇,在周子斐看似随意但抱得用力的动作下轻声“唔”了一下。 “你别叫这些乱七八糟的……” 很快盛嘉还是挣扎着曲起手肘撑在周子斐胸口,和人抗议起来。 而周子斐也松了些许力道,他闷笑应声说“好”,五指又穿梭在盛嘉发间,将有些凌乱的发尾捋顺。 “那还是叫宝贝吧,我知道盛老师喜欢被我叫宝贝,是不是?” 盛嘉耳朵发热,他悄悄抬起眼帘看向抱住自己的人。 周子斐在叫“宝贝”这两个字时,尾音很轻,嘴角扬起,原本凌厉的五官会显得更为柔情。 那种与平日凶悍不同的英俊,叫盛嘉难以抵抗,只能满脸通红地盯着人看。 “是不是,盛老师快回答。” 周子斐低头靠近,他眼中的盛嘉如同熟透了的桃子,面颊泛粉,散发着甜香,似乎一捏就能溢出汁水。 才不是。 才不是喜欢被你叫宝贝。 盛嘉手握成拳抵在周子斐锁骨处,整个人向后缩,却将纤细的脖颈和娇小圆润的喉结暴露得彻底,反而让人更想欺负。 红着脸正欲反驳,盛嘉忽然鼻子一痒,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后面一连串接了好几个。 “赶快进屋——” “是我不好,知道外面天冷,还不快点带你进来。” 周子斐当即没再和人嬉闹,立刻揽着人进了门,找出袜子递给沙发上的盛嘉,转身要去厨房倒热水。 “我没事……啊啾!” 盛嘉眼疾手快地拉住周子斐的袖子,刚说了几个字,又低头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抬头,眼里水润,鼻尖也红通通的,像哭过一场一样。 周子斐看到后一愣,想到什么似的,他顺着盛嘉的力道坐回了沙发上。 “盛老师……” “离婚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不管你们从前发生过什么,但至少都说明你们没法再一起生活下去了。” “没法再一起生活意味着你们对彼此都有不满,甚至是怨气和怒气,那些坏情绪是正常的。” 顿了顿,周子斐语气变得很柔和,他说:“我听见你说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之后又承认自己很委屈,其实我很开心。” 盛嘉指尖缩了一下,他偏过身子,迷茫又不解地看向面前的人,对上那专注的目光,又匆忙垂下头。 周子斐在晨光里凝望盛嘉侧脸被光线照得毛茸茸的细小绒毛,倏然眼眶发热。 他想,他是真的很爱盛嘉。 忍住那种喉头堵塞,心脏酸胀的情绪,周子斐笑了笑,不想让盛嘉看出自己的失态。 “因为你很坚强。” “我喜欢的人竟然如此坚强,能够独自去面对曾让他想要放弃生命的人,能够在被真心爱过的人伤害过,还愿意敞开心扉,诉说那些不被人知晓的想法。” 缘分何其难舍难得,但他的心上人却有勇气告别一段十年的恋情,有胆量选择一个认识不过五个月的追求者。 只有老天知道,周子斐在看见余向杭要求和盛嘉单独聊聊时,有多想将余向杭一拳打倒,再把人直接踢下楼,管他要说什么,别想再碰盛嘉一下。 可当他发觉盛嘉似乎更愿意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后,周子斐忍住了。 他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去剥夺盛嘉做选择的权利。 而事实上,盛嘉也比周子斐想得要坚强得多,一颗心从始至终都没有飘摇过,他并没有因为余向杭所说的话、所做的事,萌生出犹豫和退缩。 “你是这么好,爱一个人的样子也那么好,怎么不能委屈?” “这辈子能遇见你,能被你爱过一次,已经是最大的幸运,而辜负你的人就应该悔恨终身,过得不好。” 周子斐的话渐渐吸引盛嘉的注意力,语气里不容拒绝的疼惜让他抬起头,缓慢看向面前的人。 沙发的凹陷朝盛嘉的方向加深,周子斐坐得更近了一点,他先用手背碰了碰盛嘉的脸,发现刚进屋时微凉的温度已经消散,触手是温热的细腻,才接着开口。 “我之前有看过一句话,说的是,人的心都是被委屈撑大的,不痛苦不委屈就没办法成长。” “但其实我不想让你忍受任何委屈和痛苦,我想让你想哭就哭,想生气就生气,我不想你的心变得那么大——” 第43章 周子斐翻过手背,手掌轻轻按在了盛嘉左胸口,他留恋地感受那心跳。 “我想你的心可以小一点,再小一点,这样只要我能挤进去,我一个人就占满了,你的心就再也不会容纳其他人、其他事。” “我也想你可以永远不成长,永远做可以随意发脾气的小朋友,做只需要被宠爱着的宝宝。” 盛嘉永远预想不到周子斐的下一句话是什么,当他脸红又心跳加速地以为这段话只到这里时,周子斐却话锋一转。 “这些都是如果可以,事实上,我不能这样做,我也不能这样希望。” 周子斐认真地注视着盛嘉,他掌心顺着往下,握住盛嘉放在膝头的手。 “你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我无法保证我时时刻刻都能保护好你,尽管我会尽力这样做,可天灾人祸,任何一件事都能将我们分开。” “我可以陪伴你,也能倾听你的所有心事,帮助你,和你一起度过那些风风雨雨,却唯独不能抹杀你感受痛苦的机会。” “为了满足我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将你只置于我的羽翼之下,这对你是不负责任的。” 周子斐将另一只手也覆上来,他的热量源源不断从盛嘉手背流淌向全身。 “幸福安乐很好,但看见你有自我支撑的能力,你能独自解决人生中的问题,我虽然心疼,但更高兴。” 脸上的热度褪去,盛嘉眸光闪动地望着周子斐。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尽管不愿意将周子斐和余向杭做对比,因为他们是不同的人,可这一刻,盛嘉却下意识想起余向杭曾说过的话。 “你只要乖乖在我身后待着就行了,有我在,我会永远保护你,你还担心什么?” 可是你不在了呢,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有时候,盛嘉心中也会尖锐地冒出这样的想法。 现在盛嘉终于知道了。 如果余向杭不在,他必须自己去面对从前害怕的一切。 可是,也不总是一个人。 或许在某一个黄昏,他会遇见一个红头发的年轻男人。 那个人是出名的赛车手,年纪比他小,性格和他截然不同,却帮过他很多次。 将他从冰冷的浴缸里捞出,带他去游乐场逃离一切纷扰,拦下他歇斯底里想要杀人的冲动…… 告诉他,他是漂亮的、可爱的。 告诉他,他是值得被爱的。 这个人同样救了他,同样说要和他一起经历风雨,可又因他能独自面对艰难困苦而高兴。 明明没有许下永远的承诺,明明这一次没有得到所谓的“保护”,却让他前所未有的心安。 盛嘉呼吸发颤,他闭上眼,泪珠从濡湿的睫毛下滚出。 如同多年前在地下室,面对小小窗户外无数行人抬脚间落下的尘埃,真心祈祷有人能出现,能成为他的同伴时,落下的泪那样晶莹剔透。 一晃二十余年…… 为什么一开始想要的这个人才出现? ----------------------- 作者有话说:写晚了,大脑有点混乱,这章可能会二修orz 第32章 答应 “别哭,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流泪的。” 周子斐浅叹一口气,将盛嘉拥进怀里,又低头替人抹眼泪。 眼角刚被温暖干燥的手指蹭过, 便有泪再次冒出, 盛嘉在周子斐胸膛和双臂之间,变成雨季的湖泊, 所有悲伤溢出, 都被坚实大地接住。 “那……那你好好地说这些是干什么?” 盛嘉将头埋在周子斐胸口,不肯让人再抹眼泪,他含含糊糊地问,声音呜咽发哑, 尾音颤抖而惹人怜爱。 周子斐下巴抵在盛嘉柔软的发顶,掌心从盛嘉肩头滑向后背,一下一下, 轻轻地拍着, 像在哄小孩儿一样。 “不想你难过, 想你可以知道自己很好, 值得过最好的人生。” 闻言, 盛嘉抬起头, 他泪眼婆娑, 眼眸好似黑亮的宝石, 而眼尾睫毛正湿润地黏着。 被这样一双眼睛情感复杂地注视, 周子斐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轻拍盛嘉后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面前的人正穿着他的毛衣, 披着他的大衣,头发随意散落在肩上,浑身带有他的气息。 在两人相拥时, 周子斐能感受到盛嘉胸膛随着呼吸在起伏,那心跳也微弱地贴向他的胸口。 而这一刻,盛嘉正仰着头安静地注视他,俯视的角度下,那双红润的唇微张。 周子斐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他怎么能嗅到盛嘉唇缝里飘出馥郁的甜香? 不知过去多久,盛嘉忽然前倾,他捏紧周子斐的衣领,抬起上半身靠近。 “子斐,谢谢你。” 一句“谢谢”盛嘉早已说过无数次,但这一次轻柔的语气却格外不同寻常。 周子斐耳边温热的气息一掠而过,随即只见盛嘉松开了他的衣领。 盛嘉坐直身体,带着脸上泪痕,浅笑着看周子斐,而那双手依旧搭在面前人的肩膀处。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心有灵犀—— 周子斐相信,在这句话结束后,在他们四目相对的几秒里,盛嘉一定在等他的吻。 于是,周子斐手臂揽住盛嘉后腰,慢慢俯身。 早晨的吻是半诱哄半恳求,现在这个吻,则是情难自已,又或者是……两情相悦。 这样的认知让周子斐猛地眉心一跳,要吻下去的动作忽然顿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愣愣注视盛嘉。 他的大脑被这样的惊喜砸懵了,扑在盛嘉面上的呼吸炙热,托在盛嘉后颈的手掌也在发抖。 而盛嘉早已合上眼帘,红着脸探出一点舌尖等人含住。 此刻半晌没了后续,他又羞又疑惑地睁开了眼。 然而目光刚对上周子斐的脸,便发现这人正直愣愣地盯着他,难得一副傻样。 “怎、怎么了?” 盛嘉不安地咬了咬唇,视线飘忽地看向别处,有那么一瞬间为自己急不可耐想要被吻的心情感到害臊。 “你……盛老师,你是不是……” 周子斐声音沙哑,按在盛嘉腰侧的手收紧,迫切期待那个答案,试图抓住可能的希望。 “是不是什么?” 盛嘉因周子斐异样的表现蹙起眉,身体的躁动被他强行压下,他追问起后面的话。 周子斐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手掌提前按在盛嘉后颈,拇指和食指停留在了耳后,防止怀里的人想偏头逃开他的目光。 “盛嘉,你有一点喜欢我了吗?” “你是不是愿意接受我,愿意和我在一起试试?” 前一句话周子斐尚且能克制住,而后一句周子斐语气明显恳切焦急起来。 盛嘉眨了下眼睛,随后果然想转头躲开,却当即被周子斐以拎小猫后颈皮毛的姿势,捏住了脖子。 那干燥滚烫的掌心在柔软的肌肤上一捏紧,便叫盛嘉麻了半边身子,回避的动作也软了下来。 “唔……” 盛嘉垂下头,不自觉缩了缩脖颈,含糊着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 周子斐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心脏狂跳似乎快要冲出来,他微阖双眼深吸一口气。 等再次睁开双眼时,眼里已经是克制的温柔。 “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我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可以等,等你自愿向我敞开心扉,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处。” 盛嘉这样的宝贝,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细心去靠近,去疼着、哄着。 周子斐重新将人抱进怀中,低沉嗓音絮絮说着“不急”,既像在安抚盛嘉,又像在告诫自己。 他浑然没注意到盛嘉在他怀里悄悄抬脸的模样—— 盛嘉唇角上扬,眼睛弯成月牙,像藏着什么坏心思。 “你确定你不着急?” 盛嘉尾音轻快,仰起头问周子斐,阳光跳跃在他眼眸中,使得那双笑眼格外灵动。 周子斐被问得一顿,他缓缓看向盛嘉。 盛嘉右脸边的那个小梨涡正晃晃悠悠地盛着甜笑,周子斐在这心旌摇荡之际竟没听出盛嘉的隐喻。 “我……” 呢喃出声,周子斐刚刚平复的心跳此刻又不知原因地开始加速。 “答应你了。” 却还是盛嘉先没憋住话,他双手撑在周子斐胸口,抬起头。 先是一阵泛着浅香的气息袭来,随后是温热的柔软印在了周子斐的下巴。 “答应我……?” 周子斐下意识重复盛嘉的话。 答应什么? 第44章 他低头去看盛嘉。 怀里的人正眉眼弯弯,笑盈盈地看他,白皙脸颊泛起淡粉,显得更为柔嫩。 盛嘉的脸上是一个纯情而害羞的笑。 周子斐终于转过了弯,反应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的皮肤一瞬间便激起了细小的疙瘩,那一点热度迅速从下巴蔓延至整张脸。 这是比接吻还要令周子斐浑身发热的触感。 盛嘉主动亲了他。 他被盛嘉亲了。 盛嘉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他要和盛嘉在一起了。 这几句话反复在大脑里滚来滚去,让周子斐眼前发花,他被一种极其庞大的情感冲击,当即便扣住面前这张要后撤的脸。 因为过于仓促的动作,周子斐的鼻梁擦过盛嘉脸颊,留下了湿润而滚烫的气息。 紧接着,他不肯松手地牢牢将人勒抱在怀里,埋首于盛嘉肩窝。 而盛嘉也抬起手揽住周子斐劲瘦的腰,他任人拱在自己颈侧,眉眼浮上堪称纵容的柔和神色。 没一会儿,盛嘉便听见耳边响起周子斐发闷的声音。 “真的吗?” 盛嘉手指抚摸着周子斐的头发,有点扎手却摸起来毛茸茸的。 “真的。” 周子斐手臂搂得更紧,像要将盛嘉裹进身体里,随后问: “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盛嘉先是点点头,意识到周子斐看不到,又赶忙出声肯定地“嗯”了一下。 世界被突然降落的彩带覆盖,天空传来礼炮和烟花的声音,周子斐感觉自己快要变成气球飘向空中。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正当盛嘉要说些什么时,忽然颈侧一凉,冰凉湿润的液体向下流淌,滚落到衣领深处。 “子、子斐,你怎么了?” 盛嘉惊讶地想要托起人的脸仔细查看,周子斐却不愿意抬头,反而更用力将头往盛嘉怀里埋。 这动作顶得盛嘉险些没坐稳,他“哎呀”一声,身子猝不及防朝后倒,好在周子斐手臂正拦在他腰后,将人又拉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我答应你,你不开心吗?” 盛嘉背靠着沙发扶手,他声音温柔地再次发问,胳膊搭在周子斐肩后,热腾腾的肌肉隔着一件睡衣面料在盛嘉掌心下瞬间绷紧。 “怎么会!” “我很开心,我特别开心——” 周子斐当即将头抬起,他双眼泛红,脸上挂着泪痕。 “那为什么会这样?” 盛嘉指尖抚了抚周子斐的眼角,语气很轻,也带着关心。 此时一缕头发从他耳后滑落至颊边,乌发雪肤又神情温和静谧,越发像浓淡相宜的水墨画美人。 眼前的画面分外美好,却让周子斐再次眼眶发酸。 “盛老师,你不该这么快就答应我的。” “我……我做的还不够多,不够好。” 周子斐总觉得自己对盛嘉多有亏欠。 每次想到那天浴缸里面目苍白冰冷的盛嘉,他都会心脏紧缩,恐惧地心悸,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强硬一点地出现在盛嘉身边。 哪怕盛嘉已经和别人结婚了,他也应该插足其中,将人带离余向杭的身边,而不是优柔寡断地选择旁观。 面对盛嘉,他永远问心有愧。 “你怎么会这样想?” 盛嘉无奈地笑起来,他视线落在周子斐蹭乱的头发上,自然地抬手理好。 “当初你不是说,会把决定权交给我吗,那够不够多、够不够好,只要我给出肯定的答案不就好了?” 他的语调不自觉放甜,似乎面对的对象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双眼睛也微微弯起。 “可是……” 周子斐还要再说,却被盛嘉先一步打断。 他伸出食指戳了戳周子斐的额头,故作生气道:“说好了都听我的,现在我就想和你在一起,难道你还要推三阻四地拒绝我?” 这好似娇嗔的话盛嘉从未对谁说过,话刚出口,脸颊便爬上红晕,眼眸也躲闪起来。 “要是、要是你不想,我就走了,你也别抱我……” 盛嘉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完全忘了这是他的家,反倒是对登堂入室的周子斐耍起“要走”的脾气。 “不行!“ 周子斐一把将人重新拽到怀里,也不敢再想自己那些小情绪。 他将人压倒锁在身下,把盛嘉可以离开的角度都占满堵死,才急急开口。 “你别走,我想的,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盛老师你能答应我,我真的很开心,我特别开心” “我听你的,都听你的,真的,我一定听你的,你别走——” 周子斐语无伦次起来,嘴里翻来覆去地强调自己没有不愿意,自己特别想和盛嘉在一起。 被人这样热烈地表达能够在一起的喜悦,盛嘉只红着脸躺在周子斐身下,乖乖地并未挣扎。 “那现在……” 周子斐说着说着收了声,他看着沙发上仰躺的盛嘉,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盛嘉正两手捏着周子斐腰侧的衣服,脸上布满红霞,目光从半垂的纤长睫毛下羞涩探出,洁白的齿在唇缝间若隐若现。 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遮遮掩掩地要对驻足者展露动人春色。 “现在……?” 盛嘉小声问,舌尖和齿关在周子斐眼前一闪而过。 咕咚一声。 这咽口水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盛嘉的脸热起来,似乎能从这细微的动静里听出了周子斐的渴望。 “现在……可以先让男朋友继续刚才的动作吗?” 周子斐低头哑声问,结实的手臂从盛嘉头顶越过,他掌心握紧盛嘉手腕。 “刚才的——唔嗯……” 盛嘉的唇被堵住了。 周子斐的大衣从盛嘉身上滑落,随即掉在地板,毛衣也因为空气中升高的温度被它的主人掀开。 摸了满手的柔软细腻,周子斐呼吸发紧,确实如自己所说开始继续动作,既用指缝夹,也用指尖揉。 作为盛嘉男朋友的周子斐,才上岗出工便将人欺负了个干净。 …… 盛嘉一手抠着沙发垫,指甲几乎都要挠烂上面铺好的绒布,另一只手则攥住周子斐肩头,指尖用力陷入周子斐皮肤,掐着那里的肌肉。 “宝贝,别掐了,再掐我要忍不住……你了。” 周子斐终于开口试图阻止盛嘉的动作,而某个粗鲁的动词被他咬着牙含糊了过去。 耳边似泣似吟的声音和搭在他肩上掐他的手,都让周子斐情不自禁思想滑坡,往某种深入的不和谐运动想,而本就小了的睡裤也勒得他更难受了。 盛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周子斐含着热气吐露的那个字眼,让他又慌又怕,却又禁不住尾椎酥麻,浑身一抖。 怀里人的反应让周子斐一瞬间懊恼起来。 他以为是自己的话和反应让盛嘉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于是赶忙用手掌托起盛嘉发软的腰,带人往扶手处靠,让两人紧贴的腿隔开距离。 “对不起,宝贝……” “别怕,我瞎说的,不会这样的……” “你是最宝贵的公主,我不会伤害你的……” 周子斐安抚的吻接连在盛嘉脸颊落下,温柔磁性的嗓音叫盛嘉再次迷糊起来,以为这人是要和之前一样哄自己接吻,于是他主动张开口。 “可以、可以亲……” 面上湿热的触感一顿—— 下一秒,盛嘉被凶猛地掠夺了所有呼吸和声音。 外头太阳越升越高,日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照亮了半边沙发。 盛嘉一张潮红的脸暴露在明亮的光内,此时他头枕着沙发扶手,白净的额头上有光斑在明晃晃地跳跃。 他双眼紧闭,薄薄的眼皮下,眼球时不时震颤一下。 如果只看上半张脸,盛嘉就像是因为光太晃眼,而睡了个不太安稳的觉。 但视线来到下半张脸,便会发现,盛嘉的两腮微微鼓起,口唇被吻得满满的,他正敞着嘴任人侵略。 两人不知吻了多久,如今盛嘉有种嘴角都被撑得发酸的感觉,他耳边发丝也湿了,或许是被吻出的泪水,或许是吞咽不及溢出的东西。 “哈……” 趁着换气的间隙,盛嘉偏过头,手掌软软地推了下周子斐的肩头。 “不、不能亲了。” 盛嘉气息不稳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红肿的唇,在瓷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点晶亮,那是他唇上属于周子斐的痕迹。 第45章 周子斐也抬起拇指抹掉盛嘉唇角湿润,他低下头在盛嘉被阳光照得暖乎乎的额上亲了一下。 “好,不亲了。” 声音却依旧沙哑低沉,似乎还没得到满足,只是强行压抑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克制着呼吸抱了一会儿,直到所有翻涌的海浪都渐渐平息,才在沙发上坐起身。 “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窝在周子斐怀里昏昏欲睡之际,盛嘉还是撑着精神问了一句。 “宝贝现在想干什么?” 周子斐如今“宝贝”叫得格外顺口,手指在盛嘉发红的耳尖轻碾了一下,被盛嘉水润双眸没什么威力地瞪了一眼,才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我——” 盛嘉话未说完,周子斐的手机铃声便突兀地响起来。 周子斐只看了一眼屏幕,就皱起了眉。 “你先接电话吧,我去房间。” “不用,不是什么你不能听的电话。” 重新将要离开怀抱的人拉回来,周子斐搂着盛嘉接通了电话。 “一晚上没回家,你外甥吵着说你去找盛老师说他坏话了,现在都不肯吃早饭,怎么处理,你说吧。” 盛嘉模模糊糊听到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声。 “你等会儿。” 周子斐气定神闲地叫对面等着,随后转头看向盛嘉。 “能不能请盛老师帮忙和我回家,一起哄哄周佳奕?” 面前人的神色带有明显的爱意和恋慕,而双眸之中则隐含紧张。 能不能和我回家,让我把你正式介绍给我的家人? 盛嘉仿佛从周子斐认真的目光中读出这样的话。 ----------------------- 作者有话说:虽然在一起很快,但两个人后面还会有矛盾orz 然后嘉嘉的夫家人对他是很好很好的,不会有那种周子斐家里人阻挠之类的情节,大家放心orz 第33章 见面 “我就这样去可以吗?” 盛嘉坐在副驾驶频繁地看自己的衣服, 车子还没启动,他便已经紧张地出了一脑门汗。 “可以,没问题, 盛老师穿成什么样都可以。” 周子斐见人又忘记系安全带, 他笑着倾身过去。 “宝贝,只是随便见一见, 吃个午饭,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被欺负的。” 浅淡的香水味钻进呼吸之中,盛嘉手指贴着裤缝,还是有点不太适应周子斐的突然靠近。 而在听到“欺负”两个字, 盛嘉更是慌张地“啊”了一声。 大脑不禁开始想象周子斐父母黑着脸坐在客厅,还有周子斐姐姐冰冷地看着他的场景。 这种事他不是没有经历过。 盛嘉在和余向杭结婚前去拜访余向杭家,余向杭家里人便是对他不屑到了极点。 那天坐在桌旁被从头到脚数落了几个小时的记忆, 让盛嘉始终对这种事充满了阴影。 尽管后面余向杭直接和家里人断了联系, 盛嘉却还是忘不了余向杭在事后疲惫和对他略显失望的神情。 余向杭当时所说的“我都跟家里人断绝关系了, 以后你可得好好对我”这句话, 也让盛嘉在日后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放心吧, 既然我这么喜欢你, 那我家里人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周子斐替盛嘉扣好安全带, 随后揉了揉面前人的头发, 语气笃定地开口。 盛嘉对上周子斐的目光, 他踌躇了片刻, 还是问:“可是假如……假如他们真的不喜欢我, 我该怎么做才能……” 话未说完,周子斐便抬起下巴亲了一口盛嘉皱起的眉梢。 他轻捏盛嘉脸颊软肉,开玩笑般说:“宝贝, 你才刚和我谈恋爱,怎么就要急着讨我家里人喜欢,难道是迫不及待想要嫁进我家了?” “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盛嘉脸红起来,他抿起唇,又羞又恼地推开身前的男人。 周子斐玩味地一挑眉,边问“那是什么意思”,边将盛嘉抱进怀里,盛嘉挣扎了下,却没挣开,反倒被周子斐手掌从颈后摸到脊背。 那宽大的手掌像在给猫顺毛,一下一下,温柔的力度落在盛嘉后背,让盛嘉慢慢在周子斐怀里软下来。 “盛老师,我自己还没疼够你呢,才不会让别人伤你的心。” “你在我这里就是需要宠爱的小公主,是要手里捧着、嘴里含着的大宝贝,所以千万别委屈自己做那些事。” “他们对你的态度如何,是我该去解决的问题,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周子斐低沉的嗓音在盛嘉耳边响起,他的怀抱一直都那么温暖坚实,让盛嘉感到安心。 盛嘉闷在周子斐毛衣衣领里,脸被他颈边肌肤的体温熨着,一时间又开始想要落泪。 “那怎么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解决。” 手心捏紧周子斐衣摆,盛嘉轻声开口。 周子斐抱着盛嘉半晌没说话,片刻之后才把人从怀里挖出来,他双手搭在盛嘉肩头,认真地注视盛嘉的眼睛。 “盛老师,你和我在一起是享受被爱的快乐的,如果我们在一起后,你反而比从前多了烦恼,那我作为你的恋人是失职的。” “而这些让你烦恼的事也就应该交给我来解决,因为这是我需要担起的责任。” 盛嘉愣愣地看着周子斐,车窗外阳光照亮了他的双眸,黑亮瞳孔被光线折射,却透出浅棕的色泽,充斥了晴朗秋日的温暖。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如果你一直护着我,也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吗?” 周子斐闻言眼中的认真化开了,它们漂浮着,又跟随盛嘉的目光沉淀下来,累积成某种欣慰的柔情,填满了这双线条锋利的眼睛。 “是啊,不过那是指在恋爱之外的问题。” “但现在我们是恋人了……” 周子斐握住盛嘉的手,放到唇边轻啄了一下白皙的手背,才接着开口:“在这份感情里,我愿意做主动为你遮风挡雨的那个人。” 盛嘉试图去说些什么回应,可他发现此刻,他除了紧紧回握周子斐的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嗓子眼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哽得他只能呼吸颤抖地看着周子斐。 “好了好了,知道宝贝感动了。” 周子斐笑着又将盛嘉抱进怀里,摸摸怀里人的头发,亲亲怀里人的耳尖,直到盛嘉不再呜咽发抖,他才松开双臂。 “咱们该出发了,别怕,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盛嘉潮湿的眼角被周子斐曲起食指擦过,但他还是不肯松手地攥紧着手里的温暖的手掌。 直到周子斐把盛嘉按在副驾驶座位上深深吻了一通,盛嘉才喘着气松手。 他脸颊泛红,眼眸闪动水光地靠在座位上,舌尖总要悄悄舔自己发热的唇,一路都自认为隐蔽地看周子斐,像在确认这个人是真的在他身边。 周子斐也很上道地在每个红绿灯的等待间隙,都牵一会儿盛嘉的手,冲嘴唇红肿的人笑。 那笑容有点憋不住的得意和坏,盛嘉看着竟然也觉得开心。 于是红灯亮起,他就乖乖地伸手到周子斐腿边,让人紧紧握住。 但等绿灯亮起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变得失落,一直停留在周子斐搭着方向盘的修长五指上,并开始暗自期待下一个红绿灯时间能长点。 - 两人黏黏糊糊地到了周家后,周子斐的姐姐早已经等得没了脾气。 “周子斐,你是带人家出市玩了一圈吗,怎么现在才到?” 盛嘉刚下车,就在门口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女人,连声音也是如此熟悉。 “你……” 盛嘉刚惊讶出声,周子焕的视线便转了过来。 一张和周子斐不算太相似的脸,只有如出一辙的凌厉眉眼能勉强看出姐弟俩的相同血缘。 难怪比赛那天周子焕要戴墨镜,而自己也没看出他们的关系。 “盛老师你好,我叫周子焕,是周子斐的姐姐,也是周佳奕的妈妈。” 周子焕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主动朝盛嘉伸出了手。 “周佳奕调皮,平时多亏你照顾了,还有周子斐,上次比赛他有点唐突了,没吓到你吧?” 盛嘉连忙回握住周子焕的手晃了晃,回答道:“没有没有,奕奕是个很乖的小朋友,还有子斐,啊、不、不是,周先生当时没有吓到我……” 越说越是慌张,盛嘉脸红起来,他没有想到周子焕看起来冷冷的,却会这么友善。 “我也很乖的,为什么盛老师只夸周佳奕不夸我?” 周子斐一把揽住盛嘉的肩,又将两人握着的手分开,这才俯身用下巴轻轻蹭了下盛嘉的头以表示不满。 第46章 “你乖?” 周子焕看向周子斐,嗤笑一声反问,随后直接拉住盛嘉,要带人进屋。 “你多大个人了还赖在人家盛老师身上,赶快松手,盛老师你快进来,午饭已经做好了——” 盛嘉被周子焕领着往前走,他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周子斐,周子斐以嘴型比了个“没事”,也大步跟了过来。 三人进了屋子,盛嘉走在装修华丽的小别墅里颇有些局促不安,而周子焕显然也很细心,她主动去叫了周佳奕。 盛嘉一看见周佳奕蹦蹦跳跳的身影,便眼睛弯弯地笑起来,两个人在说话间,他也自在了很多。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 周子斐坐在盛嘉身边主动给人夹菜,盛嘉顾及着周子焕还在桌上,想要拦着,周子斐却坦诚地回答:“照顾男朋友吃饭怎么了,我姐年纪这么大什么场景没见过,她不会介意的。” 惹得周子焕在餐桌上对周子斐冷嘲热讽的,从周子斐的头发嘲讽到穿着,听得盛嘉如坐针毡。 但她对盛嘉依旧热情而不失分寸。 “盛老师太瘦了,得多吃一点。” 周子焕主动用公筷夹了鸡腿放到盛嘉碗中,这下又让周佳奕有意见了。 “妈妈你别给盛老师夹鸡腿,盛老师只爱吃鸡翅。” 周佳奕在幼儿园每天中午都和盛嘉一起吃饭,对盛嘉的口味了解得很彻底。 “那你给盛老师多夹点菜,光顾着自己吃,怎么这么不懂敬爱师长?” 周子焕顺势教育起周佳奕。 一时之间,餐桌上,周家三个人都争着给盛嘉夹菜添饭,盛嘉一餐饭吃完撑得连连打嗝。 - “宝贝,撑得难受吗?” 饭后,周子斐带盛嘉在小花园散步消食,他摸了摸盛嘉柔软又比平日稍显弧度圆润的腹部,总觉得盛嘉像揣了崽的小猫,鼓鼓的肚子摸起来手感格外好。 但在听到盛嘉时不时就捂着唇,冒出小小的嗝声,觉得可爱之余又开始担心。 “我拿点消食片吧,周佳奕经常吃积食,家里一直都备着这药。” 最终还是担心占了上风,他说着话就要去拿药,却被盛嘉拉住了。 “没关系,过会儿就……好了。” 周子斐险些被这句话中间那个闷闷的嗝声逗笑,他努力控制住表情,拉过盛嘉的手,替人按摩手上的穴道缓解积食的难受。 “好,那我们慢慢走一走,宝贝,小心脚下。” 盛嘉听着这话,又看着周子斐一手垫在自己腰后,一手给自己轻缓地揉肚子的动作,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 “你……你把我当孕妇呢?” 盛嘉直接问出了声,不大高兴地瞅着周子斐。 “难道不是吗,宝贝肚子鼓鼓的,不就是装了红烧鸡翅、包菜、鸡蛋这好几个小宝宝?” 周子斐一本正经地瞎说,听得盛嘉面上一热,他急急就要开口。 但小花园出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周子焕正站在那看着他们,似乎有话要说。 盛嘉连忙扔开周子斐的手,站直了身体,周子斐被人用完就扔,不满地轻捏了下盛嘉的后颈。 “盛老师,介意单独聊聊吗?” 周子焕看向盛嘉问,她的眼神很柔和,只能看出心情还不错。 盛嘉一愣,下意识就要应声,但周子斐先一步出了声。 “姐你找他干什么,就在这聊不行吗?” “你别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天到晚跟个口香糖一样黏盛老师身上,你不烦,盛老师还烦呢。” 周子焕立刻回击,显然还记着刚刚午饭周子斐暗指她年纪大一事。 “烦?盛老师才不会——” “子、子斐,那个,我和周小姐聊一聊也没关系的。” 盛嘉先一步打断了周子斐的话,见人眼神有些哀怨地望过来,他耳尖发红,装作没有发现地转过了头。 在和不情不愿的周子斐告别后,盛嘉和周子焕去了二楼书房。 书房很宽敞,里面摆了一个落地的大书柜,里面放了不少书,还有很多厚厚的文件夹,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盛嘉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我们父母平时是做生意的,很少在家呆,所以今天家里只有我,盛老师可以放心。” 周子焕以为盛嘉还在紧张,她主动聊起这件事。 “不不,没什么放不放心的,没有机会见到令尊令堂,是很可惜的事。” 盛嘉只怕给周子斐家里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一言一行都十分谨慎。 “盛老师太客气了,不用紧张的,我真的很喜欢盛老师。” “我想和盛老师单独聊聊,也是不愿意周子斐这个破坏气氛的人打扰到咱们。” 她朝盛嘉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盛嘉也不自觉笑起来。 见盛嘉已经放松下来,周子焕转身朝书柜走去,她从中拿出两本相册。 “盛老师,要不要看看周子斐的照片,他以前和现在区别可大了。” 她淡笑着将相册递过去,先打开自己手头上这本,找出周子斐大学毕业两人的合照给盛嘉看。 周子焕确实没什么要为难盛嘉的想法,她只是想多了解了解未来“弟媳”,顺便再帮那个死心眼的弟弟一把。 “这本照片是他大学时候拍的,和现在区别不大,你看看你手上那本,我记得有他十四五岁的照片。” 周子焕手指轻划,随意一掀便是穿着初中校服的周子斐,看得出来,这本相册她翻过很多次,非常熟悉。 “这、这是他?” 盛嘉看着相册里的人简直不敢相信。 照片里的男孩子留着短短的寸头,个子瘦小,面对镜头也只是低头回避,看起来沉默寡言而内向。 和现在那个染着一头红发,个头高挑又势气凌人的周子斐完全不同。 “是啊,这是他上高中之前的样子。” 周子焕指尖冲照片里周子斐的额头掸了一下,像是隔着一张照片对那时的周子斐弹了个脑瓜崩。 “他出生之后,家里公司正好进入发展的高峰期,爸妈不太能管到他,我又在外地上大学,和他见面聊天的机会更少。” “我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成了这样,不爱和人说话,看起来也是营养不良的瘦猴样。” 盛嘉听着心里有些发酸,他垂下视线,注视照片里与印象中毫不相关的“周子斐”,觉得好像自己似乎从来都不了解这个人。 他不知道周子斐的过去,不知道周子斐的喜恶,不知道周子斐在想什么,不知道周子斐曾为什么而笑过、哭过。 周子斐就这样忽然从天而降,成为了拯救他生活的勇者,但周子斐是如何来到他面前的,盛嘉一无所知。 “盛老师,周子斐有跟你说过他从前差点被人绑架的事吗?” 周子焕忽然转换了话题,提起另一件事。 盛嘉从那种莫名酸涩的情绪中脱身而出,他朝人点点头。 “那你知道他后来跟我们说什么吗,他说他当时觉得被绑了挺好的,被绑了会有很多人来找他,他就不会处于无人在意的状态了。” 周子焕叹了口气,那双和周子斐相似的眼睛流露出自责。 “是我和爸妈的错,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学校过得不好,家里保姆也总是克扣钱,糊弄完一日三餐就离开,他那时候过得很孤单。” 长期处于这种状态的人,会渐渐觉得与世界失去了联系。 盛嘉在心里默声说。 下一秒,周子焕也说出了类似的话:“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好像一个不存在的人。” “所以后来,他被绑架的那个雨天,他甚至都没想过会有谁出现救他,他说他已经做好了断胳膊断腿的准备。” 周子焕走近一步,她定定地看着盛嘉,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但是特别神奇,真的有人出现了,那个人穿着件白色短袖,胸口布料沾了红色染料,骑着一辆旧摩托,上面还印着‘汽车维修’四个大字。” “那个人很瘦,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就是这样一个人骑着车把几个绑匪撞倒,救了我弟弟。” 周子焕说完顿了顿,仔细地观察着盛嘉的反应,见盛嘉一脸紧张地问“然后呢”,她先是怔住,随后又笑了笑,重新若无其事地后退一步,和人拉开距离。 “然后,我弟弟得救了,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好像还是有联系的,至少那个救了他的人把他重新拉回了现世。” “他开始尝试改变,因为想变得更好,不想辜负那个人舍身救他的好意。” 盛嘉隐约觉得周子焕话里有话,但周子焕只是简单替这段过往作结,便没再继续往下说。 第47章 目光落在照片上那个瘦弱、低头的男孩身上,盛嘉忍不住去探究周子斐是如何改变的,又是什么支撑他变成现在这样一个耀眼的赛车手。 他本以为周子斐一定是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却没想到,周子斐的少年时期和他一样,度过了一段相当灰暗无光的时间。 盛嘉在这一刻,真正对周子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想知道周子斐的过往,想知道周子斐在遇到他之前,走过的每一步。 “其实我弟弟是个特别认死理的人,天真又认死理,对自己认定的事,哪怕打,哪怕骂,怎么劝都没有。” 周子焕像是叹息又像是感慨地说,她望向一旁陷入沉思的盛嘉,心里突兀地冒出一个疑问。 如果盛嘉知道周子斐为了找他,偏执到不正常的那一年,还会接受周子斐吗? 她只是想试探一下,想再确认一下,盛嘉就是周子斐口中那个“永远值得”的人。 “盛老师,周子斐之所以想去当赛车手,是因为他喜欢追逐的感觉,他喜欢……追逐一个走在前方的目标,。” “在比赛时,他永远都会盯着那一个目标,不管有多危险,哪怕是耗尽体力,他也要不惜代价地追逐这样一个目标。” “哪怕这个目标,他整场比赛都没办法靠近,他也不愿意松开方向盘。” 周子焕的目光变得有些悲伤,她看向面前这个男人。 盛嘉身形纤细,头发乌黑柔软,五官算不上精致,但却秀丽异常,气质如同春风一般和煦。 他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相处起来也很温柔的人。 但温柔的人往往才最难走进他的内心。 “我问过他,我说,要是你永远追不到怎么办?” “他告诉我,追到了是他幸运,追不到,他不会怪任何人,大概他注定没有这个运气,但只要走过这一程就足够了,他已经很满足了。” 周子焕语气变得迷惘,面朝窗外,喃喃问出声: “盛老师,你说这对他来说,是好是坏呢?” “你……又会怎么想呢?” 直到今天,周子焕依然记得周子斐在寻找盛嘉那段日子里的疯样。 她的弟弟当时说:“他是我和这个世界的连接,找不到他,我也没什么生活的热情。” 可是偌大的城市,有那么多家汽修店,有那么多旧摩托车,又要找多久? 要是找不到了怎么办,要是对方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怎么办,要是对方甚至……不在了怎么办? 周子焕反复这样问周子斐,周子斐却只是顶着一张憔悴苍白的脸,云淡风轻地说:“那就找一辈子,找到我死。“ 找一辈子,找到他死。 她觉得自己的弟弟疯了。 找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胸口布料沾了红色颜料,骑着印有“汽车修理”大字的旧摩托车的男人。 要找这样一个男人找一辈子,找到死。 爸爸妈妈不要了,姐姐不要了,连学都不想上了,就要指望这样一个男人活了。 周子焕那天第一次在周子斐面前哭,她抱住周子斐,大哭着求他别这样。 可周子斐同样紧紧抱住她,留着眼泪说:“姐,我就想找到他,我知道我说出来你不信,但从他出现的那一天起,我觉得我的使命就是爱他。” 十五岁的男孩说爱,多可笑。 可周子斐做到了。 他先是以海底捞针的方式找到盛嘉,又在这之后,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虽然他结婚了,我不好再去追求他,可是或许有一天他会有需要我的时候,那时候我要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于是周子斐慢慢变得帅气、高大、光芒四射,但同时,甘愿以一个影子的身份跟在盛嘉身后,像个忠诚的骑士,守在角落,等待着主人的目光发现他。 他替盛嘉安排了工作、房子,甚至是盛嘉丈夫的工作都有周子斐的手笔。 而现在,周子斐果真带着盛嘉来到了她的面前,还是以恋人的身份。 周子焕不禁苦笑,或许,这世界上真的有人的使命,就是与另一个人相爱。 这边盛嘉听到周子焕的问题却是沉默许久。 他再次将翻到一半的相册翻回第一页,手指轻柔拂过周子斐在襁褓里的照片。 医院小小的婴儿床边围着不少人,他们都脸上带笑,而下方写着周子斐的出生日期。 那一年,盛嘉十岁,正处在盛千龙和陆荷闹离婚的时期。 原来他预感自己要失去一个爱自己的人时,在另一座城市,已经出现了一个会在二十余年后,给他无数次温暖拥抱的人。 “周小姐,我很难说这是好是坏。” “对周子斐来说,他也只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对他来说,他的快乐就在于追逐。” “他自己不是说了吗,能够追逐到是他的幸运,不能,他也不会怨谁,所以这一切是好是坏,我的看法如何,对他而言都无所谓,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盛嘉抬起头看向周子焕,认真地回答。 关于周子斐,他的确还有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可他愿意给周子斐支持,愿意理解这些在周子斐家人眼中“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事。 就像周子斐见过他第一百次狼狈,却还要第一百零一次抱住他。 可相爱不就是这样吗,尽管全世界都对你有偏见,还有我会陪你走下去。 所以盛嘉要大胆地为周子斐说话,他要坚定地告诉周子焕,他接受这一切。 “子斐总跟我说,只要我开心就好了,所以周小姐问我的想法,我也只会说,子斐开心就好了。” 周子焕闻言,深深地注视盛嘉,她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闪动出水光,却随着她偏头眨了一下眼睛的动作,很快消失。 “幸好周子斐不在这,不然他听见了,今晚又要高兴地睡不着觉了。” 周子焕轻笑着开口,她将自己手上的相册整理好,重新放回书柜。 “刚刚的话,盛老师别放在心上,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很多事情我早已经过了会反对的那个阶段了。” “什么……?” 盛嘉疑惑地眨了下眼。 “还有,盛老师,你面对周子斐也得学会该拒绝的就拒绝,这小子想了你那么久,肚子里坏想法可多了。” 周子焕自顾自地走至门口,转头等待盛嘉一起出书房。 盛嘉一时更加困惑,没太明白周子焕的意思,但见周子焕已经打开门要离开,于是便匆匆将相册放在桌上,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书房,说话声渐渐远去,而书房打开的窗户此时卷进一阵轻风。 摊开的相册被吹得哗啦作响,最后停在某一页,上面是盛嘉穿着白色西装站在婚礼司仪旁的一张照片。 他脸上挂着浅笑,眉眼弯弯格外漂亮,却只露了半个身子,似乎拍摄的人很怕被发现,于是只能趁人不注意悄悄拍一张。 哗啦、哗啦…… 页面朝前翻舞之际,飞快地出现了盛嘉在幼儿园弯腰和小朋友说话的照片,盛嘉在超市低头挑菜的照片,盛嘉站在马路边等红灯的照片—— 这本相册剩下一半竟然全是盛嘉的照片。 时间从他的二十六岁,横跨至三十二岁,整整六年。 ----------------------- 作者有话说:所有的偶遇都是蓄谋已久 第34章 约会 “聊完了?” 穿过走廊, 盛嘉在楼梯口便看见了等待的周子斐。 他心情复杂地应了一声,而周子焕见状悄声从另一侧下了楼,将空间留给两人。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没说我坏话吧?” 周子斐笑着将盛嘉颊边碎发别到耳后, 实际心中也很忐忑, 从前他做了太多疯事,周子焕随便提起哪一件, 说不定都会吓到盛嘉。 盛嘉摇摇头, 他朝人靠近一步,先是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扯了一下周子斐的袖子, 示意对方低头听自己说话。 “周小姐给我看了你的照片,看你现在的样子,我都不知道你以前竟然那么瘦弱。” 热乎乎的呼吸洒在周子斐耳边, 他闻言一愣, 目光落在盛嘉脸上, 竟发现那双眼睛里藏着丝丝缕缕心疼。 “那也是以前, 现在我可不瘦弱, 来, 盛老师感受一下。” 周子斐轻飘飘地略过从前, 他抬手将人一把搂在怀里, 手臂发力, 鼓起流畅的、硬邦邦的肌肉线条, 又握着盛嘉的手放在上面。 他看起来并不太在意这件事, 只是眉眼带笑地逗盛嘉,一会儿拽盛嘉去摸自己的腹肌,一会儿又说要单手把盛嘉抱下楼。 第48章 “你、你别瞎闹, 快松手……我不摸……” 盛嘉红着脸想把手抽出,却被周子斐捏住手腕往衣服里带,他指尖收紧想要握成拳头躲开,可感受到那温热、充斥力量感的男性躯体,又开始好奇。 “盛老师害羞了?” “那我们去卫生间……” 周子斐低笑着抱人去二楼卫生间,盛嘉当即要挣扎,但被周子斐扣住下巴飞快地探舌吻了一下后,也只搂住周子斐脖子,任人带进卫生间。 盛嘉刚进卫生间,就眼前一花—— 周子斐竟然直接把上衣脱了,大大方方地露着上半身。 “宝贝,你看。” 周子斐身上的柑橘味袭来,盛嘉赶忙闭上了眼,他脸颊飘起红晕。 “我、我不看!” 然而他推拒的手却直接按在了周子斐胸膛,白皙修长的手指陷进去,几秒之内,盛嘉似乎整个人都“腾”地一下,从脚到头冒起烟,连修剪圆润的指尖都羞得染上浅粉。 周子斐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两只颤抖的手,拖长了语调,感叹道:“哇哦——” “没想到盛老师这么好色,嘴上说不看,但手上摸得倒是挺快。” 盛嘉马上睁开眼睛反驳:“我不是!” 视线随之向上抬,他和周子斐调笑的目光对视,像被烫到一般,立刻缩回了手,同时转过身背对着周子斐。 盛嘉觉得自己发起了高烧,他头晕眼花,连呼出的鼻息都滚烫异常。 “别松手啊,我又没说不让你摸,我身上哪里你都能摸……” 周子斐从后抱住盛嘉,他的手臂横贯在盛嘉腰间,赤裸的胸膛刚贴上盛嘉脊背,便感觉到怀里的人一颤。 “你、你赶快把衣服穿好,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盛嘉挣扎了下,但周子斐肌肤上的温度和气息却一个劲地往他身体里钻,像有无数条小蛇在吐着蛇信子舔舐,让人腿脚发软。 “那怎么行,得让盛老师清楚地认识到,我现在很强壮,不仅不瘦弱——” 周子斐偏头,一双唇贴着盛嘉耳侧向下游走,最后在那白净脖颈处停留。 “力气也很大。” 话音刚落,盛嘉脖子一热,皮肤上便多了一个爱心形状的红痕。 “哈……” 盛嘉当即身子朝下一坠,一股热流从身体内部涌出,冲刷着他的感知。 周子斐眼疾手快地将人抱紧,才没让盛嘉直接腿软地跪倒在地。 “还不承认自己好色,明明被亲了下就要不行了。” 周子斐收紧手臂,手掌掐着盛嘉的腰,他喘着气开口,些微气流吹进盛嘉耳道内,让人耳朵发痒地躲了下。 但身体却已无处可逃。 盛嘉闭着眼朝后靠在周子斐怀里,两手无力地搭在那肌肉虬结的手臂上,连上衣被掀开一截都毫无所察。 “宝贝,看镜子,你才是太瘦了……” 周子斐手指托着盛嘉的下巴转了个方向,盛嘉睫毛濡湿地看过去。 镜中两个人前后侧身站立,周子斐本就肩背宽阔,如今脱了衣服,肌肉更加明显,脊背如同起伏的山峦,他的体型简直比周子斐直接小了一个号。 而周子斐一手正卷着盛嘉毛衣下摆,露出了那薄如纸张、白得发光的腰肢。 一瞬间,盛嘉白皙纤细的腰和周子斐肤色稍深、线条硬悍的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腰也这么细,这么软,感觉轻轻一掐都要断了。” 宽大的手掌覆盖住腰侧,揉捏了一下,果不其然盛嘉腰腹收紧,在空中轻晃。 “宝贝的腰又薄又细,难怪装不下什么东西,吃一点就撑了。” 周子斐轻声开口,粗糙的掌心在柔软的肚子上摩挲,摸得盛嘉呜咽着拧腰要躲。 “别、别摸了……好痒……难受……” 盛嘉眼角发红,躬着身子不肯让周子斐再碰。 “那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周子斐手掌下滑,握住盛嘉两侧胯骨,他低头先是啄吻盛嘉的脸颊。 “亲……哪里?” 盛嘉小声问,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泣音。 “亲亲宝贝的肚子,好不好?” …… …… 周子焕在第四次告诉周佳奕,盛老师在忙,他和舅舅有事要聊后,终于不耐烦了。 她的目光探向楼上,表情先是严肃,然后皱着眉,最后颇有些大惊失色。 这两人不会在楼上办起事了吧? 家里可什么东西都没有,而且周佳奕一个幼儿园小朋友还在呢,要是他趁自己没注意跑去二楼找他们…… 周子焕坐不住了。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上楼稍微提醒一下两人,二楼传来了动静。 周子斐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脸上带有某种成年人都懂的餍足,但他的上衣却没整理好,衣领有一截翻了进去,衣摆皱巴巴的,还疑似沾上了深色的不明液体。 而盛嘉面色潮红,头发汗湿地贴在额上,表情异样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下颌处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淡红色指痕。 他们正挨得紧紧的下楼,主要是周子斐搂着盛嘉的肩,他看起来恨不得直接将盛嘉抱下来。 “宝贝渴不渴?等会给你倒杯水?” “不用……” “怎么不用,刚刚——” “你别说了——” 盛嘉羞恼地掐了下周子斐的腰,但那里很硬,他掐了半天,只掐起一层皮,肉是半点没掐到。 “嘶……好,我不说了。” 周子斐闭上了嘴,腰间虽然刺痛,可他依旧如沐春风地抱着盛嘉。 盛嘉抿着唇,现在脸皮还烧得慌,下了楼,视线躲闪地不敢看周子焕,更不敢看周佳奕。 “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周子焕不动声色地将倒满热水的茶盏推到盛嘉面前,盛嘉一看里面还飘着几个枸杞,耳尖发红地道了声谢谢。 只希望周子焕的这份体贴是自己多想了。 “下午带盛老师去趟附近商场。” 周子斐主动接过茶盏,将水吹凉了一些才递给盛嘉。 周子焕闻言挑起眉,有点不太赞同地开口:“就单纯逛商场?” “不是,是去买……买、买衣服,但是主要是买一些生活用品。” 周子斐的腰又被盛嘉拧了一下,他偏过头,十分委屈地看了一眼盛嘉。 盛嘉气极,心想周子斐竟然还敢委屈! 刚刚在卫生间他都说了不行,不能再亲了,这人偏不听,掐着他的腰又舔又咬,结果害得他直接就…… 周子斐发现后,还笑嘻嘻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给盛老师擦干净。” 气得盛嘉抢过周子斐上衣就把人赶到外面,一边自己擦,一边骂周子斐混蛋。 盛嘉动了动身子,因为很久没有解决过,出来的东西有点多,他甚至怀疑冰凉湿润的液体快要沿着腿流出来,这种感觉让他坐立难安。 “行,那你们去吧,周佳奕你下午跟妈妈去美容院,别老缠着盛老师。” 周子焕把周佳奕叫到身边,面对儿子不太情愿的表情视而不见。 - 下午两点左右,周子斐开车带盛嘉出了门,附近有一家大型商场,开车不过五六分钟便到了地点。 由于盛嘉现在最需要换件衣服,周子斐这次很靠谱地先陪盛嘉去买了新的衣物,而盛嘉在换衣服时,他也没再多打扰,只利索地将弄脏的衣服收好在袋子里。 盛嘉一身清爽地从卫生间出来后,终于看周子斐顺眼了一点,也没那么气了。 真要说起来,其实他也有错。 毕竟当时他虽然嘴上说不要,可是他手上却抱着周子斐的头不肯松开,甚至还主动掀开毛衣,挺着胸口让周子斐再往上亲一亲。 想起自己那时在镜子里瞥到的场景,盛嘉依旧会脸热。 他怎么……怎么那么渴望的样子? 不仅流着眼泪,还流着口水,整张脸都脏兮兮的…… “盛老师,怎么了?” 周子斐见盛嘉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脸颊发红,眼睛也水润润的,不禁出声询问起来。 盛嘉猛地回过神,他匆匆低下头,就要抬脚离开。 “没、没怎么,咱们快走吧。” 周子斐将闷头往前走的人拉住,他手臂一用力,盛嘉便朝后一推,靠在了他胸膛。 “急什么?” 周子斐手指刮了下盛嘉挺翘的鼻尖,笑了笑,接着问:“这可是咱们第一次以恋人的身份出来约会,就不想要多逛逛?” 第49章 约会。 盛嘉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词。 他和余向杭结婚后,几乎很少再出门约会。 但其实盛嘉是很想和人手牵手外出约会的,他喜欢两个人一起四处逛逛,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超市,他也会觉得满足。 盛嘉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他抬脸对周子斐回答:“要逛。” 语气带上了几分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撒娇和开心。 周子斐看着怀里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喟叹。 “这、这是……?” “宝贝,今天你想逛什么就逛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男朋友全给你包了。” 周子斐被盛嘉那双亮晶晶的、弯弯的笑眼一盯,只觉得自己为盛嘉买下整个商场都心甘情愿。 盛嘉憋不住地笑起来,唇红齿白,漂亮到令人眩目。 …… 周子斐说的话是认真的,盛嘉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一开始以为周子斐在逗自己。 直到周子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刷”地一下,将他只是随便试试的外套买了下来。 盛嘉这才发觉,周子斐是真的说到做到,和过往余向杭说这些类似的话,只为哄他开心,完全不同。 但他和周子斐在一起不是图这些东西的,要是周子斐一直在这段关系里这样做,难免之后两人会有间隙。 尽管盛嘉这样想,却也知道不能这么说。 “子斐,刚刚那件衣服就当是我们第一天谈恋爱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今天也挑一个送你,到时候你别又一声不吭就把钱付了。” 盛嘉笑盈盈地接过装衣服的袋子,而周子斐又怎么会不懂盛嘉的意思。 “好,那盛老师可得用心挑挑。” 周子斐牵住盛嘉的手晃了晃。 两人逛了半天,最后盛嘉替周子斐选中了一枚金属腕表。 “盛老师送戴在手上的东西,是想要用表带把我锁住?” 盛嘉挑的礼物,周子斐自然是喜欢的,他摸了摸手腕上的表,又笑着打趣盛嘉。 “你别瞎说——” 盛嘉正握着周子斐的手替人调整表带,垂下的睫羽轻颤,掩住了他的神色。 他只是觉得周子斐很适合带这样的手表。 周子斐的手比他的要宽大,五指指节分明,微微用力,手背还会绷起明显的青筋,特别是扣住他的下巴,要吻他时…… 盛嘉的心跳开始加速,又想起周子斐在卫生间紧捏他下巴深吻他的瞬间,那种被长驱直入侵略的感觉,叫盛嘉克制不住地沉迷。 或许他确实像周子斐所说,是个贪恋情欲的人。 “宝贝,今天和我在一起发好几次呆了,每次都在想什么呢?” 周子斐的脸在眼前放大,他的指腹再次捏在那个前不久留有指痕的位置。 注视着面前这张英俊到锋利的面容,盛嘉有一瞬控制不住仰起头,眼神都朦胧了,嘴唇也不由自主地张开。 耳边响起轻笑声,盛嘉的脸被轻轻拍了一下。 “小色鬼怎么一跟我对视就要张嘴巴?” 周子斐指尖流连在盛嘉腮边软肉,压低了声音开口。 他们正站在商场两个店铺之间的拐角处,随时都会有人走过来,可周子斐好像并不在意,他慢慢俯下身,作势要吻盛嘉。 好在呼吸交融的时刻,盛嘉及时清醒过来,他当即便红着脸推开了周子斐。 “我、我去趟卫生间,你在这里等我。” 盛嘉慌乱地跑开,背影都带着狼狈,他头都没回,因而也完全没发现身后的周子斐笑得人都要站不稳。 - 走进卫生间后,盛嘉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那个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深处的人,直骂自己没出息。 深呼吸几次,盛嘉再三告诫自己不能再这么随便,也不能动不动就想着和人亲密,才终于能平静地走出卫生间。 盛嘉一边低头捋了捋被水打湿的头发,一边匆匆朝刚刚的拐角处走,却猝不及防和一个路人撞上。 啪的一声,一个纸袋子掉在地上,盛嘉的脚步和对面一个中年女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啊,抱歉,您没事吧?” 盛嘉连忙蹲下身,将对方掉落在地的袋子递过去,一只肤色很白、手背皮肤略皱的手同时伸过来。 “我没事,你——” 女人关切的声音在盛嘉头顶响起,然而却像一道闪电忽然劈过盛嘉的大脑。 有那么几秒,他的耳边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眼前的瓷砖地面更像是出现故障的老旧电视机,飞快地闪过混乱的雪花点。 往事随着这道多年来,只在记忆中浮现的声音一同解封—— “嘉嘉,爸爸……爸爸跟妈妈闹着玩呢,没事的啊。” “你爸爸只是心情不好,没关系的,嘉嘉别怕,妈妈不痛。” “盛千龙!你别动这钱,这是嘉嘉学费!” “嘉嘉,你、你没事吧?身上痛不痛?妈妈带你去医院,妈妈马上带你去医院!” “嘉嘉,是妈妈没用,妈妈坚持不住了……妈妈爱你。” …… …… 盛嘉缓慢抬起头,他清楚听见自己浑身的骨头在咔咔作响,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僵硬的机器人,所有电路瞬间坏死,有火花蹦进他眼底,带来灼热和刺痛的感觉。 “妈……?” 一张熟悉的脸暴露在视线之内。 平直的细眉,弯弯的笑眼,脸型小巧秀丽。 她的长相和多年前一样,只是眼角多了皱纹,比从前多了一点老态。 “你……你是……嘉嘉?” 面前的女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嘴唇发抖,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白,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母子之间一别二十年,盛嘉从未想过会有再次相遇的一天。 他呆在原地,随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陆荷裸露在外的小臂皮肤,在陆荷离开前,盛千龙曾在那里留下鲜血淋漓的刀伤。 那道伤痕有没有愈合? 有没有留下和他类似的丑陋的疤? 盛嘉担心又焦急地想要知道。 …… 那里的皮肤一片光洁平坦,什么痕迹都没有。 ----------------------- 作者有话说:一大盆狗血酝酿中。。。 第35章 巧合 盛嘉忽然恍惚起来, 他不知道眼前这一切是否是真实的,迟迟不敢走近。 陆荷同样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面容白净,两颊带有健康的红晕, 一双眼睛水亮, 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盛嘉五官和幼时区别不大,他和自己长得很像,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 陆荷依旧能一眼便认出他。 “你、你……嘉嘉……” 陆荷眼中溢出泪水,她走不稳地朝盛嘉伸手,想摸摸盛嘉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她的孩子在她离开的时候才十岁, 那么小,那么乖,现在竟然已经长得这么挺拔了。 盛嘉注视着这只手, 他同样呼吸颤抖, 浑身都绷得紧紧的, 一动也不敢动。 生怕眼前的场景和过去一样, 都只是一场梦, 只要他一动, 陆荷的身影就会在他面前立刻消散。 就在陆荷的指尖快要触及盛嘉的发丝时,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妈, 我好了, 咱们走吧。” 盛嘉视线之中, 陆荷的手先是顿在半空, 随后直接落了下去。 眼眶立刻开始发酸,他嘴里喃喃地念着“妈,你别走”, 慌乱又急切地想要拉住陆荷的手腕,然而陆荷却已经先一步转过身,下意识朝那个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 直到盛嘉跟上几步,在要拉住陆荷的同时,看清了对面那个人。 一桶冷水从头到脚将盛嘉浇了个透底,在开着暖气的商场,冻得他瑟瑟发抖,连齿关都在轻微地碰撞。 来人一身休闲装,一双含笑的眼睛,面部五官秀气,却身形高挑强健。 他的长相如此眼熟,熟悉得令盛嘉恐惧。 不、不要……不要是这个人。 不要是这个人叫陆荷妈妈,不要是他。 盛嘉盯着对方,眼睛努力地睁大,好像看得更清楚,就能找出对方不是他记忆里那个人的证据。 “妈,这是……?” 陈乐康从卫生间出来后,只影影绰绰看见陆荷身后站了一个男人,但那人半个身子被挡在后面,他并未看清这人是谁。 很快,几步之后,陈乐康便看清了那张脸。 “盛嘉?” 陈乐康皱起眉,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余向杭的前夫。 他的心里一下子戒备起来,直接将陆荷拦在自己身后,往前迈了一步。 第50章 “你怎么在这?” 语气是十足十地警惕,好像盛嘉是来找他麻烦的人。 盛嘉的脸上迅速褪去血色,他的目光望向陆荷,而陆荷张口欲言又止。 “她……是你母亲?” 盛嘉出声询问,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虽然是疑问句,但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生活是多么荒谬。 前夫所出轨的对象,叫他的母亲“妈妈”。 “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乐康冷着声音打断盛嘉的话,他搂住陆荷的肩就要离开,但母亲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妈?” 陆荷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她推开陈乐康的手,主动朝盛嘉走,嘴唇嚅动几下,想要解释些什么。 “嘉嘉……他、他是……” 盛嘉猛地转过身,他不愿意听到陆荷的话。 在陆荷离开那年,盛嘉怨过、伤心过、生气过,可最后他还是希望母亲可以过得很好很幸福。 偶尔被盛千龙说“你妈不要你了”这样的话,盛嘉也会在心里反驳,说不是的,妈妈没有不要他,妈妈只是想暂时躲开你。 妈妈不会忘记他的,不会抛弃他的,陆荷说过,他永远都是自己最爱的小孩。 但很多次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盛嘉也想过陆荷是否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小孩,是否忘记了还有他这样一个粘人又不爱说话的孩子。 “我、我先走了。” 盛嘉抬起脚就要匆匆离开,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很多余,像一个要破坏别人幸福生活的“矛盾”。 “等一下——嘉嘉!” 陆荷快步追上,握住盛嘉的手腕,触手竟是一片冰冷。 “嘉嘉、嘉嘉,你听我说……” “他叫陈乐康,这是你弟弟,是亲弟弟,妈妈没有——” 陆荷走时是一个夜晚,她本以为盛嘉已经睡熟了,却没想到刚悄声起身,便被盛嘉拉住了手。 盛嘉从小就身体弱,而十一岁的盛嘉更像只瘦弱的小奶猫,没有多少肉的脸上挂着又大又亮的黑眼睛,上身套了一件她的女士短袖,空荡荡地漏出半个刀削过似的肩头。 “妈妈,你要走吗?” “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我吃得很少,不会花你很多钱的。” 盛嘉的声音细弱,几乎是以耳语的音量开口,他在昏暗的房间里躺着一动不动,似乎也知道不能让盛千龙发现。 她的孩子那么乖,那么懂事—— “嘉嘉,是妈妈没用,妈妈坚持不住了……” “妈妈爱你。” 陆荷跪下来吻着盛嘉的额头,眼泪一颗颗掉在盛嘉眼窝里,淹没了盛嘉所有未尽的挽留和不舍。 于是那个时候,盛嘉主动松开了陆荷的手。 “陈乐康……为什么要叫乐康?” 盛嘉的脊背挺在那里,好像有一根钢筋穿过脊柱支撑着他。 沉默许久,他转过了身,望向陆荷笑着问:“是因为希望他快乐和健康吗?” 那双和陆荷相似的弯弯笑眼泛红,盛嘉手指发抖地死死掐住掌心,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乐康。 快乐,健康。 为什么希望他快乐健康? 因为我不快乐不健康,所以这些祝福都想要给他吗? …… 盛嘉的视线转向愣在原地的陈乐康。 这个人不仅肩宽体阔,而且长得其实也很像陆荷,而面部线条直硬,看起来更具男孩子气。 难怪余向杭喜欢他,难怪陆荷二十年来一直没出现过。 “妈,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意思?” 陈乐康疑心自己听错了,他震惊又恐慌地来回看陆荷和盛嘉。 他是盛嘉的弟弟? 他是盛嘉的亲弟弟? 那他、他岂不是当初破坏了自己哥哥的家庭? 陆荷压抑着泪水紧紧盯着盛嘉,她试图去解释,但在看见盛嘉的神情时,所有的话都被堵住了。 她从未在盛嘉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藏着那么多不甘和怨怼,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盛嘉像……盛千龙。 “乐康……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为什么会想到取这个名字?” 盛嘉再次问,他捏紧拳头走近一步,他想努力地想近一点,再近一点,可连走路这最简单的动作都牵连起胸口一片钝痛。 陆荷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抗拒。 盛嘉在看清陆荷眼神的一秒内,身体一僵,而陈乐康主动站在了盛嘉面前。 “盛嘉,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今天我们是临时出来的,什么都没准备太仓促了,之后再——” 陈乐康的声音停了下来,因为盛嘉忽然展露出一个笑。 “你笑什么?” 陈乐康深吸一口气,皱起眉,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问。 而盛嘉默不作声地走近。 笑什么? 母子见面需要准备什么,他们以为自己是想干什么,还要“有事再说”? “陈乐康……” 盛嘉叫出这个名字,手臂慢慢抬起。 “砰”的一声,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一拳砸在了陈乐康脸上,打得陈乐康捂着鼻子痛呼一声后退。 指骨传来先是一麻,随后刺痛,盛嘉再次抬起手,而这一次陆荷挡在了面前。 “盛嘉你干什么!” “你、你怎么好好地就动手,你怎么跟盛千龙一样!” 盛嘉知道陆荷在那二十年里大概早已经做出了选择,可如今见陆荷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样,他又嘲笑起自己的天真。 他怎么会觉得陆荷至少会对自己有一点愧疚,又或是会先关心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他欠我的。” 盛嘉哑声开口。 陆荷似乎是明白了盛嘉动手的原因,她握住盛嘉的手臂,哀声道:“和乐康没有关系,妈妈知道、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好,可那是妈妈做错的事,你别去怪无关的人。” 盛嘉缓慢眨了一下眼睛,他低头看着陆荷,心里冒出一个问题。 妈妈,你知道我过得不好,为什么还要丢下我? 他一直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摸到自己身上伤疤时,也在回避这个问题。 他始终觉得是他主动让陆荷离开的,他不是被抛弃的人。 可如今陆荷的话,像是再次强调那一年,他就是没人爱、没人要、没人陪的小孩。 “妈,我没事,你让我来处理。” 陈乐康随意擦了擦鼻下的鲜血,他将陆荷拉到身后,知道盛嘉这一拳的怒气也隐含了他和余向杭的事。 “盛嘉,我知道你有不满,但是我前段时间已经……” 他话未说完,便被盛嘉打断了。 “我没有不满,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你是二十一岁对吗?” 盛嘉在这几分钟内,面色飞快地灰败下去。 “对,这怎么了?” 陈乐康莫名其妙地反问。 “二十一岁,我比你大十一岁。” 盛嘉眼神不知飘向何方,喃喃自语着这句话。 大十一岁。 陆荷离开那年,他正好十一岁。 一旁的陆荷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她赶忙就要开口。 但下一秒,只见盛嘉面色发白地捂住胸口,他手撑着一旁的墙壁,慢慢滑坐下来,整个人开始颤抖着剧烈喘息。 盛嘉心脏跳得飞快,冲击着他的胸膛。 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氧气变得稀薄,脊背不停发抖,几乎是伏身于地上,额头也抵在冰冷的地面。 眼前一阵阵发黑,那些有陆荷在的记忆寸寸裂开。 他还记得小时候在医院里陆荷给他讲丑小鸭的故事。 “一只小鸭子,两只小鸭子,还有不想喝药瘪着嘴的嘉嘉小鸭子。” 陆荷手指捏住盛嘉的鼻子晃了晃,盛嘉闷着声音反驳:“我不是小鸭子,我是妈妈的宝宝!” “但是嘉嘉不喝药,就不是妈妈的乖宝宝了哦。” 盛嘉记得,记得那时的药特别苦,酸苦的药汁隔着二十年光阴,从胃部发酵冒泡,刺激着咽喉,令他一阵阵作呕。 一只小鸭子,两只小鸭子,还有一只在天鹅面前格外丑陋的小鸭子。 他和陈乐康之间实在存在着天壤之别。 陈乐康是陆荷丢下他,也要给予最好祝福出生的孩子,是能让余向杭说出轨就出轨的人。 而他要付出一切才能得到别人的爱,甚至得到后也会被伤害。 所以这世界真的公平吗? 他梦寐以求的,是他人轻而易举就能拿到的。 所以这世界真的有人会永远爱他吗? 第51章 余向杭十年变心,陆荷二十年有了另一个珍爱的孩子。 …… 盛嘉终于明白,原来过去那些年,他确实是孤身一个人。 所有自以为是还在被爱的想法都不过是虚妄的幻想。 “嘉嘉,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陆荷眼睁睁看着盛嘉跪倒在地面,他手臂环住身体,像是哮喘患者,发出嘶嘶的哮鸣声,脊背剧烈颤抖,手指痉挛地捏紧衣角,手背苍白又绷起突起的青筋。 “嘉嘉!嘉嘉!” 她同样慌乱地跪在盛嘉身边,试图将人扶起来,或是让他抬头看自己,可盛嘉只是一味地喘,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乐康快过来帮忙!” 陆荷冲已经被吓呆了的陈乐康喊出声,陈乐康猛地一惊,他立刻要将盛嘉抱起,却忽然被一个人用力撞开。 “你们干什么?” 一道厉喝声响起,来人速度很快,陈乐康只瞧见一头红发和穿着一身黑的背影。 “宝贝、宝贝,能听见我说话吗?” “来,来抬一下头,呼吸憋住,做得好,和之前一样,憋一下再深呼吸。” “宝贝真棒,慢慢呼出来,不哭不哭,马上就不难受了,我在这呢。” 陆荷也被这人推到了一旁,她愣愣地看对方动作娴熟地将盛嘉半抱在怀里,那件面料昂贵的大衣随意垂落在地面上,但男人毫不在意。 他全程都只注视着盛嘉,没有对他们说一句话,或是看一眼。 直到盛嘉在他的话语下慢慢平复,呼吸也恢复了正常,陆荷才松了一口气。 她满头虚汗,四肢无力瘫坐在地面上,惶惶地问:“他、他这是怎么了?” “情绪刺激引起的呼吸过度。” “你们对他做什么了?” 背对着陆荷和陈乐康的男人正搂着盛嘉替他擦汗,他动作轻柔,却头也不抬,语气更是冰冷到了极点。 第36章 牵手 周子斐在原地等了很久也不见盛嘉回来, 心下有些着急,便朝另一头的卫生间走去。 却发现走廊尽头拐角处,一男一女正围在盛嘉身边, 而盛嘉正跪伏在地面痛苦地剧烈喘息。 周子斐的身体先于大脑作出了反应, 他直接推开了两人,双臂发力将盛嘉搂了起来。 怀里的人眼睛微闭, 睫毛濡湿, 面上浮出缺氧的青色,唇色乌紫,出门前刚被自己手指梳理好的及肩长发,也凌乱散落, 汗湿着狼狈地贴在两颊。 盛嘉一手揪紧了胸口布料,单薄胸膛一下一下地微弱起伏,嘴巴长得很大, 涎液挂在唇角, 顺着下巴流淌, 他努力地想要呼吸, 却只能发出尖锐短促的哨鸣, 宛如濒死的鸟儿。 周子斐在看清的这一瞬间, 后脑勺像被人狠狠刺穿, 牵连着额角都痛得绷起青筋。 明明他们分开前盛嘉还好好地, 盛嘉还在眼睛明亮又害羞地看他, 脸颊绯红, 那么生机勃发…… 为什么他不过是有一会儿没跟着盛嘉, 盛嘉就变成了这样? 怀里的人浑身发抖地靠在自己胸膛,原本触手温暖柔软的身体,体温在变冷, 四肢僵硬地动弹不得。 无法呼吸的痛苦令盛嘉眼泪不断沿着眼角滚落,全部没入发间,消失在周子斐托着他后颈的手掌中。 周子斐掌心被盛嘉的泪水烫得一缩,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稳下心神,开始施救。 对于这样的突发情况,周子斐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尤其对象是盛嘉,他格外认真仔细。 在盛嘉入职幼儿园后,周子斐让园区每年都安排员工体检,而盛嘉的那一份报告也会同步送给他一份。 他知道盛嘉身体不好,因而也早早地学起了各种急救措施。 “宝贝别哭,不怕,我在这里,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周子斐手指抹去盛嘉脸上的泪,用袖角擦干净盛嘉下巴和唇边的口水,他的眼神克制着内心恐慌,只有令人安心的温柔。 见盛嘉慢慢恢复正常,呼吸变得平缓,原本捏紧胸口衣服的手也松了开来,周子斐吊着的心才落地。 将人脸上汗湿的发丝拨开,周子斐心疼地俯身在盛嘉额头轻吻了一下,而盛嘉缩在他怀里也小小地“嗯”了一声,似乎是回应周子斐,告诉他自己没事。 “他、他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周子斐终于想起来旁边还站着人。 满腹柔情此刻化作狰狞的仇恨和愤怒,周子斐没有回答。 他先是拍拍盛嘉的背,又抬手替盛嘉擦额角的汗,在安抚盛嘉所做的这些小事中,恨渐渐平息,只余下冰冷的怒意。 一定是他们做了什么事,不然盛嘉不会突然这样的,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盛嘉在面对盛千龙的时候。 周子斐不在意他们,却在意他们做的事,在意他们给盛嘉带来的伤害。 “情绪刺激引起的呼吸过度。” “你们对他做什么了?” 话音刚落,他便抬起头看向这两人。 一眼看过去,便叫周子斐视线顿住。 其中一人他见过,是余向杭的出轨对象,而另一个人…… 与盛嘉有六七分相似的长相,还有那一双天生弯弯的笑眼。 周子斐不想让盛嘉留在这里了。 “怎么会这样,嘉嘉、嘉嘉从前没有这样的毛病的!” 陆荷听闻周子斐的话,神色一下子恐慌起来,她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抬起脚就要去查看盛嘉的情况。 “和你没关系。” 周子斐抱着人躲开女人的动作,他神色冷淡地脱下大衣,很轻柔地盖在盛嘉身上。 一手将盛嘉的侧脸按向自己的胸膛,一手捂住盛嘉的耳朵。 陆荷脚步一顿,她正欲开口,周子斐忽然又抬头,轻声问:“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这样说?” “什么……?” 周子斐冷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清楚?” “既然当初选择抛弃他,就别又突然表现得很关心他。” “恶心。” 最后两个字,周子斐放得很轻,但那双凌厉的眼睛却紧紧盯着陆荷,清晰地吐露出那份憎恶。 陆荷身子一颤,表情空茫,嘴唇几度开合,却什么也说不出。 “你又知道什么?” 陈乐康虽然还未弄清楚目前的状况,但下意识便替陆荷出声反驳。 他没有认出周子斐就是那天咖啡厅盛嘉几次去看的人,只觉得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却莫名其妙地充满了恶意。 周子斐抱住盛嘉站起身,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陈乐康,没有回答。 陈乐康和陆荷站在一起的场景,两人也有几分相似的长相,让他不过略微思索一下,便大致猜到了他们的关系。 “我知道得没有嘉嘉清楚,任何人都没有嘉嘉自己知道得清楚。” “但我是他的恋人,至少比你们这些半路冒出来要关心他的人靠谱。” 周子斐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布料被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捏紧,而盛嘉缠绕在自己指间的头发也动了动,他深吸一口气,直接转过了身。 “今天只是碰巧遇见,往后谁也别打扰谁。” 背对着陆荷和陈乐康,周子斐没有等两人作出什么反应,他当即便要抬脚快步离开。 “等等——” 陆荷还是追了上去,她拉住周子斐。 “嘉嘉、嘉嘉他,他过得好吗?” 女人哽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周子斐心生厌烦,但怀里的身体却再次一颤。 盛嘉哪怕右耳听着周子斐沉稳的心跳,左耳被牢牢地捂住,却依旧能隐隐约约听到两人的对话。 他闭上眼睛,听周子斐说“和你没关系”,听周子斐说“往后谁也别打扰谁”,眼泪止不住地流,把脸紧紧闷在周子斐怀抱里。 如果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就好了,他可以赖在地上撒泼打滚地说: 妈妈你为什么丢下我? 为什么要选择带他走,我不甘心。 为什么这么久从没来找过我? 可是他已经成年了,已经成年很久很久了。 他早就过了能够用这种方式宣泄情绪的年纪。 “最不好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周子斐指腹擦过盛嘉眼角又滚下的泪,语气平静地问。 最不好过的时候,你没问过一句,现在都这么多年了,再怎么不好过,也都习惯了,也都是过去了。 陆荷脸色一白,仿佛从这句简短的话里听出了这样的意思。 “我……” 第52章 “嘉嘉,你、你留个联系方式好吗,之后我们——” 周子斐心中不耐,他皱了下眉,并不搭理陆荷,扯开陆荷的手,打算直接离开。 但衣袖被轻轻拽了一下,那细微的力道,让周子斐的注意力霎时全部放在了怀里人身上。 “怎么了?” 放柔了声音,周子斐低头询问。 盛嘉缓慢地转过头要说话,他的脸尚且泛着一种似乎被冻到了的青白,叫周子斐心脏钝痛。 “联系方式他有,没有要紧的事……就别联系了。” “我们……就当今天没有遇见过,你以后好好地就行。” 声音很虚弱,却恢复了平日里温柔的语气。 对于家人的爱,就是你哪怕受了伤,想要将其抽离出自己的内心,也还是会有那么一瞬间会为它停留。 失望有很多,恨也有一点,可就是难以彻底地说不要就不要。 很无奈,很痛苦,觉得自己很没用,但逃避矛盾的选择也总比断绝关系的选择要更容易作出。 盛嘉给陆荷在今天留下的最后一个记忆,便是半张雪白若虚影的侧脸,和一双与她相似的笑眼。 那双眼睛只抬起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安静地垂了下去。 或许,盛嘉在没有遇见陆荷之前,能原谅她离开的一切理由。 遇见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那么豁达,在陆荷面前,他一直一直都是那个希望妈妈可以选择自己、可以带自己走的小孩。 周子斐搂紧怀里的人,一言不发地带人走出商场。 回去的路上,盛嘉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而周子斐看着他僵硬地靠在座椅上,心下焦急又担心。 终于碰见了一个红灯,周子斐主动伸出手握住了盛嘉冰凉的左手。 “宝贝,是红灯了,咱们牵会儿手吧。” 盛嘉看向周子斐,周子斐脸上正挂着温柔的笑。 视线又朝下看,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盛嘉呆呆地盯着。 周子斐手掌比他宽大,温暖又干燥,每次两人牵手,自己的手都会被他完全包裹其中。 此时,他握的不算很紧,却很缠绵,盛嘉手掌、指缝每一寸肌肤都染上了这份体温。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盛嘉慢慢主动收紧手指。 “你带我去哪?” 盛嘉忽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周子斐闻言一愣,他眉眼带笑,无奈又怜爱地抬起手吻了一下盛嘉的手背。 “笨蛋,我们回家啊。” -----------------------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我努力,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写完,要是过了凌晨还没发,大家就别等了[爆哭] 第37章 快乐 车子很快在小区楼下停好。 周子斐打开副驾驶的门, 将盖着自己大衣的盛嘉抱出来,盛嘉手脚发软,也没有逞强说要自己走。 “宝贝, 来, 指纹解锁一下。” 到了门口,周子斐摸到盛嘉放在衣服下的手, 带着他的手指按开了门锁, 进屋之后,回身抬脚关上了门。 “我去给你倒点水,好不好?” 周子斐将盛嘉抱到沙发上坐好,见人坐不稳, 又拿了个靠枕放在盛嘉腰后。 盛嘉没有说话,神色恹恹地点点头。 然而在周子斐转身要去厨房时,他的衣角却被拉住了。 “我、我不想你走……” 盛嘉低着头, 声音细若蚊呐, 只露出了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 纤长瘦白的手指搭在周子斐的毛衣下摆。 “不走, 就给你倒杯水, 很快回来。” 周子斐放软了语气, 他蹲下来握住盛嘉的手, 想看看盛嘉, 面前的人却将头低得更厉害。 “那你带我一起去……” 盛嘉说完, 似乎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 他挣了挣手, 却被周子斐握得更紧了。 室内安静片刻,便响起了周子斐的应答声。 “好。” 他重新站起身,俯身将盛嘉一把抱起, 小臂横在盛嘉臀侧后方,以一个抱小孩儿的姿势单手就托起了盛嘉。 “诶——” 盛嘉惊呼一声,惊慌得搂住了周子斐的脖子,上半身则紧贴周子斐的肩膀。 “盛老师,你可得抱紧了,不然等会儿不小心摔了可就不好了。” 周子斐笑着开口,说着说着,他抬手颠了盛嘉一下,吓得盛嘉又是小声惊呼,整个人都牢牢挂在了周子斐身上,却没有注意到抱住自己的手臂坚实牢固,动作稳得丝毫不动。 两人闹了一通,盛嘉脸上终于多了点笑意。 但晚饭后,当一个人坐在阳台边时,盛嘉的心情又低落起来。 他看着天空一点点暗下来,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好像自己也跟着堕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时间变得格外缓慢而寂寥。 周子斐刚在厨房收拾好碗筷,走到客厅便看见盛嘉坐在阳台处。 昏暗的暮色让他整个人显得朦胧不清,只勾勒出了一个清瘦的背影。 秋天的晚上风大,可他就这样开着窗,任凭晚风吹拂着一头长发,冻得肩头都在瑟瑟发抖,却浑然不知地望着远处万家灯火。 周子斐心中一紧,有一种盛嘉忽然离自己很远很远的错觉。 “盛老师想什么呢?” 盛嘉肩头一暖,他偏过头,不知何时,周子斐正站在他身边,笑吟吟地弯腰看着他。 “没想什么,就是每次看到日落,都会有种很难过的感觉。” 盛嘉轻声开口,他的目光重新转向窗外,弧度圆润弯俏的眼眸内蒙上雾气,但睫毛一眨,又变得无影无踪,眼中只影影绰绰地亮着一点暗淡的光。 “为什么会难过?” 周子斐搂住盛嘉,让人靠着自己,手指温柔地在他发间穿梭。 “因为……很难找到快乐的感觉。” 盛嘉闭上眼睛,顺从地将脸埋在周子斐胸腹处。 因为很孤单。 好像天一黑,和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联系,也没有人会发现自己。 盛嘉的想法无意间与过去的周子斐重合,他却没有意识到,只是攥着周子斐的衣角,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和气息。 两个人在黑夜里沉默地相互依偎。 “宝贝,我让你快乐起来,好吗?” 周子斐低沉的嗓音在风声呼啸的阳台清晰地响起。 闻言,盛嘉抬起了头,借着客厅照过来的光,他唯一能看见的,是周子斐压下的眉稍,以及暗沉沉的眼神。 胸口突兀地一跳,脉搏随之加速。 似乎明白了周子斐嘴里的“快乐”指什么,盛嘉愣愣地看了周子斐许久…… 但最后,他还是缓慢地、坚定地环住了面前的腰身,轻轻蹭了蹭。 周子斐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将盛嘉打横抱抱起,推开阳台门,往卧室走。 刚走到床边,盛嘉便被扔在了床上,床垫发出暧昧的咯吱声。 头晕眼花之际,一大片阴影压了下来。 周子斐的吻很快落在耳畔,呼吸湿热地扑在盛嘉脸侧,随后是唇。 柔软的唇瓣被反复研磨,盛嘉隐有所感今晚的亲密会不太一样,这让他迟迟不肯张开唇,牙关咬得死紧。 察觉出身下人的紧张,周子斐转换了阵地,他单手解开盛嘉衣领纽扣,俯身,启唇。 盛嘉当即发出轻哼,片刻后,雪白的脖颈一片红痕。 “盛老师,我可以吻你吗?” 周子斐声音喑哑,脸埋在盛嘉皮肤柔软、散发香气的颈侧。 “可以用力点吻你吗……” 周子斐抬起头,手臂支起上半身,随后看向身怀中那张脸。 盛嘉眼里是湿润的水光,小巧的鼻尖上沁着汗,两颊通红,他的嘴唇濡湿,神情完全空茫。 周子斐的鼻息烫得盛嘉颈部皮肤泛起一片红,他颤抖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捏紧了周子斐后背的衣服,眼神发虚地盯着天花板上空。 明明刚才周子斐已经很用力了,他的嘴唇现在还在疼痛发热,可为什么周子斐还想更用力点? 看见盛嘉此番情态,周子斐的眸光暗下来,他再次低头,诱哄一般。 “宝贝,你自己主动把嘴巴张开,好不好?” 周子斐声音低沉温柔,他的体温很高,身体也结实有力,压在盛嘉上方,令盛嘉不自觉臣服。 “唔……” 盛嘉缓慢张开双唇,他简直羞到了极点,紧张地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不断在颤。 终于得到允许的命令,周子斐毫不留情地欺负着。 从后方看过去,只见周子斐后背的衣服被一双瓷白的手揪住,揉在一起,变得皱巴巴的。 第53章 而后,慢慢松开,无力地滑向腰际,手指搭在上面绞紧。 不过吻了片刻,盛嘉便已经受不住了,而周子斐察觉到身下人的异样主动撤出。 “哈……” 盛嘉急急喘了一口气,轻微的窒息感才得以缓解,他双唇被咬得嫣红,两眼泪光盈盈。 周子斐不禁呼吸发紧,他手指搭在盛嘉衣角。 “再更多一点……可以吗?” 周子斐嗓音沉沉,动作下移,指尖暧昧地勾勒弧度。 “不、不行……” 盛嘉尾音发颤,拒绝说得更加可欺。 周子斐耐心地哄:“行的,我会轻轻的,会很温柔的。” 他说着话,手上不停,盛嘉只来得及抓住几缕红发,而那发丝也随着周子斐低头的动作从指缝滑出。 “别——” 盛嘉被兜头浇过来的热水包裹,像泡在温泉里,很暖和,很舒服。 起初他还能听见水流声,随后便意识溃散,世界一片模糊,视野里唯一清晰的就是不断伏动的红色。 在这之后,盛嘉彻底融化在周子斐温暖的怀抱中,他听话地被周子斐摆弄来,摆弄去。 太久没有这样和人亲密过了,盛嘉总是结束得比周子斐快,但也正因如此,他的次数要比周子斐多得多。 尽管已经不想再继续了,可是粗粝的质感磨在皮肤上,依旧让他再次有感而发。 …… …… “舒服吗?” “把衣服脱掉好不好……” “不丑,宝贝的身体很漂亮……这里,还有这里,粉粉的,好可爱。” 盛嘉整个人像泡在温泉里,耳边不断响起周子斐低沉温柔的嗓音,他羞得恨不得蜷缩成一团,可这些赞美的话和温暖干燥的手掌,让周子斐打开他,像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一样简单。 衣服不知何时就散落在床边,盛嘉被翻了个身,周子斐的重量压上来,他发软的手腕被带至身后,手背也覆盖了一双大手。 “宝宝明明这么瘦,可是这里真的好多肉,你自己摸摸看,是不是手感像面团?” 那双手,在教他怎么抚摸。 “不、不是……你松手……”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盛嘉眼角发湿,简直快要哭出来。 周子斐的轻笑声钻进耳畔:“不是?” 啪的一声清响在寂静的房内响起。 盛嘉猛地吸气一声,随即小腿朝后踢高,整个人如同被捞上岸的鱼挺起扑腾了一下。 “好浪的波涛。” 这句话沙哑而湿热,刚刚落下,便消失在某种仓促的吞咽声中。 盛嘉还是哭了。 他一会儿拧着身子要跑下床,一会儿拿脚踹周子斐肩头。 周子斐的头发都被盛嘉拽下来几根,可他还是不松口,压着人征伐。 “我不要了——我、我不要了!” “呜、呜啊,停、你停——” 盛嘉哭着求,求到一半又被堵住了嘴,尝了满口的咸味。 “这是不开心的哭还是舒服的哭?” 周子斐撑在上方,吻去盛嘉的泪,他的瞳孔放大,完全像一只处于亢奋状态的野兽。 “宝宝,看着我。” 盛嘉的下巴被掐着转了个方向,整张脸直直对上周子斐沉迷的目光。 “如果是不开心的哭,我还要继续努力,让宝贝开心起来。” 听到这话,盛嘉浑身一抖,他马上呜咽着回答:“舒服……是舒服的哭……” “我也舒服,好舒服……” 周子斐再次低头。 盛嘉觉得周子斐实在太过分了。 明明已经给了很多,周子斐却还要去掏他的口袋,好像不掏空就誓不罢休。 他哭起来,大声骂道:“骗子、你、周子斐……你这个骗子!” 周子斐充耳不闻,埋头苦干。 直到后面,盛嘉真的哭也没力气哭了,每次都是身体发颤,眉头可怜蹙起,眼神失焦地泪光一闪,便没了动静。 而周子斐终于食髓知味地停下来。 先是抱身体软乎乎、脏兮兮的盛嘉去洗干净,再给人喂了一大杯水,用被子给盛嘉裹好往床上一放。 周子斐盯着盛嘉沉静疲惫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房间。 将地上掉落的衣服收拾好,周子斐拎着两人内裤去了卫生间。 挤点樱花味的内衣洗衣液,他边哼歌边搓衣服,洗完闻了闻盛嘉的那条,想确认下是不是干干净净,散发着花香。 不错,很香,比刚刚自己替盛嘉脱下来的时候还要香。 处理好一切琐事,周子斐也爬上了床。 夜已经深了,秋意更重,寒气也更浓。 周子斐抱住睡得小脸发红的盛嘉,怎么看都舍不得闭眼。 在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线下,他的视线落在盛嘉舒展的眉眼,还是忍不住将唇瓣贴在那眉心正中吻了一下。 他躺下后,将盛嘉的脚夹到自己腿间捂着,又牵着盛嘉微凉的手放到自己腹部暖好。 但合上了双眼,他依旧紧缩着眉,迟迟无法入睡。 他在想…… 到底该如何处理今天发生的这件事。 要是能动点手段让这些人直接离开这座城市就好了。 周子斐睁开双眼,眼神晦暗,手指若有所思地流连在盛嘉热乎乎的侧脸。 盛嘉此时发出一声含混的睡呓,将脸往周子斐胸膛埋了埋,这睡得迷糊又依赖的模样,让周子斐脸上稍显阴沉的表情淡去,变得柔和起来。 真希望你天天都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周子斐轻拍盛嘉的脊背,在心里默默说。 第38章 帅 盛嘉觉得自己好像迷失在了丛林中。 他失去了方向, 没头没尾地到处跑,怎么也找不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巢穴。 而黑夜已经快要降临,野兔成群奔向山坡, 天空中飞鸟扇动翅膀前往山的另一头, 河边饮水的麋鹿也结伴在暮色下走进丛林深处。 天越来越黑,这里越来越安静, 可盛嘉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窝”。 橙红色的落日没入天际, 大家都消失了,只有他还在四处徘徊。 盛嘉开始害怕、恐慌起来。 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盛嘉朝动物们消失的方向竭力追赶,但他脚步跨出的距离那么短,努力喊出的声音那么小。 最后, 盛嘉一脚踩空,他彻底跌入了深渊。 在无边的黑暗中,他看见那些背影离自己加速远去。 没有谁会站在原地等待他, 也没有谁会为他停留, 因为他只是一只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蚂蚁。 …… “宝贝醒醒!” 他的手猛地被用力抓住, 整个人都被那力道托起来。 盛嘉眼皮轻颤, 随即睁开了眼。 “盛老师, 你怎么了, 梦到什么了?” 眼前是周子斐放大的脸, 他正微皱着眉, 眼里满是担心和忧虑。 盛嘉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作回答, 只是好像第一次如此仔细而近距离地注视周子斐。 在清晨的阳光下, 他没有丝毫躲闪,每一寸目光都黏在了周子斐的脸上。 “我……我梦到什么了……” 盛嘉喃喃自语,已经回想不起自己的梦里都有些什么。 但那种被全世界遗弃在原地的孤独哀伤, 却萦绕在心间,让他格外渴望周子斐的拥抱和触碰。 “又哭又动来动去的,是不是做噩梦了?” 周子斐仿佛读出了盛嘉的心声,他敞开怀将盛嘉搂进了怀里。 手掌拍着怀里人的后背,因为刚醒,周子斐的嗓音染上了几分沙哑,沉沉地响在盛嘉耳畔。 盛嘉往前钻了钻,整个人都埋在周子斐胸口,他一边听着那令人安心的心跳声,一边闷闷地开口:“不知道,你抱抱我吧。” 顿了顿,盛嘉又收紧了自己环住周子斐胸膛的胳膊。 “要用力到勒着我的那种。” 音量很小,但周子斐却听得很清楚。 他默不作声地揽住盛嘉的腰,让人严丝合缝地贴向自己胸腹。 搂着怀里纤细单薄的腰身和肩背,周子斐忽然出声:“怎么感觉才过去一个晚上,盛老师就瘦了好多。” 手指从凸起的肩胛骨,移至只有一层薄薄皮肉覆盖的胯骨,再向前,按在了那平坦到略微凹陷的腹部。 周子斐越摸越心疼,手掌在柔软温热的腹间仔细摩挲,全然没发现盛嘉咬着唇、脸颊泛红的模样。 “别……别摸了……” 直到那细细颤抖的手指握住了手腕,盛嘉微喘的声音响起,周子斐才一下子回过神。 第54章 感受到某种异常的变化,周子斐手掌立刻停住,他低下头看向怀里的盛嘉。 盛嘉小臂折起推拒着,原本和他紧紧相贴的身体不知何时朝后挪开,眼里更是浮起水雾。 周子斐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停留在盛嘉粉迹斑斑的雪颈,忽而想明白了为什么盛嘉会一晚上过去便显得消瘦许多。 是他的错。 原本撩起的火又不得不压下去,周子斐收回了手,掀开被子就要先去卫生间自己解决一下。 察觉到离开的手掌,盛嘉却又不舍起来。 尽管昨晚两人胡闹了一通,现在盛嘉还腰酸腿软,但也让他如同久旱逢甘霖,品尝到了完全与众不同的欢愉,更变得…… 贪婪。 “你、你去哪?” 盛嘉抬手拉住周子斐,他支起上半身,在床上仰望着已经坐起来的周子斐。 睡衣衣领倾斜,露出大片肌肤,旧疤上覆盖了数不清的红痕。 周子斐回过头便看见这样一副景象,他目光上移,看见盛嘉眸光闪动和微启的双唇,那双温柔的笑眼如今正荡漾着春意。 心思流转挣扎之际—— “宝贝,是不是还害怕?” 周子斐语气轻柔地问。 盛嘉像找到了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这突然的挽留,他连忙顺着周子斐的话点点头。 “要我陪?” “嗯……” “要怎么陪?” 周子斐重新躺回了床,他的指尖滑进盛嘉领口。 “先陪这里,还是……这里?” 手指掐拧了一下,又顺着往下。 “不要……” 盛嘉呜咽一声,手掌按住周子斐那作乱的手。 可落在周子斐手上的力道,却口是心非地十分轻,比起制止,更像是纠正位置。 周子斐忍不住了,他钻到被子深处。 “啊——” 盛嘉当即揪紧了枕套,没一会儿,他泪水涟涟地偏头咬住自己的袖子。 鸟雀落在窗台,啾啾地叫着,好奇地看屋子里的景象。 在发现只是一个人类在被子里屈着腿睡觉,又无聊地飞走了。 窗外鸟雀飞过了好几波,不知过去多久,周子斐终于满头大汗地掀开被子,重新出现在床上。 他的鼻梁和脸颊有被压红的痕迹,唇角和眼睫上都沾着东西。 盛嘉还捏着枕套,咬着袖口。 余韵绵长,他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宝贝,松口。” 周子斐哑声捏开盛嘉两腮,握着他发软的手腕,将一截湿淋淋的袖子从红艳的唇里拽出。 现在盛嘉什么孤独、哀伤、恐慌都没了,只觉得舒服。 好舒服,似乎什么烦恼都会在周子斐的唇舌下烟消云散。 可以每天都有吗,周子斐可以每天都给他这些吗? 盛嘉失神的目光缓缓抬起,看周子斐俯身靠近,下意识便张开唇。 周子斐要抱盛嘉去洗漱的动作一顿,他垂下视线,见盛嘉乖乖地主动伸出舌头,沉默良久。 最后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那湿热的柔软,语气调笑道:“宝贝是想吃自己的东西吗,难不成喜欢这味道?” 盛嘉脸一热,终于发现自己实在太过放浪,他臊得当即就要合上唇,却又因为周子斐的动作收不回舌头。 “你……松手……” 含含糊糊地开口,周子斐却单手卡着他下巴,手指探深,从舌到喉,都仔细把玩了一番才松手。 “是我的疏忽,忘记了宝贝的这里才是最怕寂寞的,要时时刻刻地纠缠才能满足。” 周子斐擦干净盛嘉淌了满下巴的口水,把人抱进卫生间,边笑边说。 盛嘉又恼又羞,可空荡荡的内心,却确实因为早晨这一场亲密被填满几分。 那种看不到尽头的奔波,似乎隐隐在前方有了可以憩息的居所。 - 两个人没有任何一方明确地说要同居,但从这个遇见陆荷的周末开始,盛嘉家里属于周子斐的东西越来越多。 洗手池镜子前摆放的牙具变成两份,卧室床上多了一个固定摆放的枕头,沙发靠枕出现了情侣款…… 一切变化,都是因为盛嘉变得更加黏周子斐。 周子斐乐得留在盛嘉这里,也高兴盛嘉依赖自己。 可当他发现盛嘉总频繁地半夜在睡梦中哭泣,并浮现出恐慌的神情时,这种快乐被迅速冲淡,他的心里只有数不清的担忧和焦急。 又一个周末的上午,在周子斐看见盛嘉接到电话后,骤然抿起的唇和不自然垂下的眼睛,他知道,或许盛嘉从今以后会睡得好,或许盛嘉会很长一段时间内,更加消沉。 “她说想和我聊聊。” 盛嘉挂断电话,低着头坐在了周子斐身边,他的手紧紧握着手机。 他没有说那个“她”是谁,但他们彼此都清楚对方是谁。 “你想见她吗?” 周子斐抱住盛嘉,轻声询问。 盛嘉曾经简单地和周子斐说过陆荷的事,更多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关陆荷的一切在记忆里都因为那天的巧遇变得无法确定。 盛嘉不知道陆荷是否还是他印象里的陆荷。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别人讲述他离开二十年的母亲。 “我……” 将脸埋在周子斐怀里,盛嘉想从那坚实温暖的胸膛汲取做出选择的勇气,却发现自己还是踌躇不定。 他曾以为只要刻意回避陆荷离开的那一晚,他就可以永远活在“妈妈没有抛下他”的自我安慰里,但事实就是陆荷抛下了他。 这么多年,盛嘉没有去试图思考陆荷离开的理由,如今“弟弟”的出现,让他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真相—— 陆荷在他们母子之间,选了另一个孩子。 “我有点不甘心,也有点委屈。” 盛嘉这样说。 委屈这种情绪很奇怪,一旦打开了一个小口子,所有的委屈都会纷沓而至,逼迫你必须要说出来。 “那就去吧,告诉她,你不甘心,你委屈。” “如果她……不愿意听我说怎么办?” “那老公帮你,她不听,我不让她走。” 盛嘉一下子瞪大眼睛,他被“老公”这两个字吓到了,以至于那些本就复杂而难言的情绪被扰得更乱。 “什、什么?” “放心,我有分寸。” 周子斐认真地保证,而盛嘉急急打断:“不、不是说这个,是你刚刚——” 那个称呼堵在嗓子眼,盛嘉怎么也说不出口。 “刚刚?怎么了?” 盛嘉被周子斐若无其事地反问,更加羞耻,干脆站起身,硬邦邦地说他要回房间换个衣服再出门。 周子斐在身后追着问盛嘉要说什么,却被“碰”的一声关在了卧室外。 …… …… 老公。 盛嘉背抵着房间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 脸颊不知不觉发起热,又默念了一遍。 周子斐说,老公帮你。 连余向杭都没这么说过,他们在一起十年那么久,一直都是直呼对方的名字。 但周子斐叫过他公主、宝贝、嘉嘉、宝宝,现在还自称“老公”。 那他……岂不是……周子斐的老婆? 盛嘉猛地摇起头,赶忙否认起来。 不对,他是男的,怎么能是周子斐的老婆呢? 可是、可是,周子斐说这句话时,表情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帅。 盛嘉捂住狂跳的心脏,又回想了一遍刚刚周子斐说这句话的神态、语气。 老公帮你。 他不自觉翘起唇角,竟有些傻乎乎地笑起来。 第39章 坦白 和陆荷的见面约在周末的下午, 周子斐本想像之前一样陪在盛嘉身边,却被盛嘉坚决地拒绝了。 “我可以自己去的,再说了, 她是我妈啊, 又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 盛嘉下车前,和周子斐再次强调了一遍, 让人放心。 周子斐叹了一口气, 他将盛嘉掖在毛衣里的头发轻手拨出,手背无可奈何地在那柔软的脸颊蹭了下。 “行,今天晚上降温,结束了我过来接你。” 声音顿了顿, 周子斐又俯身啄吻了下盛嘉的唇,给那温凉的唇瓣添上了几分热度和湿润。 “宝贝,记得别乱跑, 要乖乖等我。” 周子斐眉眼含笑, 英俊的五官在阳光下晃了盛嘉满眼, 他抿了抿唇, 红着脸将周子斐在唇上留下的湿热触感含进去, 舌尖更是轻舔了一下, 嘴唇都在发麻。 第55章 “知、知道了, 我走了——” 盛嘉匆匆推开门下车, 周子斐还没说完的话直接被他甩在了身后。 - 等站在咖啡厅门口吹了半天的风, 盛嘉才恢复平静地走了进去。 在看见那个坐在座位上熟悉的背影时, 盛嘉原本因周子斐而轻飘飘的心又沉了下去, 直直坠在胃部,甚至让他有些想吐。 是紧张,他太紧张了。 一种混杂着期待、难过、委屈、愤怒的情绪, 在看见陆荷的一瞬间,齐齐冲上来。 “嘉嘉……” 或许这世上真的存在母子感应,陆荷在盛嘉还未走近时,便已经所有所感地转过了头。 “妈”字哽在盛嘉喉头,半天都无法脱口而出,盛嘉只含糊地“嗯”了一声,低头坐在了陆荷面前。 陆荷细细打量盛嘉,见人始终低着头,似乎不肯看自己,视线便转移到盛嘉搭在桌面的手。 手指细伶,腕骨突出,手背苍白得透出纤细的青紫色血管。 太瘦了。 她的眼眶又开始发酸。 “嘉嘉,上次见面之后,身体有好一点了吗?” 陆荷推过桌面的热牛奶到盛嘉手边,语气关切地问。 “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有没有去医院看过,要不明天妈妈陪你去趟医院吧?” 盛嘉握住装着热牛奶的杯子,却没有喝,听到陆荷的问题,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轻声开口:“已经很久没出现这种情况了,没什么大事的,不用去医院。” 陆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再提这件事。 她和盛嘉分开太久了,有关这个儿子,其实她自己也有一瞬觉得陌生。 会禁不住恍惚地想,这还是那个小时候仰头眨着大眼睛看她,又爱笑又爱粘人的盛嘉吗? 好像这些年过去,盛嘉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了。 还是要和他多接触接触才会熟悉起来啊。 陆荷打起精神,继续问:“嘉嘉,过几天来我这儿住一段时间吧,妈妈就住这附近,以后你就当那是自己的家。” 盛嘉抬起眼,语气平静地回答:“我不和陈乐康住一起。” 他只看了陆荷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可那眼里残留的排斥却被陆荷敏锐地捕捉到,就像一根细针,扎了一下陆荷的心脏。 “嘉嘉,他是你——” 陆荷还要继续开口,而盛嘉再一次将视线偏移过来,他直直看着陆荷。 “我讨厌他。” 盛嘉的脸庞如同蒙上寒霜的白玉,他直白地展露着对于陈乐康的抗拒。 陆荷被这幅神情冻到,血色从脸上褪去,又想起那天盛嘉对陈乐康没有缘由的一拳。 她坐近了一点,以一种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他是你弟弟,和你是有相同血缘的弟弟,嘉嘉……你、你就当自己是多了一个家人好不好?” “不要怨他、恨他,当初是妈妈做得不对,可我希望你别迁怒他,你们兄弟两个人好好相处,好吗?” …… 盛嘉一瞬间开始头晕目眩。 像吃了一口劣质奶油,喉咙留有油腻不适的感觉。 陆荷刚刚的关心和说过的话,如今在盛嘉听来,无非是想要他和陈乐康关系和睦的铺垫。 这没有错。 毕竟陆荷不仅是盛嘉的母亲,也是陈乐康的母亲。 但盛嘉却觉得,自己再一次被抛下了,他的感受,他的想法,再一次被忽视。 “妈,你这些年有想过我吗,你……你还爱我吗?” 盛嘉哑声问,他放在桌下的那只手死死地抠紧,留下发红的掐痕。 陆荷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当即便高声回答:“怎么会没想过你,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没有一天不想你,现在、现在也还是爱你的!” 她的声音因为过于急促的语气,变得有些尖利,眼泪也顺着面颊滑落,砸在桌面上。 …… …… 可是,爱不是解决一切的良药。 其实盛嘉知道陆荷还爱他,再怎么说他也是陆荷十月怀胎辛苦养育的孩子。 但不是这样说服自己就够了,也不是这样就能从此内心安宁。 这几天每当他试图去接受陆荷,记忆里二十年前孤单瑟缩在角落里的孩子,总会流着眼泪看他。 十一岁仿若世界末日来临的盛嘉,正无声而委屈地用一双泪眼注视着他。 如果爱是可以抚平伤痛的良药,那盛嘉在又一次发现余向杭出轨时不会选择离婚。 正如现在,他无法原谅陆荷抛下他选择独自逃离的那些年。 所以,爱不是解决一切的良药。 伤害和痛苦永远都存在。 盛嘉缓缓抬起头,他注视着陆荷相较于记忆里,多了不少皱纹的脸。 忽而鼻酸,眼眶当即发红,想到陆荷温柔抚在自己额头的手,想到她面对盛千龙总护在自己面前的单薄背影,想到陆荷走之前掉下的泪那么烫。 这是他的妈妈。 他们是家人。 他爱陆荷,他相信陆荷也爱他。 但—— 盛嘉一字一句、果断地开口:“我不会去你那,那不是我的家。” 这句话如同砸入水面的巨石,他们心底各自泛起波澜,两人之间却陷入沉默,无人说话。 直到陆荷抬起手,随后将手心搭在盛嘉手背,那掌心冰冷潮湿,像一块冰覆盖了上来。 她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发颤地问:“嘉嘉,你不要妈妈了吗?” 一瞬间,盛嘉的神情变得迷茫无措起来。 他垂下眼睫,看着陆荷和自己交握的手,觉得无所适从。 陆荷的手竟然变得不再熟悉,触感格外陌生。 “我……我不知道……” 盛嘉动了动手指,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收回手,刚刚尖锐的态度又开始软化。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既不愿意和陆荷共同生活,却也不希望陆荷真的撤出他的生活,从此对他漠不关心。 他是如此别扭而拧巴地试图表达自己的委屈、不甘,像通过闹脾气来博得关心的小朋友,可是他已经三十二岁了。 他已经三十二岁了。 那些年缺失的关爱,永远不会再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弥补也无济于事。 陆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却笑起来,和盛嘉如出一辙的笑眼弯起,眼角泛起细纹,缀着泪珠。 “不知道……不知道……那其他的事情放一放,让妈妈先陪着你好不好,这次妈妈不会再抛下你了。” “你现在在哪工作?住在哪里,妈妈周末去你家给你做饭好不好,你以前——” 陆荷握紧盛嘉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起话,而盛嘉手臂僵直着一动不动。 他还是不习惯。 他们是血缘同源的亲母子,现在却连握手都不习惯。 最后还是盛嘉先一步收回了手,接下来的时间里变得更加寡言少语,陆荷也察觉出他不太愿意再聊,可怎么也说不出今天就先聊到这里的话。 就在这时,外面卷起一阵大风,窗户都被吹得振振作响。 盛嘉转过头,看向窗外。 落叶纷纷飞舞坠至地面,路人都拉紧衣服,躬起身子,避着冻人的冷风,加快了脚步。 “今天晚上降温,结束了我过来接你。” “宝贝,记得别乱跑,要乖乖等我。” 周子斐在下车前笑吟吟对自己说话的模样浮现在记忆里。 盛嘉略显黯然伤神的目光慢慢亮起来,他看向还在说话的陆荷,突然开口:“今天晚上要降温,你早点回家吧,我们下次再聊。” 这柔软的语气和关心的话语,让陆荷眼神有一瞬惊喜。 “好、好,嘉嘉,我们下次再见面,妈妈等你的电话。” 他们在咖啡厅门口告别,陆荷走之前又一次落泪道歉,盛嘉面对她的眼泪,始终无言,却还是揽住陆荷的肩,轻拍了一下,随即很快松开。 盛嘉站在原地,看着陆荷远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视线。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可随着天越来越冷,太阳像被冻到一样,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 看着最后的光亮消失在地平线,周围逐渐昏暗,盛嘉心中突兀地倍觉失落。 但忽然,身侧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 “嘿——” 头顶被人轻柔地揉了一下,路灯也在此时瞬间亮起,盛嘉转身去看,周子斐正站在他身旁。 男人高挑的身形被一片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看起来如此温暖而明亮。 第56章 - 秋夜晚风骤冷,盛嘉虽然穿着一件米白的厚毛衣,却是圆领,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脖颈。 “下车前本来想叫你戴上围巾再走的,但盛老师实在跑得太快了。” 周子斐臂弯搭了一条驼色围巾,他边说边将举手将围巾绕上了盛嘉后颈。 “我摸摸你的手,是不是很冷?” 盛嘉默不作声地走近一步,把手递给周子斐。 周子斐触手满是冰凉,他皱了皱眉,直接将盛嘉拉到跟前,盛嘉的手被他塞到自己的口袋里。 “这么冰……手放里面吧。” 来的路上,周子斐一直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捂着,那里此时仍带着温暖的体温。 盛嘉的掌心一暖,大衣的质地很好,摸起来柔软厚实,他不自觉往里探,好像被周子斐紧紧握着手。 “聊得怎么样了?” 周子斐动作很轻地给盛嘉系围巾,示意盛嘉抬下下巴。 “就那样……她说,就当是我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家人。” 盛嘉抬起下巴,说话间呼出浅淡的白色雾气,朦胧了一双垂下的眼眸,周子斐难以看清他的情绪,却也知道,盛嘉是不好受的。 被母亲丢下二十年,最后竟要接受一个曾破坏自己家庭的人,一个享受了自己不曾拥有的母爱的人,成为自己的弟弟。 周子斐的动作慢慢顿住,他手指抚摸盛嘉眼尾,那里没有眼泪,却叫周子斐比盛嘉落泪时更加心疼难过。 “宝贝……不要听她说。” 他低下头,和盛嘉额头相触,因为静电,红色的发丝和黑色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使得两个人看起来如此密不可分。 “为什么?” 盛嘉睫毛颤抖,本要抬起双眼,却怯弱地偏移了视线。 周子斐手掌抚摸盛嘉的头发,手指在那柔顺光滑的发间穿梭。 盛嘉的头发很柔软,落入掌中,会如水般从指缝漏出,像他这个人,似乎软得没脾气,一点棱角都没有。 “盛老师,试着自私一点好吗?” “多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周子斐将人拥进怀里,盛嘉单薄瘦弱的肩胛骨隔着一层厚厚的毛衣,都显得硌手,才不过几周,他又极快地消瘦下去。 盛嘉窝在周子斐温暖的胸膛,被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笼罩,没忍住轻轻吸了吸。 “嗯。” 事实上,周子斐的话,对盛嘉来说,要做到很难。 但现在周子斐的怀抱太暖和了,身上的味道也太过让他思绪松懈,以至于盛嘉只想答应周子斐所有的话。 等盛嘉在周子斐怀里有些不受控制地眨眼睛,昏昏欲睡之际,周子斐又松开了双手。 “来,抬下头,老公给你围围巾。” 周子斐笑着开口,盛嘉一下子清醒了,他的脸倏然发烫,小声嘀咕一句:“又瞎说……” 视线却再次飘到周子斐脸上,从这个人浓密的眉,到专注的眼睛,还有挺直的鼻梁,盛嘉忽然喃喃出声:“其实我不想要弟弟。” “那想要什么?” 周子斐将围巾尾端拽了拽,替盛嘉整好衣领,才眼眸望向面前乖乖抬头的人。 盛嘉揣在周子斐大衣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捏紧,头也垂着,等下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半晌才闷声开口:“想要一个哥哥。” 想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哥哥,会把我的手揣进捂暖的口袋里,天冷了会给我围围巾,还会低头耐心地听我说话,会这样细心地照顾我。 这些话盛嘉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念起来,便脸颊发热。 对小自己十岁的人说想要对方当自己的哥哥,这样的话只是想想都觉得太不好意思了。 “想要一个哥哥啊?” 周子斐笑起来,他食指曲起在盛嘉纤长睫毛上拨弄了一下,随后又看了看周围,直接反扣住盛嘉的手将人带进了一处小巷子。 “干、干嘛呀……” 盛嘉本要惊慌出声,但周子斐刚进巷子,直接顺着他的毛衣下摆摸了进去,于是那话还未说出口,便变成了软言软语、撒娇似的埋怨。 带有薄茧的温热手掌从后腰缓缓向前滑动,最后按在肚脐上面柔软的腹部。 周子斐动作很谨慎,大衣敞开将人裹好,确认不会漏风后,才撩开一条缝隙。 “想要什么样的哥哥?” “跟我说说。” 盛嘉腰肢细细颤抖,他两腮绯红,两手都握在周子斐手腕,试图将人的手拽出。 他咬着唇开口:“你、你这样让我怎么说……” 周子斐低头靠近,嘴唇吻在盛嘉鼻梁,贴着那处的骨头,问:“这样是怎样?” 轻吮一下,留下湿热的触感,盛嘉整张脸朝后缩,却被周子斐一把按住后颈,那力度恰到好处地让他失去抵抗的心思。 “宝贝,刚刚心里是不是想说,想要有个像我这样的哥哥?” 宽大的手掌摩挲着,激得盛嘉泛起痒意,条件反射地吸起小腹试图躲闪,额头热得冒出细汗。 “不、不是……你太坏了,不要你这样的哥哥……” 盛嘉松开咬紧的唇,上面印着可爱的齿痕,和一点湿亮的水痕。 周子斐眼神顿时沉了下去,他手臂用力,将人搂得更近,直到两人紧密相贴。 “真的不要?” 盛嘉头顶传来一道刻意压低而更显磁性的嗓音,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撞上周子斐正欲压下来的脸。 唇越靠越近,湿润的呼吸彼此交换,盛嘉的脸更红了,已经迫不及待地探出舌尖,却没注意到周子斐微妙勾起的唇角。 偏过头,周子斐的唇错开盛嘉的唇,落在了滚烫的耳尖上。 “呜……” 没有得到预想之中抚慰的唇舌,含了个空,盛嘉一下子拽紧了周子斐胸前的衣服,眼里溢出泪光。 “不是不要吗?” 而没有吻他的人还在轻笑着开口问。 盛嘉委屈起来,他已经被挑起了所有的感觉,当即便脱口而出:“我要!” “要什么?” 坏蛋又问。 “要你亲……” 盛嘉踮起脚,拉住面前人的衣领主动靠近。 “是不是少了个称呼?” 周子斐抬起下巴,不让盛嘉亲。 “子斐……要你亲……” 盛嘉已经受不住了,眼神黏在周子斐唇上,眼尾飞起一片动人的红晕。 “换个称呼。” 周子斐拇指按在盛嘉还未被吻,就红到糜烂的唇,来回按压。 盛嘉呼吸急促地张开唇,想周子斐用手指玩玩他的嘴巴也好。 “宝贝,你不说那个称呼,我就不亲你……” 周子斐指腹滑到盛嘉唇角,终于给出明确的指示。 “哥哥……要你亲,快、快点亲——” 盛嘉如愿被狠狠吻住。 从齿列到上颚,从舌面到舌尖,盛嘉被“哥哥”精心照顾了一番。 第40章 控制 “宝贝, 再张开点……” 周子斐含糊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 盛嘉呼吸不稳,胸膛轻微起伏,脸颊更是通红, 他默默照着周子斐的话做。 鼓起的被子动了动, 接着从后至前变平,是周子斐俯下了身。 “哈——” 盛嘉当即弓起腰, 不受控制地向上挺, 手掌也隔着一层被子搭在周子斐的头。 很快,盛嘉感觉自己坐上了一匹难驯的野马,被那起伏颠得只能捏紧被子,疾驰的过程中, 响起了呜呜风声,他手掌收紧拽住缰绳,要求它慢下撒野的动作。 但顷刻之间, 盛嘉便变了神情, 眼睛闪过泪光, 红唇微张, 如同被扔上岸的一条鱼, 艰难地喘气。 不过捕鱼者远比他想象的善良, 对方很快掬了一捧清水浇过来, 滋润了发干的鱼鳞。 于是再一次, 如鱼得水, 如花逢春, 秋季的午后渐渐吹来了潮热的夏风。 很热, 很闷。 意识沉浮又上升,先是像飘在云端,后又像坠入大地, 盛嘉逐渐放空自己。 …… …… 不知过去多久,一切终于结束。 “宝贝等等,别睡,等会儿我给你擦擦,然后换件干净的衣服再睡,好不好?” 见盛嘉疲惫地眼皮往下坠,周子斐连忙捏了捏怀里人柔软的脸颊,想让人别穿着湿衣服睡。 前几天两人在小巷子里亲密了一会儿,结果回来当天,盛嘉就打起了喷嚏。 本来他们接个吻就该回家的,但盛嘉被吻得舒服,又被周子斐摸肚子摸得来了感觉,当时就蹭着周子斐不想走。 “哥哥……再摸摸……还想亲……” 第57章 周子斐怕盛嘉着凉,起初想哄人先回家,但盛嘉以为是必须叫哥哥才能继续亲,继续摸。 在这种误解下,盛嘉那天一个劲儿地小声叫周子斐哥哥,手指发软地拉着周子斐手腕往上面带,几声下来,倒是先叫得自己脸色发红,眼神都迷离起来,骨头缝里都溢出一股子渴。 而周子斐看见怀里的人眼眸水润,还像春天的野猫一样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当即也是大脑不清醒,把人按在墙面,又将大衣脱下盖在盛嘉身上,便跪在地上钻了进去。 好在天色昏暗,小巷也很偏僻,直到盛嘉结束,都没人发现他们在巷子里做了这些事。 回家之后,盛嘉理智逐渐回笼,开始自觉羞耻,当天晚上把周子斐赶去了客卧睡。 等周子斐第二天早上弄好早饭来敲门,看见来开门的盛嘉脸颊皮肤发红、嘴唇干燥,这才知道昨天虽然两人都舒服了,但盛嘉却病了。 秋季流感频发,盛嘉也怕自己的病传染给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小孩子抵抗力都弱,生起病来可比他难受多了,于是他便向幼儿园请了假,想等痊愈了再去上班。 “下次不能再带你这么胡闹了。” 周子斐给盛嘉擦干净汗湿的身子,又换上舒适的棉质睡衣,才将人抱着放在收拾好的床上。 