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美艳青梅是食人魔这件事》 第1章 [gl百合] 《关于我的美艳青梅是食人魔这件事gl》作者:鲸逐【完结+番外】 文案 克洛伊·米勒的人生计划很简单: 1:去常春藤读英国文学。 2:谈一场甚至有点无聊的正常恋爱。 3:重新联系上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直到大一入学,她三个愿望基本上都实现了。 她曾经最好的朋友一一维罗妮卡·肖,此时已是艾斯顿大学的话题女王。 她美艳、刻薄、不可一世,身边总是换着不同的英俊男友。 所有人都爱她。 但奇怪的是,所有试图接近维罗妮卡的校草,最后都莫名其妙地“转学”或者“失踪”了。 而所有试图接近克洛伊的“好男人”,下场似乎更惨。 克洛伊努力让自己不往深处想,然而,当她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手里握着一把铁锹,站在森林深处的土坑里时,她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彻底跑偏了。。。。 【阅读指南】 1:1v1,美艳歹毒的恶女x道德感强的书呆子,护工,he。 2:女主非人,三观不正,道德感薄弱,介意慎入。 3:m国校园背景,有洁癖的误入。 4:参考了电影詹妮弗的肉/体的人设。 内容标签:惊悚破镜重圆 校园 异闻传说 主角:克洛伊 米勒,维罗妮卡 肖;其它:百合,gl 一句话简介:除了我,谁都别想咬你一口。 立意:唯一偏爱与救赎 第1章 重逢 “你真的会经常打电话回家吧,克洛伊?” 我父亲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我把目光从窗外飞驰而过的新泽西州收费公路景色上收回来,看向他。 在后视镜里,我能看到他那双和我一样的蓝眼睛正紧张地盯着我。 “爸,当然了。”我撒了个谎。 “我的意思是,不是那种发短信。我是说,用声音的电话。”他补充道。 “我保证。每周日,雷打不动。”我再次撒谎,并熟练地戴上耳机,这是谈话结束的国际通用姿势。 我靠在后座的皮革上,闻着车里那股由我妈的香水味和我爸的发胶味混合而成的气味。 我爱他们,真的,但我内心深处的吐槽之魂已经快要爆炸了。 经常打电话?艾斯顿大学离家只有两个小时车程。如果提前下课,我甚至都能回家吃饭。他们表现得好像我即将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一样。 我看向车窗,它映出了我的影子。 乱糟糟地金发垂在肩上,白皙的皮肤,上面零星点缀着几颗雀斑,我的五官很柔和,如果我不戴这副略显老气的黑框眼镜,也许能算得上清秀。 总而言之,我,克洛伊·米勒,是一个活生生的“路人甲”。 我叹了口气,关掉了手机上那个毫无意义的播客。 新的开始。 这是咒语,对吧?所有去上大学的人都在默念一一新的城市,新的生活,新的……人。 也许在大学,我会遇到我的意中人。 这个想法让我自己都觉得好笑。我是一个连约会都没去过的书呆子,我的社交技能仅限于别人主动找我说话,我才能交到朋友。我的恋爱经验为零,我的初吻都还完好无损地保存着。 ……如果说,不算和女生一起玩过家家性质的吻的话。 这个念头突然窜过我的大脑。 一个身影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是一张女孩的脸以及一双翠绿色的眼睛。 我猛地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这个荒谬的记忆。 “怎么了,宝贝?晕车了?”我妈从副驾驶座回头,一脸关切。 “没事,妈,只是……有点兴奋。” 我把脸重新转向窗外。 那个女孩,她和我现在的生活,和这所即将到来的常春藤名校,没有一丁点关系。 “我们到了!”我爸的声音把我的思绪彻底拉了回来。 车子缓缓驶过一个宏伟的拱门,上面刻着“ashton university”的字样。 “好了,爸,妈,你们真的该走了。”我站在我的新宿舍楼前,身边是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和一个塞满了书的背包。 “你确定你一个人能行吗?这里的床垫看起来很薄……”我妈还在依依不舍。 “妈,我能处理一切,真的。”我几乎是在恳求了,“你们再待下去,我可不想被人当成第一天就需要爸妈帮忙铺床的loser。” 这句话终于起效了。我爸给了我一个能勒断肋骨的拥抱,我妈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了“别忘了吃饭”的最后嘱托。 我站在原地,挥着手,看着他们那辆熟悉的斯巴鲁消失在拐角。 直到车影完全不见,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真正地看向我的新家。 艾斯顿大学。 它美得惊人,这里的建筑是经典的哥特式风格,红砖墙壁上爬满了常春藤,高耸的塔楼和尖顶刺向天空,草坪修剪得像一块块完美的绿色地毯。 我在这里。 那个在高中埋头苦读、错过了所有派对和社交的书呆子,成功了! 我拖着行李箱,走向宿舍区的中央公告栏,想确认一下地图。公告栏上贴满了各种社团招新、迎新派对的海报,五颜六色。 但我的目光,却被角落里一张a4纸吸引了。 那是一张寻人启事。 照片上的男孩英俊得像个电影明星。他有一头金棕色的卷发,笑容灿烂,是那种典型的、在美国校园食物链顶端的橄榄球四分卫的脸。 “失踪者:布雷登·金。” 下面写着他的身高、体重,以及最后一次被目击的时间——三天前,在校外的“狐狸与猎犬”酒吧。 又是男孩失踪。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一种久违的恐惧涌上心头。 就像几年前,我们那个小镇…… “嘿!你需要帮助吗?” 一个过分热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迎新志愿者”t恤的学长,他正对我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哦,我……我找‘柳树苑’宿舍。”我慌乱地指了指地图。 “柳树苑!你来对地方了!”学长夸张地一挥手,“我们正要带一批新生过去。来吧,我帮你拿一个箱子。” “谢谢。”我赶紧把那张寻人启事从脑海里甩出去。 别傻了,克洛伊。我在心里告诫自己。这里是艾斯顿,是常春藤名校,不是你童年那个被诅咒的小镇。 我的宿舍在三楼。305b。 当我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时,宿舍里已经非常热闹了。这是一个标准的四人间,每个人都有独立的卧室。共享的空间里有四张书桌,和一张大沙发。 “嗨!”一个声音最先响起。 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极其灿烂的女孩朝我挥手。她穿着一件色彩鲜艳的旁遮普上衣,房门上挂了印度风格的挂饰,空气中甚至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我叫普莉娅!你一定是克洛伊!” “呃,对,我是。” “太好了!你的房间在这边,这里的光线最好!”她热情得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你好,”另一个声音传来。 在普莉娅对面的床上,坐着一个戴着耳机的亚洲女孩。她看起来和我一样害羞,甚至更甚,她朝我微微鞠了一躬,又迅速低下头,藏在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后面。“我叫由纪。” “嗨,由纪。” “哦,天哪,你终于来了!” 第三个声音响起。 我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褐发白人女孩正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lululemon的运动装,身材健美,头发挑染得恰到好处。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当她的目光确认了我的肤色、我的头发、我这身乏善可陈但安全无害的打扮时,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是麦迪逊!谢天谢地,我还以为宿舍管理员要把我分到什么……你知道的,‘国际交流’宿舍呢。”她压低了声音,朝我眨了眨眼,仿佛我们瞬间成了某种同盟。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立刻对她产生了反感。 普莉娅显然也听到了,她的笑容僵硬了一秒,但很快又恢复了热情:“好了!既然我们四个人都到齐了,为了庆祝我们‘国际交流’宿舍的成立,”她故意加重了那几个词,“我提议,我们一起去食堂吃晚饭,我快饿死了!” 由纪默默地点了点头。 麦迪逊的表情却垮了。她拉过我的胳膊,用一种亲昵得过分的语气说:“哦,普莉娅,你和由纪是不是还要整理一下?毕竟你们的行李看起来……很复杂。不如这样,我和克洛伊先去探探路,我们俩都是第一次来,对吧,克洛伊?” 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她想单独和我一起,把另外两个室友甩开。 第2章 我最讨厌这种场面,我讨厌冲突,更讨厌这种隐晦的种族歧视。 我轻轻抽出了我的胳膊。“我觉得普莉娅的提议很好,”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我们是一个宿舍的,第一顿晚饭当然应该一起吃。而且,我也快饿死了。” 普莉娅朝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麦迪逊的笑容凝固了,她似乎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安全无害”的同类会拒绝她。她“呵”了一声,抓起她的钥匙:“好吧。那就……一起去吧,希望食堂的食物能吃。” 艾斯顿大学的食堂大得像一个中世纪的宴会厅。 高耸的天花板,巨大的彩色玻璃窗,长长的橡木桌椅,足以容纳上千人同时进餐。 我们四个端着餐盘,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哇哦,”麦迪逊用叉子戳着她那份意大利面,“这里的……‘民族风情’区可真够大的。你们说,那些食物真的卫生吗?” 普莉娅正咬着一块馕,她停了下来,抬起眉毛:“麦迪逊,那不叫‘民族风情’区,那只是普通的食物。而且,如果我没记错,你的意大利面也挺‘民族风情’的。” 麦迪逊的脸涨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 “你只是在说你很高兴这里有你能吃的‘白人食物’,对吧?”普莉娅毫不客气地回敬。 “你!”麦迪逊被噎住了。 由纪在旁边缩得更小了,恨不得把脸埋进她的碗里。 “嘿!”我赶紧出来打圆场,“你们看!那边有冰淇淋机!自助软冰淇淋!天哪,我觉得我未来四年都会住在那台机器旁边了。” 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我们开始聊一些安全的话题——各自的专业(我是英国文学,普莉娅是计算机,由纪是生物化学,麦迪逊是市场营销),吐槽这里的糟糕天气,以及食物的味道。 就在这时,食堂里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声音。 是声音先变的。 那股人潮的嗡嗡声,并没有停止,但它的音调改变了。就像有人在混音台上,把所有的低音都调低了,只剩下了高频的耳语。 紧接着,是视线。 我感觉到一种集体的引力。人们的目光,无论是在排队的,还是在吃饭的,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偏移——食堂的入口。 “哦……我的……天哪……”麦迪逊倒吸了一口气,她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了餐盘上。 “怎么了?”我正对着墙,什么也看不见。 “是她!真的是她!维罗妮卡!” 麦迪逊的声音在发抖,像个见到了偶像的狂热粉丝。 “谁?”我莫名其妙地问。 “谁是维罗妮卡?”普莉娅也好奇地探过头。 “维罗妮卡·肖!”麦迪逊激动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她居然也来艾斯顿了!天哪,她高中就是我们那里的传奇!她是……” 麦迪逊的崇拜之词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只听到了那个名字。 维罗妮卡·肖。 我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 不可能,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维罗妮卡·肖是个很常见的名字,这只是个巧合。 “她在哪?我看不见。”我故作镇定地问,但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我试图从我面前那几个挡住我视线的男生肩膀缝隙中看过去。 “她正往里走!天哪,她今天穿的是……” 我站了起来。我必须看清楚。 就在那一刻,挡在我面前的那个男生转了个身,入口处的视野瞬间清晰了。 然后,我看到了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慢镜头。 她走进来,像一个真正的女神。 她那如黑檀木般浓密、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 她正侧过头,对身边的女孩说着什么,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然后,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转过了头,目光随意地扫过了我们这个方向。 隔着半个食堂的距离,我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双我以为早已埋葬在记忆里的眼睛。 那是一双猫科动物般的、翠绿色的瞳孔。 我的呼吸停止了。 是维罗妮卡。 她在这里。 第2章 姐妹会 那对翠绿色的瞳孔。 它们对上了我的。 我的血液仿佛在那个瞬间变成了冰渣,堵塞在我的血管里,我能感觉到我全部的意识都缩小了,变成了射向她的一个点。 她看到我了。 她知道是我。 她……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维罗妮卡的目光没有停留,没有惊讶,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一个人在开车时,目光扫过路边一块毫不起眼的灰色石头。 她转过头,继续和她身边那个身边的女孩说话,脸上带着那种我看不懂的微笑。她和她的“随从们”——一群看起来就像是从片场直接走出来的、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在食堂中央最显眼的那张长桌旁坐下。 麦迪逊在我耳边的尖叫终于穿透了我的耳膜。 “……天哪,什么时候我也能坐那就好了!” 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只是僵硬地坐着,盯着自己餐盘里那坨已经凝固的芝士通心粉。 她没认出我。 或者,更糟的,她认出了我,但她毫不在乎。 这个认知带来的刺痛,比我想象中要尖锐得多。它扎进了我的心脏,然后一路钻进了我的胃里,让那里刚刚吃下去的食物都开始翻滚。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克洛伊?我在心里自嘲。期待她冲过来给你一个拥抱?高喊着‘哦,克洛伊,我好想你’? 别傻了。 普莉娅和麦迪逊还在为“维罗妮卡”这个存在的意义而争论——麦迪逊在吹嘘她高中的“光辉事迹”——派对女王,返校节王后,以及无数被她甩掉的男生,普莉娅则嗤之以鼻,说她“看起来像个drama queen。”。 我没有参与。因为我的思绪已经飘走了,飘回了十几年前。 飘回了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小女孩们都爱跟长得漂亮的同性玩。 这是我很早就发现的真理。这和虚荣心无关,这是一种本能的趋光性。漂亮的女孩子就像一个微型的太阳,她们有糖果,她们有最新的贴纸,她们的妈妈会给她们梳最复杂的辫子。 和她们做朋友,你就能分到一点点光和热。 我也不例外。 但我很幸运,或者说,我曾以为我很幸运。因为我不需要去赢得维罗妮卡的友谊。 是她选择了我。 我至今都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那是在幼儿园。我们那个沉闷的小镇,来了一个新的转学生,在那个满是穿着背带裤、流着鼻涕的孩子的教室里,她太显眼了。 她穿着一条深红色的天鹅绒裙子,乌黑的头发扎成了两个完美的、对称的发髻。她的皮肤白得像牛奶,还有那双在当时,就已经显得过于深邃的眼睛。 老师把她领到教室,指着一个空位说:“维罗妮卡,你坐那里好吗?” 维罗妮卡没有动。她只是扫视着教室。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我旁边的那个男孩,蒂米身上。 她没有坐到老师指定的位置,而是径直穿过了满是积木和绘本的地板,走到了我的桌子前。 她看着蒂米,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看着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至今都不知道。蒂米,一个以抢别人玩具闻名的小霸王,在那双绿色瞳孔的注视下,只过了五秒钟,就自己站了起来,抓起他的蜡笔盒,默默地走到了老师指定的那个空位上。 他心甘情愿地听她使唤。 然后,维罗妮卡拉开椅子,坐在了我身边。 她转过头,对我说了第一句话:“我讨厌红色,这是我妈妈非要我穿的。” 于是,我们就成了朋友。 我们就这样一起度过了幼儿园、小学和初中。 说“朋友”可能不太准确。我们的关系更像是月亮和它那颗不起眼的卫星。 维罗妮卡是那个永远的中心,她总是最闪耀的那个。她很早就知道如何运用她的美貌一一她知道如何让男孩们为她打架,也知道如何让女孩们心甘情愿地为她保守秘密、替她写作业,成为她的跟班。 而我呢?我就是克洛伊。是“维罗妮卡旁边的那个女孩”。是那个金发的、内向的、穿着旧t恤和匡威鞋的“书呆子”。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从小就认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两家住得近,维罗妮卡可能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我连她身边的“跟班”都算不上,那些女孩至少还得漂亮、会打扮。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那种美国校园剧里最没有存在感的路人甲。 第3章 但我们确实是朋友。我们会一起在她家的后院过夜,她会嘲笑我看的那些老掉牙的书,我也会在她又一次因为刻薄地捉弄了某个男生而得意忘形时,提醒她作业还没写。 直到高中那年。 一切都变了。 我妈妈得到了一个在另一个城市的工作调动机会。 我父母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搬家。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就在我们搬家前的那一周,我的手机,我那台老旧的诺基亚,光荣牺牲,掉进了马桶里。它被送去修理了。 我没办法联系她。 所以,在搬家卡车停在我家门口的那个清晨,我做了我唯一能做的事。 我给她留了一封信。 我把信塞进了她家那个摇摇晃晃的信箱里。信上写着我的新家地址,我家的电话号码,以及我爸妈新手机的联系方式。我求她,一旦我的手机修好了,或者她有空,一定要联系我。 我告诉她我会想她的。 我等了一个月,两个月。 维罗妮卡从来没有联系过我。没有电话,没有邮件,什么都没有。 她就那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仿佛我只是她随手丢掉的一个旧玩具。 我恨她吗? 我不知道。 可能有点吧。我恨她为什么不联系我,哪怕只是一句“再见”。 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恨她呢? 她是谁?我是谁? 我们本质上就不是一种人。她是一颗注定要燃烧的恒星,而我只是一粒路过她轨道的宇宙尘埃。 现在,她坐在那里,在艾斯顿大学的食堂里,被她新的跟班们簇拥着。而我坐在这里,和我的新室友们,为了一盘凉掉的通心粉而沮丧。 这才是本该有的样子。 “克洛伊?克洛伊!你在听吗?” 麦迪逊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把我从怨念中拉了回来。 “啊?什么?”我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在说,”麦迪逊露出她那种假惺惺的甜美笑容,“我明天要去参加alpha beta zeta姐妹会的迎新茶会,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姐妹会?”我皱起眉头。 “对啊!”她兴奋地说,“abz是艾斯顿最棒的姐妹会!她们只招收最优秀、最……你知道的,‘纯正’的女孩。” 普莉娅放下了她的勺子。“‘纯正’?” “哦,”麦迪逊显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打圆场,“我的意思是,她们的传统很悠久!你知道的,都是一些……嗯,名门望族的后代。” “那为什么不叫我们一起去呢?”普莉娅微笑着问,但她的眼神很犀利。 麦迪逊的笑容僵住了。她清了清嗓子,换上一种更夸张的语气:“哦,普莉娅,宝贝,不是我不想。只是……abz……你知道,她们大多是白人女孩。我不是说她们种族歧视!绝对不是!她们只是你知道的……物以类聚?” 她仿佛嫌自己挖的坑不够大,又转向由纪:“但是!由纪!我听说艾斯顿有一个超级棒的亚裔姐妹会!她们的活动超酷的!你绝对应该去看看!” 由纪只是低着头,小声说了句:“我……我不感兴趣。” 普莉娅冷笑了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和由纪就该去我们‘该去’的地方,而你和克洛伊就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对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麦迪逊急了。 “够了,”我开口了,我的头因为刚才的回忆和现在的争吵而隐隐作痛,“麦迪逊,谢谢你的邀请,但我不想参加。” 麦迪逊惊讶地看着我:“为什么?那可是abz!” “我宁愿天天泡在图书馆里,”我实话实说,“我来艾斯顿是为了读书的,不是为了加入这种组织。我对穿得一模一样、假装和一群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是‘姐妹’没兴趣。” “可是!”麦迪逊的表情瞬间垮了,她看起来真的要哭了,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一个人去会很紧张的!她们都是……你知道的,很吓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克洛伊!我们是这个宿舍里唯二的……” 她没把“白人”两个字说出口,但我们都听懂了。 她抓着我的手腕,轻轻地摇晃着,眼睛里甚至挤出了一点湿润。 “求求你了?就这一次?你陪我去看看,如果你不喜欢,我们马上就走。好不好?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我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恳求我的样子。 我讨厌这样,我讨厌被卷入这种社交困局。 “……好吧,”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投降了,“就这一次,我只陪你去看看。” “耶!你真是太好了!”麦迪逊立刻收起了眼泪,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僵硬地任由她抱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一次飘向了食堂中央的那张长桌。 维罗妮卡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张桌子空了,只剩下一些被随意丢弃的餐巾纸和空杯子。 就像五年前那样,再一次,无声无息地,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第3章 姐妹会2 大学姐妹会的存在,和“姐妹情谊”这个词没有半毛钱关系。 它是一个交易市场。 它是一个世袭制的社交保险公司。你支付你的金钱、你的个性、你的独立思考能力,来换取一个“身份”。你换取一张由100个和你长得差不多、穿着差不多、家境也差不多的女孩组成的安全网。你换取一份预先筛选过的人脉清单,确保你未来的社交圈,都来自同一个正确的阶层。 “alpha beta zeta”的迎新茶会,设在校园边缘一栋希腊复兴式建筑里。那房子看起来就不像是给学生住的,它像一座为某个小神明建造的神庙。 “克洛伊!快点!我们快迟到了!” 麦迪逊在我身边焦躁地跺着她那双平底芭蕾鞋。 我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感觉我们即将要去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 麦迪逊为了今天,显然是倾尽了全力。她穿了一件无袖的印花连衣裙,颜色是那种刺眼的粉色和绿色。她那头挑染过的褐发被精心吹成了服帖的大波浪,手腕上戴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金色手链。她看起来像一个即将上场参加选美比赛的世界小姐,而不是一个19岁的新生。 而我。 我穿了我衣柜里最“正式”的一件衣服——一件印着乐队封面的t恤,一条黑色牛仔裤,以及我那双永恒的匡威帆布鞋。 我看着眼前那栋白色神庙,像鸟叫一般的欢笑声从敞开的大门里传来。 “麦迪逊,”我拉住了她的胳膊,我的胃开始紧张地收缩,“我不能进去。” “什么?”她的声音瞬间尖利了起来。 “看我,”我指了指自己,“再看看她们。” 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门内。 她们几乎都是白人女孩。她们都穿着昂贵的夏日连衣裙,都化着精致到毛孔的妆容。她们的笑声听起来一模一样,都是那种从喉咙后部发出的、清脆的的“哈哈哈”。 这与其说是一个认识新人的社交聚会,不如说是一场高效的排查。她们的目光像x光机一样扫过每一个走进来的新人,在三秒内就能评估出你的价值——你的衣服品牌,你手提包的真伪,你牙齿的美白程度。 “我跟这种地方犯冲,”我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是回去吧。我得……我得收拾一下我的房间。” “你不能走!”麦迪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指甲掐得我生疼。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 “你难道想看我一个人在这里被审判吗?” “你看起来完美极了,”我说的是实话,“你就是她们的一员,我才是那个异类。” “姐妹,要自信!”她拉住我,强行把我往门里拖。她的目光快速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也很……”她的大脑显然在高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词。 “……你的雀斑,”她终于说,仿佛一个重大的发现,“你的雀斑很可爱!真的!非常‘自然田园风’!” “自然田园风”?那听起来就像是“土气”的同义词。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已经被她拖进了战场。 “……所以,我们姐妹会最看重的就是传统和慈善。” 一个穿着纯白色蕾丝连衣裙的学姐正对着我们微笑,她的笑容完美地固定在脸上,像一个精致的面具。她叫杰西卡,是abz的“招新主席”。她身边站着另一个复制品,叫劳伦。 “很高兴你们能来,麦迪逊……还有……”她看了一眼我胸前那块手写名牌,“……克洛伊。” “我们太兴奋了!”麦迪逊立刻切换到了“完美候选人”模式,“我从小就梦想能加入abz。我的表姐也是abz的成员,在达特茅斯分会!” “哦?”杰西卡的眉毛愉快地挑了一下,这是正确的“暗号”。“达特茅斯分会啊,我们上个月刚和她们一起在巴哈马办了慈善晚宴。” 第4章 “是吗!那太棒了!”麦迪逊的眼睛在放光。 劳伦转向我,她的微笑稍微降了点温度:“克洛伊,你呢?你暑假一般都去哪里旅行?你看起来……不太像喜欢沙滩的样子。” “我一般不去旅行,”我诚实地回答,“我这个暑假在镇上的图书馆打工。” 杰西卡和劳伦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哦,”杰西卡说,她拖长了那个音,“图书馆啊。那……真有意义。” “是的,”劳伦附和道,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匡威鞋上,“你的鞋子也很有‘意义’。非常……复古,这是真的古着吗?” 我感觉到了。那种微妙的恶意。她们的语言是如此隐晦,以至于你如果反击,反而显得你“开不起玩笑”。 “克洛伊就是这样,”麦迪逊突然开口了,她发出一种讨好的笑声,“她就是我们的‘小书呆子’,她对这些社交活动完全不感兴趣。” 她正用一种带着优越感的眼神看着我。 那一刻,我全明白了。 我不是她的“姐妹”,也不是她的“朋友”。 我是一个道具。 我是一个用来衬托她的“小丑”,有我这个土气、不善社交的书呆子在旁边,她就显得无比合格、无比耀眼。 我并不在意杰西卡和劳伦怎么看我。我觉得这种“拼家底”的聚会愚蠢至极。 但我很恼火。 我恼火自己居然为了“和室友搞好关系”这种虚无缥缈的理由,而踏进了这个我根本不感兴趣的“神庙”。我恼火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食堂门口就直接拒绝她。 “哦,看的出来。”杰西卡显然对我失去了所有兴趣,她把玩着自己完美的美甲,“那真是……太特别了。克洛伊,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图书馆管理员吗?” “他是个工程师。”我冷冷地说。 “工程师啊,”劳伦的语气仿佛在说“水管工”,“也挺好的。至少……很稳定。” 她们的言语霸凌还在继续,她们开始讨论昨晚在某个昂贵餐厅的聚会,讨论她们的父亲又买了什么新游艇,而麦迪逊则拼命地试图插入对话,证明她也属于那个世界。 我成了她们谈话背景里的一个格格不入的小丑。 我受够了。 “麦迪逊,”我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我真的得走了。我的书……” “哦,拜托,克洛伊,别这么扫兴嘛,”杰西卡假惺惺地说,“我们正聊到你呢。” “是啊,”劳伦笑了,“我们正想问问,你这件t恤……‘the smiths’?那是什么?” 就在我准备撕下名牌、转身走人的时候——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从她们身后传来。 “那是一个你永远也听不懂的乐队,劳伦。这需要你有超过两分钟的注意力和最基本的情感深度。” 杰西卡和劳伦的笑容,这次是真的凝固住了。她们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慢慢地转过身。 我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 维罗妮卡。 她站在那里。她没有穿她们那种连衣裙。 她穿了一条极其贴身的黑色高腰裤,一件白色的真丝吊带衫,外面随意地搭着一件黑色小西装外套。她的黑发像瀑布一样垂下,那双绿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倦。 她像一只闯入了绵羊派对的狮子。 “维罗妮卡……”杰西卡结结巴巴地说,她前一秒还盛气凌人的气场瞬间土崩瓦解,变成了一个做错事的中学生,“你来了!” “我一直在这里,”维罗妮卡慢慢地走过来,她高跟鞋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在楼上的阳台。看你们的精彩表演。” 她的目光扫过劳伦,挤出一抹近乎嘲讽的笑容。 “劳伦,亲爱的,”她开口了“你是不是把你妈妈在‘乡村俱乐部’学来的那套社交礼仪用得太用力了?” “你脸上的表情都快抽筋了。放松点。有些时候越想证明你属于这里,就越显得……格格不入。” 劳伦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维罗妮卡接着转向杰西卡。 “还有你,杰西卡。”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这比愤怒更伤人。“作为‘招新主席’,你的工作是寻找‘会员’,不是在这里玩‘过家家’。” 她的声音压低了,只有她们几个人能听见。 “你这么努力地想把别人关在门外……是不是在担心,一旦你放松警惕,大家就会发现……你才是那个最不该在门内的人?” “额……”杰西卡的脸色惨白。她出生在俄亥俄,家里是个暴发户,比起其他女孩的天生高贵的出身,她确实是个靠着砸钱才勉强挤进来的女孩。 她把这两个自视甚高的女人羞辱得体无完肤,她们连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只能尴尬的缩着脖子。 麦迪逊已经看呆了,她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是混杂着恐惧和极度崇拜的表情。 羞辱完那两个人,维罗妮卡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我。 那双眼睛,像x光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她的目光在我的旧t恤上停留了片刻。 我以为,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她会用更刻薄的语言,把我这个“路人甲”彻底摧毁。 但她没有。 她只是看着我,然后突然,她对那两个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学姐宣布: “她,符合标准。” 杰西卡和劳伦都愣住了。“……什么?” “克洛伊·米勒。”维罗妮卡说出了我的全名,“她入选了,把她的名字写在名单上。” “可是,她……”杰西卡看了看我的匡威鞋,显然无法理解。 “她不符合……” “她符合我的标准。” 维罗妮卡打断了她,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你们有意见吗?” “……没有。”杰西卡和劳伦低下了头,像两只被驯服的猎犬。 “很好。” 维罗妮卡不再看她们,也不再看麦迪逊。 她走到我面前,靠得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水味。 她微微倾身,那双绿眼睛直直地锁住我的。 “别露出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小老鼠。”她低声说,那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 “你这样,会让他们以为我选错了人。” 第4章 姐妹会3 小老鼠。 那是初中,那是我13岁的生日派对时,出现的称呼。 我父母,尤其是热衷于社交的我妈,为我办了一个热闹得令人发指的生日派对。她请了邻居和班上几乎所有的同学。后院里挂满了气球,音响里放着我根本不认识的流行歌,我爸在烤架前手忙脚乱地制造着这次派对的食物。 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下午之一。 我从小就恨这个。我讨厌成为焦点,讨厌拆开那些我根本不想要的礼物时,还必须表演出的惊喜。我讨厌回答“哇,13岁了!感觉怎么样?”这种愚蠢的问题。 我感觉糟透了。 维罗妮卡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的意思是,真正意义上的。 她当然也来了。她穿着黑色的裙子,在一群穿着粉色和亮黄色的同龄女孩中,像误入的黑手党。 派对进行到一半,大人们开始准备切蛋糕。这是最可怕的环节——所有人都会围着我,唱那首跑调的《生日快乐》。 我逃跑了。 我听见我父母在外面急着呼喊我的名字,“克洛伊?宝贝?蛋糕!”,那种公开的呼喊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我听见维罗妮卡在客厅里翻了个白眼——是的,我甚至能听见她的白眼。她根本没像其他人一样在后院里瞎找。 她直接走进了我的房子,穿过客厅,来到了楼梯下面的那个小储藏室。那里堆满了旧毯子、吸尘器和早就过时的圣诞装饰。 门被猛地拉开了。 外面派对的光亮刺了我的眼,我像一只被手电筒照住的啮齿动物一样缩在角落里,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本《纳尼亚传奇》。 维罗妮卡站在门口,逆着光,高大异常。 她叹了口气,那是一种夹杂着“我就知道”的无奈和“你真可悲”的轻蔑的叹息。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外面太吵了……”我小声说。 她关上了储藏室的门。 “砰”的一声。 世界瞬间陷入了令人安心的黑暗。 外面那该死的流行乐变的模糊,我们能闻到灰尘、樟脑丸和旧运动鞋的混合气味。 “你总是这样。”她在黑暗中说。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清晰。 “哪样?”我紧张地问。 我听到了她声音里的得意,那种她又一次抓住了我的秘密的得意。 “像只胆小的小老鼠,总爱往这种又黑又小的洞里钻。” 她的话很刻薄,她总说刻薄的话。 但她没有走。 第5章 她就和我一起挤在那个满是灰尘的、狭小的空间里。我的膝盖碰着她的膝盖。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和我们家完全不一样的某种清香,还有她头发上淡淡的、像是青苹果的洗发水味。 她陪我“逃离”了我自己的生日派对。 “那个叫鲍勃的男孩,”她在黑暗中突然说,“他的牙套上沾了巧克力蛋糕。” “……真的?” “真的,而且他穿的那件t恤是他哥哥的,太大了,看起来像个麻袋。”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就是这样。维罗妮卡就是这种人。她嘴上说着最刻薄的话,但她会陪着你,一起坐在黑暗里。 我不记得我们后来是怎么从储藏室转移到阁楼的。大概是维罗妮卡抱怨储藏室里“全是灰尘,快窒息了”,然后她拉着我,从后门楼梯溜上了那个房子的顶端。 阁楼是我们的新“洞穴”。它比储藏室大多了。 成堆的旧杂志和相册散发着纸张老去的味道。一扇像船舷窗一样的窗户,让月光得以倾泻进来,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一个漂亮的光斑。 我们坐在那片光斑里。 “这里才像样,”维罗妮卡说,她靠在一只旧箱子上,“至少风景不错。” 我父母找了我们很久。久到派对结束,客人都走光了。久到他们的焦虑变成了愤怒。 最后,他们在阁楼上找到了我们。 我们俩都睡着了,我靠在她的肩膀上,她靠着那只旧箱子,月光照在我们的脸上。我记得我醒来时,是被我爸手电筒的强光晃醒的,我妈几乎要哭了。 从那天起,“小老鼠”就成了她的专属称呼。 只有她能这么叫我。 “……克洛伊?克洛伊!你到底在没在听?” 麦迪逊不满的声音把我从十三岁的阁楼里拽了出来,重重地扔回了艾斯顿大学湿冷的秋夜里。 我猛地回过神来。 我们已经走在了回去的路上,那栋纯白色的“神庙”已经被甩在了身后的树影里,像一个虚假的海市蜃楼。 “啊?什么?”我茫然地问,我的大脑还在重新启动。 “我在说杰西卡和劳伦!”麦迪逊气得直跺脚,她那双平底鞋在鹅卵石小径上发出充满怨气的声响,“她们简直是……是贱人!彻头彻尾的贱人!” 她完全忘了自己一个小时前是多么拼命地、多么卑微地想讨好她们。她现在的愤怒,大概是那种被拒绝后的恼羞成怒。 “她们以为她们是谁?”麦迪逊夸张地模仿着她们的语气,声音又尖又刻薄,“劳伦的爸爸不就是个卖二手车的吗?我都打听过了!她居然敢看不起别人!杰西卡更可笑,她去年暑假还在gap打工呢!我表姐的朋友亲眼看到的!” “是吗。”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我的头很痛,那股混合了几十种昂贵香水的味道还残留在我的鼻腔里。 “还有她们看我鞋子的眼神!这可是tory burch!她们居然敢……她们居然敢……”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接着,她的话锋一转,声音里突然又充满了那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但是……维罗妮卡!天哪,克洛伊,你看到了吗?她简直……太酷了!”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就那么走过去,”麦迪逊挥舞着手臂,仿佛在重演那场戏剧,“她甚至都没提高声音!她就那么……摧毁了她们!‘你是不是在担心大家发现你才是那个最不该在门内的人?’天哪!那句话!太致命了!杰西卡的脸都绿了!” 麦迪逊陶醉在那场“表演”中,就好像她和维罗妮卡是一伙的,而不是和我一样,都是被审判的对象。 “她真是个传奇!她居然还记得你!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麦迪逊终于问到了重点,她凑过来,脸上写满了八卦。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们……是老乡。”我含糊地说,“小时候认识。” “只是‘认识’?但貌似她对你……可不只是‘认识’。”麦迪逊的眼神变得既嫉妒又羡慕,“克洛伊·米勒,你藏得可真深。你认识维罗妮卡·肖,你居然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是啊,我认识维罗妮卡·肖。但今天站在我面前的那个“维罗妮卡”,和我记忆中的“维罗妮卡”,还是同一个人吗? 整整五年的时间里,她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没有回过我那封信。她像幽灵一样消失了,又像幽灵一样出现了。 “克洛伊!你到底在想什么?”麦迪逊推了我一把,我们已经到了宿舍楼下,明亮的门厅灯光照亮了她兴奋的脸。 “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你现在可是被维罗妮卡‘钦点’的人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不,你!你在abz绝对稳了!天哪,你得帮我,你得在她面前帮我多说几句话……” 我没有理会她的喋喋不休。 我的脑子里只有她最后那句话。 “小老鼠,你这样,会让他们以为我选错了人。” 我们爬上三楼,走在安静的走廊上。 “我是说真的,”麦迪逊还在我耳边说,“有了维罗妮卡·肖当你的靠山,你得好好利用这个,克洛伊。我们这种新来的,必须抓住一切机会。” “我不想加入,麦迪逊。”我疲惫地说,只想赶紧钻进我的被窝,假装今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你真是……”麦迪逊正要说我“天真”或是“愚蠢”,我们到了305b的房门前。 她停住了。 两个信封。 两个厚实的、奶油色的信封,正从我们房门的下缝里塞了进来,一半在门外,一半在门里。 麦迪逊倒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猛地推开门,甚至都顾不上我,一把抢过那两个信封,仿佛它们是救命稻草。 “是我们的!”她尖叫起来,声音在狭小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是你的!”她把其中一个扔给我,自己则用颤抖的手指,粗暴地撕开了另一个。 我看着手里那个信封。沉甸甸的,上面用花哨得可笑的字体写着我的名字:“ms. chloe miller”。 封口处,是像凝固血迹一样的abz蜡封。 这感觉不像邀请,像一份传票。 “哦!我的天哪!”麦迪逊捧着她的卡片,像个拿到了舞会邀请的灰姑娘,“‘荣幸地邀请您参加 alpha beta zeta 的正式入会仪式’……明日晚七点!着装要求:白色礼服!” 她兴奋地跳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她那件连衣裙随之飞舞。 “白色礼服!克洛伊,我们明天必须去逛街!我们得买最漂亮的裙子!” 第5章 冷战 我连一条像样的裙子的都没有。 “麦迪逊,”我把那张沉重的卡片扔在我的书桌上,“我不想去。是维罗妮卡让我入选的。这根本不关我的事。” “那又怎样?”麦迪逊从她的狂喜中回过神来,她凑近我:“被女王钦点,这说明你很特别!” “我不特别。”我脱掉我的匡威鞋,开始在收拾我的行李箱:“维罗妮卡......你好像对她了如指掌?” “哦,我不认识她,”麦迪逊发出一声兴奋的轻笑:“她比我高两届。但我知道我们学校所有的男生都为她疯狂!” “她那么……有名?” “‘有名’?”麦迪逊笑了,仿佛在嘲笑我的无知,“克洛伊,她不是‘有名’,她是‘神话’。她是我们那一片的‘queen bee’。啦啦队队长,全a学生,她只和最受欢迎的男生约会。” “只谈又高又帅的,对吧。”我面无表情地附和,脑子里闪过她在我家乡小镇时,身边那些同样众星拱月的男孩面孔。 “当然!”麦迪逊陶醉地开始掰着手指,“高一那年,她和学校的校草贾森在交往。贾森,六英尺四英寸,长得像个年轻的雷神。一个星期后她就甩了贾森!她让贾森在全校面前哭了!哭了!” 麦迪逊似乎对这种抓马剧情无比向往。 “不过,”她继续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兴奋:“她谈恋爱都谈不了多久,那些男孩,和她在一起时都像是世界的王,但被她甩了之后……哦天哪,他们都惨透了。” “惨?” “就是……毁了。”麦迪逊耸耸肩,“她就像黑寡妇。她会把他们吸干,然后扔掉。” 我的胃又开始收缩了。 “有一次,”麦迪逊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她和我班上的一个男孩谈了,就……很短的一段时间。” “你们班的?” “对。他叫……杰克。杰克·邓普西。” 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方式很不一样。没有了刚才的兴奋,而是带着一种柔软和苦涩。 “他是我们班里最帅的男孩,”她低着头,小声说,“他会弹吉他,他很温柔,所有女孩都喜欢他……” 第6章 我能感觉到,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实话。 “然后呢?”我轻声问。 “然后维罗妮卡就出现了,她在一次校际比赛上见到了他。下一周,杰克就成了她的新战利品。他们在一起了……大概一个月?” 麦迪逊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嫉妒。 “再然后呢?” “然后?”麦迪逊抬起头,她的眼神显得很奇怪,“然后,杰克·邓普西就失踪了。” “……失踪?” 又是这个词,我承认的声音在发抖。 “对啊。就那么……消失了。”麦迪逊似乎也觉得这事很诡异,她搓了搓胳膊,“警察来了,到处都贴了寻人启事。但他再也没出现过。” “那他死了吗……” “谁知道呢,”麦迪逊突然又恢复了那种八卦的语气,仿佛是为了掩饰刚才的真情流露,“镇上的人都吓坏了,以为是什么杀人魔。我妈都不准我晚上出门了。不过我猜,”她笑了,“他八成是受不了被维罗妮卡甩掉,觉得太丢脸,所以自己逃到别的城市去了。” 她笑了起来,而我,却笑不出来。 又是失踪。 又是男孩。 又是和维罗妮卡有关。 我的大脑当机了。 麦迪逊还在喋喋不休地猜测着杰克·邓普西的去向,但她的声音已经变成了遥远的嗡鸣。 我的思绪被强行拽回了那个阴雨连绵的小镇。 我们那个镇子,从我有记忆起,就流传着“失踪”的阴影。 在我更小的时候,是那些“都市传说”。比如某个加油站的夜班服务员,在某个雾气弥漫的夜晚消失了;某个在森林里徒步的男人,再也没回来。大人们总说他们是“厌倦了生活,跑路了”。 但等我到了初中,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消失的,开始有孩子了。 先是一个送报纸的男孩,连人带自行车都不见了。然后是一个在街角公园玩滑板的高中生。 警察来了,调查了很久,但什么都没查出来。镇子上的恐慌达到了顶峰。我爸妈就是在那之后,开始考虑搬家的。 失踪的男孩里,和我关系最近的是本。 本·科波夫斯基。 他不是“又高又帅”的校园明星。 他是“小胖子本”。 他有严重的哮喘,总是随身带着吸入器。他成绩一般,不爱运动,他唯一的爱好是收集各种奇怪的石头。 他喜欢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在他结结巴巴地跟我讲“石英”和“花岗岩”的区别时,没有当面嘲笑他的女孩。 他会经常在我上学路上“偶遇”我,和我聊天。他会给我带食物——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只是一袋饼干,或者一个还有点热乎的苹果派。 他很善良,很笨拙,也很安全。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失踪了。 他没来上学。一周后,警察来到了我们学校,开了个关于“安全”的集体晨会。 我只记得那天下午,我和维罗妮卡坐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儿童公园秋千上。 我一直在哭,我吓坏了,也很难过。本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会主动给我带零食的男孩。 “这太可怕了,”我吸着鼻子,声音都哑了,“谁会……谁会对他下手?” 维罗妮卡在我旁边的秋千上,晃着她那双修长的小腿,她甚至没有在听。她正专心致志地,使用着她新买的指甲油。 “vee?”我推了她一下,“你有没有在听?” “我在听,”她头也不抬,不耐烦地说,“真可悲。所以呢?” “维罗妮卡!”我被她这种冷漠的态度激怒了。 “干嘛?”她终于抬起头,那双绿眼睛在阴天的光线下,显得尤其冷。 “你不觉得……害怕吗?你不觉得恶心吗?” “害怕?恶心?”她似乎在品味这两个词,仿佛它们是某种外星语,“为什么要害怕?人总是会死的。他只是……提前了而已。” “你……” “说不定,”她突然笑了,那笑容在那个沉闷的下午,显得格外刺眼,“说不定他是因为脂肪太多,被路过的熊叼走了?” 她总是这样。 她对死亡、对血腥、对所有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感到恐惧的东西,非但不恐惧,反而津津乐道。她会津津有味地看完一整部r级恐怖片,然后抱怨“血浆太假”。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她的一种伪装。 我以为她是在努力扮演那个凡事都“i don't care”的辣妹形象。她必须表现得与众不同,必须对一切都满不在乎。 我当时天真地想,不然呢?不然怎么会有人对身边人的离去,不感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和恶心呢? 只是那天,我受够了她的“表演”。 “vee,别这样了,”我从秋千上站起来,擦干了眼泪,直视着她,“这不好笑。” “我觉得挺好笑的。”她耸耸肩,继续低头画她的指甲。 “这不只是个笑话!”我的声音提高了,“这是对生命的不尊重!本是我的同学!他……他算是我的朋友!你不应该这样说他!” 维罗妮卡的手停住了。 与此同时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甚至可以看到她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有某种东西被点燃了。 “朋友?”她开口了,声音很低,很平,但比大喊大叫要可怕一百倍。 她也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她比我高半个头。她逼近我。 “你说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死肥猪’是你的朋友?” “他是……”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克洛伊?”她打断了我,声音里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刻薄,“你的审美是被狗吃了吗?” “我没有……” “你就有,你总是这样!”她的声音开始上扬,“你和这种蠢货混在一起!你是在告诉全世界,你只配得上那种货色!” “维罗妮卡,你住口!”我被她的话刺伤了,眼泪又涌了上来。 “我为什么要住口?”她冷笑,那张美丽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更加生动:“如果一头猪每天给你带吃的,你是不是也会和它做朋友?你是不是也会答应它的追求?哦,拜托,至少猪是真的‘动物’,而他,”她轻蔑地吐出一个词, “他只是个笑话。”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只记得,我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然后哭着跑回了家。 我们之间一直有种微妙的氛围。我们时常爆发争吵,她总是能用最恶毒的语言刺伤我,而我总是会原谅她。 但那一次,不一样。 那次我们吵得太厉害了。 我决定再也不理她了。 我们冷战了一个星期。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星期。在学校里,我们形同陌路。她身边永远不缺人簇拥着。而我,又变回了那个在图书馆角落里啃三明治的“隐形人”。 学校里没有了她,感觉空荡荡的。 就在我以为我们的“友谊”彻底完蛋了,就在我以为我终于“自由”了的那个周五晚上。 我已经在我的房间里准备睡觉了。我刚关掉台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的小夜灯。 “砰。”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我窗户那里传来。 我吓得坐了起来。我们小镇正笼罩在“失踪”的阴影下。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人魔。 “砰。砰。” 又响了两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刮我的玻璃。 