他的语气带有几分认真和自责,看盛嘉刚刚亲密时脸上红润的气色,现在消退,再次恢复成病期的苍白,颇为心疼。 盛嘉正坐在床头小口小口喝着热水,听到这话,他声音沙哑地低头说:“是我……的,你、你不用自责。” 是我很想要的。 这几个字被盛嘉糊弄了过去,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像是在说,他是个特别……特别渴男人的人似的…… 盛嘉掩在黑发下的耳尖发起烫。 但这几天确实如此,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是很想和周子斐待在一起,好像只要有周子斐在身边,内心就会很充实、很安心。 这种情绪,让他尤其想和周子斐亲密,特别是在床上,那种没有一丝缝隙,身体紧贴在一切的亲密,如果没有这些,哪怕只是抓住周子斐的手、头发,都会让他感到安全。 盛嘉不知道周子斐是否有所察觉,但他的变化从一周前演变到今天,已经变成了,每隔几个小时就要让周子斐亲吻并触碰他的身体。 过于强烈的欲望,过于频繁的情事,让盛嘉几乎只和周子斐对视一眼,就要起反应,胸膛作痒,唾液也不自觉地分泌。 今天午后的这一场亲密,便是因为两人正在阳台晒着太阳,而盛嘉想起身时,大腿意外碰到周子斐的手。 当时周子斐抬头看了一眼盛嘉,盛嘉回望过去,没有任何语言,盛嘉便被周子斐抱进了卧室。 - “盛老师,等会儿睡醒了要不要出门逛逛?” 周子斐接过盛嘉手中的杯子,试探着问。 盛嘉其实病早已好得差不多了,但这几天周子斐每次想带盛嘉出去走一走,哪怕只是在小区楼下晒晒太阳,盛嘉都十分不情愿。 “不要……” 盛嘉又要去拉周子斐的手,想让人和自己一起上床午睡。 周子斐心里叹了口气,顺着盛嘉躺上了床。 “那你在家睡会儿,我出门去办点事,顺便再买点润喉糖,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他轻声开口,伸出手臂将往自己怀里靠的人抱住,手掌也一下下地拍着盛嘉的后背。 盛嘉原本正眯着眼睛蹭周子斐胸膛,深嗅他身上的味道,听到这句话顿时停下了动作。 他不想出门,也不想周子斐出门。 在发高烧那天,周子斐带他去医院,他们在发热门诊看见一对情侣。 “你生病了就自己先过来,干什么非要等我下班陪你来医院?” “我一个人不行啊,你就不能陪陪我?” 男生忽然冲女生大吼:“你一个成年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做什么事都要我陪,我没有自己的事吗?” 当时盛嘉正被周子斐楼抱着靠在肩头,看见这一幕,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点突兀的恐慌。 高烧烧毁了他的理智防线,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一般钻入脑海: 这对怨偶或许不是例外,而是爱情必将抵达的、丑陋的真相。 那么,现在对他百般温柔的周子斐,在这个必然结局的路上,又能走得多久呢? 那对情侣中的女生也开始吼起来,他们在医院走廊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各种恶言恶语都被他们投掷到彼此身上,直到有护士出现将他们拉开。 “你个混蛋,我当初就不该和你在一起!” “那就分手啊,我早就忍不了你那副所有人都要宠着你的公主脾气了!” 两人被拽开后,依旧转头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地冲对方骂道。 盛嘉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他身体发颤,就算被周子斐抱在怀里,也觉得好冷。 “我、我不想看医生了,我们回去吧?” “我们回去好不好?” 盛嘉紧紧抓住周子斐的手,指甲在上面留下泛红的划痕,也一无所知。 他只盯着身旁恋人,眼尾发红,眼睛里面满是恳求。 “怎么了宝贝,马上要到咱们了,再坚持一下,等会儿就不难受了。” 周子斐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盛嘉身上,他一会儿摸摸盛嘉的额头,一会儿把人又往怀里搂紧,根本没关注那对情侣。 “我要回去,你带我回去吧,我们一起待在家里……” 在模糊的视野和刺耳的争吵声中,盛嘉惊恐地发现,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的声音,似乎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竟长着周子斐的眼睛。 他们都用一种厌恶不耐的目光,穿透了现在这个正在被周子斐耐心哄着的自己,望向了那个注定会彼此憎恶的未来。 这让盛嘉几乎就要喊出抗拒的“不要”,他转头埋进周子斐怀里,身体发起抖,企图在熟悉的气息里放松下来,同时不断求周子斐带自己回去。 …… 他不可以失去周子斐,不可以和周子斐走入这样的境地。 周子斐是他在情感的惊涛骇浪里,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只有周子斐在,他才可以快乐。 要怎样才能让这份快乐平稳地、持续地留下来? 陆荷走时,他还是个小孩子,无法去阻止,余向杭出轨时,他害怕失去对方的保护,选择了忍受。 可周子斐是不同的,周子斐爱他,至少现在还很爱他。 正因如此,他不让周子斐离开,周子斐就不会离开—— 这个念头像一道邪恶的咒语,既能带来片刻的安心,也让盛嘉为这种自私的控制欲而痛恨自己。 他清楚地知道这样会将恋人越推越远,但这是盛嘉相较于过去无法控制的伤害里,唯一可以“控制”的存在。 陷入回忆的盛嘉久久无声,在被周子斐轻触了一下脸颊,才猛地回过神。 “可不可以不要出门?” 盛嘉手臂缠上周子斐的腰,像寻常一样,软言软语地问。 周子斐一顿,他没有说话,而是抚摸了一下盛嘉的头发,手掌向下,托起掌心柔软的脸,和盛嘉对视。 “宝贝,这几天你在担心什么?” 他并非没有察觉出盛嘉的异常。 从时时刻刻都要有的缠绵,到提及暂时离开就被拒绝的话语,周子斐知道盛嘉心里藏了事,顾忌到盛嘉的感受,一直故作没看出来。 周子斐起初以为是盛嘉和陆荷聊完后心情不好,再加上生着病,才想要人陪。 可直到今天,盛嘉依旧不愿意他出门一步,这让周子斐不得不主动挑起话题。 盛嘉闻言,转过头轻声回答:“没什么……” 那不停颤动的睫毛却将他真实的想法泄露得一干二净。 “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我什么都能解决。” 周子斐再次强调,他试图让盛嘉别躲开自己的视线。 盛嘉不想说话,又主动往周子斐怀里挤,扬起下巴,企图用讨吻来回避周子斐的问题。 “先不亲,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些天不想我出门。” 周子斐捏住盛嘉的下巴,躲开那个要落上来的吻,岂料盛嘉的眼眶一下子泛起红。 “为什么不亲?” “为什么要出门?” “我还在生病,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柔顺的发搭在盛嘉额头,他的头发这些日子一直没去剪,现在已经很长了,蜿蜒在浅色的床单,如同最漂亮的黑色绸缎。 第58章 再配上清丽到显得女气的五官,以及正失落地眼尾下垂的笑眼,越发像个埋怨丈夫不陪自己的小妻子。 看见此番情态,周子斐怎么能不心软,他低下头,在盛嘉鼻尖怜惜地啄吻了一下。 “亲你了,那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了,好不好?” “不够……” 盛嘉翻身,坐在周子斐有力的腰际,手掌按着蓬勃温热肌肉,拉下衣领,慢慢俯下身。 “再亲亲这里……” 他又一次脸颊发红,双眸浮上水色,长发发尾掉落在周子斐颈侧,带来微痒的触感。 周子斐眼前是一片粉色和白色,其中两颗鲜红格外诱人。 盛嘉身上浅淡的洗衣液香气和那不断压近的雪白,令周子斐有些狼狈地转过了头。 他滚烫的掌心握住盛嘉肩头,止住面前人靠近的动作,推拒道:“现在不行……” 这拒绝的态度,让盛嘉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变得难过起来。 这是盛嘉第一次如此大胆主动地求欢,尽管是为了转移周子斐关注的重点,他依旧羞耻难当。 于此同时,心中又暗自期待。 周子斐会喜欢这样吗,会喜欢自己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给他亲吗? 可,周子斐说不行。 盛嘉身体内部因为这句话泛起更多的痒和空,他急切地将衣领又拉大一点,往周子斐脸上凑。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你不愿意吗,你不想和我亲热了吗?” 说着说着,盛嘉冒出眼泪,他自认隐秘地哭起来,冰凉湿润的泪珠却一颗颗掉在周子斐脑后的枕头上,水痕晕开至周子斐脸侧。 “是我、我没有魅力了吗,你嫌我没劲了?” “是不是我在床上不够讨人喜欢,所以你——啊!” 盛嘉压抑的哭腔猛地转成一道破碎的高吟,他整个人歪倒,直直砸在周子斐脸上。 周子斐死死勒住盛嘉的腰,手臂肌肉线条绷起,用力到手背青筋都凸显出来。 湿热发沉的呼吸扑在盛嘉胸口,他被一股狠劲咬住,发出疼痛的抽气声。 “砰”的一声巨响,盛嘉眼前一花,就仰躺在了床上,而周子斐正两手撑在他头旁。 “没有魅力?” “没劲?” “在床上不讨人喜欢?” 周子斐语气意味不明地重复这些话,又冷笑一声。 窗外不知何时飘来一大片云,让原本明亮的房间顿时暗了下来。 周子斐凌厉的眉眼黑沉沉地压着,似乎压抑着某种剧烈的情绪,使得盛嘉后知后觉地瑟缩了一下。 “宝贝,你知不知道,每次我亲你的时候,都很想把你整个人都吞下去。” 面前人带来的阴影笼罩了盛嘉的视线,他模模糊糊仿佛听到野兽磨牙似的声音,下一秒,喑哑低沉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 “盛老师,既然你想先办事再聊天,那就做好吃苦的准备。” 盛嘉睡裤的抽绳被拉开,随后,空荡房间里响起铁质拉链被拉开的清脆声响。 周子斐一只手提起盛嘉脚腕,将人往面前一拽,引得盛嘉发出一声惊呼。 轰隆—— 天边炸起一声惊雷,雷电瞬间照亮周子斐冷峻的侧脸,他眼眸深邃,暗处亮着一簇惊人的火焰。 盛嘉就这样愣怔地看向周子斐,心脏更是飞速跳动,整个人热得不停流汗。 周子斐此时正跪坐在床面上,和盛嘉对视后,他不紧不慢地偏头吻了一下肩头搭着的白皙的脚。 “宝宝,这次合紧点。” 第41章 他的错 周子斐注视怀里的人, 动作轻柔地拂开盛嘉汗湿的发。 盛嘉窝在他的臂弯和被子里,露出半张疲惫的睡颜,发红的眼角犹带未干的泪痕, 因为被热乎乎地抱得很紧实, 白皙脸颊上蒸腾出淡淡粉晕。 看着看着,周子斐曲起指节在那柔软的腮边笑着轻刮了一下。 “真磨人。” 怎么能这么磨人, 要了一遍又一遍不够, 一要再要,反复要。 被盛嘉哭喊缠着不放,后面周子斐也不再收敛,他一把掐紧盛嘉的手腕, 像座山一样压下来,盛嘉整个人几乎都要陷进床垫里。 周子斐一个下午都在持续,从白天到入夜, 把人伺候得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盛嘉两眼一闭, 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才停下来。 而此时睡梦中的盛嘉依旧会时不时在周子斐怀里抖一下。 实在弄得太狠了。 替盛嘉清理时, 周子斐便发现了大片泛红, 甚至部分地方还有破了皮。 他心疼地给人上了药, 可又难以抑制地觉得满足愉悦。 此时周子斐抱着睡得软乎的盛嘉, 看人睡着后显得格外可爱的侧脸, 哪怕夜色深了, 也精神非凡。 窗外夜雨淅淅沥沥, 周子斐的思绪又飘回一开始他们所聊的话题。 盛嘉不对劲,他在和陆荷见完面回来后,对自己的这股热情不对劲。 周子斐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想到盛嘉在他们亲热之前那几句话, 还有高烧那天突然惊慌地说要回家的样子,周子斐隐约有了猜测。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呢?” “宝贝这么好,怎么还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值得?” 周子斐低头对盛嘉睡得一无所知的脸,自言自语着这些问题。 盛嘉早已经睡熟了,呼吸平稳地扑在周子斐颈侧,浑然没看见此刻周子斐眼里深晦如海的爱意。 黑暗的房里,只亮着一盏很小的床头灯,暖黄色灯光映照两人相拥的身影。 然而周子斐炙热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迷恋,流转于盛嘉的面颊,几乎化作更为实质的光亮,落在盛嘉眉眼久久停留。 不知过去多久,床头灯被一只手轻轻关掉,被子发出轻微摩挲的声响,屋子里逐渐出现两个人节奏相当、紧密交缠的呼吸。 …… …… 好亮。 好晒。 盛嘉皱了下眉,眼皮慢慢抬起。 窗外太阳早已高悬在空中,一线阳光透过昨天仓促之间并未拉紧的窗帘,钻进房内,正好照在盛嘉朝外睡着的脸上。 “醒了?” 身后覆上一具热气蓬勃的身躯,沙哑的声音在盛嘉耳畔响起。 盛嘉耳朵发热,他动了动身子,想挣开周子斐的怀抱,但酸痛感从腰间和腿部同时传来,禁不住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身上难受?” 周子斐很快坐起来,他睡得头发胡乱支着,下巴还冒着淡青的胡茬,看起来也是刚醒,神情却一下子清醒了。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盛嘉视线直直撞上周子斐袒露的上半身,胸肌和腹肌晃了满眼,他连忙拽起被子要挡住自己的脸。 周子斐一把抓住了盛嘉的手,又靠近过去。 “不好意思了?” “宝贝,昨天还是你先扒的我衣服啊……” 他笑起来,又坏心眼地拉着盛嘉的手放在自己胸膛。 …… “好了,快起床吧,早上得给你多吃点。” 将盛嘉的睡衣整理好,周子斐顺手拍了拍盛嘉的后腰,示意人该起来了。 盛嘉“唔”的一声,朝已经站在床下的周子斐伸出手,害羞又眼眸晶亮地看着面前的人,小声地,如同撒娇一般说:“再抱一下就起。” - 早饭周子斐弄了很多,毕竟昨天两人就没顾得上吃晚饭,再加上剧烈的运动,盛嘉小腹都瘪瘪地凹陷进去,这让周子斐心疼得恨不得给昨晚的自己来两下。 “吃饱了吗?” 周子斐发现盛嘉只吃了几个虾饺就放下了筷子,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盛嘉这段日子都没什么食欲,本来就吃得少的人,现在吃得更少。 他自己不当回事,唯独周子斐总犯愁。 “再吃一点吧,来,我喂你,就吃几口。” 周子斐拖着椅子坐到盛嘉身旁,他一手举起勺子,一手在盛嘉嘴边接着,怕粥会洒在盛嘉刚换上的干净衣服上。 盛嘉抿了抿唇,还是强撑着张口,咽下勺子里的瘦肉粥。 见盛嘉吃下去,周子斐眼角浮现笑意,他又舀了一勺,想哄人吃。 然而下一秒盛嘉却忽然捂住了嘴,哽了一下,似乎是要干呕。 “怎么了,想吐吗,吐我手上——” 下意识两手伸到盛嘉面前,周子斐神色慌张,盛嘉皱起眉,面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捂着嘴半响都没动,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 第59章 “宝贝,你到底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昨日柔情蜜爱带来的快乐和幸福感此刻烟消云散,周子斐心中泛起层层恐慌,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便脸色灰沉,额头上都是虚汗。 他不是关于盛嘉的一切都胸有成竹。 在盛嘉的事情上,很多时候,他都会失去冷静,尤其是有关盛嘉的健康。 自从那天起,他再也不想看见盛嘉毫无生息躺在水面之下,没有一丝生气的面容重现。 然而这段时间,盛嘉逐渐消瘦的身形,减弱的食欲,糟糕的睡眠,都让周子斐无比心焦。 他本以为可以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口,可实际上,盛嘉并不愿意和他试着去袒露自己的内心。 “我没事……就是不太吃得下去东西。” 盛嘉声音有些虚弱,他努力地朝周子斐笑了笑,却反倒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憔悴。 周子斐握紧盛嘉冰冷的手,目光紧紧盯着这双弯弯的笑眼,那句“你骗人”的反驳在喉头滚了滚,可还是被他忍了下来。 “先喝点热水。” 他将盛嘉扶到沙发上坐好,给人身上搭了条小毯子,又递过一杯热水。 盛嘉脸色逐渐好转,恢复了血色,只是嘴唇依旧有些发白,周子斐此时也坐到盛嘉身边,搂住了他。 被有力的臂弯拥着,盛嘉微阖双眼,贪恋地汲取这份安全感,心中却越发升起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 “盛老师,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到底怎么了吗?” 周子斐握住盛嘉纤细的手腕,那里几乎只用两指就能圈住,突出的腕骨正冰凉地硌着他的手掌。 亲了,抱了,做了,所有的耐心和爱护铸成围墙,盛嘉知道自己再也避不开这一次的询问。 可他还是迟迟不想回答,只想尽可能地拖延久一点,再被周子斐多抱一会儿。 周子斐安静地等待着,手掌抚摸盛嘉的头,手指轻缓地穿过那柔软的发丝。 “宝贝,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一直都在这里陪着你,这样你也不愿意说吗?” 然而他们不可能永远这样只是拥抱着,假装什么问题都没有。 盛嘉正如秋季的落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败,这样令人心惊的衰弱,让周子斐等不下去了。 捏了捏盛嘉不知何时满是冷汗的后颈,周子斐抬起怀里人尖细的下巴,让人看自己。 “是上次和你母亲聊得不好吗?还是前几天生病在医院看见什么了?” 周子斐单刀直入地问起具体的原因。 盛嘉身子轻颤,随后移开了和周子斐对视的视线,动作很轻地推开了面前温暖的胸膛,慢慢撤出这个拥抱,自己坐回微凉的空气中。 提到“母亲”这个词,有关过去的记忆变得鲜明。 它们正在提醒着他,他是一个破裂家庭的弃儿,是一个婚姻背叛的残次品,是一个留有满身伤疤的人。 这样的想法,让盛嘉不由自主地抗拒起周子斐,任何的靠近好像都在灼烧着他。 陆荷的出现是一场海啸,摧毁了盛嘉小心翼翼重建的世界,又在退潮后,让那些有关暴力和遗弃的过往,如同海底残骸狰狞地浮现。 似乎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是“二选一”里,那个注定被牺牲的选项。 他的痛苦在陆荷的另一个孩子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他的付出在余向杭与情人的新鲜感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盛嘉实在无法相信,真的会有幸福降临在他的身上,于是在和周子斐恋爱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煎熬地等待着命中注定的又一次“被抛弃”。 和周子斐恋爱,太好了。 他第一次在床上体会到仿佛置身云端的快乐,第一次可以尽情和人撒娇,第一次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一样,被人捧在手心宠爱。 可是,这些都会是结束的。 和陆荷的相遇,陈乐康的身份,那天的一切,都化作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紧锁的恐惧。 现在周子斐也发现了,那么,是不是该让自己心里一直尽力掩盖、阻止的结局到来? “子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你的生活会轻松很多。” 盛嘉的视线没有看周子斐,反而是凝聚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 周子斐似乎对场风暴早有预料,却只是执拗地握着盛嘉的手,继续问:“为什么要这样想,我从来没觉得和你在一起是负担。” “你看,就像现在,你需要不停地安抚我,和我解释这些本来不需要解释的事,可我却还是要反复怀疑,总表现得那么软弱,不敢去相信,也不敢去直接询问,只能不停试探……” 盛嘉以一种分析式的语气开口,最后,他说:“你其实可以找一个更简单、更坚强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要小心翼翼地考量我这些复杂又可笑的小情绪,一场恋爱谈得这么累。” “宝贝,我从来没想找过其他人,我一直都只想要你——” “那以后呢?” 盛嘉猛地转过头,语调急促到尖利,他细眉拧着,泄出几分莫名的烦躁和恼火。 “你、你突然出现,喜欢也来得这么突然,这些想法会保持多久?要是之后都在走下坡路,不是迟早会分手吗?” 话音未落,他便已飞快地转回了头。 像被逼到绝境的一只猫,在发动攻击后,又因暴露脆弱而感到羞耻。 盛嘉整个身子都背对着周子斐,倔强地一言不发,如同一道牢不可破的坚墙。 那沉默里,说不出是自知失言的懊悔,还是破罐破摔的绝望。 周子斐收紧了掌心,整个人像被推至悬崖边,盛嘉一句“迟早会分手”,让他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一脚踩空,跌入深渊。 盛嘉不信他。 盛嘉从头到尾就没信过他的喜欢。 原来那些拥抱和温存之下,盛嘉早已经预演了悲剧的结尾。 …… 可周子斐不会放手。 他决不会让他们停在这里分道扬镳。 “我知道你怀疑我,不相信我,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证明的。” 周子斐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声音温和,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是我的问题,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他靠近,试图去触碰盛嘉的肩头。 “我的喜欢不突然,从第一面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也确信未来想相伴的人只会是你。” 又是这样。 又是主动的道歉,又是主动的告白。 所有的话似乎是对盛嘉再一次证明,他在这段关系里,是一个只会带来麻烦和负担的人。 盛嘉心烦意乱地站起身,所有的话闷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 面对周子斐,面对现在的情况,他只想逃,尽快逃,逃得越远越好。 然而周子斐并不想就这样让盛嘉离开。 “盛老师,你别不说话,如果我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就得及时地去解决。” 周子斐拉住盛嘉的手臂,而说起话来,语气还是那么耐心。 “我不想你因为一些小事烦恼,更不想你因为一些很简单就能处理好的问题,刻意回避我,最后让我们越走越远。” 盛嘉脚步顿住,手臂上的力道像温柔的枷锁,他无可奈何又痛苦万分地想: 可是我已经感觉到我们在离彼此越来越远,而这几乎是一个必然的结局。 周子斐手掌的温暖从接触的皮肤一路流淌到盛嘉心里,理智与情感于此刻位于一条绳索的两端,同时朝相反的方向撕扯着他。 “宝贝——” 那道昨夜还在他耳边反复呢喃,叫他宝贝的声音依旧磁性沉稳,满含着每一次开口都会有的轻柔爱意,一如既往,快要将他溺毙。 但盛嘉再也无法忍受。 “别叫我宝贝了,你为什么要管我那么多!” 绷紧到极限的那根线,“啪”的一声断开,盛嘉还是嘶哑地喊出了这句话。 室内瞬间变得寂静无声,除了盛嘉因情绪起伏而变得剧烈的呼吸,似乎只回荡着刚刚那句话。 - “你为什么要管我那么多!” 盛嘉脱口而出,然而刚说出口他便后悔了。 世界陷入一片嗡鸣的真空,一种冰冷的麻痹感从脊椎窜上头顶,他瞬间身体被冻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胸腔内的心脏疯狂跳动。 周子斐同样愣在原地,那只要去抱盛嘉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神情出现了一瞬惊愕和空白。 第60章 盛嘉被周子斐的表情深深地刺到,仿佛在他的眼中看见一个充斥恶意又格外狰狞的自己。 他难堪地转过了身,觉得再也无法出现在周子斐面前。 他用语言伤害了这个一直以来总在关心、爱护他的人,而这一切却是他早有预料的,甚至是刻意造成的。 “你走吧。” “对不起,你先走吧,我现在不想和你聊。” 盛嘉深吸一口气走至门边,手掌搭在门把手上,不再看周子斐。 他的声音沙哑,语气却很平静,透出一种竭尽全力后的疲惫。 没有任何的失态,好像这两句话就是盛嘉此刻最客观、最真实的想法。 你走吧。 你先走吧。 周子斐迟迟不动,听到响起刺耳的鸣叫,他忽然变得难以理解盛嘉的意思,认知能力和理解能力都在盛嘉说出第一个字的瞬间,极速退化。 气氛变得很压抑,连同氧气都稀薄起来,让人倍觉窒息。 盛嘉侧着半边身子,挡住了他紧握门把手的手,那只手苍白没有血色,且正抖得厉害。 克制着即将涌出的眼泪,盛嘉咬紧牙关,尝到一点铁锈味,终于狠心压下门把手,抬手推开门。 “周子斐,你走吧。” 盛嘉叫回了生疏的名字,这一声留下了鲜血淋漓的一刀,周子斐也终于从那种灵魂游离的状态中脱身而出。 脚步声渐近,熟悉的浅淡香水味飘至盛嘉鼻稍。 “盛老师,你要和我分手吗?” 周子斐第一次如此茫然,如此无措,声音也放得很轻很轻。 盛嘉握紧门把手,他没有说话。 “宝贝,你要和我分手吗?” 周子斐固执地再次叫盛嘉宝贝,又试图去握住盛嘉垂在身侧的手,两人相触的一瞬间,却是相同的冰冷。 盛嘉猛地转身,躲开周子斐朝屋内走,他背对门口的人,脸上闪过一丝隐忍的难过。 周子斐说出口的挽留,让盛嘉心中更不好受。 他变成难言的哑巴,既不回答,也变成拙劣的聋子,对一切充耳不闻。 “不分手,好不好?” “我可以走,我再也不问你那些问题,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事情如同升至顶峰的过山车,在下一秒轰得一声冲下坡,最让人无力挽回的是轨道不知何时错开,从某个时刻起,似乎再也没有上升的余地。 周子斐努力维持冷静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哽咽,说到那句“我们不分手,好不好?”时,甚至尾调拖出难听的破音。 盛嘉依旧沉默着,只以一个消瘦的背影面对周子斐。 就在周子斐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被自己搞砸了,他和盛嘉真的要分手,因此忍不住要强行压着人看自己时,盛嘉出声了。 “再说吧,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 尽管这不是分手的意思,但盛嘉消极的态度已经全然展露。 盛嘉想,周子斐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他是一个那么善于读懂别人的人,一定会明白的。 而周子斐果然不再说话,直到很久之后,才回答:“好……那我先走。” 盛嘉说不清自己这一瞬间是什么感觉,庆幸又失落,可他没想到下一秒,周子斐的声音再度响起。 “盛老师,晚上睡觉记得换一床厚被子,你睡到后半夜总是会身上发冷,别冻到自己了。” “冰箱里有做好的饭菜,晚饭热一下再吃,别嫌麻烦。” 周子斐的语气此时已经和平常无异,就像只是临时出个门,第二天还会回来。 “你……你别说了……” 盛嘉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因为这几句话而溃不成军,周子斐还没有离开,他便开始鼻酸。 “等到了明天,我再来找你,到时候我们再——” 这句话还未说完,周子斐便被打断。 “你不许来!” “明天不许来,后天也不许来,我没让你来,你就不许来!” 盛嘉尖锐地中止这一切。 光是想象周子斐明天会来这件事,他便开始紧张。 明天来了,那后天还会来吗? 后天来了,大后天还会来吗? 每一天都会来吗? 盛嘉的思绪,在听到周子斐说的这句话后,无限蔓延至未来,日日夜夜都有了期待的事,却也因此,他更加害怕失望,害怕周子斐不再来的那一天。 如果要一直这样担惊受怕,那他宁愿周子斐永远别来见他,宁愿回到当初孤单一个人的状态。 周子斐不说话了,半晌,他哑声道:“要是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你快点走啊,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 盛嘉脚步急促地要往客厅走,好像真的一刻也接受不了和周子斐在一起。 明明周子斐在关心他,可越感受到周子斐的爱,盛嘉越是恐惧。 盛嘉怕得以至于不敢去看周子斐的脸,生怕对方温柔的神情发生他难以接受的变化,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好在,门很快被被轻轻关上。 屋子里变得安静,盛嘉脚步也慢慢停下,他僵着站了许久,才动作滞涩地偏头看向门口。 周子斐真的走了。 眼前迅速被雾气遮盖,视线也变得模糊。 是他的错,是他又将一切弄得乱七八糟。 盛嘉一下子瘫软在地板,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上来,他头低着,眼泪一颗颗砸在地毯,留下一片湿润的水渍。 是他的错。 他不懂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维持好一段亲密关系,所以余向杭才会背叛他,所以他才会和周子斐发生矛盾。 “呜……” 他又一次蜷缩在冰冷的地上,紧紧抱住自己,原本压抑哭声渐渐放大,变成无法控制的嚎啕大哭。 头发凌乱地黏在脸颊,弯弯的眉梢颤抖着,牵连起周围的皮肤都在痉挛,那双几个小时前还饱含笑意和柔情的眼睛,此刻只有满载到不断溢出的眼泪。 盛嘉崩溃地想,果然他们还是发生了矛盾,他们还是要分开了,他的生活还是被自己过得一团糟。 是不是从头到尾错的人一直都是他,从陆荷选择独自离开,到余向杭出轨,一切都是因为他不正常、不值得,才会持续失去想要努力抓住的人。 现在,这么好——这么好——的周子斐也最终会和他越走越远。 …… 所有人都会抛弃他,他不值得被爱。 而这都是他的错。 第42章 预兆 前几天还艳阳高照, 从这周开始,整座城市忽然陷入了连绵不断的秋雨中,气温也越发降低。 似乎, 冬天是真的快要来了。 “冬天是真要到了啊——” 蒋禾看着窗外感慨道, 同时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休假两周多刚回来的盛嘉。 盛嘉坐在窗边,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露出一张素净雪白的脸, 只是他的面容萦绕着一股病气,弧度圆润的下眼睑被纤长睫毛掩了小半,唯独泛着青黑的眼圈格外明显。 他此刻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半响没有应声, 只是出神地看着地面。 “盛老师?” 蒋禾皱起眉,抬起手要搭在盛嘉肩头,语气关心又担忧。 可掌心刚接触到盛嘉, 他便心惊地放轻了力道。 毛衣下空荡荡的, 原本肩线所在的地方让他搭了个空, 盛嘉相较之前直接瘦了一圈。 “嗯……怎么了?” 盛嘉像是终于回过神, 他转头看向蒋禾, 反应迟钝地回答。 “盛老师, 你最近发生什么事了?是病还没好吗?” 蒋禾轻声询问面前的人。 盛嘉一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 嘴唇发白且干燥起皮, 他的状态看起来比离婚那段日子还要差劲。 “没什么事……” “盛老师!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蒋禾急急开口打断了盛嘉的话, 他按住盛嘉的肩, 试图让人看向自己, 说一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可盛嘉却忽然喘着粗气打开了他的手。 盛嘉脸上刷地冒出冷汗,他捂住心悸的胸口, 又开始头晕目眩到站不住。 “盛老师!盛老师!” 蒋禾焦急呼唤的声音在耳边渐渐远去,盛嘉脑海中再次闪现出那一天和周子斐的对话。 “宝贝,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负担。” “我喜欢你,第一面就喜欢你。” 然后,他听见自己用一种疲惫的语气回答:“周子斐,你走吧。” 第61章 接下来记忆里的一切,蒙上了扭曲的光线,这一周里每次回想,盛嘉都泪流满面。 所有画面像被泼上了一桶硫酸,滋滋冒着响,迅速被腐蚀。 先从周子斐被他吼了之后的表情开始,惊愕、苍白、无措,那双线条凌厉的眼睛受伤地望着他。 然后是盛嘉仿佛从第三视角看到的自己,一个冷漠地背对着周子斐的自己,决绝地开口:“你走吧。” 周子斐哽咽的声音响起。 “不分手好不好?” 盛嘉眼前一黑,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 …… 不能后悔了。 他删干净了周子斐的联系方式,联系房屋中介退租,现在也直接搬去了临时找的房子。 如今这一套流程,他已经走得无比熟练,可每一步走下来,却比从前更加心如刀割,短短一周,好像身体里同时被抽出一部分。 都是他活该。 早知道还不如不答应周子斐,还不如日复一日地忍受余向杭的出轨,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 - 手背被温暖的柔软触碰,盛嘉闻到很淡的奶香,胸口被一下一下地轻拍。 睫毛轻颤着缓缓抬起,视线里先看到的是充满童趣的彩绘,盛嘉眼睛迟钝地眨了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童声。 “盛老师,你终于醒了!” 一张圆圆的脸猛地凑到盛嘉眼前,大眼睛里盛着灿烂的笑意和喜悦。 “奕……奕奕?” 两周多没看见周佳奕,今天来幼儿园时又被告知周佳奕请了假,盛嘉本以为……周佳奕会被家里人转去别的地方。 “盛老师,是我和蒋老师一起把你搬到床上的哦!蒋老师太笨了,都不知道要给你脱鞋,还是我提醒的!” 周佳奕一边紧紧拉着盛嘉的手,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满脸“我棒不棒”的神情。 幼儿园有专门配给老师的休息室,盛嘉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听到周佳奕的话,他抬手摸了摸周佳奕短短的头发,温柔地夸道:“真的吗,那奕奕太厉害了,盛老师要感谢奕奕。” 盛嘉的声音沙哑虚弱,话音未落,周佳奕便忽而情绪消沉地低下了头。 “盛老师,你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 鹅黄色的床单上晕开点点深色水渍,周佳奕小声地,压抑着哭腔问。 “你以前脸是这样的,现在只有这么小,你是不是生病了,所以这些天都没来幼儿园,在家也都不乖乖吃饭了?” 小孩子笨拙地用手在盛嘉脸颊比划,眼眶泛红,肉乎乎的两腮挂着泪痕。 盛嘉鼻子蓦地一酸,他强忍泪意,眉眼弯弯地用指节刮了刮周佳奕湿润的脸蛋,故作生气地说:“谁说盛老师生病了,盛老师好好的呢。” “现在脸变得这么小了是因为……盛老师最近在减肥,所以就脸变小了。” 周佳奕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可是我妈妈每次说减肥最后脸都没变小。” “当然是真的,盛老师身体很好,而且还能抱得动奕奕——” 盛嘉搂住周佳奕一下子把人举高,等上手才发现,周佳奕胖了,现在抱起来是真的有些吃力了。 “奕奕最近是不是胖了?” 用被子给爬上床的周佳奕盖好,盛嘉难得心情轻快地笑起来。 “最近……是有一点点,但是我舅舅说能吃是福,太瘦了不健康。” 周佳奕抠着自己衣角,不太好意思地承认自己是吃胖了点。 他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也并不知道周子斐和盛嘉之间闹了矛盾,只以为周子斐这几天是不忙了,才有空待在家里。 盛嘉猝不及防地听到有关周子斐的事,心中一动,随即泛起苦涩。 能吃是福,太瘦了不健康。 这样的话前不久周子斐还对他说过。 那时周子斐两手掐着他的腰,边动边哑声道:“宝贝太瘦了……” 他当时迷迷糊糊的,竟泪眼朦胧又失落地问:“瘦点不好吗,你、你不喜欢我腰细吗?” “太瘦了不健康,要是宝贝能再多吃点就好了。” “不吃……要是胖了就丑了,你……哈……你就不喜欢了……” “瞎说,能吃是福,你怎样我都喜欢,来,宝宝张嘴——” 盛嘉还未来得及反驳,就被周子斐的吻堵住了唇。 “盛老师,要是你吃饭能像接吻一样肯张嘴,我也不用愁了。” 周子斐磁性又暧昧的笑声在耳畔响起,他红着脸咬面前人的下巴,叫对方不许说这些浑话。 如今回忆起往日缠绵时刻,盛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离他们分开那天,才过去一周…… 往后的日子都会有这么漫长吗? “盛老师,你、你怎么哭了?!” 周佳奕惊讶地叫出声,他在床上站起来,慌里慌张地用自己的手给盛嘉擦眼泪。 刚刚还笑盈盈说话的盛嘉表情恍惚起来,又无法自拔地沉浸在一种置身于荒野的孤单感中。 这空荡荡的世界,怎么就只有他一个人去抵抗寂寞。 “盛老师不哭不哭,你别怕,我在这里,我是最勇敢、最厉害的小王子,我可以赶走任何坏蛋!” “我妈妈怕虫子,每次看到都要叫,都是我给她赶虫子,所以、所以,我可以给盛老师帮忙,你别哭!” 周佳奕短短的手臂抱住盛嘉的头,笨拙地学着盛老师平时对他做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摸着那头长发。 “宝宝、宝宝乖,宝宝好,大口喝奶喝个饱,喝完伸个大懒腰,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知所措的周佳奕唱起了平时周子焕哄自己睡觉的童谣,稚嫩又磕巴的歌声让盛嘉的眼泪流得更凶。 各种记忆都翻滚而出,紧缠着盛嘉不放。 陆荷牵着小时候的他在小区楼下散步的场景,陆荷在医院深夜笑着拍他的背哄他入睡的场景,陆荷走时在黑夜房间里闪着泪光的眼眸…… 盛千龙一把抱起他放在脖子处坐着的场景,盛千龙在他生日时悄悄端出一盘蛋糕大喊“儿子,生日快乐!”的场景,盛千龙在地下室朝他伸手时猩红的双眼……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一切回到还没发生之前? “都怪我……都怪我……” 盛嘉的哭声中夹杂着这几句含糊的话,就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盛老师……” 周佳奕停下了唱歌,他看向面前他最喜欢的盛老师。 虽然一开始他被盛嘉突然爆发的哭声吓到了,可现在,他尚未成熟长大的一颗小小的心脏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于心疼的悲伤。 像看到小鸟受伤后掉在地上,无法飞上天空。 像看到流浪猫奄奄一息地躺在马路边,只能发出哀哀的叫声。 周佳奕主动靠近了仰着头哭得头发浸湿的盛嘉,他用尽全身力气抱紧。 “盛老师,你别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盛嘉曾告诉过周佳奕,别为父母的离婚责怪自己,这不是他一个小朋友的错,现在,周佳奕将同样的一句话告诉盛嘉。 怀里靠进了一个软乎乎、热乎乎的小身体,盛嘉下意识搂住,空茫孤独的世界迫切需要谁来闯入,告诉他不是一个人。 “哦哦,盛老师不难过,哭完就好了,哭完我们还是最棒的宝宝,不难过。” 周佳奕绞尽脑汁地回忆大人们哄自己的模样,尝试去哄盛嘉。 …… 简单拙稚的安慰,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和温暖的体温,让盛嘉的感知逐渐回到眼前。 他在做什么,他怎么能在周佳奕面前嚎啕大哭,表现得如此失控? 一种冰冷的羞耻感瞬间浇下,盛嘉的哭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扼住,戛然而止。 那些无处安放的痛苦和悲伤如同冷却的岩浆,重重沉入心底。 他几乎是惊恐地开始收敛,屏住急促的呼吸,咬紧牙关抑制身体的颤抖,将剩下的呜咽锁进喉咙深处,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奕、奕奕,对不起,盛老师、盛老师吓到你了,是不是?” 盛嘉松开周佳奕,因为哭得太狠,现在他说起话还在打着哭颤。 发丝黏腻地粘在脸上,双眼干涩酸胀,盛嘉自知自己现在一定狼狈至极,可他还是选择先安抚周佳奕。 “没有,我没有被盛老师吓到。” 周佳奕摇了摇头,又关心地问盛老师还伤不伤心。 盛嘉眉眼犹带哀忧,竭尽全力地抿着唇,露出一个淡笑。 “不伤心了,多亏有奕奕在。” 周佳奕顿时喜上眉梢地回答:“还好舅舅送我来上学了!” 第62章 “什么?” 盛嘉闻言一愣。 “本来我今天不想上学,想和妈妈一起去外地玩的,结果舅舅跟我说盛老师今天要去幼儿园了,问我是想玩还是想见盛老师。” “我本来还有点犹豫的,就一点点犹豫,但是舅舅直接送我来上学了,还说幼儿园要是缺课,小学也上不了,长大后只能喝西北风养自己……” 周佳奕见盛嘉半天没说话,以为盛嘉是因为自己在“玩”和“盛老师”之间犹豫而不高兴。 他扑到盛嘉怀里,撒娇道:“哎呀,其实我一直都是更喜欢盛老师的,出去玩一点都没有上学见盛老师好!” 盛嘉嘴唇颤抖,默默抓紧了手下的被子,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周子斐知道他不好受吗,知道他需要一点支撑吗,知道和周佳奕在一起会让他的心情好些吗? 周子斐……知道吗? 盛嘉希望周子斐不知道,他无法承受这种关心。 可手指却渐渐无力,既抓不住被子,也抓不住对周子斐的一瞬想念。 “盛老师,你醒了!” 此时门口又响起蒋禾的声音,他手里端着一个纸杯,表情惊喜。 “保健老师说你应该是低血糖晕倒的,我想着也是,但我当时都要吓死了,周佳奕小朋友正好在走廊,他看到后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蒋禾笑眯眯坐在盛嘉床边,又将纸杯递过去。 “这是糖水,喝一点会好些。” 盛嘉深呼吸几口,压抑住情绪,接过纸杯,喝了几口,却又有些不适地放下了。 “盛老师,你忽然晕倒,咱们可都担心坏了,李老师课上到一半就跑出来要帮我把你抬去休息室,最后还是我劝了几句她才回教室。” 李老师最近怀孕了,蒋禾肯定是不能让她帮忙的,而盛嘉实际上也很轻,抱在怀里都让蒋禾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 盛嘉听闻有些坐立难安,他紧张地问:“李老师没事吧?” “李老师没事,也没被吓到。” 蒋禾顿了顿,又接着开口。 “盛老师,你晕倒了,要担心的应该是自己的身体状况。” “当时一群小朋友哭着喊你醒醒,你都没反应,周佳奕哭得最伤心,后面还一直拽着我的裤子,非要跟我一起去休息室,我要是不答应,他估计会把我裤子拽掉了。”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周佳奕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才没有。” 盛嘉握住周佳奕的小手,这个孩子是真的关心他,没有一丝一毫保留地关心他。 看见盛嘉沉默而愧疚的神情,蒋禾又自知失言了,正要开口弥补,休息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盛老师,你好点了吗?” 李老师稍显严厉的声音先一步传来,随后被几道叽叽喳喳的稚嫩童声淹没。 “盛老师你没事吧!” “盛老师你怎么会晕倒,你生病了吗?” “盛老师,盛老师你不要死……”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小孩被跳下床的周佳奕,连忙捂住了嘴,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训道:“呸呸,你瞎说什么呢,盛老师只是少吃了糖才会晕倒,才不是要死了。” 他没记住低血糖这个名字,只听了个囫囵,感觉应该是一种少吃糖会晕倒的病。 盛嘉听得一清二楚,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他们纷纷看向床上的盛嘉,盛嘉长发披散,眼睛弯弯的,嘴唇弯弯的,白皙脸颊绽放着微小但清丽的笑容。 “盛老师好像长发公主……” 不知是哪个小朋友出声说了一句,气氛顿时被打破。 “盛老师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等会儿还是先回家休息吧?” 教大班的陈老师先一步开口,李老师跟着支持。 她当时看着盛嘉意识不清地倒在地上,是真的有些放心不下这个身形单薄的年轻老师。 盛嘉连连表示没事,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 见盛老师亲口承认自己不难受了,几个小朋友顿时忘了刚刚午饭时保证过要让盛老师好好休息,不能打扰他的承诺,纷纷打算跳上床和盛老师挤在一起。 “哎,你们干什么呢——” 李老师皱眉要阻止,盛嘉却笑着说:“没关系的李老师,就让他们在我这里睡吧,正好马上也要午休了。” 几个小孩高兴地欢呼起来,李老师只好无奈地应了下来。 蒋禾一直没说话,只是仔细地观察着盛嘉,发现他原本紧绷的脊背,在闲聊和小孩子的嬉闹中慢慢放松,唇角也慢慢扬起。 聊了几句,李老师和陈老师和赖在盛嘉床上的小孩再三强调,不许吵闹,要睡觉就好好睡,又提醒盛嘉要是有任何不舒服千万别忍着,早点回家休息。 休息室内的人一下子走空了,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可盛嘉的心情却依旧轻快,似乎那些欢声笑语,关心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他低头给床上睡得横七竖八的小朋友盖上被子后,看向似乎还有话要说的蒋禾。 “怎么了?” 盛嘉轻声询问。 大概是身边睡了一圈小孩子,热乎乎地挤着他,让盛嘉原本苍白到如同冰冷瓷器的脸颊,也泛起淡粉,染上了几分温度。 蒋禾走近一步,他以一个亲近却不显得越界的姿势坐在盛嘉身侧,随后轻轻握了一下盛嘉搭在床边的手,但很快放开。 “盛老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别忘了你还有朋友,还有一群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小朋友,好吗?” 蒋禾直视着盛嘉的眼睛,声音轻柔,语气认真地开口。 …… 盛嘉一直觉得自己和蒋禾的关系也不过是较普通同事,稍微熟一些。 可就是这个人,再次像他刚离婚的那段日子一样,用真诚的善意维持了他和这个世界微弱的关联。 包括幼儿园里的不怎么来往的同事们,他所照顾过的每一个小孩,所有生活里习以为常的人,以很小的事,很普通的话,一点点地将他重新拉入尘世烟火。 盛嘉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会儿,或许,未来每一天也并非都是漫长的煎熬。 “好,我会记住的。” 盛嘉坐在大片温馨的墙画前,慢慢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蒋禾终于心里松了口气。 他大概猜到盛嘉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一次,他没再因为盛嘉在为另一个人倾心感到烦恼,而是觉得盛嘉能恢复起精神真是太好了。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蒋禾曾懊恼自己没有及时抓住机会和盛嘉发展更深入的关系,可现在,他想,盛嘉承认了他们是朋友,而和盛嘉成为朋友也是一件值得感到庆幸和开心的事。 即便属于爱情的幸福不会是他给予的,那么也可以是友谊的幸福。 盛嘉一定会幸福的。 总之,他坚信盛嘉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幸福的。 - “盛老师、盛老师,以后你天天都来幼儿园好不好?” “盛老师,我今天没吃饼干,我把饼干留给你吃,因为我听周佳奕说你今天不开心,所以我特地留给你吃,你明天也来幼儿园吧!” “我晚上想和盛老师打电话,盛老师能不能晚上还给我唱歌,我怕之后听不到盛老师唱歌了……” 放学的时候,两周没来的盛嘉被一群小朋友团团围住,他们紧拉着盛嘉的围裙摆,生怕盛老师明天不来。 盛嘉脸上恢复了点气色,他弯下腰和每个满脸担心的小朋友保证:“盛老师明天一定还在,以后每天都在。” 蒋禾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微微笑起来,将视线转了回来,却在大门不远处再次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上周开始,这辆车总在幼儿园开园和闭园时来,又紧闭车门。 他曾和园长反映过,只是园长当时态度很微妙,先夸了他有警惕意识,之后却表示不用多心在意,大概是在等人。 然而这一次,门开了,一个红发男人下了车。 蒋禾隐约有印象,这人应该是周佳奕的家长,很少会准时来接周佳奕,大部分时候都得让盛老师等到下班后。 怎么前几次周佳奕放学都是另一辆车接走的,今天这个男人又亲自来接了? 虽然心中困惑,但蒋禾在看到周佳奕欢快地跑过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很快钻进车内后,也没再多想。 车内。 “今天盛老师有什么不一样吗?” “盛老师今天晕倒了,吓死我了!” 周子斐皱起眉,焦躁地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又问:“然后呢?” 第63章 “然后、然后盛老师抱着我哭了,还说都怪他,不过我把盛老师哄好啦,舅舅你说我厉不厉害?” 周子斐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他的面容隐入昏暗的车内,令人看不清表情。 “舅舅!舅舅!” 坐在后排的周佳奕半天没等到舅舅的回答,不满地拿手拍了拍副驾驶。 “周佳奕,等会儿我把你送到余叔叔那里去,他开车带你回家。” 半晌,周子斐沙哑的声音响起。 “啊,为什么呀,当初上幼儿园就是他送我,舅舅你怎么老干这种事!” 周子斐启动车子,心中只被他要去找盛嘉这一个想法充斥,直言道:“还想不想要舅妈了,想要就乖乖听舅舅的话。” “想,我想!我要一个温柔的舅妈!” 车子驶向远处天际,夕阳如同残血,映红了半边天。 如果能知道几个小时后发生的事,周子斐他宁愿带着周佳奕去找盛嘉。 如果这一次不像那天幸运,他会真正感受到失去盛嘉的恐慌。 可是没有如果。 此时载着周佳奕前往别处的周子斐,只是心中隐约不安烦躁。 第43章 不配 盛嘉在一片黄昏中朝家走, 他不自觉地看向远边天际。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下班了,也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度过傍晚时分。 园区门口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和喧嚣,潮水般倏而退去, 路边的行人三三两两地与盛嘉擦肩而过, 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不留痕迹, 他一时之间又陷入了某种虚幻的错觉中。 这个世界格外虚假而寂寥, 他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雾,看不清楚到底都有谁在。 手机滴的一声响起,盛嘉停在原地,先是顿了一下, 才慢吞吞地拿出来看消息。 “嘉嘉,这周来妈妈这里吧,我给你和乐康做好吃的。” 盛嘉看了好几遍才看懂这些文字, 那种虚幻感于此刻收紧, 变成冰冷的实体。 他知道陈乐康没和陆荷说他们之间的事。 起初, 盛嘉尚有戳破真相的一丝冲动, 但当他意识到陆荷竟然是真心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好好相处的, 期盼着“兄友弟恭”时, 那点冲动便随之熄灭。 没有意义的。 不管他说不说, 陆荷都不会做出什么举动的。 大概也只是责骂陈乐康几句, 再到他这里, 用那双写满为难和期望的眼睛看着他, 无声地恳求他的宽容和大度。 从头到尾, 被抛弃的只有他一个人,只是他一个人。 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就算他生气、委屈、不甘又能怎么样, 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感受的,最后还是会劝他: 你们毕竟还是一家人。 盛嘉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好像除了自己以外,没人意识到他有拒绝原谅的权利。 浓重的疲惫感席卷了他,盛嘉站在逐渐浓郁的夜色中,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人世间遗忘的坐标,孤零零地等待着谁来找到他,却在风吹日晒中逐渐褪色,消失于杂草之中。 “盛嘉……?” 一道声音响起,盛嘉的身体一颤,下意识生出一点期待,灰蒙蒙的眼眸亮起光。 然而,身后出现的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余向杭惊喜地看着昏黄路灯下的人影,快步走过来。 “太好了,我没认错。” “本来只是下班后想试着来幼儿园这边看看,想不到真的能遇见你。” 盛嘉一愣,夜风兜头吹过来,身体瞬间冷下来。 是啊,那个人不会找过来。 “你、你怎么看起来这么……” 等走近看清盛嘉的模样,余向杭才发现自己一开始的犹豫是情有可原的。 离他们上次见面不到一个月,盛嘉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现在他形销骨立,两颊凹陷,一头长发虽然始终没剪,却不像以前一样会仔细打理好,而是随意地扎在脑后,此刻看起来颇为凌乱。 “你这是怎么了?” 余向杭忍不住担心地问,他打量着盛嘉在夜晚里冻得有些发青的一张脸,主动上前想将脖子上的围巾给人戴上。 “不用。” 盛嘉偏头躲开,也看向余向杭。 余向杭的西装皱巴巴的,一张脸上挂着黑眼圈,看起来最近过得不太顺利。 这算什么? 两个离婚的人在夜晚偶遇,还恰巧过得都不怎么样,是上天觉得他们应该在这个时候敞开心扉,重回往日感情吗? 难道他只配和背叛过、伤害过自己的人纠缠在一起吗? 盛嘉握紧冰凉的手指,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余向杭拉住。 “盛嘉,我这几天想了很久,我觉得——” 余向杭认真的语气让盛嘉害怕起来,他似乎知道对方会说什么,而这绝不是他现在想听到的。 “你松手,我要走了,你松手!” 盛嘉猛地开始挣扎,他浑身发抖,余向杭却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我们从头来过好吗,这一次,我重新追求你。” 湿润的呼吸扑在脸颊边,让盛嘉觉得自己好像被推进了散发着恶臭的泥潭,令他感到反胃。 那个盛夏,推开家门所听见的一切又在耳边浮现。 黏腻的、暧昧的声音,还有余向杭和陈乐康在房间里留下的气味。 可那是他的家啊—— 那是他的家,是他梦寐以求,他精心维护,他一直都想要的温暖的家啊! 没人知道在撞见余向杭出轨的那一刻,盛嘉心里最先泛起的不是失去余向杭的无措,而是失去家庭的恐惧。 他又一次没了自己的家,又一次被抛弃、被伤害,成为了没人要的存在。 无论多么努力,他都是没资格被好好爱的人。 “松手……放开我……” 盛嘉掐着自己的脖子,掰着自己的嘴,想要呼吸到更多氧气,却被强烈的窒息感淹没,眼前昏昏沉沉。 余向杭惊慌地松开了手,他见盛嘉当即便要软倒在地,连忙扶住。 “你、你怎么了?” “盛嘉!盛嘉!你还好吗!” 盛嘉推开余向杭,任由自己跪倒在地上,随后闭着眼,艰难地回忆从前得救的经历。 “宝贝,憋一下,数六秒……” “对,就是这样,慢慢呼出来,宝贝真棒,很快就不难受了……” 一道温柔沉稳的嗓音劈开黑暗,照进盛嘉迷蒙的视野,他尝试捂住自己的嘴,憋住呼吸,再缓慢地呼出来。 一、二、三、四、五、六。 原本觉得狭窄闭塞的气管慢慢变得通畅,空气能够自由地流通,盛嘉也终于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他两手撑着地面,低头呕出一小摊水,满头冷汗地喘气。 见状,余向杭正要拨打急救电话的手也停下来,他蹲下身,想看看盛嘉的状况。 盛嘉没有理会他,而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随意地抹去嘴角的脏污,声音沙哑地开口:“余向杭,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从头来过’这种选项了。” 看着僵在面前的人,盛嘉的目光疲惫而疏离,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穿向远处深沉的夜色。 “从你把我们的家弄脏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没有可能了。” 这句话飘散在风里,却每一个字眼都化作钉子,将余向杭牢牢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盛嘉说完,不等余向杭有任何反应,随即转过身,步履虚浮地走入更深的黑暗中。 - 余向杭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他的大脑里反复回荡着盛嘉的话。 而盛嘉的表情看起来那么疲倦,那么陌生,看起来像是不再对他留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余向杭死死咬紧牙关。 他不信…… 他不相信! 盛嘉是那么重感情的一个人,他曾经亲手拯救了盛嘉那么多次,怎么会说断就断? 无论如何,余向杭都不愿意就此放手,更不甘心就此放手。 他狠狠踢了一脚路灯,烦躁地将头发向后梳理。 为什么自从和盛嘉离婚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先是工作不顺利,然后是陈乐康要和他分手,后来是盛嘉的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年轻的男人。 最近,他甚至被顶头上司压着责骂,就算想要离职,还被嘲笑离职了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惹得他整日上班窝火又不得不忍下来,工资、绩效更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克扣缩减。 好像一和盛嘉离婚,所有坏事都找上了门。 余向杭解开外套扣子,呼出一口浊气。 一定是因为少了盛嘉生活上对他的照顾,不习惯身边没有了盛嘉,才会出现这些意外。 第64章 只要盛嘉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还是坚信,他再用心点,再下点苦功夫,盛嘉就会跟他和好。 这样想着,余向杭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准备先回自己的住处。 此时,身后忽然亮起了车灯,余向杭转头去看,打开的车窗里竟然坐了一个熟悉的男人。 “余先生这个点在这里是干什么?” 周子斐冷声问。 大晚上的,余向杭出现在盛嘉工作的幼儿园附近,怎么想都让他放心不下。 余向杭一看,当即怒上心头,一句“关你什么事”就要脱口而出,可转念一想,他收敛了火气,脸上露出笑容,语气挑衅。 “刚送盛嘉回家,现在正要回去。” 到底还是相处了十年的人,余向杭一眼便看出盛嘉最近过得并不好,再联想到周子斐此刻不虞的表情,大致也猜出是他们闹了矛盾。 如果能挑拨得了他们的关系,余向杭乐见其成。 但周子斐并未相信余向杭的话,他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路边的人,忽然打开车门下了车。 “你干什么?” 余向杭见人面无表情地走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周子斐肩宽腿长,因为现在心情很差,更显盛气凌人,带着叫人心惊的威压。 “你、你和盛嘉是不是分手了?” “你们既然分手了,我和盛嘉重新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余向杭说着说着,停下了后退的脚步,那天的不甘心和愤怒再次涌上来。 他直直地看向面前的人,出言嘲讽:“而且你不去找盛嘉,反倒是要来找我的麻烦,难道是发现自己比不过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对我恼羞成怒了?” 周子斐终于站定,但出乎余向杭意料的是周子斐忽而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十足的轻蔑。 “余向杭,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不是因为觉得比不过你才不去找盛嘉,也不是因为忌惮你们过去的感情。” “只要盛嘉愿意,我甚至可以拦下你们当初的婚礼,又或者直接插足你们的婚姻,至于对你恼羞成怒……” 周子斐冷笑一声,开口:“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什么……你早就认识盛嘉了?” 余向杭愣住了,却很快反应过来,又接着反驳:“你要不要脸,我告诉你,盛嘉和我之间的感情不是靠你当小三插足,就能破坏得了的!” 而周子斐没什么反应地继续走近一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余向杭,随后冷漠地开口: “你听好,我去当你和盛嘉的小三,并不会有丝毫觉得自己丢脸的愧疚之情,因为盛嘉就该和我天生一对,除了我谁也配不上他。” “你们的感情……呵,你们能在一起,纯属是你这废物走了狗屎运。” 余向杭的表情剧变,他怒火中烧,抬起手就要一拳挥上去,然而周子斐轻飘飘地接住了他的动作,直接手臂发力将人往远处一推,余向杭便连连站不稳地后退。 周子斐无意在这个时候和余向杭纠缠,他抬脚往车走,而余向杭还要拦住他。 于是在与余向杭擦身而过的瞬间,周子斐脚步停了下来。 “最近工作不顺利吧?” 余向杭一惊,他缓缓偏头看向周子斐。 “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你这份赚不了几个钱的工作吧。” 周子斐唇角勾起一个恶意的笑。 余向杭浑身发颤,他难以置信地开口:“你……” “听懂了就滚。” 周子斐那抹笑容很快烟消云散,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流露着几分厌恶。 见周子斐头也不回地大步远去,余向杭却神色恍惚。 他愣在原地,想不明白周子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更不明白周子斐这种强烈的憎恶是从何而来。 他本以为是因为自己是盛嘉的前夫,周子斐才会讨厌自己,可如今不过几句话,余向杭却从周子斐的表情、语气里读到了一种恨意,一种想要让他在这个世界消失的恨意。 这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 盛嘉麻木地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 他看着电视机里自己模糊的影子,像要被黑暗吞噬,心底深处弥漫着一种强烈的预感。 黑夜化作浓稠的污水,从窗缝钻进来,一种冰冷黏腻的东西缠上了他,如同一场缓慢发作的瘟疫,悄无声息浸透了他的思维。 盛嘉闭上眼,试图去回忆那些有关快乐、幸福的场景。 全部失效。 不管是蒋禾今天关心的话语,孩子们纯真的笑容,还是周子斐充满温柔爱意的眼眸全都变得模糊。 越发清晰的是,余向杭在离婚时展露出的冷淡,陆荷离开的背影,盛千龙狰狞的面容。 盛嘉看不到未来在哪,他绝望地发现自己被困死在了过去不堪、污浊的记忆里。 如果。 消失了呢? 如果消失了,他就不用坐在这里,接受一场永无止境的凌迟,感受每一份细致切割神经的痛苦。 死亡的念头并非突如其来,而是一直如影随形,蛰伏在他生活里,也是他早已烂熟于心、唯一拥有的退路。 就定在睡觉的时候吧。 像每一个寻常的夜晚那样,他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离开,或许还能幸运地做一个好梦,而不是在清醒中承受这一切。 …… 盛嘉走进卧室拿到药瓶,又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一个遗忘的步骤。 哦,对了,是要睡觉了。 睡觉前,需要吃药。 他走到客厅,拧开药瓶的动作熟练而平稳,也倒好了热水放在茶几上。 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响着,这单调的声响成为衡量他最后时刻的唯一标准。 盛嘉盯着那根缓缓移动的秒针,意识渐渐漂浮起来。 门外的世界似乎传来一些响动,像是敲门声,又像是幻听。 盛嘉疑惑地侧耳倾听,努力分辨了片刻,却发现四周恢复了寂静。 算了,不重要了。 于是他继续专注地看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 看到时间定格在熟悉的入睡时间,一种即将完成任务的解脱感和平静感笼罩了他。 盛嘉倾斜药瓶,倒出几粒白色的药。 “盛嘉,你给我放下!” 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盛嘉没有去看,只是呆滞地看着掌心里的药。 心底那个声音,持续不断地在说: 快吃吧,你只是想睡觉。 吃一点没关系的,就算不小心又吞了很多也没关系的。 最后不过就是死,死了对谁都是一种解脱。 陆荷不用想着补偿他了,余向杭也不会再来纠缠他,周子斐…… 想起这个人,心脏麻痹了一瞬,传来轻微的刺痛。 周子斐……也可以找个更健康、更漂亮、更开心的恋人。 那很好,周子斐会幸福的,他这么好的人和谁在一起都会幸福的。 虽然周子斐可能会难过,但是一定很快就会走出来,重新去拥抱一份美好的爱情。 盛嘉乐观地想,一开始心里的失落,逐渐转变为扭曲的释然。 这一刻,死亡的想法对盛嘉来说不是惩罚,也不是逃避,而是他能做好的最后一件事。 他捏紧手里的药,慢慢抬起—— “宝贝,求你,别这样……” 一道近乎破碎的哀求响起,冰凉的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握住,那手指在不停颤抖,却紧紧抓着盛嘉不放。 盛嘉茫然地看向面前这个人,混乱的大脑让他短路一般,短暂地无法识别这人是谁。 然而这双锋利上扬的眼睛,这双本该意气风发、盛满温柔和爱恋的眼睛,此刻浸满了红血丝,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卑微的恐惧。 不对。 全都不对。 盛嘉的世界轰然倒塌,他像被着目光灼烧般,猛地甩开周子斐的手,抱着自己的脑袋,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发出不成调的、抗拒的尖叫。 不要,不要看他。 他现在一定很丑,一定很恶心,一定很可怜。 他一定就像烂泥里的怪物。 不要怜悯他,不要靠近他,不要关心他,不要爱他。 快点离开这里—— 而盛嘉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去死! 疯狂的念头驱使着他,盛嘉拼命想把药塞到自己嘴里,却被周子斐牢牢束缚住,禁锢在怀里,无论怎么样也动不了。 盛嘉双目通红,如同末日降临,恐慌地满头大汗,像走投无路的小兽,他一下子张口咬住周子斐的手腕。 第65章 周子斐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却将盛嘉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彼此的血肉融为一体。 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直到挣扎没有一丝力气,盛嘉才慢慢松开口。 他整个人大汗淋漓地瘫软着,连毛衣都湿透了。 “好痛……好累……” 盛嘉气息微弱地喃喃自语,苍白的嘴唇上沾着殷红的血。 “没事,休息会儿就好了。” 周子斐声音沙哑不堪,他抬起被咬得鲜血淋漓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盛嘉的头。 “不会好了……” “我不会好了。” 盛嘉看向正注视着他的周子斐,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毫无遮掩地流露出一种深刻的痛恨,直直刺穿了周子斐。 “周子斐,我不会好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根本不值得,也不配你再来找我。 ……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根本不值得,也不配你再来找我。 这句话在盛嘉喉咙处反复切割,直至血肉模糊。 周子斐手抖得越发厉害,黑暗的客厅里,他的眼中是闪烁的泪光。 “不要这样说,宝贝,别这样说……” 周子斐试图擦去盛嘉脸上的泪,而盛嘉却决绝地打开了周子斐的手。 他直接从周子斐怀里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越是伤人的话,越是失控地涌出。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们分手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懂分手的意思吗!” “走啊,你现在就走,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周子斐沉默着,将这些话照单全收,他上前想要面前这具颤抖的身体,却被盛嘉用尽全身力气一次次推开。 推开,靠近,再推开,再靠近。 这场无声的拉锯,终于耗尽了盛嘉最后一丝理智。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要你走,你走!” “我讨厌你,我、我……我恨你!” 盛嘉猛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砸向墙面,玻璃碎片擦过周子斐的侧脸,留下一道鲜明的血线。 哗啦。 盛嘉只觉得自己也碎了个干净。 他瞳孔骤缩,面色惨白,脚步抬起想要走近,却又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我不想见你……” 盛嘉瘫坐在碎片旁,低声呓语。 “我真的不想和你再见面了……” 周子斐没有管脸上的伤口,他眼疾手快地一把将盛嘉抱起,稳稳地安置在沙发上。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说啊,为什么来找我?” “你那天……明明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这次还要来?” 盛嘉十指死死攥住周子斐衣领,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哀泣啼血地问为什么。 这张曾被周子斐养得漂亮动人的脸,此刻苍白憔悴。 这些天,每当盛嘉照镜子时,都会觉得这好像另一个轮回,他在和周子斐的分手中,不断看见曾经被抛弃的自己。 “没走,那天我一直在你家门外,听到里面没有声音后,是我进去把你抱上床的。” 周子斐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难怪……难怪那天自己是睡在床上的,难怪床头柜边还放着一杯水。 然而巨大的痛苦再次攫住了他,盛嘉负隅顽抗:“我恨你。” 周子斐俯身拨开盛嘉汗湿的发,干燥的手掌轻抚他冰凉的脸颊,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爱你。” ----------------------- 作者有话说:下章或许angry sex 第44章 沉沦 我爱你。 盛嘉瞬间愣怔, 随即眼眶一热。 周子斐的语气稀松平常,像是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这让盛嘉有一瞬动摇。 可很快,周子斐的坚定又被他的恐惧吞噬。 他变得无法理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周子斐要这样爱他。 明明他哪里都不好, 哪里都很差劲,周子斐为什么还不愿意放弃? 周子斐依然紧紧地抱着, 可每一点温暖渗透过来, 只让盛嘉更加抗拒和排斥。 到底要我怎么证明,你才能走? 盛嘉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向周子斐,他的唇角浅浅勾起, 露出一个冰冷又带有一丝嘲弄的笑,轻声开口: “周子斐,你这样死缠烂打, 和我前夫有什么区别?”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周子斐原本满载温柔爱意的眼睛里, 像有什么东西骤然破裂。 他的声音沉重而轻微发颤:“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 你的每一句我爱你, 都让我觉得可怜又讨厌。” 盛嘉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周子斐推入深渊。 周子斐缓缓松开手,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似乎这一次, 真的要离开。 看见周子斐苍白的面容, 和那被伤害到的表情, 盛嘉不断在心里说, 快走吧,别再为我这样的人伤心了。 却没想到,下一刻—— “那你刚刚是要干什么?” “和我分手不是你乐于见到的吗, 那你为什么还想死?” 周子斐猛地抬高音量质问,他狠狠指向桌子上那瓶药。 敲了那么久的门都没有反应,当时周子斐怕得浑身都在抖,生怕自己进来看见的又是没有生气的盛嘉。 如果分手真的有那么好,如果是真心想要他离开,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周子斐的眼眶骤红,他的视线停留在盛嘉青黑的眼圈和没有血色的唇上。 面对这一切,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恨意。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盛嘉。 恨这个总是口是心非的人,恨这人用残酷的话语将他推开,却又自己偷偷寻求解脱。 面对盛嘉一向柔软的心情,此刻化作即将喷薄的岩浆,烧得周子斐太阳穴直跳,血管里奔腾着暴戾的愤怒,几乎冲破他的理智。 而盛嘉竟然移开视线,轻描淡写又满不在乎地回答:“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 周子斐唇间溢出一声冷笑。 “没关系是吧,你全身我都亲过摸过,现在跟我说没关系——” 他逼近沙发上的人,一把将人推倒,俯身而下。 “我碰你一下都这么大反应,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问问它答不答应?” 两人曾荒唐过一周多,盛嘉在极短的时间内早已习惯周子斐,甚至滋生了某种难言的瘾。 分手后,频繁想起的也是那一周不分白昼的抵死缠绵。 每一次他都像困在罐头里的飞虫似的,却凭借自己如何也无法排解,只能痛苦而焦躁地忍耐。 如今周子斐的靠近,让他顿时颤抖。 早已分不清这是一种折磨,还是一种享受。 “痛……我痛——” “痛也受着!” 周子斐一把拽起盛嘉衣领,凶狠地咬住他的唇。 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盛嘉回到曾经的那个梦境,他迷失于潮湿闷热的丛林。 在夜色里,他彷徨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到一个属于他的巢穴,却只能被落在原地。 一路寻找,反而跌入悬崖深处。 盛嘉绝望地仰头望着视野里不断远去的天空。 坠落。 再坠落。 直到忽然被一大片黑色阴影覆盖了视线,一只凶兽窜出,张口咬住了他的后颈。 它将自己甩到背上,奔向无尽的黑夜。 颠簸之中,盛嘉听到呼啸的风声,听到奔腾的河流,他渐渐迷失了视线。 淋着潮热的大雨,身体突然传来钝疼,盛嘉疼得睁开双眼。 原来他被扔在了一片辽阔的平原,而躁动的兽潮正无情践踏着他。 力气太大,压得他喘不过气。 茶几被撞翻,白色的药片散落一地,盛嘉痛苦地抓住地毯,泅湿的掌心终于握紧几颗药。 他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罪人,因为犯了罪行,遭受着极刑。 怎么会这么痛,身体没有一处不痛。 反复的碾压,反复的摧毁,使得身体化作数不尽的碎片。 盛嘉抬起手试图把药塞进嘴里。 “还想吃药?” 周子斐猛地拍开他的手。 “盛嘉,以后你再做一次这种事……” “我就把你。死。” …… 逐步深入。 盛嘉觉得自己是周子斐掌心下的一条毛巾,在这个人的动作下,吸满了水分,又被用力拧干。 明明他是廉价又破烂的旧毛巾,可周子斐还是固执地要使用他。 使用。 或许变成没有思维的工具更好,他可以供某个需要他的人使用,一直使用到他没有任何价值,这样他再也不用去纠结没有人来爱他这件事。 第66章 因为他只是一件物品,只要有使用价值,就总有人选择他,陪伴他。 用完了,就被丢掉,安安静静地待在垃圾场等待着销毁。 多好,至少他不必期待谁再来救他,至少他的煎熬在被抛弃的那一刻就能够终结。 “用尽我……毁掉我……” 盛嘉视线里天花板的那盏灯晃成模糊的色块,他搂紧周子斐汗湿的脖子,自言自语地呢喃。 周子斐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但盛嘉腰间的手臂却猛地收紧。 越是痛,越是感觉被需要。 盛嘉笑起来,他边喘边笑,秀丽脸庞飘起红晕。 支起手臂,抬起身子,披散在胸前的长发被他塞在周子斐手中,他又将周子斐的头按到自己怀里,不熟练的姿态里,带有予取予求的放纵意味。 他不该毁了周子斐美好的爱情,就让他成为周子斐的祭品奉献一切为此谢罪。 他开始叫,开始呼唤。 子斐。 哥哥。 快来使用我吧。 快来折磨我吧。 朝我发泄所有吧。 头皮传来轻微的刺痛,牙齿咬住他的心脏,盛嘉顺从地敞开。 …… …… 然而这只持续了一会儿,周子斐便松开了力道。 他望着身下的人,盛嘉白皙肌肤上青紫一片,配上那经年伤痕,叫周子斐当即如遭头槌。 “是我的错……” 周子斐的眼泪掉在盛嘉单薄的胸口,热泪洒在破皮的伤口处,又烫又刺麻,盛嘉发出细微的痛呼,他睁开双眼,却撞上了一双心碎的眼眸。 眉梢痉挛颤抖,盛嘉咽下喉头的哽咽。 “对不起……” 盛嘉抬起手臂,试图拭去周子斐脸上的泪,落入掌心的只有那双温热的唇。 在绝望中,爱被烤炙得更加滚烫。 他们如同疯狂的野兽,于夜色里尽情遵循原始的冲动,驱动生物的本能。 似乎没有明天,没有未来,世界的尽头便是此刻的纠缠。 嘴里尝到的泪是谁的? 淡淡的血腥味是来自被咬破的唇,还是痛得像被撕裂一般的心? 紧扣在一起的十指在瓷砖地面上摩擦,又热又冷,盛嘉汗湿的背黏上了几粒药,被周子斐恨恨地全部抹掉,用吻覆盖它们留下的红印。 客厅一片狼藉,脏污的地毯扔在旁边,倒了的茶几也无人去扶,就连沙发都被两人撞得移了位。 窗外天际擦白,周子斐终于放慢了节奏,只偶尔用力。 他们此时才有了片刻空隙,能够说说话。 “不分手……行不行?” 盛嘉没有回答,安静地偏头轻吻周子斐撑在耳边的手。 周子斐动了一下,盛嘉呼吸变重。 “行不行?” “刚刚不是说对不起吗,那不要分手。” 盛嘉依旧沉默。 周子斐当即便要离开,所有的温暖从盛嘉这里撤出。 “别——” 盛嘉出声挽留,紧紧揪住周子斐的头发,周子斐像察觉不到痛,他捞起瘫软的人,咬牙切齿地在人耳边问。 “我只和我老婆做这种事,你是我老婆吗?” “我、我……我不是……” 盛嘉抓着周子斐的手不放,嘴唇嚅动,半天说不出那个称呼。 周子斐来了火气,他一把抱起盛嘉,推开卧室门,把人按在更衣镜前。 “你不是?那你是和一个陌生人在做?” “和一个没关系的人也能这么爽?” “宝贝,你看清楚——” 盛嘉的头被强硬地转过来,对着镜子里的一切。 “你明明喜欢我喜欢得不了,一刻也离不了,还想和我分手?” 看清楚的瞬间,盛嘉猛地闭上了眼,他当即发软地往下坠。 怎么会是他,镜子里的那个人怎么会是他? 羞耻感和莫名的兴奋感同时席卷了他,盛嘉像春夜的猫,发出缱绻绵长的叫声,脚趾难耐地抠紧,整个人都如同刚成熟的白桃,透出粉晕。 他真真正正地像一个工具了,可能用玩具形容更贴切。 周子斐的玩具。 被摆弄,被折叠,被周子斐以孩子气的方式宣泄不满的情绪。 “盛老师……你不相信我爱你吗?” 周子斐问,气音断断续续。 盛嘉浑身紧绷到颤抖。 “为什么不相信,我这么……嗯……这么爱你,给了你这么多,为什么不相信?” 盛嘉想要逃。 “快点回答。” 周子斐卡住盛嘉的脖子,逼人抬头看自己。 持续加码。 “就算、就算你现在这么爱我……早晚也会走的——啊——” 盛嘉猝不及防被狠压过,一瞬间从头麻到脚。 “走?我走了谁来满足你?” 周子斐绞紧,将怀里柔软的身体锁死。 “你这么s,被我吻过一次,就要天天朝我张嘴,我走了,你忍得住吗?” 类似于羞辱的话,让盛嘉浑身都像被点燃,大概他烧得厉害,竟说他可以去找别人。 所有的声响都安静下来,片刻后—— 雷鸣电闪,狂风暴雨。 “找别人……盛嘉你还敢找别人……” “趴好,不许动!” 周子斐的汗水滴落,盛嘉腰窝渐渐像涝季的湖泊,湖水满载着快要溢出。 “你想死是吧,你还想找别人是吧?” “盛嘉,现在是要死,还是要我?” 周子斐握紧,盛嘉不住哭求。 “不要、不要……你放过我——” “不放!” 周子斐高声道,他的眼睛赤红,却没有眼泪流出,大概也知道这种挽留对盛嘉毫无作用。 于是他化作残暴的挥鞭者,要求盛嘉在爱和死面前,必须选择他。 怎么连做起这种事都像在行刑。 周子斐痛苦地一遍遍问盛嘉选什么,看人颤抖着讨要吻,也狠心视而不见。 “要你——我要你!” 掌心下纤细的脖颈绷紧,高高扬起,在这高亢的回答下,有青紫色的血管鼓起。 “我不想死,我要你爱我!” 盛嘉尖声叫起来,向来柔软的嗓音此刻早已嘶哑得像濒死的鸟儿。 承认自己真的很需要周子斐的那一刻,盛嘉所有的心理防线瞬间溃散。 他可以嘴上反驳,可以一遍遍推开这个人,但每一晚,属于周子斐的回忆都让他的痛苦不断交替、叠加,反复强调,他承受不住没有这个人的生活。 都怪周子斐。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温暖? 现在,他已经没办法再劝自己心甘情愿地回到从前孤单的世界了。 “宝贝……” 周子斐沙哑地叹息,放轻了征伐的力道,终于温柔起来。 他捧住盛嘉的脸,低头吻住那红肿不堪的唇,泪水顷刻落下。 “想让你说点真心话……实在太难了。” 盛嘉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手搭在周子斐汗湿的后背上,却滑得根本攀不住。 最后他在周子斐的引导下,和人十指相扣。 和周子斐牵手,被周子斐拥抱的感觉太好,盛嘉彻底脆弱下来。 “对不起,我好坏……” 盛嘉哭泣着,将头埋在周子斐肩窝,深嗅他身上的气息,再次哑声道歉。 “不坏,你是老公的好宝宝。” 周子斐搂住盛嘉,轻抚盛嘉湿淋淋的头发。 而怀里的人瑟缩着搂紧他,相贴的胸膛,熨帖地传递着同样剧烈的心跳。 随后,盛嘉缓缓抬起了头,像下了某种决心。 “我……” 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依旧流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犹豫。 “你说。” 周子斐给盛嘉擦去泪痕,耐心地等盛嘉开口。 却没想到,盛嘉竟闭着眼睛,孤注一掷地扑上来,吻在他眉心。 随后嘴唇贴着他的皮肤,战栗地,叫他心脏狂跳地说—— “老公……我真的好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被你哄,喜欢你叫我宝贝、宝宝,喜欢和你接吻,喜欢和你做这些亲密的事。 不想和你分手,真的一点点都不想和你分开。 这些话回荡在胸口,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哽在喉头,迟迟说不出。 但滚烫的唇、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所有难言的爱恋。 周子斐半晌没能说出话,只觉头晕目眩,他勒紧怀里纤细的腰,呼吸发颤地问:“你说什么?” 第67章 盛嘉不肯再说,他抿着唇,手指抠紧了周子斐肌肉线条流畅的背部。 “宝贝,你、你刚刚……你刚刚说什么?” 周子斐反手抓住盛嘉,不让他摸,将那两只手都锁在胸前。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吧,好不好?” 不断有吻落在盛嘉面颊,带来湿热的鼻息和滚烫的触碰。 “我喜欢你……” 盛嘉红着脸小声重复。 “不对,要说完整。” 周子斐出声纠正,他仍有力气,直接一把抱起盛嘉,将人从地上扔到床上。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说完整……” 声音变得含混,盛嘉呜咽着蹬了一下腿,又抓紧周子斐的头发。 “你、你先松口……你这样……我怎么说……” 他气息不稳地回答,从床边拽过被子,把两人都盖得严严实实。 周子斐抬起头,鼻头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难得有几分像比他年纪小的弟弟,流露出年轻的鲁莽,满脸迫切而着急地望着他。 盛嘉只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他脸上舒展出这些日子,第一个称得上是明媚的笑容。 他眉眼弯弯,只咬着唇笑,夹带了一丝纯情的羞意,又朝周子斐挥了下手,示意人靠近一点。 周子斐耳朵凑近盛嘉唇边。 甜香湿润的呼吸扑在他脸侧,轻盈而甜蜜地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盛嘉顿了顿,才更小声,也更甜地补上剩下的两个字: “老公。” ----------------------- 作者有话说:下章要去看病啦 第45章 心疾 隔着一层被子, 周子斐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半晌没有说话。 盛嘉困惑地抬起头看,头发毛茸茸地堆在脸侧, 称得一张脸蛋越发小。 周子斐手掌托起那柔软削瘦的脸颊, 低声开口:“宝贝,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看医生……?” 见盛嘉满脸迷茫, 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周子斐声音放柔,继续说:“嗯,我们找个更厉害的人来帮忙——” “你觉得我有病?” 盛嘉咬着唇尖锐地打断了周子斐的话。 他当即就要从周子斐怀里挣开,却被拦了回来。 “不是、不是, 宝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周子斐连忙否认,他试图让盛嘉冷静下来, 可摸到盛嘉瘦到脊骨硌手的背, 他咽下了那些哄慰的话。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可以是盛嘉的伴侣, 是盛嘉的陪伴者, 他的关心和爱护或许可以让盛嘉短暂地逃离情绪的围困, 却始终无法取代医生的作用。 那些经年累积的伤痛不是周子斐简单几句“我爱你”、“我陪你”就能解决的, 盛嘉现在需要更专业的治疗。 周子斐慢慢深吸一口气, 手掌按住盛嘉单薄的肩头, 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语气坚决地说:“盛嘉, 这一次我们谁都不能逃避。” 他从被子里拿出盛嘉的手, 而那只手果不其然正在发抖。 周子斐温暖干燥的掌心盖住盛嘉冰凉的手背,再一次强调:“你看,你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 它需要医生的帮助。” “我们就去检查一下,只是先检查一下好吗,我们去问问医生,为什么宝贝每次都吃不下饭,为什么手会自己发抖,为什么身体总是这么累、这么痛。” “我们什么都不多想,只是先去看一看,好不好?” 盛嘉蜷缩在周子斐的胸膛,整个人都在轻颤,他嘴唇苍白地问:“你觉得我不正常吗,觉得我是个麻烦了吗?” “所以,你想把我丢给医生,就像、就像……” 他抬起头,神色惶惶地瞪大了眼睛,声音磕磕巴巴地追问,同时用力握紧了周子斐的手,似乎生怕被抛下。 “就像那天我们在医院里看见的那对情侣,你觉得照顾我很烦,所以——” 正在说着话的唇忽然被重重吻住,盛嘉轻咛一声,不自觉往周子斐身上靠。 周子斐的力量、温度,都让他霎时间忘记了一切,只知道闭着眼乖巧地承受。 却浑然不知,缠绵吻着他的人,此时正睁开了眼睛,满眼心疼地注视着他。 待两人分开后,周子斐低头轻抚着盛嘉湿润的红唇,语气低沉地开口:“不是要丢下你,是我害怕了。” “害、害怕?” 盛嘉气息尚且不稳,他一双眼眸水亮地望向周子斐,脸颊上终于染上了些泛红的血色,因为皮肤过于苍白,看起来并不健康,而是更显病态。 周子斐将盛嘉重新抱回怀里,抚摸那长发,将盛嘉的头轻柔地按向自己颈窝,确认盛嘉看不见自己狼狈的表情,才敢承认接下来的话。 “是啊,怕我做得不好,没办法给你想要的,也怕宝贝难受……” 顿了顿,他才继续道:“更怕宝贝会选择做出和今天一样的事,而我又来不及赶赶过来。” 说到后半句,周子斐声音压抑着几分哽咽,眼眶也泛起红,但随着他一眨眼,这些反应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松开手,朝盛嘉努力笑起来,像平时一样挑起眉,很爱怜地捏着盛嘉的两腮掂了掂。 “宝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简直一刻都不想放开你的手。” “照顾你怎么会烦,你就跟小猫一样,又乖又软乎乎的……” 周子斐俯首,和盛嘉鼻尖相触,眼睛里满是揶揄的笑意。 “老公乐意照顾你,床上床下都是。” 盛嘉脸一红,慌乱偏过头,却还是捏紧了被子,小声道:“你骗人。” “怎么骗人了?” 周子斐手探进被子,哼笑一声,掐了下盛嘉软肉,又说:“刚刚你在老公身上撒了点小猫尿,是不是还是老公收拾的?” 盛嘉脸颊烧起来,抬手便捂住周子斐的嘴:“你、你胡说!” 周子斐反倒将他往怀里一拽,吻住他掌心。 盛嘉又想要推开周子斐,可这人胸膛硬得像块铁板,推了半天根本纹丝不动。 “好好,都是我胡说——” 周子斐将乱动的盛嘉抱到腿上坐好,从后面搂紧他,鼻梁温柔地蹭着盛嘉的后颈。 “去吧宝贝,我们去看看医生。” “让他教教我怎样才能听明白宝贝的话,也教教宝贝怎样才能让身体和心里,变得没那么难受。” 盛嘉闻言缓缓停下挣扎的动作,身后人的呼吸暖融融地扑在他的后颈,带来一片痒意。 去看医生,就能变好吗? 他的人生早已经四分五裂、破碎不堪,却有被拼凑完整,然后好好地爱周子斐的那一天吗? 盛嘉垂下眼眸,纤长睫毛在病弱的面庞投下一片阴影。 随后,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周子斐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他的动作很慢,仔仔细细地从指腹摸到指尖,像在确认周子斐还在,周子斐很快摊开手掌,紧紧握着盛嘉的手,和他十指缠绕。 盛嘉沉默地凝视两人交叠的双手,过了很久,才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语气欲言又止:“但要是……要是我真的有病……要是医生说我的病好不了……” “有病咱们就治,老公陪你治,治多久都陪你。” 周子斐沉稳的嗓音从耳畔传来,一如既往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这承诺如此坚定,可盛嘉却心里涌起更多的苦涩。 要是我真的无药可救,你还是放弃我吧。 快点离开我的身边,也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然而看着周子斐明亮起来的神情,盛嘉不忍心,也没有勇气将这些话说出口。 周子斐现在一定不愿意听到他的丧气话。 于是盛嘉将这独自签下的“放弃协议书”收好,只等着审判到来的那一天,再正式地交给周子斐。 “你再亲亲我。” 盛嘉仰起头,忍住所有悲观的念头,用带着鼻音的声线,向恋人撒娇地讨要吻。 或许,他们很快就真的要彻底和对方告别了。 现在每一天的吻,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吻。 在周子斐熟悉的气息中,盛嘉闭上眼睛,悄悄将眼眶泛起的酸涨逼了回去。 - 答应了要去看医生,周子斐很快便预约好时间,但盛嘉在去检查的前一天又犹豫起来。 “一定要请假吗?不能等到周末再去看医生吗?” 盛嘉洗完澡走出浴室,磨磨蹭蹭到周子斐身边,开口问。 周子斐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他拿过吹风机替盛嘉吹头发,一边力道温柔地给人按摩头皮,一边说:“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不想请假,但是你看,现在你会手抖,吃不下饭,睡也睡不好。” 第68章 摸了摸已经彻底干了的头发,周子斐在盛嘉面前蹲下,握住盛嘉搭在膝盖上的手。 继续耐心地劝:“照顾小朋友需要最好的精神和体力,我们先把精神养好,才能用最好的状态去见他们,对不对?” 盛嘉“唔”了一声,其实他也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去幼儿园。 孩子们通常都很敏感,轻易便能察觉出他异样的情绪,说不定还会被他影响,他实在是不该带着这样的自己去面对他们。 但盛嘉只是稍微有点紧张,他不知道医生会作出怎样的判断,更不知道周子斐会对他的诊断结果作出怎样的反应。 他紧张,更多的是焦虑,甚至一想到这件事就会控制不住地发抖,浑身冒冷汗。 “放心,明天我们只是去和医生聊聊天,像平常一样就好了。” 周子斐敏锐地察觉出盛嘉的恐惧,他站起身,将盛嘉抱到怀里,轻拍着那颤抖的背。 盛嘉呼呼喘着气,手指痉挛地拽紧周子斐的衣摆,额头冷汗浸湿了周子斐身前一片布料。 “不怕,不怕啊,我在这里呢,什么都不用怕……” 周子斐的手顺着盛嘉的头发一路抚摸,嗓音低沉而柔和。 “宝贝头发很长了,明天要不要去剪个头发?” 说着说着,周子斐自然地转移起话题,想让怀里人的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 盛嘉的头发确实已经很长了,曾经的及肩发,现在已经超过肩膀,长到了后背中段。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再加之盛嘉现在瘦弱的身形,乍一看就像个纤细高挑的中学女生。 “不要……我们看完医生,就回家。” 盛嘉脸埋在周子斐温暖的胸腹间,下意识便摇了摇头。 现在两人住的房子是分手后盛嘉自己随便找的,当时刚分手,盛嘉只想快点搬出那个处处都有周子斐痕迹的屋子,却没想到随便挑的地方环境也还可以。 他不知道当初那栋房子是周子斐叫徐中介提前安排的,这栋房子同样也是如此。 如今病着的盛嘉也想不起来问周子斐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或许,潜意识里他认定自己无论去哪,周子斐都能赶到他身边。 “好,看完医生,我们就回家。” 周子斐点点头,随即弯下腰将盛嘉抱起,放到床上。 “来,现在该睡觉了。” 床头灯下,周子斐英俊的五官朦胧温柔,盛嘉仰头注视着,脸颊悄然红了,被子里两条腿同时夹紧。 “嗯……” 他羞涩又乖巧地抬手,想要解开自己睡衣的纽扣。 岂料下一秒,周子斐按住了他的动作。 “宝贝,我说的睡觉,就是单纯的睡觉。” 压抑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周子斐挑起眉看盛嘉,手指在那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盛嘉顿时愣住,紧接着,混合恼意的羞耻直冲大脑,他几乎要像烧开的热水壶冒起白烟。 他猛地从周子斐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拉高被子盖住自己,又狠狠翻了个身,后背对着床边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看起来气坏了。 周子斐好笑地坐上床,将把自己裹成春卷的人翻过来,又掀开盛嘉蒙在脸上的被子。 “明天得去看医生,要养足精神,不能带你胡闹。” 指节屈起,轻刮了一下盛嘉泛红滚烫的脸蛋。 周子斐又俯下身,轻声道:“等看完医生回来,你想怎么闹,老公都陪你好不好?” 说话间湿热的呼吸扑在盛嘉脸上,让他慢慢变了神情,原本还染着薄怒的眼眸,反倒是水汪汪地看着周子斐。 “今晚……就一小会儿……也不可以吗?” …… 一切结束。 周子斐抱着湿淋淋的盛嘉又去简单冲了个澡,没想到这人洗澡的时候还不老实。 “老公,可不可以……” “不可以。” 盛嘉的手被拍开,可他还是不肯放弃。 对于明天看医生的事,盛嘉始终放心不下,但和周子斐亲密时,在心神沉沦的时刻,他却能忘记所有的烦恼。 这让盛嘉更加迫切地需要周子斐,想要周子斐给得再多一点,对他再凶一点,好让他精疲力尽地什么也想不了。 可周子斐不肯,无论如何都不肯,就连说好的那一次也是慢慢的、温柔的。 “呜……” 盛嘉没忍住哭起来,他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也讨厌自己这幅说哭就哭的模样。 但心底的失落、难过总是不分场合和缘由地出现。 “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又不可以了?” “是不是……是不是你还是嫌我麻烦?” 盛嘉越说越怕,他坐在浴缸里牢牢攀住周子斐的脖子,热水和泪水一同往下流。 “我不要看医生了,我不要去看医生……” “你不给我,我、我就不去!” 周子斐从昨晚折腾盛嘉到第二天上午,两人才休息了一个下午,现在盛嘉身上印子都还没消,晚上又缠着要。 可这些天盛嘉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瘦得一阵风都能刮跑似的,腰更是一掌就能握住。 纵然周子斐还可以,他却担心盛嘉受不住。 “宝贝乖,不是嫌你麻烦,是怕你身体难受……” 周子斐被缠得满头冒汗,他一边搂住盛嘉怕人磕着碰着,还要一边躲盛嘉的手。 “听话宝宝,我们明天再继续好不好,今天很晚了,该休息——” 所有的话突然卡住。 盛嘉做出了一个令周子斐出乎意料的举动。 周子斐的手上传来绵软的感觉。 接着,盛嘉带着满脸蒸腾的红晕,两只手扶在浴缸边沿,向前进。 周子斐的手臂也被夹住了。 这只结实有力的手臂霎时间肌肉绷紧,手背青筋凸显,微微发抖。 “哥哥……求求你……我……” 这句话里那个曾被自己念出的粗鄙字眼,如今却被盛嘉软甜的声音说出,砸在周子斐耳边,让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盛嘉睫毛颤抖,又怯又羞地看着半天不说话的周子斐,随即水花“啪”的一声炸响,他接触上一片冰冷的瓷砖墙壁。 “明天看医生可能还得再问问这个状况。” 周子斐声音冷哑,突兀地从身后响起。 “什么……” 盛嘉似乎隐有所感周子斐会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可他竟克制不住狂跳的心脏。 “问问医生……你总是翘尾巴,用这里蹭人是什么坏毛病。” 盛嘉“唔”的一声,却像被夸奖的小猫,翘尾巴敲得更高。 周子斐见状,撩起一捧热水泼在盛嘉脸上。 “宝宝,尝到了吗,浴缸里的水都一股你身上的味道。” “没、没有味道……” 发现盛嘉还强撑着一本正经地回答,周子斐轻笑一声。 他掐住盛嘉后颈,凑近告诉怀里的人。 “有啊,有一股小猫屁股的味道,好……。” 又被周子斐用这样的字眼形容了。 盛嘉想说不是,却浑身发抖地为这句话而沸腾,好像真的变成一只刚成年的小猫,在这个温暖的浴室内,被一只大猫咬着脖子欺负。 不对…… 在意识昏沉之际,他想周子斐更像一只狼,很凶很凶的狼。 牙齿尖利,体温高热,体力惊人。 - 盛嘉终于睡着了。 周子斐接住头一歪,就倒在自己怀里的人,把人从头到脚都擦干净后,又一次抱回了床上。 见盛嘉才刚碰到枕头,就摸索着另半边床,含含糊糊地喊要抱。 周子斐指尖轻点了一下那挺翘的鼻尖,小声笑道:“跟块小年糕一样,真黏人。” 可抱着睡得香甜的人,周子斐又暗自叹了口气。 实际上对于明天的看诊,他心里也没谱,总担心盛嘉的病会不会比较严重,光是想到这样的可能…… 周子斐只觉得鼻酸,想要将盛嘉抱得紧紧的,最好能揉进身体里,让那些外界的伤害再也无法靠近这个人分毫。 想到这些事,周子斐也有些难以入眠了。 夜色渐浓,盛嘉闭着眼睛,呼吸沉稳地扑在周子斐胸膛,像羽毛一下下轻柔地扫过他的心脏。 但周子斐始终忧心忡忡地注视着盛嘉的睡颜。 …… …… “宝贝,好了吗,咱们该出门了——” 卫生间外周子斐的声音响起,盛嘉拧开水龙头,又掬了一捧冷水扑在脸上。 第69章 没关系的。 只是先去聊一聊,没关系的。 水珠沿着盛嘉眉尾滚下,滑过发红的眼角,最后坠在尖细下巴处。 别怕,不要害怕。 盛嘉深吸一口气,抹掉下巴上的水珠,又用毛巾擦干净水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审视了片刻,确认一切如常,才拧开了门把手。 “来了——” 周子斐早已经拿着帽子和围巾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见盛嘉白着一张脸走过来,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替盛嘉戴上帽子,又围好围巾。 “走吧,今天外面风大,小心别着凉了。” 摸了摸盛嘉的脸,周子斐笑着牵过那发冷的手,温暖的掌心很快包裹住盛嘉的手指。 - 周子斐约的医生是一个中年女性,而盛嘉在刚看见她时,便僵在了门口。 对面的女人穿着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气质温婉沉静,眼角挂着细纹,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 “你们好,路上还顺利吧,我姓沈,别站着了,快坐吧。” 沈医生的目光先是温和地掠过周子斐,随后稳稳地落在了盛嘉身上,并朝人淡淡一笑。 这种带有母性特质的温柔,不经意间触碰到盛嘉内心有关陆荷的回忆。 他下意识就要后退,却被周子斐揽住腰,轻轻带到了沙发上。 “盛嘉,对吗?” 沈医生直接叫了盛嘉的名字,语气自然得像一位熟悉的长辈。 盛嘉紧挨着周子斐,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头,只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看着盛嘉攥紧裤子的手指,沈医生的目光仅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开口:“等会儿我们先一起聊一聊,稍后我会请周先生去外面休息一下,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你觉得可以吗?” 沈医生语气温和而耐心地征求盛嘉的同意。 盛嘉先是看了一眼周子斐,见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回答“你决定就好”,才慢慢朝沈医生轻轻“嗯”了一声。 随即,沈医生便柔声问起两人最近的生活状态怎么样,大部分时候是由周子斐回答,盛嘉只是坐着一言不发。 房间里是浅色的布置,角落还放了一台加湿器,空气里飘着洋甘菊的味道,在轻缓的交谈声中,盛嘉的思绪慢慢飘远。 “好,我知道的已经很多了,接下来让我和盛嘉单独聊聊吧。” 等再度回过神时,周子斐已经要暂时离开房间了。 盛嘉当即一惊,他拉住周子斐的手,有些恐慌地问:“你去哪?” “宝贝,我就在门外面等你,不会走的。” 周子斐蹲下身,回握住盛嘉的手,又看了一眼轻微点头的沈医生,才继续说:“要是你觉得不想聊了,就随时喊我,我保证我第一时间就进来看你,好不好?” “你保证?” 盛嘉牢牢抓紧周子斐的手指,语气急切地问。 “我保证。” 周子斐郑重地勾起盛嘉小指晃了晃,一双眼眸认真注视着他。 盛嘉这才不舍地松开手,看周子斐离开房间,再关上门,不得不将目光重新转到了面前。 “盛嘉,你放心,在这里你说任何话都是安全的,没有对错之分,你也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一直沉默看着两人说话的沈医生,此时身体稍稍向前倾,那是一个专注倾听的姿态。 而盛嘉抿着唇,默默往座位里靠了靠。 “没关系的,很多人第一次来这里都会这样,我们只是随便聊聊,别害怕,好吗?” 这真诚的语气像一张包容的网,让盛嘉所有防御的尖刺都仿佛扎进了棉花里,但紧绷的肩线,也稍稍松懈了一些。 他再次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想象周子斐正站在那里,温柔地看着他。 “好。” 第46章 方案 周子斐靠在门边, 今天他没有打理头发,只是任由它们散落在额前,此时落下的阴影挡住了他所有的神情。 医院走廊不断有人走过, 他始终没有抬头, 如同一尊雕像,沉默无声地站立在门口。 咨询室门的隔音效果很好, 周子斐什么也听不见, 却一颗心都维系在安静的屋子里,以至于门开的那瞬间,下意识身体一颤。 “怎么样?” 他连忙抬头看向门口,只有盛嘉一个人走了出来。 “医生让你进去, 她想和你单独聊聊。” 盛嘉脸色有些苍白,站在周子斐面前,像犯了错的小孩不愿意看他。 “宝贝……” 周子斐抬手要抱住盛嘉, 却被盛嘉侧身躲开, 匆匆留下一句“我去趟卫生间”, 便很快没了身影。 “周先生, 你先进来吧, 我和你简单说说盛嘉的情况。” 沈医生看着这一幕, 适时地出声叫住了下意识要去追盛嘉的男人。 周子斐未动, 还是皱着眉, 目光看向盛嘉走远的方向。 沈医生叹了口气, 又走近几步, 宽慰道:“给盛嘉一点自己消化情绪的时间吧。” 待两人终于能走进咨询室, 沈医生发现周子斐依旧不太放心,始终有些心烦意乱的模样,不禁对刚刚和盛嘉的聊天内容又多了新的判断。 “周先生, 首先,我非常感谢你今天能带盛嘉来,也感谢你在我们想要单独对话时的支持,我看得出来,你非常爱他。” 顿了顿,沈医生将桌面上一杯水推至周子斐跟前。 “照顾这样状态的伴侣,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艰难和耗竭的过程,你最近感觉怎么样呢?” “我很好,抱歉,我还是想先去看看他怎么样。” 周子斐几乎没有一丝停顿地回答,他的视线依旧牵挂着门外,马上又要起身。 “等等——” 沈医生连忙叫住了周子斐,见人脚步还是朝外,一副不想多待的态度,她声音依旧温和。 “我先和你说说盛嘉的情况,然后你再去找他,可以吗?” “这样才能帮助你更好地理解他,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支持他。” 这句话像锚一样,定住了周子斐的脚步,他沉默地坐回了沙发。 “刚才我们只是简单地聊了聊,他对我有戒备心理,很多的事情不肯说得太详细,但即便如此,他的表现也已经清晰地出现了一种精神方面的障碍。” 精神方面的障碍。 周子斐的心脏一瞬间被用力捏紧。 “是cptsd,我们称之为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 “你可以这样理解,盛嘉的整个认知系统和情感系统,因为早年长期、反复的伤害,一直处在一个‘火灾警报’误鸣的状态。” “一点点小事,都会立刻让他警铃大作,好像世界被点燃了一把大火,很快便能烧毁他的整个人生。” “所以他的自杀念头,那些崩溃、自毁很多时候不是求死,反而是‘内心火灾’下的求生反应,同时这也是他能想到,避免自己的痛苦波及到你身上最好的‘解决方式’。” 话音刚落,沈医生便发现面前的男人当即脸色发白,眼里浮现出一种自我责备的心疼和无措。 “周先生,先喝点水吧。” 她适时地停了下来,给周子斐缓冲的时间。 然而周子斐很快便强压了所有的情绪,像一瞬间收紧的口袋,什么都没有再泄露出来。 他和刚刚坐在相同位置的盛嘉完全不同,盛嘉说着说着,便隐隐崩溃,同时不停地冒冷汗,浑身发抖,但周子斐却对情绪展现出近乎冷酷的镇压态度。 “后续应该怎样治疗,我应该做些什么?” 正当沈医生仔细地暗中观察时,周子斐主动询问起了下一个阶段的问题。 “周先生,你现在最需要做,也可能最难做的一点是,将这个过程的主导权,交还给盛嘉本人。” 沈医生欣赏这个年轻男人的冷静,却也看到了对方冷静下的重负,她的语气认真了一些。 “这意味着,请你不要试图去解决盛嘉的问题。” 她继续强调道:“盛嘉的痛苦根源与你无关,如果你太过执着于解决它们,反而会让盛嘉有压力,甚至会加重他对自己是累赘的错误认识。” “试着去陪伴他度过每一次情绪的起伏,但不要去尝试掌控这些情绪的方向。” “你的核心任务是帮助他看到,即便在他最破碎不堪的时刻,自己依然是值得被爱的,从而赋予他自己走出困境的力量。” - 门又一次开了。 盛嘉低头坐在门边,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半截秀挺的鼻梁和一双被睫毛掩住的眼睛,像个小木偶呆呆地没有反应。 “嘿,宝贝,咱们该回家了。” 第70章 直到有人站在他面前,温暖干燥的双手将他的脸从围巾里挖了出来,又轻柔地揉了揉,盛嘉才慢慢眨了下眼睛,抬眼向上看。 周子斐正嘴角噙着一抹笑注视着他。 “医生和你说什么了?” 盛嘉当即抓紧了周子斐的手,语气急促地问。 周子斐没说话,他反手握住盛嘉的手,将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医生叫我们宝贝多吃饭多睡觉,每天像个小猪一样吃吃喝喝的就行了。” “什、什么?医生怎么会只说这些——” 盛嘉的唇被轻轻吻了一下。 周子斐借着给盛嘉戴帽子的动作,俯身靠近在那发白的嘴唇留下了湿润的温度。 “宝宝,你以为当个小猪吃吃喝喝很简单吗?” 他又气又恨地捏住盛嘉的鼻尖晃了晃,教训一般道:“你每天只吃那么点猫食,从今天中午开始,再敢吃几口就说饱了,不遵从医嘱,老公打你屁股。” “唔……那我吃不下呀……” 盛嘉捂住被周子斐捏红的鼻子,小声反驳。 “那你就等着被我按餐桌上打屁股吧。” 周子斐冷酷地回答,牵住人冰凉的手塞进口袋,带盛嘉往外走。 等坐上了车,盛嘉还想打探周子斐和医生都聊了什么,坐在车上问来问去,被周子斐亲到舌头疼才老实下来。 “是还聊了点别的,我们回家慢慢说,好不好?” 周子斐和盛嘉额头相触,因为刚刚的亲吻,他嗓音沙沙的,眸光也沉着地落在盛嘉泛红的唇上。 “好……” 盛嘉搂着周子斐的脖子,微微喘气回答,手指却攥得紧紧的。 一路上,盛嘉只偏头看窗外的风景,除了周子斐问他饿不饿,中午想吃什么时,简单答了几句,便始终一言不发。 周子斐看在眼里,本想开口,但回忆起沈医生说,在盛嘉情绪低落时,不要试图去说理,或急着追问“为什么”、“怎么了”,他又合上了嘴。 只在红灯亮起时,像过去一样,握住盛嘉的手,用这样的方式告诉盛嘉,自己在陪着他。 “这是一场马拉松,不是短跑,会有进步,也可能会有反复。” “面对这样一个病人,他们的恋人大部分时候都会选择中途分手,因为要有持续的耐心和无限的包容,这确实太难了。” “周先生,你有想过或许盛嘉一辈子都无法痊愈吗?” 想过。 可是我不想放手。 周子斐掌心又收紧几分,感受到盛嘉的手指轻轻地、微不可察地搭在他的手背上,心底冒出很小的幸福。 我出现得太晚,但没关系,我可以陪你很久。 一直一直。 只要你还愿意像这样,将手指轻轻地搭在我的手上,我就不会松开。 …… …… “吃不下了?” 见盛嘉握着筷子,只一粒米一粒米地往嘴里放,还时不时欲言又止地看他,周子斐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主动问了这句话。 盛嘉看了看不过受了点皮外伤的一碗饭,也自觉心虚,轻声回答:“应该……还可以再吃一点点。” 周子斐点点头,双手环胸坐在盛嘉旁边看人继续吃,发现盛嘉咽下食物的时候,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看起来真的是这“一点点”都吃不了了。 “吃不下就不吃了,医生说规律饮食才是最重要的,等会去午睡吧,睡醒了我给你弄点水果。” 从盛嘉手里接过碗筷,周子斐又摸了摸盛嘉瘪瘪的小腹,却表现得平静。 “我一个人睡吗?” 盛嘉拽住周子斐衣角,有点紧张和期待地问,周子斐低下头,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盛嘉一会儿,才说:“我先去洗碗,然后陪你一起睡。” “那、那我先回房间。” 盛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脚步轻快地朝卧室走,没发现身后的周子斐正紧锁着眉看他。 独自走进卧室的盛嘉,先是抖开被子铺在床上,又拉上窗帘,他很快躺上床,等待周子斐进来。 室内由于拉着窗帘,而显得有些昏暗,盛嘉靠在床边,在安静的房间里,一颗心又缓缓下沉。 好像,又出现了一点问题。 他的眸光渐渐变得黯淡,心里像住了一窝蚂蚁,如今纷纷出巢啃食他的心脏,密密麻麻地泛起空洞和虚无的感觉。 周子斐为什么还没和他说和医生聊天的内容? 为什么要他一个人回卧室,以前不是都会陪他一起吗? 怎么过了这么久,周子斐还没进来? 盛嘉慢慢躺下缩进被子里,他翻了个身,手掌按在周子斐的枕头上。 他又开始感到恐慌,什么也留不住、抓不住的空荡和失落,让他猛地抱紧了周子斐的枕头。 可是不够,还不够。 盛嘉抓住枕套,将脸深深地埋进去,张口咬住柔软的枕头。 迫切需要什么填满自己,需要一点更强的刺激,最好能忘记一切现状, 他抬起头,一张脸充斥不正常的红晕,眼里却闪动着痛苦的泪光。 盛嘉倍觉羞耻、自我厌恶,但他还是动了起来。 颤抖着夹住之后,他同时解开上衣纽扣,狠狠拿指甲掐着脆弱的地方,痛混合痒,使他如同隔靴挠痒。 紧咬着唇回忆周子斐的动作,盛嘉不熟练地模仿,声音沙哑地不断唤着周子斐的名字。 “子斐……子斐……好痒……” “对、对不起,我太、太……了……嗯……” 自己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盛嘉不禁浑身战栗,却眼前一花,终于能够找到发泄的出口。 他一改小心翼翼的模样,直接踢开被子,完全敞开,平躺在床上,流着眼泪,闭上眼睛,一遍遍地羞辱自己,却能从中得到快乐。 他离不了男人,他喜欢被粗暴地对待,他是会翘尾巴的猫,他…… 他是不听话的玩具,周子斐的玩具,他唯一的价值只在床上。 “老公、老公——想快一点——” 渐入佳境。 感受到冰冷的空气,是因为周子斐撩开了他的衣摆,始终到不了山顶,是因为周子斐在故意捉弄惩罚他,直到…… “宝贝?” 周子斐的声音真的在屋子里响起来。 盛嘉几乎是尖叫着睁开了眼睛,空气中顿时弥漫淡淡的味道。 “别、别看我……” 盛嘉猛地转过身,拿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用力咬住手指,像被人光着扔进冰川之下,浑身都冷了下来。 他在做什么。 他怎么会如此丑陋地、不堪地,对周子斐的枕头做这种事。 眼泪很快打湿了一片床单,盛嘉浑身发抖,紧紧蜷缩成一团,试图让自己消失不见。 脚步声慢慢响起,最后停留在床边。 “宝贝,看着我,我在这里。” 力道温柔的手掌隔着一层被子搭在盛嘉肩头,却使得盛嘉一颤。 他不敢说话,只咬着大拇指,无声地哭泣。 周子斐没有去管弄脏的床单和一旁沾上东西的枕头,而是坐在盛嘉身边,将人抱起放到了怀里。 “别怕,你很安全,我也没有走,一切都还好好的呢。” 黑暗的视线亮起光,盛嘉头顶的被子被掀开了一点,周子斐的手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盛嘉浑身都像被冻僵了,一动不能动,只任由周子斐掀开被子,又给他扣好衣服。 “来,脸抬下,老公给你擦眼泪。” 周子斐说话间的呼吸洒在盛嘉脸颊,他抬起头,可周子斐擦湿了三张纸,眼泪依旧绵绵不绝。 “对、对不起。” 盛嘉鼻音浓重地道歉,他的眼眶通红,鼻尖也红着,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刚说完这三个字,泪珠又纷纷冒出。 “对不起什么?” 周子斐轻声问,索性也不拿纸擦了,直接用手掌抹去那张小脸上的泪痕。 “对不起,我总是这样。” “我也不想的,可是你不在,我就很想你,总想缠着你。” 盛嘉哽咽着回答,他冰冷的手握住周子斐的手腕往下。 “对不起,它、它总是这样,太恶心了,对不起,我好恶心。” 周子斐被盛嘉带着碰了一下,便主动移开了手,转而放在了盛嘉的后背。 “医生,我……还想问问,他对于亲密行为的需求变得特别强烈,这是正常的吗?” “大概率不是生理的正常反应,而是属于创伤在身体上的扭曲表达。” “那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该怎么做?” 第71章 “盛嘉刚才没有和我聊过相关的内容,我只能根据平时接触的案例猜测,要么是他在通过这种方式验证自身的价值,要么将它视作发泄痛苦和惩罚自我的方式,也可能是在借此表达脆弱,寻求安慰。” 周子斐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安抚盛嘉,而是缓慢地抚摸掌心下瘦骨嶙峋的脊背。 “你需要尽量温柔地中止这种行为,帮盛嘉建立对身体的掌控权,让他获得安全感,引导他说出此刻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盛嘉依偎在周子斐怀里,被人轻拍后背,渐渐火炽一般的感觉平息,它们又如同潮水,缓慢退去。 “宝贝,好点了吗?” 周子斐也察觉到盛嘉的变化,此时他才开口说话。 盛嘉的头蹭着周子斐胸膛,捏紧他胸口的布料,迟缓地点了下头。 “刚刚我很久没进来,你一个人害怕了,是不是?” “嗯……” “那你其实只是想要我可以快点回卧室来陪你,对不对?” 盛嘉不出声了,似乎这样坦白自己需要陪伴,是难以启齿的。 周子斐没有逼他,而是摸了一下盛嘉潮湿的头发,又将凌乱的发尾梳理好。 “不恶心,宝贝只是想要人陪,怎么会恶心?” 盛嘉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将脸往周子斐掌心埋。 “来,你在旁边坐下,我换个床单,等会儿陪宝贝午睡。” 周子斐抱起盛嘉放到卧室一旁的椅子上,就开始弯腰换床单,对刚才看到的一幕闭口不提。 盛嘉一愣,他的目光落在周子斐身上,发现周子斐真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竟忽然问:“我们不做吗?” 周子斐的动作顿住,背对着盛嘉的脸上闪过隐忍的疼惜和痛楚。 “你、你不想要吗?” 盛嘉又问,问完咬住了唇,为这幅恬不知羞的态度感到自愧。 “宝贝,如果你想让我陪陪你,可以直接说这句话,这比我们做,更让我开心,也是我更想要的。” 周子斐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随即转过头,他弯起唇角看盛嘉,语气同样含笑。 盛嘉没想到周子斐会这样说,霎时间所有话卡在嗓子眼,支吾半天,最后选择说了一声“哦”。 看人一幅呆呆的样子,周子斐没忍住放下手头的动作,狠狠揉了下盛嘉的头发。 展开床单铺好,又拿出新的枕套换上,周子斐也不嫌弃就这么枕在脑后。 “快睡吧,昨晚就没休息好。” 周子斐搂住盛嘉,指腹在那泛青的眼圈下摩挲了一下。 盛嘉动来动去,一会儿摸周子斐手臂肌肉,一会儿戳周子斐胸前纽扣,似乎一点也不困。 “怎么,不想睡?” 周子斐忍了半天,感受到盛嘉在用指甲扣自己腹肌,实在忍不住了。 “要睡……” 盛嘉顿时不再动了,可手还是不肯拿出来。 “那动来动去的,是睡不着?” 周子斐按着盛嘉手腕,把那只还有点抗拒的手从衣服里拉出来,又低头问。 盛嘉点点头,他在周子斐不在的时候给自己玩兴奋了,现在精神头还好着,哪怕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和两道黑眼圈,也迟迟不肯休息。 周子斐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盛嘉在自己面前真是越像个小孩子了,吃饭要哄,睡觉要哄。 可就算如此还能怎么办? 还是自己的错,碰上盛嘉就着了道,心甘情愿给人既当男朋友又当哥哥,现在就算要当爸爸,也得当好了。 “老公唱歌哄你睡好不好?” 盛嘉没想到还有这种服务,他当即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子斐,一个“要”字几乎化作实质戳到周子斐脸上。 “要不要,不说话我怎么知道?” 周子斐好笑地掐了下盛嘉的下巴,盛嘉往周子斐胸膛拱了拱,头发因为静电翘起几根,挠着周子斐的脖子。 盛嘉在用这种方式撒娇说“要”呢。 周子斐心里爱怜地想,却还是捏人后颈逼问。 “快说,不说不哄了。” “要……” “说完整点。” “要老公哄我睡……” 一句话细若蚊呐,若不是周子斐一直竖着耳朵时刻准备听,恐怕都会以为盛嘉根本没开口。 “行,马上哄我怀里这个大宝宝睡觉。” 周子斐高兴了,低头亲了一口盛嘉泛红的脸蛋,随后调整了下姿势。 一手搂住盛嘉的肩,另一只手手掌按在他背上缓慢而轻柔地拍着。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 周子斐轻声地哼唱着,低沉的嗓音唱起这种歌显得格外温柔,盛嘉听得耳热,却在温暖的怀抱和这一下下轻拍中,渐渐意识昏沉。 很快,盛嘉蜷缩在周子斐的怀里睡着了。 他像孩子一样,紧紧贴着周子斐胸口,手还抓着周子斐衣角。 - 滴滴。 床头柜上盛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周子斐眼疾手快地挂断,又哄了哄怀里皱眉轻哼的盛嘉,才拿过来看。 他丝毫没有窥探盛嘉隐私的不好意思,十分自然地划开盛嘉的手机,发现还是陆荷的电话,不耐又厌恶地将手机调至静音,重新放在一旁。 前几天陆荷也打过电话,当时盛嘉状态不好,接了电话也没说几句,事后在餐桌上吃着饭却忽然泪如雨下,周子斐当时慌张地问他怎么了。 盛嘉只说:“我不想吃饭,我就是不想吃饭啊,为什么以前都没问过我吃得好不好,现在总要叫我去家里吃饭?” “那不是我的家,那是她的家,我去了是去做客的,我是客人,我竟然是客人。” 这几句逻辑混乱的话被盛嘉来回反复说,那天盛嘉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后来更是捂着嘴要吐,周子斐抱着他在卫生间坐了半个钟头,吐到后来连些酸水都没了,只一声声干呕。 想起这件事,周子斐的表情冷了下来,他又拿过盛嘉的手机,给陆荷发消息。 “我是盛嘉恋人,你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就别来打扰他的生活。” 发完消息后,周子斐直接拉黑了陆荷,这才放心些重新躺下。 他原以为这能让盛嘉少点难过。 ----------------------- 作者有话说:爱容易让人变得冲动,保护本能有时会压过一切理性建议,两个人还是要经历些矛盾的,但真的不虐! 大概还有二十来章正文就结束了,余的结局一早就想好了,必然是进局子的,陆荷和陈的结局我最近在重新斟酌,不过陈当第三者的事情肯定会暴露的orz 第47章 懂不懂 在看完医生后, 盛嘉向幼儿园请了长假,本想着要不要先离职,专心养病, 别影响了园内的工作安排, 但园长却极力挽留他,甚至让盛嘉带薪休假。 他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就想拒绝, 却被周子斐劝道:“这说明她非常肯定你啊,宝贝平时工作能力那么优秀,被那么多小朋友喜欢,她怎么舍得把你放走, 你也别推辞了。” 盛嘉面上没多说什么,心里却是高兴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有他能做好的事情。 蒋禾还有李老师等人在得知盛嘉要休病假后,纷纷发来了关心的短信, 祝他能早日康复, 盛嘉那一天握着手机在阳台看了很久, 当天晚饭额外喝了一碗汤。 解决了工作的问题, 盛嘉真的如同一只小猪, 整日在家就是吃吃喝喝, 偶尔倒也会和周子斐去公园散散步。 于是一个多月过去, 虽然脸依旧消瘦, 不过某天两人做晚间运动时, 周子斐却掐着盛嘉侧腰软肉, 感慨到终于把小猫养胖了点。 “宝贝, 吃不吃苹果——” 周子斐洗干净碗筷后,站在厨房朝客厅喊,半晌都没得到回复, 只得抬脚朝客厅走。 盛嘉吃完午饭,靠在阳台门边的小沙发上昏昏欲睡,一条印花毛毯盖在他身上,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脸上,他却睡得毫无所觉。 “怎么靠在这里睡着了……” 周子斐放轻了脚步,一走近才看到盛嘉歪着脑袋在睡觉。 他慢慢蹲在盛嘉身边,先摸了一下搭在毛毯外面的手,触手暖乎乎的才放下心。 盛嘉这些日子在家里待着很少出门,皮肤都白了一个度,本来就瓷白的人,如今更是皮肤光洁,白皙得像牛奶罐里养出来似的,此刻光线洒在他的脸上,照得那些细小的绒毛都镀了一层暖黄色。 周子斐禁不住起了玩心,他拿过手机,按开录像功能对着盛嘉的脸。 “你是不是小猪,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都被我养成小猪了。” 第72章 盛嘉半张脸蹭在沙发靠背,脸颊软肉被压得鼓起,挤着眼角,嘴唇也微微嘟起,一缕发丝正好落在唇上,随着他的呼吸轻动。 明明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睡着后却看起来很稚嫩,像午间趴在课桌上休息的学生。 周子斐指尖捏了一下盛嘉的腮边软肉,轻声笑道:“小猪小猪,胖乎乎。” 盛嘉皱起眉,哼唧了一声,似乎被周子斐闹得不太舒坦,又似乎是在反驳。 “不乐意当小猪?” 周子斐低头靠近,亲了一口盛嘉眉心,小声问。 盛嘉又没声了,呼吸再次恢复平稳。 “那就当你愿意了,我可是有录像作证,以后敢不听话,我就在家里电视机上循环播放。” 盛嘉翻了个身,似乎窝在沙发上还是睡得不舒服,闭着眼睛,表情不太高兴地调整了半天姿势。 周子斐连忙关了录像,弯腰将人一把抱了起来,一边轻拍盛嘉的背,一边低声哄:“你睡你睡,老公带你回房间床上睡。” 关门声轻轻响起,室内充斥着午后温暖的阳光,一片静谧。 …… 等盛嘉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下意识动动身子,却发现腰间横了一只胳膊牢牢地搂住他,那宽大的掌心正按在他腹间,温暖地焐着。 小心翼翼又艰难地翻了个身,盛嘉本想看看周子斐,却没想到对上一片敞开的衣领,他红着脸挪开视线,尤其那个前不久自己留下的牙印。 当时他想快点,周子斐却撑在他上方非要慢吞吞的,结果他就被惹急眼了,一口便咬在周子斐胸膛。 想到自己哭哭啼啼叫周子斐快点的样子,盛嘉脸颊又烧了起来,他努力地往上拱,现在他还是更愿意只看着周子斐的脸。 “怎么了?” 周子斐睡到一半,被盛嘉给拱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因为刚醒,他的嗓音沙哑磁性,听起来像是两人每次完事之后的声音。 盛嘉当即不动了,身体热起来。 最近这些日子,他已经渐渐能分辨什么时候是真的想要,什么时候只是出于焦虑和恐慌被迫想要。 这还是因为周子斐每次在他有反应后,都要先抱着他,像哄小孩一样,只轻抚他的脊背,再揉揉他的脑袋,等反复询问并确认后才会给他。 如果盛嘉是真的想要,通常这感觉会很绵长,周子斐的安抚,反而让他越烧越厉害。 如果只是因为想要周子斐陪陪他,或是心情不好,那盛嘉的感觉虽然很剧烈,但也很短暂,通常安抚之后,就会恢复正常。 那么现在,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显然周子斐也察觉到了盛嘉的反应,但他的身体反应先于大脑,在还不太清醒的状态下,便坐起来,将盛嘉抱到了怀里,一下下地轻拍那单薄的肩背。 “我在,宝贝不难受啊,一会儿就好了。” 这一次,越是温柔的安抚,盛嘉越泛起痒意。 “我、我想要,是那种想要……” 盛嘉气息不稳地握住周子斐手腕,往人身上贴。 周子斐迟疑了片刻,又问:“早上不是才做过吗?” “早上……早上我骗你了……” 盛嘉搂住周子斐脖子,在他耳边怯怯地认错。 “骗我了?” 盛嘉不敢说实话,上次坦白之后,他被周子斐按在膝盖上教训了一顿,那一整天坐哪都得垫个垫子,连晚上在浴室洗澡都还有些刺疼。 但周子斐在这事上实在是太了解盛嘉了,他掐了一把怀里的细腰,要求盛嘉老实地说回答。 “嗯……因为……因为你早上抵到我了,所以……” 怕你难受,所以我说我想。 周子斐几乎是恨恨地拧了下盛嘉的脸颊,才去探手。 “可、可以用别的地方吗?” 盛嘉泪光盈盈地、得寸进尺地,却又万分无辜地看周子斐。 周子斐…… 周子斐本来是想说你犯了错误不准吃好的,但盛嘉脸颊绯红、睫毛颤抖的模样实在太撩人心弦,他又身体先于大脑,低了下头。 不知过了多久,盛嘉按在枕头上的手一捏紧,屋子里响起“咕咚”一声,周子斐便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 “我给你吃了,你是不是也得请我吃东西?” 周子斐抹掉嘴角痕迹,将盛嘉往下拽,盛嘉没多挣扎,就顺从地躺好了。 “吃什么呀……” 盛嘉衣服都被扔出被子外面了,才似乎慢半拍地将手搭在周子斐手臂上。 很快,他便知道了。 秋季干燥,最适宜吃橙子。 吃橙子要怎么吃? 每个人习惯不一样,周子斐习惯手剥,先将果皮剥干净,随后先简单咬一口,尝尝甜不甜,汁水多不多。 发现味道果然不错后,他便开始认真吃,橙子汁得榨干净,不能浪费,果肉也要细细品尝,颗粒是饱满充盈的,闻起来带有很浓的果香。 外头一阵秋风卷过,盛嘉偏过头,在间隙中看向窗外,感觉自己也变成了窗边那棵树上的叶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 渐渐,盛嘉受不住了,直接垫腰的枕头砸了过去,周子斐被砸得向后倒,连忙双手撑住床稳住身形,然而这举动直给盛嘉眼泪都逼出来,眼角到颧骨红了一片。 - 这一次盛嘉再睁眼,已经是下午,窗外光线弱了很多,室内也是昏昏沉沉的环境。 盛嘉抬手摸向床边另一侧,却摸到了冰冷的温度,心里跟着莫名一空。 周子斐已经很久没有让他一个人睡在房间了。 门外有模糊的人声传来,似乎是周子斐在和谁说话。 盛嘉先是坐在床上愣了片刻,随后才慢慢套上枕边被叠好的衣服,下床准备去找周子斐。 他趿拉着拖鞋,揉了揉酸痛的腰,小步朝门边走。 而越是靠近门口,盛嘉听得越清楚—— “别再换号码打过来了,我说了盛嘉现在很好,不需要你来关心他。” “我凭什么不能替他接这个电话,你把人丢下二十年,不也有脸再出现要他原谅你吗?” “你……” 开门声响起,周子斐瞬间停下说话的声音,猛地转过了身。 “你在和谁打电话?” 盛嘉白着一张脸,嘴唇失去了所有颜色,目光停留在周子斐的手上,那是他的手机。 “宝贝,你怎么睡一会儿就醒了?” 周子斐的神情先是一慌,随后很快镇定下来,他语气自然,像平时一样,笑着想先抱盛嘉。 “你在和谁打电话?” 盛嘉躲开周子斐的手,走近一步,又问。 周子斐正要开口,手机里响起陆荷细微而熟悉的声音:“嘉嘉,妈妈——” 嘟的一声,周子斐直接挂断了电话。 “你不是说她这一个多月从来没联系过我吗?” 盛嘉先一步开口,他望着周子斐。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弯弯眼眸,此刻像是风暴将至前死寂的海面,看似平静,其下却翻滚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深不见底的压抑与绝望。 …… 陆荷好几天没有发来任何短信,打来任何电话,盛嘉起初是不安的。 是陆荷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她……终于要放弃了? 又一次地,再一次地放弃他。 盛嘉翻过手机,没有任何问题,和陆荷的聊天页面一直停留在上一次他看到的那条“嘉嘉,天冷了,妈妈最近打算给你织条围巾,你还是最喜欢米白色对不对?”。 他什么也没回复,却暗自期待了很久。 甚至在周子斐给他买围巾时,特意强调不要买米白色的。 可是等了好几个星期,始终没有后续,陆荷既没有发任何消息,也没有说围巾织好了要送给他。 有几个晚上,他为此总是做噩梦,梦见他去找陆荷,变成了小孩子的样子,拉着陆荷的衣角,哭着说:“妈妈,我的围巾呢?” 而陆荷转过身,怀里抱着另一个男孩,那个男孩的脖子上正围着一条米白色围巾,在看见他之后,陆荷好奇地问:“我不是你妈妈,你是哪家的小孩?” 他为此半夜惊醒,为此无数次在周子斐怀里一言不发地哭到两眼胀痛,为此一天到晚都捧着手机不松开。 直到最后被周子斐强制收了手机,周子斐那时说:“宝贝,手机我替你盯着,要是她有任何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别再这样熬着了。” 第73章 他很信任地将手机递给周子斐,很安心地合上了眼睛入睡。 “你骗我。” 盛嘉眼角通红地盯着周子斐,声音沙哑。 连你也骗我。 “不、不是,宝贝,你听我解释,我……” 周子斐顿时放下了手机,他握住盛嘉的肩头,几乎是惊惶地开口。 “我怕她又伤害到你,所以我、我不想,我不想你们再联系了,我只是想你不要再那么痛苦——” “所以你自作主张地想让我和她断了联系,是吗?” 盛嘉的眼泪在眼眶内打转,却始终没有滚落。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我只是……我爱你,我不想你难过。” “那你觉得她不爱我,所以就没必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吗?” 周子斐身体顿时僵住,他不敢回答。 他是这样想的,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但盛嘉一定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盛嘉发觉周子斐脸上竟然有一瞬间出现了犹豫和瑟缩,忽然笑了。 “周子斐,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就是个没人爱的可怜虫?” 周子斐掌心收紧,不断否认。 “不是的,宝贝我没有这样想过,我从来没觉得你可怜,你也不是没人爱……” “那你说啊,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嘉甩开周子斐的手,他的情绪彻底决堤。 “我、我……” 周子斐不知道该怎么说,嘴唇颤抖着,挤出的字却无法构成完整的句子。 “你说不说?” 盛嘉面对周子斐,抬脚后退一步,他的身后是阳台。 “不要!我说,我说!” 周子斐额头顿时冒出冷汗,伸手要抓住盛嘉,盛嘉却再一次后退。 “我觉得她只会让你痛苦,她关心你也好,想要求你原谅也好,都只会让你难过,我只是……只是不想看你难过……” 盛嘉的脚步停下了,周子斐一步步朝他靠近。 “可是我现在也很难过。” 盛嘉飞快转过身,就要拉开窗户,周子斐瞳孔霎时惊得放大,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一把拦住了盛嘉的腰,将人不断往客厅拉。 可这么瘦的人却有这么大的力气。 像身体里住着一头凶兽,盛嘉被周子斐抱住往后带,还能直接将阳台门口那张沉重的沙发一脚踹开半米远。 “你放开我!放开!” “快乐是爱……难道痛苦就不是了吗?” 盛嘉嘶哑着声音质问,细白的脖颈上暴起根根狰狞的青筋。 “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剥夺这一部分!” 那份源于血脉、深植于骨髓的复杂联结,还有那内心深处对母爱不甘的渴望,都尚未得到妥善的处理和安放,盛嘉只凭着一股冲动的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冲周子斐大喊。 “就算我被她抛弃了,就算那个家烂透了,那也是我,也是我的一部分!” 盛嘉被腰间收紧的力道勒得难受,他开始拼命挣扎,拳头、巴掌,雨点般落在周子斐身上,气急了,甚至张口咬住周子斐的胳膊。 可这个人始终抱着他安抚,语气温柔地说,没事,都会好的,宝贝别怕。 一种强烈的悲哀让盛嘉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 他的手放在周子斐被自己咬出好几个牙印的手臂上,喃喃自语般地问:“周子斐你懂不懂,这也是我,你到底懂不懂……” 你懂不懂? 盛嘉在情绪崩溃时,总喜欢问周子斐懂不懂,明不明白,却从来不说要他懂什么,明白什么。 周子斐只能去猜。 是对盛嘉母亲的态度太差吗? 是不可以随意干涉盛嘉的事吗? 是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吗,是没有及时低头吻盛嘉吗,是睡觉抱得不够紧吗,是不该留盛嘉一个人在房间吗? 是他哪里又做错了吗? 周子斐不懂,真的不懂。 深不见底的无力感弥漫在心间。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不懂……对不起……” 他只能徒劳地收紧怀抱,一遍遍地吻盛嘉汗湿的发,一遍遍地道歉认输,一遍遍地承认是自己不懂,是自己不好。 盛嘉的眼泪滚烫地砸在周子斐手背,沉默地灼烧着他无措的心。 几个小时前盛嘉还睡过的沙发,翻倒在地,那面印花毛毯掉在一旁,被两人没有注意地踩在脚下。 ----------------------- 作者有话说:只能说大家秋天多吃橙子吧,我是真没招了。 - 下章预告: “老公,我不想活了,你别管我了。” “盛嘉,还记得我上次说的吗?” 第48章 自毁 “我不想治了。” 在极致的安静之中, 盛嘉忽然声音沙哑地开口。 周子斐的手慢慢松开,他按住盛嘉的肩膀,将人转了个身。 映入眼帘的, 是一张被泪水浸湿、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脸。 “你让我去死吧, 别治了,我后悔了。” 盛嘉竟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他抬起手, 指尖擦去周子斐额头初的汗珠,语气轻柔。 “宝、宝贝……老公没听懂你的话,你在开玩笑对吗……” 周子斐捧起盛嘉柔软而削瘦的脸,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 “老公, 我不想活了,你别管我了。” 盛嘉凝视着他,眼眸清澈而平静, 再次轻声重复。 平静的笑容, 还有认真到近乎残酷的目光, 像一把烧红的利刃, 瞬间刺穿了周子斐的胸膛。 血腥气从身体深处漫上来, 口腔里满是苦涩咸腥, 堵得他无法呼吸, 迟迟说不出话。 盛嘉怎么能这么说……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哥哥, 别哭。” 盛嘉又叫他哥哥。 讨好地, 像在两人缠绵时那样, 搂住了他的脖子, 吻他的喉结。 羽毛一样的触感落在皮肤上,却冰冷至极。 “我、我们去找医生,好不好?” 周子斐被这触感唤醒, 他猛地抓住盛嘉的手腕,像握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恳求般地问。 去找医生,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治好了,然后呢?” 盛嘉松开手,眼眶内蓄满了泪,眉眼却依然弯着,形成一个无比哀伤的笑。 “然后某一天,我又会犯病,又会想死,下一次……或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就跳下去了。” 他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让周子斐恐慌的话。 盛嘉的手臂还搭在周子斐肩上,灵魂却仿佛站在了一个周子斐永远无法触及的远方。 “你放手吧,我的生命不需要你来时时刻刻负责。” 这一次盛嘉没有任何的歇斯底里,整个人都透出燃尽一切后的、彻底的疲惫与平静。 周子斐握紧了盛嘉的手,盛嘉没有抗拒,却也没有给出丝毫反应。 他低头看向面前这个苍白得快要消失在光线里的人,一种混合着巨大委屈和无力感的怒气从心底窜起来。 明明已经说过很多次不放手,明明已经给了很多的爱和关心,为什么盛嘉总就是一次次地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到底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盛嘉完全放心,相信他们之间还存在着未来? 周子斐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哽咽和酸楚强行咽下,他搂住盛嘉,想扶人坐下。 “我知道了,这些事情我们明天看了医生再说。” 盛嘉却缓缓摇了摇头,他轻轻拉下周子斐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子斐,这次就到这里吧,你别再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了。” “我真的很感谢你能出现在我的身边,带给我那么多的幸福和快乐,你让我第一次发现真正被爱是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可是,我不该再拖累你了,你看你不仅要照顾我,现在还卷进了我的家庭矛盾中,我……我把你也变得不像你了。” 盛嘉的声音随之变得很轻,充斥着自我责备的痛苦。 “怎么会是拖累,宝贝你永远都不是我的拖累……” 周子斐不厌其烦地解释着相同的话,盛嘉只是笑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无所谓。 事实上,盛嘉觉得自己如今说出的每一句话,呼出的每一口氧气,都艰难到令他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 可这一次,他想留给周子斐真正的告别,于是他竭力风轻云淡,不想让爱他的人看出此刻内心的山崩地裂。 第74章 “对不起……对不起宝贝,我不该替你接电话,也不应该隐瞒她联系你的事,宝贝,你原谅我吧……” 周子斐却先一步无法保持冷静,他抱住盛嘉,不断吻怀里人发冷的脸颊。 或许,他也隐约意识到盛嘉是认真的,在这个人的笑容下是一个决意离去的背影。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错,我知道你也是关心我。” 盛嘉手臂从周子斐汗湿的后背缓慢向上,攀在结实有力的肩臂处,眷恋地蹭了蹭恋人的胸膛。 那蓬勃跳动的心脏,温暖起伏的肌肉线条,都令他无比迷恋,也无比不舍,可他还是要说再见。 “和你没有关系,如果我们一定要找人去责备,那还是责备我吧。” 真正将盛嘉推向绝境的,是他骤然看清的那个事实—— 周子斐正在试图“解决”他身后那片泥泞的过去。 周子斐说他温柔,说他善良,说他勇敢,可盛嘉自己清楚,那些所谓的“好”背后,是怯懦,是过度敏感,是他在漫长暴力与遗弃中,为求生而长出的、扭曲的枝丫。 这些都源自他生命里最不堪的土壤。 周子斐爱他。 可这份爱,能连同这片滋生他的土地,一并接纳吗? 现在,他得到了答案。 当周子斐急切地想要在他与陆荷之间划清界限时,盛嘉仿佛听见了无声的宣判,它在说: 盛嘉,你的来处就是如此不堪,连你最信任的爱人,都急不可耐地想要将其从你生命中剥离。 可那也是他。 是他也曾日夜想要抛弃,却早已与骨血交融、无法割裂的一部分。 他到底想要周子斐懂什么? 连盛嘉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只是一种无望的奢求,奢求对方能懂得,即便斩断与陆荷的一切联系,他也无法就此变成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盛嘉。 而那最无法言说的痛楚在于,当周子斐否定他那些“不正常”的根源时,盛嘉突然感到,那个由这些根源塑造而成的、完整的自己,也一同被否定了。 …… 不怪周子斐,是他反复无常的情绪让周子斐感到了不安,才会想要替他摒除一切不安定因素,才会做出这种隐瞒的事情。 归其根源,一切的错依然在他身上。 盛嘉想,自己果然还是没办法得到这份从天而降的幸福。 周子斐收紧手臂搂住怀中纤细的身体,他听到骨头摩擦般发出的咯吱声,起初以为是抱得太用力,随后才发现是因为自己紧咬的牙关。 盛嘉一声不吭地承受这勒紧的力道,像一株即将从长势尚好的植物上被扯下的杂草,缠绕着周子斐高挑结实的身躯。 去他妈的包容病人情绪,理解病人病情! 周子斐忽然恶狠狠地拽开盛嘉,他不想什么都顺着盛嘉了,也不想再搞什么安静的陪伴! 盛嘉就是欠教训,欠gan,不是说要怪就怪他吗,不是说都是他的错吗? 周子斐现在就让盛嘉得到他该有的惩罚! “盛嘉,还记得我上次说的吗?” 砰的一声,周子斐踢上阳台门,又打开客厅暖气,面无表情地站在沙发前。 盛嘉刚刚被推倒在了沙发上,正愣怔地抬头看着他。 周子斐单手脱掉上衣,俯身压近,提着盛嘉脚踝把人往外拖。 “你再有寻死的想法,我就c死你。” - 为什么周子斐是这幅恨极了他的模样? 好像要被周子斐一口一口嚼碎了吞下去,周子斐的手捏得那么紧,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给他,盛嘉双手被禁锢,所有的挣扎和反抗都被轻易镇压。 “轻、轻点……” 被紧紧地包裹,盛嘉生出几分痛意,他揪住周子斐的头发,想让人抬头撤出来,但周子斐没有说话,指尖深陷柔软,反而喉结滚动了一下,更重。 “不行……不行了……你、你快停——” 盛嘉骤然失声,瞳孔先是紧缩,随后彻底地涣散开,周子斐抬起头,吐出咸奶油,手指抹开,声音沙哑道:“这是不想活的样子吗?不想活的人还能这么精神?” “还能有这么多?” 盛嘉嗓子发干,从刚刚开始就滴水未进,此刻要说话也是无力。 瞧见人嘴唇不似往日水润,周子斐手掌按在盛嘉汗涔涔的后颈,把人托了起来。 “渴?” 盛嘉呜咽一声,点点头,却没料到下一秒,周子斐竟抹了点刚吐出来的东西直接塞到他嘴里,猝不及防尝了满口的咸涩。 “盛嘉,反正对你太温柔你也会觉得没有安全感,不如我以后就天天把你弄得没有力气乱想……” 周子斐凑近盛嘉耳边低声问:“就连要喝水也只能喝自己的东西,怎么样?” 盛嘉的呼吸猛地加重,他抓紧周子斐的手,嘴唇嚅动几下,似乎是要说什么。 周子斐先是盯着盛嘉看了几秒,随后拿起桌上的水含在嘴里暖了,才缓缓渡给了怀里的人。 发干的喉咙急需汲取水分,盛嘉主动贴上去,从周子斐那里迫切地咽下水。 “好……你把我关起来,随便锁在哪个角落,只要偶尔来看看我就好了……” 微弱的声音响起,盛嘉的头埋在周子斐颈窝,小声呢喃。 周子斐却闻言脸色沉了下去。 他掐起盛嘉的下巴,逼问:“不是说要分手吗,分手了还想被锁在前男友家?” 那一小块皮肤顿时泛起红,盛嘉手指搭在周子斐手背,声音很轻:“我不会打扰你的新生活,就当我是你屋子里一件家具吧,随便怎么对我都可以。” 这语气里的自轻自贱,让周子斐更加怒火中烧,他直接将盛嘉压倒,手掌沿着腰线向上,随后发狠一捏。 “随便怎么对你都可以……行啊,盛嘉,你喜欢这么玩是吧——” 周子斐长腿跨过,用力拨开盛嘉慌忙要推他的手,随后坐了下来。 “那你就撑好了,想当家具,就别中途散架。” 盛嘉承受不住那份重量,腰悬在半空中发抖,整个人如临深渊,似乎就快要掉下去,偏偏他咬紧了唇不肯去抱周子斐,两只手抠着沙发,指节攥到发白,汗湿的长发铺在后背,伴随动作,不断拉扯他的头皮,带来一阵阵刺痛。 “我……我撑不住了……子斐,子斐……” 潮湿的眼眸里满是哀求,盛嘉终于朝周子斐张开双手,周子斐一把将人拽起,几乎是扔在沙发上。 周子斐手掌像抹掉窗户上的水雾,随意擦过盛嘉刚被折磨的发红处,又一次继续。 盛嘉偏头咬紧自己的手,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浅色的沙发垫湿了一片。 …… …… 凌晨时分,周子斐将沙发上已经意识模糊睡过去的人抱起来。 周子斐擦拭那痕迹斑斑的身体事,盛嘉一直没有反应,只有往下清洗,热毛巾搭在上面时,盛嘉才呢喃着不要了,轻轻挣扎了一下。 “不来了宝贝,睡吧……” 吻过人潮湿的睫毛,周子斐哄道,而盛嘉将头往温暖的胸膛埋,才安心地继续睡。 躺上床后,周子斐还是给沈医生发了消息,约了明天去医院。 这些日子盛嘉已经好了很多,饮食和睡眠都很规律,原本一切都在向好,周子斐心里也轻松了一点,乐观地想,盛嘉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今天突然发生的一切,却似当头棒喝,让周子斐再一次心生忧虑,甚至……某一刻,连他自己都在怀疑,盛嘉真的能好吗?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或许不看医生,就这样强硬地将盛嘉留在身边,不让他接触任何人、任何事会更好。 盛嘉的呼吸声轻微地拂在耳边,周子斐翻身细细凝望这张面容。 细细的眉,弯弯的眼睛,窄挺的鼻梁,温柔秀致的一张脸,总是笑盈盈的,右脸会挂着一个不明显的梨涡,可爱而娇小。 就是这张脸,这个人,如今让他又爱又恨。 可也是真心希望这个人可以健康、快乐、幸福。 手指将盛嘉的头发拨到脑后,周子斐靠近,在那只有睡着时才会舒展的眉心,印下一个吻。 快点好起来吧,重新笑起来吧。 - 对于第二天就被周子斐带去看医生的事,盛嘉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他主动地换衣服、系围巾,跟人出门,却在两人即将下车时,叫住了周子斐。 “如果这次医生说我的病加重了,你就放弃我,永远地离开我,可以吗?” 第75章 盛嘉注视着周子斐,今天的他格外的不修边幅,胡子没刮,头发凌乱,衣领也翻出来了一小截。 “子斐……” 盛嘉抬手替周子斐将衣领整理好,手指穿梭在发质偏硬的红发中,将人的头发梳理好。 继续说:“我努力了,我知道你也努力了。” 他像重症患者在亲自劝自己的家人放弃治疗,话语间都是宽慰,也都是无奈。 周子斐沉默片刻,先是握紧盛嘉的手腕,随后又松开。 “等之后再说吧。” 他逃也似地下了车,盛嘉叹了口气,跟着下车。 沈医生早已经在咨询室等着两人,这一次,她语气温和地询问能否先和周子斐聊一聊。 周子斐坐在沈医生面前,开始缓缓讲述昨天发生的事。 …… ……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我也不懂他到底希望我能明白什么。” 他双手放在头发上,动作粗鲁地捋了一把,脸上是罕见的、几乎压不住的烦躁神情,声音里是疲惫的困惑。 “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他的情绪受不了刺激,却留他一个人在房间,还让他听见了……我和他母亲的对话。” 周子斐第三次开口重复这句话,像在反复咀嚼一根坚硬的刺,沈医生始终耐心地听着。 “沈医生,每次听到他说他不想活了,我真的觉得……觉得很生气,也很无力。” “到底还要怎么做,才可以让他好起来,我——” 周子斐的语气变得哽咽,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事到如今,他觉得盛嘉这一次情绪的失控还是源于自己的照顾不当。 以至于说起这件事,都在不断地想,如果昨天他挂了陆荷的电话,如果他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如果更早之前,他就处理好这件事,会不会盛嘉的病情就不会再一次恶化? “周先生,其实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沈医生将手中的玻璃杯放下,碰撞茶几发出的轻微声响,让周子斐重新抬起了头,看向面前的医生。 而沈医生同样回望周子斐,这个年轻的男人相较于上一次来,变得憔悴了,下巴上冒着一点胡茬,眼睛里有淡淡的红血丝。 “上次你来,我就和你说过,心理问题是无法痊愈的,它像潮水,有涨有落,盛嘉的病也不是看医生,有人陪伴就能治好。” “他的问题更多的是出在自己身上,过去的那些经历,让他的自我配得感过低,产生了较为严重的自毁倾向。” 周子斐哑声道:“我知道,这些方面我已经很注意了,家里尖锐的物品都收走了,也有经常查看他身上有没有自己弄出的伤口。” “他很少伤害自己,除了这一次,我以为……我以为他已经在变好了。” 沈医生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周先生,自毁,并不总是表现为身体上的伤口,很多时候它会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病人生活中所做的每一个选择中。” 沈医生声音温和地开口解释,目光沉静而包容地看向周子斐。 “明知道某件事这样做会更好,却还是下意识做出了不利于自己的选择,把事情变得糟糕。” “他不是不懂该怎么去处理,而是觉得自己只配得到这样的结果,以此来验证内心深处‘我不配得到幸福’的信念。” 她语气认真地强调:“所以这些问题不是仅靠你的谨慎和照顾就能解决的,归根结底,还是盛嘉发自内心不认为自己能拥有一个健康、快乐的人生。” - 离开咨询室后,在车里的这一段路,两人始终一言不发。 周子斐只是像过去一样,轻轻握住盛嘉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他们沉默地回了家。 回到家,周子斐的声音温和如常:“先去洗澡,然后换身舒服的睡衣吧。” 盛嘉浸入浴缸,温热的水流无声地漫过身体,也一点点侵蚀着他紧绷的防御。 在氤氲的水汽中,他独自仰望着天花板,脸上终于卸下所有伪装,只剩下一片空茫。 沈医生的话语,此刻才真正穿透屏障,在他心里清晰回响: “盛嘉,我们的任务是学习如何与那个带着伤疤的自己共存,甚至让那个觉得‘只配得到糟糕结果’的你,慢慢开始相信,他也同样配得上温暖和安全。” “而关于周先生,或许他也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学习如何爱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尊重,但我希望你知道,当一个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时,产生‘想离开’的念头,是可以理解的,那不是软弱,也不是错误。” “所以你和我,包括周先生,我们再一起努力一次,好吗?” 再努力一次吗…… 盛嘉垂下眼帘,看向自己刚刚才被周子斐松开的左手。 他最喜欢被周子斐十指相扣地牵着。 那力道总是很稳妥,掌心贴着实实在在的温度,让他觉得温暖,也觉得安全。 他想,如果能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还能被这双手多牵几次,多拥抱几回,或许,就为了这样简单的理由,他也愿意试着再多活一段时间。 …… 当盛嘉顶着湿发走出浴室时,周子斐已经铺好了床。 “怎么又不吹头发?” 周子斐走近,语气里是熟悉的无奈与纵容。 吹风机的嗡鸣在房间里温柔地响起,又很快停下。 周子斐放下机器,手指轻轻梳理着盛嘉柔软的发丝,低声问:“宝贝,我们躺一会儿,好吗?” 盛嘉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躺在床上,周子斐从背后抱住盛嘉,结实的胸膛贴着盛嘉单薄的脊背。 屋子里关着灯,只有床头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在静谧之中,周子斐忽然靠近盛嘉,温热呼吸拂过他的耳畔。 “对不起。” “昨天那件事,是我做错了,我用错了关心你的方式,但我不是想要否定你的家庭,也不是觉得你很惨所以可怜你。” “我只是……太害怕了,怕你被他们伤害。” 盛嘉的眼眶骤然一热,眼泪滚了下来。 “沈医生跟我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是厌恶你的过去,才会这么做。” 周子斐的声音顿了顿,他收紧手臂,继续道:“我没有这样想过,盛嘉,我接受你的全部,有伤疤的你也好,完美无缺的你也好,无论怎样,我都接受。” 这样的话,盛嘉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可每一次,依旧叫他觉得自己无比需要这句话,无比需要这份承诺。 ----------------------- 作者有话说:大概还有两章左右治病这部分就先告一段落了 第49章 往事 昏暗的房间里, 周子斐的拥抱织成一个温暖的茧,将盛嘉所有的疲惫与未尽的情绪牢牢包裹。 这里像一座突如其来的庇护所,坚固、安全, 而他仿佛是那个在风雪中跋涉了半生, 终于得以歇脚的旅人。 可他真的配拥有这一切吗?这毫无保留的温暖,真的能属于他吗? 盛嘉不敢信。 即便心底生出一点微弱的渴望, 也很快被长年累月的恐惧压了下去。 然而此刻, 周子斐的手臂却实实在在地环着他。 在他经历了所有失控、狼狈与不堪之后,这双臂膀依然没有放松丝毫力道。 无论他是沉默、是推开、还是流泪,这个怀抱始终如一地为他敞开。 他想,如果换作是他, 一定无法忍受这样一个麻烦又矫情的人,明明每一次流泪,心里都在声嘶力竭地呐喊“别丢下我”, 可脱口而出的, 却永远是那句“你快走”。 有时候, 连盛嘉自己都厌恶自己。 “宝贝, 可不可以让我留下来, 再陪你一段时间。” 周子斐的声音忽然低低响起。 可这世上, 又有谁真能拒绝一个赶也赶不走的爱人? 盛嘉咬紧下唇, 眉梢与眼皮轻轻颤动, 拼命抑制即将决堤的哭泣。 他不想再哭了, 尤其在周子斐如此坚定的温柔面前, 他更显得脆弱不堪。 可身体里的水分却像认定了归途的河流, 执意从他眼眶中涌出。 “我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你这样留下来……” 压抑不住的呜咽泄露了他的心事。 周子斐的手自然而熟练地抬起,拇指指腹轻轻拭过他湿润的眼角,掌心温存地蹭去他脸上的泪痕。 “盛老师, 你把那个小小的自己,养到这么大,养得这么好,这本身就很了不起了。” 第76章 他语气含笑地叫盛嘉盛老师,手掌从盛嘉的侧腰轻柔地上移,按在他单薄的肩头,亲昵地揉了揉。 “你生了病,却还是坚持治疗,好好吃药,就算难受,也努力做个听话的病人,这很好,也很厉害。” 周子斐托着盛嘉的脸,轻轻将他转过来。 盛嘉起初还有些抗拒,直到被他捏了捏腮边的软肉,才顺着那力道,偏过头面向他。 “你很坚强,很勇敢,还……特别宽容。” 周子斐低声说,像在数着珍藏的宝物。 “就连我偷偷拦你消息、接你电话那样的事……你都原谅了我。” 他笑着靠近,与盛嘉额头相抵,像两只依偎取暖的小动物,用力蹭了蹭。 “你当然有一万种好,但加起来都比不上我爱你这一个理由。” 盛嘉抬起眼,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望进周子斐无比柔和的目光。 这个人总是这样,把情话说得像誓言一样认真。 盛嘉忍不住想,“我爱你”这三个字,是可以这样轻易说出口的吗? 周子斐,你到底懂不懂它的重量? 那是要白头偕老、相濡以沫一生的诺言啊。 你才二十二岁,比我小了整整十岁……怎么敢就这样说出来? 可他的心,却仍旧不听使唤地、像跌进一团蓬松云朵里般,柔软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 ……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盛嘉并不记得了,记忆最后停留在他被周子斐搂进怀抱里,一下一下地拍着脊背,耳边模糊地传来周子斐轻声的哄慰,随后他慢慢地陷入了黑沉的睡梦中。 梦里好像一直在下雨,盛嘉始终能听到呜呜的风声,还有冰冷的雨点掉在脸上的触感,不过好在天很快就晴了,等他被阳光晒着眼皮,不太舒服地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 下了几天的雨,天又晴了。 “醒了?” 周子斐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盛嘉转过身,一股很淡的薄荷味飘进呼吸中,周子斐已经洗漱好了,此时正坐在床边,半靠着枕头,笑吟吟地看他。 盛嘉一愣,直直地盯着周子斐看,半天回不过神。 这个早晨就像过去无数个普通的早晨那样。 每次盛嘉醒来,都会先对上周子斐不知道注视了他多久的目光,然后是印在额头上的吻,再是被拍拍背,被哄着从床上捞去洗漱。 “小懒猫,还没睡醒?” 周子斐看人一副呆样,好笑地掌心揉了把盛嘉睡得凌乱的头发,膝盖跪在床面上靠近,长臂将盛嘉从裹成一团的被子里挖出来。 “宝贝,醒醒,该起床了……” 盛嘉被人抱到腿上坐着,脸颊又被搓了搓,终于回过神。 “我、我自己去洗漱……” 发觉自己被周子斐抱小孩一样架在小臂上,盛嘉细声细语地开口拒绝,手臂揽紧了周子斐的脖子。 “好,宝贝可以自己洗漱,真棒。” 周子斐将人放下,捧着盛嘉柔软的脸颊,在他的额头亲了一口,他亲的很用力,那光洁的皮肤上顿时多了个红印子。 “唔……” 盛嘉摸了摸莫名发烫的额头,虽说可以自己洗漱,却还没松开周子斐的衣角。 “来,宝宝,牙膏给你挤好了,我去给你做早饭,好不好?” 周子斐将牙刷递给盛嘉,又替他将牙杯的水接好。 盛嘉没吭声,视线飘忽地转到别处,一手刷牙,一手还抓着周子斐。 周子斐低头看着那攥得紧紧的五指,心脏毛茸茸的,像被小猫咪的尾巴缠绕着不肯松开。 盛嘉不想他走呢,想刷牙也要他陪着呢。 多可爱啊。 他的视线停留在盛嘉唇边挂着的牙膏沫,还有那泛红的白皙耳尖,一时间,有无数句爱语、情话想要脱口而出,可他却始终只静静地看盛嘉刷牙,眼里的眸光专注又柔和。 “来,嘴张大,老公看看刷干净没。” 见盛嘉吐干净最后一口水,直起身子,周子斐主动拿过了毛巾替人擦干净嘴巴,又搂着盛嘉的腰,将人转到自己面前。 盛嘉两手抓在周子斐侧腰,小声的“啊”了一下,给周子斐看自己白白净净的牙齿。 周子斐满意地点点头,夸道:“不错,刷的真干净,宝贝的牙齿白白的、漂漂亮亮的。” 连小舌头也红艳艳的,格外好看。 但这调戏的话周子斐暂时还不敢说,怕破坏此刻两人之间温馨的氛围。 “那可以……亲一下吗……” 盛嘉犹豫半天,凑近,紧张又羞怯地问。 昨天晚上就没亲,明明之前每天晚上都有晚安吻的。 周子斐沉默地看了盛嘉片刻,才勾起唇角,回答:“可以啊,当然可以。” 盛嘉慢慢抬起下巴,嘴唇张开了些许,薄荷味和他口腔里一直独有的那种甜味飘出来,令周子斐心神摇荡。 周子斐手掌从盛嘉后腰抚摸至后脑勺,手指埋进柔顺的长发,一只手臂横在盛嘉腰间,带人贴近自己。 呼吸交缠的瞬间,周子斐忽然停了下来,他在距离盛嘉没有任何接触就已经在发红的嘴唇前停住,轻声问:“宝宝,要轻一点,还是重一点?” 他的嗓音沙哑,语气温柔,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却叫盛嘉浑身绷紧,气息颤抖。 盛嘉细白的手指揪紧周子斐前胸的衣领,在只有心跳声巨大的安静之中,猛地踮起脚,吻了上去。 接吻在盛嘉看来是最亲密、最舒服的事,比任何一种亲密行为都要让他喜欢。 舌尖相触缠绕,交换彼此的唾液,吻得越久越深,越是能感受到口腔内从充盈到发干的过程。 他们好像汲取彼此生命的两条蛇,所有爱、欲、乐、痴,都仅靠蛇信交缠的方式得到满足,或许,也不仅仅是这样—— 潮湿的浴室化作闷热的雨林,他们蜕去人类的皮,真正变成交尾的动物。 动物有如此紧密的拥抱,是因为要在这一个繁殖期用尽全身力气,换来可以延续彼此的新生命。 这个想法让盛嘉一个激灵,他情不自禁地手掌抚摸自己的小腹,在周子斐的唇舌下,意识混乱又荒谬地想,拥有他和周子斐一半生命的“新生命”会是什么样的? 留点什么给周子斐吧,如果他会先一步离开,留一个可以让周子斐永远记住他的“新生命”吧。 像他,也像周子斐,最好更像周子斐,身体健康,性格好,长相出众,谁都会喜欢这样的人的。 大概是察觉出盛嘉有点不专心,周子斐慢慢松开力道,两人之间牵连出一道丝线,又在空气中“啪”的一声断开。 “怎么了……” 周子斐炽热的鼻息打在盛嘉发红的脸颊,可盛嘉还张着嘴没有回过神,依旧乖乖地伸舌,眼眸水润又迷蒙地停留在那个构想中。 “老公……我们生——” 盛嘉刚说出几个字,忽然便顿住了,只因他们抱在一起格外明显的地方,突兀地点醒了盛嘉刚刚的幻想。 “嗯?什么……” 周子斐按着盛嘉的后颈,垂下眼眸,哑声询问,又吻了吻那潮湿的眼尾。 盛嘉后知后觉地失落且委屈起来,他搂紧了周子斐的脖子,将自己的头埋在对方温暖的肩窝,沉默地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周子斐并未去追问,只是抚摸着盛嘉的长发,动作轻柔。 “宝贝不难过,老公会一直在这陪你的。” - 接下来的几天,盛嘉似乎又好了很多。 大概是天气晴朗,他的心情也连带着不那么压抑,周子斐时不时带他出去逛一逛,从公园到花鸟市场,这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几乎留下过他们的身影,他们还隔着一条马路去看了盛嘉上班的幼儿园。 但盛嘉很抗拒以现在的状态出现在别人面前,除了周子斐和沈医生,他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于是两人也只是站得远远的,看一群小孩子牵着手走到大门处,又被家长一个个接走,直到保安拉上了幼儿园的门,盛嘉才提出要回家。 “不逛了?” 周子斐牵着盛嘉的手,路边的落叶在两人脚下簌簌作响。 “嗯。” 盛嘉晃了晃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他穿了一件奶白色的羽绒服,下身是浅蓝色的牛仔长裤,头发出门前扎成了一个揪被周子斐塞进了毛绒帽子里,半张白净的侧脸在逐渐亮起的路灯下显得细腻通透。 第77章 “今晚我要多吃一碗饭。” 没一会儿,盛嘉又补充道。 周子斐这下真的有些惊喜了,他问:“哦?怎么今晚想要多吃点了?” 盛嘉的脚步停下来,抬起头看向周子斐,认真地回答:“我想快点好起来。” 闻言,周子斐收紧掌心,他举起和盛嘉相握的手,在那皮肤光洁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嗯,宝贝一定可以很快好起来的。” 他们在秋季晚风中朝家走,手心一直热乎乎地握着,一高一矮的影子在灯光下拉得很长,亲昵地靠在一起。 …… 提起要快点让病好起来,再去幼儿园,盛嘉晚饭间才忽而想起来,似乎很久没看周子斐去工作了。 赛车训练没有再去过,比赛消息也仿佛销声匿迹,周子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几乎是全天候地待在盛嘉的身边。 “你……最近不用工作吗?“ 盛嘉拿起筷子低头戳弄了一下碗里的米,轻声问。 周子斐给盛嘉夹菜的手顿了顿,他若无其事地回答:“宝贝,我也是要休假的啊。” “休假会一直休一个多月吗?” 盛嘉放下了筷子,他直直地注视着周子斐。 周子斐知道糊弄不过去了,盛嘉一旦露出这种神情,就代表事情不容隐瞒,必须正面回答。 “最近想休息休息,就先从那边退赛了。” 盛嘉一下子捏紧了放在桌下的手。 又是这样,又总是这样…… 他总是在给别人的生活带来麻烦,让周子斐被迫为他的问题买单。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盛嘉极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下个星期你还是正常去那边参加训练吧,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的。” 周子斐没说话,过了片刻,才道:“我从那家俱乐部退出了。” “什么……意思?” “宝贝,我想换个工作,不想再干这一行了,于是之前干脆辞职了,但——” 话未说完,盛嘉猛地从桌子后站了起来,一阵眩晕让他踉跄了一下。 他扶着桌沿,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周子斐,你为什么总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决定?” “宝贝,你……” 周子斐跟着站起身,他见盛嘉身影摇摇晃晃,连忙就要上去扶着人坐下。 “现在还能回去吗?” 盛嘉紧紧握住周子斐的手臂问。 周子斐试图去安抚盛嘉,于是语气轻松地回答:“宝贝,你放心,就算老公辞职了,也养得起你,不就是一份赛车手的工作吗,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我不要你总是为了我打乱你自己的生活!” 盛嘉推开周子斐要搂住自己的手,高声喊道,眼泪倏然落下。 “我没有,宝宝,你听我说……” “你还是走吧,周子斐,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沟通。” 盛嘉转过身,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想努力克制住发抖的身体。 他无不惨淡地想,自己此刻一定脸色苍白,看起来狼狈不堪,就像个要死不活的水鬼。 “宝贝,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不太好,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周子斐看着面前控制不住颤抖的人,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竭力保持着冷静。 “我去外面好不好,我去外面等你,你想让我进来,我再进来。” 盛嘉的手按在桌边,接着突然将一个瓷碗扫落在地。 哗啦一声,碎片掉落一地,而盛嘉松开死死咬住的唇,冷声道:“你走,别说这些话了。” 周子斐没有动,反倒上前一步,将盛嘉冰冷的手包裹在掌心。 盛嘉当即恐惧地躲开,他痛苦地想,他又犯病了。 他必须尽快地、果断地让周子斐离开。 “周子斐,你别在这里了,走,我求你快点走。” 他无法面对周子斐,他不敢以这样面目全非的自己去面对周子斐。 哪怕他知道周子斐爱他,他知道不会嫌弃他,可他依旧不敢。 人生在世,最珍贵的莫过于去爱,倘若没有勇气去爱,那么被爱也是无能为力。 可是,要如何才能有去爱的勇气? 要不怕被伤害,不怕被辜负,更要不怕无疾而终,偏偏这三样,盛嘉全都经历了个遍。 他曾被至亲所伤,被挚爱所负,十年感情最终以背叛收场,像一场精心搭建的楼阁,在眼前轰然倒塌。 与其说不敢去爱,倒不如说,盛嘉那些年经历的种种,早已化作了深入骨髓的自卑,让他在周子斐一开始便热烈、真诚的爱面前,永远觉得低人一等。 盛嘉转过身,终于崩溃地问:“你为什么还不走?你到底在我这个烂人身上图什么?你走啊!” 然而周子斐眼中眸光颤抖了一下,他没有说话。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周子斐缓慢地蹲下,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碎片,盛嘉压抑着剧烈的喘息,攥紧手指看着面前的人将碎片扔进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周子斐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盛嘉。 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他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我告诉你,我图你什么。” “我图很多年前,在那个我自己都快要放弃自己的暴雨天,有一个素未平生的人,为了一个陌生的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我就是图这样一个人。 “盛嘉,我不是突然出现的,我是来回到你身边的。” 盛嘉愣在原地,睫毛慌乱地地眨着眼睛,声音艰难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什么……” 屋外此时狂风大作,窗户被吹得碰碰作响,从两人所在的光亮处朝外看,是一片阴沉的天空,乌云遍布于高楼之上,在云层深处,正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 一切正如多年前的那一场意外发生的时候。 - “这小子怎么不挣扎啊?” “没抓错吧,是周家那个少爷吧?” 周子斐被人一把抓住后脑头发,他透过稍长的刘海,看见两个蒙着面的男人。 “喂,你是不是叫周子斐!” 他的脸被人用力拍了拍,但却始终一言不发,垂下眼眸,毫无反应。 “妈的,你说话啊,赶紧给老子回话,你是不是周子斐!” 男人怒骂着狠狠一巴掌抽过去,周子斐被打得脸朝一侧歪去,消瘦苍白的脸颊迅速浮起红,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你——” 男人探手伸向后腰,掏出一把匕首,正要递上周子斐的脖子,远处轰隆一声炸起响雷,紫色的闪电在空中亮起,惊得男人掉了匕首。 周子斐看准时机,一把扑到地上,抢过匕首,又匆忙爬起要往远处跑,没跑几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翻,压在地面。 “放开我!” 侧脸擦过油柏马路,带来刺痛感,周子斐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恐惧感也随之一同席卷上心头。 他绝望地想,不会有人来救他的,父母还远在国外,周子焕更是在外地上大学,向来就不会主动联系他。 后背的衣料被划开,脊背传来剧痛感,男人的怒骂声和噼里啪啦的雨点一同砸在周子斐耳边。 他会被打断手脚吗?又或是被人捅一刀,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等死? 这条偏僻的马路上会有人出现,发现不对劲,来救他吗? …… 谁都好,救救他吧! 他愿意做任何事,只要有个人能来救救他! 他还不想死!救救他! 嗡—— 微弱的引擎声自暴雨深处响起,接着是两个劫匪的骂声。 “喂!你干嘛的!” “停车,快停车,啊!” 周子斐身上束缚的力道松了开来,他艰难地支起胳膊,想从地上爬起,却再一次无力地摔在地上,雨水混合着泥土砸了他满脸。 “弟弟,没事吧?” 一道焦急又清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直不停掉落在身上的雨水终于停了片刻,周子斐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人。 一件洗得发黄的旧短袖,上面沾了鲜红的颜料,正好在胸口处,还带着指印。 这是个很瘦的男人,锁骨平直突出,喉结小巧,下巴尖尖的。 周子斐呼吸一顿,他看见了这个人的脸。 弯弯的细眉,眼睛有自然上扬的弧度,鼻梁秀挺,唇色是浅淡的粉色,唇形偏薄,而下唇中间有明显的凹弧,形状像一片桃花。 第78章 好温柔的长相。 只是看了一眼,就叫周子斐眼睛发酸,泪水涌出,身上哪哪都开始疼起来。 “我刚刚报警了,你再坚持一下,他们很快就能过来!” 这个人的手细长白皙,正按在自己受伤的后背,身上有洗衣液混合着汽油的味道。 原本疼痛的伤口,忽然开始发痒,因为这个人的手…… 好软。 他按在伤口上也不敢用力,更像是在抚摸,叫周子斐在冷雨和失血带来的寒冷中,耳尖却渐渐发烫。 “你……” 周子斐努力抬手,想要抓住他的袖子,问他的名字。 “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抬起的手被紧紧握住了。 周子斐的心脏猛地开始加速,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握着手,手指交缠,掌心贴在一起。 那时,周子斐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竟然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对一个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年龄、不知道职业的男人,生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紧张,甚至莫名想要这样握着手再多等一会儿,哪怕警察晚点来也可以。 一定是因为吊桥效应。 可在意识模糊之际,周子斐紧紧盯着这个人的眼睛,却感觉这好像是他在世界里唯一可以找到的锚点,能够拉住他和现世的联系。 …… 警察和医务人员很快来了,那两个劫匪被撞翻在了路边花坛里哀声惨叫,而周子斐被团团围住,有人给他披毛巾,有人在给他止血,有人在问他感觉怎么样。 可是周子斐从拥挤人群所形成的缝隙里,只在不断寻找刚刚那个身影。 终于在路边看见穿着白色短袖的男人,他用细伶的手臂扶起一台黑色的老旧摩托车,上面有红字写着“汽修店”,但前面几个字却掉了漆,根本看不清。 “等等——” 周子斐叫出声,想要挽留那个人。 可是围着周子斐的人实在太多,雨实在太大,对方没有任何停留和迟疑,坐上了那台摩托车。 很快,单薄的身形在暴雨中摇摆,逐渐朝远方驶去,后面跟着一串黑气,直至化作一个看不清的小黑点,彻底消失在周子斐的呼喊声和视线中。 在那之后,他曾找了盛嘉很久。 为此学业中止,社交断绝,好像从被盛嘉救了的那一天开始,生命就只为盛嘉而运转,整个世界都缩小成那张暴雨中温柔的脸。 “子斐,算姐姐求你,你别这么固执,人可以慢慢找,你非要这样毁了自己吗?” 那时,周子焕哭着抱住他,这样问。 在这场意外结束后,周子斐和家人的关系缓和了很多,可周家人没有想到,看似回归正常生活的周子斐,又陷入了一种堪称可怕的狂热中。 为了找到一个不知道姓名,只知道长相的男人,就要翻遍整座城市。 “姐,我必须尽快找到他,不然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什么吗?” 周子斐的语气里带着某种令人心惊的平静。 “我在想他为什么那么瘦,是不是从来没有人好好照顾他吃饭,我还在想那辆冒着黑烟的旧摩托,会不会哪天就在某个路口散了架。” 周子斐声音哽住,忽然变得沙哑。 “我每天想着这些事,我想他救了我的命,我不能连他过得好不好都不知道,让他就这么和我失去了联系。” 而这一找,就是两年。 直到某个寻常的午后,他在街头一家老式照相馆对外的玻璃展柜里,看见盛嘉和余向杭的结婚照。 那天,周子斐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盛嘉笑得很甜,眉眼弯弯的,手臂亲昵地揽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 原来这个人过得很好。 有了家庭,有了伴侣,有了一个可以全心全意照顾他、爱护他的人。 …… 那天之后,周子斐的生活看似重新步入正轨。 但夜晚的梦里,盛嘉结婚照一旁的男人,都在他的幻想中,变成了自己的脸。 会有那么一天吗? 结婚了可以离婚,就算不离婚,也会有意外,不是还有丧偶的可能吗? 可当他混进盛嘉的婚礼,看见盛嘉笑得那么幸福,周子斐又将这些阴暗的念头藏了起来。 他偷拍下盛嘉穿着白色西装的瞬间,心想,算了。 盛嘉幸福就好了。 …… …… “盛老师,对不起,我的确来晚了。” 周子斐红着眼眶朝盛嘉走近,他握住盛嘉垂在腿侧的手,放至唇边轻轻地印下一个颤抖的吻。 “但是爱你没那么晚,从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刚好七年。” 十五岁那一年,盛嘉骑着一辆会冒黑气的旧摩托,救了他。 而周子斐的初恋,降临于大雨之中那个慢慢远去的单薄身影。 从此,青春期每个朦胧的梦里都是盛嘉,听到的每首情歌都会想起盛嘉,有关恋爱、婚姻、家庭的幻想都和盛嘉有关。 这样的事,这样多年之前发生的事,连盛嘉自己都已经忘记了。 可周子斐依然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能以一个合格的追求者、恋人的身份,重新出现在盛嘉的面前。 ----------------------- 作者有话说:两人下章和好啦,是sweet sex 但明天不更,明天满课不一定写得完……什么时候更,我会提前跟大家说,大家一定一定要提前来看[求你了] 第50章 别躲 数不清的时光飞速倒退, 那个暴雨天的场景在盛嘉大脑里渐渐浮现。 当初周子斐的模样,他已经记不清了,可自己处于什么处境却记得一清二楚。 七年前, 他和余向杭快要大学毕业, 他们计划着结婚,在这座城市买下一个房子, 建立属于他们的家庭。 为此, 盛嘉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用来打工兼职,余向杭则是到处投递简历找工作,那个时候生活过得很苦,每天盛嘉累到连吃饭都没力气。 …… …… “小盛啊, 等会儿你去五金店帮我拿点东西过来吧。” “好的,何叔。” 盛嘉抬起一张脏兮兮的脸,白净脸颊上沾了几道灰印子, 一双笑眼弯弯的, 水润又明亮, 像街边会仰头拉住路人裤脚的小流浪猫。 他站起身, 一件旧短袖上沾着刚刚替何叔补门头的红色油漆, 略长的牛仔裤被卷起几截堆在黑色板鞋上, 刚刚蹲在地上只有一小团的人, 站直后, 却也有一米八的身高, 身形高挑却又纤细得和一个清瘦的女孩差不多。 何叔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空, 不太放心地说:“这天好像要下雨啊, 要不我找个人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吧。” 盛嘉从一旁推着这辆沉重的旧摩托,小臂线条绷直, 白皙皮肤下显出淡青色的血管。 “行,那你注意点儿啊!” 听到何叔的嘱托,盛嘉应了一声,便骑上了车,没想到刚出门没一会儿,果然有雨点掉下来。 见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盛嘉拧过把手决定抄一条近道走。 “妈的,你说话啊,赶紧给老子回话!” “还敢跑,我看你现在敢不敢跑!” 雨水模糊了盛嘉的视线,透过朦胧的雨幕,他看见两个男人正在踢踹一个趴在马路上的少年。 那个少年身形单薄,略长的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白色校服浸透了雨水,正晕开一片刺目的红,那抹红色在缓慢地、不断地扩大。 …… 盛嘉呼吸一滞,下意识握紧车把,喉咙发紧,逃走的念头如本能般浮上心头。 这不是他能解决的事,他做不到的,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无能为力。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陆荷被盛千龙按在地上殴打时,他除了抱住父亲的腿哭喊"不要打妈妈"外什么也做不了,最后总被一脚踢开。 童年被关在地下室施暴时,他除了抱紧自己落泪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做不到的。 他不可以。 他不能。 然而,当看见那个少年仍在努力向前爬行时,盛嘉的心却突然被触动了。 他想起高考结束那年,余向杭一把推开他,替他挡住了盛千龙的刀,当时余向杭躺在他怀里,校服染血,痛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却还要强撑着笑容安慰他。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以后我们去别的城市,就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盛嘉,别怕……” 第79章 他的恋人比他勇敢,是可以直面刀刃和鲜血的勇者,无数次救他于水火之中。 面对余向杭永远炽热坚定的目光,盛嘉时常感到自卑,正是他的怯懦与软弱,成了余向杭的累赘。 可是,盛嘉心里也藏着一个守护爱人的梦。 他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在爱人身前,成为那个遮风挡雨的守护者。 为此他一直努力着。 想要再坚强一点,再温柔一点,再包容一点,再……勇敢一点。 雨越下越大,湿透的短袖紧贴着盛嘉纤细的腰身,但此刻,他的胸口却渐渐发热,心脏有力地撞击着胸膛,昭示着他正处于一种忐忑的紧张中。 盛嘉,别怕。 眼看那个少年的动作渐渐微弱,似乎快要放弃,盛嘉猛地拧紧油门,摩托车轰鸣着冲了过去。 狂风卷着发丝抽打在他的脸颊,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盛嘉却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那两个施暴者。 这是他生命中绝无仅有的一次勇敢。 他不知道那两人后腰鼓鼓囊囊的部位藏着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口袋里那点雪亮的反光意味着什么。 或许他早已心知肚明,只是需要为自己这难得的勇气,保留一点故作不知的莽撞。 唯有如此,他才能压下内心的恐惧,尝试去做一个真正的“勇者”。 “喂!你干嘛的!” “停车,快停车,啊!” 盛嘉双唇紧抿,猛地将油门拧到底,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般狠狠撞向那两个身影。 对方躲闪不及,在惊呼声中向后仰倒,一头栽进路旁的花坛,挣扎着再也爬不起来。 他顾不得查看那两人的状况,迅速从车前篮里抽出雨伞,快步冲向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少年。 “弟弟,没事了,没事了……” 哗啦一声,伞面在雨中撑开一片小小的天地。 盛嘉蹲下身,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校服上那片刺目的血红,一道刀伤赫然映入眼帘,伤口不算太深,但皮肉外翻,鲜血仍在不断渗出。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却还是稳稳按了上去,试图止住那温热的流淌。 报警和急救电话已经拨出,但救援何时能到,还是个未知数。 看着那片猩红,泪水无声地混入雨水,盛嘉强忍哽咽,极力保持着冷静,一遍遍呼唤着眼皮不断往下坠的少年。 “别睡,看着我,千万不要睡……” 求求你,一定要坚持住。 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下。 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这些话语既是对少年说,也像是在对过去那个无力自救的自己呐喊。 眼前这张苍白的面容,渐渐与记忆中被困在黑暗中的自己重叠。 他没能救下当年的自己,也没能替余向杭挡下那一刀。 可是此刻…… 盛嘉紧紧握住少年冰凉的手,滚烫的泪珠混着雨水砸在对方沾满泥泞的脸颊上。 在滂沱大雨中,他的声音嘶哑无比: “别睡,睁开眼睛!看着我——” “再努力一次,为了你自己,一定要撑下去!” …… “先生麻烦您先让开!” “快拿纱布过来!” 医护人员的声音干脆利落,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 盛嘉被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推得踉跄后退,瞬间被隔绝在救援圈外,他怔在原地,看着医护人员将地上的少年围住。 远处,警笛声尖锐地撕裂空气,由远及近。 花坛里,那两个男人的哀嚎也像钝器敲打着盛嘉的神经,他终于回过了神。 在警车刺眼的灯光扫过来之前,盛嘉像一道影子,迅速钻出人群,扶起了那辆沉重破旧的摩托车。 跨上车座的瞬间,他忍不住回头。 目光穿过晃动着的人影缝隙,他看到少年已被绷带包裹,一条厚厚的毛毯正覆上他的身体。 够了。 这就够了。 盛嘉拧动油门,手上的血迹在暴雨的冲刷下迅速淡去,融进地面脏污的雨水里。 旧摩托发出沉闷的引擎声,在灰蒙蒙的天地间,只留下一道渐行渐远的黑色尾气。 油门发动的轰鸣与铺天盖地的雨声,共同淹没了身后可能存在的任何呼唤。 盛嘉没有回头,径直驶入冰冷的雨幕,与那个他用尽全力救下的少年,奔向了各自的人生方向。 但他并不知道,从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周子斐的人,开始在整座城市寻找他的身影,在他的身后,默默无闻又震耳欲聋地爱他。 直到他们重逢在夏季傍晚的便利店。 直到他俯望他在人声鼎沸的赛车场上一骑绝尘。 直到他们相遇在黄昏里再无他人的幼儿园。 直到,这一次,一身狼狈、深陷泥泞的人变成了盛嘉自己。 而多年前暴雨天的瘦弱少年,成为了那个身披光芒,毫不犹豫前来拯救他的人。 哪有什么缘分天定。 这不过是周子斐一人,旷日持久的一场盛大暗恋,终于得见回响。 -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盛嘉声音发颤地问,泪珠在眼眶内摇摇欲坠,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子斐。 你如何说爱情? 我从未告知他,我的姓名。 在一别之后,我再也没和他遇见。 只是每个雨天的思念,都燃烧成火焰。 你要如何去说—— 周子斐喉结滚动,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同样眼角发红。 “你这些年……这些年一直在找我?” 恍惚地后退一步,盛嘉膝弯碰到椅子,当即扶着桌子,腿脚发软地坐了下来。 对于多年以前的这件事,盛嘉并未太过在意。 他曾在当天晚上和余向杭兴高采烈地提起,说他意外救了一个中学生,那时余向杭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说:“这不就是件普通的小事吗,还值得你特意说得这么高兴?” “以后遇见这种事,还是得注意自己的安全。” 他心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失落,心想,确实,只是一件小事,也没什么好值得提起的。 于是便朝余向杭点点头,连同期待得到肯定的想法一同咽了下去,像咽下一枚苦涩的果实。 日升月落,柴米油盐,那些围绕着余向杭的甜蜜与争执渐渐填满他的世界。 婚后回忆起往事,他只记得他们曾经过得很苦,但好在彼此扶持,终于有了家,有了房,有了看似圆满的生活。 直到此刻,才有人告诉他,在他与别人相爱的每一个日夜里,都有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他,关心着他。 盛嘉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为这个迟来的真相而震惊? 是为这份如影随形的关注而恐惧? 还是为这七年的执着而动容? “你不累吗?” 盛嘉低下头,声音沙哑。 “这些……都值得吗?” 脚步声轻轻响起,一抹鲜艳的红发映入他低垂的视线。 周子斐蹲下身,握住他冰凉的手,像往常一样笑起来,只是眉梢在微微颤抖。 “爱你怎么会累?” 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觉得累。 他只怕给得不够多,做得不够好,恨不得求着对方多使唤自己,多挑剔自己,好能让这份爱,走得更久,更远。 “爱……?” 盛嘉笑着流泪,无可奈何地望着他。 “周子斐,你不是第一个说爱我的人,你怎么能保证,以后不会累?” 再次抛出这个问题时,连盛嘉自己都感到厌烦。 可他就像一个永远在挨饿的流浪汉,吃了这一餐,就开始惶恐地想着下一餐。 今天你爱我,明天你还会爱我吗? 往后日日夜夜,岁岁年年,你都会爱我吗? 与余向杭婚姻的六年里,他尝过甜蜜,咽下心酸,快乐过也委屈过,把全部身心都系在一个人身上。 当发现对方出轨的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付出的一切,原来如此没有尊严,如此可笑。 盛嘉曾无数次地想,或许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给他真正的爱。 就连那个曾许诺用生命爱护他的人,也不过在婚后的第三年就变了模样。 所以,他要如何相信,有谁对他的爱,会是一种永恒不变又死心塌地的诺言? “所以,盛嘉,给我多一点的时间证明吧。” 周子斐仰起头,抬手给盛嘉擦去眼泪,他温暖干燥的掌心贴在盛嘉脸颊,轻轻抚摸。 “别逼自己现在就要相信我的话,你真正认识我也不过半年,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第80章 “也给你自己多一点的时间,来确认我的心,我七年都等了,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周子斐曾经有想过,如果盛嘉始终没可能和他在一起,如果他们在一起了盛嘉又要执意和他分手,他该怎么办? 第一反应总是一些极端的想法,用抢、用骗,他也要留下盛嘉,可想到最后,他想起那个雨天的盛嘉—— 身形瘦弱,眼眸温柔,握住他的手时却握得那么紧,像在用尽全身力气在说,坚持住。 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经历过很多痛苦,也一蹶不振过,但最后都顽强地自己站起来了。 他的眼泪不是软弱,他的退步不是无能,他只是用自己孱弱身躯所能支撑的方式,在与生活周旋,在坚持活着。 这样的盛嘉,怎么可以被他用不堪的方式困住? 盛嘉理当自由,理当幸福。 这个人就该像晴日草地上打滚的猫,既能袒露肚皮撒娇,享受被爱的滋味,也能随时尾巴一甩,昂首挺胸,无忧无虑地走向属于自己的远方。 “要是一年半载也不行呢?” 盛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那就一辈子。” “这算求婚吗?” 周子斐被问得怔住,静默片刻,他捧起盛嘉的左手,虔诚地吻上那根象征着承诺的无名指指根。 “宝贝,婚姻是一件需要认真考虑的事,它不该成为一种让承诺生效的保证手段,我也不想在你病还没好的时候,借着你对我的依赖,就仓促定下这件人生大事。” “但是这个位置,可以先留给我吗?” 他轻咬盛嘉指根的软肉,随即挑眉,含笑的眼底漾开一片温柔的海。 “放心吧宝贝,关于结婚这件事,我比你急……”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合法丈夫。” 盛嘉心尖一颤,他的手指在周子斐温热呼吸下动了动,却没有抽回去。 从未被坚定选择过的盛嘉,遇见了非他不可的周子斐。 周子斐十五岁那年,他已有携手同行的恋人。 周子斐十六岁那年,他成了别人的新婚丈夫。 周子斐十七岁那年,他正沉浸在新婚燕尔的幸福里。 周子斐十八岁那年,他工作稳定,家庭看似美满。 周子斐十九岁那年,他撞破了不堪的真相,婚姻裂开第一道缝。 …… 一年,又一年,三年光阴流转。 周子斐二十二岁这年,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 可盛嘉这一次,却被这个曾将他默默守护了七年的人,重新赋予了整个世界。 如今,即便是对于那已经彻底失败过的婚姻形式,周子斐依然对他怀着最纯粹的憧憬与期待,不是急于占有,而是愿意用漫长的余生,等他心甘情愿地,再次相信。 …… 盛嘉的呼吸忽然发紧,他感觉胸腔被一种难言的、庞大的心酸充斥着。 他握紧周子斐的手,目光一寸寸抚摸过面前仰望他的男人,从周子斐英气的眉眼,到周子斐的唇,还有周子斐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的小臂线条。 渴望。 他开始前所未有、无与伦比地渴望和周子斐紧密结合。 “我们做吧。” 盛嘉在一片安静的客厅轻声开口。 “周子斐,我想和你做。” 见周子斐呆住一般地看着他,盛嘉主动拉过这只修长宽大的手。 这具贫瘠、苍白、瘦弱的病躯在周子斐的掌心下慢慢复苏,变得生机蓬勃。 - 盛嘉泪光盈盈地看着客厅的顶灯,手掌搭在周子斐的后脑上。 周子斐的发质偏硬,扎在身上有些刺挠,盛嘉抖了一下,下意识要躲,却被年轻有力又滚烫干燥的掌心牢牢按住膝盖。 “宝贝……别躲。” 周子斐带着水意的闷闷的声音响起,随后迎来的是湿热的包裹。 “唔——” 盛嘉抓紧红发,控制不住地叫出声。 那双弯弯的笑眼迅速浮起雾气,变得很湿,睫毛不断颤抖,眉头也随着那时轻时重、时浅时深的动作皱起。 太用力了,像要被吞下去。 因挤压之中的过度刺激,盛嘉那一段白皙纤长的细颈泛起红,小巧的喉结也在难以忍受地上下滚动。 很快,他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哭叫,尾音拖得很长,很黏腻,在细微地发颤。 周子斐咕咚一声咽下,随后温吞地安抚几下并清理干净。 正当盛嘉本以为能有片刻喘息休息的间隙时,周子斐原本跪坐的身体直了起来,他偏过头,贪婪地继续。 腹部肌肉缩了一下,柔软的棉质上衣鼓起,滚烫、坚实的手臂死死锢着盛嘉发软的腰。 “不、不……别那么咬……子、子斐……” 盛嘉抬手按住作乱的人,几缕红发从他的衣领处钻出。 “呃啊——” 盛嘉猛地向上挺起,纤腰折成一个弯弯的弧度,大腿下意识发力,膝盖夹住了身前跪着的人。 周子斐腰侧被膝盖蹭了一下,动作没收住,牙齿深深卡进去。 “呜!” 盛嘉浑身一抖,揪住周子斐的头发就要把人拉远。 那种头皮被带着扯了一下的刺痛,却让周子斐脊背有电流一窜而过似的,他呼吸发沉,搂得更紧。 “我、我要上卫生间……快松、松开——” 盛嘉挣扎起来,过度的索取令他已经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但,周子斐置若罔闻。 “你、你别,别弄了!” 握紧拳头锤了几下周子斐汗湿的后背,这人却毫无反应,盛嘉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他泛着红晕的脸此刻隐隐带有崩溃的神情。 虽然是他一开始说想要的,但周子斐却不知为何比以往更加过分,每一次都让盛嘉承受不住。 呼吸发抖,他咬住唇,不断向人求饶。 “老、老公,你松开……求、求你,啊——” 却没想到,他连声哀求的泣音换来的是更疯狂的攻势。 。。。。。。 周子斐拨开盛嘉脸侧的碎发,吻着柔软的脸颊,时不时轻咬一下,他嗓音低沉温柔地哄,安抚也不停。 “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不疼你呢,我会让你舒服的,你也想要的对不对?” “让我亲亲你,先把我们宝宝伺候好……嘉嘉真漂亮……” “来,手放在这里,很快就结束了……” 盛嘉舒服地轻哼,终于抬手握住周子斐的小臂,表示他愿意,他准备好了。 随后,狂风暴雨,盛嘉化作汹涌海面上小船的乘客,只能紧紧攀附着桅杆。 房内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现在是凌晨十二点,时针和分钟分毫不差地叠在一起。 …… …… 直到天际擦亮,室内动静才渐渐弱下来,周子斐翻身下来,将手软脚软的人抱到怀里。 “宝宝、宝宝——” 他一连叫了几声,又轻轻拍了拍那张湿润泛红的脸,试图让盛嘉回神。 盛嘉被人抱到腿上,身体还在时不时地轻颤,嘴巴合不拢地挂着晶莹,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睫毛濡湿地黏在眼尾,看起来格外狼狈。 周子斐皱起眉,把人搂起来,一下一下地吻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不断地叫盛嘉。 落在面颊的吻似乎终于让盛嘉慢慢意识回归,他缓慢地眨动眼睛,润亮的眼珠转到周子斐脸上。 “老、老公……慢点……”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周子斐一听,就知道盛嘉还没反应过来呢。 他温柔地抚摸盛嘉光洁的脊背,在人耳边温柔道:“不来了宝宝,我们去洗澡好不好?” 盛嘉转身将脸埋在周子斐汗涔涔的胸膛,呜咽了一声,额头蹭了蹭。 这是在撒娇,他在说可以去洗澡,但要再抱一会儿。 周子斐作为“嘉语”十级选手,轻而易举地看出了盛嘉的想法,他把人搂紧在手臂中,带着人晃了几下,手掌一刻不停地轻拍盛嘉的后背。 “好了好了,宝贝累了,是老公不好。” “等会儿就给我们宝贝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放到床上,困不困,要不先睡吧?“ 周子斐低沉柔和的哄慰从头顶响起,盛嘉听得昏昏欲睡,不知不觉趴在人胸口合上了眼睛。 “宝贝……?” 发现人半天没动静,周子斐低下头,手指轻柔地拨开盛嘉侧脸的长发,原来人早已经睡得安稳,甚至发出了细小的呼噜声。 盛嘉白皙脸颊靠在坚实胸膛上,硬生生给挤出了一点婴儿肥一般的软肉,他在这个怀抱里睡得毫无防备,像是全身心地依赖着周子斐, 第81章 “小猪一样……” 周子斐不自觉地笑起来,轻轻戳了戳盛嘉的脸颊肉,又低下头爱怜地亲了一口。 - 盛嘉是被热醒的。 梦里一直泡在温泉里,水温很烫,热得他不停冒汗,可怎么也没办法爬出来。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眉头皱起,脸颊飘着红晕,额角也挂着汗珠,终于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好热”,还是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光景令他脸一热,周子斐的皮肤上全是自己的挠痕和咬痕,有些甚至破皮见血。 盛嘉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嗓子早已干得不行,好在床头柜边就放着一杯水,他抬起手去够,指尖却只能触到玻璃杯壁。 就在急得满头大汗之际,一只肤色较他略深的大手从他上方越过去,拿起了玻璃杯。 “要喝水怎么不叫我?” 周子斐磁性且带有某种餍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叫盛嘉听得耳朵发痒。 “来,宝贝坐起来点,把被子盖好了。” 盛嘉连人带被地裹到一个坚实的胸膛前,他靠着周子斐,小口小口地喝着喂到嘴边的水,中途喝急了,不小心呛了一下,立刻被周子斐轻轻拍了拍背。 “还渴不渴,我再倒点水?” “不、不渴了。” 盛嘉红着脸动了动身子,就是腰酸腿痛,但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是他先要的。 下一秒,周子斐的手就按在了他的腰间,力度适中地按摩了起来。 两人安静地依偎在一起,似乎在周子斐说完这件事后,盛嘉终于能有借口说服自己,周子斐不是突如其来地爱上他,至少……他的身上有值得周子斐去爱的理由。 “子斐,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这件事?” 盛嘉再次提起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他转过头看周子斐,尚且湿润的双眸里满是认真的神情。 如果能早一点知道这件事…… 他和周子斐之间会发生一些和现在不同的事吗? 现下一切激烈的情绪平复后,盛嘉的心里也终于开始细细思索起这件事。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会觉得周子斐对他的好,也不过是在报恩罢了。 他更加无法相信这个人所说的“喜欢”,因为一切在盛嘉看来,都不过是建立在“我曾经救过周子斐”这件事上。 “怕你觉得我不好……” 周子斐沉默片刻,还是回答了盛嘉的问题。 “不好?” “就是……挺变//态的……” “什么十五岁被你救了,从此就喜欢上了你,还暗中观察你那么多年,听起来不是挺变//态的吗?” 说着说着,周子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他将头埋进盛嘉肩窝,鼻尖顶着那光洁的颈侧皮肤,又轻轻蹭了蹭。 盛嘉下意识摸了一下周子斐挠在他脸侧的头发,不太敢相信地反问:“是、是吗?” 他以为周子斐会说怕他觉得是别有所图,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周子斐搂紧怀里的人,回忆起沈医生对他说的话。 “关于这件事,我建议周先生暂时不要和盛嘉说,盛嘉目前的状态是极度敏感的,一旦告知这件事,或许他反而会有心理负担,这不利于他的治疗。” “当然,具体还是要看情况,如果盛嘉下一次还是要质问你留在这里的理由,周先生也可以选择说出来,借此帮助盛嘉建立起正确的观念,让他意识到他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他有自己的闪光点。” 斟酌着,周子斐开口:“宝宝,你知不知道你当时出现的时候,看起来——” 现实中,盛嘉是个很少被夸奖的人,或许因为这一点,每一次被肯定的时候,第一反应总是怀疑和逃避,总觉得这样的夸赞他配不上。 可是这一次,他竖起了耳朵,隔了七年,当时被余向杭打断的那种情绪又浮上来。 “看起来有多勇敢,简直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一样,骑着个摩托车,就刷地一下把我救了。” 周子斐抬手夸张地挥了一下,盛嘉红了脸,他拉下周子斐的手,小声道:“你瞎说……” “怎么能是瞎说呢,我说的都是真实感受,那天宝贝的英姿,我一直记到现在。” 盛嘉捂住周子斐的嘴,不断让人“别说了”,但一双弯弯的眼睛却亮晶晶地,好像揉碎了的钻石洒在眼中,熠熠生辉。 周子斐笑着捏盛嘉的下巴,让人抬起脸看他,随后低下头,注视盛嘉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 “宝贝,你就是我的英雄,谢谢你当时不顾危险地救了我。” “也谢谢老天爷,让我能遇见全世界最勇敢、最善良的小猫。” 周子斐的语言格外直白,眼神是一种又怜又疼的爱意和自豪,叫盛嘉瞧了,眼眶再一次发酸。 “我、我……” “我不是”三个字在盛嘉口中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周子斐用这么认真的语气和神态,夸他是全世界最勇敢、最善良的小猫。 而他似乎真的变成这人掌心下,被边夸边抚摸脑袋的小猫,只想一个劲儿地翘尾巴。 自从陆荷离开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夸过他。 他是被妈妈丢下的“没人要”的孩子,是被爸爸打骂的“讨人厌”的孩子,响彻在耳边的总是同龄人的一声声的嘲笑,后来退学了几年,再次回到中学也是众人眼中沉默寡言的“怪胎”。 哪怕是余向杭,哪怕是曾经相恋十年的爱人,竟然都没有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他,肯定过他。 盛嘉嘴唇开始颤抖,忽然仰头哇地一声哭出来。 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那样,眼泪和鼻涕都不管不顾地流下来,又蒙头砸在周子斐胸口,抓着人的衣服,大声哭嚎。 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安心睡的地方只有周子斐的胸膛,能无所顾忌哭泣的地方也只有周子斐的怀抱。 窗外天空彻底亮起,阳光顺着窗帘缝隙落在盛嘉的脸侧,映亮了半张哭得鼻尖发红的脸。 笼罩在盛嘉身上长达几十年的那片乌云,终于要散了。 第51章 冬夜 一个人的眼睛里竟然能盛满这么多的眼泪, 一个人的哭声里竟然会藏着这么多的委屈。 周子斐前胸布料被哭湿了一片,他一手搂着那还在不断细细发抖的肩头,一手搭在盛嘉的头顶, 手指一下下温柔地穿梭在柔滑的发丝之间。 盛嘉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变成打颤的哽咽,但依旧不愿意从这片温暖的胸膛前抬起头, 他紧紧揪住周子斐的衣服, 额头抵在锁骨处,任皮肤传递来的温度熨帖着酸涩的眼眶。 “我……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在你的心里,我真的是全世界最勇敢、最善良的人吗? 你爱我真的是因为我很好,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吗? 盛嘉沙哑的声音闷闷地从胸前传来, 周子斐从他轻声的疑问里听出了再一次的试探。 “宝贝,你很好,只是你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周子斐揽着盛嘉的腰背, 轻轻将人往上托了托, 手臂穿过膝弯, 把盛嘉整个人都抱到腿上。 他向后靠在床头, 掌心捧起那张泪痕交错的脸, 取过纸巾, 极尽轻柔地擦拭着。 柔软的纸面拂过湿润的脸颊, 温热的呼吸也随着动作轻轻扑洒。 “不过没关系, 老公和医生都会教你的, 宝宝以后也试着多去看看自己很棒的那些地方, 好不好?” 周子斐的语气完全像是在哄慰孩子, 他叫盛嘉宝宝时,表情总是一片温柔,凌厉凶悍的眉眼都随着这个称呼变得柔和。 每一次盛嘉听到他这样叫自己, 都觉得身体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可以蜷缩在周子斐的掌心之间,被温暖又安全地包裹起来,无论外头风吹雨打,他都能做个什么也不用管的“宝宝”,只需要全心全意地享受被爱。 “我做不好……” 盛嘉一个劲儿地往周子斐怀里钻,发丝蹭得凌乱翘起,懊恼又带点不高兴地开口。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年和周子斐遇见的盛嘉了,他什么也做不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总比话语先一步涌出,曾经拥有的勇气如同指间流沙,现在早已经无法拾回。 可是…… 这个拥抱是如此的温暖,胸膛也坚实可靠,盛嘉从这些事物中再一次隐约感觉到自己是被支撑着的,即便走向那个目标的每一步很艰难,但似乎也是可以做到的。 正如过去无数次那样,每当周子斐在他的身边时,盛嘉偶尔也会挣扎着,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想要努力变得更好一点,想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更般配一点。 “不会做不好的,宝贝现在就已经做得很好了啊。” 周子斐笑着揉揉盛嘉的脑袋,在盛嘉自己蹭得泛红的白净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他握住盛嘉的手,掰着那细长柔软的手指,替人数道: 第82章 “说看医生,就乖乖地去看医生,一次都没有出门前反悔。” “还有吃药也是,从来都不需要老公操心,每天自己捧着水杯按时吃药。” “最近吃饭表现也很好,老公夹什么菜,宝贝就吃什么菜,不像之前一样,还会闹脾气不说话。” “睡觉就做得更好了,睡不着知道找老公,不会再自己硬撑到天亮。” 话音刚落,周子斐便低下头,亲昵地咬了一下盛嘉的鼻尖,随后又凑上去,和人鼻尖相触,语气笑吟吟地夸:“这还不棒吗,简直就是最好带、最听话的乖宝宝,估计比盛老师幼儿园里所有小朋友加起来都棒吧?” 盛嘉对上周子斐因为这点小事,就骄傲得意的像拿了比赛冠军一样的眼神,莫名脸一红,他睫毛乱颤,只觉得自己快烧起来,又羞又慌地要推开面前的人。 “这算什么、什么很棒的地方……你老是瞎说……” 手掌所撑着的胸膛忽而轻轻震动起来,低沉的笑声响在盛嘉耳边,这让他一下子软了力气,原本想推开周子斐的手也只是搭在了温热的胸口处。 盛嘉依偎在周子斐怀里,猛地偏过了头,只拿绯红的半张侧脸对着周子斐。 他咬住自己的唇,气自己没出息,不过是听人笑了几声,就心跳加速、手脚无力,完全不想从这个怀抱中撤出。 “在别人看来确实不算什么很棒的事情,但是对我来说,现阶段没什么能比这些更让我高兴了。” 周子斐俯身,将脸埋在尚带红痕的雪白脖颈处,深嗅盛嘉身上的气息,手臂收紧,搂住那纤细的腰肢,手掌又不禁摩挲了一下盛嘉随着呼吸起伏的柔软腹部。 对周子斐来说,盛嘉能够积极治疗、吃好睡好,就足以让他感到满足。 当初能找到盛嘉已经是一种难以奢求的幸运,后来和人在一起,周子斐觉得这辈子做成这一件事就够了,再到如今,盛嘉生着病,他眼睁睁看着前不久被养得花一般的人迅速枯萎…… 如今他想,让盛嘉健康吧,只要盛嘉健健康康地,什么都不需要了。 在无数次盛嘉因为睡不着,难受得默默流泪的深夜里,周子斐只能一边轻拍盛嘉消瘦的脊背哄人睡觉,一边向上天祈祷: 让我的宝贝睡一个安稳的觉吧,至少让吃不下饭的盛嘉,能睡一个好觉吧。 想到这里,周子斐又不禁开始担心,自己告诉盛嘉这件往事是否是正确的,盛嘉会不会反而为此困扰。 要爱一只敏感的小猫不容易,你既不能给的太多,让他感到害怕得跑走,也不能给的太少,让他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这份爱要给得多轻多重,周子斐至今仍在小心翼翼地掂量。 “只有你才会这么想……” 盛嘉手掌搭在周子斐的手臂上,轻声喃喃自语道。 这世上还有谁会像周子斐这样,因为一场年少时的救命之恩,就固执地寻找这么多年,甚至甘愿将余生都倾注其中。 “如果让别人来说,盛老师身上的优点就更多了,估计要说好久好久。” 周子斐知道让盛嘉转变长期以来自我否定的观念并不简单,这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 “等过几天,宝贝稍微好点了,我们请几个朋友,就是宝贝经常提到的蒋老师和李老师,来家里做客,你听听他们的想法怎么样?” 盛嘉听到这句话,当即转过了身,他慌张地开口阻止:“不行!我还不能见他们!” 他还在生病,状态看起来这么糟糕…… 盛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腕骨突出,显出嶙峋的消瘦模样。 “宝宝,别去想能不能。” 周子斐捏住盛嘉的下巴,在这双温凉的唇上落下一个安抚的吻,低哄一般地问:“你只要告诉老公,你想不想见他们?” 盛嘉抿住唇,垂下眼眸,倔强地不肯回答。 他想,他当然想。 怎么会不想呢? 他无数次惦念着班上那些活泼的孩子,想知道蒋禾代课是否顺利,也一直挂心着李老师孕期的身体状况。 那些编辑了又删去的问候,那些深夜翻阅的朋友圈,都是他未曾说出口的牵挂。 可他害怕。 害怕自己状态不佳会让人失望,害怕好不容易建立的情谊会因自己的笨拙而破碎。 那些年只围绕婚姻和余向杭的时光,让他早已忘记了如何从容地维系一段友谊,如今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他捧在掌心,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摔碎。 见盛嘉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周子斐的眼中难掩心疼,他懂这个人此刻所有的担忧和犹豫,也懂这个人沉默背后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正要将人搂进怀里,开口道还是先算了等之后再说吧,但没想到下一秒,盛嘉忽然抬起了头,看着他认真地开口:“我想见他们。” 在这个世界上,周子斐是为他而来的,那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曾经,他以为他生活的意义就在于和余向杭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然而当婚姻走到尽头,生活却并未随之崩塌。 他遇见了周子斐,结识了真心待他的朋友,渐渐明白—— 他的人生不该只为成全他人的幸福而存在,更不会因谁的离去而失去全部意义。 从小时候陆荷选择留下他的那个深夜,到余向杭背叛他的那个夏季傍晚,每一步都曾撕心裂肺、痛彻心扉过,可最后他还是站在了这里,呼吸着,坚持着。 或许和周子斐说的一样,他真的很了不起呢,一个人坚强地、好好地长大可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所以,盛嘉,再勇敢一点点吧。 你有爱你疼你的恋人,有始终牵挂你的朋友,也收获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温暖和善意,何必去害怕? “我想见他们,老公,我想见他们的。” 盛嘉转过身,他和周子斐面对面坐着,像给自己打气一般,两手握成拳头搭在膝盖上,表情绷得很严肃,柔软的声音叫着周子斐老公,又一次强调了他的回答。 周子斐闻声一愣,但心头积压的担忧如春雪消融,化作一阵酸涩又甜蜜的暖流,使得他即便只是这样安静地注视着盛嘉,胸口就泛起滚烫的悸动。 盛嘉不是要依附他的菟丝花,是狂风中、暴雨下顽强生长的野草,看起来会脆弱地倒趴在地,但独自挣扎着,很快会再次挺直脊梁,重新焕发生机。 这是扎根在他心尖上的一株野草,是用爱意浇灌后,最终会开出花的野草。 周子斐的目光落在盛嘉身上,温柔无比,直到盛嘉被看得不好意思,脸颊都发起热,不得不挪开和周子斐对视的眼神。 盛嘉小声问:“怎么了?” 周子斐这才作出反应,他缓慢展开双臂将人搂进怀里,将这个瘦弱的身体包裹进怀抱的深处。 “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 盛嘉的耳垂被人用温热的唇抿住,依恋地吻了一下。 随后周子斐磁性而沉沉的嗓音响起,直带着叫盛嘉浑身滚烫的爱意。 “宝宝,能和你再遇见真的太好了。” - 叮咚。 门铃声突然响起,盛嘉原本微闭着眼,正控制不住地一声声轻哼着,瞬间吓得咬紧了唇,更是睁大了眼睛,像被人提起后颈的猫咪,条件反射地蹬了一下脚。 砰的一声,周子斐猝不及防直接被他踹到了沙发下。 “嘶——咳、咳咳,宝贝,你怎么劲这么大?” 周子斐痛呼一声,捂住自己被盛嘉一脚踹上的胸口咳嗽了几声,他的嗓音尚带着刚刚被磨过的沙哑。 盛嘉当即从沙发上坐起来,他顾不上穿好自己的衣服,就要去看周子斐。 “对、对不起,子斐,你有没有事?” 他跪坐在沙发边,伸手要去拉周子斐起来,周子斐一边揉着钝痛的胸口,一边抬起右手,却握住了还在面前晃的猫尾巴。 “唔!” 盛嘉立刻软倒了下去,上半身无力地靠在面前肌肉紧实的肩头,两只手紧紧抓住了周子斐的右手臂,但那手臂并不受他的约束,直接飞快地动了起来,叫盛嘉气息不稳,带着哭腔地叫人松开。 “松——松开,不行……外面、外面——” 周子斐充耳不闻,他满头是汗,后背的衣服湿透,几乎咬牙切齿地在盛嘉耳边道:“先让你结束。” 他不乐意让盛嘉以一副yu求不满的样子去见人,天知道盛嘉每次将到未到的模样有多动人,眼睛里含着春水,嘴唇红艳欲滴,白皙脸颊上全是蒸腾而出的粉晕……光是这样回忆着,周子斐不禁手中力气更大,他一手死死按着盛嘉的后颈,一手收紧。 第83章 直到搅拌打出白色泡沫,终于炼成了咸奶油,周子斐才放过手中的人,盛嘉眼泪、口水流了他一肩膀,早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就那么乱七八糟地躺在沙发上,目光发直地、愣愣地看周子斐收拾残局,又一弯腰将自己抱去卫生间。 “老、老公,快点。” 正给小猫洗尾巴的周子斐动作一顿,他好笑地看盛嘉,告诉怀里的人:“宝宝,早都结束了,怎么还没回过神?” 盛嘉红着脸摇了摇头,握着周子斐拿着毛巾的那只手的手腕,声音细若蚊呐地解释:“我、我是说你洗快点……他们还在外面等……” 周子斐眼睛一眯,毛巾恶狠狠地擦过去,看盛嘉一抖,故作凶他:“老公伺候你还催来催去的,嫌慢下次自己洗pg。” 盛嘉闻言不敢说话了,每次结束他都手软脚软的,浑身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事后清理这活还是交给周子斐吧。 “好了,来,穿裤子。” 周子斐先是给盛嘉套好裤子,又动作利索地将弄脏的衣服搓洗了几下,挂在了衣架上。 “走,咱们去开门。” 此时,在外面等的马上要再按一遍门铃的蒋禾,终于盼到门开了。 “盛老师,你可算开门了,累死我了!” 蒋禾明亮的声音响起,他手里提了两个果篮,大冬天的硬是拎得一头汗。 “抱歉,你快进来吧——” 盛嘉连忙拉开门,抬手就要接过蒋禾手里的东西,但身后的周子斐先一步探出了胳膊。 “你是蒋老师吧,还带了东西来,实在太客气了。” 周子斐将那两个果篮轻松接过去,他替人拿好拖鞋,又笑着打招呼。 而蒋禾看着面前这个红发的年轻男人,震惊地叫了一声:“你、怎么是你!” “你不是周佳奕的家长吗,你怎么会和盛老师住在一起!?” 蒋禾直愣愣地盯着两人,但很快,在注意到他们同款的睡衣,还有盛嘉和周子斐站在一起,就会不自觉地身体朝那边靠近的模样,他反应了过来。 “你们……你们这是不仅谈恋爱了,还同居了?” 听到“同居”这个词,盛嘉忍不住耳尖发热地看了一眼周子斐。 他们之间从来没说过要同居,只是刚确定关系,周子斐就以各种理由,极其自然地登堂入室,睡到了他的床上。 盛嘉也没说过要人搬出去,他们默契地都同意了这件事。 但正因如此,此刻忽然听到别人提及这个概念,盛嘉才猛地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同居好几个月了,已经是如此的亲密了。 周子斐将果篮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一手揽住了盛嘉的肩膀,像个真正的男主人那样,分外主动地朝蒋禾伸出手。 “你好蒋老师,我是周佳奕的舅舅,叫周子斐。” “现在的确和盛老师是伴侣关系,很高兴能认识你。” 盛嘉感觉自己的肩头被轻轻握了一下,似乎是周子斐在提醒他说些什么。 他下意识便朝那结实温暖的臂弯靠了靠,接着斟酌片刻,才语气歉疚地朝蒋禾开口:“抱歉蒋老师,其实我和……和他已经在一起差不多两个多月了,之前一直没跟你说,也是怕你觉得我们这样、这样——” “不不不,盛老师,这没什么可道歉,我只是有点惊讶,而且你现在能走出来,建立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我很为你高兴!” 蒋禾先一步打断了盛嘉的话,他赶忙摆摆手,示意盛嘉千万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他又看向周子斐,握住了这只手晃了晃,不禁感慨:“能和盛老师谈恋爱,周先生可真有福气啊。” 周子斐闻言笑起来,点点头应声道:“的确是很幸运。” “我们进去聊吧,门口还是有点冷的。” 他将人迎进屋内,三人边朝屋内走,边聊起了天。 “蒋老师,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李老师呢?” “哦、哦,李老师她刚要和我一起过来时,有个学生家长找她,她就让我先过来。” “李老师一个人过来?” “放心吧盛老师,到时候是她爱人负责接送,现在李老师怀孕了,她爱人几乎都成李老师的专职司机了。” 盛嘉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此时蒋禾又一拍脑袋,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开口道: “对了盛老师,今天幼儿园放学有个余先生来找你,说是你的朋友,最近辞职了,想和你见一面,但是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盛嘉的脚步顿了一下,周子斐皱起眉,他不着痕迹地看向盛嘉,眸光闪烁着担忧和紧张,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啊……他啊……应该是来借钱的,不用管他就好。” 盛嘉语气平静地回答。 “我就说既然是盛老师的朋友,怎么还会找不到你,幸亏我留了个心眼,没说你最近不在幼儿园,也没给他联系方式。” 这让盛嘉转而又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去问蒋禾,声音带了几分焦急:“他、他没影响你们工作吧,要是他做了什么事,蒋老师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倒没有,就是那人看起来挺狼狈的,像在哪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盛嘉听说余向杭没做什么,这才放心一些,但紧跟着嘱托道:“下次还是叫保安把他拦下来吧,幼儿园小朋友多,要是没注意出了点事就不好了。” 余向杭情绪不算稳定,盛嘉实在不敢去想这人一冲动,会做出什么事。 而周子斐见盛嘉始终没太大的波动,一颗高悬的心总算缓缓落地,在听到盛嘉语气认真地嘱托蒋禾千万要叫保安把余向杭拦住时,更是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话语间,周子斐主动进了厨房准备晚餐,将客厅留给盛嘉和蒋禾聊天。 没一会儿,李老师也打来了电话,表示找不到方向,需要来个人去接一下。 外头夜晚正是天冷的时候,周子斐没让盛嘉出门,只叫人老实在家待着,自己去了楼下。 “宝贝,你和蒋老师在家把菜择一下好不好,这样等会儿我回来,咱们就能早点做好饭了。” 周子斐低头让盛嘉给自己系围巾,又捧着这张柔软的脸颊开口问。 “好。” 盛嘉踮起脚,手指拉着灰色围巾的两端,凑上去在周子斐的唇印上一个吻。 “辛苦老公今天做饭了……” 他眼眸水润,带着羞意,双颊因为今晚的聚餐泛起期待的红晕。 周子斐追上去咬了一口那红润的唇,齿关松开的间隙,湿热的呼吸扑在盛嘉的唇上,他嗓音带笑地沉声道:“平时做饭怎么没这个待遇?” “今天……比较辛苦。” 盛嘉抿住唇,手指在周子斐围巾上缠得更紧。 “是挺辛苦的,一个吻估计不够吧?” 周子斐轻声问,话语里满是暧昧的暗示。 盛嘉不禁脸颊发烫,他抬起胳膊,搂住周子斐的脖子,在人耳边小声给出更多。 “那、那今晚,我给老公马奇……” 这个字眼还是他们某次亲密,周子斐说出来的,那时他一边握着盛嘉的长发拽了拽,一边在上方问:“宝宝是不是老公的小马,就喜欢被拽着头发马奇?” 听到这里,周子斐浑身一僵,唇齿间挤出一句脏话。 他拇指发狠地掐了把盛嘉的下巴,告诉这已经彻底学坏了的猫:“今晚你哭湿了整张床也别想我对你慢点。” - “盛老师,你和你对象感情真好啊——” 蒋禾站在水池边感慨,周子斐出个门,盛嘉都要跟上去送,还一送,送好几分钟,这都能称得上是腻歪了。 盛嘉眉眼弯弯的,却还在抑制笑意,看起来格外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直叫蒋禾看了,不禁心中叹气,盛老师这是完全沦陷了。 从朋友的角度,他当然由衷地觉得,能与盛嘉相伴终生的人该是何等幸运,而见他终于走出前段婚姻的阴霾,愿意拥抱新的感情,这份欣慰也再真实不过。 可心底某个角落,还藏着曾经那份未说出口的好感,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酸涩。 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静默片刻后,他还是轻声问出了口: “盛嘉,和他在一起……你现在觉得幸福吗?” 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周身笼罩着驱不散的孤寂?还会下意识地把所有试图靠近的人都推开吗? 这个男人……有没有抚平你心底不愿示人的伤痕,让你重新找回笑容? 蒋禾垂着头不敢看盛嘉的表情,生怕泄露了自己那点不甘与落寞。 第84章 突然被唤全名,又被问及这样私密的问题,盛嘉略显诧异地看向身旁专注择菜的人。 蒋禾始终没有抬头。 虽不解其意,盛嘉在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坦诚相告: “有幸福的时候,当然也会有烦恼,但和周子斐在一起后,幸福的重量总是能压过那些烦恼。” “我们还闹过分手呢,幸好……他从来都不舍得真的放开我。” “以前总觉得,不吵架、没矛盾就是最好的感情,现在才明白,原来偶尔闹别扭,再被他耐心哄好……也可以是幸福的一种模样。” 听着盛嘉语气里那份藏不住的柔软欢欣,蒋禾忍不住抬起头—— 他太想看看,这个人在诉说幸福时会是怎样的神情。 厨房白炽灯下,盛嘉侧脸映着光,唇角轻扬,细眉弯成温柔的弧度,虽然被长睫遮住了眼神,但蒋禾知道,那双眼睛里一定盛满了笑意。 原来是这样。 原来永远温柔得体、从不与人争执的盛老师,也会在谈起某个人时,笑着说“吵吵架也挺幸福的”。 …… …… 一餐饭吃得自然是尽兴,盛嘉一直眉眼弯弯地笑,那张生病以来始终苍白病弱的脸颊,也在今晚难得泛起漂亮的红,像个熟透的苹果,看起来总算气色好了一些,叫桌上另外三人见了,一同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盛老师,最近身体有好点吗?” 饭后,盛嘉和周子斐送蒋禾、李老师下楼,周子斐去车库开车,蒋禾去小区门口带李老师爱人进小区,盛嘉便和李老师并肩站在单元门廊下等着。 “已经好很多了,李老师呢,我记得应该是八个月了,现在一定很辛苦吧?” 盛嘉对所有怀孕的女性都抱有一种好感,觉得她们是非常伟大的母亲,毕竟生育一个小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是有点辛苦,我怀的这个特别闹腾。” 李老师笑起来,她抚摸了一下隆起的肚子,从前总是神情严肃的人,如今提起孩子也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盛嘉的目光也一同落在了李老师的身上,他同样眼神柔和,却有一点不明显的落寞。 “盛老师,要不要摸摸看,可能会感受到宝宝踢你呢。” 见盛嘉一直看着自己的肚子,李老师主动开口问。 “我、我就不了吧,我怕宝宝会……” “没事的,我的孩子没那么脆弱,何况根本就没有小孩子会不喜欢盛老师的。” 李老师拉住盛嘉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盛嘉一动不敢动,只轻轻地搭在上面,就在这时,他的掌心被用力地踢了一下。 “这是……” 他瞪大了眼睛,惊喜地看了一眼李老师。 李老师笑盈盈地回答:“看起来这个小家伙很喜欢盛老师呢,听到我让你摸一摸,就高兴得动来动去的。” 盛嘉眸光晶亮,他好奇地感受着掌心所接触到的一切,很快又被踢了一下。 “盛老师,以后孩子生了上幼儿园,我就把宝宝放到你的班上吧。” 李老师看向面前的人,盛嘉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长头发扎在脑后,整张脸在楼道的暖黄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清隽温柔。 “放到我的班上吗?” 见盛嘉一副愣神的模样,李老师想起周子斐晚饭前在路上和自己说的话。 “盛嘉一直很关心你们这些朋友,也想快点去幼儿园和你们见面,但是……现在他的状态不太稳定,或许还需要长时间的修养。” 李老师隐约知道盛嘉是心理状态出现了一点问题,却难以相信往日里总是浅笑着的人,竟然已经病到了需要长期修养的程度。 “我们有什么能做的吗?” 她听到周子斐的话,只在一开始有些惊讶,很快便冷静下来,询问起她能帮到盛嘉的地方。 当时,那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红发年轻男人,认真地告诉她:“让盛嘉知道他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让他明白你们是真心在意他。” “盛嘉……只是需要一些证据来证明自己,依然有活下来的理由。” 想到这里,李老师主动抬手覆盖住盛嘉的手背,随后轻轻拍了拍。 “盛老师又有责任心,又温柔,把孩子放到盛老师班上,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掌心下的手细细颤抖了一下,李老师适时地收回自己的手,有些心意,点到即止就好。 “好,以后李老师的宝宝上幼儿园了,就放到我的班上吧。” 盛嘉眼眶泛红,却朝李老师展露出一个明亮的笑。 第52章 生一个 “宝贝, 我去送蒋老师回去,餐桌不用你收拾了,你回去开好空调, 放点热水就行, 洗澡也等我一起。” “还有,等会儿我开车出去, 你不许站在外面等, 赶紧回家,知道没?” 外头下了点小雨,蒋禾撑着伞送李老师去车上,周子斐便抓紧时间嘱咐盛嘉各种琐事。 盛嘉嘴里“嗯嗯”地点头, 眼睛在门廊灯下亮晶晶地看着周子斐,似乎心情很好。 周子斐絮絮叨叨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目光逐渐落在了盛嘉的脸上。 见人忽然就不说话了, 只安静地注视着他, 盛嘉疑惑地摸了摸脸, 下意识开口问:“怎么了?” 周子斐在冬夜的寒风中捧起盛嘉热乎乎的脸, 没忍住揉搓了起来, 他手劲大, 揉的盛嘉东倒西歪, 连忙抓紧了周子斐的袖子。 “肿、肿么惹?” 盛嘉两颊软肉被周子斐手掌挤压着, 艰难地冒出几个音节。 周子斐垂眸看着掌心下这张脸, 白净脸皮上泛起被他搓红的痕迹, 一双弯弯的眼眸水光透亮, 嘴巴也微微嘟起,配上这幅迷茫的神情,显得格外可爱又可欺。 他没忍住低头咬了口盛嘉的脸, 像野狼咬住猎物一样,凶狠地张口叼住,最后却只用牙齿轻轻磨了磨。 “哎,你咬我干什么——” 盛嘉被放开了脸,他捂着脸颊上湿润的牙印,右手握成拳头捶了下周子斐的肩头。 “宝贝太可爱了,总忍不住想欺负你一下。” 周子斐手掌抱住盛嘉的右手,放至唇边亲了一口,语气调笑地回答。 盛嘉又伸出左手捶了周子斐一拳,他带着脸上的牙印,两颊泛红,没什么威力地瞪了眼面前的人,直叫周子斐心尖发颤,又想欺负这软绵绵的人。 “盛老师,李老师人我已经送到了——” 蒋禾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周子斐这才歇了心思,而盛嘉连忙拿袖子擦了擦脸,他怕蒋禾看到脸上的牙印,拉起衣领和围巾,整张脸都红通通地埋进去半截。 好在蒋禾并未发现盛嘉的这点不同,只以为是风大天冷,盛嘉才会躲在单元门廊后方,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几人简单告别几句,周子斐便带蒋禾上车,准备送人回去。 他们坐上了车,周子斐试图和人聊几句,蒋禾一直反应平平,虽说态度还算和善,却也称不上多热情,似乎和周子斐没什么聊天的想法。 最后周子斐也只好沉默地开车,终于到了地点,车子逐渐停稳,一直偏头看着窗外的蒋禾也转过了身。 “蒋老师,到地方了,今天……很高兴你们能来陪盛老师说说话。” 周子斐脸上是温和的笑,面对盛嘉在意的人,他的态度总会比对其他人要更好一点。 蒋禾半晌没说话,其实在这十几分钟的车程里,他的心情一直很复杂。 几天前接到周子斐电话时,他还在脑海中勾勒这个自称“盛老师伴侣”的男人该是什么模样,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得体,对盛嘉近况的描述既坦诚又克制,面对他所有的疑问都耐心解答。 那时,蒋禾还在心中生出了一点比较的想法,直到今晚见了面,才发现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男人,还染了不着调的红头发。 蒋禾隐隐觉得这样的人和盛嘉不太般配。 盛老师应该是和一个温柔体贴又成熟稳重的男人在一起,对方既要能逗盛老师开心,也要能像父亲、像兄长一样全方位地照顾好盛老师,还得长得和盛老师一样好看。 而眼前这个看似不羁的年轻人,真能担起这样的责任吗? 他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一方面衷心祝福盛嘉获得幸福,另一方面又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周子斐。 但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他所有的疑虑都在细枝末节里消融。 餐桌上,周子斐的手始终护在汤碗边,不让盛嘉碰到滚烫的碗壁,夹来的热菜总是细心吹凉,凉菜则不许体虚的盛嘉多尝,这边刚放下筷子,那边纸巾已经递到手边。 第85章 周子斐的厨艺也挺好,至少盛嘉很喜欢,夹进碗里的菜都会全部吃完。 一路上,蒋禾较劲一般地不肯和周子斐多说话,说到底,还是不甘心最后让周子斐抱得美人归。 他总觉得盛嘉值得更好的、最好的。 然而无论有再怎么多的想法,只要盛嘉喜欢,盛嘉高兴,蒋禾也无权去干涉。 “周先生,你会好好对他的吧?” 下车前,蒋禾忽然一把握紧了周子斐的手臂,他紧紧盯着面前年轻的男人,虽然是在询问,眼神里却是固执的恳求。 周子斐沉默地回望着蒋禾,他从这句话中读出了某种掩藏的、隐秘的关心。 在这样执着的注视里,周子斐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慰藉,原来这世上,不止他一个人把盛嘉放在心尖上。 手臂被攥得很用力,似乎不得到保证,就绝不松手。 于是,周子斐郑重地点头,给出认真的承诺:“我会的,一辈子都会的。” 蒋禾一愣,接着缓缓松开手,他垂下头,终于还是释然地笑了笑。 “盛老师是个很好的人,祝你们永远幸福。” 他给出自己的回答,语气真挚,心里和此刻说出的话一样,不断重复着,盛嘉一定会幸福的。 - 在和蒋禾又聊了几句,周子斐这才匆匆往回赶,等他打开家门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视机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沙发旁,果不其然盛嘉正靠着抱枕,一下一下地朝下点头,打起了瞌睡。 “嘿,宝贝,我回来了。” 周子斐用手背轻轻碰了下盛嘉的脸颊,盛嘉顿时一激灵,睁开了眼睛,尚且眼神迷蒙地看向周子斐。 待眨了下睫毛,他才看清面前的人,下一秒便扑了过去,撒娇似地埋怨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困死了……” 周子斐把盛嘉从沙发上抱起来,拍拍那单薄的后背,哄着:“是老公的错,回来晚了,都让宝贝等困了。” 盛嘉哼唧着蹭了蹭周子斐的肩头,黏黏糊糊地说要去洗澡。 周子斐就这样抱着盛嘉,任由对方考拉一样挂在身上,去卧室拿好了衣服,又把怀里的人抱去已经放好热水,一片温暖的浴室。 等伺候盛嘉洗完澡,叫人在滴了精油的浴缸里泡会儿,周子斐继续赶去客厅收拾餐桌,刚把洗好的碗筷放好,盛嘉又在浴室里叫他了。 周子斐朝浴室边走边长舒一口气,眉眼间尽是一种甜蜜的无奈。 “来,粘人精,起来吧。” 他展开宽大的浴巾把赤条条的盛嘉裹住抱起来,给人擦好头发、换好衣服,正想问问盛嘉自己吹头发,让他先洗个澡行不行,就见盛嘉心安理得地坐在吹风机旁,等他梳头发。 今晚已经有点晚了,盛嘉还得在十一点之前睡觉,睡觉还必须要有他上床陪着。 周子斐只得哄盛嘉先自己梳头发,顺便站在旁边飞快地冲了个澡,最后总算赶在十点半收拾好了一切。 …… “然后,我就摸了一下李老师的肚子,你猜发生什么了?” 盛嘉身上套了一件鹅黄色的厚睡衣,上面印着白色的小花,是周子斐亲自选的款式。 他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在呼呼的吹风机声中,声音轻快地开口。 周子斐摸了摸已经被吹干的柔顺发丝,他关上吹风机,笑吟吟地问:“发生什么了?” “你猜一下呀。” 盛嘉仰起脸,一双笑眼眯成月牙,白皙脸颊在灯光下显得光洁温润,如同上好的暖玉。 周子斐单手托起盛嘉下巴,指腹缓慢摩挲着那一小块软肉,故作艰难地猜测:“难道……是宝宝踢你了?” 盛嘉脸上的笑容当即扩大,他兴奋地小声叫起来:“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周子斐眼里的笑意加深,将吹风机收好后,弯腰一把抱起盛嘉,朝卧室走,而怀里的人很熟练地搂住他的脖子,又继续凑到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我也没想到宝宝会踢我,李老师说这是因为宝宝很喜欢我呢。” “子斐,我真的只是刚把手放上去,宝宝就踢我了。” “虽然宝宝还没出生,但是力气竟然能这么大,早知道就应该问问李老师,能不能让你也摸一下的——” 周子斐将盛嘉放到床上,拿被子给人盖好腿和脚,听到这话,没忍住隔着厚厚的睡衣,掐了一把那腰,调笑道:“盛老师这么喜欢小孩子,没想过自己生一个?” 盛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窝在绵软的被子里,一张脸朝后缩在睡衣毛茸茸的衣领里,只露出弥漫着绯红的脸颊和水润的眼眸。 “我生不了呀……” 他的语气很轻很柔软,不知何时,双腿屈起,正靠在床头小臂环着膝盖,有点羞怯和歉疚地看着周子斐。 和这双眼眸对上,周子斐一怔。 沉默片刻,他掀开被子坐上了床,直接将盛嘉搂进怀里。 “生不了就不生了?” 