我抓起床头的词典,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我猛地拉开了窗帘—— 一张脸,正倒着贴在我的窗户上。 我吓得尖叫出声,手里的词典都掉在了地上。 是维罗妮卡。 她居然顺着我家后院那棵老橡树,爬到了我二楼的窗户上。她对我做了个鬼脸,然后熟练地打开了我那个窗户锁扣,推开窗户,翻了进来。 她像一只猫一样,轻盈地落在我的地毯上。 “你疯了吗!”我压低了声音,心脏还在狂跳,“你想吓死我吗?” “你是白痴吗?”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开始环顾我的房间,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你从来不锁这扇窗户。” 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过来,拿起我桌上的一包薯片,撕开,吃了起来。 “今天历史课那个代课老师,”她含糊不清地说,“他的鼻毛都快长到下巴了。” 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我的大脑花了大概十秒钟才重新开始运转。 “……你到底在干什么?” “吃薯片啊。”她又塞了一片。 “不是这个!”我气得浑身发抖,那种被无视的,荒谬的愤怒感涌了上来,“我觉得……我们还在冷战吧!” 维罗妮卡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她歪着头,用那双绿得发亮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离谱的事儿。 第7章 “是吗?”她问,“我怎么不知道。” 她扔掉薯片袋,走到我的床边,开始脱鞋。 “你干什么?”我警惕地问。 “睡觉啊。”她打了个哈欠,然后开始……脱她的睡裤。 “停下!停下!”我冲过去,试图阻止她,“维罗妮卡!你不能睡这里!” “为什么不能?”她已经脱掉了裤子,只穿着t恤和内裤,然后滑溜地一下钻进了我的被窝,占据了我床的另一半。 我的床! “你出去!”我气疯了,试图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你这个混蛋!你不是有家吗?” “我妈把我赶出去了。”她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把自己裹得更紧了,“我没地方去了。” “你可以去你男朋友那里!”我怒吼道。我记得她这个星期刚开始和棒球队的某个帅哥交往。 我的话音刚落。 维罗妮卡突然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她离我太近了。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她的黑发乱糟糟的,有几缕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床头小夜灯那点昏黄的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和长长的睫毛。她身上的皮肤,在微光下泛着牛奶般的光泽。 那张美丽的脸,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放大在我的眼前。 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青苹果洗发水的味道,还有她皮肤本身的味道。很干净,很温暖,一点也不刻薄。 这种冲击感,让我瞬间失语了。 她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了平时的嘲弄,也没有了争吵时的冷酷。她只是看着我,声音轻得像一句耳语: “但是我只想来这里。” 第6章 羞辱 “醒醒!克洛伊!起床!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感觉自己才刚睡着。 “唔……几点了?”我把脸埋进枕头里,宿醉般地头痛——尽管我一滴酒都没喝。 “早上八点!快点!我们必须在商场开门前赶到,我预约了白叶精品店的九点档。你总不能穿着你的……‘史密斯乐队’去参加白色礼服派对吧?” 麦迪逊已经穿戴整齐,她今天的“战甲”是一套粉色的天鹅绒运动服,头发扎成了完美的高马尾。 她像一个精力过剩的马术教练,而我是那匹不情愿的马。 我被她半拖半拽地塞进了她那辆宝马车里。 商区离学校不远,但它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白叶精品店里的空气闻起来就很昂贵。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店员,微笑着为我们端来了气泡水。 “我们是为abz的仪式来的。”麦迪逊熟练地报上“暗号”。 “啊,当然。这边请。”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沦为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换装人偶。 麦迪逊把我推进试衣间,然后开始从门帘外疯狂地递给我一堆“白色”的布料。蕾丝的、丝绸的、亚麻的、带珍珠的、露背的……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为一场我毫不知情的婚礼试穿婚纱。 “这件怎么样?”我穿着一件领口高得像中世纪牧师的蕾丝裙走出来。 “天哪,克洛伊,你是要去当修女吗?下一个!” “这个呢?”我换上一件丝绸吊带裙,它太滑,太贴身,我感觉自己像一条没穿外壳的鼻涕虫。 “太……暴露了!”麦迪逊尖叫,“你必须看起来‘纯洁’,但又‘昂贵’!这是有区别的!” 最后,我选定了一件。 一件剪裁简单、垂感极好、用某种厚重绉纱制成的希腊式长裙。它很美,也很贵。 我为此大出血。 下午五点,我们回到了宿舍。 “坐下。”麦迪逊把她的化妆箱“砰”地一声打开。 “我不需要……” “你当然需要。”她不容分说地把我按在椅子上,“昨晚你是靠着维罗妮卡的关系‘入选’的。今晚,你得靠你自己‘留下’。” 我没再抱怨,也许她说得对。而且,老实说,我有点好奇。 我闭上了眼睛。 我感觉到冰凉的海绵在我脸上拍打,遮盖住我的雀斑和我的倦容。我闻到了粉底液里那股类似黄瓜的清香。刷子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扫过我的眼皮。 “好了,”她后退一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的作品,“睁开眼。” 我睁开了眼。 麦迪逊的化妆技术确实不错。 她用香槟色眼影,让我那双蓝色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她用一种柔和的唇彩,让我那总是干燥起皮的薄唇,变得丰满而湿润,像一颗待摘的浆果。 她甚至还帮我打理了头发。我的金色长发不再毛躁,它们被拉直,柔顺地垂在我的肩膀上。 “我说了,宝贝,”麦迪逊满意地抱起胳膊,“你底子不差。你只是……太懒了。你看,只要打扮一下,也是很美的。” 她说的美,是一种符合标准的美,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精心打扮过的祭品。 晚上七点,我们准时来到了“白色神庙”。 今晚的abz之家,比昨天更像一个邪教集会地。 所有的灯都调成了柔和的暖光。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的浓郁香气,甜得让人头晕。昨晚那些穿着粉色和绿色的女孩们,今晚,全都换上了白色的礼服。 这是一片纯白色的海洋。 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端着香槟杯,发出一阵阵练习过的笑声。 我穿着那件昂贵的希腊长裙,感觉自己像一尊刚从石膏模具里取出来的雕像。 “天哪,是杰西卡!”麦迪逊紧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杰西卡和劳伦,昨天那两个被维罗妮卡公开处刑的跟班,正站在壁炉前。 “克洛伊!麦迪逊!”杰西卡居然主动朝我们走了过来,她脸上堆着那种“客服人员”的标准微笑。 “你们的裙子真漂亮。”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 “谢谢,杰西卡,你的也是。”麦迪逊受宠若惊地回答。 “喝点东西吗?”劳伦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是那些冒泡的果汁,“我们马上就要开始‘姐妹之环’仪式了。” “好的。”我接过一杯。 她们对我太“好”了。好得让我毛骨悚然。 我环顾四周。大厅里挤满了人。 我在寻找维罗妮卡。 她不在。 我不知道我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失望了。 “好了,女孩们!都过来!”杰西卡拍了拍手,用一种过分欢快的声音喊道,“我们来拍个tiktok!‘abz姐妹的白色之夜’!每个人都要出镜!” 音乐响起了,是某个我没听过的抖音神曲。 女孩们立刻熟练地聚拢过来,她们对着镜头,做着各种排练过无数次的、可爱的、性感的表情。她们比划着爱心,假装互相亲吻脸颊,扭动着她们穿着白色裙子的身体。 我站在人群的边缘,像一个误入片场的幽灵。 “克洛伊!进来啊!”麦迪逊朝我招手。 我尴尬地挪过去,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种高分贝的“快乐”,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我想去一下洗手间。”我找了个借口,从那群正在疯狂自拍的“白色姐妹”中挤了出去。 我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穿过走廊,找到了一个通往后院露台的小门。 我推开门,晚秋的冷空气瞬间涌了进来,我打了个哆嗦,但大脑却清醒了许多。 露台是黑暗的,只有远处草坪上的地灯发出微弱的光。 我靠在冰冷的石质栏杆上,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杯根本没喝的香槟。 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我在这里,只是因为维罗妮卡的一句话。 “她符合我的标准。” 那些女孩,她们对我“尊敬”,只是因为她们害怕她。我不是被“接纳”了,我只是被“标记”为“维罗妮卡的财产”,暂时不可触碰。 我为这个认知感到一阵恶心。 就在我准备回去,抓住麦迪逊的胳膊,告诉她我要退出的那一刻—— 大厅里的音乐,突然停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骚动。那种高分贝的欢笑声,变成了低沉的耳语。 我握着门把手,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我知道她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重新走进了那个“白色神庙”。 她站在那里。 就站在大厅的中央,仿佛她才是这座神庙唯一的主人。 维罗妮卡出现了。 “维罗妮卡……”杰西卡快步迎了上去,声音里带着讨好和紧张,“你来了!我们刚拍完tiktok,‘姐妹之环’仪式马上……” “闭嘴,杰西卡。” 维罗妮卡的声音不大,但穿透了整个大厅。 “那个愚蠢的音乐品味是谁选的?”她冷冷地问,“是你吗?它吵得我头疼。” 第8章 杰西卡的脸瞬间白了。 维罗妮卡没有再看她。她的目光开始扫视人群。 她在寻找。 我的呼吸停止了,我想躲起来,我想钻到地缝里去。 然后,她的目光锁定了我。 她看到了我。看到了这个穿着希腊长裙、化着完美妆容、头发柔顺地垂在肩上的……“新”克洛伊。 她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她只是看着我,然后,她缓缓地、穿过那片自动为她分开的“白色海洋”,朝我走了过来。 我感觉我的脚被钉在了地上,我想跑,但我的腿根本不听使唤。 维罗妮卡停在了我的面前。 她比我高,所以能顺理成章的俯视着我。 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又好闻香水味。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场戏。 “哇哦。”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缓慢。 “看看这个。” 她伸出手,用一根手指,几乎是嘲弄地,划过我那被粉底遮盖的脸颊。 “简直就是艺术。” 她的目光转向了旁边的麦迪逊。麦迪逊因为被“女王”注意到,兴奋得脸都快红了。 “这是你干的吗?”维罗妮卡问麦迪逊。 “我……我只是……”麦迪逊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带克洛伊去买了衣服……还帮她化了妆。你看,她是不是很……” “很什么?” 维罗妮卡打断了她。 麦迪逊的笑容僵住了。 维罗妮卡不再理她。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我的脸上。 “你们都很好奇,对吧?”她突然提高了声音,她不是在对我说话,她是在对所有人说。 “你们都在想,我昨天为什么会选她?” 她的手,从我的脸颊滑下,一把抓住了我那件希腊长裙的领口。 “我选她,是因为我以为她……不一样。” 她的目光冰冷,直直地刺入我的瞳孔。 “我最讨厌的,”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愤怒,“就是那些,试图逃离它们‘本来面目’的东西。”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 逃离。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她在说“一个书呆子试图逃离她的原来身份,拼命想打入受欢迎人群行列”。 只有我听懂了。 只有我知道,她在说五年前那封她从未回复过的信。 她在说那个“逃离”的我。 我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看到我听懂了,她被我的恐惧和苍白取悦了。 然后她笑了。 “但我想……我可能搞错了。”她松开了我的裙子。 “我以为我带回来的是一个例外,”她转向所有人,大声宣布,“但现在看来,她只是一个急于求成的模仿者。” “她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大厅里先是一阵困惑的安静,紧接着,是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 “我昨天说,她符合标准。她当然符合, 她完美地符合了abz‘吉祥物’的标准。” “不是吗,小老鼠?” 这一次,笑声爆发了。 不再是压抑的窃笑。是杰西卡、是劳伦、是在场所有“白色姐妹”发出的、刺耳又残忍的嘲笑。 我站在那里,成了今晚最大的笑话。 我能感觉到眼泪在我眼眶打转,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被剥光的羞耻。它们灼热地涌了上来,毁掉了麦迪逊花了十分钟才画好的眼线。 我看到了麦迪逊,她没有笑。她只是苍白地看着我,然后,她后退了一步。 她站到了“她们”那边。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挤出人群的。我只记得我推开了那些白色身体,我听到了杰西卡在我身后那幸灾乐祸的“哦,可怜的小东西”的声音。 我推开了“神庙”那扇沉重的大门。 我跑了出去。 我穿着那件该死的希腊长裙,踢掉了高跟鞋,赤着脚,像一个从婚礼上逃跑的、精神失常的新娘,跑进了艾斯顿大学漆黑的夜色中。 我一路狂奔,直到我回到了305b。 我冲进洗手间,锁上了门。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化着精致妆容、眼泪和睫毛膏糊成一片的陌生人,正用一种破碎的眼神看着我。 我抓起卸妆巾,开始粗暴地擦拭我的脸。 我必须把这张“皮”撕掉。 我擦得太用力了,皮肤火辣辣地疼。 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一遍又一遍地用冷水冲刷我的脸,直到那些粉底、眼影和唇彩,连同我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全部消失在下水道里。 第7章 正常 我把那份“入会邀请”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做完这个动作后,我感到了久违的平静。 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所谓的姐妹会,受够了麦迪逊的虚荣和愚蠢。 我最受够的,是维罗妮卡·肖。 我,克洛伊·米勒,不是什么“吉祥物”,更不是她那该死的“小老鼠”。 从那天起,我决定不再和这些人扯上任何关系。 我切断了所有联系。麦迪逊第二天早上试图和我说话,她的表情一半是尴尬,一半是……她居然还在兴奋! “天哪,克洛伊,昨晚真是……太疯狂了!”她在我们宿舍的镜子前涂着睫毛膏,“我是说,维罗妮卡她……她真是太有戏剧性了!不过你放心,她就是那样的,她羞辱你,说明她‘在乎’你。这在她们那种人里叫‘爱的鞭策’!你明天……” “麦迪逊,”我打断了她,声音冰冷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闭嘴。” 她涂睫毛膏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abz,我不想听杰西卡,我更不想听维罗妮卡。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件事。永远。” 麦迪逊的脸涨红了,她大概是想发火,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从那天起,我们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她开始夜不归宿,我猜是搬去abz的神庙里住了。 我无所谓。 我开始过上我熟悉的生活。我真正的生活。 我的生活重新被一些坚实可靠的东西填满了。 我开始上课,去图书馆,看书,学习。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读19世纪的诗歌。这些东西是有逻辑的,它们是可控的。你付出了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回报。 我也发现,我根本不需要abz那种虚伪的“姐妹情谊”。 “克洛伊,你不能再吃这个了,”普莉娅有一天晚上从她的床上探出头,看着我正准备泡的第三杯速溶咖啡,“这玩意儿是化学毒药。过来,尝尝我妈妈寄来的马萨拉茶。” 她递给我一个保温杯。那股混杂着生姜和肉桂的浓郁香气,瞬间让我那被咖啡因麻痹的神经舒缓了下来。 “谢谢。”我小声说。 “别客气,”她盘腿坐在床上,像个小小的佛陀,“所以,麦迪逊终于搬走了?” “看起来是。” “谢天谢地。”坐在我对面的由纪突然小声插了一句。她正戴着耳机,疯狂地敲打着键盘。 我们三个人相视一笑。 普莉娅和由纪……她们和我一样,她们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智慧才来到艾斯顿的。普莉娅的目标是成为一名顶尖的生物化学家,由纪则梦想着编写出下一个改变世界的人工智能算法。 她们很认真,很真诚。她们会为了一个观点和我争论不休,但她们绝不会在背后议论我的穿着,或者试图把我变成她们的陪衬。 和她们相处,舒服太多了。 我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这才是大学,这才是我的生活。 我以为,我已经把维罗妮卡彻底甩在了身后。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二的下午。 我正待在我的“圣地”——艾斯顿大学主图书馆的地下书库。 我正盘腿坐在“g区”的地上,面前摊开了三本关于《呼啸山庄》的叙事分析。 我感觉到了。 有人站在我这条走廊的尽头。 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不。 我的第一反应是恐惧。那种被“标记”的恐惧。我以为是她,我以为她又像幽灵一样找来了。 我慢慢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走廊尽头站着一个身影,很高。 但不是她。 是一个男孩。 我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被打扰的恼怒。 我讨厌在书库里被人打扰。 那个男孩似乎也很紧张。他站在那里,踌躇不前,手里抱着一本厚得像砖块一样的书。 他朝我走了过来,脚步声在安静的书库里显得格外响亮。 “呃,打……打扰一下?” 我抬起头,不耐烦地看着他。 然后,我愣了一下。 第9章 他真的很高,大概有六英尺两英寸,但非常瘦,甚至有点笨拙。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尺寸明显偏大的法兰绒格子衬衫。头发是深棕色的,乱糟糟的,显然好几天没打理过了。 “我在找……我在找关于‘多维时空’的资料,”他结结巴巴地说,脸颊微微发红,“但我好像……迷路了。这里是……?” 我忍不住笑了。 “你迷路迷得可不轻,”我站起来,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这里是英国文学。你需要去五楼,理科部。” “哦。”他那张长了几颗青春痘的脸上瞬间涨红了,“五楼。对,我的地图……它……” 他开始手忙脚乱地掏口袋,结果掏出了一把糖纸和一个u盘。 “谢谢。”他放弃了寻找地图,“我……我叫拜伦。物理系的。” “克洛伊。英国文学。” 我们握了握手。他的手很大,很温暖,但有点潮湿。 一阵尴尬的沉默。 他应该走了,但他没走。 他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我脚边的《呼啸山庄》上。 “《呼啸山庄》,”他突然说,“我高中的时候读过。我觉得……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是‘爱’,更像是一种‘量子纠缠’。” 我愣住了。 “‘量子纠缠’?” “嗯,”他似乎因为谈到了自己的专业而变得自信了一点,“就是两个粒子,无论相隔多远,它们的状态都会瞬间相互影响。它们是一个‘系统’。我觉得希斯克利夫就是被‘观察’的那个粒子,而凯瑟琳的‘观察’,导致了他的‘坍缩’。” 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 “这……这个说法很有趣。”我实话实说。 “是吗?”他笑了,露出一点点不整齐的牙齿,“我……我经常在图书馆看到你,你总是在看这些……很厉害的书。” “我只是个书呆子。” “我也是。”他笑着说。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不那么尴尬了。 “所以……”拜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做一个重大的演讲,“这……这可能有点唐突。但是……我能……我能得到你的电话号码吗?” 什么? 一个男孩,在图书馆,问我要电话号码。 哦。 艳遇?在图书馆? 这也太……太“克洛伊事件”了。 我激动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这个男孩,我才刚认识他。 而是因为……这是我的第一次。 这是我心里一直期待的、属于我的“正常”的大学生活。我的初恋,那个我以为永远不会发生的故事,可能要发生了。 “……当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它听起来比平时要甜美一点。 我们开始在手机上相互发信息。 那是我经历过的最尴尬的对话。 拜伦:嘿。是我。拜伦。那个在文学区找“时空”的白痴。 我:嘿。希望你没有‘坍缩’在书架之间。 拜伦:哈哈。没有。我找到了。谢谢你。所以……你现在在看什么书? 我:在看雪莱的诗。你呢?在看……星星吗? 拜伦:差不多。在看一篇关于‘暗物质’的论文。它真的太……‘美’了。 我们聊天的内容如果被麦迪逊看到,她大概会当场昏厥过去。 普莉娅对此的评价是:“哦天哪,他比你还能扯,你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不在乎。我觉得这很新奇。 有一天,他主动约我出去吃饭。 拜伦:所以我一直在想,我们聊了这么久。也许……是时候见面了?比如周五晚上,去‘老托尼’意大利餐厅吃饭? 我答应了。 周五晚上,我竟然打扮了一下。 我找出了一条我一次都没穿过的深蓝色连衣裙。它很简单,很保守,但布料很舒服。我摘掉了眼镜,戴上了隐形眼镜。我甚至还学着麦迪逊的手法,笨拙地刷了一点睫毛膏。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还是我。雀斑还在,头发还是有点毛躁。但我看起来很柔和。 我开心赴约。 “老托尼”在学校主街的尽头。一个家庭式的小馆子,红白格子的桌布,空气里飘着大蒜的香气。 我到早了十分钟。 我站在餐厅门口,晚秋的风有点凉,但我一点也不冷,因为我有点紧张,手心和我第一次见到拜伦时一样,有点潮湿。 我低头看着手机,假装在看时间。 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我皱起了眉头。 这声音太吵了,很显然它不属于这条安静的街道。 我抬起头。 一辆看起来贵得离谱的跑车,带着一股不祥的气势,向我驶来。 它停在了我的面前。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滋啦”声。 驾驶座上,是她。 维罗妮卡。 第8章 绑架 维罗妮卡戴着一副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黑发在晚风中狂舞。 她看起来好极了,像一个专门扮演蛇蝎美人的好莱坞女明星。 我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 但她甚至没看我。 她侧过头,对她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女人开口了。 “下车。” 那个女孩愣住了。“什么?你不是说……我们去……” “我改主意了。”维罗妮卡摘下了墨镜,露出了那双流露出不耐烦的眼睛。 “下车。” 那个女孩的脸瞬间涨红了,她看起来既屈辱又害怕。但她没敢反驳。只是乖乖地抓起她的ysl手袋,打开车门,狼狈地站在了人行道上。 维罗妮卡的视线只在女孩身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她那双绿色的眼睛,转了过来,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审视着我的蓝色连衣裙,我刷了睫毛膏的眼睛,我紧张得握在一起的手指。 她笑了。 “真可爱。”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在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怕的。 “别废话,”她用下巴点了点那个刚空出来的副驾驶座,“上车。”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我气炸了,我的愤怒在那个瞬间压倒了恐惧,“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上周在所有人面前羞辱了我,现在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命令我上你的车?” “我就是,”她不耐烦地打断我,“你上不上?” “不上!我死也不上!我有约会!我在等……” “克洛伊?” 一个声音传来。 一个我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是拜伦。 他正站在离我们二十英尺远的地方,手里……天哪,他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朵蔫了吧唧的红玫瑰。 他正用一种极度困惑的眼神看着我,又看看维罗妮卡,再看看那辆充满攻击性的黑色跑车。 和我一起回头的,还有维罗妮卡。 她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落在了拜伦的身上。 她打量着他那件大了两号的外套,他那副厚厚的眼镜,他手里那朵可怜的玫瑰花,以及他脸上那副“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的呆滞表情。 她脸上的嘲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冷漠。 “你男朋友?”她问我。 “不关你的事!”我的脸颊在燃烧,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偷吃禁果的傻子。 维罗妮卡嘴角的弧度,突然加深了。 “上车。”她对我说。 “我说了,不!” “克洛伊,”她戴回了墨镜,声音变得危险而平静,“上车。不然,我就把这辆车倒回去,把他撞死。” 我的血液凝固了:“……你疯了吗?” “我疯了吗?”她笑了,那笑声听起来毛骨悚然,“也许吧。但你猜猜我敢不敢?” 她把手放在了档位上。 “咔哒”一声。 我看到了,那辆跑车尾部的红色倒车灯,亮了。 “拜伦!退后!离远点!”我对他尖叫。 拜伦被我吓到了:“什么?克洛伊?怎么了?这位是……” “五。” 维罗妮卡嘴里开始倒数。 “四。” 发动机发出了“轰——”的低吼。 “维罗妮卡!住手!你这个疯子!” “三。” 那辆车真的……真的向后窜了一下。 拜伦吓得往后跳了一步,那朵玫瑰花都掉在了地上。 我打心里觉得,如果我不上车,维罗妮卡真的干得出来这事。 我彻底崩溃了。 “二。” “我上!我上!停下!”我尖叫着。 我放弃了。 第10章 在拜伦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我像一个战俘冲了过去。 我拉开那扇沉重的车门,跳进了维罗妮卡的副驾驶座。 “砰”的一声,我摔上了车门。 “克洛伊?!”拜伦在后面大喊。 维罗妮卡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抓稳了,小老鼠。” 她猛地一脚油门,同时粗暴地把档位推回了d档。 轮胎在柏油马路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冒起一阵白烟。 我在巨大的推背感中,回头看了一眼。 拜伦的身影,和那家小小的意大利餐厅,以及我那刚刚萌芽的“初恋”,在后视镜里,迅速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圆点。 我感觉一切都荒谬极了。 十分钟前,我还在期待我的第一次约会,而现在,我成了一场绑架案的受害者一一如果这算是绑架的话。 我整个人还处在一个气炸了的状态。我的下巴绷得很紧,牙齿死死地咬在一起。 我直视着前方。 我拒绝看她。 我用尽我全身的力气,来彰显我到底有多生气一一我把我的整个身体都扭向右侧的车门,仿佛我随时准备跳车。我避免和她产生任何、哪怕是零点零一秒的视线交流。 这是我的武器,这是我唯一的武器。 在我们的“历史”中,维罗妮卡永远是那个点火的人。她用她那刻薄又精准的语言把我惹毛,把我刺伤。然后她又会成为那个首先低头的人。 不是道歉,她从不道歉。 但她会用她自己的方式……打破僵局。她会从窗户翻进我的房间;她会在图书馆找我去荡秋千;她会用一句只有我们懂的笑话来让我发笑。 她总是会先开口。 但这一次,她没有。 她居然也安静极了。 这种安静,比她最恶毒的羞辱还要让我难受。 车里没有音乐,唯一的声响,是发动机的轰鸣,以及轮胎压过路面时那平稳的“嘶嘶”声。 她甚至也没有看我。 我用余光偷偷地瞥了她一眼。 她戴着那副巨大的墨镜,路灯的光在她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她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起来很专注,像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杀手。 车上了高速,速度快得让我抓紧了门把手,时速表上的数字在疯狂攀升。 我的愤怒,开始被这种宁静的焦躁所取代。 她在想什么? 她为什么要把我从我的约会中拽走?她为什么要在abz的派对上那样羞辱我?她为什么在五年后突然出现,像一颗失控的行星,把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正常轨道,撞得粉碎? 我有一千个问题,但我发誓,我一个字都不会先说。 这是原则问题。 车驶出了高速公路。 我认识这条路,这是通往郊区的那条。麦迪逊带我去买裙子的时候,我们走过这里。 但很快,她拐进了一条我完全不认识的小路。 没有路灯了。 文明的光芒彻底消失了,我们一头扎进了原始的黑暗里。车头灯是唯一的光源,它在前方劈开了两道摇晃的光柱。 道路两旁,是高耸的树影。 森林。 我们正在穿越过一片森林。 路面从平坦的柏油路,变成了颠簸的土路。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声音在死寂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心脏开始怦怦直跳了。 这里是哪里? 我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播放那些我从恐怖片里看来的情节。 荒郊野岭,和一个危险的女人。 她会在这里干什么? 杀了我?像麦迪逊说的那个杰克·邓普西?像我们小镇上那个失踪的本·科波夫斯基? 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 我的原则,在这种最原始的恐惧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我受不了这种安静了。 我打破了这个先例。 “……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的声音一出口,就吓了我自己一跳。它听起来嘶哑颤抖,而且小得可怜。 维罗妮卡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笑了。 我没看到她的脸,但我听到了。那是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充满了“我赢了”的得意气息的嗤笑。 然后,她开口了。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了。” 我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我被她耍了,她一直在等,她在等我先崩溃。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恼羞成怒地喊道,试图用音量来掩盖我的恐慌。 维罗妮卡终于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她摘下了墨镜,随手扔在了仪表盘上。 那双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她咬着下嘴唇。 那是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表情。那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表情。仿佛她正在逗弄一只被她吓破了胆的宠物。 “到了,”她说,“你就知道了。” 她转回头去,重新看向前方那条没有尽头的黑暗小路。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 我正处在一个极度危险的、完全不可控的局面里。我应该在尖叫,我应该去抢方向盘,我应该拉开车门跳出去。 但是…… 我没有。 我居然有那么一丝莫名其妙的享受。 我一定是在abz的派对上被吓坏了,或者是被今晚的冷风吹傻了。我一定是病得不轻了。 拜伦是安全的,拜伦是可预测的,拜伦是《韦氏词典》和图书馆。 而维罗妮卡,她是混沌,是深渊,是一本诱人深入的禁书。 她把我从我的“安全区”里强行拽了出来,而我那渴望戏剧性的内心深处,居然在为此而战栗。 我确实是疯了。 第9章 质问 车停了。 发动机的轰鸣声消失了,世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我们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车头灯照亮了前方的一栋房子。 那居然是一栋现代风格的双层小屋。 它完全由深色的木头和巨大的落地玻璃构成,像一个从建筑杂志封面上抠下来的艺术品。它就这么孤零零地坐落在这片黑暗森林的正中央。 太诡异了。 “下车。”维罗妮卡解开了她的安全带。 “咔哒”一声,车锁解开了。 我们下了车。 一股寒气瞬间包裹了我。已经很晚了,森林里的气温比镇上低了至少十度。我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蓝色连衣裙。 冷风穿透了我的衣服,我下意识地抱住了双臂,牙齿开始打颤。 我疑惑地看着维罗妮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这是她家吗? 不像,这更像是一个藏身处。 维罗妮卡绕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 我以为她会拿出一把斧头或者一把铁锹。 但她没有。 她从里面拿出的是一件厚毛衣。一件米白色的、看起来很柔软的羊绒毛衣。 她“砰”地关上后备箱,朝我走了过来。 她把那团毛衣,像扔一个篮球一样,丢到了我的怀里。 “穿上。你看起来像一只快冻死的吉娃娃。” 我站在原地,一边把冻僵的胳膊伸进那件还带着车内暖气的毛衣里,一边强撑着我最后的尊严。 毛衣太大了,袖子长得盖住了我的手。一股熟冷冽的香水味,瞬间包裹了我。 “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说,声音因为寒冷和愤怒而发抖,“我要回宿舍。我明天早上有课!” “我们才刚到呢。” 维罗妮卡已经走到了那栋小屋的门前,她正在从口袋里掏钥匙。 “你疯了!你刚才……你刚才差点撞死拜伦!”我把今晚积攒的所有委屈和愤怒,都归结到了这个最具体的“罪行”上。 维罗妮卡停下了掏钥匙的动作。 她转过身,背对着门,在黑暗中看着我。 “嗤。”她嗤笑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就因为那个?” “那个?” “拜伦,”她念出了那个名字,仿佛那个词本身就让她感到恶心,“一听就是个loser的名字。” “他不是loser!”我反驳道,尽管我的反驳听起来苍白无力,“他很聪明!他……” “他很‘安全’,对吧?”她打断了我,“你又在找你的新‘储藏室’了,是不是?” 我被她的话噎住了。 她打开了门。门廊里橘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她脚下的一小片土地。 她没直接走进去,而是靠在门框上,看着像个傻瓜一样的我。 “进来,”她说,“我明早送你去上课。” 我所有的反抗理由,又一次被她轻描淡写地剥夺了。 第11章 我没有理由拒绝了。 我痛恨这一点。 我低着头,认命地走过了那片黑暗的草地,走进了那片温暖的光明。 我跟着她进去了。 我刚踏进屋子。 “砰。” 我身后的房门被关上了。 “咔哒。” 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我僵住了。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温暖得让人昏昏欲睡。但我的后背,却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我慢慢地转过身。 维罗妮卡的表情变了。 就在一秒钟前,在门外,她还是那个轻佻刻薄的女孩。 而现在,站在门内的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没有嘲弄,没有不耐烦,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厌倦。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 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近乎沉重的严肃。 她转身,朝我逼近了一步。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但我的后背“咚”的一声,撞在了冰冷的实木门板上。 她把我逼到了门上。 她比我高一个头,她就这么站在我面前,像一座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我被困在了她和门板之间。 我能闻到她身上所有的气味——那股冷冽的香水,她头发上的洗发水味,甚至她皮肤本身的气息。 我的心脏在我的肋骨里疯狂地怦怦直跳。 怦,怦,怦。 声音大得我以为她也能听见。 我感觉一种物理上的危险正在靠近。 她的脸,正在靠近。 她慢慢地、慢慢地向我低下头。 她的黑发垂了下来,有几缕蹭过了我的脸颊,冰凉、顺滑。 她离我太近了。 近到我只要一抬头,我的嘴唇就会撞上她的。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她那长得不像话的睫毛,和她瞳孔深处倒映出的、我那张惊恐万分的脸。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要杀了我。 这就是真相。她把我带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她要……她要吸干我。 我觉得我可能要被维罗妮卡杀了。 我的喉咙因为恐惧而紧缩,我张开了嘴,正要发出我这辈子最凄厉的尖叫—— 就在这时。 维罗妮卡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她说: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留,就走了?” ……什么? 我那准备好赴死的尖叫,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像小狗一样的抽气声。 我的大脑当机了。 我花了整整五秒钟,才处理完她这句话里的信息。 她不是在问“你想怎么死”。她不是在说“你的气血闻起来很香甜”。 她在质问我。 质问我五年前的离去? 这个认知是如此的不合时宜,以至于我那被恐惧攥紧的心脏,突然“噗”的一声,松懈了下来。 而就在这一刻,一个同样荒谬的记忆,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的大脑。 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大概,三四年级? 我父母,两个随心所欲的中产阶级,在一个周二的晚上,突然临时起意,决定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克洛伊!”我爸冲进我的房间,挥舞着一张地图,“世界那么大!我们不应该被‘周三’这种东西束缚住!我们去看‘世界上最大的奶酪车轮’!”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们一家三口开着那辆老旧的沃尔沃旅行车,横穿了三个州,吃了无数“全美最好”的热狗,并且真的看到了那个巨大、沉闷、闻起来有点酸的奶酪车。 我父母给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我玩得很开心。 等我回来的时候,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我背着我的小书包,兴高采烈地冲进我的房间,准备把我在休息站买的“奶酪模型”摆在桌上。 然后,我停在了门口。 我的房间……被“洗劫”了。 但又不是那种入室盗窃。我的电脑和存钱罐都还在。 我的书架被推翻了。我所有的《纳尼亚传奇》和《哈利·波特》都散落在地上,书页被折得乱七八糟。我的床单被掀翻,我最喜欢的那个兔子玩偶,被扔在了鱼缸里一一幸运的是,鱼缸里没水。 最重要的是,我桌上的相册不翼而飞。 桌子正中央,用红色的、刺眼的马克笔,在一张从我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留着三个字: i hate u. (我恨你。) 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很小,但我却非常淡定。我甚至都没有去叫我的父母。 因为我知道这是谁干的。 这种极端的、幼稚的、充满了占有欲的“愤怒”,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干得出来。 果然,第二天我去上学。维罗妮卡就坐在她的座位上。 我走到她面前,正准备说“嘿,我回来了!”,她甚至都没抬头。 她只是从她的笔记本上撕下另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三个字,然后把它拍在了我的桌子上。 i hate u. 然后她就走了。 整整一个星期。 那是一个比冷战更可怕的一个星期。 她彻头彻尾把我当成了空气。 直到第八天。 就在我以为她真的要永远“抛弃”我的时候,她堵住了我回家的去路。 她就站在那条小巷的拐角处,背着光。 她把我逼到墙角——就像她现在,把我逼在门板上一样。 她用一种快哭出来的、愤怒的声音质问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消失了一个星期?” 第10章 解释 维罗妮卡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看着她。 这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这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 我突然意识到。 什么都没变。 我不是要被杀了。 我只是在面对一个心理年龄还停留在四年级的巨婴。 她根本不是在威胁我。 她是在闹别扭。 我叹了口气。 “我给你家邮箱留了纸条。”我回答,我的声音很平静。 维罗妮卡愣住了。 她那副“我好愤怒,我好危险”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了。她眨了眨眼,那长得不像话的睫毛像蝴蝶一样扇动了两下。 然后,她拉开了和我的距离。 那股几乎让我窒息的压迫感消失了。 她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环抱着双臂,眉头紧紧地蹙起,摆出了一副审判者的姿态。 “纸条?”她重复道,仿佛在咀嚼这个词,“但是你也没有打电话给我。” “我的电话坏了。”我靠在门上,终于能喘口气了,“我把它掉马桶里了。我爸妈拿去修了。” “……所以?” “所以,”我开始觉得这整件事都可笑起来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留纸条给你的原因。我在纸条上写了‘我手机坏了’。” 维罗妮卡似乎在思考这个逻辑链。她那颗有点奇怪脑神经,显然在处理这种一般人的意外时,有点卡壳。 我发现,我好像占据了反击的优势。 于是,我反问:“但是,你也没有打电话给我。” “我?”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怎么记得你家的座机号码?” “我纸条上写的清清楚楚!”我终于也提高了一点声音,“我家的座机号,我爸妈的新手机号,我的新地址!我全写了!” 维罗妮卡沉默了。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沉默。 她站在那里,眼睛里闪过一丝真正的困惑。 然后,她用一种近乎低语的声音说: “我根本没有收到纸条。” …… 哦。 破案了。 我的大脑里“叮”的一声,像是法庭的锤子终于落下。 原来就这么简单。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那一定是……”我几乎是和她同时开口。 “我妈妈。”维罗妮卡说,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 “那一定是我妈妈。”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她的妈妈。那个同样美丽、同样有着绿色眼睛,但比维罗妮卡还要冷漠一百倍的女人。 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那个女人,从我记事起,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她讨厌我,我想是因为她讨厌我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居然能成为她完美女儿的唯一朋友。她讨厌我把维罗妮卡拉低到我的水平——带她去吃垃圾食品,带她去爬树,带她躲进储藏室。 如果那封信被她先拿到,她绝对,绝对不会把纸条给维罗妮卡。 她会当着维罗妮卡的面,把它烧掉。或者,更糟的,她会笑着说:“哦,亲爱的,你的那个小老鼠朋友,早就把你忘了。” 第12章 天哪。 我突然感到一阵自责。 我居然……我居然因为她没有联系我,而真的“恨”了她。我居然以为她就是那么冷酷,连一句“再见”都懒得说。 可我……我为什么没有再试一次?我为什么没有试着去找她? 我…… 等等。 我猛地刹住了我的思绪。 我的后背又开始发凉了。 我又在干什么? 我在自责? 我在为这件事而感到愧疚? 我差一点,就又被她pua了! 我清醒了过来。 我被那段悲伤的往事冲昏了头,我几乎要忘了—— 我忘了在abz的派对上,她是怎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踩进泥地里的。 那张被我亲手在浴室里洗掉的“小丑的脸”,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深吸了一口气。 转身走开了。 我从门边走开,离维罗妮卡远远的。我走到那个看起来很舒服的l型沙发前,但我没有坐下。我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她,抱着我的胳膊。 这是我一向表达“生气”的反应。我不会大喊大叫。 但我会撤离。 我会筑起我的墙。 果然,维罗妮卡很快就get到了我的态度。 我听到她在我身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然后,她说了那句我这辈子听过无数次的、她用来结束一切对话的咒语: “i hate u.” 我闭上眼睛,转过身。 我的表情一定写满了“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什么?”她看到我的表情,反而更恼火了,“我是恨你啊。” “……”我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i mean……”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她烦躁地抓了抓她那头完美的黑发,“我当时恨你。在那个时候!因为你走了!消失了!在我看来,你就是没有留一句话!你这个……” 她似乎想找一个恶毒的词来骂我,但又卡住了。 她的声音,奇迹般地降了下来。 “……不过,”她突然换了个话题,那双绿眼睛快速地扫过我身上那件蓝色连衣裙,“你今天穿的那件裙子……确实很可爱。” 我愣住了。 这是什么转折? 我完全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这就是典型的维罗妮卡,这就是她道歉的方式。 她永远不会说“对不起”。 她只会用一段和前文完全对不上的说辞,让你更加的无语,让你所有的愤怒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让你哭笑不得,让你忘了你刚才到底在气什么。 她看到我脸上那“便秘”一样的表情,笑了。 那是一个真实放松的、甚至有点得逞意味的笑。 “要喝点什么吗?”她转身,走向了那个开放式的厨房。 “这里有你最爱的……樱桃味胡椒博士。”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樱桃味胡椒博士........带着奇怪药味的垃圾饮料,确实我最爱的一款。 她居然记得这个。 我累了。 我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我走过去,直直地倒在了那个巨大的沙发上。 “yeah.”我点点头,声音哑得像个老头子。 “yeah. please.” 如果这是一个关于我们俩扭曲的青春片。 那么最后一段的特写,一定会给维罗妮卡。 她站在厨房的吧台后面,背对着我,打开了那个巨大冰箱的门。冰箱里柔和的白光,勾勒出她完美的背影。 她听到了我的“yeah”。 然后,她转过头,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一闪而过的笑容,带着一丝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天真和残忍。 那笑容仿佛在说: “抓到你了,我的小老鼠。” 维罗妮卡把饮料递给我,然后走到了壁炉前,蹲下身,开始摆弄里面的木柴。 她打开了旁边的点火器开关。 “咔。咔咔。咔。” 电子打火石徒劳地闪着火花。 “该死的,”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拿起一根火钳,不耐烦地戳了戳那些木柴,“这堆破木头。” “咔。咔咔。” 火还是没点着。 我看着她,又看了一眼那些木柴。它们堆得很密,木柴的表面泛着一层潮湿又暗淡的光。 “你那样点不着的。”我开口了。 维罗妮卡戳木头的动作停住了。她慢慢地回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昏暗中眯了起来。 “什么?” “你,”我站起身,走了过去,“木柴堆得太紧了,没有空气。而且,你看,”我指了指,“那些木柴是潮的,你得先用火绒和引火物把火芯烧旺。” 她挑起了一边眉毛,把手里那根冰冷的火钳递给我。 “我爸以前带我去露营,”我接过来,一边把那些又大又湿的木柴全部扒了出来,“他强迫我学了一些野外求生的基础知识。” 我从壁炉旁边的木柴筐里,翻找出一些最细小的树枝。我把它们在壁炉中央搭成了一个小小的“帐篷”。然后,从那条蓝色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餐巾纸,上面写着拜伦发给我的餐厅地址。 我把那张写着我夭折的初恋的纸,撕成条,塞进了“帐篷”的底部。 “往后站。”