周子斐温柔低沉的嗓音在盛嘉耳畔响起,盛嘉背靠着那温热坚实的胸膛,原本抱着小腿的手,也被宽大一些的掌心覆盖住。 背后湿润的呼吸扑在他的脖颈处,盛嘉轻轻挣了挣,却像一个被折叠起的布偶娃娃,牢牢地困在了周子斐身前,从头到脚全部都落入这个人的掌中。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盛嘉低头躲开周子斐要落在自己耳朵上的吻,他背对着周子斐的那张脸早已经红透了,他不知道周子斐好好地说这些想干什么,然而自己尾椎处被硌到的东西是什么,却是一清二楚。 “听不懂?” 周子斐轻笑一声,手指从衣服下摆钻进,触手一片滑腻温热,他手掌抚摸盛嘉平坦而柔软的腹部,那里最近养回了一点肉,摸起来手感不再像之前一样能碰到肋骨。 他贴在盛嘉耳根,朝盛嘉耳内吹了一口气,刻意把声音压低:“我在问宝贝……是不是想给老公生孩子呢。” 。。。。。。(删除九十七个字) “不、不……” “不?不想吗?” 。。。。。。(删除八十六个字) “宝宝,痒吗?” 周子斐忽然问了一个和前文毫不相干的问题,他另一只手托起盛嘉的下巴,低着头眸光深邃地问怀里早已面颊红艳的人。 “啊、啊?” 盛嘉眼中水光盈盈,下意识张开口,发出了疑惑不解的声音。 周子斐拇指缓慢地蹭过盛嘉发烫的唇,勾唇笑起来,那淡淡的笑容里,藏着一点坏心思。 “是不是一提起生孩子……就痒得想老公了?” 盛嘉猛地呜咽一声,。。连带着脚也踢了一下被子,周子斐眼疾手快地将要被踢飞的被子捞了回来,重新给人盖好。 “你不许这么说……” “不许说什么?不许说你发s,还是不许说你想给老公生孩子?” 见盛嘉羞恼地直接将头埋进了膝盖里,不肯再抬头,周子斐手指动了动,逗小猫一样。 周子斐那只作乱的手令盛嘉没忍住叫了一声,因为叫到一半就被盛嘉自己强行压下来,反倒显得短促甜腻。 周子斐开始了晚间的哄睡服务,小猫起初很不乐意,一直在喵喵叫,但他对小猫很温柔。 而小猫第一次被周子斐用这种姿势哄睡,整只猫曲着腿蜷缩在周子斐怀里,无论怎么躲都躲不开。 就连睡得太热难受要踢被子,也被一只滚烫的大掌牢牢按住被面,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小猫快要合上眼睛的时候,周子斐用力将他翻了个身压在下面,同时手里拿了一个枕头垫到了小猫的腰后,有吻落在小猫的后腿上。 周子斐俯身,拨开盛嘉汗湿的额发。 他直直望进这双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眸中。 春天的小猫想揣崽了,不停在叫唤,主人便耐心地教导着,摸摸小猫尾巴,摸摸小猫的脑袋,教他到底该怎么做。 。。。。。。 盛嘉模糊的意识里只记住了这一句话。 无论是周子斐给他的什么东西,他都有牢牢地留住。 。。。。。。 盛嘉一开始不让周子斐拿毛巾擦拭,还是被哄了几句,才清醒过来一般,将脸埋在了周子斐肩头。 “这是怎么了?” 周子斐拿热毛巾缓慢地擦着,明知故问地开口问怀里的小猫,这只小猫正垂着尾巴伏在周子斐肩头。 一头黑色长发倾泻而下,露出白玉一般的耳朵,只是耳朵尖上完全红透了。 “你……” 第86章 盛嘉小声嘟囔了一句,周子斐没太听清,又凑近问了一遍。 那柔和羞恼的声音,这一次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耳边。 “你是坏蛋……” 周子斐擦拭的手停了下来,只觉得盛嘉说出的这四个字像兜头浇过来的热水,淋得他浑身滚烫,更叫他处在某种无可避免的兴奋和战栗中,指尖隔着一层毛巾用力,陷进了白皙的软肉之中。 爱意和迷恋一同涌上来,周子斐的呼吸声略略加快,紧接着,他一把握住盛嘉上臂,将人提起来,按在了洗漱台上。 “啊——” 盛嘉后背碰到冰凉的镜面,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他抬起头看周子斐,面前的人眸光闪动着炽热的光芒,宛如一只饿久了的狼紧紧盯着他。 盛嘉莫名缩了缩肩头,有点怕地拿指尖戳了戳周子斐的胸口,正欲问怎么了,就被周子斐猛地握紧了手,这具强悍的身体直接压了下来。 周子斐有时会对盛嘉产生一种与众不同的yu望,如果要解释,大概类似于食欲。 一旦升起,就会喉咙干渴、牙齿作痒,如果不和盛嘉接触,不去亲吻盛嘉甜蜜的唇,不去抚摸盛嘉细腻的皮肤,饥饿感会从胃部直接烧到心口,折磨得周子斐无比痛苦,进而产生更加强烈的“将这个人从头到尾吃进嘴里、吞到肚子里”的想法。 盛嘉在哭,眼泪一颗颗地掉在他的脊背上,像是熔岩滴在了大地上,灼烧出一片滚烫的痕迹。 可周子斐还不想停。 他像一头耐心十足的狼,在雪地里圈定了独属于自己的猎物,看着眼前这只软乎乎的小猫,喉间压抑着低低的喘息,只想用气息将他彻底浸透,让那双朦胧的眼睛里,再也映不出别人的影子。 他用鼻尖轻轻蹭着,看似轻柔,却藏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像是猛兽在进食前,最后一遍确认猎物的归属。 “乖宝宝……再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他声音沙哑地哄着,如同狼叼住了幼兽的后颈,利齿却小心地收敛着力道,这头早已按捺不住的狼,终于开始细致地拆解他的盛宴,不疾不徐,从最柔软处开始品尝。 直到猎物脱力地陷在他怀里,仿佛连骨骼都变得绵软,他仍不满足,仿佛最贪婪的猎食者,连最后一点味道都要反复确认,从骨髓到骨缝,不肯遗漏分毫。 盛嘉早已迷糊得辨不清身在何处,只觉得被温热的气息全然包裹,他无意识地呜咽着,像一只被叼住命脉的幼兽,只剩下本能的依从,更紧地贴向那份不容抗拒的温暖。 - 卧室内窗帘紧闭,环境一片昏沉。 深蓝色的被子动了动,床头处散落着几件衣服,随后一只白皙的胳膊伸了出来,像是有桃花瓣一片片印在上面。 在瘦峋的腕骨处有一个明晃晃的牙印,这只手在被子外摸索了片刻,甚至连指缝内都有红痕。 盛嘉摸索半天,总算找到了裤子,但现在又面临了新的问题,周子斐的一只手正搭在他的…… 感受到温暖干燥的手掌紧紧按在皮肤上的触感,盛嘉的脸热起来,被这人占有欲十足的怀抱闷出一身汗。 但是他现在真的很想上厕所。 抬头看了看睡得正熟的周子斐,盛嘉小心翼翼地抬起那条肌肉遒劲、沉重的胳膊,又翻了个身,在被子里悉悉索索地穿起衣服,待满头大汗地套好上衣和裤子后,盛嘉掀开被子,正要下床,猛地被勒住了腰—— “干嘛去宝宝?” 周子斐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有挠痕和牙印的手臂横在盛嘉腰腹间,这收紧的力道让盛嘉顿时一抖,险些…… “你、你快松手,我要去卫生间……” 周子斐闻言松了松手臂,放人下床,看盛嘉进了卫生间,也坐起了身,结果才刚套上裤子,下一秒,就听到卫生间响起了盛嘉慌张的声音。 “子、子斐——” 周子斐被盛嘉恐慌的语气惊得来不及穿上上衣,光着脚就跑到了卫生间。 “怎么了?” 他冲到卫生间门口推开门,只见盛嘉站在马桶前,转过身正泪水盈盈地看他。 “我上不出来……” 盛嘉刚刚努力了一会儿,却只有轻微的酸痛感,最后什么也做不到,难受得他脸憋得通红,眼泪当即就冒出来,委屈又羞恼。 周子斐皱起了眉,他走到盛嘉身边,先搂着满脸泪痕的盛嘉安抚。 “没事没事,老公看看,怎么会上不出来呢?” 他手掌摸了摸盛嘉微涨的腹部,又看了看盛嘉的东西,有点泛红,碰一下就轻颤。 周子斐的生理知识非常丰富,为了能让盛嘉舒服,阅读并学习过大量资料,此刻脑子一转,大概知道为什么盛嘉会这样了。 他的心里浮出一丝愧疚,暗暗骂自己下次绝不能再这样,面上却心虚地不敢告诉盛嘉。 只一派温柔地开口:“没事,应该有点上火,不怕啊,老公帮你。” 温热掌心按压打圈,按摩着盛嘉腹部,另一只手帮盛嘉扶着,指腹轻蹭。 “谢谢老公……” 盛嘉全然信任周子斐,不太好意思地将脸埋在面前人的胸口上,鼻息轻盈地扑在皮肤上,带来一片暖意。 就这么按了一会儿,很快,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听着这动静,一开始的慌张褪去,盛嘉的理智终于重新上线,如今觉得脸颊更烫。 怎么能让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周子斐替自己做这种事,太丢脸了。 周子斐将这一切做得自然,他帮盛嘉擦干净,又给人穿好裤子,才带着不肯抬头也不肯吭声的盛嘉去洗手。 等他们重新回到卧室,盛嘉还像一颗熟透了的西红柿,就连指尖都泛着粉,整个人羞到恨不得变小钻到地缝里去。 周子斐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又怜惜又疼爱,还有一点莫名的好笑,但他声音一如往常地道:“宝贝,现在时间还早,咱们上床再躺会儿。” 盛嘉顺从地依偎在周子斐怀里,让人捏自己腰间,那里薄薄的一层软肉贴着骨头,摸着其实算不上软乎,周子斐却很喜欢随手就去捏一捏,像在玩某种解压玩具。 被子里仍然留有余温,他们重新躺进去后,很快又变得温暖,盛嘉被极有安全感地包裹住,周子斐的气息也浸润在呼吸中,他舒服地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只想被周子斐这样抱着,一直待到天荒地老。 但周子斐的心里并未像盛嘉一样全然放松,他在想盛嘉为什么会产生“生育并养育孩子”的想法。 面对病中的盛嘉,周子斐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哪怕盛嘉只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话,他都忍不住去探究背后的原因。 “和老公说说,今天还和李老师聊什么了?” 周子斐状似无恙地开口,想听听盛嘉更多的想法。 “也没聊什么,子斐——” 盛嘉在周子斐怀里转了个身,他望着恋人,忽然道:“你觉得我要是有了孩子,会是一个好的家长吗?” “当然会啊,宝贝这么温柔,这么有耐心,肯定能把小朋友教得很好。” 周子斐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盛嘉眼睛弯弯地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声音难掩雀跃地说:“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要是我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每晚给他唱摇篮曲,讲睡前故事,带他去所有想去的地方,生日要准备最用心的礼物,要是被欺负了,我第一个冲去学校保护他。” “我不会要求他做个多优秀的人,只要他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我会每天都跟他说,宝贝,我特别爱你——” 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长睫垂落,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些美好的想象,终究只能停留在想象里。 周子斐在这沉默不语的一瞬间里,忽然读懂了盛嘉话里未尽的一切。 盛嘉对孩子的喜爱,源于那个从未被妥善安放的童年。他是在透过每个被珍视的孩子,拼凑自己曾经渴望却未曾得到的母爱。 这个人的心,明明布满伤痕,却依然想要把从未得到过的温暖,毫无保留地给予他人。 周子斐心脏冒出苦涩的酸胀感—— 盛嘉怎么会这么好,怎么会这么让人心疼? 他张开双臂,将面前垂着头的人搂进怀里,哽咽声在喉咙里滚了几个来回,才堪堪压住。 “宝贝,你不是想养育你的小孩,你只是想重新养育一遍小时候的自己。” 周子斐温热的唇贴在盛嘉额角,他语气低沉轻缓,却如一道惊雷,在盛嘉灵魂深处骤然炸响。 第87章 “盛老师,你说你喜欢小孩子,那你喜欢过去那个年幼的自己吗?” 又是轰的一下,刹那间盛嘉大脑一空,眼泪便不自觉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他喜欢过去的那个自己吗? 盛嘉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 他恨那个在盛千龙施暴时,只会蜷缩在角落发抖的自己,恨那个在陆荷离去的夜晚,连一句“妈妈别走”都哽咽在喉间的自己,更恨那个被锁在地下室的年月里,竟还愚蠢地盼望着父爱,默默吞咽所有苦难的自己。 他唾弃自己那份与生俱来的软弱,厌恶自己那永远止不住的眼泪,更痛恨那些总是试图用原谅来挽留别人的想法。 最恨的是自己每一次都只会做出最差的决定的心,仿佛选什么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用最刻薄的目光审视着记忆里那个瘦小的身影,仿佛一切的苦痛,都源于那个孩子本身的存在。 “我……”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盛嘉再一次无法开口。 “公平一点吧宝宝,在喜欢别的孩子的时候,也看看那个被你讨厌了很久的自己,好不好?” 周子斐摸了摸盛嘉的头,手掌的温度和语气柔和的话一同落下来。 “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呢,需要关心和理解,需要你的爱,也试着去抱一抱他吧。” 盛嘉的眼泪彻底决堤,泪眼朦胧间,他仿佛看见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孩站在面前,仰着头委屈地哭号。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蹲下身问这个孩子怎么了。 那张小小的、布满泪痕的脸蛋面向他,抽噎着回答:“爸爸妈妈不爱我……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盛嘉静默了片刻,那些责备的话在舌尖打转,最终化作颤抖的低语:“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吗?” 男孩用那双和一模一样的眼眸凝视着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对不起,我已经很努力了,但什么都没有改变……如果是长大后的你,或许可以做得更好。” 这些年来,盛嘉总是在后悔,总忍不住想,如果能回到那一天就好了,如果能重新再选一次就好了,可人永远无法跨越时间去做决定。 这句话让他尘封的记忆被打开—— 是他忘了,当年的自己已经在那片黑暗中,用稚嫩的双手做出了力所能及的最好选择。 他总在责怪那个孩子不够坚强,却忘了那时的自己始终怀着最天真的期盼: 只要再努力一点,一切都会变好的。 其实比起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他最该先原谅的,先放过的,是那个从未被他温柔以待的“自己”。 就在这时,盛嘉的肩被轻轻推了一下,他走至男孩跟前,又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周子斐正安静又鼓励地注视着他。 “宝贝,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呢,需要关心和理解,需要你的爱。” 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盛嘉慢慢转过身,和另一个年幼的自己对视。 他颤抖着伸出手,突然将那个孩子紧紧拥入怀中,哽咽着坦白:“对不起……是我不该怪你那么久,你已经很棒了。” - 盛嘉猛地抱住了面前的周子斐。 他把脸埋在对方肩头,任凭泪水浸湿衣襟,周子斐什么也没问,只是轻柔地吻去他脸上的泪痕,连同那些无法言说的痛楚与释然。 学会相信自己值得被爱,对盛嘉而言注定是场漫长的修行,但好在,有人愿意用尽全部的耐心,陪他慢慢练习。 …… …… 嗡嗡。 床边的手机于此时震动了几下,两条短信先后显示在盛嘉的手机屏幕上,一条联系人上写着“陆荷”,另一条则是陌生的号码。 “嘉嘉,能和妈妈见面聊一聊吗,我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盛嘉,我是余向杭,我们能再见一面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 作者有话说:没招了,大家就这么看吧 第53章 脐带 怀里人的哽咽声渐弱, 周子斐揉着盛嘉的黑发,让人抬起头。 “宝贝,来——” 温暖干燥的掌心贴在盛嘉的脸颊, 那里挂着冰凉的泪痕, 很快被周子斐一点点擦去。 盛嘉眼角和鼻尖都是一片通红,睫毛湿哒哒地, 还在时不时打着哭颤, 他透过尚且朦胧的泪眼,看到周子斐半个肩头被自己哭湿,下意识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声音含糊地:“衣服湿了……等会儿要着凉……” 周子斐正要起身去给人倒水, 听到盛嘉的话,对怀里这个拽着他袖子、语气尚带哭腔的人,心生出无奈的怜意。 “行, 老公先换件衣服, 再去给宝贝倒水。” 他站在卧室床头灯下脱下上衣, 随后为图方便直接套上了盛嘉的睡衣, 衣服尚带盛嘉身上淡淡的肌肤香气, 看了眼正低头揉眼睛的盛嘉, 他没忍住拎起衣领轻轻嗅了嗅。 “子斐, 眼睛……” 盛嘉嗓音发哑地开口, 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睫毛掉了进去, 格外地不舒服, 岂料一抬头, 就看见周子斐微垂着眼眸,鼻子埋在他的衣领内。 “你、你怎么又这样——” 这瞬间让盛嘉回忆起这人第一次留宿家中,就闻着他的衣服, 说他很香,还顶着那么明显的反应。 盛嘉的脸烧起来,顾不得自己下半身还光溜溜的,直接就扑了上去,嘴里说着不许周子斐穿自己的衣服。 周子斐见人朝床边扑过来,生怕盛嘉会摔倒,当即伸出手臂将人一把搂住,触了满手的饱满圆润,温暖的大掌包裹半边软肉,他托住这挠着爪子的小猫,直接抱在了怀中。 发现盛嘉还要乱动,周子斐皱着眉,掌心拍了下那绵软,语气严肃地训道:“别这么往床边扑,等会儿从床上摔下来了怎么办?” 盛嘉坐在周子斐肌肉坚硬的小臂上,只觉得那一片皮肤都变得滚烫,下意识就要挣扎,但在落下的巴掌发出一声清响后,他软了下来,脸颊绯红地不说话。 “老实点儿啊,老公给你穿裤子。” 周子斐见人不再乱动,他抱着盛嘉坐在床边,先套上裤子,又握住盛嘉纤细的脚腕,替这只温度略凉的脚穿好袜子。 “脚这么冰,晚上泡脚的时候再多泡一会儿,不许撒娇说水烫泡着热。” 说到这里,周子斐又气又无可奈何,只能抬手轻轻打了下盛嘉的脚背,才弯腰给人穿上棉拖鞋。 盛嘉手臂搭在周子斐肩头,闻言小声抱怨道:“可是我就觉得好热,不舒服啊……” 周子斐眯起眼盯着人看了看,一口咬住盛嘉因为嘴唇抿起,脸颊边挂起的那个小小的梨涡。 “还想不想身体好了,现在虚的那么不禁c,还没弄几下就说不行了。” 周子斐低声恶狠狠地教训着,盛嘉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句粗话,羞恼地抬手捶了一下周子斐的胸口。 “你别一大早就瞎说这些话……” 他两腮染着薄粉,一双笑眼水波流转,虽说是在生气,却更像是在gou引。 周子斐轻声笑起来,他凑近这脸红的小猫,非要问清楚是哪些话,温暖结实的手臂搂着人,嘴唇轻吻盛嘉发烫的耳尖,湿润的气息顺着一连声的追问,钻进盛嘉耳内。 盛嘉禁不住缩了缩脖子,手掌按在周子斐脸上,掌心顶着周子斐的鼻梁,他一手不停将人往外推,一手握住周子斐的手腕,不然这只手就要摸进他的衣服里了。 他的腰现在还酸软着使不上劲,胸口更是和上衣面料轻轻摩擦一下,就刺痛发痒。 无论如何,他也是一次都来不了了,可能确实像周子斐说的,他实在是有点太虚了。 “别、别摸了……我渴,我、我想喝水。” 盛嘉腿直发颤,他揪紧周子斐的头发,艰难地拽起这颗红色的脑袋,想让人不要再靠在自己腹部,也别揉捏着不放。 头皮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周子斐终于肯松开手,而听到盛嘉沙哑的声音,他才意识到他的宝贝现在还渴着呢,不管是眼泪,还是别的东西,盛嘉都流失了太多水分。 “走,给宝宝喂水去——” 周子斐理好刚刚被自己弄乱的衣服,在盛嘉的惊呼声中,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朝客厅走。 - 盛嘉看见消息是在午饭后,那时他正窝在周子斐怀里在阳台晒太阳。 昏昏欲睡之际打开手机,陆荷和余向杭的消息接连蹦出,让他的动作霎时一顿。 “怎么了?” 周子斐发觉趴在胸前一下一下玩着纽扣的人,忽然没了动静,低下头去看。 第88章 “这个……” 盛嘉仰起脸,将手机举高,阳光透过纱窗在他白净皮肤上留下几道跳跃的光斑,乌黑水润的眼眸在光下宛如玻璃珠般晶莹剔透。 周子斐并未先看手机屏幕,而是拇指指腹轻蹭盛嘉眼尾,指尖拂过那纤长的睫毛,才看向那两条消息。 经历了上次私自拦截陆荷联系盛嘉的事情后,周子斐再也不敢随意干涉,更愿意把决定权交给盛嘉自己,但余向杭竟然也有脸说想要见面…… 周子斐心中冷笑,这个人就别想再见到盛嘉了。 “宝贝是怎么想的呢?” 他将盛嘉搂紧了几分,语气耐心温柔。 只见靠在胸膛前的人低垂着头,长发从肩头滑落,遮挡住了所有神情,让人无法窥探出他心中的想法。 看不见盛嘉的脸,周子斐感到一丝焦躁,正要掌心托着人的脸抬起,盛嘉却先一步将脸放了上来。 “我去和他们见一面吧。” 他柔软的侧脸贴着周子斐手掌,像小猫歪头撒娇那样,用脸颊蹭了蹭。 周子斐确信这个“他们”里也包含了余向杭。 “虽然上次沈医生不建议我和他们见面,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去正式地结束这些事。” 盛嘉脸侧挤压出一点白皙的软肉,弧度圆润的眼睛就这样自下而上地望过来,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却带有不符合年龄的稚气可爱。 周子斐表情微动,手腕用力,随后手心掂了掂盛嘉的脸颊肉,无可奈何地开口:“宝宝,其实我真的不太想你去……” “为什么?” “怕你受伤。” 盛嘉闻言笑起来,唇红齿白的,苍白消瘦的面容因为此刻的笑容,竟也展露出几分明艳动人,他笑着问:“只是见面聊一聊,我能受什么伤?” 周子斐默默收紧手臂,将脸埋进盛嘉颈侧,鼻尖触着柔软、散发甜香的皮肤。 随后,闷声说道:“怕你心里会难受。” 盛嘉缩了缩因湿热呼吸而发痒的脖子,他反手搭在周子斐的脑袋上,也学着这人的动作,揉了几下那头红发。 “不会的,我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了。” 他轻声开口,感受着身后温暖的胸膛,全身都似乎浸润在热水之中,暖乎乎的,格外安心。 盛嘉摸到周子斐修长宽大的手掌,与其十指紧扣。 他已经有了坦然面对一切伤害的勇气,哪怕没办法真正地去克服,至少不再惧怕了。 “我总该去解决这些事的,这也是为了……你。” 盛嘉偏过头,在那红发上落下一个吻,周子斐的头发发质略硬,扎着他的嘴唇,带来一点痒意。 “我?” 周子斐闻言抬起头。 “是啊。” 盛嘉眉眼弯弯地和人对视。 “子斐,我想没有任何负担地和你在一起。” 周子斐一怔,几乎是喃喃自语道:“没有任何负担……?” “从前你说,你很高兴看见我有支撑自己人生的能力,但是在感情里你愿意做替我遮风挡雨的人。” “我这些日子想了想,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盛嘉眼眸中是轻盈的笑意,里面也闪动着一点羞涩的爱意,还有难得袒露的勇气。 “因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也应该强大起来,早日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以后共同面对那些风风雨雨。” 周子斐感到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剧烈地鼓动起来。 为盛嘉此刻说出的话,也为盛嘉此刻的神情。 这是他第一次听盛嘉提起“以后”,而且是他们共同的“以后”。 “宝贝……我……” 太多热烈的情感涌上来,堵住了周子斐的声音,使得他除了一个劲儿地抱紧盛嘉外,别无所选。 而就在这时,盛嘉食指按住了周子斐颤抖着要发声的唇,他的脸颊边浮现出娇小的梨涡,周子斐在这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听到盛嘉小声地、无比清晰地说—— “我知道你爱我,我……我也爱你,老公。” - 和陆荷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家附近的一家餐馆,但盛嘉并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吃饭,周子斐说会在附近等他,他们要一起逛超市买好晚饭的食材。 “宝贝,要是有什么事,马上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周子斐蹲下身替盛嘉拉好羽绒服拉链,还是没忍住又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 盛嘉和站起身的周子斐抱了一下,随后便抬脚朝另一边走,他一边走,一边笑着转头和站在车边的周子斐挥了挥手。 周子斐莫名眼眶一热,但盛嘉还没走远,他忍住想要流泪的感觉,也扬起唇和盛嘉挥了挥手,直到看人推开门走进餐厅,才缓缓放了下来。 一种迷茫惘然席卷上心头,盛嘉想要尝试自己去解决这些问题,他既为此欣慰,又感到失落,好像盛嘉渐渐变得不再和之前一样那么需要他。 但看到盛嘉正在走出过往的阴影,朝着更好的未来大步走,周子斐又觉得心满意足。 这株曾憔悴萎缩的花,于凛冽的冬日,于他的照顾下,正逐渐绽放出本该有的光彩。 这其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 周子斐想,自己的目标一直以来都很确定,就是让盛嘉变得更好、更幸福,只要这些能够实现,什么都不重要。 …… …… 盛嘉没有想到陈乐康会和陆荷一起来,还是鼻青脸肿,一副被人打了的模样。 “这是?” 他皱起眉,有些困惑地看了看不说话的陈乐康。 “当小三被人找到了学校,对方说他破坏了自己的家庭,两个人打了一架,他还把对方打进了医院。” 陆荷语气疲惫地开口,没说陈乐康今年刚读研究生,被人闹了这么一通,现在还在等学校的处罚结果。 盛嘉沉默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换了个话题:“你在消息里说的知道了‘那件事’是说什么?” 陆荷肩头轻颤,她看向盛嘉,嘴唇嚅动,几度张合却什么也没说出。 盛嘉此时才发现,陆荷眼眸中遍布红血丝,眼下也挂着浓重的青黑色。 “嘉嘉,他是不是破坏了你的家庭?” 陆荷声音干涩地问。 她被盛嘉拉黑后,一直联系不上人,陈乐康见她心焦到睡不着,主动说他有认识的人应该知道盛嘉的联系方式。 结果陈乐康那天和对方聊了几句,两个人就大打出手,她本想去拉架,却忽而听见对面那个被压在下面打的男人说: “都是你害我和盛嘉离婚,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 而陆荷听明白所有的事后,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推开陈乐康要扶着自己的手,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狠狠扇了陈乐康一巴掌。 她泪流满面地指着这个儿子,半晌说不出话,最后竟是当着陈乐康的面直接吐了出来。 …… 盛嘉闻言,神情一空,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抿了抿唇,语气平静地回答:“是,但是已经——” “嘉嘉,你怎么不告诉妈妈?” 陆荷的声音带着哽咽,打断了盛嘉未尽的话语。 她凝视着眼前这个已然长大的孩子,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 “以前不是在学校被小朋友抢了块橡皮都要跟妈妈说吗,为什么这么委屈的事都不告诉我?” “你不是说有妈妈在,就什么都不怕,谁也欺负不了你吗?” “嘉嘉,你……你……” 陆荷说不下去了,她握住盛嘉放在桌面的手,掌心一片冰凉。 血缘是无法割舍的一根脐带。 当她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凝滞、不知所措的盛嘉时,她总会想起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身影。 每次受了委屈就扑进她怀里,哭得像个花猫,那时她总是揉着他的头发说,被人欺负了就打回去,妈妈给你撑腰。 “嘉嘉,妈妈永远不会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你把谁打了,妈妈就去付医药费,绝不能让我儿子受委屈。” 记忆里年幼的盛嘉一边抹眼泪一边用力点头,说记住了。 可为什么现在……为什么遇到这样的事,他却把她瞒了这么久? 盛嘉不由自主地回答:“我、我以为你不会帮我……”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进陆荷心里。 她紧紧攥住儿子的手,就像多年前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生怕一松手就会把他弄丢。 第89章 “嘉嘉……这些年来,我没找过你,我知道你一定恨我,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甚至那天我们遇见,在看见你打了乐康时,还下意识说你和盛千龙一样,我——” 陆荷的话顿住,她说不下去了,此刻任何语言和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事实就是,她抛下了盛嘉,一抛就是二十余年。 “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太懦弱了,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呢? 一切都太晚了。 盛嘉轻轻抽出手,转而覆在陆荷颤抖的手背上,安抚一般地拍了拍。 “我知道的。” 陆荷猛地抬起头,她的目光浮现出一缕希冀。 “嘉嘉……你、你能原谅妈妈吗,能再叫我一句妈妈吗?” 自从重逢以来,除了最初相遇那次,盛嘉再也没有唤过她“妈妈”。 仿佛这个称呼,连同他对母亲那份与生俱来的爱,都一同被埋葬在了时光里。 “我……” 盛嘉沉默地垂下眼眸。 往事的千钧重量在这一刻凝成一根细线,横亘在他与陆荷之间。 一端系着他溃烂的旧伤,另一端是陆荷颤抖着伸来的手。 他站在那条细线上进退维谷,像走在悬空的钢丝,每一步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 最终,盛嘉在摇晃中停下,给出了第三个答案。 “我没办法原谅,但是我放下了。” 他看向陆荷,轻声低语。 “子斐还有医生都告诉我,放下不是代表原谅受到的伤害,而是表示,我愿意去拥抱新的生活。” 盛嘉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既不是一个豁达到可以轻松放下的人,也不是一个能够狠心报复回去的人。 他只是…… 一个有点软弱、有点拧巴的普通人。 而对于这样的他来说,他现在所能做到的只有暂时搁置有关陆荷的一切。 或许,要等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他才能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去解决、去面对这件事。 人生中不是所有问题都有最终的解决答案,盛嘉也只是选择了最普通的一个结局,那就是不去解决,将一切交给时间。 面对陆荷的道歉,盛嘉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原谅?那些年缺失的陪伴不会因此回来。 说不原谅?他清楚地知道,当年陆荷在暴力下的逃离是无奈之举。 他什么都说不出,他理解陆荷当年在盛千龙的暴力下选择了离开,可他无法原谅这些年来陆荷将全部的母爱给了陈乐康,却唯独缺席了自己的每一次成长。 陆荷是生育他的人,他也确实感受过母亲独一无二的爱,为了这一点爱意,盛嘉永远没办法真的憎恨陆荷。 盛嘉看向一旁鼻青脸肿的陈乐康。 但—— 留在他心里的伤害是那么深刻,痛苦得叫他几欲想死。 他曾被摔碎了,最后却是由别人一片片拼凑起来,而不是这个世界上和他有着最亲近的血缘的人。 盛嘉捧着温暖的杯壁,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才轻声开口。 “我做不到再去叫你一声妈,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亲人的日子。” 这份迟到了很久的亲情,他果然还是不能坦然地接受。 …… 陆荷在这一刻真正品尝到了撕心裂肺的滋味。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坐在面前的盛嘉,从这个孩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眉眼,到他坐下来也比自己高一截的身量。 一瞬间,恍如隔世。 大多数时候,所谓感同身受不过是一句安慰的托词,可陆荷却从盛嘉这句轻飘飘的话里,鲜明地感受到了那么多的委屈,那么深的失落,口中甚至弥漫出眼泪的咸涩味。 这根连接着母与子的脐带,还是被咔嚓一声剪断了。 她无法再拥有这个孩子像过去一样依恋又明亮的目光,也无法再听到他软乎乎地叫她妈妈。 大概从当年她选择离开的夜晚开始,从这些年来无数次被胆怯压倒的想念开始,她便已经在一步步远离他。 直到现实中的距离蔓延至心中,在她没有回头的日子里,那个小小的、守望着她的男孩,逐渐也转过了身,走向属于他的人生。 一个没有母亲的人生。 “嘉嘉、嘉嘉,妈妈……妈妈真的……” 陆荷哽咽着,试图再去说些什么,可却泣不成声,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 盛嘉的眼眶也泛起红,他强忍着即将决堤的泪水,将一张纸巾缓缓推向坐在陆荷手边的陈乐康。 从今往后,陪伴在母亲身边的,将会是这个人了。 这场对话里一直没说话的陈乐康,怔怔地看着递到面前的纸巾,抬眼与盛嘉四目相对。 那张秀丽的脸上除了微红的眼眶,依旧保持着初见时的沉静温和,仿佛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他妥善地收纳在了心底。 这个人,是他的哥哥。 是他亲手拆散的家庭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是母亲为了保护他,不得不舍弃的另一个孩子。 是…… 他永远亏欠的人。 一股混杂着悔恨与羞愧的悲伤涌上心头。 陈乐康曾天真地以为母亲与盛嘉之间的纠葛与自己无关,直到此刻,或许更早,从几天前开始,他才惊觉,自己的存在与幸福,对盛嘉而言就是最残忍的伤害。 盛嘉本可以哀求母亲留下,也可以执意跟随母亲离开,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目送着那个背影远去。 这些年,盛嘉是如何独自熬过来的? 面对家暴的父亲、离去的母亲,还有一个从未听见他灵魂呼救的爱人。 陈乐康颤抖着接过那张纸巾,指尖触到盛嘉掌心的瞬间,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 他第一次体会到某种血脉相连的痛楚,原来兄弟之间的感应,竟是这般沉重。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泪水夺眶而出,陈乐康的声音嘶哑,说出的话牵连出泣音,手抖得连一张纸巾都握不稳。 道歉早已失去意义,也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可望着盛嘉平静的面容,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无力的“对不起”。 在盛嘉灰暗的二十年人生里,陈乐康并非有意,却占尽了本该属于兄长的关爱,二十年后,他再一次重蹈覆辙。 那天余向杭骂得对,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一时的欢愉,他伤害的竟是为他牺牲了幸福的家人。 这份亏欠,陈乐康永远无法偿还,更没有资格肯求盛嘉的原谅。 无论是母亲,还是他,他们都是施害者。 而施害者,从来都不配得去乞求受害者的宽恕。 尽管盛嘉始终无法真正原谅母亲,却依然在意着她的喜怒。 但当他看见陈乐康为陆荷拭去泪水、轻声安慰的画面时,那份萦绕心头多年的酸楚,终于还是化作了解脱的释然。 …… …… “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们没再多聊,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该告别的时候,盛嘉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原以为这一刻会情绪失控,或是临阵退缩,但出乎意料地,内心深处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也许,今天这场对话,这个结局,早已在他潜意识里预演过无数次。 只是从前一直缺乏面对的勇气,而一旦迈出第一步,剩下的路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陈乐康哑声应下,陆荷依旧哭得不能自已,盛嘉没有去看母亲的脸,也没有再听她的哭声。 在原地静立片刻,他终于迈开脚步。 眼前相拥的母子二人,让他突然无比渴望见到周子斐。 就在这时,衣袖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他低下头,看见陆荷颤抖的手正攥着他的袖口。 “嘉嘉,妈妈真的……希望你幸福。”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幸福。 永远不再为谁流泪,永远笑得开怀。 陆荷紧紧抓着儿子的衣袖,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双弯弯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不舍—— 她真的要失去这个孩子了吗? 失去那个曾经每晚蜷在她怀里,瘦小得像只猫崽,还会用脸颊亲昵蹭着她的孩子? 盛嘉沉默片刻,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他轻轻握住陆荷的手,温暖的掌心短暂相触,随后却转向了陈乐康,语气郑重道: “陈乐康,你要照顾好她。” 目光重新落回陆荷脸上,他怀着最后的眷恋,细细描摹这张被岁月改变的面容。 第90章 许久之后,当记忆里母亲的模样渐渐被眼前这张脸取代,盛嘉终于不再犹豫,轻轻松开了那只属于母亲的手。 现在,他该去见周子斐了。 ----------------------- 作者有话说:下章可能会很刺激,啥时候更提前跟大家说[求你了] 第54章 门缝 从餐厅出来, 寒风迎面一吹,盛嘉忽然就忍不住了。 他摸出手机,立刻拨通了周子斐的电话。 他想见他。 这股想念来得又凶又急, 像涨潮时的海水—— 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到周子斐。 “喂, 宝宝,你……” “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他几乎没等那边说完, 就对着手机抢白,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听筒里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周子斐的声音裹着电流,温柔地钻进他耳朵:“宝贝,往街对面看。” 一辆公交车恰好驶过, 短暂地遮挡了视线。 待车流远去,盛嘉抬起眼,望向对街明亮的路灯下。 周子斐不知何时早已经站在那里, 正在朝他咧开嘴笑, 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羽绒服, 手里拎着个纸袋, 印着街角那家甜品店的logo, 是盛嘉最爱吃的那家。 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 一股强烈的酸意直冲鼻腔和眼眶, 那种被稳稳接住的安心感, 让他几乎落泪。 红灯的数字在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他紧紧盯着那跳动的数字, 在绿灯亮起的一刹那, 便小跑着冲上了斑马线,夜风拂过他的长发,发梢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度。 每一步靠近, 眼眶就更热一分。 而当盛嘉看见周子斐同样向他张开双臂,大步迎上来时,他最后那点克制也瓦解了,加速扑进了那个为他敞开的、温暖的怀抱里。 “诶,宝贝——” 周子斐被这只小猫撞得后退半步,刚稳住身形,就被盛嘉的手臂紧紧环住了脖颈和肩膀,缠得死紧。 他手里给盛嘉买的甜点袋子跟着晃了晃,他赶忙一手托住盛嘉的腿弯,将人稳稳抱牢,另一只手把纸袋放在身后的车前盖上。 “怎么了,宝贝?” 他无视了周围投来的目光,只轻柔地拍抚着怀里人微微发抖的脊背,声音放得极轻。 然而,掌下的动作却突然微微一顿。 脖颈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紧接着,是盛嘉把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的动作。 “老公……” 他听见怀里传来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小声咕哝。 “我想你了。” - “先吃点蛋挞垫垫,咱们马上回家做饭。” 周子斐将甜品袋子递给盛嘉,又侧身替人系好安全带。 盛嘉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四个烤至焦黄的蛋挞,正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甜香。 “可、可是我们不还要一起逛超市吗?” 他小心地拿起一个蛋挞,虽然确实有点馋了,但却抬手递到了周子斐的唇边,让人先咬一口。 “谢谢宝贝。” 周子斐笑吟吟地咬了一口,顺带着在盛嘉的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盛嘉抿住唇,悄悄用舌尖尝了尝,是很淡的甜味,有蛋挞的香味。 “今天有点晚了,刚刚等你的时候,菜我已经买好了,我们下次再一起逛超市,好不好?” 盛嘉发出不太高兴的“唔”声,却没有回答。 “好不好,宝宝?” 在车内昏黄的照明灯下,周子斐凑近正在小口小口吃蛋挞的盛嘉,看人鼓起的腮帮动来动去,就像一只小松鼠在捧着松果,眼眸的光不禁轻微闪动。 盛嘉偏过头看周子斐,唇角挂着一点碎渣,却又严肃地绷着一张脸。 “你保证?” 自从周子斐住进家里后,买菜洗菜、做饭洗碗之类的事,盛嘉是再也没有机会插手,好不容易可以一起逛超市,盛嘉还暗自期待了一会儿。 “我保证……” 周子斐的话隐没在靠近的唇中,盛嘉手里吃了一半的蛋挞轻声掉在了盒子里。 口腔内蛋挞残留的甜味被掠夺走,车内的照明灯忽然被周子斐抬手暗灭,盛嘉的视线短暂陷入了黑暗中,暖气呼呼地吹在他的脸上,让他不禁脸颊更加发烫。 正当盛嘉眼神迷蒙、思绪放空之际,只听周子斐沙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宝贝今天聊得怎么样?” 他艰难地平复着那种汹涌,断断续续开口,很乖地回答了周子斐的问题。 周子斐很欣慰地点点头,夸道:“宝宝长大了,现在已经能自己处理好这些事了。” 盛嘉按在坐垫上的掌心收紧,他靠在周子斐肩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这个人,咬着唇问:“那你、你可以快点吗……” 太磨人了。 无论是周子斐时快时慢的手,还是窗外车辆驶过的动静,都让盛嘉的神经绷紧,始终在临界点不上不下。 周子斐抚摸了一下怀里人通红的脸,随后脱下羽绒服盖在盛嘉腿上,语气很怜爱,很疼人地开口:“宝宝这么棒,该奖励你的。” 他抬手掀开衣服,低头钻了进去。 盛嘉失去支撑,宛如被扔上岸的鱼扑腾了一下,但朝前倒的身体又被安全带紧紧拉了回去。 放在中控台上的蛋挞慢慢变凉,原本车内的甜香味,逐渐被另一种气味所代替。 现在,周子斐和盛嘉在晚饭前都吃到了满意的东西。 …… …… 盛嘉是什么时候回到家里的,已经没了印象,只记得结束后,他看着周子斐拿着湿纸巾擦这擦那,最后眼皮一沉,就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躺在了客厅沙发上。 “子斐……” 刚一醒过来,他便下意识要去找周子斐,从沙发上起身后,正好和厨房里端着碗的周子斐撞上。 “醒了?” 周子斐身上系着围裙,比起尚且困倦的盛嘉,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的。 “快去洗手吧宝贝,可以吃饭了。” 他放好碗筷,顾忌着一身的油烟味,没有去抱盛嘉,只轻轻摸了摸盛嘉的手,发现是暖的,便很快放开。 盛嘉愣愣地看着周子斐。 从前他没怎么注意过每次晚饭前周子斐的模样,可今天这人的一举一动,都像是透过放大镜呈现在了他的眼中。 也许就是这一刻,某种“家”的实感,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盛嘉的眼眶再次蓦地一热。 “老公……以后,你会每天晚上给我做饭吗?” 他上前紧紧搂住周子斐的腰,整张脸埋在人胸口,突然开口问。 以后的万家灯火里,会永远有这一盏,是为他而亮的吗? 那些细碎的日常,柴米油盐,酸甜苦辣,都会在这个小小的家里,一直延续下去吗? “当然会啊。” 周子斐似乎察觉了他这份没来由的不安,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可紧接着一句“不过——”,又让盛嘉的心倏地悬起。 “偶尔也得出去约个会,吃顿浪漫的晚餐吧?” 周子斐搂住盛嘉,低头亲吻那头乌黑凌乱的发,语气带笑地说完接下来的话。 盛嘉终于没忍住,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他仰起脸,眼底潋滟的水光映着顶灯,那目光专注又柔软,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 “真的吗?” 他开口问,语调里带着一丝被宠溺惯了的、不自觉的求证。 周子斐闻言挑起眉梢,反问道:“宝贝这是不相信我?” 盛嘉下意识就要开口解释,却被对方俯身贴近,一个带着惩罚意味的轻咬落在了唇上,不重,却激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没关系。” 周子斐的声线低沉下来,温热的气息拂过方才自己留下的浅浅痕迹,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与承诺。 “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他抵着盛嘉的额,声音里含着纵容的笑意。 “宝贝,你可以慢慢检验。” 无需更多保证,无需犹疑,无需不安,他们还拥有一眼望不到头的以后。 - 在陆荷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唯独和余向杭的见面,让盛嘉犹豫不决。 “要是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 晚间运动结束,周子斐翻身将盛嘉楼进怀里,温柔劝道。 刚刚两人缠绵时,盛嘉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后来周子斐压着他吻,才开始像往常一样,紧紧抱住人肩头轻蹭。 “我不是不想去,我早该跟他彻底讲清楚的。” 第91章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说……” 他将汗湿的脸贴向周子斐温暖的胸膛,耳朵靠在心脏处,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轻声开口。 “宝贝……” 周子斐的吻轻柔地落在盛嘉发间。 “你只需要把心里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周子斐既心疼怀中人的挣扎,又难以抑制对余向杭的憎恶。 那个人曾亲手为盛嘉描绘幸福的图景,又毫不犹豫地将其打碎,如今怎敢奢望重来?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让盛嘉卸下所有负担,将那些年积压的委屈尽数倾吐。 盛嘉沉默着,将整张脸都埋进那片温暖之中。 对余向杭,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只是那些尖锐的话语,真的能够说出口吗? 长久以来,他早已习惯在余向杭面前隐藏真实的自己,即使离婚后的这几个月,心中有再多的愤懑与不甘,他也始终选择沉默。 但这一次,他不想再继续沉默下去。 余向杭确实做错了,确实深深地伤害了他,辜负了他的真心。 他要让对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 - 收到盛嘉消息的瞬间,余向杭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喉间压抑着一声险些冲破而出的欢呼。 他紧紧攥着手机,心想:太好了,盛嘉终究还是愿意见他的,终究还留着一线希望。 顾不得脸上那日与陈乐康扭打留下的青紫伤痕,他匆忙整理了下自己便夺门而出。 推开那间约定好的包厢门时,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在了那个坐在柔和灯光下的身影上。 盛嘉的头发比上次见时稍长了些,脸颊也丰润了几分,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暖黄的光线落在他温润秀致的眉眼间,宛如一幅静默的画,听到门口的响动,他平静地抬眼望来。 “坐吧。” 盛嘉的声音没有波澜,他将一杯倒好的水推向桌子对面那个离自己最远的位置。 “盛嘉……” 余向杭喉头干涩,试图开启话题。 “那天我遇见陈乐康了,他是——” “我知道。” 盛嘉平淡地打断了他,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余向杭没来由地心慌。 “他是你当初的出轨对象,也是我的亲弟弟。” 听到盛嘉如此直白、不加掩饰地说出这一切,余向杭心头猛地一沉,不安如潮水般涌来。 “余向杭,我今天来见你,是希望我们之间能有一个彻底的了断。” “也许过去我说得不够清楚,也……始终顾忌着从前的情分,没有真正说出我心里的想法。” “盛嘉!” 余向杭急切地打断他,声音因慌乱而发颤。 “我知道我错了,我做了太多混账事,伤害到了你……可、可我不是有心的!” 说到一半,余向杭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看见盛嘉望过来的眼神,那目光里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种近乎荒谬的、如同在听什么天方夜谭般的意味。 似乎正在朝他无声地反问:“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喉结滚动,硬着头皮继续,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眼眶阵阵发热。 “我只是想知道你还爱不爱我,当时我只是想试探你……我们、我们重新回到过去,好不好?” 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回到那些相互依偎、眼中只有彼此的岁月。 我们还能不能重头再来? 余向杭透过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盛嘉的脸,试图从这张依旧秀丽的容颜上,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软或犹豫。 然而,什么都没有。 盛嘉沉默地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伸手握住桌上的水杯,轻轻啜饮了一口,那天然微翘的唇瓣被水色浸染得湿润光亮,依旧如同往昔般,带着一抹天生的、让余向杭曾为之心动的温柔笑意。 可紧接着,从这双唇中吐出的话语,却让他如坠冰窟。 “第一次发现你出轨那晚,我睁着眼直到天亮,反反复复地想,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余向杭,你以为我要的是什么?是富贵,是体面?” 盛嘉曾经爱余向杭的方式里,始终藏着这样一个卑微的期盼,那便是渴望有人能这样爱他—— 无论他如何笨拙,怎样任性,都能被全然地接纳与包容。 每当看见余向杭脸上绽开笑容时,盛嘉总会恍惚地想: 原来被爱是能让人幸福的。 既然这样,只要有人愿意这样爱他,他也一定能获得幸福。 可他付出的爱,从未得到同等的回应。 将自己对“被爱”的渴望,寄托在“去爱”的行为上,何尝不是一种饮鸩止渴? 盛嘉静静望着余向杭,神情如水般沉静,那不再是最初刻意的回避,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疏离,源于心底最深处的不在意。 “我告诉你,从始至终,我唯一想要的,不过是结婚那天我说的,一个安稳的家。” 余向杭搭在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颤,不祥的预感如潮水漫上心头,他几乎要惊慌地打断盛嘉,求他别再说下去。 可盛嘉依然一字一句,清晰而平静地说了下去: “但先毁掉这个家的人,是你。” “而我也已经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十年相恋,六年婚姻,如今回望,盛嘉心里竟已泛不起半分涟漪。 他记不清具体是从哪一刻开始死心的。 或许是在发现余向杭出轨后,那无数个辗转难眠的长夜,或许是在对方日复一日的冷漠与忽视中,又或许,是在余向杭一次次地告诉他“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爱你”,让他长久地活在自我怀疑的阴影里。 爱意从来不是顷刻间崩塌的。 它更像一尊被置于桌沿的瓷器,在一次次不经意的碰撞与摇晃后,终于坠地,碎裂成再也无法拼凑的残片。 人与事皆成过往。 直到此刻,他能如此平静地将这一切说出口,盛嘉才恍然发觉,原来在远比想象更早的时间里,自己早已悄然松开了手。 “盛嘉……” 余向杭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 他张了张口,试图像从前那样,用言语挽回什么,最终却只是徒劳地重复着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 来时那份自以为坚定的确信,在此刻彻底瓦解,消散无形。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盛嘉再也不会回来了。 …… …… 短短半小时的对谈,却仿佛抽干了余向杭所有的精气神。 他双颊深陷,眼下泛着青黑,整张脸上笼罩着一层枯槁的灰败。 “我走了。” 余向杭站起身,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仍不舍地投向座位上正专注回复消息的盛嘉。 盛嘉闻声抬眸,视线在他脸上短暂停留,语气平静无波:“好,我就不送了。” 说罢便重新垂下眼睫,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跃动,与周子斐的对话显然更牵动他的心绪。 余向杭在原地僵立片刻,像一尊等待唤醒的雕塑,见对方再无回应,他终于挪动脚步,僵直地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推门的刹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恰好出现在走廊。 一头红发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周子斐身着与盛嘉同款不同色的大衣,步履从容。 看见余向杭的瞬间,他脚步微顿。 此刻的余向杭早已无心纠缠,侧身欲走,却被周子斐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去路。 “你干什么?” 余向杭哑声质问。 周子斐不语,只漫不经心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那目光轻飘飘的,却带着取乐的意味,像是在欣赏什么可笑的场景。 这近乎嘲弄的注视让余向杭怒火中烧,他正要发作,却听见一声极轻的嗤笑。 周子斐侧身让开通道,再未多看他一眼,而是径直朝包间里那个等待的身影走去。 - 余向杭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几秒后,一股灼热的不甘猛地窜起,他骤然转身,几乎要追着那道身影而去。 可当他真的走近那扇虚掩的门,脚步却像被钉住般猛地停滞。 门缝里漏出了细微的声响。 衣料暧昧的摩擦声,间或夹杂着几不可闻的、湿润的轻响,还有那曾是他最熟悉,如今却最刺耳的,压抑的喘息。 他的手指猛地扣紧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攥得指节发白,却终究没有勇气推开,甚至不敢朝里望上一眼。 一种近乎恐慌的情绪攫住了他,心跳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凉意彻骨。 第92章 “宝宝,把嘴张大点……” 周子斐沙哑的声音响起,带有一种yu望翻涌的难耐,余向杭深呼吸着,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缓慢抬起了眼,窥探向这条门缝之内——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它正牢牢地按在盛嘉的后脑,黑色发丝缠绕于指间,这只手动作轻缓地从头顶抚摸至后颈,周子斐低着头,只露出了一点红发。 余向杭不知道背对着他的盛嘉是何副情态,穿着浅米色打底衫的人微微仰头,整个身子向后折起,两只手搭在了周子斐的肩头。 而周子斐将头埋得更低,大概是如愿让盛嘉在他面前张大了嘴,于是深深地吻了下去。 余向杭听见盛嘉的呜咽声,一种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的声音,很轻很甜,像在哭,又像在喘。 很快,余向杭便能够看清盛嘉的模样。 只一眼,就叫他内心升腾起强烈的妒火和愤怒,以及对周子斐的深切的憎恨。 周子斐将盛嘉推至一旁的桌沿,将人一把抱上了桌,两人正侧身对着那条门缝。 盛嘉的上衣被拉开,露出雪白纤细的腰肢,皮肤覆盖着深深浅浅的红痕,是已经发酵过一夜的吻痕,周子斐肤色略深的手压在侧腰抚摸,随后向上,而盛嘉挺起xiong,猛地一抖,紧紧搂住了周子斐的脖子,修长两腿也缠上周子斐的腰背,就连脚跟都在上方急切地蹭着。 余向杭眼眶顿时被灼烧出一片赤红,他看到了盛嘉侧脸上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神情。 睫毛潮湿地黏在眼角,脸颊绯红,鼻尖都泛起了可爱的红晕,他在和周子斐接吻换气时,还会一直伸着粉红的she尖,皱起眉梢,唇内溢出不满的轻哼。 盛嘉在周子斐面前就像一个缠人的妖精,全身都散发着se情的气息,他完全被这个男人浇灌到一刻也离不开的程度了,周子斐只不过稍微吻一下他的唇,盛嘉便主动贴上去,靠在人怀里不停地要摸要抱。 