我对维罗妮卡说。 她真的顺从地往后退了一步,环抱着双臂,脸上带着那种“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表情。 我按下了点火器。 “咔。咔。” 火花点燃了餐巾纸。火焰“呼”地一下蹿了起来,舔舐着那些干燥的小树枝。 “看,”我说,“现在,你得给它空气,但又不能太多。” 我把那些中等大小的木柴,慢慢地、有间隔地架在火芯的周围。 “现在才放那些湿的,”我解释道,“把它们放在最外面,用里面的火慢慢把它们烘干。” 火焰开始“噼啪”作响。一股混合着松香的烟味弥漫开来。火势越来越旺,最后,“轰”的一声,整堆木柴都燃烧了起来。 橙黄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哼,”维罗妮卡挑起一边的眉毛,最后还是发出了那个标志性的鼻音,“书呆子的技能总算有点用了。” 她也坐回了沙发上。不是我旁边的,而是我对面的那张单人沙发。 壁炉在我们之间熊熊燃烧。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但这一次,并不尴尬。 我们之间那种对峙的紧张感,随着火焰的升起,似乎被蒸发了。只剩下一种疲惫又熟悉的寂静。 就像小时候在阁楼的月光下,我们也是这样安静地坐着。 我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 火焰在她那双绿色的瞳孔里跳动。她那张过分美丽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显得不那么有攻击性了,甚至有了一丝柔和。 她只是维罗妮卡。 而我,只是克洛伊。 那两个量子纠缠的粒子,无论相隔多远,无论经历了多少事,当我们再一次共处一室时,我们还是一个“系统”。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她的眼神吸进去了。 “say something (说点什么)。” 维罗妮卡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把我从她的瞳孔深处拽了出来。 “不然,”她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往沙发里陷得更深了,“我们这样互相盯着,也太女同性恋了。” 第11章 床伴 我猛地收回了目光。 我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她总是这样,总是在最温情的时刻,说出最煞风景的话。 “我……”我低头看着我手里那罐苏打水,试图找到一个安全的话题。 然后,我问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问题。 “你这几年……还好吗?” 天哪。!我在心里哀嚎,克洛伊,你这个白痴。 “你还好吗?”这听起来太傻了! 但这确实是我最想问的问题。 我真的想知道。 我想知道这五年,她是怎样度过的。她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她和她妈妈的关系改善了吗? 维罗妮卡听到我这个问题,夸张地翻了个白眼。 “哦,拜托,克洛伊。”她嘲弄地说,“不要问这种离婚夫妻重逢才会问的问题,好吗?‘哦,约翰,你还好吗?你的前列腺好点了吗?’太恶心了。” 我被她逗得差点把汽水喷出来。 她看到我笑了,她也笑了。 “不过,”她还是回答了,“我好得很。” 她双手插进了她那头乌木般的黑发里,把它们向后捋去,秀发像丝缎一样从她的指缝间滑落。她靠在沙发上,摆出了一个近乎《vogue》杂志封面的姿势,示意她那完美的外表,那昂贵的衣服,她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的“好”。 第13章 那是一个表演。 但我知道,那也是事实。 “那你呢?”她突然反问我,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我没想到的真诚和好奇。 然后,她又立刻补上了一句吐槽,仿佛要掩盖刚才那一瞬间的“真情流露”: “看吧,你把我也变得这么尴尬。” 我忍不住笑了。 那是一个卸下了所有防备的笑。 “我……我也还不错。”我抿了抿嘴说道。 “只是‘还不错’?” “嗯,”我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慢慢说着,“我后来也搬家了。两次。我爸妈还是老样子,总是在‘寻找自我’。” “我高中的时候,超级无聊。加入了四个学术俱乐部。” 维罗妮卡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呕”的声音。 “天哪,你这个书呆子。” ....... 我们絮絮叨叨地聊着。 我讲着这几年发生的、那些离奇的、搞笑的、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对人说的“蠢事”。她听着,她大笑着,她用最刻薄的语言,精准地吐槽我遇到的每一个“奇葩”。 一切好像都没变。 “……很高兴,”她突然说,笑声停了下来。 她看着我,火光映在她脸上。 “很高兴再见到你,mouse。”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认真。 我感觉我的心脏,被那团火焰轻轻地烫了一下。 “我也是,vee。”我说。 姐妹情深的氛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这种诡异的温暖,让我开始不安。 我需要回到现实。 我清了清嗓子,从这种诡异的温情中抽离出来。 “所以,”我环顾着这个昂贵得不像话的客房子,“这是谁的房子?” 维罗妮卡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 “哦,”她懒洋洋地拿起她的苏打水,“我现在的男朋友的。” “这是他家的‘度假小屋’,”她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这是他家夏天用来避暑的,这会儿没人来,所以,被我征收了。” 征收。她用词总是这么精准。 “走吧。”她突然站了起来,朝我伸出手。 “去哪?”我警惕地问。 “你不是明天有课吗?”她不耐烦地说,“你总得睡觉吧。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我犹豫地看着她那只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完美无瑕的手。 我把我的手放了上去。 她握住了我。 她的手还是那么凉。 我突然想起来。 很久以前,也是初中,我曾经问过我的医生老妈,“妈,为什么维罗妮卡的手总是冰冰的?就算是在夏天?” 我妈当时正忙着做普拉提,她头也不抬地说:“哦?是吗?那可能是雷诺氏综合征,末梢循环不好。也可能是天生的。有些人就是体温偏低。” 我当时把这个“病症”记在了心里。我存了一个月的零花钱,跑去体育用品店,给她买了一副那种电加热的滑雪手套。 她看着那副手套,笑了。 “谢谢,mouse,”她当时说,“这真可爱。” 然后,她当着我的面,把那副手套扔进了她那个昂贵的miu miu书包里,再也没拿出来过。 第二天,她来我家,那会已经很冷了。 我还记得,我当时不服气地问她:“那你为什么不戴我送你的手套?你就是手冷啊!” 她看着我,那双绿眼睛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因为,”她当时说,“我生来如此。” 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在耍酷。 现在看来,她说的,是对的。 她把我拉上了二楼。 二楼的走廊很长,铺着厚厚的地毯。她没有开灯,我们借着楼下客厅透上来的火光往前走。 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停下,维罗妮卡把门推开。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这间房间开了暖气。 “你先进去。”她说。 我走了进去。 “砰。” 她在我身后关上了门。 “咔哒。” 门被她锁上了。 我的心脏又开始“怦怦”直跳了。 “你为什么锁门?” “习惯。”她说,“我讨厌被打扰。” 我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巨大的主人房。房间中央,是一张铺着深色床单的大床。 维罗妮卡没有开大灯,她只打开了床头一盏昏黄的壁灯。 然后,她当着我的面,开始脱衣服。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只是利落地脱掉了那件外套并随手扔在了地毯上。 然后,她背对着我,开始解她裤子的扣子。 “你……你……你在干什么?!”我吓得闭上了眼睛,转身面壁,感觉我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 我听到了她在我身后的轻笑声。 “别表现得那么像个女同性恋,mouse。” 我听到了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而且,”她继续说,“你不热吗?你想穿毛衣,在这里被热死吗?” 我这才意识到,这个房间的温度,高得不正常。至少有三十度。我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偷偷往后看。 她已经脱完了。 我看到了她的背,呼吸一窒。 她只穿着一套黑色的蕾丝内衣。壁灯那昏黄的光线,像蜂蜜一样流淌在她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她的背很美,是一种充满力量的、线条分明的美。能清晰地看到她肩胛骨的轮廓,和脊椎那道优美的笔直的深沟。 她随手从床尾的衣堆里,拿起一件oversize的黑色短袖套上。那t恤很长,刚好遮到她的大腿根部。 这显然是她那个“男朋友”的衣服。 她转过身。 她从那个衣堆里又拿起一件差不多的t恤,扔给了我。 “穿上。” 我呆呆地接住t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里,”我的声音很干涩,“这里是主人房吧。” 维罗妮卡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 “不然呢?” “我……我最好去客房睡。”我抱着那件t恤,开始往门口挪。 “当然可以,”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向那张大床,一头栽了进去,“你当然可以去。” 我停住了。 “但是,”她从枕头里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这栋房子只有主人房的暖气是好的。其他房间的,都坏了。” “……什么?” “他们正准备修呢,”她耸耸肩,“所以,你想明早起来被冻成冰雕,就去吧。我不介意。” 我看着那扇门,又看了看窗外那片漆黑的、寒冷的森林。 我没有选择。 只能僵硬地转过身。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唯一的床上。 维罗妮卡看着我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她身边的空位。 她走到我的身边。 她又靠得很近了。 “怎么了,mouse?”她歪着头,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睡在一起吗?” 她提到了那个我们挤在一起的、狭小的单人床。 “甚至……”她的声音压低了,变得像丝绒一样,“我们还……” “stop!” 我立马尖叫着打断了她。 我的脸“轰”的一下,红得像个煮熟的龙虾,一直烧到了我的脖子根。 第12章 亲吻 是啊,我们小时候是经常睡在一起。 但那不一样。 那根本不一样。 胆子小的少女们,面对青春期的萌动,面对那些神秘又散发荷尔蒙气息的“男孩”,她们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交往。 于是,她们会移情。 她们会把那种无处安放的、连她们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情感,转移到她们最亲密也是最安全的女性朋友身上。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我必须这么想。 这是我唯一能为我们当年的荒唐行径找到最合理的解释。 那叫“情感转移”或者“青春期探索”。 尽管维罗妮卡并不是那种胆小的女孩。 初中的时候,我和维罗妮卡最爱玩的游戏,就是“角色扮演”。 我们扮演过老师和学生,她总是那个用戒尺打我手心的老师;扮演过公主和恶龙,她总是那条把“公主”抢回洞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恶龙;但我们玩得最多的,是“爸爸妈妈”。 大多数情况下,没人想扮演“爸爸”。“爸爸”意味着无聊,意味着要去“上班”,意味着要假装看报纸。 但是维罗妮卡好像不介意。 第14章 她大部分是那个“爸爸”的角色。 “克洛伊,我最亲爱的,”她会用一种故作深沉的声音说,“我回来了,你今天在家做了什么?” “噢,亲爱的,”我一般会答,“我做了家务!” 一开始,我们玩的内容很正常。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下雨的傍晚。我们又在我的房间里,又在玩那个该死的游戏。 这一次,我扮演的是“生病的妈妈”。 我躺在我的床上,盖着我那床印着小熊□□的被子,假装虚弱地咳嗽着。 “咳……咳……爸爸,我好难受。” 维罗妮卡走了过来,异常的入戏。 她拿起了我的体温计,假装帮我诊断。 “嗯,”她皱着眉头,用那种医生的口吻说,“情况很严重。” 然后,她突然爬上了我的床。 她跨坐在我的身上。 我当时就僵住了。 她不重,但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属于另一个人的重量。隔着薄薄的被子,我能感觉到她膝盖的骨骼,压在我的大腿两侧。 她双手撑在我的枕头两侧,把我完完全全地禁锢在了她和床垫之间。 “你……你要干什么?”我紧张地问。 她俯视着我。 她的黑发像瀑布一样垂落下来,有几缕蹭过了我的脸颊。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青苹果洗发水的味道。 只见维罗妮卡突然笑了。 “妈妈,”她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怪的磁性,“我找到你的病因了。” “你需要一种东西来解决。” “是什么?”我傻傻地问。 “是一个吻。” 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我还没来得及说“这不在剧本里”—— 维罗妮卡就真的吻了下来。 那不是“过家家”。 那不是我父母在我脸上留下的、那种响亮的晚安吻。 她的吻是柔软的。 那是一种微凉的、像丝绸一样的触感。 她只是贴着我的嘴唇。 我吓得闭紧了眼睛。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都冲了上来。 然后,我感觉到了一点压力。 她似乎觉得我“不配合”。她用她的嘴唇,试探性地碾磨了一下。 我的嘴唇,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了一条缝。 就在那一瞬间,我尝到了她的味道。 是她早上刚涂过的润唇膏味。 是甜的。 我的感觉很奇怪。 我感觉我的心脏,不是在跳,而是在我的胸腔里翻滚,像有一百只受惊的蝴蝶在里面乱撞。 而我的肚子热热的,像刚喝下了一大口热可可。 我感到头晕目眩。 这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这个吻,可能只持续了五秒钟。也可能持续了一个世纪。 然后,维罗妮卡抬起了头。 她结束了这个吻。 她还跨坐在我身上,她那双翠绿色的瞳孔,在那个阴雨的下午,亮得惊人。 她看着我,她的嘴唇因为那个吻而显得更加红润饱满。 她又笑了。 “妈妈,”她用那种深沉的声音说,“你已经被治好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我的大脑彻底死机了。 但是维罗妮卡,她已经开始了角色扮演的下一章。 她从我身上爬了下来,开始假装打电话。 “喂?是医院吗?我的妻子病得很重,但我刚刚治好了她。” 她表现得好像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好像亲吻也只是角色扮演的一部分。 只有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那不一样。 而现在。 我们已经十九岁了。 我们已经有了明确的性别意识和取向。她,维罗妮卡·肖,是那个只和又高又帅的校园明星约会“queen bee”。 而我,是一个正儿八经恋爱都没谈过的“书呆子”。 她不应该开这种玩笑。 她怎么能把那些让我困惑了整个青春期的禁忌,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我站在原地,那件属于她“男朋友”的黑色t恤,被我紧紧地攥在手里。 我感觉自己是恼羞成怒了。 维罗妮卡看我那气鼓鼓的模样,她居然笑了起来。 “come on, mouse。”她笑得前仰后合,“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的脸红得像个番茄!你该不会……真的在想什么色色的事情吧?” “我没有!”我尖叫着反驳,这反驳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我只是……”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并不好笑!” “当然,”维罗妮卡终于止住了笑,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我面前。 她又变了。 她收起了所有的刻薄的气场,变成了那个在储藏室里陪我的维罗妮卡。 “过来吧,”她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别再那儿傻站着了,换上衣服。” “我……” “我只是……”她打断了我,她的声音降得更低了,眼睛闪过一丝我熟悉的脆弱。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她甚至摆出了一副可怜的模样。 “求你了,mouse。” 克洛伊永远都会心软。 永远。 她对我所有的刻薄和羞辱,我都可以筑起高墙来抵挡。 但她只要一露出这种“被世界抛弃了,我只有你”的可怜模样……我就输了。 我输得一败涂地。 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泄了气,于是我认命地脱掉了我的蓝色连衣裙,换上了那件带着她男朋友气息的黑色t恤。 维罗妮卡已经钻进被窝了。那张大得离谱的床上,她只占了小小的一块。 她拉开了被子的另一角,示意我也进来。 我认命地钻了进去。 我像一具尸体一样,僵硬地躺着,和她保持着我能保持的最远距离。 我听到她在我身边轻笑了一声。 然后,我感觉到床垫的另一侧动了。 维罗妮卡用手肘撑着头,她的身子朝向了我。 我不需要回头,我能感觉到。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像一束微有温度的聚光灯,停留在我脸上,描摹着我的侧脸、我的睫毛、我紧张得发白的嘴唇。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我还是无奈地侧过了身,转向了她。 这是我们聊天惯用的姿势。 在阁楼上,在储藏室里,在我们一起过的无数个过夜派对上。我们总是这样,面对面,在黑暗中,分享着彼此的小秘密。 “你……”我开口了,试图找回我的声音。 “你……”她也同时开口了。 我们都笑了。 “你先说。”她说。 “不,你先。”我说。 “所以……”她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我的胳膊,“那个拜伦?你真的……喜欢他?” 她的语气很随意,但她的眼睛……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很聪明。”我最后说。 “聪明。”维罗妮卡嗤笑了一声,“‘聪明’是一个用来形容丑和无聊的词。” “他才不丑,也不无聊!”我反驳道,“他用量子纠缠来形容《呼啸山庄》,这很酷!” “这很尬。”维罗妮卡纠正我。 “不,”我固执地说,“这很……浪漫。” 维罗妮卡盯着我看了很久。 “所以,”她慢慢地说,“你真的想那样?和那种人?” “哪样?” “就是……‘正常’。”她吐出了那个词,仿佛它是什么脏话,“约会,看电影,在食堂里牵手。然后……结婚?生三个孩子?住在一个刷着白栅栏的房子里?” “……我不知道。也许吧。这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这不适合你。”她断言道。 “你怎么知道什么适合我?”我有点恼火了。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因为你不是正常的,克洛伊。你只是假装得很努力。” “你不是‘白栅栏’,”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克洛伊。” 我说不出话来。 她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我以为你走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很低。我以为你找到了更好的朋友。” “我以为……”她移开了视线,看着她面前的枕头套,“我以为你终于意识到,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太累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承认她自己的不正常。 “vee……” “我去找过你。”她突然说。 “……什么?” “我去找过你,”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个秘密,“在你搬走之后。” 第15章 我的血液凝固了。 “我……我不知道……” “但那是个空房子。”她低着头,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枕头上的线头,“我从窗户看进去,里面全是灰,你们早就搬走了。” “我当时就坐在门廊上。我想,好吧。她真的走了。” “她再也不想被我找到了。”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十九岁的却已然美得令人惊叹的女孩,她正向我展示着她十四岁时,那颗破碎的心。 我能感觉到眼泪。 它们又来了。 我几乎要感动的落泪了。 我伸出手,越过我们之间那片安全的距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我没有不想被你找到,vee。”我哽咽着说。 “我以为,你才是那个不想再找我的人。” “你真是……”她低声说,“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你也是。” 第13章 不正常 “克洛伊。” 一个冰凉的手,拍在了我的脸颊上。 “醒醒。” 我猛地睁开眼。 维罗妮卡已经收拾好了。 她换上了一身黑色挂脖式短上衣,搭配一条高腰微喇牛仔裤,让她的双腿看起来修长无比。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带着精心打理出的慵懒波浪,随意地披在肩头,几缕发丝轻拂过脸颊。 仿佛昨晚那个在被窝里的脆弱的女孩,只是我的一场梦。 “几点了?”我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沙哑得可怕。 “八点三十分。”她说,一边戴上一副漂亮的耳环。 “八点三十分?!”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我那该死的诗歌鉴赏课在九点半!半个小时能从这个不知道在哪个鬼地方的森林,回到艾斯顿吗? “我死定了!”我尖叫着从床上跳下来,那件t恤大得可笑,我光着腿,在地毯上疯狂地寻找我那条被遗弃的蓝色连衣裙。 “冷静点。”维罗妮卡“啧”了一声,把我的裙子和鞋子扔了进来。“我二十分钟内送你到校门口。现在,去洗漱,牙刷给你准备好了。” 她指了指一扇门。我冲了进去,花了三十秒钟,用冰冷的水冲了把脸,再快速刷了个牙。 我冲出来。 “好了!” “八点三十一分。”维罗妮卡看了看时间,“刷新了你的恐慌记录。” 那辆黑色的“子弹”又一次在森林的土路上轰鸣。 但我今天早上的心情,和昨晚截然不同。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晨光穿过挡风玻璃,照亮了我们之间的微尘。 我感觉轻飘飘的。 我感觉开心。 是那种喝了三罐冰可乐一样的开心。 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和好了 我感觉自己又变回了13岁,我们正坐在阁楼上,分享着一袋薯片,世界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被我们吐槽的巨大笑话。 “天哪,vee,你不知道,”我一路上都在说,我根本停不下来,“你不知道我的诗歌课教授有多离谱,他长得像只蟾蜍。他解读《济慈》的方式,我发誓,济慈本人听了都想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他!” “上周,他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分析《希腊古瓮颂》里那个‘urn’(瓮)字,在‘词源学’上,是如何代表‘子宫的渴望’的……” “哦,拜托,”维罗妮卡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所有男教授不都这样吗?他们总想把一切都变成‘子宫’或者‘阴/茎’。这很无聊。” “你的课怎么样?你选了什么?”我问道。 “我选了艺术史和金融。”她言简意赅。 “艺术史!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么……” “闭嘴,mouse。”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在一个完美的漂移中,拐进了艾斯顿大学的主干道。 “我们到了。” 她把车停在了离我上课那栋楼最近的车位上。 “我……”我解开安全带,还有点意犹未尽。昨晚温情的和解,让我对她的依恋达到了顶峰。“你晚上,还会……” “会什么?”她摘下了墨镜,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不那么冰冷,但依旧锐利。 “没什么。”我低下头,“谢谢你载我回来。” 维罗妮卡看着我,没有说话。 就在我以为她会说点什么,比如“别煽情了,滚去上课,你这个书呆子的时候—— “嘿!罗妮!” 一个声音传来。 我转过头。 一个大帅哥。 他高大健壮,一头被发胶精心打理过的棕发。他穿着一件印着艾斯顿logo的橄榄球队卫衣,但那卫衣根本遮不住他那夸张的肌肉线条。 他正朝我们的车走来,脸上带着那种“我拥有这个世界”的灿烂的笑容。 “你昨晚去哪了?”他走到车边,很自然地弯下腰,搭在隔着驾驶座的窗户上。 “这不关你的事,卡特。” “come on,”他笑了,他的牙齿白得像广告,“我等了你一晚上。你又放我鸽子。” “是你自己要等的。”维罗妮卡不耐烦地说。 然后,她转过头,对我这个还傻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电灯泡挥了挥手。 “去吧,mouse。”她说,“你的蟾蜍教授要等不及了。” 然后,她打开车门,下了车。和那个叫卡特的帅哥,并肩走开了。卡特很自然地把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也没有推开。 他们看起来……太般配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进教室的。 我坐在了最后一排。 普林斯教授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但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那个叫卡特的男孩。 那应该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那个森林小屋的主人。 “我现在的男朋友。” 当然,维罗妮卡她有她的生活。 她的生活里,充满了像卡特那样的、英俊的强壮充满前途的男人。 而我…… 我突然想到了拜伦。 哦,天哪,拜伦。 我的胃里一阵翻腾。 我昨晚就那么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老托尼”的门口。 我甚至都没给他发个信息。 我被昨晚那场“和解”的大戏冲昏了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我突然为他感到抱歉。不,我是在为我自己感到羞耻。 我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躲在桌子下面,打开了它。 果然。 有三条未读信息。都来自拜伦。 第一条(昨晚6:03):克洛伊?你怎么了?你上那辆车了? 第二条(昨晚6:25):你还好吗?那个女人看起来……不太对劲。你是不是被威胁了?如果你不方便回信,就随便发个‘a’过来。 第三条(昨晚11:30):……请你,至少让我知道你现在是安全的。我真的很担心。 我的脸颊在燃烧。 我是一个多么自私的混蛋。 我盯着那个对话框,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我该怎么解释?“对不起,拜伦,我被我的童年好友绑架了,她威胁要撞死你,然后我们去她男朋友的森林小屋里,进行了一场‘和解’夜谈? 我不能。 于是,我编造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谎言。 我:拜伦!天哪!我真的太抱歉了!你还好吗?昨晚……昨晚是我一个老家的朋友,她失恋了,我整晚都在安抚她。我手机没电了。我真的……真的太抱歉了... “叮。” 拜伦秒回了。 我盯着他的回复,愣住了。 拜伦:谢天谢地。 拜伦:你安全了。 拜伦:我昨晚一晚上没睡。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 我看着那几行字。 我突然非常难过。 我难过,不是因为我骗了他。 我难过,是因为他相信了我。 他是一个善良、真诚、会担心别人安危的“好人”。 而我,刚刚从一个疯子的车上下来,并且还为此感到开心的自私鬼。 维罗妮卡说得对。我不是“白栅栏”。我不是正常的,我只是在假装得很努力。 我甚至不值得这个好人为我担心。 我: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拜伦:别道歉。真的。你不需要道歉。我只是很高兴你没事。 我:或许,我们可以……另外找时间再约? 拜伦:当然。 拜伦:等你准备好了。 拜伦:由你决定。 我关掉了手机。 普林斯教授那令人烦躁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突然,很想哭。 上完课,我像个幽灵一样飘回了宿舍。 305b的房门一打开,我就受到了“审判”。 “哦——吼——”普莉娅正盘腿在她的椅子上看书,她用一种“名侦探”的眼神看着我,“看看谁回来了?彻夜未归的克洛伊·米勒小姐。” 第16章 “你昨晚去哪了?”由纪也从她的电脑屏幕后探出了头,小声地问,脸上写满了八卦。 “我……”我能感觉到我的脸又红了。 “别‘我’了,”普莉娅站起来,开始围着我转圈,像是在检查什么,“你这身衣服……是昨天的。你的头发……有点乱。而且你身上,”她凑近我,使劲闻了闻,“有……烟味?” “是壁炉!”我赶紧解释。 “壁炉?!”普莉娅和由纪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 “天哪!”普莉娅兴奋地抓住了由纪的胳膊,“她和她的神秘男友,去了一个有壁炉的地方!他们在壁炉前干了什么羞羞的事!” “我没有!”我急得跳脚,“不是我男朋友!我只是和我一个老朋友待在一起!” “‘老朋友’?”普莉娅坏笑了起来,“克洛伊,一个能让你彻夜不归、并且带你去有壁炉的地方的老朋友……我们通常称之为炮友。” “不是!” 我没法反驳。 我总不能告诉她们,我是在维罗妮卡·肖的床上醒来的吧? 我总不能说,我确实和一个人“睡”了一晚上,但那个人是艾斯顿大学的“话题女王”,而且我们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算了,”我放弃了抵抗,抓起我的毛巾,“我要去洗澡了。” “你看!她害羞了!”普莉娅在我身后大喊,“她绝对做了!” 我“砰”地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 第14章 蠢货 晚上,我们三个又聚在了地板上。 普莉娅点了一份巨辣的印度咖喱,由纪在吃的杯面,我则在啃一个冷的贝果。 “所以,”普莉娅一边哈着气,一边说,“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我问。 “布雷登·金。”她压低了声音,尽管宿舍里只有我们三个。 “你是指……那个失踪的学生?”由纪也放下了她的叉子。 “他不再是失踪了,”普莉娅说,她拿起了她的笔记本电脑,“看看这个,今天下午刚出的校园内部通告。” 她把电脑转向我们。 那是一篇措辞极其谨慎的官方通告。 “艾斯顿大学校方沉痛地通知各位师生,上周失踪的学生布雷登·金,其遗体已于昨日,在校园东侧接壤的‘艾斯顿森林保护区’被发现……” “天哪。”我捂住了嘴。 “等等,看这里,”普莉娅往下划着,“……‘由于案件的特殊性质,且出于对家属的尊重,当局将不会公布其具体死因。但校方确认,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谋杀案。’” “谋杀?”由纪倒吸了一口冷气。 “还不止,”普莉娅的表情变得很难看,“我听我在校报实习的学长说……这篇通告,是阉割了无数次才发出来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普莉娅关掉了网页,“他听说警察之所以不公布,是因为现场太惨烈了。” “惨烈?” “那个学长听一个在现场的警察说的……尸体几乎认不出是布雷登·金了。他们是通过牙科记录才确认的。” 一阵死寂。 屋子里的暖气明明开得很足,但我却感觉后背发凉。 “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由纪抱紧了她的膝盖,声音在发抖,“这里可是艾斯顿啊。怎么会有杀人魔?” “谁知道呢,”普莉娅也一脸凝重,“也许是什么……邪教?变态?”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在发抖。 因为她们的讨论,勾起了我最不想回忆起的东西。 我想起了本。 我想起了他失踪后,我们那个小镇上,那些大人们的窃窃私语。 我当时躲在厨房门后,听见我妈妈在和邻居打电话。 “天哪,你听说了吗?他们找到了……不,不是‘尸体’……是……” “在采石场那边发现的……只有一张皮……” 一张人皮。 当时,我以为那只是大人们用来吓唬小孩、用来不让我们乱跑的“都市传说”。 我以为那不可能是真的。 但是现在…… 布雷登·金。杰克·邓普西。本·科波夫斯基。 一个又一个失踪的男孩。 “……被熊叼走了……” 维罗妮卡当年那句轻佻的“玩笑”,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不。 不,克洛伊,别再想了。 那不可能是她。 她昨晚还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她只是有点刻薄罢了。 “嗡——嗡——” 我的手机,在桌子上震动了起来。 在这个讨论着谋杀的房间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我拿过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新消息。 来自:vee。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点开了它。 那不是文字。 那是一个地址,一个“google地图”的定位图钉。 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很贵的法式餐厅。 vee:这里,来吃饭。 我的手指在发抖。 我:我刚吃完。 我:我在和我室友聊天。 我点击了“发送”。 我以为这就结束了。 一分钟后。 “嗡——嗡——” 又一条消息。 不是文字。 是一个视频。 我犹豫了一下,在普莉娅和由纪好奇的目光中,点开了它。 视频很短。 是维罗妮卡拍的。 镜头是第一人称,是她的视角。 镜头对准了一桌子完美的食物:冒着热气的法式洋葱汤,一块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还有一份撒满了松露的法式薯条。 然后,镜头晃动着,对准了她自己。 她看着镜头,那双眼睛没有了白天的锐利,只有一些疲惫。 然后她可怜兮兮的、几乎是在撒娇一般的声音。 “mouse……” “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可怜……” “你真的不来陪我吗?没人陪我吃饭……” 视频结束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刚刚因为孤单而向我撒娇的小女孩。 我无法把她和杀人魔联系在一起。 我不能。 “噢。”普莉娅看着我那副魂不守舍的表情,叹了口气,“你那个有壁炉的老朋友,又在召唤你了吗?” 我没有回答。 我站了起来。 “我忘了,”我撒了今晚第二个谎,“我……我得去图书馆还一本书。很急,明早到期。” 普莉娅和由纪,用一种“我们看透了你,但我们不说”的眼神看着我。 我抓起我的外套。 那家餐厅离这里并不远。 我只好去了。 那家法式餐厅叫“l'orangerie”(橘园)。 它在艾斯顿的主街上,它的门脸很低调,只有一块小小的黄铜标牌,和一扇沉重的深绿色木门。 我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黄油、烤大蒜和昂贵香水的温暖空气,扑面而来。 里面……没什么人。 现在是晚上八点,本该是晚餐的高峰期,但餐厅里只有零星几桌客人。他们都衣着体面,小声交谈,刀叉碰撞的声音都显得彬彬有礼。 我一眼就发现了她。 因为维罗妮卡从不坐角落。 她坐在整个餐厅最显眼的那张桌子旁,那张桌子至少能坐六个人,但现在只坐了她一个。 桌上摆满了食物。 就是她视频里的那些。 我强压下转身就跑的冲动,走了过去。我感觉那几桌客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我这件旧卫衣,和我脚上那双快要开胶的匡威鞋。 “你来了。”她甚至没抬头,只是用叉子戳着一根薯条。 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男朋友呢?” 我脱口而出。 “哦,卡特?”维罗妮卡挑了挑眉,终于抬眼看了我一下。 “他?”她嗤笑了一声,喝了一口她面前那杯深红色的液体,“他和他的兄弟鬼混去了。” 她用一种轻蔑的的腔调说:“‘兄弟!今晚不醉不归!为了布雷登·金!干杯!’” 她三言两语,就把那个今天早上遇到的英俊的男孩,贬低成了一个不值一提的白痴。 她把那堆松露薯条推到了我面前。 “吃。”她说,像是命令。“你来之前在做什么?” 我没有碰。 “我们在宿舍聊天。”我小声说,试图把话题拉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哦,是吗?”她又抿了一口酒,那双绿色的眼睛在餐厅昏黄的水晶灯下,闪烁着一种玩味的光,“聊什么?聊你那个“聪明”的男朋友?还是聊你那个蟾蜍教授?” “我们……”我犹豫了,“我们聊到了……布雷登·金。” 第17章 我紧紧地盯着她,试图从她那张找不出瑕疵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样。 一个男孩,被谋杀了,他的尸体很惨烈。 你有什么反应吗,vee? 维罗妮卡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她只是拿起了刀叉,慢条斯理地开始切割她那块血淋淋的牛排。 “哦。”她说。 “那个啊。” “悲剧。”她切下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悲剧’?”我的声音很轻:“他被谋杀了。就在艾斯顿。普莉娅说现场很惨烈,警察甚至都没办法公布……” “所以呢?”她打断了我,显得有些不耐烦,“人总是会死的,尤其是像布雷登·金那样的蠢男人。他大概是惹恼了某个他惹不起的人。” 她耸了耸肩,又喝了一口酒。 “反正,他死了,这不关我们的事。你不吃薯条吗?这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 “但维罗妮卡。”我突然感觉有点冷:“你不觉得害怕吗?” 这是我们多年前的、一模一样的对话。 果然,她的表情变了。 “克洛伊,”她的声音降了下来,变得很危险,“我好心叫你出来吃饭。你能不能别再提那些倒胃口的东西了?” “我只是想起了……” 我停住了。 “想起什么?” “……想起了本。” 我还是说了出来。 “砰。” 维罗妮卡把她的酒杯,重重地顿在了桌子上。深红色的酒液,溅了出来像血一样滴在了洁白的桌布上。 “jesus christ, chloe.”她低吼道,“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她的愤怒是如此突然,以至于我吓得往后一缩。 “你为什么总是要提那些蠢东西?”她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向我逼近。餐厅里另外几桌客人,都朝我们这边投来了不安的目光。 “这都让你变蠢了!” “哦,是吗?”我的愤怒,终于也爆发了,我受够了被她这样定义。 “那你的那些男朋友呢?”我梗着脖子,回敬道,“他们就不蠢吗?” “他们只是一群……一群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我用上了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他们甚至都不是人!他们只是你的是你的战利品!是你的配饰!他们只是一群你看腻了就会扔掉的白痴!” 我喘着粗气。 整个餐厅都安静了。 第15章 恶心 我以为她会把那杯红酒泼在我脸上。 但是维罗妮卡先是愣了一下,仿佛在品味我那写恶毒的形容。然后,她那张因为愤怒而紧绷的脸,突然就松懈了下来。 她“噗嗤”一声发出一种愉悦的大笑。 “哈哈哈……”她甚至用手捂住了肚子,“mouse,你……” 她坐回了椅子上,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天哪,”她喘着气说,“‘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你说的没错。” 她似乎在回忆什么,她的眼神飘向了远方。 “卡特,”她摇着头,“他昨天真的问我,‘非洲是不是一个国家’。” “这已经不是头脑简单可以概括的了。” 然后,她的笑声停了。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的脸上。 “但是,mouse,”维罗妮卡的声音冷了下来,“至少我的战利品……都他妈的很贵。他们看起来很好。” “他们是最新款。” “而你的呢?” 哦,不。 “你现在的这个男朋友,”她的声音拖得很长,“叫……拜伦,对吧?” 我的心脏开始砰砰的跳。 “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是吗?”维罗妮卡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我,“无所谓,但我打赌,”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他不是!”我立刻反驳。 “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很聪明,他很善良,他……” “他很担心你,对吧?”维罗妮卡打断了我。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你根本不认识他。” “我不需要认识他,”维罗妮卡冷笑,“我只需要认识你,克洛伊。你就是喜欢那种会用量子纠缠这种屁话来泡妞的怪胎。” “你住口,vee!” “那你把他约出来。” “……什么?” “你,”她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我放在桌上的手机,“把他约出来。现在,约到这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维罗妮卡笑了,她又开始享受这个游戏了,“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他会来的,不是吗?” “如果他真的那么担心你,那么在乎你,”她的声音变得像魔鬼的耳语,“他难道不应该立刻马上,飞奔到你身边吗?” “还是说,”她往后一靠,抱起了双臂,露出了“我赢了”的表情,“他只是一个遇到麻烦就会吓得屁滚尿流的懦夫?” 她把我逼到了绝境。 我被她气得浑身发抖。 这不是在测试拜伦,这是在测试我。 这是在羞辱我,她能轻而易举地就能让无数男人对她俯首帖耳。而我,我那刚刚萌芽的恋情,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她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的选择。 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在她面前,永远是那个失败者。 我必须要证明什么。 不是为了拜伦。 是为了我自己。 “他会来的。”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说,那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那就做。”维罗妮卡微笑着说。 我抓起了我的手机。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着。 我:嘿。我知道这很疯狂。非常疯狂。但是你现在有空吗? 我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维罗妮卡。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场好戏。 我:我现在在‘l'orangerie’,在主街上,和昨晚那个朋友在一起。 我:我真的、真的很想你来。 我点击了“发送”。 我的心脏在我的胸腔里狂跳,几乎要从我喉咙里蹦出来。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像一个等待法官宣判的赌徒。 我甚至都在想,如果拜伦拒绝了,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面对维罗妮卡那张嘲弄的脸? 拜伦:…… 拜伦:‘l'orangerie’? 拜伦:现在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要拒绝了,他当然会拒绝。 拜伦:……好。 拜伦:我马上就来。我大概十五分钟到。你确定你没事吗?? 我的心脏“砰”的一声。 他答应了。 一股病态的喜悦,冲上了我的头顶。 我赢了。 我赢了维罗妮卡。 我抓起手机,像是在展示一个“a+”的成绩单一样,把它“啪”的一声,拍在了维罗妮卡的面前。 “看!”我兴奋地喊道,“他来了,他马上就来,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懦夫’。” 我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维罗妮卡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但她的眼睛……我发誓,我看到她那双绿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她只是看了一眼屏幕。 然后,我那股胜利的喜悦,就消失了。 就像被扎破的气球。 肾上腺素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迟来的恐慌。 “哦……天哪。”我跌坐回椅子上。 “他真的要来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把拜伦叫来了。 我把那个无辜的物理系男孩,叫到了这个“地狱”里。 叫到了维罗妮卡的面前。 这根本不是一个约会,也不是介绍朋友。 这是一场献祭。 这是一场罗马斗兽场的表演,而拜伦,就是那个手无寸铁、即将被扔给狮子的角斗士。 “不……不……”我慌了神,“这不行,vee,这太残忍了。他是个好人。我们不能这样对他。” 我一把抢回我的手机。 “我得阻止他。我得告诉他……我得说……说明天。对,明天。” 我的手指又开始颤抖了,但这次,是因为愧疚。 我飞快地打字: 我:拜伦!等等!我突然想起来我今晚得早点回宿舍!我们还是明天再…… 我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 一只冰凉的手,闪电般地伸了过来,抽走了我的手机。 维罗妮卡。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你干什么!还给我!” “不,不,不,mouse。”她“啧”了一声,“半途而废?这可不是好女孩该做的事。” “维罗妮卡!把手机还给我!这不好玩!” 第18章 “我当然知道这不好玩。”她举着手机,让我的胳膊够不着,“这很严肃。” “我想看看,”她微笑着,“我想看看你的这个好人……到底能有多好。” 她用她那修长的手指,在我的手机屏幕上,轻快地按了几下。 然后把手机扔回到了我的面前。 我惊恐地看着屏幕。 那条新消息,已经以“我”的名义,发送了出去。 我:快点来,我在等你。 我甚至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拜伦会穿着他那件印着nasa标志的旧t恤走进来。维罗妮卡会用三句话,就把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碾得粉碎。 而我,就得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愚蠢的好胜心。 不知过了多久..... “你看起来,”维罗妮卡的声音懒洋洋的,她正用一把小勺子,优雅地戳着一小块焦糖布丁,“不太高兴?” “别说了,vee。”我的声音在发抖。 “为什么?”她笑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想向我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我……” “嘘。”她抬起手,目光越过了我的肩膀,看向了餐厅的入口。 “看,”她微笑着说,“他来了。” 我僵硬地转过头。 拜伦真的来了。 他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格格不入。 他显然是跑过来的,有几缕因为汗水而粘在了额头上,他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因为室内外的温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站在那里,和周围那些“上流人士”相比,就像一个误入“泰坦尼克号”头等舱的偷渡客。 然后,拜伦看到了我,他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克洛伊!” “拜伦。”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他很有礼貌。 他先是对我笑了笑,然后,转向了那个坐在我对面像女王一样审视着他的女人。 “你好,”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伸出手:“你一定就是克洛伊的老朋友。我叫拜伦·科恩。” “维罗妮卡·肖。”她没有伸手,只是报上了她的名字。 拜伦似乎也毫不在意。 他极其自然地,拉开了我身边的那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还好吗?”他侧过头,小声地问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心,“你昨晚……” “我没事。”我赶紧说,“拜伦,我真的太抱歉了,我昨晚……” “不,不,你不需要道歉。”他打断了我,“我只是在想你那条信息。你说‘很想我来’。所以我来了。” “我……” “我一直在想,”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我们所处的危险环境,他只是沉浸在了他自己的思绪里,“我一直在想我们上次聊的‘观察者效应’。我在想……也许,感情也是一种‘波函数’。” “……什么?”我被他这跳跃性的思维搞蒙了。 “就是,”他兴奋地小声说,仿佛在分享一个重大的科学发现,“当你不去观察它时,它充满了无数种可能性。它是爱、恨、友谊、冷漠的叠加态。但是,一旦有一个观察者,比如,一个新的观察者出现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 “它就必须选择一个确定的状态。” 我居然听懂了。 他在告诉我,他的出现让我的状态确定下来。 他甚至都忽略了对面的维罗妮卡。 直到—— “这真是……” “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恶心的话。” 维罗妮卡开口了。 第16章 危险 维罗妮卡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在泥潭里打滚的野狗。 “你真的觉得,”她用那种要把人千刀万剐的慢语速说道,“这种从地摊科幻杂志上抄来的、一股酸臭味的情话,能打动任何人?” 我感到一阵窒息,下意识地看向拜伦。 然而,拜伦只是困惑地眨了眨眼,他抬起手,扶正了刚擦过的眼镜,认真地纠正道: “呃,实际上这不是科幻杂志。这是哥本哈根诠释的基本概念,由尼尔斯·玻尔在1927年提出的。而且……”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领口,一脸诚恳,“酸臭味可能是因为乳酸堆积...这是.....” 维罗妮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原本准备好的尖刻嘲讽,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 “闭嘴。”维罗妮卡打断了他,她倾身向前,侵略性十足地盯着他的眼睛,“听着,书呆子。这里是一瓶酒就要花掉你半个月奖学金的地方。你坐在这里,就像一个小丑,不仅滑稽,而且多余。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来了,这就是维罗妮卡的必杀技,她擅长利用阶级羞辱来摧毁男人的自尊。 但我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沉默或结巴。 “羞耻?”拜伦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这是一个他没见过的生僻字。 “我不觉得羞耻,”他心平气和地说,“花高价在这样的环境里进食,从效用最大化的角度来看,其实是不理性的。” 说到这里,他甚至还要补充一句:“而且,我的奖学金其实挺高的。虽然大部分都用来买书了。” 维罗妮卡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她的表情从嘲弄变成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恼怒。她习惯了看到男人在她面前自惭形秽,而不是这种仿佛在观察外星生物般的理性分析。 “你是个白痴吗?”她不再维持优雅,声音尖锐了起来,“我在说你配不上这里,更配不上她。她和你在一起,只会降让她尴尬。” 拜伦转过头,看着我。 “克洛伊,”他问我,“你觉得尴尬吗?” “我……”我张了张嘴。 “如果你觉得尴尬,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他完全无视了维罗妮卡的存在,认真地提议,“我知道街角有一家墨西哥卷饼店。那里食物非常美味,且那里很安静。” 维罗妮卡气极反笑,她把那杯昂贵的红酒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你简直就是个没有进化完全的单细胞生物。”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根本听不懂人话,是吗?我在羞辱你!我在告诉你,你是个低贱的、无趣的、毫无性吸引力的蠢货!” 拜伦愣了一下。 然后,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 “哦!原来你在羞辱我啊。” 他点了点头,仿佛刚刚解开了一道难题,语气轻松得让人抓狂: “没关系。维罗妮卡小姐,你的评价体系对我来说不重要。” 说完,他甚至体贴地拿起了桌上的水壶,给维罗妮卡那只空了一半的水杯倒满了水。 维罗妮卡死死地盯着那杯水,那表情就像那是拜伦刚刚吐进去的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维罗妮卡·肖,在这个名为羞辱的战场上,彻底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不可置信。 我转过头,看向维罗妮卡。 我看到了。 她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她的眼睛里没有了玩味,没有了嘲弄。 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思索。 也许她不明白。 这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男人,从她的吸引力,乃至她的羞辱中,表现的毫发无伤? 她可是看任何雄性生物一眼,都能让对方俯首称臣的人,这是第一次,无法掌控局面了。 三人的“约会”,结束得有点突然。 “嗡——嗡——” 拜伦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哦,该死。”他低声说。 “怎么了?”我赶紧问。 “是实验室,”他飞快地站起身,“我设定的一个监控程序……刚刚给我发了警报。读数异常。我必须……我必须马上回去。” “很……很严重吗?” “如果是泄漏,那就会很严重。”他看起来真的很着急。 “我得走了。”他转向我,脸上写满了歉意,“克洛伊,我……” “快去!快去!”我赶紧说,“别管我们!实验室要紧!” “好。”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然后,他转向维罗妮卡,又恢复了那种礼貌。 “很高兴认识你,维罗妮卡。” 然后,他就跑了。 他离开后,桌子上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只剩下我和维罗妮卡。 还有那堆已经冷掉的食物。 我赢了。 她输了。 那个永远在掌控一切的维罗妮卡·肖,输给了一个她眼中的“loser”。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第19章 “所以,”我清了清嗓子,试图让我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得意洋洋,“你现在……怎么看?” 维罗妮卡没有抬头,她手里的叉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挖着那已经稀碎的布丁。 “离开他。” 她的声音很轻,又很冷。 “……什么?”我的笑容僵住了,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说,”她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震惊,没有了困惑。 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 “离开拜伦,离他远点。” 我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 “vee,”我摇着头,“你是……输不起,对吗?” “我输不起?”她重复道,那双眼睛眯了起来。 “对啊!”我完全放松了下来,“你不敢相信,对不对?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一个男人,一个异性恋的男人,会对你不感兴趣。” “克洛伊,”她的声音里带着警告,“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站了起来,我今晚第一次感觉自己比她高大。 “他让你失控了!你没办法掌控他,所以你就害怕了?” “对,”维罗妮卡也站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我,她很严肃,她前所未有地严肃:“我害怕。” “……什么?” “你听不懂吗,你这个白痴?”她低吼道,“我叫你离他远点!不要再和他有任何接触了!” 我被她这种突如其来的严肃搞懵了。 “……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地问。 她看着我,她的嘴唇在颤抖,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因为他……” 她似乎在寻找一个词。 “他有种……危险的感觉。” …… 危险? 拜伦? 那个连跟我说话都会脸红的拜伦? 他……危险? 我花了三秒钟,来消化这个词。 “危险?”我觉得维罗妮卡开始胡言乱语了,“vee,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她怒吼道。 “你当然是在开玩笑,”我已经完全被这整件事的荒谬性给逗乐了,“难道,在你的世界里,一个男人不被你吸引就等于危险了吗?” “克洛伊,你根本不……” “哦,我懂了!”我打断了她,我感觉自己今晚大获全胜,“我全懂了!你不是觉得他危险,你是觉得他不可控!你宁愿我去和卡特那种头脑简单的蠢货约会,因为你可以控制他们!你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但是拜伦,”我得意地说,“你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你无法‘预测’他。所以……他危险了。” “你这个该死的自恋狂!”我把这个词吐了出来,“你真是意识过剩!维罗妮卡,你听好了——” 我走上前。 “这个世界上,是存在不被你吸引的男人的。” 维罗妮卡的脸,在那一刻,变得惨白。 我没有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我抓起我的外套,在餐厅里其他客人惊讶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出了“l'orangerie”的大门。 我第一次,赢了她。 第17章 交往 隔天,艾斯顿大学被一阵压抑黏稠的气氛弥漫了。 那种感觉和布雷登·金的失踪不同。 失踪是悬疑和恐惧。 而这个,是绝望。 一个女孩,大二的学生,在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中,从歌德图书馆的钟楼上一跃而下。 尸体很快就被处理了,在大多数学生去上第一节课之前,校园警察就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清理了现场,用水管冲刷了那片花岗岩广场。 但你无法冲刷掉那种气氛。 我是在宿舍里,从普莉娅那里听说的。 那天早上我没有课,我难得地睡到了九点。 “你醒了。”普莉娅的声音很低,她正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但屏幕是黑的。 “怎么了?”我揉着眼睛,“你们怎么都没去上课?普莉娅,你不是有课吗?” “出事了,克洛伊。”普莉娅说,她的表情异常严肃,没有了平时的那种八卦的兴奋,“今天早上一个女孩从图书馆钟楼上跳下来了。” “……什么?” “一个大二的,历史系的,”普莉娅压低了声音,仿佛怕隔墙有耳,“叫萨拉还是什么的。她就‘啪’的一声。从顶楼跳了下来。我化学系的一个朋友,他住的宿舍正对着那边,他正好看到了,他说……” “别说了,普莉娅。”由纪的声音在发抖,“我……我不想听。” “不,你得听。”普莉娅固执地说,“你得知道,因为他们又在说那个诅咒了。” “诅咒?”我皱起了眉头,“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普莉娅惊讶地看着我,“艾斯顿诅咒啊。我以为所有人都知道。艾斯顿大学,是建在一片不干净的土地上的。他们说,每隔一代人,这里就会有一次大清理。” “……大清理?” “对。先是一个男孩,”她竖起一根手指,“代表力量。然后,是一个女孩,”她又竖起一根手指,“代表智慧。当这两个祭品都献上了,它就会苏醒……” “普莉娅,这太荒谬了。”我打断了她,我的后背在发凉,但我拒绝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这只是巧合。”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理性,“布雷登·金是被谋杀的,这个女孩她……” “她是自杀的!”普莉娅激动地说,“这就是诅咒的可怕之处!它不会亲手杀了那个女孩。它会逼她自杀。你想想,一个历史系的女孩,为什么要从图书馆跳下来?因为历史!因为这个学校的历史在召唤她!” “普莉娅,”我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别再看那些校园都市传说的博客了?这根本不合逻辑。这所学校的压力是全美国最大的。你知道我们每年的自杀率吗?” “……也许吧。”普莉娅看我如此坚定,也泄了气,“但先是一个男孩,又是一个女孩……这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是啊。”由纪小声说,“很不舒服。” 整个上午,我都待在宿舍里。我试图看书,但我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普莉娅的诅咒理论,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先是一个男孩,又是一个女孩。 我拼命地,想把这个模式,和我脑海中那个最黑暗的部分彻底分开。 布雷登·金。 萨拉。 它们没有联系,对吧? 维罗妮卡。 她一直没有联系我。 自从那天晚上,我在“l'orangerie”餐厅,昂首挺胸地从她面前走开之后,她就消失了。 她没有再给我发任何消息。她没有再开着她的跑车来堵我。 而我,也坚决、坚决地,先不联系她。 她现在,一定正躲在哪个角落里,气得发抖,或者用她那个说“非洲是一个国家”的肌肉蠢货男朋友,来疗愈她那受伤的自尊心。 活该。我对自己说。 我感觉自己终于摆脱了她那该死的压迫。 我正处在我的新生之中。 “嗡嗡……” 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我抓过手机,心里咯噔一下,我以为会是她。 但不是。 屏幕上,是另外一个名字。 拜伦:嘿,你还好吗? 拜伦:今天校园里的气氛很糟糕,我听说图书馆的事了。 拜伦:我不知道你……你需不需要……找个人聊聊? 拜伦:我不想打扰你,但如果你……想出来走走的话。 拜伦:我在创始人树林,这里很安静。 创始人树林是艾斯顿校园里,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它在主校区的最后面,紧挨着物理系的大楼。那是一片被刻意保留下来的古老的橡树林。传说艾斯顿大学的创始人们,就是在这里,签下了建校的宪章。 我答应了他。 我需要呼吸一点正常的空气。我需要一个正常的人。 我来到小树林时,拜伦已经在那里了。 他正坐在一张长椅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又厚又旧的的书。 今天他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拜伦看到我,立刻合上了书,站了起来。 “克洛伊,”他对我露出了熟悉的的微笑,“你来了。” “嘿。”我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的长椅上。 秋日的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橡树枝丫,空气中是泥土和叶子的清香。 “你在看什么?”我指了指他腿上的书。 “哦,这个啊,”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沃尔登湖》。梭罗的,我每年秋天都会重读一遍。它让我觉得平静。” 我们开始闲聊,然后不可避免地,聊到了今天早上的那场悲剧。 “我不敢相信。”我低声说,“她才大二。我室友说,她是因为诅咒……” 第20章 “诅咒?”拜伦皱起了眉头。 “一种校园传说。” “唉,”拜伦叹了口气,慢慢地说,“真正的诅咒或许是压力和孤独。” “这个学校,它每天都在告诉我们,如果你不赢,你就是失败者。” “但是,”拜伦继续说,“它从来不教我们输了之后,该怎么办。” 我突然,不可遏制地想起了维罗妮卡。 我想起了她在听到本的死讯时,那句轻佻的“被熊叼走了”。 我想起了她,在听到布雷登·金的死讯时,那句冰冷的“他活该”。 而拜伦…… 拜伦比她好。 他是温暖的。 他是光明的。 他是正常的。 “克洛伊,”拜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他看起来很紧张。 “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礼物?” “嗯。”他从他的夹克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天鹅绒的盒子。 “拜伦,”我赶紧说,“你不需要……” “不,你听我说。”他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条项链。 那是一条很古朴的银质项链。链子很细,吊坠是一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椭圆形小匣子。 “这是……” “这是……我妈妈的。”他小声说,脸颊红了。 “哦,天哪,拜伦,”我吓得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我不能要这个,这太贵重了!” “不,不,不!”他赶紧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不是什么传家宝!我是说,这曾经是我妈妈的,她是个浪漫的人。她很喜欢收集这种旧东西。” “她说,”他拿起那条项链,银光在他温暖的手掌里闪烁,“她告诉我,如果我将来,遇到了一个我心仪的女生,我就可以把这个送给她。” “拜伦,我……” “请你收下吧。”他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眼神看着我,“这真的没有多少钱,它只是银的,它只是一种心意。” “而你,”他看着我的眼睛,“你是我唯一想送的人。” 你是我唯一想送的人。 我被他这番话打动了。 我那颗在维罗妮卡的风暴里,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在这一刻,被他这句话治愈了。 我点了点头。 “我能帮你戴上吗?”他问。 我又点了点头。 我转过身,撩起了我那乱糟糟的金发,露出了我的后颈。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个搭扣扣上。 “……好了。” 那枚项链落在了我的锁骨之间。 它很凉,但却意外的很沉。 我转过身,他没有后退,我们离得很近。 “克洛伊……”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那种我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光芒。 “请你成为我的女朋友。”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我被告白了。 克洛伊在大学找到了意中人。 我脑海里,那个刚来大学时许下的愿望,在这一刻…… 实现了! 我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比我还兴奋。 “为了庆祝,我想邀请你去我的地方。” “……你的地方?” “嗯!”他用力地点头,“我在校外,租了一个很小的单人间。就在主街那个旧书店的楼上,那里很安静,我我想为你做顿饭。” 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第18章 搅局 我回到宿舍,感觉自己像飘在云端。 我跑向我的衣柜,开始疯狂地翻找。 我最后选了一件衣柜里最安全的衣服。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的羊毛衫,和我那条最好的牛仔裤。 我正在笨拙地用普莉娅卷发棒时—— “嗡嗡……” 桌子的手机上震动了起来。 “哦,”普莉娅坏笑了起来,“是你的物理系男孩吗?” “闭嘴。”我笑着说,拿起手机。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屏幕上,只有一个字。 vee.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然后我点开了它。 vee:今晚有新姐妹强制性混合派对。 vee:7点。白色神庙。 vee:你必须来。 我的血液,从脸上褪了下去。 “怎么了,克洛伊?”由纪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不。” 我的声音很冷。 “不是他。” 你必须来。 不是“你愿意来吗?”。不是“嘿,mouse,我搞砸了,我们聊聊?”。 是“你必须来”。 她以为她是谁? 她以为她还能像几年前那样,只要勾勾手指,我就会像一只小老鼠一样,乖乖地从我的洞里爬出去,跑到她面前,任由她玩弄吗? 不。 我赢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赢了她。 我有拜伦了。我有了一个正常的、善良的、光明的生活。 我决定不回她。 无视。 这才是最致命的。 我不会让维罗妮卡·肖,再搅了我的局。 我不会让她毁了我今晚的约会。 我抓起我的外套。“我走了。” “祝你好运!”普莉娅在我身后喊道,“记得安全第一!各种意义上的安全!” 我“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拜伦的单人间,在主街那家旧书店的楼上。 我爬上那段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楼下飘来的咖啡豆的香气。 我来到了二楼的走廊,找到了2b的门牌。 然后,我敲了敲门。 “来了!” 我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响。 门猛地被拉开了。 拜伦站在那里。 他的腰上系着一条沾满了面粉的围裙。 “嘿。”他上下打量着我,哇哦,克洛伊。”他说,“你真美。” “你也是,”我笑着说,“你的围裙,很“时尚”。” 他让我进了屋。 “……大蒜和番茄。”我说。 “对!”他兴奋地跑回那个小小的厨房角落,“我正在做意大利肉酱面!我希望你能喜欢。” “我爱吃意面。” “太好了!” 气氛很愉悦。 比我想象中轻松一百万倍。 意面……意外的能吃。 我们吃完了饭。 “《星际迷航》怎么样?”他笑着问。 “好吧,”我笑着说,“那就《星际迷航》吧。” 我们一起挤在了那张小小的沙发上。 拜伦靠得很近。 我能感觉到他的胳膊,几乎要碰到我的胳膊了。 我有些不习惯。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太近了。 感觉…… 我感觉……有点挤。 拜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慢慢地靠了过来。 这一次,他的膝盖碰到了我的膝盖。 我浑身一僵。 为什么?我在心里尖叫。克洛伊,你这个白痴! 这很正常! 他是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和女朋友,就是该坐在一起的! 你为什么…… 我太紧张了。 对。 一定是这样。 我只是太紧张了。 我从来没有和一个异性在他的房间里相处过。 这发展得太快了。 我想走。 这个念头,像一个“叛徒”一样,冒了出来。 不。 我不能走。 我只是需要一个喘息的空间。 我拿起了我的手机,打开了它。 19个未接来电。 来自:vee。 23条未读短信。 来自:vee。 我不敢点开那个信息app。 我就这么看着那个通知的预览。 vee:(7:15 pm) 你在哪里? vee:(7:25 pm) 克洛伊,别他妈的玩这套。 vee:(7:50 pm) 你在和那个物理系的傻x在一起,是不是? vee:(8:05 pm) 你以为我找不到你? vee:(8:15 pm) 你这个该死的……` 后面的我不敢想了。 想也知道,里面大部分内容都是不怎么友好的。 我的手在发抖。 “克洛伊?”拜伦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星球。“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像见了鬼。” 我猛地抬起头。 我看着他。 他不知道外面有一个“怪物”,一个正在猎杀我的“怪物”。 我把她惹毛了。 我该怎么办? 我该逃跑吗? 我该站起来,告诉拜伦,“对不起,我得走了,我那个老朋友,可能要来杀我了”吗? 不。 不。 我看着拜伦。 第21章 我看着这个房间。 这里是安全的。 我决定还是待在拜伦这里。 比较安全。 我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回了我的口袋里。 “我没事。”我对拜伦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只是普莉娅,她找不到她的笔记了。” “哦。”拜伦显然松了口气,“那……我们继续?” “……继续。” 我转回头,看着屏幕。 拜伦又靠了过来,这一次,他的胳膊试探性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僵住了。 “克洛伊?”他感觉到了我的僵硬。 “不,没事。”我赶紧说。 他没有把胳膊拿开。 他靠得更近了。 他转过了头。 我也……转过了头。 他要来了。 那个时刻。 我的初吻。 我们近在咫尺。 我感受到了他沉重的呼气。 不是轻柔的,是沉重又急促的。 我看到了他唇周星星点点的胡渣,那些黑色的小点。它们看起来很粗糙。 我还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荷尔蒙味。 那是一种混合着汗水、大蒜、欲望的气息。 这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并不好闻。 它不像…… 它不像维罗妮卡。 …… …… 不。 克洛伊!你在想什么! 停止! 清空你该死的思绪! 我一定是自己太紧张了。 对。 我太紧张了。 这很正常。 他是个男孩。 男孩闻起来就是这样的。 这很正常。 我们现在氛围在这里。 亲吻是必须的。 我不能再拒绝了。 我不能再当那个保守的怪胎了。 我只能……闭上眼睛。 我等待着。 等待着那意料之中的触碰。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我的嘴唇上。 热热的。 一下。 两下。 …… …… 为什么…… 为什么……还没有亲上? 我还是往后退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身体,背叛了我的大脑。 我的理智,告诉我:“亲下去”。 但我的本能让我站了起来。 不。 我是“弹”了起来。 就像我被“电”了一下。 我从那个沙发上,“弹“了起来。 …… 死一般的寂静。 拜伦…… 拜伦还保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 他僵在那里。 他的脸…… 哦,天哪。 他的脸,从脖子根,一直红到了他的发际线。 他看起来比我还要羞耻一百万倍。 “克洛伊……”他结结巴巴地说,“我……” “拜伦,不……” “我以为你……”他痛苦地抓着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我赶紧说,我的声音尖得像个傻瓜,“你没有吓到我!绝对没有!” “那是什么?” “是……” 我该怎么说? 我该怎么告诉他,“对不起,拜伦,我本来想亲你的,但是我一闭上眼,我就想起了我那个精神病一样的朋友,而且,说实话,你闻起来有点像大蒜面包?” 我不能。 “是我的问题。”我最后说,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我想到了一个词。一个安全合理的词。 “我有点……保守?” 拜伦似乎相信了。 “哦。”他那紧张的表情,瞬间放松了。 “哦,天哪,当然。这完全合理!”他似乎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是我太仓促了。”他点点头,“我们应该更加了解彼此再说。” “对。”我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我疯狂地点头,“对。更加了解。就是这个。” “太好了。”他也点点头。 我们就这么,隔着一个房间,尴尬又疯狂地,互相点着头。 就在此时。 “砰。” “砰。” “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那扇薄薄的木门,在剧烈地颤抖。 “谁会在这时候……?”拜伦吓了一跳,困惑地问。 我没有回答。 我已经无法回答了。 我知道是谁。 “砰!砰!砰!” “克洛伊?”拜伦也感觉到了那种不祥的氛围。“你是不是……?” “我去开门。” 我同手同脚地走到了门口。 我不需要看猫眼。 我那只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在疯狂地发抖。 我拉开了门。 她。 维罗妮卡。 她的脸很苍白,是的。但那不是一般的苍白,而是一种怒火烧到了极致、烧光了所有血色之后的惨白。 但此刻她看起来……美得出奇。 第19章 警察 “你他妈的,”她低吼道,“到底是个什么无可救药的白痴?” “……什么?”我被她骂得一蒙。 “我发了二十条短信!”她向我逼近了一步,我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你他妈的一条都不回?你以为你在玩什么?消失吗?你是不是又在玩你那套不告而别的把戏?!” “我……” 她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她一把推开了我,走进了房间。 我因为她那个动作而踉跄了一下,撞在了门框上。 “克洛伊?” 拜伦的声音传来,他正从客厅角落走出来,他看到了我,又看到了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不速之客。 “嘿,”拜伦他向她打招呼:“我想你是克洛伊的那位朋友?” 维罗妮卡没有理会他的话。 她环抱着双臂,用她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绿色眼睛,与拜伦直视。 然后,她开口了。 “离她远点。” ……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拜伦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震惊。 “我不明白……”他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开场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vee!”我终于反应了过来,“你到底在干什么?!” 维罗妮卡根本没看我。 她甚至没等拜伦的回复。 就在拜伦还张着嘴,试图理解这一切的时候—— 维罗妮卡动了。 她猛地转身,朝我走了过来。 “我受够你这个白痴了。”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啊!” 我疼得叫出了声。 “跟我走。” “不!vee!你放开我!” 她没有放。 她就这么拉着我,或者说拖着我,跑了。 “克洛伊?!” 我听到了拜伦在身后的惊呼。 “克洛伊!等一下!发生了什么?!” 我回头,我看到他他追了出来。 “你这个疯子!你放手!” 我试图挣扎,但我所有的力气,在她那“非人”的蛮力面前,都像个笑话。她把我从拜伦的公寓里,拖了出来。 我们冲下了楼梯,跑到了室外。 跑到了那条停着她那辆黑色跑车的路口里。 “砰!” 我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把我那只被她拽着的手,狠狠地甩向了旁边的垃圾桶。 “嘶——” 我抓着我那只被她箍出了五道红印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我尖叫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维罗妮卡站在那里,她也在喘气。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冲她喊道,“你就这么闯进去!!” 她看着我,脸上的怒火在这一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并不常见的疲惫和失望。 “你……” 她开口了,她说的很慢。 “真……是……” 她一字一顿地。 “个……不……可……救……药……的……” “……大白痴。” “好了……上车。”她转过身,拉开了她那辆黑色跑车的车门。 “什么?” “上车。”她命令道。 “维罗妮卡肖!”我吼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他妈的就不……” 她闭上了眼睛。 她在深呼吸。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她的态度……缓和了一点。 “mouse,”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累,“……求你了。” 她在……求我。 “上车。” 第22章 “……我再跟你解释。” 我迫切地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于是,我上车了。 我坐进了那个地狱般的副驾驶座。 她开得很快,车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 “……你答应我的。”我终于忍不住了,“你答应了,要解释。” “vee!解释啊!” 维罗妮卡猛地一踩刹车。 “吱——!” 我因为惯性,猛地向前冲去,安全带勒得我生疼。 她停在了马路的正中央。 她转过头,咬着牙。 “你真的……”她一字一顿地说,“想知道为什么?” “……是!” “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然后,她开口了。 她用一种我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会出现在她脸上的那种恶心、反胃、充满了自我厌恶的表情…… 接着说出了那句话: “因为……” “……” “因为……” 她在咬她自己的嘴唇。 “我喜欢拜伦。” …… 什么? ……什么玩意儿? 我愣住了。 我看着她。 她说完这句话,就立刻转过了头,面向前方。 她那张美丽的脸上,是一副想吐的表情,那副表情就像她刚刚亲口吞了一只死苍蝇。 “噗。” “噗……哈哈哈哈……” 我笑了出来。 “你……”我感觉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喜欢拜伦?” “闭嘴!”她怒吼道,但她的脸,涨得通红,我发誓,这绝对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屈辱。 “哦,天哪!”我笑得快岔气了,“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维罗妮卡·肖喜欢拜伦?! 她真爱胡说八道! 这些男孩在她眼里和猪圈里的猪,根本没什么区别! “哈哈哈哈……”我终于笑够了,我擦了擦眼泪。 “好了,vee,”我看着她,那张还因为恶心而微微抽搐的脸,“别玩了,说真的,认真解释。” “反正,”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想你跟他呆在一起。” “你这不叫解释!”我反驳道,“你……” 我正准备继续审问她。 但就在这时,维罗妮卡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什么,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是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 “什么是什么?”我下意识地摸向我的脖子。 我摸到了。 拜伦送我的项链。 “你脖子上,”她一字一顿地说,“那个垃圾……是什么?” “……这不是垃圾。”我解释道,“这是拜伦送我的礼物……” 我还没来得及说“这是他妈妈的”—— “唰——!” 下一秒。 维罗妮卡的手向我神了过来。 我只感觉到一阵香水和杀气混合的冷风。 “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 “啪!” 一阵剧痛。 从我的脖子上传来。 她伸手扯了下来! “vee!你这个疯子!!” 我尖叫着,捂住了我火辣辣的脖子。 维罗妮卡手里,攥着那条断掉的项链。 接着她按下了车窗。 风“呼”地一下,灌了进来。 “你……”我惊恐地看着她,“你不能……” 她飞速地把那条项链扔了出去。 扔到了车窗外,扔进了艾斯顿大学那片无边无际的土地里。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我坐在那里,捂着我那火辣辣的脖子。 “天哪,mouse,”她摇了摇头,“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丑东西?” “我发誓,”她凑了过来,冷冷地审视着我那被勒出了红印的脖子,“它都快发臭了。” 然后她把车门打开,把我赶下了车。 我甚至来不及转过身,一股尾气热浪就拍在了我的脸上。我只来得及看到那两个恶魔眼睛一样的尾灯,在艾斯顿大学空旷的街道上划出两道残忍的红线,然后在一个拐角处,“嗖”地一下,消失不见。 她扬长而去。 她把我就这么扔在了路边。 万籁俱寂。 我站在那里。 风像刀子一样灌进了我那件单薄的羊毛衫里。 我应该哭的。 但是我哭不出来。 我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的脖子火辣辣地疼。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锁骨,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她毁了它。 她毁了我的爱情生活。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拜伦解释。 我该怎么告诉他? “嘿,拜伦。谢谢你的晚餐。哦,对了,关于你妈妈的那条心意……我那个童年好友把它从我脖子上扯下来,然后扔出了一辆时速八十英里的跑车。但我不知道具体扔在了哪条街上。真是太抱歉了。” 我给拜伦简单的发了一个道歉短信,然后就垂头丧气地走回宿舍。 拜伦一直没有回复我的信息。 他大概是生气了。 隔天,我的忧虑带到了明天的课堂。 是英国浪漫主义诗歌。普林斯教授正在讲台上解析着济慈的《夜莺颂》。 “我的心在痛,困顿和麻木。” 他念着。 “刺进了感官,有如饮过毒鸠,又像是刚刚把鸦片吞服,” 普林斯教授还在那里“吟诵”。 “……米勒小姐?”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麻木。 我抬起头。 整个教室几十双眼睛都在看着我。 “克洛伊·米勒小姐?”他又叫了一声。 “……是?”我的声音嘶哑。 “额……”他指了指门口,“……有人在外面找你。” 找我? 我的第一反应,是维罗妮卡。 她杀到教室来了? 我站了起来,心情沉重的走到了教室大门前,推开它。 走廊里很安静。 没有维罗妮卡。 门外站着的,是普林斯教授的助教。一个看起来比我还紧张的的男人。 “……克洛伊·米勒?”他小声地问。 “是我。” “有两位先生,”他用了一个很奇怪的词,“在系主任的办公室里。他们想见你。” “……先生?” “他们……”助教压低了声音,“他们是警察。” “……警察?” 第20章 失踪 “跟我来。” 我们来到了一间办公室,一间用来接待的会议室。 助教打开了门。 “她来了。” 房间里,坐着两个男人。 他们穿着深蓝色的、熨烫得笔挺的制服。他们腰间的皮带上挂着真的手铐和枪。 一个年纪比较大,头发花白,眼神很疲惫老警探,另一个很年轻,他正拿着一支笔,在一个黄色的法律便笺本上写着什么。 “克洛伊·米勒小姐?”老警探开口了。 “……是。” “请坐。”他指了指他们对面那把空着的塑料椅子。 助教已经“消失”了。 “砰。” 年轻的那个警官,站起来,关上了门。 “别紧张,孩子。”老警探对我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你没有麻烦。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关于什么?”我的手心又在冒汗了。 老警探没有立刻回答我。 他从他脚边的一个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证物袋。 他把那个袋子,摆在了我们之间的那张桌子上。 “你,”他指了指那个袋子,“认识这个吗?” 我看着那个袋子。 袋子里是一个手机。屏幕裂了的、后面贴着“nasa”标志贴纸的三星手机。 拜伦的手机。 我那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这是……”我的声音在发抖,“这是拜伦的手机。” “你很确定?”年轻的那个警官,突然开口了。 “我确定。” “那就好。”老警探点了点头,他把那个袋子,又往我面前推了推。 “他……”我的嘴唇在发抖,我几乎不敢问出那个问题,“他出什么事了吗?” 我迫切地希望,老警探能告诉我,拜伦只是生气了,然后回父母家冷静一下了。 但老警探沉默了一会儿,那沉默比任何声音都要刺耳。 他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的警官,后者对我微微点了点头。 “克洛伊,”老警探的声音很轻,很沉,“拜伦·科恩先生……” 第23章 “……失踪了。” 轰—— 我的脑袋炸开了。 那个词。 是我这辈子最恐惧的、最阴魂不散的词。 又是这个该死的剧情!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抓住了椅子的扶手,指甲掐进了廉价的塑料里。 “……米勒小姐?” 年轻警官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他正低着头,翻开了他那个黄色的法律便笺本。 “我们需要你配合我们,走一遍程序。” 警察开始盘问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拜伦·科恩,是什么时候?”年轻警官问。 “昨天。”我舔了舔我那干得发疼的嘴唇,“大概下午六点?六点半?我不确定。在他公寓。” 你们在一起待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我们一起吃了晚饭。看了会儿电视。” “很好。”老警探接过了话头,他的语气很温和,“然后呢?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我撒了谎。或者说也不算撒谎?我们没有吵架。 “他看起来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 “焦虑?紧张?害怕?” “没有。”我摇着头,“他很正常。” “然后呢,克洛伊?”老警探逼近了一步,“你是为什么离开他公寓的?” “我……” 我该怎么说? 我被维罗妮卡当着他的面,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走了? “有人找我,我就提前离开了。” “你是一个人离开的吗?” “……不。” 两个警官同时抬起了头。 “我和我一个朋友一起走的。”我说。 “朋友?”年轻警官的笔,停在了半空中,“男的?女的?” “……女的。” “她叫什么名字?” 我闭上了眼睛。 我必须说。 我知道,这是警方盘问。 “……维罗妮卡·肖。” 我吐出了那个名字。 年轻警官飞快地在便笺本上写着什么。老警探的眼睛眯了起来。 “维罗妮卡·肖……”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味它。 “所以,”年轻警官继续盘问,“昨晚之后,你一直和维罗妮卡·肖小姐待在一起?” “……没有,她只是载我回宿舍。” “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聊天,”我急切地解释,“我们是老朋友。” “维罗妮卡·肖……她开的什么车?” “……一辆黑色的敞篷车,我不知道型号。” 年轻警官飞快地记着。 “好了,克洛伊。”老警探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感谢你的配合。” “这就这就完了吗?”我问。 “暂时。” “那拜伦……”我站了起来,我急切地想知道,“他会没事的,对吗?你们会找到他的,对吗?” 老警官和年轻警官,对视了一眼。 “克洛伊,”老警探开口了,他的表情非常严肃。 “如果拜伦·科恩先生,再和你联系,”他一字一顿地说,“任何方式——短信,邮件,或者他出现在你的宿舍——你必须立刻告诉我们。” “这不是一个请求。”年轻警官补充道,他的声音很冷,“这是命令。”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大脑又一次无法处理这个信息了。 老警探叹了口气。 “孩子,”他说,“我们之所以会来找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是他最后一个联系人。” “我们怀疑他,”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和今天早上,那个从钟楼上跳下来的女孩萨拉·詹宁斯的死有关。”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这间办公室的。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艾斯顿大学的深秋,学生们抱着书本,三三两两地走过,有人在笑,有人在抱怨即将到来的考试,有人在喝咖啡。 世界还在运转。 可是我的世界坍塌了。 拜伦。 萨拉·詹宁斯。 这两个名字,在我大脑里疯狂地碰撞。 “警察搞错了。” 我在心里对自己尖叫。“也许拜伦只是借过她一本书?或者在图书馆见过一面?” 但是,就在我试图用这些苍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的时候,另一个喜欢过度分析的声音在我脑海深处响起了。 可是,克洛伊,你真的认识他吗? 我停下了脚步,站在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中央。 我认识他吗? 我们相识还不到一周。 我知道他是物理系的全奖学生,我知道他住在旧书店楼上,我知道他会做不算好吃的的意大利肉酱面。 除了这些浮在水面上的、他愿意展示给我的东西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他的过去,我不知道他来自哪里,我不知道他的家庭,我不知道他在认识我之前,在艾斯顿还认识过谁。 如果……维罗妮卡是对的呢? “他有种……危险的感觉。” 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从我的胃底涌了上来。 我感觉想吐。 我捂着嘴,冲到了路边的一个灌木丛旁,干呕了几声。 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满嘴苦涩的酸水。 路过的几个女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快步走开了。 我擦了擦嘴角,我必须回宿舍。 我必须查清楚。 305b空无一人。 谢天谢地。 普莉娅和由纪大概还在上课,或者去了图书馆。 我锁上了卧门,扑到了我的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艾斯顿大学 萨拉·詹宁斯” 搜索。 屏幕上跳出了十几条新闻链接。 大部分都是本地的新闻网,还有几个校园媒体。 我点开了第一个。 《悲剧:艾斯顿大学一名大二学生坠楼身亡》 内容很官方,很简短,充满了那种公关式的辞令。 “于今日凌晨在歌德图书馆钟楼坠落。警方初步排除他杀,目前定性为疑似自杀……校方对这一悲剧深表遗憾,并已为受影响的学生提供心理咨询服务……” 没有提到“原因”。 更没有提到拜伦。 当然不会有。那是警方的内部调查线索。 我关掉了新闻页面,这些东西没用,它们只是一层用来粉饰太平的墙纸。 我需要真相。或者至少,是接近真相的碎片。 我打开了艾斯顿大学的内部匿名论坛——“the gargoyle”。 这里是校园的“地下室”,是所有流言蜚语、阴谋论和真实情绪汇聚的下水道。 果然。 首页已经被“萨拉”刷屏了。 置顶的一个帖子标题是:《关于萨拉:有人真的相信那是自杀吗?》 帖子已经有了几百条回复。 我点进去。 第21章 派对 匿名用户:我认识萨拉。我们在同一个历史研讨课上。她上周还跟我说,她正在准备申请去佛罗伦萨的交换项目。她那么兴奋,连攻略都做好了。一个打算去意大利的人,会突然跳楼?我不信。 匿名用户:她是那种……怎么说呢,就像个“迪士尼公主”一样的女孩。她很乐观,很单纯。她甚至会给校园里的流浪猫喂食。这样的人……我不相信她心里有那么大的悲痛。 匿名用户:或许是学习的压力? 匿名用户:压力?别逗了。她的gpa是4.0。她的家庭很富裕。她没有理由。 匿名用户:也许是感情问题? 我的鼠标在感情问题这四个字上停住了。 匿名用户:有可能,我听说她最近好像在谈恋爱, 但我没见过那个男的,她把这事藏得很深。 匿名用户:这就奇怪了,萨拉是那种什么事都发facebook的人。她如果谈恋爱了,怎么会不晒? 匿名用户:也许那个男的见不得光? 见不得光。 我的后背又开始发冷。 我关掉了论坛,这些只是猜测。但我抓住了那个关键词。 facebook。 萨拉是那种什么事都发facebook的人。 我打开了facebook。在搜索栏里输入:sarah jennings。 头像跳了出来。 我不想承认,但她看起来很像我。 她有一头棕色的卷发,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她的照片风格都是那种复古的、带着点胶片质感的。 我点进了她的主页。 虽然我们不是好友,但她的很多帖子都是公开的。 正如论坛里的人所说,她是个特别热爱生活的女孩。 我开始往下滑动鼠标。 10月15日:一张图书馆窗外的落叶照片。配文:“秋天是第二个春天,每一片叶子都是一朵花。——加缪。” 第24章 10月10日:一张她在咖啡馆看书的自拍。手里拿着一杯拿铁。笑容灿烂。 10月5日:一张老式打字机的照片。 她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充满希望。 我继续往下滑。 我开始寻找恋爱的痕迹。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书、猫、风景和自拍。 直到大约两个月前。 一条只有文字的推文。 9月15日。 “有时候,宇宙会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为你打开一扇门。比如在书架的缝隙里。” 书架。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9月20日。 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两杯咖啡,一杯是拿铁,另一杯是黑咖啡。 配文:“和一个理解时间本质的人,浪费时间,是最浪漫的事。” 9月28日。 一张夜空的照片。很模糊,像是用手机拍的星空。 配文:“他说,我们都是星尘。每一次相遇,都是几十亿年前就在恒星内部写好的剧本。这听起来是不是很疯狂?” 我感觉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些话…… 这些比喻…… 太熟悉了。 太他妈的熟悉了。 这就是拜伦。 他对萨拉说过差不多的话。 他用同一套剧本,演了两场戏。 而萨拉她显然信了。 就像我一样。 我颤抖着手,继续往下滑。 我想找到一张照片,一张那个男人的照片。我想确认,那就是拜伦。我想看到那件nasa的t恤,或者那副厚眼镜。 但是没有。 萨拉把那个男人保护得很好,正如论坛里说的,她没有晒过他的正脸。 也许是那个男人要求她不要晒的? 我翻到了大概一个月前的帖子。 10月1日。 我在这一条推文前,停下了。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萨拉那条碎花裙子的一角。 照片的中心,是她的手正托着一个东西。 一个特别眼熟的东西。 一个银质的项链。 它和拜伦亲手戴在我脖子上、然后被维罗妮卡残忍地扯下来扔进黑暗里的那条项链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我看着照片下方的配文。 萨拉写着: “他说,这是他妈妈留给他的。他说,我是他唯一想送的人。他说,这能保护我的心。” …… 我感觉我想吐。 这一次,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猛地推开椅子,冲进了卫生间,抱着马桶,把今天还没来得及消化的早餐全部吐了出来。 骗子。 彻头彻尾的骗子。 “这是我妈妈的。” “你是我唯一想送的人。” 这些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话……他早就对萨拉说过了。 然后呢? 萨拉死了。 萨拉从钟楼上跳下去了。 维罗妮卡说的没错,我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笼罩着我。不仅仅是因为拜伦是个该死的骗子,更多的是因为维罗妮卡。 她没有再联系我。 那晚在小巷里,她把那条沾染了死气的项链扔出窗外,从那以后,她就像一阵风暴过境后的真空,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抽离了。 我试图告诉自己,这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平静。 但我骗不了自己,我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截肢的人,明明那条手臂已经不在了,但我还能感觉到那种幻觉般的疼痛。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 直到周五的下午。 我正在宿舍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一篇空白文档发呆。 “克洛伊!” 麦迪逊破天荒地回宿舍了,她看起来容光焕发,手里拿着一件看起来就贵得要命的小礼服。 “你居然还在穿睡衣?”她嫌弃地看着我,“快起来!我们需要准备!” “准备什么?”我有气无力地问。 “派对啊!”麦迪逊兴奋地尖叫,“今晚!在柳溪别墅区!是那种你知道的真正的派对。” “我不去。”我直截了当的拒绝。 “你必须去!”麦迪逊冲过来,把那件礼服扔在我床上,“这是维罗妮卡亲自办的局!而且……”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 “……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我猛地站了起来。 “……什么?” “虽然她没明说,”麦迪逊耸耸肩,“但她在列宾客名单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句那个住在你那里的书呆子还活着吗?。这就是把她带来的意思。懂了吗?” 我怀疑地看着麦迪逊。 这听起来不太像维罗妮卡,如果她想见我,她会直接把车开到我楼下,或者派人把我绑过去。 “我不想去。我有论文要写。” “得了吧,克洛伊。”麦迪逊摆摆手,“别装了,你需要去喝点酒,跳跳舞。你看你这样子,都快发霉了。” 我沉默了。 她说得对。 其实我是想去的。 我有太多话想对维罗妮卡说了。 但我又害怕。 我害怕她会再次攻击我,害怕她会当着那些俊男靓女的面,再次把我变成一个笑话。 虽然在经历了拜伦的欺骗后,我觉得我确实值得被她嘲笑。 “……好吧。”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抓起了那件礼服。 “我去。” 晚上的“柳溪”别墅区,灯火通明。 这确实不是普通的派对。 这里没有廉价的啤酒桶,没有满地的红塑料杯,也没有震耳欲聋的劣质电子舞曲。 