一条门缝之内的两人依然在拥吻,余向杭的目光始终无法挪开,他看着自己向来无趣的前夫,在别的男人怀里软着腰肢,脸颊绯红地开成了一朵最艳的花,风情地任其吸吮花蜜,蹂躏花瓣。 先是直冲脑门的怒气,随后是苍白无力的嫉妒与不甘。 余向杭难以想象两人在私下又会是什么样,过去只会躺平在床上,抓着床单忍耐的盛嘉,在周子斐面前也是如此吗,还是说会展露出此番他十年都未见过的风情? 他想象不到,就算动用所有的想象力也想不到,心中涌出一脚踩空坠落至悬崖底部的恐惧,浑身僵硬得一动不能动。 就好像……在这一瞬间,全世界都在飞速离他远去。 室内周子斐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粗暴地扯开外套纽扣,在盛嘉同样稍显着急的动作下扯了下来。 “宝宝,想不想要老公……” 剩下几个字被周子斐压低了声音模糊住,但盛嘉却随之一抖。 很快,外套被盖在了盛嘉腰部以下,挡住周子斐所有的动作,但余向杭听到了金属拉链轻微碰撞的声音。 而盛嘉今天穿的正是一条带有金属拉链的牛仔裤。 余向杭布满红血丝的眼瞳,映照出盛嘉猛地扬起下巴的模样,他雪白的脖颈上飘起一片淡粉,喉结在上下滚动。 “想、想!” 盛嘉竟然还会发出这样的哭声。 随即,周子斐按住盛嘉的后颈,让人将头埋在自己肩头,除了黑发下发红的耳尖,其余部位都被周子斐此刻密不透风的怀抱,藏得严严实实。 余向杭控制不住地走近一步,然而就在这一刻—— 周子斐忽然转过了头,直直和他对上了视线。 黑沉深邃的眼眸里明晃晃地亮着恶意的挑衅,那双嘴唇也轻微动了动。 余向杭一怔,向前的脚步也一瞬间顿住了。 “废物。” 他模仿着周子斐嘴唇的动作,轻声念出了这两个字。 - 砰! 垃圾桶被撞翻的巨大声响从门外传来。 “怎、怎么了?” 盛嘉被吓得浑身一激灵,他边张口喘气边仰起脸问,一张秀丽的脸遍布红晕,双眸含着雾气,嘴唇刚刚在周子斐毛衣上磨得发红。 周子斐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低下头吻了吻盛嘉的唇。 “没事,是谁把东西撞翻了吧。” 顿了顿,他收紧掌心滑动。 “是我伺候宝宝伺候得不好吗,怎么还有工夫去关注别的事?” 盛嘉轻咛一声,很快被疾风骤雨般的动作扰乱了思绪,他重新攀附在周子斐肩头,像被雨打湿的一株梅花,面上透出湿润艳丽的动人姿态。 …… …… 收拾好残局,又给盛嘉擦干净,喂了半杯水,周子斐抱住怀里手脚发软的人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他轻轻拍着盛嘉的脊背,另一只手缓慢梳理盛嘉潮湿凌乱的头发。 几分钟后,直到余韵渐消,盛嘉才仰起绯红的脸,目光复杂地看着周子斐。 “你是故意的吗?” 他的嗓音尚且带着发甜的沙哑,说起话来就像在撒娇。 周子斐动作一顿,他故作困惑道:“什么故意?” 盛嘉没再说话,只是搂紧了周子斐的腰,将脸埋进面前结实的胸口,又恨恨地咬了一口。 周子斐疼得倒吸一口气,他按住怀里人,不轻不重地抬手打了下盛嘉的pg,这牙尖的小猫才松口。 ----------------------- 作者有话说:大概还有一个剧情点就要走向完结啦 第55章 伤疤 “紧张?” 周子斐在休息室看盛嘉坐不住的样子, 笑着开口。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你专心比赛就好” 盛嘉轻声嘟囔着,身体却诚实地靠向身旁的人,指尖钻进周子斐温热的掌心, 与他十指相扣。 在家陪他待了好几个月的周子斐, 最近恢复了训练,今天是第一场正式比赛, 盛嘉担心得昨晚便没睡好, 他远比周子斐本人更在意这一切。 他不愿周子斐因为这段感情,而失去曾经那个“明星赛车手”的生活。 “没事宝贝,亲一下就不紧张了。” 周子斐揽过盛嘉的肩膀,掌心稳稳托住他的后脑, 呼吸渐渐靠近,却在即将触碰时倏然停住。 “怎、怎么了?” 盛嘉勾着周子斐的脖颈,见那唇迟迟不落, 不禁开口问道。 “宝宝, 你想我赢吗, 想就……自己亲上来。” 周子斐拇指摩挲着盛嘉柔软的唇, 眼眸温柔。 盛嘉抿住唇, 不让人手指往里探, 脸颊却早已染上绯红。 门外的催促声适时响起。 盛嘉终于仰起脸, 将一个轻盈的吻印在周子斐唇上。 “加油, 老公。” 他垂下颤动的睫毛, 声音很小, 却清晰地落进了周子斐心里。 …… …… 引擎的轰鸣声如同野兽的咆哮, 在赛道上空回荡。 盛嘉站在观众区的护栏边,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最夺目的红色赛车身影,它像一团流动的火焰, 在蜿蜒的赛道上一次次惊险地超越,最终以一个漂亮的甩尾,率先冲过终点线。 “第一!” 盛嘉忍不住跟着周围的人群一起欢呼起来,激动俯身朝下看。 片刻后,夺得头名的赛车缓缓驶回维修区,车手们纷纷下车。 那头标志性的红发在阳光下愈发耀眼,周子斐摘下头盔,额发被汗水浸湿,他随意地拨了拨,脸上带着胜利后肆意又畅快的笑容,径直朝观众区走来。 他和几位热情的车迷击掌庆祝,脚步却并未停留,而是目标明确地、一步步小跑向盛嘉所在的位置。 这一幕,与记忆中某个珍藏已久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盛嘉忽然愣住了。 时光仿佛瞬间倒流——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面相遇。 同样是一场赛车比赛,年轻的红发车手在冲线后,兴奋地跳下车,同样是这样与观众席上的所有人击掌。 那时刚离婚的盛嘉只是被蒋禾带来观赛的观众,他对赛车一窍不通,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着赛场,直到周子斐夺下第一名后,他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个红发赛车手沿途小跑。 心中泛起轻微的涟漪,为这份张扬的意气与热血稍稍动容。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耀眼夺目的冠军,一路击掌,穿越了欢呼的人潮,最终停在了他的面前。 周子斐的手掌带着刚摘下头盔的温热和汗意,牢牢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直直地望进他眼底,说了句:“要击个掌吗?” 现在想来,那眼神里除了胜利的喜悦,分明还藏着些别的东西——一种得逞的、狡黠的亮光。 第93章 …… 周子斐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走向他的。 那穿越人海的击掌,根本不是随机或兴之所至,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明目张胆的接近。 这时,周子斐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带着与记忆中如出一辙、却更加温柔的笑容,再次向他伸出手。 这一次,他清晰地听到那低沉的、带着一丝邀功意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样,宝贝?我没给你丢脸吧?” 盛嘉看着伸到眼前的手,又抬眼看向周子斐含着笑意的眼睛,心头猛地一热,一种被珍视了如此之久的、后知后觉的巨大甜蜜将他彻底淹没。 他没有去击掌,而是直接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眼前这个汗涔涔却无比耀眼的人。 “你早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他把脸埋在周子斐带着热气的肩颈,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从那天拿冠军的时候,你就是故意来找我的。” 周子斐先是一怔,随即回抱住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 他坦然承认:“是啊,不然你以为呢,我第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宝贝了。” 甚至蒋禾抽奖抽中的vip座位票,也是他的手笔。 赛场的喧嚣仿佛在瞬间褪去,盛嘉只觉得,自己仿佛也赢得了某种等待已久的、独一无二的冠军。 盛嘉忽然捧起周子斐的脸,重重地吻了上去。 身后先是寂静了一秒,随后口哨声和起哄声瞬间爆发。 周子斐愣住,很快,盛嘉滚烫的唇舌让他紧紧扣住人后颈,同样步步深入。 - 两人匆忙回到家,刚推开门,周子斐便拽开盛嘉的外套,盛嘉嘴唇红肿地呼呼喘气,顺从地抬起手让那双滚烫的手替自己脱毛衣。 “啊——” 盛嘉握住周子斐露在自己毛衣外面的小臂,被手劲极大的动作捏得叫出声。 “宝宝别叫……” 周子斐贴了上来,用吻封住盛嘉的唇,盛嘉浑身一抖。 滚烫的、坚硬的、避无可避的。 他连连腿软,额头浮出一层热汗,随后被周子斐直接勾起膝弯抱到了卧室。 窗帘还是早上拉开的状态,阳光洒满了房间,让满室春色暴露得一览无遗。 …… …… 手机在床头锲而不舍地震动。 “等、等一下,手机——” 盛嘉两手无力地要推开周子斐,似乎手机那头的人有很重要的事。 “就这样看。” 周子斐沉着脸放慢速度,伸长手臂拿过手机递给盛嘉。 竟然又是余向杭发来的。 盛嘉此刻无瑕去看,手指颤抖着直接回复: “别再发消息了,我——” 字还未打完,盛嘉就被周子斐忽然加重的力度,压得发出控制不住的声音,直接就这样发送了过去。 “回完了吗?” “还、还没——” “我帮你回。” 周子斐接过盛嘉的手机,用汗湿的手飞快打下几个字,随后亮给盛嘉看。 盛嘉在朦胧的泪光中睁开双眼,在起伏的眩晕里努力辨认着屏幕上的字迹: 我已经有老公了,他不接受任何男人和我单独见面。 “老、老公——” 盛嘉的声音里带着柔软的哭腔,像是被卷入了一场温柔的浪潮。 每一寸感知都被温暖地占据,他在恍惚间不自觉地贴近那份令人安心的温度,声音里带着柔软的祈求,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周子斐的名字。 …… …… 当激烈的浪潮渐渐退去,只剩下午后阳光里相拥的慵懒。 盛嘉安静地仰躺在柔软的床铺间,周子斐像只满足的大型猫科动物,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他的腹部,温热的呼吸有节奏地拂过肌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痒意。 盛嘉忍不住轻轻吸气,薄薄皮肤下肋骨的轮廓若隐若现。 但他却没有推开周子斐,只是一手搭在这人汗湿的后颈,一手穿梭在红色的发间。 “这些疤……是不是有点丑?” 盛嘉忽然轻声开口问。 在周子斐这里,他所感受到的有关xing和爱的一切都是热烈的,周子斐每一次也会在亲密时夸奖他的漂亮,但他们却从未正式谈论过这些陈年伤疤。 周子斐对待这些疤痕与对待完好的肌肤别无二致,照常地亲吻、抚触,仿佛它们本就是盛嘉身体天然的一部分,盛嘉便不主动询问他真正的想法。 似乎,袒露身体的伤痕是安全的,但重新揭开伤痕形成时的疼痛与不堪,则需要莫大的勇气。 然而在这个被阳光和爱意浸透的午后,在被周子斐细致而珍重地吻过每一寸、每一处之后,一种想要倾诉往事的冲动,悄然破土而出。 周子斐没有开口,指腹从盛嘉腰侧的烫伤,游移至胸口的陈年刀伤,他的力度那么轻,像在触碰脆弱的花苞。 “不,它们是你的勋章。”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评价这些伤疤,哪怕是你最爱的人也没有资格。” 他支起上半身,垂首在盛嘉起伏的胸口处落下一个吻,那颗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叫他那么幸福满足。 “宝贝,这是你坚强长大的荣誉,我没有资格去说它们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我唯一想说的就是你真的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你遭受了那么多苦难,却还能拥有爱人的勇气,你真的很厉害。” 周子斐手指抚摸着那些像爬行的蜈蚣一样蜿蜒的肉色伤疤,他不否认盛嘉的痛苦,他不强调自己接受一切的爱,他只夸赞盛嘉的勇敢。 什么都比不过爱人的勇气和坚强。 周子斐感谢盛嘉的勇气和坚强,如果不是盛嘉一直顽强地生活下去,他无法和盛嘉相遇、相爱。 他抚摸的动作很温柔,原本像大火热烈燃烧的欲望变得温驯,转而变小,咕噜咕噜地让盛嘉的心口冒着泡。 “你肉不肉麻呀……” 盛嘉耳尖泛红,转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阳光流淌在他光洁的脊背上,如同奶油淋上一层浅金色的蜜糖,散发着温暖而诱人的气息。 周子斐低笑,俯身贴近,温热的胸膛贴住那片沐浴着阳光的肌肤。 他的吻和低沉嗓音一同落在盛嘉耳畔:“不肉麻,真心话永远都不肉麻。” 周子斐轻轻啄吻着盛嘉背上跃动的光斑,像在进行一场温柔的追逐游戏,用唇捕捉光影,用气息描摹轮廓,在那片光洁肌肤上留下若有似无的印记。 盛嘉在这轻柔的追逐间渐渐失了力气,奶油被蜜糖般的暖意包裹着缓缓化开,散发出愈发清甜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要珍藏这份甜蜜。 视线里,那抹温暖的红时远时近,令他无从捕捉,也寻不到依托,仿佛漂浮在无边的云海之中,每一步都陷入柔软的云絮,摇摇欲坠间,却被稳稳接住。 “真的……一点都不难看吗……” 盛嘉轻声地问,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子斐俯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微红的眼角,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猫。” 仿佛被温暖的云团轻轻包裹,盛嘉不自觉地仰起脸,呼吸化作轻盈的节拍,在静谧中轻轻起伏。 …… …… 这一天,周子斐吻过盛嘉身上的十三个烟疤,两道刀伤,一道烫伤。 每落下一个吻,他都要盛嘉重复“我不丑”、“我是老公最漂亮的小猫”这几句话,不说就不动,盛嘉从一开始的不肯开口,到最后只能声音沙哑地哭着一遍遍喊出来。 事后去清洗,盛嘉被抱在镜子前摆弄,周子斐又凑到他耳边,手指指着伤疤和遍布的吻痕,让盛嘉看。 “以后看到它们别再想以前的事了,想想老公今天是怎么亲你的,好不好?” 盛嘉抓紧周子斐的手,流着眼泪无声点头。 第56章 报复 手机屏幕的冷光, 映照着余向杭扭曲的面容。 这条娱乐新闻的推送照片抓拍得极好—— 赛道旁,所有正在欢呼的人群沦为模糊背景,而画面中间, 身着赛车服的周子斐捧起盛嘉的脸, 正深深地吻下去。 那头红发在阳光下灼灼燃烧,盛嘉搂住周子斐的脖子, 闭着眼, 微仰的脸上是全然的信赖与依恋。 这条新闻标题更是刺眼: 明星赛车手周子斐夺冠后拥吻爱人,两人高调恩爱! “砰”的一声闷响,手机被他狠狠掼在副驾驶座上。 车内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看着那张照片, 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曾经盛嘉只会对他露出的依赖神情,如今却毫无保留地给了另一个人,是这个叫周子斐的男人, 夺走了本属于他的一切。 第94章 自那天早上在盛嘉家门口遇上这个男人开始, 盛嘉就在一步步远离他。 从盛嘉的笑容, 到盛嘉的目光, 还有盛嘉的依赖, 乃至美好的未来…… 凭什么? 凭什么是这个人? 凭什么他被悔恨和落魄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而盛嘉却能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笑得那么幸福? 一个阴暗、疯狂、且无比清晰的念头, 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如果周子斐消失了就好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周子斐, 盛嘉是不是就会回头看自己一眼? 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这个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 傍晚的天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 沉甸甸地压下来。 今天是盛嘉复工的第一天。 他原本悬着一颗心,担心同事们探究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询问,但好在一切担忧都落了空。 幼儿园里的一切照常进行着, 久未见面的同事见到他,也只是眼睛一亮,笑着道了声“好久不见”,便又各自忙碌去了。 众人这份心照不宣的体贴,让盛嘉紧绷的心终于松弛下来。 放学的铃声在走廊回荡。 盛嘉在活动室里归位着最后几本童话书,指尖抚过封面那只憨态可掬的咧嘴小熊,动作轻柔。 孩子们像一群雀跃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在门外排好队,等待家长来接。 他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看向窗外,想起半小时前收到的那条讯息: “宝贝等我,马上到。” 文字末尾,周子斐发来的那个熟悉的小狗表情包也得意地摇晃着脑袋。 一丝笑意忍不住从盛嘉唇角浮现,连带着窗外那灰扑扑的天光,在他眼里都变得可爱起来。 人群渐渐散去,喧闹的园所重归宁静。 盛嘉看向围栏外的街道,却始终没看到那个说好会准时出现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眉心微微蹙起。 周子斐从来不会迟到,也不会出现意外来不了却不提前告诉他。 突然之间——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天际,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砸在地面上。 盛嘉站在幼儿园廊檐下,望着眼前被密集雨幕笼罩的模糊世界,每一个在雨中匆匆走过的身影,都让他的心随之提起,又失落地沉沉落下。 一种隐约的不安,悄然攀上了心头。 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周子焕”的名字。 盛嘉心头莫名一紧,划过接听键的指尖微微发凉。 “喂,盛嘉,你先别急,听我说——” 电话那端周子焕的语气冷静,声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子斐出了点意外,不算严重,我们已经到市医院了,你……” 后面的字句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盛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不详的预兆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 他甚至来不及回应,抓起背包就冲进了滂沱的雨幕中,完全忘记了伞的存在。 听筒里断续传来的词语,像碎裂的冰锥,一下下扎进他心里。 车祸、抢救、昏迷。 坐在出租车上,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化作一片模糊的色块。 一阵阵眩晕袭来,他下意识地攥紧手,指节泛白。 司机透过后视镜,频频看向后座上面无血色的年轻人,忍不住出声关切。 可盛嘉仿佛与全世界隔绝,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死死咬住下唇,连齿关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上天难道真的如此残忍,要再一次将他触手可及的幸福狠狠夺走? 眼眶阵阵发热,他猛地低头,用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小臂。 尖锐的刺痛感传来,他强迫自己把涌到眼边的酸涩逼回去。 不能哭,不许哭。 可那冰冷的惧意,却像无声蔓延的潮水,一丝丝渗进四肢百骸。 盛嘉紧紧交握双手,却依然抑制不住那从灵魂深处透出的颤抖。 -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盛嘉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柔软的黑发黏在脸颊两侧,发梢还在不断滴着水珠。 他平日里布满笑意的眉眼此刻写满了惊慌,嘴唇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 周子焕当即快步迎上前,一把扶住踉跄的他。 一只冰冷的手立即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袖,力道大得手背青筋显现。 “怎、怎么样……?” 盛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子焕强压下心头的担忧和惊慌,努力维持着镇定:“他在幼儿园附近的第二个路口被撞的,刚进手术室,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她顿了顿,补充道:“司机说不是故意的,人也跟着过来了——” 话音未落,盛嘉的目光已死死定格在长廊尽头那个垂头坐在长椅上的身影上。 那人头发凌乱,衣衫沾满污渍,却有着一张盛嘉无比熟悉的脸。 是余向杭。 盛嘉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刹那间,胸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尖扎穿,泛起尖锐的痛楚。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是他害了周子斐。 如果不是因为他,周子斐根本不会和这个疯子产生任何交集。 这个认知几乎要将他击垮,酸涩猛地冲上鼻腔,他狠狠用指节按压住发烫的眼眶,力道重得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红痕,硬生生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再抬眼时,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余向杭,你是故意的吧。” 他一步步走近,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后的、令人心寒的平静。 余向杭缓缓抬起头,涣散茫然的目光撞上盛嘉那几乎化为实质的仇恨,浑身剧烈地一颤,像是被那眼神从外至里刺穿。 “什么叫……我是故意的?” 他喃喃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干裂的嘴唇发颤,声音陡然拔高:“明明是他!是周子斐一直在逼我!他该死!” “他不是威风凛凛的赛车手吗?一个赛车手被车撞死,岂不是很可笑?!” 盛嘉扬手狠狠扇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声在走廊里响起。 极致的愤怒与恐慌让他的手臂僵在半空,抑制不住地颤抖。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祈祷: 周子斐不会有事的。 周子斐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打我?” 余向杭偏着头,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他愣怔数秒,才难以置信地转回脸,望向这个第一次对他动手的盛嘉。 积压的委屈与不甘瞬间决堤,他变得口不择言: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盛嘉!你活该被欺负,活该挨打!你妈丢下你根本就是对的!” 他终于吼出了最深的嫉恨:“凭什么……凭什么离开我之后,你还能过得这么好?而我却失去了一切!” 从前最熟悉的丈夫,如今口出恶言,那面容似恶鬼般狰狞。 盛嘉陷入一种巨大的虚幻感之中,地面也像在轻微摇晃。 好像一切都是假的。 就连盛嘉对过去余向杭无数次救过他、始终留有一丝感恩的回忆,也哗啦一声碎了个干净。 “你不肯复合是吧?好……我今天敢开车去撞周子斐,改天就再去你幼儿园,反正那么多小孩子——” 余向杭已经完全疯了。 盛嘉听着他一句句癫狂的威胁,慢慢攥紧了拳头,一股从未有过的荒谬感从心底骤然浮现。 他当初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又怎么会一次次对这样一个人心软? 下一秒,盛嘉猛地挥拳砸向余向杭的脸! 指骨重重撞上这人的鼻梁,发出一声闷响。 余向杭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击中,整个人歪倒下去,狼狈地摔在走廊的长椅上。 “余向杭……你听清楚。” 盛嘉喘着气,声音异常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刀刃,一字一句扎进余向杭耳中。 “我不爱你了,不管你拿谁的命来威胁,我都不会再回头。” 他上前一把拽起余向杭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将人狠狠掼向墙壁。 那张总是温柔含笑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乎凶狠的神情。 “所以,余向杭,你最好祈祷周子斐能平安无事。” …… ……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余向杭压抑的喘息和血滴落地的滴答声。 他颓然靠在斑驳的墙边,指缝间渗出的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刺目的红痕。 第95章 当他抬起猩红的双眼,望向站在面前的盛嘉时,那个内心纠缠已久的问题终于颤抖着问出口: “为什么不能回头……你是真的爱上周子斐了?” 盛嘉静立在医院走廊的灯光下,柔顺的黑发衬得他脸色苍白,而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凝着一层薄冰,连一丝波澜也无。 他秀丽的五官像是被冻结的湖面,不见往日的柔和,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寒意。 “是。”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半分犹疑。 “我早就爱上他了。” 这简短的回答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刃,彻底斩断了余向杭最后的希望。 明明离婚已近半年,明明那天盛嘉已经说得很清楚,明明早该接受现实…… 可直到此刻亲耳听见,余向杭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彻底完了。 曾经相守的岁月,终究走到了形同陌路的终点。 对于盛嘉来说,他们还是成为了仇人一般的关系。 “那我们以后……” 余向杭喃喃着,延续几个月的悔意甚至都开始变得麻木。 “以后?” 盛嘉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的面容显得更加冷漠。 那双曾经对余向杭盛满柔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余向杭,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他微微停顿,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余向杭耳中。 “而你,也没有以后了。” - “周子斐先生的家属在哪?” 手术室上方的红灯“啪”地一声熄灭了,门被推开,走出来的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 盛嘉立刻冲了过去,周子焕紧随其后,仍不忘递给余向杭一个冰冷的眼神。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周子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白得刺眼的床单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厚厚的绷带缠在他头上,遮住了往日神采飞扬的红发,也遮住了他眉眼间的锐气,此刻的他安静得让人心慌,只有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证明着生命的痕迹。 盛嘉屏住呼吸走近,指尖在半空中微微发颤。 他多想碰碰这个人的脸颊,确认周子斐的温度,最终却只敢用指背轻轻掠过那只插着输液管的手,冰冷的触感从指尖窜上心头,一直强撑的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滚烫的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滴,两滴,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深深浅浅的痕迹。 周子焕站在他身后,目光在弟弟缠满绷带的头上停留片刻,轻轻将手搭在盛嘉颤抖的肩上。 “盛嘉,外面那个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 周子焕的声音压得很低,她不必明说,两人都清楚指的是谁。 盛嘉没有回头,视线依然紧紧锁在周子斐毫无血色的脸上,仿佛一移开眼,这个人就会消失。 “不用顾及我。” 他深吸一口气,每个字都清晰而语气平静。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盛嘉的手覆在周子斐微凉的手背上,像是要透过肌肤,将自己的温度一点点渡过去。 周子焕凝视着盛嘉单薄的背影,目光在他微微发抖的肩头停留片刻,那双与周子斐极为相似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动容,随即被冷厉取代。 “我明白了。” 周子斐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担心,子斐会没事的。” 她的手在盛嘉肩上轻轻按了按,那力道既像是安慰,又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 ----------------------- 作者有话说:没有狗血剧情,还有差不多两章就正文完结了qvq 第57章 嫁给我 熙攘街角, 一个红发男人格外醒目。 他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分明,唇角噙着温柔笑意。 左侧口袋微微鼓起, 隐约可见一个方形轮廓, 同时露出了一点红色绒布。 “宝贝等我,马上到。” 绿灯亮起, 他按下发送键, 迈着轻快的步子踏上斑马线。 就在这一瞬,刺耳的引擎轰鸣撕裂了街景。 余光里,余向杭狰狞的脸在驾驶座一闪而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中, 周子斐的第一反应竟是死死护住左兜那个小盒子。 剧烈的冲击将他掀翻在地。 天旋地转间,周子斐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拼命对抗着席卷而来的黑暗。 不能就这么昏过去, 盛嘉会害怕的, 会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病才刚好一点, 他会撑不住的—— 鲜血顺着额角滑落, 周子斐掌心颤抖收紧, 没有让那个红丝绒盒子摔开。 还有这个…… 这个……不可以弄脏。 - 周子斐缓缓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 最先映入的是一道坐在床边的纤细身影, 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宝贝……” 他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被单。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 是周子焕。 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闻声看向病床,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 “子斐,你醒了?” 看清是姐姐的瞬间, 周子斐的眼神缓慢清明起来。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虚弱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盛嘉呢?他有没有事?” “别急。” 周子焕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盛嘉去取你的检查单了,马上就回来。” 这句话让周子斐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他长舒一口气,重新躺回枕头上。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是子斐——” 盛嘉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一叠检查单,他的目光与周子斐撞上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检查单从指间滑落,散了一地。 “你怎么才醒……” 他语气委屈,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连日来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扶着门框,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周子斐望着他,眼里也不自觉闪动着细微的水光。 不过三四天的功夫,盛嘉便瘦了。 乌黑长发贴着两颊,称得那张脸不过巴掌大,下巴更是尖尖的,嘴唇憔悴失色,一双眼睛看过来,泪光盈盈。 周子斐的心脏一瞬间揪紧,他抬起手,朝面前的人伸出手,嘴角努力扬起一个弧度,声音带着安抚的语气。 “宝贝别哭,我没事了。” 这句话让盛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周子斐伸出的手,将脸埋进那只温热的手掌里,任由泪水浸湿对方的掌心,没一会儿呜咽着哭出声,肩头细细地抖动,周子斐搂住人,轻拍盛嘉的脊背。 周子焕瞧见病床依偎的两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 …… “好了好了,没事了……” 周子斐抱住怀里依旧在轻微颤抖的人,掌心从头顶轻抚至肩头,他的声音还有几分刚刚苏醒的虚弱,盛嘉呜咽一声,依旧紧紧揪着周子斐胸口的面料。 他害怕。 这几天的晚上,他没有一次能安心地合上双眼,一旦陷入黑暗中,周子斐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就会浮现在眼前,盛嘉想,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做到一个人坚强地好好生活。 周子斐不可以给了他那么多的爱和关心,又撒手不管。 “你怎么、怎么才醒——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盛嘉泄愤一般,张口咬住了周子斐病号服前的纽扣,随后含含糊糊地开口。 “知道什么?” 周子斐无比耐心地低头去问,他宽大的手掌轻轻蹭着盛嘉湿润的脸颊,擦去那些冰凉的泪痕。 盛嘉不说话,只是松开口,随后仰起脸,透过濡湿的睫毛,带着盛满眼眶的泪水注视周子斐,嘴唇动了动。 周子斐顺势靠近到盛嘉面前,下一秒—— 他的衣领被一双手恶狠狠地拽住,温热的触感在嘴唇上袭来,紧跟着是一阵刺痛。 盛嘉第一次在他面前亮出尖牙,咬住他的唇不放,直至有淡淡的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开。 周子斐先是一愣,面前人突然强硬的动作,令他一时之间感到不知所措。 盛嘉颤抖灼热的鼻息扑在他的面颊,唇上的疼痛逐渐唤醒了他,周子斐心里也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一种害怕和恐慌。 怕自己真的没有醒过来。 怕盛嘉要一直这样守在病床边,吃不好,睡不好,总是流泪。 怕他们之间的结局如此令人难以接受地戛然而止。 第96章 “唔——” 盛嘉猛地被一双手臂搂紧,出乎意料的力道将他一把掼到了病床上,随后一个熟悉的身体压在了他的上方。 紧接着,不断有吻落在了他的额头、眉眼和嘴唇。 “宝宝……我好害怕。” 周子斐沙哑的声音在盛嘉耳边响起,压抑着轻微的哽咽。 “怕我真死了,你每天都要哭好久。” “等过了几年……就把我忘了,和别人在一起……” 盛嘉整个人当即头晕目眩,浑身僵硬,和身上的人僵持着不肯动。 这些夜晚,他有无数次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周子斐抱住了他,可一旦抬起胳膊或是睁开眼睛,面前的人都会瞬间消失不见,只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盛嘉牙关咬得死紧,这一句没说出口的话顶在喉咙,令他呼吸都感到疼痛。 “我……” 周子斐听到盛嘉嘟囔着说了句什么,他俯下身,指腹揉开盛嘉自己咬住的唇,凑近去听。 盛嘉先是呜咽了声,随后用力抱住周子斐的肩头,颤抖的手握成拳头,狠狠砸下去。 “我恨死你了!” “有车过来你怎么不知道躲?为什么睡了这么久,是不是不想见我,才一直不想醒过来?” “周子斐,你——” 周子斐低头堵住这双唇。 这是两人这么多天来的第一次吻,盛嘉当即尾椎一麻,原本捶打周子斐的手软了下来,被周子斐按在了头顶。 十指缓缓交握。 被这双带有薄茧、手掌宽大的手握住的一瞬间,盛嘉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晕湿枕头。 周子斐边吻他的耳廓,边轻声开口。 “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盛嘉始终高悬的心终于在此刻安稳落地,疲惫感和安心感像潮水一般涌上来,渐渐带走了他的意识。 - 周子斐手指轻柔地从一头乌黑的长发中穿过,盛嘉靠在他的怀里,蜷缩着半个身子,额头抵住他的肩头,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爱人就这样热乎乎地、完全信任地贴在他身旁熟睡。 真希望未来每一天都能看见这样的场景。 周子斐在心中默默地感慨,忽然之间,他轻抚盛嘉头发的动作一顿,抬起手就要去拿床边的手机。 刚刚两人在床上办事的时候,手机便响了两声,现在周子斐才拿过手机看消息。 “这个在我这收着,打算什么时候拿走?” 发来的图片里,周子焕手上放着一个红丝绒盒子,正是周子斐想找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将盛嘉从自己怀里挪出,给人盖好被子,又轻轻吻了吻那泛着红晕的脸颊,才从床上起身去找周子焕。 门外,周子焕果然已在走廊等候多时。 她慵懒地倚在墙边,虽神色依旧淡然,但眉宇间已不见了前些日的凝重,多了几分松快。 “有什么打算?” 她目光扫过弟弟身上宽大的病号服,以及那头因手术而剃短的头发,语气温和:“需要我帮你准备什么吗?” 周子斐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又理了理衣领,轻咳一声:“东西呢?” 周子焕从外套口袋取出那个丝绒盒子,放入他掌心。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轻声问:“真的想好了?” 周子斐握紧盒子,指尖抚过盒子表面。 “早就想好了。” 他回过头,看向病房内,视线似乎能透过这扇门看向正在熟睡的那个人。 “一秒都不想多等。” 周子焕静静注视他片刻,终于微微一笑,伸手为他正了正歪斜的衣领:“那就去吧。” 握着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周子斐转身回到病房。 盛嘉还在沉睡,像只小猫一样抱着枕头,睡得一无所觉。 周子斐在床边坐下,静静注视着他安静的睡颜。 就是这一刻了。 周子斐想。 不是因为他准备了多久,不是因为场景多么完美。 恰恰相反,此刻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头上还缠着纱布,而盛嘉眼下挂着连日守候留下的青黑,衣衫也带着褶皱。 但正是这样真实的、甚至有些狼狈的彼此,让他那颗心再也按捺不住。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求婚的场景,要在铺满鲜花的庭院里,要有摇曳的温暖烛光和浪漫悠扬的音乐,要在一个他们都打扮得体体面面、人生最完满的时刻。 可是—— 想和盛嘉永远在一起的冲动来得这么突然。 现在没有鲜花,没有烛光晚餐,没有盛装出席。 没有周子斐原本设想里的一切。 他却觉得,就应该是现在。 不知过了多久,盛嘉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刚醒来的眸子还蒙着一层水雾,迷迷糊糊地望着周子斐。 “醒了?” 周子斐柔声问。 盛嘉下意识地蹭过去,脸颊靠在周子斐掌心,被人托着脸从床上带起。 “来,宝宝,喝点水。” 温水递到唇边,盛嘉乖乖地小口喝着。 周子斐握住他空着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最后停在那根无名指的指根处。 那些精心设计的求婚方案都不重要了。 他想起车祸瞬间自己本能护住左胸口袋的动作,想起昏迷中反复挣扎着要醒来的执念,想起刚睁开眼时,看见的那双红肿的眼睛。 生命太脆弱了,而他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 他想立刻、马上,不再犹豫一分一秒,与这个人订下余生的约定。 “宝贝,其实那天你上班之后,我去了一个地方。” 周子斐缓慢地开口,认真地注视盛嘉的眼睛,带有某种意味非凡的神情。 盛嘉若有所感地意识到,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他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和周子斐对视着,讷讷地问:“你……你去哪了?” 周子斐朝盛嘉靠近一步,背在身后的左手缓缓展露在盛嘉眼前。 “我去拿了一份礼物,想把它送给你,包括……这个。” 话音刚落,盛嘉的手腕被轻柔握住,牵引着贴向周子斐左胸的位置。 掌心下那颗心脏正在鲜活而剧烈地跳动,砰砰作响着,有句话正抑制不住地要涌出。 …… …… 病房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周子斐缓缓单膝跪地,受伤的身体让这个简单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他小心地打开那个红丝绒盒子,随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面前表情一片空白的盛嘉,声音温柔又藏着一丝颤抖: “请全世界最好的盛老师,嫁给我吧。” 戒指要给盛嘉,心也要给盛嘉,往后周子斐的人生都要归盛嘉所有。 就是现在。 就是这个人。 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要是这个人。 盛嘉在医院病房的白炽灯下,愣愣地看着面前单膝跪下的周子斐,还有他掌心托着的那个小盒子。 他的眼眶瞬间泛起红—— 一枚铂金戒指立在正中,外围刻着的一圈花纹流转温润的光辉。 盛嘉从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再收到这样一枚戒指。 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被人选中成为共度一生的伴侣,和另一个人组建家庭。 面前这个跨越七年时间,一步步走向他的年轻爱人,见证了他的狼狈不堪、眼泪伤痕,却还要执起他的手,给他余生的幸福。 要答应吗? 要接受吗? 盛嘉听见如同暴雨坠地一般的心跳声。 在这场大雨落尽之后,留下的是因周子斐而萌芽的崭新希望。 往日种种的不幸和痛苦,如今都随之逝去。 “好。” “请全世界最帅气的周子斐赛车手,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 带我去只有鲜花和爱的远方,我愿意为你再次奔赴未知的前路。 盛嘉声音哽咽,却又语气坚定地回答,眼泪霎时从弯弯的笑眼里溢出,滚落在周子斐替他擦泪的掌心中。 原来人在幸福的时候,也会流泪。 只不过—— 从今以后,落下的每滴眼泪,都会被人珍惜地接住。 ----------------------- 作者有话说:正文还有最后一章! 第58章 六年后(正文完) 六年后。 客厅内此时正是一片狼藉, 花瓶碎片撒了一地,几个沙发抱枕也掉在地面。 第97章 “别动——” 周子斐眼疾手快地一把扑向前,抄起那只正试图从窗帘杆上跳的小三花猫, 稳稳抱住, 小家伙在他怀里不满地“喵呜”一声,尾巴却诚实地缠上了他的手腕。 而就在这时, 大门传来指纹锁解开的声音。 “子斐, 我回来了,你……” 盛嘉提着包,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他先是看了看满地狼藉的客厅,目光扫过碎掉的花瓶, 那是他们去年在陶瓷工坊一起做的,又低头看向玄关处。 周子斐抱着猫,半跪在一片狼藉中, 抬起头冲他讨好地笑。 而那只几天前被盛嘉从雨夜巷口捡回来的小三花, 也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祸, 从周子斐臂弯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软软地“喵”了一声, 伸出爪子轻轻挠了挠盛嘉的裤脚。 盛嘉看着这一大一小两双望着自己的眼睛, 一腔无奈顿时化成了哭笑不得。 “你们两个……” 他叹了口气, 弯腰放下包, 却忍不住先伸手揉了揉小猫的下巴。 “又把花瓶碰倒了?” “它追激光笔, 跑太嗨了。” 周子斐抱着猫站起来, 走到盛嘉身边, 很自然地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老婆别生气,明天我就去粘好,保证看不出裂痕。” 盛嘉侧过脸, 看他沾着猫毛的睡衣和光着的脚,又看看怀里眯起眼睛呼噜的小猫,心里那点轻微的责备早就烟消云散。 六年的婚姻生活,早已将当初的爱恋沉淀为温情,日子平淡,却处处是安稳的幸福,就像此刻,下班回家,有爱人,有猫咪,还有需要收拾但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小混乱。 这只猫,是他一周前下班时遇到的,小家伙湿漉漉地蜷在便利店屋檐下,对着他细声细气地叫,他本想喂点吃的就走,谁知小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直跟到了家楼下。 盛嘉心一软,就把它抱了回来,周子斐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第二天就默默买齐了猫窝、猫粮和玩具。 “没事,周末我们再去买一个新的。” 盛嘉笑了笑,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片。 “小心点,别扎着手。” 周子斐把猫放进柔软的猫窝,转身拿来扫帚。 两人配合默契地清理着,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工作或明天的安排,窗外的夕阳斜照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收拾好后,盛嘉洗净手,靠在沙发边看周子斐给猫碗添粮。 “想什么呢?” 周子斐放好猫粮,走过来从身后环住他。 “没什么。” 盛嘉向后靠进他温暖的怀抱,握住他环在自己腰前的手。 “就是在想,等会儿去爸妈那边要带点什么。” 周子斐低笑,吻了吻他的耳尖:“放心,我都准备好了,只要儿媳妇能来,他们就满意了。” 盛嘉脸红起来,轻推周子斐的胸膛,小声道:“你说什么呢……” “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 剩下的话消失在盛嘉扑上来的吻中。 - 周子斐将车稳稳停在一处安静的院落前,盛嘉解开安全带,手里提着几盒包装精致的伴手礼。 “紧张吗?” 周子斐侧身帮他理了理围巾,笑着问。 盛嘉摇摇头,眉眼弯起:“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 婚后这六年,每个重要的节日,他们几乎都会回到这里。最初的生疏与小心翼翼,早已被一次次围坐在餐桌旁的温暖家常所取代。 门铃刚响一声,门就开了。 周佳奕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出来:“舅舅、盛老师!” 他已经比六年前高了一大截,但扑过来的热情半点没减。 “慢点跑。” 周子焕带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爸,妈,子斐他们到了。” 客厅里,周父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闻声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周母也眼睛一亮,很快迎上来:“嘉嘉来啦?” 那声再自然不过的“嘉嘉”,让盛嘉心里最后一丝无形的线也松了下来。 他记得最初几年,周母的称呼总是客气而稍显距离的“小盛”,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和唤周子斐一样亲昵的“嘉嘉”。 饭桌上很快摆满了菜肴,热气蒸腾,笑语不断,周父先是问了问周子斐教练工作的近况。 四年前,周子斐放弃了参加全球联赛的资格,并正式宣布退役,选择留在本地做职业赛车教练。 随后他又关心起盛嘉在幼儿园的工作是否顺心,而周母则不停地给盛嘉夹菜:“多吃点,看你最近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子斐没照顾好你?” “妈,我哪敢。” 周子斐连忙喊冤,顺手把剔好刺的鱼肉放到盛嘉碗里。 周母嗔怪地看他一眼,目光落到两人亲昵的身影上,又变得柔和:“你们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这句简单的话里,盛嘉听出了全部。 他刚和周子斐在一起时,并非没有过风浪,周家虽然并非保守,但对儿子突然选择与一位有过婚史的男性共度一生,最初也有过疑虑与担忧,只是他们从未将这份压力直接施加在盛嘉身上,而是关起门来与周子斐沟通。 是时间,是周子斐毫不动摇的坚持,更是盛嘉自己,用日复一日的真诚与对周子斐细水长流的好,慢慢融化了那些隔阂。 周母态度的转变,是在某个盛嘉生病,周子斐出差,她过来帮忙照顾,亲眼看到盛嘉即使在病中也不忘提醒她注意关节旧疾的细心之后,周父的认可,则是在一次长谈中,听到盛嘉对生活和未来的踏实规划之后。 “对了,余向杭那边……” 周子焕倒了杯果汁,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听说表现不好,又加了刑期。”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 周子斐一边细致地给盛嘉剥虾,一边头也没抬地说:“走了歪路,终究要自己承担,别提他了,破坏气氛。” 盛嘉神情平静,心中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听到余向杭的近况就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事。 那个人,连同那些歇斯底里的过去,早已被六年安稳幸福的时光冲刷得模糊褪色,成了遥远而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他的世界早已被眼前人、这个家填满,再没有一丝空隙留给昨日的阴影。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衬得屋内的灯光愈发温馨。 …… …… 饭后,周子焕将周子斐叫到了阳台。 冬夜的空气清冽,远处偶有零星的烟花升起。 姐弟俩先是聊了聊近况,工作是否顺心,周佳奕在学校又闹了什么笑话,话题渐渐慢下来,两人倚着栏杆,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 玻璃杯中的酒液在周子焕动作下轻轻晃动,她望着夜色,终于轻声问出了那个搁在心里许久的话: “当年放弃比赛的机会……现在想起来,真的不遗憾吗?” 无论过去多久,她心底始终存着一份属于姐姐的、隐秘的期盼,希望弟弟能在属于他的赛道上,跑得更远,飞得更高。 她身旁的周子斐闻言转过身,目光穿过阳台的玻璃门,落进温暖的客厅里—— 盛嘉正坐在沙发上抿唇笑着和周佳奕说话,暖黄色的灯光柔柔地笼罩着他,将那秀丽的侧脸映得格外温柔。 “姐,你知道的。” 周子斐的视线没有移开,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能和他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周子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着沙发上那人一笑起来就弯弯的眼睛,看着弟弟凝视那人时,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完全放松下来的神情。 她忽然就明白了。 有些赛道,不在万众瞩目的环形公路上,而在一盏永远为你亮起的灯下,她的弟弟,早已找到了属于他的终点线,并且心满意足地停驻在了那里。 周子斐转回头看向周子焕,眼角带着笑意:“姐,谢谢你,也谢谢爸妈,能这样接受盛嘉。” “虽然无论谁反对,我都不会离开他……但能得到你们的祝福,对我们来说,真的特别重要。” 周子焕摇晃酒杯的动作微微一滞,不知怎的,忽然感到鼻腔发酸。 曾几何时,她总觉得在弟弟的生命排序里,盛嘉永远是第一位。 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 偶尔,她心中也会掠过一丝说不清的委屈与不解。 明明血脉相连的他们,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第98章 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她一次次看见周子斐望向盛嘉的眼神,看见盛嘉如何小心又全心地爱着周子斐,周子焕渐渐明白了。 周子斐不是在家人与爱人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只是纯粹地、彻底地爱上了一个人。 他们只是相爱了。 如此简单,如此必然。 这份爱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紧紧联结,从此成为彼此生命里不可替代的存在,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就像家人对周子斐的意义,也同样无人能够替代。 …… 周子焕仰头将杯中酒缓缓饮尽,再开口时,声音温和,带着暖意:“他值得。” “我也这么觉得。” 周子斐笑起来,周子焕看弟弟笑得一副傻样,正要轻骂一句,阳台门此时被拉开了—— “你们聊什么呢?” 盛嘉眉眼弯弯地看向他们,说话时白色的雾气呼出,却挡不住一双晶亮的笑眼。 周子斐连忙过去把人卷在手肘的毛衣袖子拉下来,又佯怒地掐了掐盛嘉脸颊。 “阳台这么冷跑过来干什么,袖子也不拉好,等会儿就给你冻感冒了。” 盛嘉仰着脸老实地让人掐,笑吟吟道:“我过来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去放烟花呀,我都要等不及了。” 这些年周子斐给盛嘉惯得越发像个小孩,说起话来,语气总是撒娇一般。 “宝贝等不及了呀,那现在就去好不好?” 周子斐捧起盛嘉的脸,一记响亮的吻落在怀里人的额头上,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神色。 - 几人回了客厅,随后热热闹闹地下楼,周子斐提着烟花,往盛嘉手中塞了几个仙女棒。 伴随着“砰”的一声,第一簇焰火升空,在深蓝的夜幕中骤然绽开,流光四溢,金雨银星纷纷洒落。 “好漂亮啊——” 周佳奕拉住周子焕的手,兴奋地跳起来,周子焕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 盛嘉也仰脸看向天空,而烟花亮起时,他却忽然偏头转向了周子斐的方向。 周子斐没想到盛嘉会和自己对视,猝不及防撞见这双熟悉的、饱含笑意的黑眸,心跳却依旧像多年前一样,没出息地怦然作响,一声声又重又急。 下一秒,一只微凉的手轻轻钻进他的掌心,随后,指尖将他下意识收拢的手指根根分开,又紧紧交扣在一起。 “宝贝……” 周子斐收紧了手掌,拇指指腹摩挲过盛嘉无名指上那枚婚戒,将这只手牢牢裹进自己的温度里。 宝贝,我爱你。 “子斐,你帮我暖暖手。” 一句“我爱你”还未来得及说完,盛嘉便整个人挨过来,语气软软的,带着点理直气壮的指使。 “你要抱着我——” 见周子斐半晌没搂住自己,他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梢,又一声声催促起来。 算了。 等今晚睡前再补上这句“我爱你”吧。 周子斐无奈又好笑地拥住怀里的人,和盛嘉一同抬头看向夜空上仍在绽放的烟花。 夜空中,烟花依旧一朵接一朵地盛开,明明灭灭,照亮了他们此时一同仰着的脸。 …… …… 六年后,盛嘉和周子斐仍然在相爱。 他们偶尔也会像其他伴侣那样,为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拌几句嘴,闹一闹脾气,却一直没有松开彼此的手。 正如六年前,周子斐在婚礼时给出的承诺—— “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顺利或失意,我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婚姻是周子斐为盛嘉撰写的一份保证书,保证这只从前颠沛流离、历经磨难的小猫从此能够有落脚的家。 而周子斐会用一辈子去履行这份约定,发誓永远让他的宝贝健康、快乐、幸福。 至于盛嘉…… 未来那么久,他只需要享受被爱就好了。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盛嘉,请一直幸福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