这是一栋巨大的豪宅,维罗妮卡似乎总能搞到这种房子。巨大的落地窗透出暖黄色的光,院子里的游泳池泛着蓝莹莹的波光。 屋子里,全是俊男靓女。 真的,全是。这里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从instagram的精选页面里走出来的。男孩们穿着剪裁合体的衬衫,女孩们穿着露背的小礼服。 这里显然是有门槛的。 麦迪逊一进门就抛下我,像只花蝴蝶一样扑向了人群。 我迷失在了人群里。 端着一杯不知名的鸡尾酒,在那些谈论着滑雪胜地、游艇派对和家族信托的人群中穿梭。 我在找她。 但我没见到。 我看了一圈,看到了卡特,他正搂着两个女孩在拼酒。同时我也看到了杰西卡和劳伦,她们正对着手机镜头假笑。 但没有维罗妮卡。 难道麦迪逊骗了我?她根本想没邀请我? 失落感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我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 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 我感觉腰被人用一只手,轻轻地环住了。 那只手很凉。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我没有挣脱,因为那个触感太熟悉了。 我扭过头。 果不其然, 是维罗妮卡。 她就在我身后。 第22章 危险 她依旧美的出奇,鲜红的嘴唇轮廓雅致,翠绿的眼眸里荡漾着摄人的光彩,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散落。 当你于她对视的那那一刻,你会感觉到,这世界上的其他人仿佛瞬间化作了模糊的马赛克 我们站在宴会厅阴影最深的一角,被一株巨大的室内棕榈和半开的丝绒窗帘遮挡着。 几步之外,就是那个声色犬马的世界。香槟塔在灯光下闪耀,男人们在高谈阔论,女人们在肆意大笑。 但没人往这里看。在这个死角里,我们仿佛是隐形的。 “……vee。”我喃喃自语。 “mouse。”她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微醺的沙哑,“谁允许你穿成这样出现在我的派对上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挑剔地勾了一下我裙子的肩带,然后指尖顺着我的锁骨滑了下来。 她靠得很近,我能闻到她嘴里淡淡的薄荷味和红酒的香气。 “是麦迪逊……”我试图解释,“她说……” “嘘。” 维罗妮卡向前迈了一步,彻底侵入了我仅存的安全距离。 她的一只手撑在我身后的墙纸上,把我圈在了她和墙壁之间那一点狭窄的空气里。 那根修长的手指,顺着我的下巴滑落,停在了我的脖颈侧面,那里还残留着一丝的淡淡红印。 “这里还疼吗?”她低下头,嘴唇几乎贴上了我的耳廓。 我能感觉到她说话时喷洒出的热气,那气息里混合着红酒的醇厚、香水的冷冽,还有一丝淡淡的青苹果味。 第25章 好闻极了。 “好......好多了。”我结结巴巴的回复道。 她的手指并没有离开,而是顺着我的颈动脉轻轻摩挲。指腹下的皮肤滚烫,而她的指尖却冷得像冰。 这种温差激得我浑身一颤。 我不受控制地抬起眼看她。 在那昏暗的光线中,她那双翠绿的眼睛显得深不见底,带着审视,带着玩味,还带着一种让我膝盖发软的饥饿感。 “vee....”我的声音在发抖,“这里有人……” “没人看我们,mouse。” 与此同时,她的膝盖微微顶进了我的双腿之间,将我更紧地钉在了墙上。 “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拇指缓缓抚摸着我颈后敏感的皮肤,“你看起来好多了。” 她的脸离我只有几厘米。 近到我能数清她浓密的睫毛,近到我能看见她红唇上细腻的唇纹。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在尖叫。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太扭曲了。 这明明是羞辱,可为什么我的身体却像是在期待某种奖赏? 我想逃跑,想推开她,想逃回那个喧闹的世界里去,但我的脚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我就像一只溺水的人,明知道她是深渊,却还想在这令人窒息的注视里沉得更深一点。 就在我以为她可能会吻下来,或者就这样咬断我的喉咙时—— “嘿,vee!” 一个男声,毫无预兆地砸碎了这个充满粉红色迷雾的玻璃罩。 维罗妮卡猛地停住了。 她眼底那那团鬼火,像是被冷水浇灭了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厌烦。 她甚至翻了个白眼,然后,她松开了扣在我后颈上的手,刚才那仿佛要将我吞吃入腹的姿态,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种优雅的站姿。 是卡特。 他手里举着两杯威士忌,脸上挂着那种可以说是有些愚蠢的灿烂笑容,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在他眼里,这就是一次普通的角落谈话,他根本看不见刚才空气中噼啪作响的电流,也看不见我因为缺氧而通红的脸。 “上帝啊,我找了你半天,”卡特大声说道,“查理他们在露台那边开了个局,赌注有点大,大家都等着你过去镇场子呢。” “急什么,”她懒洋洋地从卡特手里接过酒杯,头朝我这歪了歪“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克洛伊。” “哦,嗨。”卡特这才像是刚刚发现我一样,敷衍地朝我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就又转回了维罗妮卡身上,“别聊了宝贝,今晚的主角可是你。” 维罗妮卡转过头,最后看了我一眼。 “别乱跑,等我把那群蠢货应付完了……再回来找你。” 说完,她挽着卡特的手臂,在那群人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角落。 …… 我又被抛下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维罗妮卡那如墨般的长发在裸露的背脊上晃动,看着她时不时侧过头在卡特耳边低语,引发一阵大笑。 那种巨大的落差感,像一块石头一样堵在我的胸口,让我无法呼吸。 我是什么? 我是她的玩具吗?是她无聊时用来消遣的宠物?她明明刚才……明明刚才那样对我…… “该死。”我低声咒骂了一句,眼眶发热。 我猛地转过身,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抓起了一杯看起来像果汁的饮料。 我仰起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火辣辣的痛感稍微缓解了心里的空洞。 一杯不够。我又拿了一杯。 很快,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了。 世界开始变得柔软而模糊,头顶的水晶灯变成了旋转的光圈,周围喧闹的人群变成了色彩斑斓的色块,音乐声变得忽远忽近,像是在水底听到的轰鸣。 我感觉自己踩在云端上,胃里在燃烧,心里却依然空荡荡的。 我突然觉得这里太闷了。 我需要空气。 我跌跌撞撞地推开了那扇通往侧花园的玻璃门。 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并没有让我清醒,反而让我脚下更软了,像踩着一团湿透的棉花。 我没有停下。 我顺着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一直走,一直走,我想离那个喧闹的世界远一点。 不知不觉,我走出了豪宅灯火通明的范围。 周围变得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我自己不稳的脚步声。 头好晕。 我扶着一棵老橡树,想要呕吐。 “vee……”我迷迷糊糊地叫着她的名字,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在下意识地求救。 突然。 一只手。 一只带着粗糙皮革手套的大手,从我背后的黑暗阴影中猛地伸了出来。 它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口鼻。 “唔——!” 我想尖叫,但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声无助的呜咽。 紧接着,另一只手臂像铁钳一样勒住了我的腰,把我整个人往后狠狠一拖。 我的脚离开了地面。 我拼命地挣扎,踢打,指甲在那只皮革手套上抓挠,但对于身后那个像墙一样的袭击者来说,我的反抗就像一只真正的老鼠一样微不足道。 一股□□般刺鼻的化学气味钻进了我的鼻子。 我的视线开始迅速模糊,原本旋转的世界彻底陷入了深渊般的黑暗。 我被拖走了,像个垃圾袋一样,被拖进了那片无边的绝望里。 在意识彻底断线前的最后一秒,我脑海里闪过的画面,竟然还是那个站在灯光下,冷艳得不可一世的身影。 维罗妮卡……救我。 我在昏厥的边缘挣扎,但我的意识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死死地拉住了。 那是我的劫持者。 他在喃喃自语。 “快了……快了……就在今晚……” 那个声音,虽然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但我敢保证,它属于拜伦。 他没有给我任何时间去处理这个恐怖的真相。他拉着我,迅速地穿过了后面的树林。 他嘴里一直在念念有词。 “快了……时间快到了……必须赶在‘极值’前……” 他拖着我跑了很久,直到四周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突然,他停了下来。 他猛地松开了捂着我口鼻的手。 不知道是肾上腺素作祟还是什么,我竟然保持着清醒 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涌入我的肺部,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我的眼睛被泪水和恐惧模糊了,不敢去看他。 拜伦站在那里,他的呼吸声又粗又重。他似乎在看向夜空,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嘴里的咒语还在继续。 “时间……时间到了……他妈的,为什么还不回应……” 他等了一会儿,然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我。 我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地面,四肢冰冷。 他慢慢地,向我走来。 他的目光,从我的脸,移到了我的脖子。 然后,他猛地,蹲下了身。 他那双冰冷的手指,粗暴地抓住了我的后颈。 他来回摩挲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项链?”他疑惑地喃喃。 他那狂躁的目光,穿透了夜色,盯着我那发红的脖颈。 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瞬间变得无比凶狠。 “我送给你的项链呢?!” 他暴虐的嘶吼起来。 我感觉眼前的人,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此刻就是一个被某种疯狂所驱使的怪物。 我的本能,在这一刻,发出了最强烈的警报。 跑。 不跑,你会死。 我用尽我全身的力气,猛地从他身下挣扎着,向后退去。 我只有一个念头:逃离。 我转身,飞奔。 然而下一秒,他就抓住了我。 “没有它也行!还有办法!还有办法!” 他抓着我,往森林的深处跑,我们来到了一片被茂密的松树包围的空地。 空地的中央,竟然赫然立着一栋小木屋。 它看起来非常古老,木头呈灰黑色,窗户是黑洞洞的,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场所。 拜伦粗暴地把我拖了进去。 第23章 埋尸 小木屋内部,只有一个房间。 简陋的木质墙壁,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甜气味。 他把我推倒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 他的动作不再像往常一样笨拙,他行云流水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段粗糙的麻绳。 他把我绑在椅子上,我的手腕和脚踝被他勒得生疼。 第26章 “忍耐一段时间,克洛伊,很快就好。” 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兴奋的颤抖。 “拜伦!放开我!你疯了!我要报警!放开我!”我绝望地尖叫着,试图挣扎。 她并没有理会我,而是从地上拿起了一块闻起来像燃油的破布。 他把它用力地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的声音被堵住了,我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 我的恐惧达到了顶点,我紧闭双眼,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 但拜伦没有伤害我。 他开始仪式。 他点燃了房间中央的几根又粗又长的白色蜡烛。蜡烛的火光,将他那张扭曲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他用这些蜡烛,在我周围的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围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 然后,他抬起了他的手臂,用那把匕首,猛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浓稠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他强忍着疼痛,他用自己的鲜血,沿着蜡烛围成的圆圈,在木地板上,也画了一个血淋淋的圆圈。 他看起来像是在进行什么邪教仪式。 “我的爱人……”他用一种充满痛苦的声音低吟着,他的双眼看向木屋顶部的黑暗,“我带来了祭品……我用我的血为引……请降临……” 我的恐惧彻底达到了巅峰,我用尽我所有的力气,试图挣脱麻绳。 就在这鲜血淋漓的仪式中,我看到了拜伦的脸。 那张脸……扭曲了。 他的五官因某种非人的力量,正在进行可怕的变形。他的皮肤开始收缩,他的眼睛开始外凸,他现在就像一只变异的癞蛤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挤进了一个正在收紧的空间。 压迫感让我喘不过气。 我的理智开始崩溃,我开始出现幻觉。 眼前的小木屋、蜡烛、血圈全部消失了。 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纯白的空间中,四周没有参照物,只有令人作呕的白色。 然后,幻觉开始加速。 恐怖的人脸,带着狰狞的嘲笑,从四面八方向我飞下。它们扭曲又模糊,但充满了恶意。 我尖叫,我的身体在纯白的空间中蜷缩。 然后我看到了大手。 巨大的手从虚无中伸出,狠狠地打在我的身上,它们带来的疼痛是如此真实,我仿佛能听到骨骼的碎裂声。 我一边躲,一边哭。 在无边的痛苦中,我看到了那只巨大的手,伸向了我的脖子。 它收紧了。 它掐住了我。 我的呼吸被彻底阻断了。我的眼睛开始翻白,我的头骨在剧痛,我的意识正在被拉入无尽的黑暗…… 就在这只手快要把我掐死的时候—— “啪——!” 我耳边响起了一声像是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纯白的空间,突然四分五裂。 幻觉瞬间消失。 我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吸食着木屋里那股潮湿的空气。 我回来了。 四周还是那个小木屋。蜡烛还在燃烧,血圈还在地上。 但眼前的一切......变了。 拜伦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体蜷缩着,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割开的手腕流出,流到了那个用血画出的圆圈里。他那张脸不再扭曲,但苍白如纸,了无生气。 而站在我眼前的…… 是维罗妮卡。 她站在拜伦和我的血圈之间,她漂亮的礼裙溅满了猩红的血液。 布条从我的嘴里扯出。 我贪婪地喘息着,一边干呕着,我感觉我的意识被碾碎成无数碎片,正在努力地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克洛伊。 “还坐着干什么?” 维罗妮卡的声音,击碎了我那脆弱的恢复过程。 她的目光停留在拜伦那具不断渗血的身体上。 “……快来帮忙。” 我从极度的震惊中苏醒,我的脑子挤不出任何有逻辑的词汇。 “帮……帮什么?”我只能挤出几个像小动物的呜咽声。 维罗妮卡终于抬起头,她只是翻了个白眼。 一个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白眼。 “当然是处理这具尸体了,白痴。” 处理尸体。 这是我在小说和电视剧里才能看到听到的词汇,如果不是此刻这句话真的在现实世界出现了,我一定觉得我还在一场高烧未退的噩梦里。 我颤抖着,发出了一串无意义的声响:“怎....怎.....怎么.....” 维罗妮卡没有继续和我浪费时间,她干净利落地割断了绑在我手腕和脚踝上的麻绳。 “现在,”她把匕首收好,然后弯下腰,抓住拜伦衣领的一角,把他拖向了木屋唯一的门,“我们能做的,只有把他埋了。” 拜伦的身体在粗糙的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摩擦声。 我只能依靠生理本能,像个机器人一样,跟着她。 “o……ok……” 小木屋外面,月光清冷。 拜伦的身体被拖在木屋旁的松软的黑土地上。 我看着维罗妮卡从她的车后备箱里,拿出两把铁锹。 她把其中一把,丢给了我。 “你还站着干什么?”她皱着眉头问道,自己已经用脚踩住了铁锹的边沿,开始用力向土地里挖去。 我回过神来,开始机械地挥动铁锹,凿向地面。 挖到一半。 我的铁锹撞到了一块石头,“当”的一声,我的大脑深处,仿佛也跟着响了一声。 我的神智,在这一刻,突然彻底清醒了。 我猛地扔掉了手中的铁锹,大叫一声,我想我当时的语气一定充斥着绝望:“我们在干什么?!” 维罗妮卡停下了动作,表情看起来无语极了 她走到我身边。 “这里有一具尸体,克洛伊。”她用一种对着低龄儿童解释“一加一等于二”的耐心和语气说,“我们需要把他埋进土里,不让别人发现。这是很难理解的问题吗?” “但是!”我哭着,眼泪糊满了我的脸,“我们不能这么做!这里死人了!我们应该报警!” 维罗妮卡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智障。 “报警?”她那双绿色的瞳孔,在清冷的月光下审视着我,“然后呢?你想在牢里度过你的后半生吗?” “什么?” 我被她这句话彻底击溃了。 “什么叫我在牢里度过?”我结结巴巴地反驳,“明明是他绑架了我!” “停。” 维罗妮卡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我语无伦次的辩解。 她再次靠近我。 这一次,我们离得极近。近到我能看清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露珠,近到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危险的体香。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帮我理了理刚才因为挣扎而凌乱的头发。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种带有催眠性质的幻觉,在我头顶盘旋降落。 “克洛伊,动动你那读书读傻了的脑子。” “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什么?” 她凑近我,呼吸喷在我的脸上。 “他们只会看到一个变态的谋杀现场。” “他们会认为,是你杀了他,是你布置了这个现场。” “毕竟,”她后退一步,“你才是那个那个最有可能杀了他的人不是吗?” “不……”我也往后退了一步,“我根本没有杀他......是你……” “我?”维罗妮卡笑了,她摊开双手,展示她那件沾血的裙子,“我只是一个听到朋友呼救,赶过来帮忙的可怜人,我甚至都没碰过他。而你……” 她抓起我的手。 “你的指纹,你的dna,遍布他是全身。你和他扭打过,你反抗过。” “克洛伊,”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这就是事实。” “在警察眼里,就是你把你的男朋友骗到森林里,残忍地杀害了他。” “如果你现在报警,”她松开我的手,冷冷地说,“你就会以一级谋杀罪被起诉。你会坐电椅,或者在精神病院里烂掉。” 我彻底崩溃了。 我看着地上的拜伦。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受害者,他变成了我的“罪证”。 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世界把我抛弃了,法律保护不了我,真相保护不了我。 只有…… 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维罗妮卡的声音猛地放大,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扇了回来: “所以,到底还要不要埋尸了?!” 我颤抖着看着那把被我扔在地上的铁锹,慢慢地弯下了腰捡起了它。 然后我转过身,把铁锹狠狠地插进了那片埋葬了我所有清白和未来的黑土地里。 第24章 洗澡 如果你想知道挖一个足以容纳一名一米八八、骨架偏大、刚死不久且身体还在慢慢变僵硬的成年男性的坑需要多久,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第27章 大概需要你剩余的人生中,最漫长的四个小时。 当最后一铲带着湿冷露水的黑土被拍实的时候,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层让人想吐的鱼肚白。 我丢下铁锹,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我的每一块肌肉都酸疼的要命,仿佛我刚刚参加完一场没有任何规则的地下搏击俱乐部,而且被打的很惨。 我看着那一小块微微隆起的地面。 那里埋着拜伦。 这太魔幻了。 我,克洛伊·米勒,艾斯顿大学人文学院的一名光荣的大一新生。 我本以为我在大学里做的第一件意义深刻的大事,会是拿到普林斯教授的一个a+,或者是终于鼓起勇气在研讨课上反驳某个自大的男生。 结果呢? 我在埋尸体。 而且还是在一个连谷歌地图都搜不到的鬼森林里,和维罗妮卡一起,埋葬了我的前男友兼绑架犯/邪教徒/疑似杀人狂。 这要是写进我的入学申请文书里,招生办的老师大概会当场报警,或者直接给我颁发一个年度最佳荒诞剧本。 “走了。” 维罗妮卡的声音从我头顶飘下来。 她听起来甚至都没有喘气。 我抬起头,她站在晨光中,那件曾经昂贵的礼裙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用过的抹布,上面沾满了泥点和干涸的血迹。但神奇的是,即使是一块抹布,穿在她身上也像是一种颓废风的高级定制。 她把两把铁锹扔进了后备箱。 “别像个刚出土的僵尸一样坐在那儿,除非你想留下来陪他看日出。” 我一点也不想。 于是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像具行尸走肉一样挪进了副驾驶座。 回程的路上,我睡着了。或者说是昏过去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因为感受到了脸上的疼痛。 我环顾四周,这是那个木屋别墅,维罗妮卡之前带我来过的,而此刻她的手正拍在我脸上。 “醒醒,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我懵懵懂懂的被她牵引进小屋浴室,一进门,便在浴室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沾满泥污和血渍的脸。 “你能自己处理吗?”维罗妮卡的声音传来。 我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镜子,仿佛被什么附身了一样。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感觉是身体的一种防御机制,以免我想的太多而崩溃。 见我没有出声。 “转过去。” 维罗妮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哑意。 裙子的拉链早就卡死了,那里面夹杂了干涸的血块。我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贴上了我的后背,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我的脊椎骨。 “别抖,克洛伊”她在我耳边低语,呼吸喷洒在我的后颈上,她似乎使出了很大的力气,但是拉链依旧拉不开。 她终于放弃了,随着一声布料撕裂的脆响,那条脏兮兮的裙子滑落在地。 我赤裸地站在那里,那一瞬间的羞耻感让我下意识地想要抱住胸口。 “进浴缸,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顺从地跨进那个巨大的浴缸里,温热的水流立刻包裹了我的脚踝。 维罗妮卡跨进了浴缸边沿的一小步,跪坐在了大理石台面上。 这个高度,让我的脸刚好和她的胸口平齐。 她挤了一大团沐浴露,直接涂在了她的手上。 “可能会有点疼。” 她说着,双手覆上了我的皮肤。 她的手很滑,混着泡沫,顺着我的锁骨缓缓向下推。她的手指修长有力,每一个指腹的按压都精准地落在我的皮肤上。 “这里的血迹干透了。”她皱着眉,视线停留在我的左胸上方。 她用大拇指在那里打着圈,反复又耐心地摩挲。 隔着那层滑腻的泡沫,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轻轻渗透着我的皮肤。 “vee……”我的呼吸乱了。 “别说话,把下巴抬起来。” 我被迫仰起头,把自己最脆弱的喉咙暴露给她。 维罗妮卡的一只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沾着温水,顺着我的脖颈洗下去。水流流过我的锁骨,流进那一抹深陷的沟壑里。 她的视线也跟着水流往下。 那一刻,浴室里安静得只剩下水声和我们彼此的呼吸声。 她就那样直白地、甚至有些贪婪地看着我赤裸的身体在她的手下一点点变干净,重新露出原本的肤色。 “你看,”她的声音低得有些沙哑,手指顺着我的肋骨滑下去,停留在我的腰侧,“这里有一块淤青,是你刚才挣扎的时候弄的?” 她的指尖在那块青紫上轻轻按了一下。 “嘶——” “疼吗?”她抬起眼,那双绿色的眸子隔着缭绕的水雾看着我,里面闪烁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下次可别让人把你弄成这样,mouse。” 她的手继续向下。 滑过平坦的小腹,滑过大腿内侧那些细嫩敏感的皮肤。 “别动,”她冷冷地警告,但手上的动作却轻得惊人,“这里全是血,不想被发现就给我老实点。” 她的手指仔细地清理着我大腿内侧的血迹。 我羞耻得快要燃烧起来,眼泪混合着水珠往下。 也许是良心发现,维罗妮卡抓过花洒,温热的水流当头淋下,冲走了所有的泡沫和暧昧。 “洗干净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浴缸里的我,眼神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傲慢。 “就像一只刚刚被从下水道里捞上来的小狗。” 然后她扯过一条巨大的浴巾,但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她就先一步弯下腰,用浴巾把我整个上半身裹住。 紧接着,她隔着浴巾,用力地把我抱进了怀里。 这不是一个拥抱,这更像是一个勒紧的动作。 她把我按在她的胸口,我能闻到她身上被水打湿后散发出的体香,混合着那股永远存在的冷冽香水味。 “听着,”她在我的耳边低语,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我湿漉漉的耳廓,“你现在干净了,你身上的每一寸我都检查过了,都洗过了。” “现在睡个好觉,懂了吗?” 我埋在她的怀里,浑身发软,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点了点头。 我立马睡着了,我想我实在是太累了。 等我醒来,我躺在一张无比柔软的大床上。窗外是燃烧般的晚霞,夕阳像融化的金子一样涂抹在那些高大的松树梢上。 我猛地坐起来,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浑身酸痛得像是被一辆卡车碾过? 然后,记忆回笼了。 哦,对了,我埋了个人。 这种认知让我的胃部一阵抽搐,但我惊讶地发现,那种恐惧感竟然淡去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平静。就像当你连续熬夜三天赶论文,最后发现自己写的是一堆狗屎时,你不会哭,你只会想笑。 我环顾四周,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我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t恤。我的手也被清理过了,那些泥土和血迹不见了,只有那几个破了的血泡还在隐隐作痛,上面甚至贴心地贴上了创可贴。 我走出了房间。 别墅里很安静,只有楼下传来一阵滋滋作响的煎炸声。 我顺着楼梯走下去。 开放式的厨房里,维罗妮卡正背对着我站在流理台前。 她已经洗过澡了,那头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她穿着一件黑色色的丝绸睡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手里拿着一个锅铲,正在跟平底锅里的一块牛排较劲。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头也没回。 “哟,睡美人醒了?”她的声音懒洋洋的,“你要是再晚一点醒,我就得跟你说晚安了。” 我走到厨房的中岛台前,像个幽灵一样坐上了高脚凳。 我看着她。 看着她熟练地给牛排翻面,看着她从冰箱里拿出黄油和迷迭香。 这一切都太正常了。 太正常了,以至于显得更加变态。 我们十几个小时前还在挖坑埋人,现在她居然在煎牛排? 这心理素质简直不是人类。 “……我饿了。”我开口了,声音哑得像只乌鸦。 “废话。”维罗妮卡把一个盘子推到我面前,“给你。” 盘子里是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还有烤过的小土豆。 我以为我会吐,但是,当我闻到那股黄油和迷迭香的味道时,我的身体背叛了我的大脑。 我的胃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 我拿起了叉子开始吃。 第一口下去,我觉得我在嚼蜡。第二口下去,我觉得我在嚼橡胶。 到了第三口,我发现……这他妈的真好吃。 我开始狼吞虎咽,我像个饿死鬼投胎一样,疯狂地往嘴里塞肉,我甚至用手抓起了小土豆。 第28章 维罗妮卡靠在台边,端着一杯红酒,静静地看着我。 破天荒的她没有嘲笑我的吃相。她的眼神里甚至有一丝……怜爱? 不,那一定是我的幻觉,或者是我的脑子被那把铁锹震坏了。 “慢点吃,mouse。”她轻声说,“没人跟你抢,这里没有食尸鬼。” 我被这个词噎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你……你能不能别提那些词?” “哪些词?”她无辜地眨了眨眼,“食尸鬼?还是……掘墓人?” “维罗妮卡!” “好好好。”她举起双手投降,“我们聊点别的。聊点……正常的。” 第25章 心灵感应 于是,我们开始了一场我有生以来最诡异、最虚伪、但也最必要的对话。 我们一边吃着牛排,一边聊着…… “所以,你觉得这季度的prada是不是丑得有点过分了?” “嗯……有点像把奶奶的窗帘布剪碎了贴在身上。” “对吧?我就说,那个设计师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也许是为了迎合‘复古’潮流?” “复古个屁,那是‘审丑’。” “对了,你的‘蟾蜍’教授下周要考试吗?” “要。主要考《拜伦诗集》……哦,见鬼。” 我不小心提到了“拜伦”这个词,指的是那个真的诗人乔治·戈登·拜伦。 空气凝固了一秒。 维罗妮卡面不改色地接了下去:“那个瘸腿的滥情诗人?你可以写写他的□□史,普林斯那种老变态肯定喜欢。” “……好主意。” 我们就这样,小心翼翼地避开房间里的大象,用这些毫无营养的废话,一点一点地填充着我们内心的巨大空洞。 我们需要这些正常来假装我们还是两个普通的、会为了考试发愁的女大学生。 我吃完了最后一口土豆。我感觉我的灵魂终于回到了我的躯壳里。 吃完饭,我们没有立刻回房间。 维罗妮卡打开了客厅里那个巨大的电视。 “看电影吗?”她问。 “看什么?” “《温暖的尸体》?” “……你是在整我吗?” “开玩笑的。”她按了几个键,“看《老友记》吧,你看起来需要一点罐头笑声。” 我们窝在沙发上。 就像上次见面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上次,我们中间还隔着谎言、隔着嫉妒、隔着一个活生生的拜伦。 而今晚,我们中间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共犯的默契。 瑞秋和罗斯在电视里分分合合,乔伊在犯蠢,菲比在唱那首《臭臭猫》。 那些毫无威胁的剧情,像一条厚厚的毛毯,把我们包裹起来。 我靠在沙发的角落里,维罗妮卡靠在另一头。 不知过了多久,电视里的声音渐渐变成了背景音。 我看着维罗妮卡的侧脸。 她在看电视,但她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她在发呆。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看起来很安静,甚至有点……孤独。 我有一肚子的话想问。 那些话在我肚子里发酵了一整天,像气泡一样不断地往上冒。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救了我,又把我拖下水的女人。看着这个像魔女一样神秘,又像姐姐一样给我做饭的女人。 我实在忍不住了。 “vee。” 我关掉了那种“正常”的开关。 维罗妮卡转过头,她似乎知道我要问什么,她没有躲避。 “怎么了,mouse?”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问出了那个从我看到她出现在小木屋那一刻起,就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问题。 “你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因为我听到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mouse?”她侧过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患了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奇怪的链接反应?就像蓝牙配对,只不过我们不需要输入密码,而且也永远找不到断开连接的按钮。” 我愣住了。 这听起来像是在扯淡,完全是那种三流科幻小说里用来填补剧情漏洞的古怪设定。 但问题是……该死的,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甚至,我自己也感觉到了。 我想起了这茬,我和维罗妮卡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心电感应。 那不是那种“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数字”的魔术把戏。 那是一种更接近动物本能的嗅觉。 她能“嗅”到我。 就像一条鲨鱼能在大海里嗅到一滴血一样,维罗妮卡能在茫茫人海中、在混乱的磁场中,精准地定位到我的恐惧。 我想起了那件往事。 那是我们十岁的时候,在那次可以说是灾难性的校园旅行中。 我作为一个运动细胞几乎为零的生物,试图在那天向大海发起挑战。 结果显而易见,大海赢了。 一个离岸流卷住了我。我当时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拖进了浑浊咸腥的海水里。我的肺部在燃烧,四肢像上了锁,死亡的阴影第一次笼罩了我。 我当时在水下,只有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vee,救我。 然后,一双手就抓住了我的头发。 真的很痛,她抓的是头发,不是胳膊。 维罗妮卡像一条愤怒的人鱼一样冲了过来,硬生生地把我从死神手里给薅了回来。 当我像条死鱼一样躺在沙滩上呕吐海水时,她站在我旁边,浑身湿透,那件昂贵的泳衣上沾满了沙子。她没有问我“你还好吗”,她只是极其恼火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沙堡,对我吼道:“克洛伊!你把我的头发弄湿了!我刚梳好的!” 她当时在离我两百米远的遮阳伞下吃冰淇淋,她不可能看见我溺水。 但她就是知道。 她说她听到了一种像指甲刮黑板一样刺耳的声音在脑子里尖叫,让她没办法好好享受她的草莓圣代。 而反过来…… 我也能感觉到她。 虽然我的接收器没有她那么高级,不带定位功能,但我能“嗅”到她的状态。 我可以感知到她的磁场变化。 有时候,维罗妮卡看起来很正常。她依然光彩照人,依然在学校里呼风唤雨,依然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所有人。但在那些时刻,我会感觉到一种虚空。 一种饥饿的、仿佛黑洞般的虚弱。 在那种时候,我会本能地想要给她买巧克力,或者是把我的午餐分给她。我觉得她像是一个快要没电的仪器,急需某种能量的补充。 但是此刻。 在这个温暖的客厅里。 我看着她。 我感觉到的不是虚弱。 恰恰相反。 我感觉到一股溢出的、近乎暴力的生命力。 她身上的能量特别强大和充盈,简直就像是一个刚从核反应堆里走出来的超人。 她看起来简直无懈可击。 她坐在那里,不仅仅是美丽,她简直是在发光,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令人不敢直视的光彩。 我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种荒谬的联想从脑子里赶出去。 这一定是巧合,我告诉自己。 我太累了,我刚埋完一具尸体,我的肾上腺素在乱飙,所以我产生了幻觉。 “……所以,”我咽了口唾沫,试图把话题拉回到那个血腥的现实中,“那个链接……让你找到了木屋。” “显而易见。”维罗妮卡懒洋洋地说,“你的脑电波吵得像个防空警报。” “那……那你进去的时候……”我犹豫着,手指在牛仔裤的布料上无意识地摩擦,“拜伦……他当时在做什么?” 这是我最想知道,也最不敢知道的真相。 我想知道,在那段我产生幻觉的空白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维罗妮卡挑了挑眉。 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大猫在伸懒腰。 “我怎么知道?”她一脸无辜一一如果忽略她眼底那抹狡黠的话,“我一脚踹开门,顺便说一句,那门真的很破,我就看到你的‘罗密欧’倒在血泊里了。” 她摊开手,做了一个“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他就在那里给自己放血。而你,像个被吓傻的土拨鼠一样被绑在椅子上翻白眼。” “就这样?”我追问。 “不然呢?”她反问,接着她嗤笑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对我那个已故前男友的鄙视。 “讲真,mouse,你挑男人的眼光……真的就这个鬼样子?” 她开始吐槽。 “先是那个会给石头起名字的小胖子,然后是这个会在森林里搞邪教献祭的科学怪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狂’倾向?” 第29章 “那个拜伦,”她摇摇头,“他看起来就像那种会在地下室里做人体实验,然后还要写篇论文论证这是为了科学的变态。我敢打赌,如果我晚去十分钟,你现在已经变成他的实验标本了。” 我没有反驳。 因为她说得对,但是我没有说话,不是因为我认同她的吐槽。 而是因为……我看呆了。 我盯着维罗妮卡的脸。 真的,我无法移开视线。 她的皮肤……细腻红润得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组织。 那不是化妆品能堆出来的效果,那是……血气,是一种充满了胶原蛋白和生命力的美。 她的嘴唇不需要涂唇釉,就已经红得像染了血的玫瑰花瓣;她的睫毛浓密黑亮,每一次眨眼都像是在扇动蝴蝶的翅膀;连她指甲盖上那种淡淡的粉色,都透着一种令人嫉妒的健康光泽。 那是一种处于巅峰状态的魅力。坐在她对面,我甚至能感觉到一种生理层面上的吸引,想要靠近她,想要被她吞噬。 这场景……似曾相识。 我想起了高中。 想起了那个失踪的杰克·邓普西,在他失踪后的第二天,维罗妮卡也是这样。她容光焕发,美得不可方物,连头发丝都像是在发光。 我想起了本,在他被熊叼走之后,维罗妮卡在学校里,皮肤好得像是刚刚换了一层皮。 每次…… 每次维罗妮卡有这种状态的时候,都是男孩失踪的时候。 都是……有人消失的时候。 这一次,是拜伦。 我盯着她,眼神开始发直,瞳孔开始涣散。 我一定是盯着她看了太久。 久到维罗妮卡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停止了对拜伦的吐槽。她放下酒杯,微微前倾,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凑近了我。 “hey?”她在我也前晃了晃手。 维罗妮卡愣了一下,然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笑了起来。 那笑容绽放在她那张吸饱了血气的脸上,美得惊心动魄,美得邪恶至极。 “上帝啊,”她向后靠去,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玩味和得意。 “mouse,你现在的表情……” 她上下打量着我。 “你看起来像个不折不扣的lesbian。” “你是在对着我流口水吗?虽然我知道我今晚美得让人窒息,但你也没必要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色鬼吧?”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我……我没有!”我慌乱地移开视线,“我只是……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她还在笑,那双绿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想怎么亲我?” “不是!”我尖叫道,“我在想……” 恐惧和疑惑在我胸腔里碰撞,最后,那个最致命的问题,我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维罗妮卡,你不会杀我的,对吧?” 空气突然安静了。 那该死的《老友记》背景音似乎都消失了。 维罗妮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着我。 她那双绿色的眼睛,此刻,它们慢慢地、慢慢地半眯了起来。 她慵懒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那一瞬间闪过的、令人心悸的眸光。 那几秒钟的沉默,对我来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我问了一个禁忌的问题。 然后。 那个僵硬的笑容,重新流动了起来。 变得更加柔和,更加甜蜜。 “当然。”她轻声说道。 第26章 魅力 我们窝在客厅那张深陷下去的真皮沙发里。 就在这时,三声沉闷的敲击声,打破了只有电视背景音的死寂。 我浑身的肌肉瞬间锁紧了,手里的抱枕差点被我捏爆。 “别动。” 维罗妮卡甚至没有转头看门口,依然盯着电视屏幕,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 “听着,mouse,”她转过头,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锁住了我,“等会儿出去开门,你闭上你的嘴,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 她伸出手,帮我把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语气却带着警告: “表现得正常点” “可是……”我心跳如雷。 “没有可是,照我说的做。” 她站起身,顺手理了理那件黑色丝绸吊带的下摆,又随手抓起一件羊绒开衫披在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门开了。 傍晚带着湿气的冷风灌了进来。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严肃的中年警探,他的胸牌上写着鲍卫。 “鲍卫警探,”男人出示了证件,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和维罗妮卡,最后停留在我脸上那苍白的表情上,“很抱歉打扰你们。” “确实打扰了。”维罗妮卡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如果是为了推销女童子军饼干,你们来错地方了。” 鲍卫警探并没有被她的态度激怒,他拿出一个记录本,接着说道: “我们正在调查一起失踪案,拜伦·科恩,艾斯顿大学的学生,我想你们认识他。他最后消失的位置就在这片森林附近,而过去十二小时内,只有这辆车…….”他指了指门口那辆显眼的黑色复古跑车,“经过了那个路段。” “肖小姐,那是你的车。” 该死。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我感觉天旋地转,我的腿开始发软,下意识地想要去抓维罗妮卡的衣角。 但维罗妮卡只是向前迈了一步,缩短了和鲍卫警探之间的社交距离。 “警探,”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像是塞壬在唱歌,“你真的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孩,会和一个无聊的男学生有什么牵连吗?” 她直视着鲍卫的眼睛。 我站在侧后方,看不清维罗妮卡此刻的眼神。 但我能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场。 就像是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了,而维罗妮卡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那种光芒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嫌疑人,而像是一个降临凡间的女神,让人忍不住想要从命,想要讨好。 “我们只是来这里透透气,”维罗妮卡轻声说,她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在空气中划过,“而且....”她轻笑一声,“如果我们在路上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人,肯定会报警的,我们可是好市民,鲍卫警探。” 鲍卫愣住了。 他原本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那双充满怀疑和审视的眼睛,此刻竟然变得有些迷离? 像是一个被催眠的信徒。 “呃……是,是的。”鲍卫警探结巴了一下,之前的威严荡然无存,“确……确实,你们是好市民。” “那么,”维罗妮卡歪了歪头,“我们是无辜的,对吗?” “当然,当然。”鲍卫警探连连点头,甚至有些慌乱地收起了记录本,“可能是数据错误。抱歉,肖小姐,打扰你们休息了。” “没关系。”维罗妮卡微笑着,“你们辛苦了。” “那……我们去别处看看。” 鲍卫警探像个得到了赦免的罪人,带着另一个同样一脸呆滞的警察,转身匆匆离开了。 警车发动,远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这不科学。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那个警察明明手里拿着证据,明明满腹怀疑,为什么维罗妮卡只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他就全信了? 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维罗妮卡那种与生俱来的、能把所有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自信,真的能强大到扭曲现实? “还愣着干嘛?” 维罗妮卡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她已经关上了门,脸上的那种迷人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回了那种冷淡的表情。 “收拾东西,我们也该走了。” …… 回学校的路上,维罗妮卡把车开得很快,风呼啸着灌进车窗,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坐在副驾驶上,依然处于一种恍惚中。 我们杀人了,埋尸了,警察找上门了。 然后……我们就这么没事了? “vee……”我转过头看着她,“刚才那个警察,他怎么那么轻易就……” “因为男人都是蠢货。”维罗妮卡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撑着头,轻描淡写地打断了我,“只要你给他们一点甜头,给他们一个台阶,再看着他们的眼睛……他们就会乖乖顺着爬下去。” 她转过头,透过墨镜瞥了我一眼。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车子驶入了校园区。 熟悉的教学楼、修剪整齐的草坪、背着书包下课的学生……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正常。 第30章 车子停在了我的宿舍楼下。 “下车吧。”维罗妮卡熄了火。 我解开安全带,手还在微微发抖。我推开车门,刚要下车,维罗妮卡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力气很大,但我并没有感到疼痛。 “听着,克洛伊。” 她叫了我的全名。 她摘下墨镜,那双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从这一刻起,这件事结束了。没有拜伦,没有森林,没有警察。” 她凑近我,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去上课,去吃饭,去和你那些愚蠢的室友聊八卦。” “just act normal.” 然后她松开了我的手,重新戴上墨镜,向后靠在椅背上,那是逐客的姿态。 我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黑色的跑车咆哮着离去,消失在车流中。 阳光刺眼。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转身走向那个虚假和平的世界。 act normal. 这句咒语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但我发现,要在刚埋完前男友尸体不到十二小时后表现的正常一点简直是天方夜谭。 上课时,教授的声音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我盯着课本,上面的字都在跳舞,我的手心一直在出汗,我不停地擦着裤子。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了。 那个永远板着脸的教务处秘书走了进来,低声跟教授说了几句,然后目光扫过全班,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克洛伊·米勒小姐,”她冷冰冰地说,“请带上你的东西出来一下,有人在校长办公室等你。” 我机械地站起来,腿软得像面条。 “act normal,”我对自己说。 但我错了。 坐在校长办公室里的,是上次叫我过去的老警官。 他看起来没有那个叫鲍卫的年轻警探好糊弄。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连名字都没报。 我坐了下来,双手绞在一起。 “我们上次见过,然后我看过鲍卫的报告了。”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含着一口浓痰。 “他说你们昨晚在一起,他说你们是去透透气。” 文斯警探身体前倾,那股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但我查了监控,小姐。昨晚凌晨三点,那辆跑车出现,而拜伦·科恩正好也是那个时间段出现在那条路上的。” “真的吗?”我结结巴巴地说,“那....或许是巧合。” “巧合?”文斯冷笑一声,仿佛已经将我看穿,“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刚才有人在距离那条路两英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只带血的眼镜碎片,你猜那是谁的?” 我的心理防线开始崩塌。 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再次袭来,我想起了维罗妮卡,想起了她是如何轻描淡写地搞定鲍卫的。 她说过的:“只要给他们一点甜头,看着他们的眼睛。” 我也应该学会这个。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模仿维罗妮卡那种自信的神态。 我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老警探那双浑浊的眼睛。我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迷离而有魅力,试图调动那种所谓的说服力。 “警探,”我压低声音,学着维罗妮卡的语调,“你看起来很累了,也许你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你真的觉得……我这样的女孩,会做什么坏事吗?” 死一般的寂静。 老警探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眼神涣散,也没有变得顺从。 相反,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你以为这是在拍电影吗?还是以为我是那种看见小姑娘抛媚眼就走不动道的新兵蛋子?” 他的脸逼近我,唾沫星子喷到了我的脸上。 “收起你那套拙劣的把戏,你看起来像是个做贼心虚了。” 模仿失败。 “你的证词前后矛盾,行为怪异。”老警探站了起来,掏出了手铐,“我有理由怀疑你与拜伦·科恩的失踪有直接关系,现在,我要带你回局里协助调查。” “不,”我尖叫着,“我还要上课!” “课上完了,米勒小姐。” 他粗暴地抓起我的胳膊,把我往办公室外面带。 警车就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那个蓝白相间的车身,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进去。”警官打开车门。 就在这一刻。 就在我的半个身子已经被塞进那辆散发着难闻气息的警车里时。 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瞬间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文斯警探的动作停住了,他皱着眉回过头。 一辆黑色的跑车驶来,直接横跨了两个车位,以一种极其嚣张的姿态,停在了警车的正旁边。 那是维罗妮卡的车。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黑色的软顶敞篷缓缓降下。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了车厢,照亮了驾驶座上的那个身影。 维罗妮卡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好莱坞的片场走出来的光彩夺目的巨星。 她转过头,对着围观的人群,对着这混乱的场面,露出了一个灿烂到令人眩晕的笑容。 然后她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 “hi。” “这么热闹的聚会,怎么能少了我呢?” 第27章 逃离 文斯警探松开了按着我脑袋的手,直起身子,满脸怒容地走向那辆挡路的跑车。 “你以为你是谁?该死的!”他吼道,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立刻把车挪开!” 维罗妮卡打开车门,一条修长的腿迈了出来。 那一刻,周围那几十个围观的人都安静了。 她走到离文斯警探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她比那个佝偻着背的老警察要高,气场更是完全碾压。 “文斯·迪克森,”维罗妮卡念出了警探胸牌上的名字,“这就是你对待女士的方式吗?” “这是执法现场!”文斯警探试图保持威严,但我看到他的眼神晃动了一下,“退后,小姐!” “执法?” 维罗妮卡轻笑了一声。 她伸出手,直接握住了文斯警探指着她的手指。 那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动作。 “看着我,文斯。” 她的声音变得飘渺,像是从云端传来的。 “你不需要逮捕任何人。你的手铐太沉了,你的枪太重了……你太累了。” 文斯警探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那张苍老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痴迷与尊敬。 “我……我很累……”文斯的声音沙哑,像个孩子。 “这里没有什么杀人犯,”维罗妮卡松开他的手,“只有一个因为痛经而脸色苍白的女孩,和一个来接她去医院的好朋友。” “痛经……医院……”文斯警探重复着,眼神彻底涣散。 “你是个绅士,文斯,绅士是不会给女孩戴手铐的。” “我是……绅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文斯警探颤抖着手,把我的手铐解开了。 “哦,我很抱歉……”文斯警探甚至弯下腰,用一种近乎卑微的语气说道,“我搞错了,我不该这样粗鲁,请原谅我,女士。” “嗯哼。” 维罗妮卡说完,转过身,向我伸出手。 “过来,mouse。”她微笑着,“我们该走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向她。 她一把将我塞进副驾驶,然后自己跳上车,甚至没有再看那个还在原地鞠躬道歉的老警探一眼。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世界的嘈杂被隔绝在外。 维罗妮卡一脚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朝我的宿舍楼开去。 “vee……”我惊魂未定,手还要去抓安全带,“刚才那些警察……你到底做了什么?那是催眠吗?还是……” “那是魅力,mouse。” 维罗妮卡漫不经心地打断了我,她随手把墨镜扔到仪表盘上,那双绿眼睛里没有任何解释的欲望。 “别问那些蠢问题,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情?”我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脑子里一团乱麻,“等等,你是指期中考试吗?” “哈!” 维罗妮卡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 “你认真的吗?” 她转过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克洛伊,你十分钟前差点就要在一间满是尿骚味的拘留室里度过你的余生,而你现在在担心你的学业?” “可是……” “没有可是。”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你需要避避风头,警察虽然暂时放过了你,但等他回过味来,或者发现了更多证据,我也保不住你。”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残酷: 第31章 “而且,别指望我会时刻守在你身边当你的保姆,我还有我自己的生活。”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宿舍楼下。 “下车,你有十分钟。”她看了看那块昂贵的腕表,“上去把你的护照、现金、所有值钱的家当都带上。” …… 推开宿舍的门时,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我的两个室友正围坐在地毯上,一脸焦虑地刷着手机,看到我进来,她们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 “天哪!克洛伊!” 普莉娅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我们看到警车把你带走了!然后又……论坛上都传疯了!说有人劫了警车!” “并没有“劫”,亲爱的。”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维罗妮卡推门而入。 原本拥挤杂乱的宿舍,瞬间蓬荜生辉。 普莉娅和由纪都看呆了。 “我是维罗妮卡。”维罗妮卡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社交笑容,“克洛伊的朋友。” 她环视了一圈这个狭小的四人间,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就舒展开来。 “哇哦,”她走到由纪面前,指了指由纪那件日式风格的外套,“这件衣服很有个性,是涩谷现在的流行款吗?我在《vogue》上好像见过类似的。” 由纪的脸瞬间红透了,她紧张得结结巴巴:“不是名牌,是……是我自己改的……” “真的吗?那你简直是个天才。”维罗妮卡用一种真诚得让人想哭的语气说道,“那种剪裁很大胆,你真应该去学设计,我绝对会为你买单的。” 还没等由纪缓过神,维罗妮卡已经转向了普莉娅。 “你是计算机学院的?”她看着普莉娅身边的书,“天哪,我最佩服你这种的女孩了。聪明,又性感。” 她轻轻撩了一下头发,那个动作风情万种。 普莉娅此刻竟然害羞地低下了头,有些手足无措地整理着自己的长发:“没有啦,其实没那么难的……” 我站在一边,一边疯狂地往背包里塞护照和现金,一边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维罗妮卡。 她根本不需要用什么诡异的黑魔法。 她只需要几句恭维,几个眼神,就能把两个原本对我充满怀疑和担心的室友,迷得晕头转向。 “哦,对了那个……”普莉娅小心翼翼地问,“警察那边……” “哦,那只是个误会。” 维罗妮卡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些无聊的人在恶作剧报警,但这也确实吓坏了我们的小克洛伊。” 她走到我身边,伸出手,像贴心的大姐姐一样揽住了我的肩膀。 “看看她,这可怜的孩子,脸都白了。” 她叹了口气,演技逼真得连我都快信了。 “所以,我决定带她去海岛上度个假,轻松一下。” 她转过头,对普莉娅和由纪眨了眨眼: “心理医生说,这是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最好的方法。你们懂的,对吧?” “当然懂!”普莉娅拼命点头,一脸羡慕,“克洛伊太需要休息了!” “是啊,”由纪也附和道,“去吧克洛伊。” “好了,姑娘们。” 维罗妮卡看了一眼手表,那是演出结束的信号。 “我们得赶飞机了。” 然后她向我那两个单纯的室友露出了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们,下次有机会,带你们一起去玩。” “真的吗?!” 在两个室友惊喜的尖叫声中,维罗妮卡推着依然处于懵逼状态的我,走出了宿舍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 维罗妮卡脸上的那种亲切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瞬间像断电一样消失了。 “走快点,mouse。”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我抓紧了背包带子,跟在她身后。 逃离学校的感觉意外的不错。 我的恐惧竟然奇迹般地消退了,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我们自由了,没有警察,没有尸体,只有我和维罗妮卡,还有这辆轰鸣的跑车。 “嘿,vee,”我转过头,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但我甚至笑了起来,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发飘,“我们真的要去海岛吗?我是说我有泳衣,但我没带防晒霜,不过到了那里可以买,对吧?” 维罗妮卡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储物格里翻找着什么。听到我的话,她侧过头,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真的假的,mouse?”她冷哼一声。 “什么?” “海岛?”她翻了个白眼,“那是我编给那两个傻白甜听的故事,为了警察找上她们的时候混淆视线。”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所以……没有海岛?” “当然没有,除非你想游过去。” 维罗妮卡终于在储物格里找到了半包烟,她有些烦躁地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火。 “说正事,你带了多少钱?” “钱?”我愣了一下,赶紧把那个信封从背包里掏出来。 我的手指笨拙地数着那一叠绿色的钞票。 “大概……八千美金。”我把钱递到她面前,“这是家里刚给我打的两个月的生活费,还有我之前存的一点。” 维罗妮卡瞥了一眼那叠钞票,眉头微微挑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但也算不上失望。 “八千,好吧,省着点花。” “那你的呢?”我忍不住问,“我们把钱凑一凑,应该能去个不错的地方吧?” 维罗妮卡沉默了。 “显而易见,”她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们去不了任何不错的地方,因为除了你这八千块,我们身无分文。” “……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或者这又是她那种恶劣的黑色幽默。 “别开玩笑了,vee。”我干笑两声,指了指这辆奢华的复古跑车,又指了指她全身看起来就贵得要死的衣服,“你的眼镜都比我全部家当值钱。” “没错。”维罗妮卡耸了耸肩,一脸的理所当然,“但很遗憾,我的卡被冻结了,我现在口袋里连买个打火机的硬币都没有。” 我张大了嘴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为什么?”我难以置信地问,“你妈妈破产了吗?” “不,克洛伊。” 维罗妮卡听到妈妈这个词的时候,语气里透出一股瘆人的寒意。 “我妈妈……斩断了我的经济来源。”她咬着牙,像是在咀嚼那个女人的名字,“一张不剩,全部冻结。” “可是……为什么?”我不解地追问,“你做什么让她生气的事了吗?” 维罗妮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因为她是个控制狂,你知道的。”她烦躁地挥了挥手,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她想逼我回去,想让我像条狗一样回去求她。” 她猛地转过头,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个叛逆的弧度: “但我才不需要她。” 这解释听起来有点牵强,但我不敢再问了。维罗妮卡现在的表情告诉我,如果我再多问一句关于她母亲的事,她可能会直接把我踹下车。 “好吧……”我弱弱地接受了这个现实,“那既然没有海岛,也没有酒店……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 前方的路牌一闪而过。 维罗妮卡踩下了油门,车速再一次飙升。 她慢慢吐出一个词,像是开启了一场新的游戏。 “墨西哥。” 第28章 汽车旅馆 车开了整整七个小时后,哪怕是真皮座椅也救不了我的腰。 终于,路边出现了一个闪烁着霓虹灯的招牌:“stardust汽车旅馆”一一那块“s”字母的灯管甚至还坏了,在那儿发出滋滋的声响。 “停车。”我虚弱地说,“vee,我真的不行了,再开下去我会猝死在副驾驶上。” 维罗妮卡瞥了我一眼,虽然她看起来依然精神抖擞,但还是打了一把方向盘,驶入了那满是碎石子的停车场。 前台接待处弥漫着一股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满脸油光的大叔,正在看的一台老式电视机。 “要一间房。”维罗妮卡摘下墨镜,即使在凌晨,她也戴着墨镜。 “双床房四十五,大床房三十九。”大叔头也没抬,甚至懒得看我们一眼。 “我们要双床……” “大床房。” 我和维罗妮卡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vee?只差六美金,我们没必要为了这点钱挤一张床吧?” “mouse,你真的很没有理财精神。”维罗妮卡用那种教训败家子的语气说道,完全无视了她自己那件外套就值这个旅馆所有房间加起来的价钱,“六美金可以买一顿像样的早餐了,现在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第32章 “可是……” “就要大床房。”维罗妮卡把钱拍在柜台上。 那个油腻的大叔终于抬起头。 他的目光在维罗妮卡那身昂贵的行头和我那张疲惫的脸上来回扫视,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懂了。”他从墙上取下一把挂着硕大塑料牌的钥匙,眼神里带着那种看热闹的暧昧,“只有一个大床,只有你们两个姑娘。祝你们……晚上愉快。” 我脸上一热,想解释什么,但维罗妮卡已经一把抓过钥匙,转身就走了。 然而,当那扇贴着褪色贴纸的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维罗妮卡刚刚那自信的状态瞬间崩塌了。 房间很小,墙纸有些剥落,空气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地毯呈现出一种可疑的深褐色,最重要的是那张床——床单虽然看起来是洗过的,但泛着一种陈旧的黄色,上面还有一个明显的烟头烫出来的洞。 维罗妮卡站在门口,脚悬在半空,死活不愿意踩上那块地毯。 “不。” 她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拒绝。 “绝对不,这地方简直就是细菌培养皿。” “vee,”我叹了口气,把背包扔在那个看起来稍微干净点的椅子上,“这是三十九美金的房间,你指望什么?” “我指望至少没有传染病源!”她紧紧裹着自己的风衣,像是怕被污染一样,“我们回车里睡。” “车里伸不直腿,而且外面只有五度。”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把她硬拽了进来,“好了,没那么夸张。你看,至少没有蟑螂。” “那是还没出来!” “vee……”我放软了声音,像哄小孩一样,“我们只睡几个小时,天一亮就走。求你了,我真的很累。” 维罗妮卡看着我那双挂着黑眼圈的眼睛,又看了看那张恶心的床,终于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如果我得了皮肤病,医药费你出。”她狠狠地说。 即使进了房间,她也依然像个受惊的猫一样,站在离床最远的地方。 “你先上。”她命令道。 我无奈地脱掉鞋子,掀开被子一角。 “看,”我躺了上去,甚至还在上面滚了一圈给她展示,“很干燥,没有跳蚤,也没有异味,安全的。” 维罗妮卡嫌弃地皱着眉,像是看我在泥坑里打滚。 她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脱掉鞋,整个人像是在进行某种排雷作业一样,缓慢地爬上了床的另一边。 维罗妮卡僵硬地躺在那里,脖子梗着,那颗尊贵的脑袋悬在枕头上方两厘米处,死活不愿意碰那个枕套。 “那个枕头看起来像是有人在上面流了一升口水。”她咬牙切齿地说,“我的头发不能碰它。” 我侧过身,看着她这副别扭的样子。 那个无所不能的维罗妮卡肖,现在却因为一个枕头而委屈的像个小女孩。 “唉。” 我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左手伸了过去,手心朝上,摆在她那颗悬空的脑袋下面。 “喏,”我说,“如果不嫌弃的话,睡这儿吧。我洗过澡……虽然那是昨天的事了。” 维罗妮卡愣了一下。 她看着我的手臂,又看了看我。 “这可是你选的。”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是你非要省那六美金.......” 维罗妮卡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而是突然低下头—— “嗷!” 一声惨叫划破了汽车旅馆的寂静。 她居然张开嘴,毫不客气地在我小臂上咬了一口! 不是那种轻轻的啃咬,而是结结实实的一口,我甚至感觉到了她那尖锐的虎牙刺进了我的皮肤。 “你疯了吗?!”我疼得猛地抽回手,看着上面那一圈整齐的牙印,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你是狗吗?!” “哈哈哈哈……” 维罗妮卡笑了起来。 那是这一整天以来,我第一次听到她发出这么真心的大笑。她笑得肩膀都在抖,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小孩。 “这就是多嘴的惩罚,mouse。” 她笑够了,然后自然地抓过我那只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臂,重新垫在了她的脑袋下面。 这一次,她不再嫌弃了。 她那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我的臂弯里,脸颊贴着我温热的皮肤。 “晚安,枕头。”她闭上眼睛,慵懒地嘟囔了一句。 “……晚安,吸血鬼。”我愤愤不平地回了一句,但并没有把手抽回来。 …… 不知过了多久。 阳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窗帘缝隙,刺进了昏暗的房间。 我醒了。 手臂早就麻得失去了知觉,像是截肢了一样。 我动了动身子,发现胸口沉甸甸的。 维罗妮卡还在睡。 而且,她睡得很没形象一一她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我身上,一条腿搭在我的腰上,脸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几乎是钻进了我的t恤领口。 我低下头,屏住呼吸看着她。 这简直是个奇迹。 那个危险又强大的维罗妮卡,此刻竟然像个婴儿一样毫无防备。 晨光刚好打在她的侧脸上。 在这个距离,我能看清她皮肤上那一层细细的、金色的绒毛,随着她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 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漂亮的、甚至有些稚气的女孩。 一种莫名的情绪击中了我,鬼使神差地,我伸出了那只还算自由的右手。 我像是在触碰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暖暖的,软软的。 那种触感好得不可思议,像是在触碰某种正在休眠的大型猫科动物。 然而,就在我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瞬间,并没有所谓的睡美人慢慢苏醒的浪漫桥段。 只见“唰”的一下。 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没有惺忪的睡眼,没有迷茫的过渡。 那一瞬间,翠绿色的瞳孔直接锁定了我,清醒锐利,带着一种本能的警觉,就像是一头正在打盹的狮子突然觉醒。 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缩回手。 但太晚了。 维罗妮卡的手——那只上一秒还软绵绵搭在我腰上的手,下一秒便以一种看不清的速度扣住了我的手腕。 “mouse,”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趁我睡觉偷袭我?” “我没有!”我结结巴巴地解释,心脏狂跳,感觉自己像是被抓现行的小偷,“我看你脸上有有个虫子,我想帮你赶走。” 维罗妮卡眯起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我的脸上和被她抓住的手之间来回扫视。 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慢慢地松开了手,她眼底的寒意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慵懒的戏谑。 “虫子?”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房间里确实有一只最大的虫子,一直盯着我看。” 她从我怀里坐起来,那一头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却有一种颓废的美感。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我的手臂……”我龇牙咧嘴地试图活动那只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的左手,感觉有无数只蚂蚁在里面爬,“断了,绝对断了。vee,你的头怎么这么重。” 维罗妮卡正在整理头发,听到这话,她回过头,瞥了一眼我那只像面条一样垂着的胳膊。 “那是你的荣幸。” 她理所当然地扬起下巴。 “有多少人想当我的枕头还得排队拿号呢。” 说完,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那个她昨晚还嫌弃得要死的地毯上,走向洗手间。 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不过,”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枕头的质量确实不错。” “下次继续。” 第29章 饥饿 “走吧,mouse。”维罗妮卡洗完澡,把风衣重新穿上,“这地方的霉味让我恶心,我们需要找个像样的酒店。” 那辆黑色的敞篷跑车就停在酒店里。 但当我们走近时,维罗妮卡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fuc/k。” “怎么了?”我紧张地凑过去。 然后,我看到了车身歪斜着,此刻像是一头被打断了腿的瘸马,狼狈地趴在地上。 不仅是一个轮胎。 是四个。 四个轮胎全部瘪了下去,橡胶无力地堆叠在轮毂下。 “四个都破了。”我蹲下来,手指摸到橡胶上一道平整的切口,“这切口是直的,是用刀划的。” “我知道。” 维罗妮卡站在一旁,她连腰都懒得弯一下,只是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扫视着周围。 “这种把戏太老套了,”她冷冷地说,“先破坏外地人的车,然后好心地出来提供救援。这是乡下人最喜欢的创收方式。” 第33章 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几个小孩立马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如果不呆在少管所,就会在加油站后面抽大麻的典型。 为首的那个戴着红色的棒球帽,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扳手,脸上挂着假惺惺的关切。 “哎哟,”红帽子男孩开口,“这可真是倒霉透顶了,漂亮的跑车,可惜腿断了。” “是你们干吗?”我忍不住问道。 “嘿,说话小心点,小妞。”旁边一个瘦猴一样的男孩嬉皮笑脸地接话,“我们只是路过的好心人,这一带有很多尖石头,外地车经常遭殃。” “是啊,”红帽子男孩走近了几步,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维罗妮卡身上打量,“不过你们运气好,我叔叔就在前面两英里开了家汽修店。如果我们帮忙叫醒他……也许能帮你们拖个车。”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多少钱?开个价。”维罗妮卡盯着红帽子男孩,语气像是在谈一笔正常的生意。 红帽子男孩愣了一下,他显然没见过这么上道的肥羊。 他眼睛转了转,显然在谋划着什么——一个穿着昂贵衣服、开着豪车、看起来除了钱一无所有的弱女子,这就是一块行走的鲜肉,是上帝赐给这穷乡僻壤的提款机。 “爽快。”他笑了,“我就喜欢爽快的人。”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我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个价格对于补胎来说已经是抢劫了,但我们给得起,而且只要能走,这钱花了就花了。 “不,不,不。” 红帽子男孩摇了摇手指,发出一声啧啧声。 “小姐,你看清楚现在的状况,荒郊野外,况且你这车也不便宜……材料都要不少钱呢。” “五千。” “五千?!”我尖叫出声,“你是要抢劫吗?只是补个胎!” “美元。”红帽子男孩恶意地补充道,“现金。” “这不合理!”我急了,“五千都能买辆二手车了。” “那就没办法了。”红帽子男孩耸了耸肩,但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相反,他和他的同伴们开始慢慢向我们逼近,包围圈在缩小。 “嘘。” 一直沉默的维罗妮卡突然开口了。 她伸出一只手,挡在了我面前。 “好的。”她看着红帽子男孩,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答应给服务员小费,“五千,成交。” “vee!”我急了。 “但是,”维罗妮卡无视了我,她微微抬起下巴,“你先把车拖回去修好,等我看到四个完好无损的轮胎装在我的车上,并且能正常发动,我就给你钱。” 红帽子男孩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那可不行,漂亮姐姐。”他把手里的扳手在掌心拍得啪啪作响,眼神里透着一股无赖的精明,“这是规矩,先付一半定金。两千五,现在。” “如果我们修好了,你们不认账跑了怎么办?”旁边的瘦猴男孩也起哄道,“我们可不做亏本买卖。” 维罗妮卡叹了口气。 “我最讨厌讨价还价。” 她慢慢地摘下了墨镜,随手挂在领口。 然后,她抬起眼皮,看向那个红帽子男孩。 她只是看着他。 “听着,”维罗妮卡的声音很轻,“我的耐心很有限,如果你不想让你的脑袋变得跟这些废轮胎一样烂……” 她往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立刻把你的破拖车开过来。” 红帽子男孩原本嚣张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只是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但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种源自动物本能的恐惧让他想要转身逃跑。 “呃……那个……”他结结巴巴地说,声音里的油滑消失得无影无踪,“行……行吧。”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甚至不敢直视维罗妮卡的眼睛。 “你说了算,那个……猴子!快去把拖车倒过来!别磨磨蹭蹭的!” …… 看着那辆可怜的跑车被挂上那辆破旧的拖车,我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这大概需要一两个小时。”红帽子男孩低着头,再也不敢看维罗妮卡一眼,“修车铺就在前面,你们可以跟过来。” 我们跟着拖车,走了大概几分钟,终于看到了那个所谓的汽修厂。 其实就是一栋破败的平房,隔壁是一个叫“老乔酒吧”的地方。 “我饿了。”维罗妮卡看了一眼那个酒吧,“我需要一杯酒来提提神。” “去那里?”我有些犹豫,“那里看起来……不太正经。” “再不正经能有我们不正经吗?” 维罗妮卡不由分说,拉着我就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开了。 这确实是个酒吧,但更像是个匪窝。 昏暗的灯光下,烟雾缭绕。里面坐满了穿着皮夹克、满臂纹身、满脸横肉的男人。他们有的在打台球,有的在拼酒,看起来都像是某种暴力团伙的成员。 当我们走进去时,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那种眼神并不友善。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 “vee……”我抓紧了她的手,“要不......我们走吧。” 维罗妮卡反手扣住我的手指,把我拉得更近了一些。 “既然来了,就没有空着肚子走的道理。” 她完全无视了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角落里的一张空桌子旁坐下。 “一杯威士忌,一杯可乐。”她对着那个看呆了的酒保打了个响指,“再来两份汉堡。”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个留着大胡子、满身酒气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嘿,甜心。”他把手撑在维罗妮卡的椅背上,“迷路了吗?这地方可不适合像你这样的小公主。” 维罗妮卡连头都没抬,她正忙着把桌子上的一块污渍擦干净。 “滚。”她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字。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有趣:“哟,脾气还挺大。我就喜欢这种——” “我让你滚。”维罗妮卡转过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假笑,“除非你想让我把你那把肮脏的大胡子一根根拔下来塞进你的鼻孔里。”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盯着维罗妮卡看了几秒,或许是某种动物的直觉起了作用,他竟然真的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 但麻烦并没有结束。 另一个眼神更阴鸷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没有找维罗妮卡,而是直接站在了我的面前。 “那你呢,小妹妹?” 他弯下腰,脸凑得很近,我能闻到他嘴里那股令人作呕的洋葱味。 “你的朋友很凶,”他伸出手,试图去摸我的脸,“你看起来倒是挺乖的。” 我吓得往后一缩,后背紧紧贴着椅背。 “把你那只脏手拿开,”维罗妮卡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立刻,马上。” 那个男人被当众呵斥,脸上显然挂不住了。 “臭彪子,给你脸了是吧?”他恼羞成怒,猛地直起腰,狠狠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椅子,“你们这种出来卖的装什么清高?” 随着他的发作,周围的男人们都站了起来。 那种压抑的暴力氛围瞬间被点燃了,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拿起了酒瓶。他们慢慢地围拢过来,脸上挂着那种看好戏的笑容。 “看来这两个小妞需要学点规矩。” “教教她们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看着这一圈彪形大汉,绝望地想:这次真的完了,这里没有警察,没有监控,只有野蛮的暴力。 “vee……”我害怕得浑身都在抖。 “真吵。” 维罗妮卡站了起来,慢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环视了一圈这群蠢蠢欲动的男人。 在那一瞬间,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仿佛都被她吸走了一样。 “坐下。”她说。 空气瞬间凝固。 那些原本还在叫嚣的男人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僵住了。 他们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茫然。 那个踹椅子的男人老老实实地扶起椅子坐下,其他拿着酒瓶的人也默默地放下了酒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维罗妮卡站在那里,眼神冷漠地扫过全场。 “喝你们的酒,闭上你们的嘴,别再看我们一眼。” 这是第二道敕令。 所有的男人都低下了头。 他们开始机械地拿起酒杯,喝酒,甚至开始低声交谈,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过,没有人再往我们这边看一眼,就好像我们变成了空气。 第34章 整个酒吧恢复了那种诡异的正常。 维罗妮卡慢慢地坐了下来。 但我不敢动。 我呆呆地看着她。 我坐在她旁边,感觉最明显。 就在刚才她发出命令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一股巨大又空虚的吸力从她身上传了出来。 那是……饥饿感。 就像是一个人突然穿越到禁食了很久状态中。 我看到维罗妮卡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那双原本翠绿的眼睛,此刻变成了深邃的墨绿色,正死死地盯着刚才那个试图摸我的男人的后颈。 “……vee?”我小声叫她。 维罗妮卡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那种饥饿感硬生生地压回去。 她转过头看着我,脸上的红晕消退了一些,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没事,mouse。” 她拿起桌上的那杯威士忌,一口气灌了下去,喉咙发出咕咚一声。 “我只是……有点饿了。” 第30章 死人 汉堡的味道像嚼蜡一样,但我还是机械地咽了下去。 维罗妮卡放下了空酒杯,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眼神时不时飘向酒吧深处那个标着“洗手间”的昏暗走廊。 “mouse,”她突然开口,“你去修车铺盯着那群人。” “啊?”我愣了一下,“现在?可是……” “别让他们偷工减料,也别让他们把我的轮毂刮花了。”她站起身,“我要去方便一下。” “可是vee,这里……”我想说这里很危险,到处都是暴徒。 “去。”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只能拿起包,硬着头皮走出了酒吧。 外面的空气依然湿冷刺骨。 那几个男孩正在修车铺昏黄的灯光下忙活,看到我过来,那个红帽子男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显然维罗妮卡给他的心理阴影还在。 他不敢跟我说话,只是闷头拧着螺丝。 我站在一堆废旧轮胎旁边,抱着双臂,试图从这件单薄的毛衣里汲取一点温暖。 那股一直被压抑的恐慌和愧疚,像潮水一样反扑了回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看着这荒凉的街道,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 我在逃亡。 我在逃离我原本正常的人生。 这真的是对的吗?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妈妈的脸。每个周日的早晨,她都会烤蓝莓松饼,厨房里总是弥漫着那种温暖的甜香。我想起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样子,想起家里那只总是掉毛的金毛犬。 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女儿,那个乖巧听话的克洛伊,现在正站在一个满是罪犯的穷乡僻壤,等着修一辆逃逸的车,而且手上还沾着人的血…… 妈妈会心碎的,爸爸会崩溃的。 我想回家。 或许我应该自首。我应该告诉警探一切,告诉他我是无辜的,告诉他尸体在哪里,也许只要我坦白,我还能有一线生机?我也许只需要坐几年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个没有尽头的黑暗里狂奔? 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或者更久。 身后传来了高跟鞋踩在碎石路上的声音。 我慌乱地擦掉眼泪,转过身。 然后,我愣住了。 维罗妮卡从酒吧门口走了出来。 她变了。 半小时前那个有些苍白虚弱、甚至有些烦躁的维罗妮卡消失了。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光彩照人的女神。 真的,我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昏黄的路灯光打在她身上,她的皮肤白皙透亮,泛着一种细腻的珍珠般的光泽。甚至连她周围的空气,都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磁场而变得温热起来。 我能感觉到那种充盈。 像是刚刚享用完盛宴后的饱腹感。 她是真的“吃饱”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喉咙发干,连刚才想回家的念头都被这惊人的美貌冲击得烟消云散。 维罗妮卡走到我面前。 她显然心情极好,她没有嘲讽我红肿的眼睛,也没有嫌弃这肮脏的环境。 她凑得很近,近到我们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看着我,mouse。”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勒着我的泪痕。 “你的眼睛红了……”她轻声问道,“在想家吗?” “我……我没有……”我结结巴巴地否认,在那双仿佛能看穿灵魂的眼睛面前,我毫无秘密可言。 “无所谓。” 她凑到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廓上,那种感觉既像是亲吻,又像是要在下一秒咬断我的脖子。 “反正你现在只能和我一起呆着。” 说完,她并没有真的亲下去,而是若即若离地撤回了身子。 她转身走向那个红帽子男孩,高跟鞋在地上转了个圈。 “嘿,废物们,”她的声音洪亮而愉悦,“我的车还要多久才能好?” 红帽子男孩被她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手里的扳手差点砸到脚。 “快……快了!只剩最后一个!”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乱叫。 她在洗手间里做了什么? 那个试图摸我的男人……还在酒吧里吗? 我的思绪还没理清——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突然从酒吧的方向传来,紧接着,酒吧那扇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撞开了。 “死人了!” 一群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壮汉,此刻像是一群被狼追赶的羊,屁滚尿流地从酒吧里冲了出来。 其中一个男人,满脸是泪和鼻涕,疯狂地冲向这边的修车铺。 “鲍勃!鲍勃!” 他冲着那个红帽子男孩旁边的一个修车工,撕心裂肺地喊道: “你弟弟!比利!他在厕所里……” 那个男人跪倒在地上,浑身发抖,仿佛看见了地狱。 “他死了……全是血……到处都是血……”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站在一片混乱和尖叫声中。她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背挺得笔直,长发在风中微微飘动。 她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哭嚎的男人,看着周围乱成一团的人群。 然后她的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那是一个优雅又残忍的微笑。 叫鲍勃的修车工发出一声嚎叫,扔下手里的工具,跌跌撞撞地向酒吧冲去。 “比利!” 我的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因为恐惧到了极点,反而生出了一种自虐般的好奇,也许是我必须亲眼确认,确认那个在我脑海中盘旋的可怕猜想。 但我刚跑出两步,一只手扣住了我的手腕。 是维罗妮卡。 “车马上就修好了,”她的声音冷静异常,“你要去哪儿?” “有人死了,vee。”我指着酒吧的大门,“那个人说……里面死人了。” “那不关我们的事。” 维罗妮卡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只是乡下醉汉们的斗殴,我们赶时间,mouse,别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要去看看。” 我猛地一甩手。 也许是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我竟然真的甩开了维罗妮卡的手,她似乎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再来抓我。 我冲进了酒吧。 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桌椅翻倒,酒瓶碎了一地。 跟着鲍勃的哭嚎声,穿过昏暗的舞池,我来到了那条通往洗手间的狭窄走廊。 还没走近,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那味道太重了,甚至盖过了酒吧里原本的霉味和尿骚味一一那是大量鲜血暴露在空气中特有的铁锈味。 我捂住口鼻,走到男厕所门口。 鲍勃正跪在一滩血泊里,抱着一具身体痛哭流涕。 我探头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我的大脑就“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那是那个半小时前还嚣张地想要摸我的脸的男人。 但他现在已经不像是个人了。 他倒在满是污渍的瓷砖地上,大半个脖子已经被撕烂了。那伤口粗糙狰狞,像是被什么猛兽硬生生咬断了血管和气管。 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墙上、镜子上、洗手池里,全是触目惊心的红。 可是……他本人却很干。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却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惨白,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突出,眼球因为脱水而浑浊不堪,死死地瞪着天花板,嘴巴大张着,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惨叫。 第35章 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在沙漠里风干了的千年木乃伊。 “呕——” 胃里翻江倒海,我再也忍不住,扶着门框干呕起来。刚才吃下去的那个汉堡,混着酸水涌上了喉咙。 我不敢再看第二眼,于是转过身,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个地狱,冲出了酒吧大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湿冷的空气。 那辆黑色的敞篷跑车,正安静地停在路灯下。 引擎低沉地轰鸣着,排气管喷出白色的雾气。 维罗妮卡坐在驾驶座上。 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的手肘撑着车窗边缘,指尖夹着一支刚刚点燃的香烟。 她转过头,隔着一条马路,隔着缭绕的烟雾,看向了我。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撞在了一起。 我浑身发冷,脸上还挂着冷汗,狼狈不堪。 而她,容光焕发,美得惊心动魄。 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看,mouse,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第31章 吸血鬼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坐在副驾驶上,双手死死地抓着安全带。那个在厕所里干瘪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尸体,像个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脑海里。 恐惧到了极点,大脑为了自救,会强行开启理智模式。 我开始复盘。 我在脑海里把时间线像拼图一样一块块拼凑起来。 “是你。”我打破了沉默。 维罗妮卡没有转头,她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着收音机里模糊的爵士乐轻轻敲打着节奏。 “什么是我?”她漫不经心地问。 “那个男人,比利。”我的声音出奇地冷静,甚至冷静得让我自己都感到害怕,“是你杀了他。” “mouse,如果你是因为刚才那个恶心的场面吓坏了,我可以把暖气开大点。” “别转移话题,vee。” 我转过身,盯着她的侧脸。 “我算过了。你去洗手间的时间,统共二十分钟。” 我竖起第一根手指。 “那个男人的死状,那是极度脱水。就算是强酸腐蚀或者是某种罕见的毒素,也不可能在二十分钟内把一个男人变成一具风干的腊肉,除非……” “除非有什么东西,在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 “很有想象力。”维罗妮卡嗤笑了一声,“你应该去写恐怖小说。” “还有你。” 我没有理会她的嘲讽,竖起了第二根手指,指着她那张在仪表盘灯光下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你进去之前,脸色苍白,手指冰凉,甚至有些发抖。你出来之后……” 我看着她那红润的嘴唇,那饱满的皮肤,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活力。 “你就像是刚吃了一顿大餐,或者是刚充完电。” “够了。”维罗妮卡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够。”我接着说,“每次有人死掉,或者消失,你就会变的更漂亮,这很奇怪,除非你……”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 我的身体猛地向前冲去,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椅上。 车停在这条荒无人烟的州际公路上。 维罗妮卡猛地转过头。 她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笑意,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种压迫感让原本宽敞的跑车瞬间变得像棺材一样狭窄。 “看着我,克洛伊。” 她一字一顿地说。 “你觉得我是什么?嗯?” 她向我逼近,眼神凌厉。 “你觉得我怎么能在二十分钟内,在这个到处都是人的酒吧厕所里,把一个壮汉变成木乃伊,身上还不沾一滴血?你觉得我是怎么做到的?” 那种窒息感又来了。 在她的注视下,我的逻辑防线开始崩塌,只剩下本能的颤栗。 那个词,那个我在无数个深夜里胡思乱想过的词就在我的嘴边, “也许你是……”我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吸血鬼,或者……什么恶魔。” 死寂。 只有引擎怠速的嗡嗡声。 维罗妮卡看着我,表情凝固了大概两秒钟。 然后。 “哈?” 她突然笑起来。 “吸血鬼?”她的眉头挑起,这是一个她要开始嘲讽的预兆,“天哪,mouse,你是不是还在沉迷《暮光之城》这种东西?你觉得我是什么?那种白天只能睡在棺材里的生物?” “额……” “这也太土了。”她一脸嫌弃地看着我,“真的,你的想象力贫瘠得让我心痛。下次你是不是还要问我到底怕不怕大蒜和十字架?” 她摇了摇头,脸上那种被冒犯的表情逐渐转变成了一种受伤。 “我救了你,克洛伊。”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委屈。 “那个混蛋想摸你,想伤害你。我把他赶走了,结果呢?你现在坐在这里,指着我的鼻子,叫我怪物?” “我……”我语塞了。 “这个世界奇怪的事情很多,”她看着我的眼睛,眼神真诚得让人无法质疑,“我不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是你数落我最好的时候,而且……”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mouse?现在,我们只有彼此了。” 愧疚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我刚才建立起来的防御堡垒。 是啊,她是维罗妮卡,她是那个在杀人狂面前救过我,在警察面前护着我,还帮我处理尸体的维罗妮卡。 不管她是什么,她都没有伤害过我。 “对不起……”我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只是……我太害怕了,我脑子乱了。” 维罗妮卡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在评估我的诚意。 最后,她叹了口气。 “算了。” 她重新挂挡,踩下油门。 “谁叫你是一个笨蛋呢。” 车子重新启动,又开了两个小时。 “没油了。”维罗妮卡看了一眼仪表盘,“到前面加满油吧。” 前方出现了一个孤零零的加油站。 那是一座老旧的休息站,周围是一片死寂的玉米地,风吹过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维罗妮卡把车停在加油机旁。 “加满油,买点吃的,然后再开两小时我们就找酒店睡觉。”她安排着行程,听起来很轻松。 我们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的电子门铃发出走调的刺耳声响。 但没有人回应。 收银台后面空空荡荡,货架上的商品倒是摆得整整齐齐,冷柜还在嗡嗡作响。 “有人吗?”我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但空气中有一股我不喜欢的味道。 又是那种味道。 铁锈味,甜腥味。 我下意识地看向维罗妮卡,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别怕,这只是乡下人偷懒睡觉去了”的安慰。 但维罗妮卡顿住了。 她站在货架之间的过道里,背脊挺得笔直,那是动物遇到天敌时的姿态。 她脸上那种游刃有余的轻松神情,彻底消失了。 “vee?”我小声叫她。 她没有理我,只是微微抽动了一下鼻子,像是在分辨空气中的气味,然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店铺最里面的一个员工储物间。 那里的血腥味最浓。 维罗妮卡慢慢地朝那边走去。 她的鞋踩在瓷砖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走到了那一排铁皮储物柜前,中间的一个柜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寒气。 维罗妮卡深吸了一口气。 她伸出手,指尖扣住冰冷的铁皮边缘。 猛地拉开。 “砰!” 一具尸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从狭窄的柜子里倒了出来,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啊——!!!” 我捂住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是一个穿着便利店制服的年轻男店员。 但他也不算是一个人了。 他的死状和酒吧里的那个比利一模一样。 皮肤干瘪,眼窝深陷,嘴巴大张着,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 我惊恐地看着尸体,又看向维罗妮卡。 只见维罗妮卡低头看着那具干尸,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不对劲。 这绝对不是她干的,她一直和我在一起,在车上,在我的视线里。 这说明…… 这附近,还有另一个可怕的生物。 维罗妮卡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做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第36章 “看吧,mouse。” 她指了指地上的干尸,语气里带着一丝强行挤出来的调侃: “我就说了不是我干的。” 然后她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甚至都没等自动感应门完全打开,就侧身挤了出去,连带着我也踉踉跄跄地摔出了便利店。 外面的夜风更冷了。 维罗妮卡把我塞进副驾驶,紧接着,她自己跳进驾驶座,连车门都没关严,就狠狠地踩下了油门。 “轰!!!” 跑车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上了漆黑的公路。 惯性把我狠狠地压在座椅靠背上。 车速表上的指针疯狂地向右偏转。 80迈……100迈……120迈。 窗外的景色已经彻底拉成了模糊的线条,我感觉车轮都要离地了。 我死死地抓着车顶的把手,转头看向维罗妮卡。 她双手死死地扣在方向盘上,身体前倾,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黑暗,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扫视后方。 那不是在开车。 那是在逃命。 而且……我闻到了。 她害怕了。 这个认知比刚才那具干尸更让我感到恐惧。 “vee……”我在风声中大喊,“那个东西……那个杀了店员的东西……它在追我们吗?” “别说话,mouse。”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得离开这个州,越远越好。” 车速还在加快。 130迈。 “vee!太快了!慢点!”我尖叫道,“前面是弯道!” “坐稳了。” 维罗妮卡根本不听,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公路,路灯在这里消失了,只有车头大灯切开浓稠的黑暗。 树影婆娑,像无数只张牙舞爪的鬼手。 我的神经崩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在前方的黑暗中,在两束惨白的车灯光柱尽头。 一个人影,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第32章 lesbian 车速从130迈骤降。 但距离实在太近了。 无论维罗妮卡的反应有多快,无论这辆跑车的性能有多好,物理定律是无法完全违背的。 砰!!! 撞击□□的声音的出现,紧接着是挡风玻璃碎裂的声音。 那个黑影并没有被撞飞出去,反而像是一颗炮弹一样,重重地砸在了引擎盖上,然后顺着惯性滚落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车子剧烈地颠簸了几下,终于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停了下来。 世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该死!” 维罗妮卡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然后她解开安全带,颤抖着推开车门。 我也跟着跌跌撞撞地爬了下去。 车头已经完全凹陷下去了,像个被打烂了鼻子的拳击手,惨不忍睹。 维罗妮卡径直走向路边的草丛。 那里的杂草被人压倒了一大片,形成了一条拖拽的痕迹。 借着车灯残存的余光,我也看到了。 躺在草丛里的,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深色大衣,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了脸,一只手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但是普通人如果被一辆时速哪怕减速后也有80迈的车撞上,早就应该变成一堆破碎的肉泥了。 而这具身体是完整的,甚至连血都没有。 维罗妮卡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然后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动了。 “呃……” 一声低吟。 那声音不像是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倒像是被打扰后不悦。 她慢慢地翻了个身,那只扭曲骨折的手臂,发出“咔吧”一声脆响,竟然在我的注视下,像积木一样自动复位了。 然后,她撩开了遮在脸上的长发。 车灯惨白的光束打在她的脸上。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停止了。 莫妮卡·肖! 维罗妮卡的母亲! 她和维罗妮卡长得有七八分相似,黑发绿瞳,漂亮的不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衰老的痕迹。 莫妮卡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她拍了拍大衣上的泥土,动作优雅得就像她只是在花园里不小心摔了一跤,而不是刚被一辆跑车正面撞飞。 她抬起头,那双深绿色的眼睛冷冷地扫过那辆报废的跑车,最后落在了维罗妮卡的脸上。 “这就是你的驾驶技术?” 死寂。 维罗妮卡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莫妮卡的视线又转移到我身上,接着她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果然是你。” 她停在了我面前,不到半米的距离,微微垂下眼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 “……克洛伊。” 她轻轻地念出我名字。 我浑身僵硬,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伸出一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抓住我的脸颊左右晃动,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维罗妮卡站在车门边。 那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女人,此刻脸色惨白,就像是一个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女孩,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莫妮卡·肖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这么多年了,”她轻飘飘地说道,“你的审美还是如此惊人。” ....... 关于莫妮卡女士。 我从小就很怕她。 这种恐惧不仅仅是因为她总是穿着一身黑,或者是因为她从来不笑。那种恐惧是源于一种小动物的直觉——就像一只仓鼠本能地知道不能靠近一条正在晒太阳的黑曼巴蛇。 我记得那时候,我的父母有时会在晚饭后的闲聊时间谈论她,他们会压低声音,仿佛怕隔墙有耳。 “那个女人绝对不简单,”我爸爸会一边看报纸一边神神秘秘地说,“你看过她的那些车吗?她一定是哪个华尔街金融巨鳄的遗孀,或者是哪个黑手党老大的情妇,带着巨额赃款躲到我们这个小镇上来避风头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妈妈会在这时凑过去,用某种难以启齿的兴奋的语气补充道,“隔壁的苏珊告诉我,莫妮卡女士私生活非常......有趣,她经常带不同的女人回屋,她可能是一个lesbian。” “lesbian?”那时候的我,正坐在地毯上看卡通片,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好奇地抬起头,“那是某种新的职业吗?像宇航员那样?” 空气突然凝固了。 我的父母交换了一个惊慌失措的眼神,显然没想到我会偷听。 “呃……不,亲爱的,”妈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是一种……一种人际关系。” “什么样的人际关系?”我追问。 “就是……”爸爸挠了挠头,试图用最纯洁的语言解释,“就是两个女人,她们的关系非常、非常要好。她们喜欢待在一起,甚至住在一起,就像最好的朋友那样。” 我恍然大悟。 “哦!”我兴奋地大声宣布,“那我懂了!我和维罗妮卡也是lesbian!” “噗——”爸爸刚喝进嘴里的咖啡喷了出来。 “亲爱的!”妈妈的脸涨得通红,赶紧捂住我的嘴,“上帝啊,别胡说!你在外面千万不能这么说,知道吗?”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最好的朋友不能说,我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但我并没有就此罢休。 那个周末,我偷偷打开了家里的电脑,并在搜索框里输入了“lesbian”。 显而易见弹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朋友指南,我甚至点进了第一个看起来像是心理测试的网页:【测测你的性取向:你的lesbian指数有多高?】 我认真地回答了每一个问题。 “你更喜欢看足球还是芭蕾?” “在更衣室里,你会偷看别的女生吗?” “你觉得安吉丽娜·朱莉性感吗?” 最后,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巨大的粉红色百分比。 【75%】 【结论:你非常有可能是个lesbian。】 那一瞬间,十岁的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不是因为性取向的觉醒,也不是因为社会的偏见。 而是因为我想到了妈妈说的话——莫妮卡是个lesbian。 在我的小脑瓜里,这个等式是这样的: lesbian = 莫妮卡·肖。 我看着屏幕上的那个“75%”,吓得差点哭出来。 我不想变成莫妮卡。 甚至因为这个,我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意无意地躲着维罗妮卡,生怕我们两个太要好,就会突然变成lesbian。 还记得有一天,我正在和维罗妮卡在她家里玩着的拼图。 大门突然开了,莫妮卡·肖走了进来。 她的臂弯里挽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美得简直不像是真人,更像是从小说封面上走下来的艳鬼。 第37章 她穿着一件雪白的丝绒风衣,一头铂金色的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衬得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我吓得立刻丢下了手里的拼图块,从地毯上站了起来,甚至不敢直视她们,只想把自己缩进沙发的阴影里。 但那个白衣女人停下了脚步。 她把目光黏在了我的身上。 她微微眯起眼睛,鼻翼轻轻扇动了两下,就像是在闻某种令人不悦的气味。 接着她转过头,贴在莫妮卡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 我听不清内容,但我看到莫妮卡的表情变了,那是一种极度的冷漠。 莫妮卡转过头,那双深绿色的眼睛冷冷地剐了我一眼。 “是啊。”她收回视线,语气轻蔑,“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叛徒? 谁是叛徒?我吗? 十一岁的我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我只是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那个白衣女人听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嘲弄,然后挽着莫妮卡的手臂,径直走上了二楼。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维罗妮卡。 她依然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一块蓝色的拼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空气。 我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我凑过去,压低声音,用那种像是分享惊天秘密的语气问道: “vee……你妈妈是lesbian吗?” 维罗妮卡把那块拼图按进缺口里,头也不抬: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咽了口唾沫,搬出了我想象中那个最准确的定义,“就是只喜欢和女人在一起,不喜欢男人。” 维罗妮卡的手停住了。 她抬起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当然是了。”她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我愣住了。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维罗妮卡眼里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还没等我消化完这个信息,维罗妮卡突然歪了歪头。 她那双还是幼童模样、却已经初显妖异的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怎么,克洛伊。”她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吗?” 第33章 莉莉姆 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以至于我猛地坐了起来。 “vee!”我大喊。 但回应我的不是维罗妮卡,而是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 “哦,上帝啊!克洛伊!你醒了!” 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我一一是妈妈,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洗衣液和烘焙的味道瞬间包裹了我。 我僵硬地被她勒在怀里,眼珠转动,打量着四周。 这是我的房间。 墙上还贴着我高中时喜欢的乐队海报,书架上摆着我小时候的毛绒玩具,窗外的橡树枝丫正轻轻敲打着玻璃。 我回家了? 但我怎么会回家?记忆的最后一秒,明明是莫妮卡·肖站在那辆报废的跑车前,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妈……?”我的嗓子干哑得像是吞了炭,“这……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松开我,捧着我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流:“你吓死我们了!整整两天!你失踪了整整两天!” “失踪?”我脑子一片混乱,“可是……” “孩子,你还好吗?”爸爸站在床边,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一杯水。 而更让我心惊肉跳的是,在爸爸的身后,靠门的位置,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 他的胸牌上写着:雷诺兹,联邦调查局。 “米勒小姐,”雷诺兹警探开口了,“我是fbi的探员。既然你醒了,我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 “等一下,”我推开妈妈的手,挣扎着坐直,“我怎么回来的?我怎么会在家里?” “我们在门口发现你的,”妈妈抽泣着说,“今天早上,我去拿牛奶,看到你就睡在门廊上。身上盖着一件大衣,无论我们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睡在门口?大衣? 我的脊背一阵发凉。 “米勒小姐,”雷诺兹警探走近了几步,那种压迫感让我本能地想要寻找维罗妮卡的庇护,但这里没有她,“关于把你带走的人——维罗妮卡·肖,她现在已被列为一级监控对象。” “一级监控对象?” “是的,我们怀疑她与一起连环凶杀案有关。”雷诺兹盯着我的眼睛,“并且,我们有理由相信,她绑架了你。” 绑架。 这是个好词,这是个完美的借口。 我低下头,手指抓紧了床单,掩盖住眼底的慌乱。 “在这之前,你和她在一起吗?”雷诺兹掏出一个记事本。 我只能点头。 “是的。” “你们去干什么了?” 我咽了口唾沫,脑子里飞快地旋转。 “兜风。”我撒谎道,“她心情不好……我也心情不好。我们就开车出去转转。” “转转?”雷诺兹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不信,“我们询问了你的室友。她们说,维罗妮卡在离开前提到要飞去某个海岛度假。” 该死,普莉娅那个大嘴巴。 “但是,”雷诺兹的话锋一转,“根据高速公路的监控,你们的行车轨迹,是通往墨西哥边境的。” “墨西哥?”我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不……我不知道,我太累了……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往哪开。” 这半真半假的话是最难被拆穿的。 “你不知道?”雷诺兹咄咄逼人,“一个绑架犯带着你往边境冲,你却一无所知?” “我的头好痛,”我抱着头,声音变得痛苦起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探员先生!”爸爸挡在了我面前,愤怒地吼道,“你看不到她刚醒过来吗?她还是个孩子!她是受害者!” 雷诺兹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那眼神像是在评估我是真痛还是装痛。 “好吧。”他合上了记事本,“最后一个问题。” “维罗妮卡·肖,她现在在哪里?” 我抬起头,看着他。 我也想知道。 那个把我拖进深渊,又把我独自扔回岸上的女人,那个可能是恶魔、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危险生物的女人,她在哪? “我不知道。”我轻声说,这次是真的。 雷诺兹冷笑了一声。 “那祝你好运,因为全美国的警察都在找她。” 他留下一张名片,转身离开了房间。 …… 终于,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父母被我用“想再睡一会儿”的理由支走了。 门一关上,我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冲到书桌前,打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因为紧张而在键盘上飞快地颤抖。 我必须知道真相。 我必须知道莫妮卡·肖到底是什么东西,维罗妮卡又是什么。 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那个名字: 【莫妮卡·肖】 回车。 屏幕上跳出了无数条信息,大部分都是些相仿的公关通稿。 “著名慈善家莫妮卡·肖向儿童医院捐赠五百万美元……” “基金会年度晚宴,莫妮卡女士风采依旧……” “莫妮卡·肖在生物科技领域的最新投资……” 照片里的莫妮卡,穿着得体的高定礼服,挽着精致的发髻,脸上挂着那种优雅到有些虚假的社交微笑。 根本没有关于怪物、车祸不死、从不衰老的任何信息。 我就知道。 以她们的能力,这种显而易见的信息早就被清理干净了。 我不死心。 我开始翻找那些被搜索引擎排在后面的、不起眼的页面。 第十页……第二十页……第三十页…… 终于在一个名为“超自然现象观察者”的小众论坛里,在一个几年前就已经停止更新的帖子里。 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链接。 那是一个推特账号的截图。 账号的名字叫 @watcher1999。头像是一只流血的眼睛被一剑刺穿。 那条推文发布于三年前,只有寥寥几个点赞,甚至被标记为了“可能含有敏感内容”。 我点开了大图。 那是一张模糊的偷拍照片,背景似乎是某个复古的庄园派对,照片里的人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但重点不是照片。 是那条配文: “我敢打赌,维罗妮卡·肖是莉莉姆,因为她母亲莫妮卡·肖就是.....她们在捕猎我们。醒醒吧男孩们!”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那条推文下方的评论区,评论只有寥寥几条,且发布时间都在三年前。 用户 @goshterd评论道: “莉莉姆?别逗了。去查查资料吧,传说中莉莉姆是不会和男人纠缠不清的。而维罗妮卡·肖?全校都知道她换男友比换美甲还勤快。如果她是那种厌男的魔女,她为什么总和男人混在一起?” 第38章 紧接着,@watcher1999 回复了这个质疑者: “你这个被洗脑的蠢货,你真的信了那些八卦?那是伪装!再说了,你会爱上你盘子里的牛排吗?” 他继续写道: “而且她根本不喜欢男人,我表姐以前和她在一个学校。她发誓,维罗妮卡只对女孩有反应。” 贴文到了这里就没有更多内容了。 我猛地合上电脑屏幕,呼吸急促。 莉莉姆。 关键词是莉莉姆。 我重新打开电脑,飞快地在搜索框里输入这个单词。 回车。 前几页全是垃圾信息,不是什么日本动漫里的暴露女性角色,就是一些重金属乐队的专辑名称,或者是些不知所云的中二病幻想小说。 “该死……”我焦躁地咬着指甲,不断地点击“下一页”。 直到翻到了第十五页。 一个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网页设计的论坛链接出现在角落里。 标题是:【关于苏美尔神话中的莉莉姆真实生态研究】 网站名叫“灵异迷大卖场”。 我点了进去。 这是一个极其冷门的民间灵异爱好者论坛。在这个帖子里,一群自称追寻者的人正在激烈地讨论着这种生物的存在性。 我快速滑动着鼠标滚轮,视线飞快地掠过那些文字。 用户1: “她们不是传说,她们就在我们身边,通常伪装成上流社会的女性。她们不需要像吸血鬼那样喝血,那是低级的做法。她们直接吸食‘气’——那是生命力,特别是男性的生命力。” 用户2: “同意。被吸食者的特征通常是极度脱水、甚至是干尸化。当然也有其他表现,主要看莉莉姆的心情。” 干尸。比利。便利店店员。 全对上了。 用户3: “千万别试图攻击她们,物理攻击几乎无效。她们有极其恐怖的自愈能力,就像金刚狼一样。而且她们拥有精神控制力,她们能让你看到她们想让你看到的任何东西。”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就是说明书,这是维罗妮卡的说明书。 我继续往下滑,直到看到一条回复。 用户5: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很多人都搞错了。她们不是□□,恰恰相反,她们是自然界中最纯粹的母系氏族。” “因为基因的排他性,男性对她们来说只是食物和异类,她们无法爱上食物。” “莉莉姆是天然的同性恋者,她们只能在同性之间产生真正的情感连接,也只能通过特殊的仪式在同性间繁衍后代。如果一个莉莉姆对你表现出了超越食欲的兴趣……而你是个女孩,那你最好快跑。” “她是想把你变成她的伴侣。” 第34章 挟持 关于“莉莉姆”的搜索结果依然是一片荒芜。 那个论坛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座孤岛,除了那几条语焉不详的评论,我再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剩下的网页要么是404,要么就是毫无逻辑的神话拼凑。 我合上电脑,心中的不安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有太多问题要问,我想给维罗妮卡打电话,但理智拽住了我的手。 我不能冒险。 我的手机一定被警察监视着。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晚上十一点。 爸妈早就睡了。 我知道几个街区外有一个电话亭,那种几乎被时代淘汰的公共电话。 那是唯一能联系维罗妮卡的地方。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户,熟练地顺着窗外的树枝干往下爬——感谢维罗妮卡教会我练就的这项技能。 我的脚踩在湿润的草地上,发出一声轻响,确认没有惊动任何人后,我猫着腰穿过了前院,跑到了街道上。 街上一片死寂,只有路灯发出昏黄的光。 我快步走着,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刚走出不到两百米,一束刺眼的车大灯突然从街角的阴影里亮起,直直地打在我的脸上。 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 一辆深灰色的轿车慢慢地滑行到了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那一瞬间,我竟然产生了一丝荒谬的希冀——是那辆黑色的跑车吗?是vee来接我了吗? 车窗缓缓降下。 希望破灭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张今天见过的脸——雷诺兹探员。 但他此刻的样子和白天截然不同。 他没有穿那身笔挺的制服,而是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最重要的是,他手里拿着一把黑洞洞的手枪,枪口正对着我的胸口。 “上车,米勒小姐。”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听起来格外刺耳。 我僵在原地,显然被眼前的场景冲击的无法移动。 “你……你在干什么?”我举起双手,声音颤抖。 “我说了,上车。”雷诺兹不耐烦地晃了晃枪口,“除非你想让你的父母听到枪声。” 我颤抖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刚关上,雷诺兹就踩下了油门,车子像幽灵一样滑了出去。 “维罗妮卡·肖在哪里。” 雷诺兹单手开着车,枪依然指着我。 “带我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真的不知道!而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滥用私刑!我会举报你的!” “呵。” 雷诺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举报我?” 他侧过头,用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看来我赌对了,你就是个无能的莉莉姆。” 这个词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心脏猝不及防的狂跳了几下。 “什么?”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尽管我的手指已经在剧烈颤抖,“什么莉莉姆?你在说什么疯话?” 雷诺兹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停在了一个红灯前。 他转过身,那双充斥着阴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别装了,克洛伊。”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 “我知道你和那些莉莉姆混在一起。” 他把枪口抵在了我的太阳穴上,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僵硬。 “莉莉姆是极其排外的生物,她们就像狼群,哪怕是捕食,也只会和同类分享。维罗妮卡·肖那种纯血的高等种,绝对不会随便和一个人类女孩厮混在一起,除非……” 他眯起眼睛,仿佛要看穿我的皮囊。 “……除非你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是个还没觉醒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还在试图否认,眼泪因为恐惧而流了下来,“什么莉莉姆.....”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雷诺兹失去了耐心。 他收回了枪,但下一秒,他从座位底下掏出了一个黄色的东西。 是一把□□。 “不!” 我刚想去拉车门。 滋滋滋!! 电弧瞬间击中了我的侧腰。 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袭来,我的肌肉剧烈痉挛,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断片。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到昏暗的灯光在头顶摇晃。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地下修车厂或者地下室,四处堆满了废品和工具。 我试图动一下,却发现自己被死死地绑在一张椅子上。手腕和脚踝都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 “她醒了。” 一个粗鲁的男声响起。 我惊恐地抬起头。 周围站着七八个男人。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手枪,火箭筒,还有改装过的弩箭。 雷诺兹正站在我面前,正在把玩一把银色的小刀。 他脱掉了那件战术夹克,只穿着一件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一个奇怪的纹身——那像是一只被剑刺穿的眼睛。 “好了,”雷诺兹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仪式可以开始了。” “什么仪式?”我虚弱地问,嗓子干哑得像是着了火。 雷诺兹没有理我。他转身对那几个男人吩咐道: “准备好陷阱。记住,那是只纯血种,她的速度很快,力量很大。一旦她出现,立刻拉网,别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放心吧老大。”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狞笑着,拉动了一下手里的机关。 雷诺兹转过身,重新面对我。 他走到我身边,手里拿着那把银色的小刀,在我的脸颊边轻轻比划着。 “如果你真的是维罗妮卡选中的伴侣,那你们之间会有某种心灵感应。那种感应是双向的。”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雷诺兹的刀尖轻轻划破了我的一点表皮,刺痛传来,“当你在极度恐惧和极度痛苦的情况下,你的脑波会发出一种特殊的信号,就像是一只被困在捕兽夹上的幼兽发出的求救声。” 第39章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低语,就像个恶魔。 “她会听到的。如果她真的在乎你,她一定会出现。” “不……”我意识到了他想干什么。 他是要折磨我。 他是要把我变成那个诱饵。 “开始吧。” 雷诺兹站直了身体,后退一步。 他开始念诵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那语言我不曾听过,但是我直到这一定充满了亵渎和邪恶的意味。 随着他的声音,周围那几个男人也开始低声附和。 紧接着,雷诺兹把手里的一瓶黑色的液体泼在了我的脚下,然后他点燃了它。 “轰!” 一圈黑色的火焰围着我的椅子燃烧起来。 当火焰升起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的灵魂被硬生生地扯出了躯壳。 “啊啊啊啊啊!!!” 我感觉自己坠落了。 坠落进了无边的地狱。 四周不再是那个地下室,而是变成了翻滚的血海和扭曲的人脸。 无数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脑子里一一那是尖叫声,是哭泣声,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就像是有无数双脏手,正在强行扒开我的大脑,在里面肆意翻搅。 恐惧。 绝望。 孤独。 所有的负面情绪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 “救命……救命……” 我的本能让我想要呼救。 我想喊那个名字。 vee……救我…… 那个念头刚一冒头,雷诺兹的声音就穿透了幻觉传了进来: “对,就是这样!叫她!让她来救你!” 我猛地咬住了舌头。 一股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那一点点痛觉让我找回了一丝理智。 不行。 不能叫她。 这里是陷阱,如果她来了,她会受伤,甚至……会死。 我不能成为她的弱点。 “不……” 我在那无边的精神炼狱里,死死地咬着牙关。 我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像虾米一样蜷缩着,但我拼命地在脑海里对着那个虚空大喊: 不要来! 维罗妮卡!不要来! 滚远点!这是个陷阱! 如果你敢来,我就恨你一辈子! 我把那股求救的冲动,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黑暗正在吞噬我。 在彻底晕厥前的最后一刻,我听到雷诺兹气急败坏的吼声: “加大力度!!” …… 不知过了多久。 我像是被人从深海里捞出来一样,猛地吸了一口气,醒了过来。 “咳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着,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不疼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那圈黑色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地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环顾四周。 那群男人依然拿着武器,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势,眼睛死死地盯着入口处。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黑色的跑车撞破大门,没有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没有惨叫和杀戮。 这里依然只有那个发霉的地下室,和一群空等的猎人。 她没有来。 “该死的。” 雷诺兹狠狠地把手里的小刀插进了木桌里。 他转过身,脸色阴沉得可怕,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我,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 “她竟然真的不来。” 他走到我面前,一把抓起我的头发,强迫我抬起头。 “看来我高估了你在她心里的地位,克洛伊。”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35章 猎巫 雷诺兹把我丢进了一间间甚至不能称之为房间的囚笼。 没有窗户,没有床,只有光秃秃的水泥墙壁和一个散发着恶臭的马桶。 我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的肌肉,疼得我直抽冷气。 隔着那扇厚重的铁门,隐隐约约传来了男人们争吵的声音。 “……我看你就是疯了,雷诺兹。”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除了哭还是哭,哪有一点像传说中的东西?” “那是伪装!”雷诺兹的声音透着狂热和焦躁,“莉莉姆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但这已经过去一晚上了!如果我们抓错了人,警察那边……” “闭嘴!只要杀了一只纯血种,我们就是猎巫公会的英雄,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们的声音忽远忽近,我又冷又饿,意识开始在那盏摇晃的灯泡下变得模糊。 恍惚间,水泥地不再冰冷,而是变成了柔软的沙子。 …… 我在一个儿童公园的沙坑里,我变小了,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戴着那副厚得像啤酒瓶底的眼镜,穿着不合身的背带裤。 “四眼田鸡!四眼田鸡!” 几个比我高大的男孩围着我,他们笑着,把一把把沙子扬在我的头上,还有人抓起一只还在蠕动的蚯蚓,要往我的衣领里塞。 我缩成一团,只会哭,我太懦弱了,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住手。” 一个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小小的维罗妮卡。 她穿着像贵族一样的白色裙子,黑色的长发即使在那时候也柔顺得发亮。 “别碰她。”小维罗妮卡指着我。 “否则你们就死定了。” 那几个男孩愣住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个带头的男孩捂着被打破的鼻子哭着跑了,剩下的人作鸟兽散。 维罗妮卡跳进沙坑,蹲在我面前。 她没有嫌弃我挂着鼻涕的脸,而是伸出那双干净的小手,一点一点地拍掉我头发上的沙粒,又掏出一块手帕,给我擦脸。 “别哭了。” 她的声音好温柔,那是只有在梦里才会有的温柔。 “如果你不想被欺负,就站在我身后。” 她捧着我的脸,那个笑容像天使一样。 “我会保护你的。永远。” 我想就这样看着她,想就这样永远待在这个充满阳光和承诺的午后。 我伸出手,想要抱住她…… 猛地,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衣领,像是要把我的脖子勒断一样,把我硬生生地从梦境里拽了出来。 “唔!” 美好的阳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狐臭和馊汗味的气息。 我惊恐地睁开眼。 一张满是横肉的男人脸贴在我的面前,他正把我从地上提起来。 “醒醒,怪物。”他狞笑着,“老大等得不耐烦了。” 我被粗暴地拖出了那个狭小的牢房。 外面已经是不知道什么时间了,但我能从高处那个排气扇透进来的光线判断,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夕阳血红。 我又被绑回了那张椅子上,这一次,绳子勒得更紧,甚至嵌入了我的肉里。 雷诺兹站在我面前。 他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眼窝深陷,胡茬凌乱,那双眼睛充满了红色的血丝。 “第二轮。” 他手里拿着几个奇怪的、画满了符文的骨头,还有一碗散发着腥臭味的暗红色液体。 “克洛伊,我的耐心耗尽了。” 他把那碗液体放在桌子上,声音沙哑。 “昨天那个仪式只是开胃菜,今天这个……我只能说如果你是莉莉姆,你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停顿了一下,走到我身后,手指划过我的脖颈。 “如果她还不来.....” 他笑了一声,那个笑声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你可能会死在这个仪式里。” “不过别担心,在把你丢进乱葬岗之前,”他转过头,对着周围的男人们挥了挥手,“我会让我的兄弟们好好尝尝你的滋味。” 那几个男人发出了下流的哄笑声。 “听说莉莉姆的滋味能让人上瘾,”其中一个男人舔了舔嘴唇,“就算是人类,这妞长得也不赖。”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恐惧已经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感觉了。 “杀了我……”我虚弱地哀求,“求求你,直接杀了我……” “那可不行。”雷诺兹抓起那碗腥臭的液体,“现在,我们开始吧。” 他开始在我的周围撒上一圈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像是骨灰。 然后,他开始念诵。 这一次的咒语比上次更长,更刺耳一一那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黑板,又像是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鸣。 随着他的念诵,我感觉到空气变得粘稠起来。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仿佛有人正用保鲜膜一层层地裹住我的口鼻。 第40章 那碗红色的液体开始沸腾,冒出黑色的烟雾。 黑烟钻进了我的鼻子里,顺着气管爬进了我的肺,然后开始啃噬我的五脏六腑。 “呃……” 我想惨叫,但嗓子像是被堵住了。 痛。 撕裂搬的痛。 雷诺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像个疯癫的传教士。周围的男人们兴奋地围观着,等待着我崩溃的那一刻。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 视线变得模糊,眼前是一片血红。 这就是结局吗? 在无尽的痛苦和羞辱中死去? 维罗妮卡……你在哪? 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黑暗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 我不行了。 我撑不住了。 就在我即将彻底放弃抵抗,坠入永恒黑暗的那一瞬间—— 头顶那盏摇摇欲坠的吊灯,突然炸裂了。 与此同时,整个地下修车厂的所有灯光,在同一秒钟,全部熄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雷诺兹的咒语声戛然而止。 周围那几个男人的哄笑声也卡在了喉咙里。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空间。 只有那碗还在沸腾的液体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怎么回事?” “跳闸了?” “快,把备用电源打开!” 黑暗中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声音。 但就在这一片混乱和嘈杂中。 有一个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噪音,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哒。 哒。 哒。 那是鞋面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然后声音突然停了。 紧接着。 “啊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响起。 “谁?!在哪?!” “开枪!快开枪!” 慌乱的枪声在黑暗中乱成一团,枪口的火舌疯狂闪烁,映照出一张张惊恐扭曲的脸。 “备用电源!快!”雷诺兹歇斯底里地吼道。 几盏备用的应急灯亮了起来,虽然光线昏暗惨白,但也足以照亮这个修罗场。 我费力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呼吸,在这一刻停止了。 维罗妮卡就站在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 她此刻正优雅地踩在一个男人的胸口上,那个男人皮肤灰败地贴在骨头上,他的生命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 而维罗妮卡只是慢慢地抬起头。 猩红的鲜血涂满了她的下半张脸,甚至顺着她白皙的下巴滴落到了那件的丝绸衬衫上。 “口感太差了。” 她嫌弃地踢开脚下的干尸,就像踢开一个空易拉罐。 “全是胆固醇的味道。” “开火!杀了这个怪物!!” 剩下的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举起手中的自动步枪和弩箭,对着她疯狂扣动扳机。 维罗妮卡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太慢了。” 下一秒,她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太快了。 我的视网膜根本捕捉不到她的动作,只能看到一道黑色的残影在空气中拉出一条血线。 “咔嚓!” 站在左边的男人脑袋突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他的枪还没来得及射出一发子弹,人就已经软了下去。 维罗妮卡的身影在他身后一闪而过,一瞬间血花像喷泉一样疯狂涌出,人头落地。 “哒哒哒哒哒!” 子弹追着她的残影在墙上打出一排排弹孔,却连她的衣角都摸不到。 我看到她单手接住了一支射向她的弩箭,反手一甩,那支箭就贯穿了射箭者的喉咙,把他钉在了后面的木箱上。 血花四溅。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我呆呆地看着她。 恐惧吗? 是的。 但更多的是震撼,她太美了,那种暴力又血腥的美,让我浑身颤抖,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处于危险之中。 不到一分钟。 地下室里只剩下了沉重的喘息声,和满地的尸体。 只剩下雷诺兹一个人了。 他站在我身后的仪式圈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盒子,脸色惨白,汗水顺着额头流下,但他没有跑。 维罗妮卡站在尸体堆中间。 她甩了甩手上的血,微微侧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绿眼睛锁定了雷诺兹。 “猎巫公会就这点本事吗?现在跪下求我,我也许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雷诺兹看着逼近的维罗妮卡,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傲慢。” 他死死地盯着维罗妮卡,然后咻的一声,他将手里的盒子仍了过去。 “这是你们最大的弱点。” 维罗妮卡的脚步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 “vee!小心!!”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 但太迟了。 维罗妮卡正好踏入了那个陷阱。 当盒子落下的一瞬,地面上那一圈原本只是用白色粉末画出的符文,突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猛地燃起了惨白色的火焰。 周围的空气开始流转升腾,围绕着维罗妮卡转圈。 “这是什么?!” 维罗妮卡挥舞着手臂,想要撕碎眼前的空气,但她的手像是陷入了凝固的水泥里,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迟缓。 “洛西的锁链,是专门用来对付你们的仪式。” 雷诺兹站在光圈外,看着在那光芒中挣扎的维罗妮卡,脸上露出了狂热的笑容。 “看来,那些古籍没有骗人,这个方法真的有用。” 维罗妮卡想要冲出那个光圈,但每当她试图迈步,那个光牢就会收缩一分,重压就增加一倍。 “砰!” 那是她的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不……vee……”我绝望地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结束了。”雷诺兹起身上前。 “我会吃了你,”维罗妮卡狠狠地诅咒着,“但在那之前,我会先把你那双脏手剁下来,塞进你那只会喷粪的嘴里,让你自己嚼碎咽下去……” “也许吧。”雷诺兹冷笑着,“但那也是下辈子的事了。” 他转过头,看向绑在椅子上的我,露出了胜利者的狞笑。 “看来,今晚收获颇丰。” 第36章 宠物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周围的空气安静得仿佛凝固,连呼吸都显得突兀。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震动。 下一秒,一股狂风毫无预兆地平地而起,猛地撞开了地下室那扇厚重的铁门,那个几百斤重的废旧卷帘门,竟然像张薄纸片一样被掀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对面的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雷诺兹惊恐地转过身。 在那个狂风大作的门口,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维罗妮卡。” 那声音叹息着,甚至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真是蠢得可怕。” 脚步声响起,和维罗妮卡那种轻快的节奏不同,这个脚步声沉稳缓慢,仿佛君王巡视领土一般。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莫妮卡·肖。 她的目光只落在此刻正跪在地上的维罗妮卡身上。 “请不要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女儿,”莫妮卡冷冷地说,“我都替你感到羞耻。” 雷诺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大脑还在处理眼前的信息——怎么会有另一个女人? “你……你是......”雷诺兹举起手里的枪,那是他仅存的最后一点底气,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别过来!我有……” 但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完这句话了。 莫妮卡·肖只是依然站在那里,保持着那个优雅的姿势。 但下一秒。 “噗嗤。” 一声湿润的闷响。 雷诺兹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而在他对面,瞬间突袭而来的莫妮卡的手里,正握着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肉块。 那是他的心脏。 “呃……咯……” 雷诺兹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最后的气泡声,紧接着,整个人像一截烂木头一样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尘埃里。 他的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至死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莫妮卡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那颗还在滴血的心脏,眉头微皱,就像是刚才不小心抓到了一只死老鼠。 “肮脏的蠢货。” 她嫌弃地松开手,心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角落里,接着,她慢条斯理地摘下了右手那只沾满了鲜血的小羊皮手套,随手扔在了雷诺兹的尸体上。 第41章 维罗妮卡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只见她狼狈地撑起身体,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母亲……”她小声叫道。 莫妮卡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作为母亲的温情。 “洛西的锁链?” 莫妮卡踢了一脚地上那些残留的白色粉末,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冷哼。 “这种东西就把你给困住了?” “我……”维罗妮卡想要辩解,“我没注意,而且……” “闭嘴。” 莫妮卡打断了她。 “别找借口。” 她走到维罗妮卡面前,用那只干净的手抬起维罗妮卡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如果不是我跟过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死在这个破烂的地下室里?给这群下等生物当标本?” 维罗妮卡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脸涨得通红。 莫妮卡松开手,轻蔑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所谓的洛西锁链,”她看着地上的符文,“还是几千年前你的祖母,为了惩罚那些不听话的莉莉姆而随手创造出来的。” 她转过身,那双和维罗妮卡如出一辙绿眼睛,落在了还被绑在椅子上的我身上。 被雷诺兹折磨的时候我很害怕,被维罗妮卡救的时候我很震撼,但此刻,面对莫妮卡·肖,我感觉到的是一种出于生物本能的战栗。 “这就是原因?” 莫妮卡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充满着压迫感。 “这就是那个让你方寸大乱的原因?” 她走到我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挑起我的下巴。 她的指尖是冰的,比维罗妮卡还要冷。 “不!” 维罗妮卡猛地抬起头,声音尖锐。 莫妮卡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目,那眼神让维罗妮卡即将迈出的步子硬生生僵在了原地。 “怎么?”莫妮卡冷笑着,手指依然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端详,“你心疼了?” 她像是在集市上挑选牲口一样审视着我。 “看看这副样子。瘦弱,近视,满身都是那股怯懦的人类臭味。” 莫妮卡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刚才碰过我的手指。 “一个血脉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劣种。” “成为了你的弱点。” 莫妮卡的声音陡然变冷。 “维罗妮卡,现在,杀了她。” “什么?”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一刀捅死她,或者随便你怎么处理。”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我抬头看向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站在那里,肩膀因为刚才的战斗还在微微起伏。 “不。” 维罗妮卡的声音很低,但很坚决。 莫妮卡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女儿的反抗,更多的是一种看戏般的无聊。 “不?”她重复了一遍,“你是在违背我的命令我吗,维罗妮卡?” “我不会杀她。”维罗妮卡咬着牙,挡在了我和莫妮卡之间,像一只护食的母狮子。 莫妮卡眯起眼睛审视了维罗妮卡几秒,然后,她发出了一声极其轻蔑的嗤笑。 “随便你吧。” 她转过身,对这个话题瞬间失去了兴趣。 “你想留着这只宠物过家家,那是你的事。但我没精力陪你在这种肮脏的地下室里浪费时间。” 莫妮卡理了理自己完美的大衣领口,向出口走去,高跟鞋避开了地上的血泊。 “走吧,维罗尼卡。” 维罗妮卡愣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莫妮卡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我。 “等等!”维罗妮卡叫住了她。 莫妮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又怎么了?” “我们得带上她。”维罗妮卡急切地说。 莫妮卡转过身,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的荒谬感。 “你脑子被刚才那个洛西锁链烧坏了吗?”她冷冷地问,“我允许她活着出去,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求您了!” 维罗妮卡冲上前几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恳求。 “母亲,你看看周围,这是猎巫公会,他们已经盯上克洛伊了。” “那又怎样?”莫妮卡无动于衷,“既然你不想杀她,那就让猎人代劳好了。” “不行!”维罗妮卡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克洛伊见过我们,她知道我们的秘密!而且……而且这男的刚才用她做诱饵,她的气息已经被公会标记了!” 莫妮卡不耐烦地看了一下手表:“所以呢?她死定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 维罗妮卡深吸了一口气,她似乎意识到单纯的求情对莫妮卡是无效的。她必须换一种说法,一种莫妮卡在乎的说法。 “母亲,你想想。如果把她留在这里,猎巫公会抓到她,一定会拷问她。她知道我的长相,知道你的长相,甚至知道我们大概的去向。” 维罗妮卡指着我,语气变得冰冷而客观。 “她是一个活着的证据,如果让她落到猎人手里,他们会顺着她找到我们。到时候,我们的麻烦只会更多。” 莫妮卡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 她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那就更简单了,”莫妮卡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我现在就拧断她的脖子,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不!” 维罗妮卡再次挡住了莫妮卡的视线。 “除了这个……还有!她是……她是我的链接。” 维罗妮卡咬了咬嘴唇,似乎很不情愿承认这一点,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她的血脉虽然稀薄,但正好能……安抚我。” 这当然是谎言,但我看着维罗妮卡的侧脸,看到她为了救我而绞尽脑汁地编造理由,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莫妮卡沉默了。 她用那双审视的眼睛,在维罗妮卡和我之间来回扫视。 “一个劣种?”莫妮卡若有所思,“是你的链接?” “随你怎么想。”维罗妮卡挺直了背脊,“但我需要她,如果想让我像你一样强大……我就得带着她。” 莫妮卡盯着维罗妮卡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在确认她话里的决心。 地下室里安静得可怕。 终于。 “这是你说的。” 莫妮卡收回了目光,嫌弃地瞥了我一眼。 “既然你非要养这只流浪狗,那就养着吧。但有一点……” 她转过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记住,宠物永远只能是宠物。” 莫妮卡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维罗妮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刚刚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转过身,快步走到我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我从椅子拉了起来,我的腿是软的,差点又摔倒,她一把搂住了我的腰。 “听到了吗?” 她在我的耳边低声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现在是我的宠物。” 第37章 纯血种 维罗妮卡带我来的地方——老实说,我第一眼就觉得它不该存在于现代地图上。 悬崖边、浓雾缭绕,像是哪个贵族的祖先突然心血来潮,从十九世纪把整座庄园打包搬来。 车驶进一条长长的车道,好不容开到尽头,刚停稳,几个穿着中世纪制服的女人就无声地走了出来。 “维罗妮卡,跟我走。” 莫妮卡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扔下这句话就径直走向了那扇奢华的大门。 维罗妮卡看起来有些紧张,她匆匆看了我一眼,转头对旁边的一个管家模样的女人低声吩咐道:“带她去西塔楼的客房。” 说完,她不得不跟上莫妮卡的步伐。 我被留下了。 但我并没有被冷落太久。两个年轻的女孩立刻走上前,一左一右地“夹”住了我。 “这边走,客人。” 我被带进了一个比我家客厅还要大三倍的房间。 这里的一切都极尽奢华:天鹅绒的帷幔,巨大的四柱床,燃烧着香薰的壁炉,还有满墙不知名画家的油画。 “请让我们为你更衣。” 这两个女孩长得都很漂亮——那种像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的漂亮。她们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动作麻利地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衣柜。 这简直就像是回到了中世纪。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她们摆弄着。她们扒掉了我身上那件沾满泥土和血污的破烂衣服,把我推进了满是玫瑰花瓣的浴缸,洗刷干净后,又把我推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 她们拿来了一件红色的天鹅绒长裙。 那裙子的设计繁复而华丽,领口开得很低,袖口镶着金边。 “这是什么?”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被献祭的祭品,“这是万圣节派对吗?” 第42章 “噗嗤。” 那个名叫艾薇的女孩没忍住笑了出来。 “万圣节?”另一个叫塞壬的女孩也笑了,她正在帮我系紧背后的丝带,“你真幽默,这是见神母的标准礼仪。在主宅里,没人穿那些廉价的牛仔裤。” “神母?”我抓住了这个词,“这是什么鬼地方?” 邪/教大本营吗? “注意你的言辞。”艾薇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虽然是在责怪,但语气里并没有真正的怒意,反而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乡下亲戚,“这里是‘圣巢’,是莫妮卡女士给年轻族裔提供的庇护所。” 我透过镜子看着她们。她们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但那布料也是丝绸的。 “那你们呢?”我问,“你们为什么看起来像女仆一样?你们也是被抓来的吗?” 这下,两个女孩笑得更开心了,笑得花枝乱颤。 “女仆?哦,亲爱的,你太可爱了。”塞壬笑着擦了擦眼角,“我们不是女仆,我们是学徒。” “学徒?” “是的。”艾薇一边帮我整理裙摆,一边解释道,“我们来自比较弱小的分支家族。能来到莫妮卡女士身边服侍,是我们的荣幸。只要表现得好,她会指点我们一下,教我们如何提炼更纯粹的力量。” 她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毕竟,我们不像维罗妮卡小姐那样,是天生的纯血种。我们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获得力量。” 又是这个词。 在雷诺兹嘴里听到过,在那个论坛上看到过。 “到底……”我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她们,“到底什么是‘纯血种’?”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 艾薇和塞壬对视了一眼,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塞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天哪,你到底是从那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 “哇哦,”艾薇声音的音调变得古怪,“看来莫妮卡女士是真的很喜欢你,才会把你带回来。” “她才不喜欢我。”我摇摇头,苦涩地说,“她恨死我了。就在半小时前,她还想拧断我的脖子。” 两个女孩再次对视,然后露出了那种了然的笑容。 “那一定是维罗妮卡小姐了。”塞壬用胳膊肘捅了捅艾薇,“我就说嘛,维罗妮卡小姐一直也没找伴侣……” “咳咳。”艾薇用眼神示意塞壬住嘴,塞壬便没有接着说下去了。 “那请告诉我,什么是纯血种?”我开始追问。 艾薇叹了口气,似乎觉得给我科普这种常识很掉价,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听好了,小傻瓜。这就好比是红酒的分级。” 她伸出一根手指。 “纯血种,比如莫妮卡神母,比如维罗妮卡小姐。那是两个强大的莉莉姆之间,通过仪式孕育出来的后代。只有女性和女性的结合,才能保证基因的完美无瑕。她们生来就拥有绝对的力量。” “然后是混血。” 塞壬接过话茬,她指了指自己和艾薇。 “我们就是混血。这是莉莉姆和其他非人类的智慧种族——比如魅魔、女妖或者精灵之类的雌性结合生下的后代。虽然没有纯血种那么强大,但我们依然继承了大部分的天赋。”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变了,原本的骄傲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尴尬。 “最后,就是劣种。” 她拿起一把梳子,开始梳理着我的头发。 “那是莉莉姆自甘堕落,和人类男性结合产下的后代。” “男性的基因就像是一种强效的毒药,会锁死莉莉姆的力量。”艾薇补充道,语气里充满了鄙夷,“生下这种孩子的莉莉姆会被族群驱逐,而孩子本身……就像你一样。” “体弱多病,能力微弱,甚至根本无法觉醒。在莫妮卡女士眼里,这不是后代,这是污染,是应该被冲进下水道的存在。” 我听得心惊肉跳,但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个论坛上的帖子,一个巨大的疑问冒了出来。 “等等,”我打断了她们,“这说不通。” 两个女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透过镜子看着我。 “有什么说不通的?”艾薇挑眉。 “如果像你们说的,还有我查到的……莉莉姆是纯粹的母系生物,她们根本无法爱上男人,男人在她们眼里只是食物和牲畜。”我盯着她们,“既然没有爱,甚至觉得恶心,那为什么还会有莉莉姆愿意和人类男人生孩子?”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 “哈哈哈哈……”塞壬笑得差点把手里梳子掉在地上,“爱?天哪,这小家伙竟然在跟我们谈爱?” 艾薇一边笑一边摇头,她用一种看天真儿童的眼神看着我。 “亲爱的,谁告诉你生孩子一定需要爱了?” 她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人类青少年会因为爱去吸/毒吗?会因为爱去飙车吗?不,他们是为了刺激,为了叛逆。” “莉莉姆的天性就是混乱和享乐主义的。”塞壬收起了笑容,语气变得有些玩味,“尤其是那些年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莉莉姆。她们在漫长的生命里感到无聊,她们厌倦了完美的同类,厌倦了规矩。” “于是,就像人类女孩喜欢坏小子一样,”艾薇接话道,“有些莉莉姆会觉得,去睡一个低等生物,是一种反叛精神。” “这叫玩火。” 塞壬耸了耸肩。 “她们并没有爱上食物,她们只是……玩过了头。她们在享乐中忘记了避孕,或者是低估了人类男性基因的侵略性。于是——” 她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boom。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诞生了,一个像你这样的纪念品就被留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我喃喃自语。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放纵和叛逆的代价。这听起来比跨越种族的爱恋要现实一万倍。 “我看你倒是有点不一样。”塞壬突然弯下腰,凑近我的脖颈,鼻翼煽动,“虽然你是这种错误的产物,但我闻得到你的味道,比一般的劣种要甜很多。” “也许这就是维罗妮卡小姐想把你养起来的原因?”艾薇坏笑着说,“没准你是那种几百年才出一个的返祖现象呢。 艾薇的话刚落下,我整个人僵住了。 返祖?养起来? 听上去完全不像夸奖。 我刚张口想反驳,塞壬从背后替我系好最后一条金线绑带,拍了拍我的肩:“好了,你现在这样很好看。” 我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 深红色天鹅绒长裙贴着我的腰身垂下去,领口低得让我怀疑这整个族群是不是对布料有过敏反应。但此刻我整个人看起来危险、艳丽、陌生。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我问。 两人同时停住动作。 艾薇拍拍我的裙摆,又轻轻推了推我的背: “走吧,带你去逛逛。” 第38章 纵火 打理好一切,艾薇和塞壬带着我参观这座迷宫般的城堡。 这里大得离谱,走廊两侧挂满了巨大的油画。无一例外,画中全是女性——有的手持权杖,有的脚踩猛兽,她们都拥有着令人窒息的美貌和充满野性的眼睛。 “这边是露台。” 她们推开了一扇玻璃门。 夕阳毫无保留地洒了下来,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空中花园,白色的石栏杆外是翻涌的云海和远处深黑色的森林。 而在花园的中央,一张铺着蕾丝桌布的圆桌旁,坐着两个女人。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那是和维罗妮卡同源的气息。 左边的女人红发蓝瞳孔。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裙,正用一把折扇轻轻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那双眼睛含着笑意。 右边的女人则截然不同。她和维罗妮卡一样,黑发绿瞳,五官冷峻锋利,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而在那个黑发女人的脚边,还坐着一个小女孩。 她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简直就是那个女人的缩小版。此刻手里正抓着一个精致洋娃娃,在给它编辫子。 “洛洛卡小姐,梅西莉小姐。” 艾薇和塞壬恭敬地弯下腰行礼,那种谦卑的态度比面对我时要真诚得多。 “这是维罗妮卡小姐带回来的……客人。克洛伊小姐。” 那个叫洛洛卡的红发女人放下了折扇,那双如水的蓝色眼睛在我身上转了一圈,露出了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 而那个叫梅西莉的黑发女人,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随即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面前精美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红色的茶汤。 气氛有些尴尬。 “哎呀,别在那傻站着了。” 第43章 洛洛卡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轻快动听。 “过来坐,小可爱。”她拍了拍身边的空椅子。 我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手足无措,在艾薇的推搡下,僵硬地坐到了洛洛卡的身边。 “我是洛洛卡,”红发女人笑着自我介绍,然后指了指对面那座冰山,“那是梅西莉。如果你好奇的话——是的,我们要比维罗妮卡大几百岁,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她的姐姐。”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姐姐。 维罗妮卡从来没跟我提过她还有姐姐,她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除了那个可怕的母亲莫妮卡,我对她的家庭一无所知。 “你们好……”我拘谨地点了点头。 “别紧张,”洛洛卡托着下巴,那双眼睛仿佛要把我看穿,“维罗妮卡那个小丫头可是出了名的独行侠,几十年了,你是她第一个带回圣巢的……朋友。”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妈妈。” 那个一直坐在地毯上玩洋娃娃的小女孩突然抬起头。 她那双像玻璃珠一样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指着我的鼻子,语气天真无邪、却又残忍至极: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劣种?” 空气瞬间凝固了。 花园里的风似乎都停了,艾薇和塞壬倒吸了一口凉气,低着头不敢出声。 我感觉脸上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劣种”这个词,从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比任何辱骂都要刺耳。 梅西莉放下了茶杯。 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她低下头,用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理了理女儿的刘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教导餐桌礼仪: “希尔薇,我教过你的。有些事实虽然是客观存在的,但在客人在场的时候,直接指出来是很失礼的行为。”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我一眼,“对不起。” 我紧紧攥着裙摆。 梅西莉站了起来。 “抱歉,失陪了。” 她对我微微颔首,带着不想再多呼吸一口有我在的空气的疏离。 “希尔薇上课时间到了。” 说完,她牵起那个小女孩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露台。 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我紧绷的肩膀才塌了下来。 “呼……” 洛洛卡发出了一声轻笑,“别放在心上,小可爱。” 她重新打开折扇,摇了摇。 “梅西莉就是那个样子。她是个老古董,她无法忍受除了纯血种以外的一切生物。” “至于希尔薇,”洛洛卡无奈地耸耸肩,“童言无忌嘛。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那样。这和人类社会确实不太一样。”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明白。” 她起身给我倒了一杯茶,动作温柔大方。 “来,喝点茶。” 我捧着茶杯,在洛洛卡那种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温柔注视下,慢慢放松了警惕。 她和这里其他人不一样,她看起来更像个人。 “所以,”洛洛卡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和维罗妮卡是怎么认识的?那个小野猫以前可是谁都看不上。” “我们从小就认识……”我小声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朋友?”洛洛卡笑了,眼波流转,“那你可真幸运,我是说......她把你带回来,甚至为了你跟莫妮卡吵得不得安宁,说明你对她来说非常特别。” 吵得不得安宁? 我抓住了这个关键词,有些迟疑地抬起头。 “为什么?我是说vee很少会真的违逆莫妮卡。”她通常只是消极抵抗。 “是啊,通常是这样。”洛洛卡轻笑了一声,她用扇柄抵住下巴,“但昨天傍晚,那是另一回事。” 昨天傍晚。 那正是我被雷诺兹绑在椅子上,被那个该死的仪式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 “她突然发了疯。”洛洛卡回忆道,语气里不仅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愉悦,“她当时正被母亲训斥,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开始尖叫,说她必须马上离开。” “母亲当然不同意,她把我那可怜的妹妹禁足了。” 洛洛卡凑近了我一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惊天大秘密: “结果你猜怎么着?维罗妮卡等了一晚,竟然一把火把那间禁闭室给烧了。” “烧……烧了?”我瞪大了眼睛。 “烧的干干净净,”洛洛卡啧啧称奇,“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到的,维罗妮卡就那样冲了出去,谁也拦不住。” 她看着我,眼神意味深长。 “我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见她那么失态过。” “所以,小可爱,”洛洛卡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手背,“告诉我,那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我的脸颊开始发烫,一种滚烫的热度顺着脖子爬上了耳根。 那是雷诺兹正在用那个邪恶仪式折磨我的时候。 雷诺兹说:“她在乎你的话,她会感应到的。” 她是真的感应到了。 她不仅仅是感应到了,她是不顾一切、烧毁了自己的家、违抗了那个恐怖的母亲,也要冲出来救我。 “我会保护你的。永远。” 那个梦境里的小女孩,和那个站在血泊里杀神一般的维罗妮卡,在这一刻重叠了。 难道……是为了我吗? 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维罗妮卡,真的那么在意我吗? 我低下头,盯着茶杯里红色的液体,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想要上扬。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明明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纵火、违抗、杀戮。 但我心里却泛起了一丝不合时宜的甜蜜,像是一颗糖在满是血腥味的嘴里化开了。 我一定是病了。 或者是疯了。 我抬起头,看着远处连绵的黑色山脉,看着这座矗立在悬崖上的城堡,看着眼前这个活了几百年的“姐姐”。 就在几天天前,我的烦恼还是期中考试和怎么回复拜伦的短信。 而现在,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莉莉姆、纯血种、劣种、以人为食、长生不老……这些只应该存在于神话或者深夜恐怖论坛里的词汇,现在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我面前。 而我,竟然就这样接受了。 我甚至还在和一个非人类生物讨论另一个非人类生物对我的感情。 我理所当然地坐在了这里,穿着她们给我的华服,喝着她们的花蜜茶。 也许那个叫塞壬的学徒说得对。 也许在我的骨子里,在那被所谓污染的血脉里,真的沉睡着某种属于这个黑暗世界的基因。 而此刻它正在苏醒,它在为了维罗妮卡的暴行而欢呼。 “我在经历一些不好的事。”我低下头回答道,看着茶杯里的倒影。 洛洛卡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嘴角始终挂着那抹温柔的笑意,但我总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某种审视。 不知不觉,太阳开始落山了。 天空被染成了血红色,给这座华丽的城堡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边。 “啊,晚餐时间到了。” 洛洛卡合上折扇,站了起来。 “走吧,小可爱。”她自然地挽起我的手臂,“今天的晚餐应该会很有趣。” 第39章 婚约 餐厅的两扇沉重橡木大门在学徒们的推动下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得夸张的桃木餐桌,餐厅内的烛光摇曳。 主座上,莫妮卡·肖正端坐着,手里摇晃着一杯如鲜血般浓稠的红酒。而在长桌的左侧,坐着维罗妮卡和那位冷冰冰的梅西莉。 在她们的对面,也就是长桌的右侧,坐着三个人。 那是三个陌生的面孔。 中间的那位,是一个看起来和维罗妮卡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孩。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她美得简直具有侵略性。一挂银瀑倾泻,映衬着如浅蜜色美玉般细腻光洁的肌肤,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一一那像两枚燃烧的红宝石。 而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尊贵和傲慢,甚至比维罗妮卡还要强烈几分。 在她身旁,坐着两位和莫妮卡年纪相仿的女性,同样穿着华贵的礼服,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族的威严。 当大门打开的那一刻,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部集中到了门口。 集中到了我和洛洛卡的身上。 莫妮卡原本还在和客人假笑的脸,在看到我的一瞬间,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 而维罗妮卡…… 她看到我穿着那身丝绒裙子出现的瞬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抬起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脑门,手指插进头发里,仿佛下一秒就要经历什么世界末日般的灾难。 第44章 “抱歉,我们来迟了。” 洛洛卡倒是完全不在意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她笑着打破了沉默,像拖着一只死狗一样,拽着僵硬的我走进了餐厅。 “来,小可爱,你就坐这儿。” 她把我按在了梅西莉旁边的空位上。 这个位置太糟糕了。我的左边是座冰山,右边是洛洛卡,而正对面正好对着那个银发红瞳的大美女。 刚一落座,我就感觉到对面那道猩红的目光烧在我的脸上。 “哦?” 那个黑发红瞳的女孩放下了手中的银叉,她微微侧头,声音低沉优雅: “这位是……?” 洛洛卡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打开折扇,笑眯眯地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维罗妮卡,一副“你惹的麻烦你自己解决”的表情。 所有人都看向了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依然捂着额头,在众人的注视下,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块石头。 她放下手,眼神游移,不敢看对面的女孩,也不敢看莫妮卡。 “这是我的……”她停顿了两秒,声音干涩,“……朋友。克洛伊。” “朋友?”对面的女孩挑了挑眉,便没再说话。 “哦?”她身边那位年长的女性开口了,眼神在我和维罗妮卡之间来回流转,然后轻笑着说出了一句评价: “维罗妮卡,你还真是广交善缘。” “啪。” 主座上传来一声响动。 莫妮卡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她的脸色已经黑得不像话了。 “好了。”莫妮卡冷冷地打断了这个话题,她显然不想在尊贵的客人面前继续讨论她的女儿是如何自甘堕落的,“让我们专注于晚餐吧。” 她拍了拍手。 学徒们鱼贯而入,端上了一个个盖着银罩的盘子。 “这是今晚的开胃菜,”莫妮卡恢复了那种虚伪的社交微笑,向客人们介绍道,“极地雪鸮的生肝,佐以百年曼陀罗根茎熬制的酱汁。” 盖子揭开。 只有一小块切得极薄的、还在微微颤动的暗红色肉片,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腥甜味。 虽然不是人肉,但这依然让我胃部不适。 我拿起刀叉,机械地切着盘子里的东西,却根本吃不下去。 因为我能感觉到,坐在维罗妮卡正对面的那个红瞳女孩,根本没有看盘子里的美食。 她一直在看我。 她一边优雅地咀嚼着,一边用余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我如坐针毡,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只有刀叉触碰瓷盘发出的清脆声响。 我试图在这个充满敌意的餐桌上寻找唯一的盟友。 我一次又一次地把目光投向维罗妮卡。 我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暗示,哪怕是一个熟悉的白眼,或者是嘴角嘲讽的微翘,只要能告诉我“别担心,mouse,这只是又一场无聊的过家家”,我就能安下心来。 但是,维罗妮卡在躲我。 她不仅没有看我,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她死死地盯着面前那盘雪鸮生肝,手里的刀叉机械地切割着,仿佛那盘肉是她的仇人。她肩膀紧绷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想要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逃避感。 这不像她。 “那么,关于北区那几个狩猎场的交接问题……” 坐在莫妮卡右手边的那位年长贵妇开口了,她手里转动着一枚巨大的红宝石戒指。 “我们瓦伦丁家族很有诚意。” 莫妮卡切下一块肉,优雅地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才慢条斯理地回答: “猎场只是其次,伊丽莎白,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 “当然。”那个叫伊丽莎白的贵妇笑了,她转头看向坐在维罗妮卡对面的那个红瞳女孩,眼神里充满了骄傲,“瑟拉菲娜是我们这一代中最完美的血脉。” 瑟拉菲娜——那个红瞳女孩,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矜持微笑。 “而维罗妮卡,”莫妮卡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语气依旧冷淡,“虽然年纪还小,但她的能力是肖氏家族几百年来最顶尖的。” “强强联合。”伊丽莎白满意地点头,“为我们今后更强大的后代。” 后代。 这个词让我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我虽然听不太懂她们对话中具体内容,但我听懂了她们语气中的潜台词。 这并不是一般的商业谈判。 “那就这么定了。”伊丽莎白拿起酒杯,向莫妮卡举杯,“为了后代。” “为了后代。”莫妮卡也举起杯。 餐桌上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这时,那个叫瑟拉菲娜的红瞳女孩,忽然伸出手。 她的手穿过餐桌上方,轻轻地覆盖在了维罗妮卡放在桌面的手上。 维罗妮卡的手颤抖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但我看到她的手指刚一动,就僵住了。 她没敢动。 她任由瑟拉菲娜握着她的手。 “我很期待,维罗妮卡。” 瑟拉菲娜的声音温柔如水,那双红色的眼睛深情款款地注视着维罗妮卡,仿佛桌上其他人都不存在。 劈里啪啦。 我脑子像被鞭炮炸开了一样。 这是一场婚约。 我看着她们交叠在一起的手——她们看起来是那么般配。 维罗妮卡有未婚妻了。 而且是一个门当户对、能和她生出完美纯血种后代的未婚妻。 我突然明白了维罗妮卡为什么一直躲避我的眼神。 我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瑟拉菲娜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 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感瞬间淹没了我。 我算什么? 我只是一个“劣种”。 我是维罗妮卡一时兴起捡回来的流浪狗。 而坐在她对面的,才是她的未来。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瑟拉菲娜突然转过头。 她依然握着维罗妮卡的手,但那双红色的眼睛却看向了我。 “说起来,”瑟拉菲娜微笑着,语气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友善,“既然你是维罗妮卡回来的朋友,那么等我和她举行仪式之后,你也可以留下来。” 她像是在安排一件家具的去处。 “毕竟,那么大的庄园,总需要几个特别一点的宠物来解闷,不是吗?” 维罗妮卡猛地抬起头。 “瑟拉菲娜。”她警告般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怎么了?”瑟拉菲娜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是在向你的小宠物表示善意啊。你看,我甚至愿意接纳她。”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那种屈辱感比被雷诺兹绑在椅子上还要强烈一万倍。 “我吃饱了。” 我猛地站起来。 “我想回房间。” 莫妮卡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责怪我的无礼,但她并没有阻止,因为我的离席正好能让气氛缓和一点。 “去吧。”莫妮卡挥了挥手,“别在庄园里乱跑。” 我转身就走。 我没有看维罗妮卡一眼。 但我能感觉到,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有一道视线一直黏在我的后背上,直到那扇厚重的大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 第40章 朋友 回到房间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那种羞耻感在我的大脑里不停里翻滚。莫妮卡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瑟拉菲娜莫名其妙的挑衅,还有维罗妮卡,那个该死的、只会逃避眼神的维罗妮卡——她们的脸在我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旋转。 我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待哪怕一分钟。 “纯血种都下地狱把。” 我一边咒骂着,一边开始疯狂地扯掉身上那件繁复的丝绒长裙,那昂贵的布料现在对我来说就像是某种羞辱的刑具。 我不知道这股没来由的暴怒到底源于何处。 是因为被称为劣种吗?是因为被当作宠物对待吗? 可能是吧。 但更多的是……是因为维罗妮卡。 是因为她在那个红瞳女人面前,连正眼看我都不敢。 我在房间里乱转,试图收拾东西离开。 但我悲哀地发现,我根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我的手机不在,护照不在,钱包不在。在这个位于悬崖之上的古堡里,属于克洛伊的东西,只有此刻被我从角落里翻出来的、那套已经被洗干净叠好的旧衣服——我在逃亡路上穿的那件t恤和牛仔裤。 我飞快地换上它们,虽然和这里的奢华格格不入,但穿上它们的那一刻,我找回了一点点尊严。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也不知道外面那片黑森林里有什么怪物。 但我不在乎了。 哪怕是徒步穿越森林,哪怕是死在路边,只要运气好,也许能遇到一辆能顺道载我一程的卡车。 第45章 总之,我再也不想理维罗妮卡了! 我抓起那双旧球鞋穿上,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房门,一头脑热地冲了出去—— “砰!” 我撞上了一堵墙。 不,那不是墙。那是一个人。 “ouch……” 一声吃痛的闷哼响起。 维罗妮卡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她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像炮弹一样从房间里射出来。 我也被撞得眼冒金星,但我很快站稳了脚跟。 我看清了来人。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我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她的魂魄都从那具完美的躯壳里给盯出来。 维罗妮卡揉了揉胸口,抬起头。 当她看到我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还要一副要杀人的表情时,她那双绿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我们谁也没说话。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们彼此的呼吸声。 这种对视持续了整整十秒。 终于,我受不了了。 我不像她,我没有那种哪怕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厚脸皮。 我咬着牙,侧过身,试图绕开她继续朝前走。 “你要去哪?”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下一秒,天旋地转。维罗妮卡稍微一用力,我就像个布娃娃一样被她拽回了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被她反手关上,我也被她推到了门板上。 “放开我!”我用力甩开她的手,大声吼道,“我要回家!现在!马上!” 维罗妮卡并没有因为我的怒吼而生气,她只是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用那种令人讨厌的冷静眼神看着我。 “回哪个家,克洛伊?” 她声音低低地问。 “回那个警察正在蹲守的宿舍?还是回那个已经被fbi监控的父母家?” 我噎住了。 但我还在气头上,理智这种东西早就离家出走了。 “回那个不会称呼我为劣种的家!”我赌气地大喊,眼眶发酸,“回那个不会有人把我当宠物的地方!” 维罗妮卡叹了口气。 她伸出手,似乎想帮我理一下凌乱的头发,但我偏头躲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慢慢收了回去。 “mouse,”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认清现实吧。现在这种情况下,你无家可归了。” 这句话像是在烧滚的热油里倒了一小杯水。 “哈!”我气极反笑,“无家可归?是因为谁?是因为你们把我绑过来的!是你那个疯子母亲,还有你!你们毁了我的生活,现在又轻飘飘地告诉我‘你无家可归了’?” “维罗妮卡,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转身去拉门把手。 “让开,我要走。” 维罗妮卡依然挡在门前,纹丝不动。 “现在你走出去就是送死。”她看着我,“如果可以……我是说如果,你也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新家。” “新家?”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的新家?”我逼近她,仰起头,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作为什么身份?嗯?一个没用的劣种?还是你维罗妮卡·肖小姐圈养的宠物?” 维罗妮卡看着我咄咄逼人的样子。 突然,她原本紧绷的表情松懈了下来,露出了一丝不常有的柔和。 “当然是……”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睛看着我,里面带着一丝很难读懂的情绪。 “……我最好的朋友。” 又是这个词。 我看着她那张虚伪的漂亮脸蛋,想都没想,直接把手举到她面前,冲她竖起了一个大大的中指。 凸 “真的假的,维罗妮卡。” 我冷笑着,一字一顿的说道。 “朋友可不会一直赖在你家,尤其是还要和你那位尊贵纯血的老婆一起生活。” 我故意把老婆这个词咬得极重,重得像是要把它咬碎。 维罗妮卡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突然“噗嗤”一声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恼羞成怒。 维罗妮卡没有回答,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我那只竖着中指的手。 她的手掌依然有些凉,但很有力。她只是轻轻一拉,我便被迫向前踉跄了一步,几乎撞进她的怀里。 她抓着我的手,慢慢地按在了她的胸口上。 那里,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着。 然后她静静的看着我的脸,像是在品味什么。 “克洛伊,”她低下头,凑近我的脸,声音轻柔的不像她“……你是吃醋了吗?” 我的脸瞬间红透了,像个熟透的番茄。 “谁吃醋了!”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把手从她的胸口抽了出来。 “我吃什么醋?你想结婚就去结,哪怕你和那个红眼病生一百个纯血种都不关我的事!” 我语无伦次地反驳着,心脏却跳得比刚才被撞时还要快。 维罗妮卡看着我慌乱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重新靠回门板上,那姿态慵懒而放松,仿佛刚才那个在餐桌上紧张兮兮的人根本不是她。 “那就好。” 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戏谑。 “既然你不吃醋,也承认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她眨了眨那双迷人的绿眼睛。 “那作为朋友,你难道不想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这句话像一块干硬的面包,死死地堵在了我的喉咙口。 我张了张嘴,试图反驳,试图尖酸刻薄地回敬回去,但我发现……我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 是啊。 如果我真的只是她的好朋友,如果我对那个红眼女人没有任何该死的嫉妒,那么面对好友的婚礼,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拒绝就等于承认我在乎,拒绝就等于承认我输了。 维罗妮卡给我挖了一个完美的陷阱,然后微笑着看着我跳下去。 我的脸色阴沉得很,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什么时候。” 过了好久,我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干涩得不像是我自己的。 “你的婚礼,在什么时候举办。” 维罗妮卡歪着头,她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看向窗外逐渐降临的夜色,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在计算。 “很快了。” 她轻声说。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我们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近到我能看清她瞳孔里反射出的我的倒影——那个狼狈的、愤怒的、却又无可奈何的我。 “你为我感到开心吗,克洛伊?” 她突然问道。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听起来甚至有些认真。那双绿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仿佛我的答案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我沉默着。 开心? 我该怎么开心? 为她即将和一个把我看作宠物的怪物结婚而开心? 为她即将为了所谓的血脉而献身给一个陌生的女人而开心?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但我不能说。 “我……”我避开了她的视线,盯着地板上的花纹,试图找出一个体面的借口,“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和女人结婚。” 这是一个蹩脚的理由,尤其是在我已经知道莉莉姆的生态之后。 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维罗妮卡听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 “你知道吗,mouse。” 她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把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 “其实在我小时候……。” 她看着我,眼神变得很温柔,像是透过我在看一段很久远的时光。 “我一直以为,最后跟我结婚的人,会是你。” 第41章 本能 我只是看着维罗妮卡,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后院的草地上,穿着并不合身的大人高跟鞋,一本正经地跟我玩“爸爸妈妈”游戏的小女孩。 “下班后,”那时候的小维罗妮卡总是这么说,“我们一起出去吃冰淇淋,我美丽的妻子。”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那是童言无忌。 我的嘴唇动了动,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最后都堵在了喉咙里。 维罗妮卡似乎也没指望我回答。 她只是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眼底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最后只剩下一片平静的水面。 “晚安,克洛伊。” 她站起身,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满屋令人窒息的寂静。 …… 这一整晚,我都在这张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地板上,把树影拉得像鬼爪一样长。 第46章 我睡不着。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瑟拉菲娜那双傲慢的红眼睛,一会儿是维罗妮卡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初中三年级的一个周末。 我和维罗妮卡窝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放一部俗套的爱情电影。 结局当然是盛大的婚礼。男主角穿着燕尾服,在神父面前深情款款地看着女主角,漫天的花瓣落下,所有的配角都在抹眼泪。 “天哪……”当时的我,还是个满脑子粉红色泡泡的傻瓜,我抱着抱枕,感叹道,“这真是太浪漫了,我也好想有一场这样的婚礼。” 旁边的维罗妮卡似乎看的昏昏欲睡。 听到我的话,她甚至没抬头,只是挑起了一边修长的眉毛。 “浪漫?”她发出一声嗤笑,“浪漫在哪里?” “哎呀,就是……”我傻乎乎地比划着,“承诺啊,永远在一起啊,两个灵魂的结合啊……” “结合?” 维罗妮卡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着不可思议。 “你管这叫结合?这只是一场掠夺。” “什么?” “想想看,克洛伊。”她指了指电视里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新娘,“这个女人,她离开了她原来的家,离开了养育她的父母。” “她要洗手作羹汤,要为了这个所谓的新家庭牺牲掉她原本的生活圈子,她的自我,甚至她连原本的姓氏。” 维罗妮卡的声音冷淡而犀利: “她正在和她过去的生活慢慢割裂,她正在走向孤独。这一点都不浪漫,克洛伊,这很残忍。” 当时的我不理解。我觉得她在钻牛角尖,我觉得她太偏激了。 “你太悲观了,vee。”我单薄地反驳着,“结婚只是多了个人爱你,又不是把你关进监狱。就算改了姓,你也还是你啊。” 维罗妮卡起身。 她突然凑近我,那双眼睛在电视荧光的反射下显得格外认真。 “那如果是我呢?”她问。 “什么?” “如果我也结婚了。如果我也像那个女人一样,冠上了别人的姓,有了新的家庭,然后……和你渐行渐远。”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如果我们的生活不再有交集,如果我不再把你放在第一位……你还觉得这很浪漫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笑着说:“你在说什么傻话。就算你结婚了,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啊!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维罗妮卡叹了口气,重新靠回沙发上。 “你真天真,mouse。” “如果我结婚了,代表我有了家庭,我有了必须履行的义务。我会有.......丈夫,甚至会有孩子。” “到时候,我们天然地就会没那么好。” “我是说,”她强调道,“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好了。” 那时的我,只觉得维罗妮卡的脑回路永远都是这么清奇。 我当时在心里想:没关系的。 如果有一天维罗妮卡结婚了——虽然她那么刻薄,但她那么有魅力,一定会嫁给一个又高又帅又有钱的男人,就算我们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黏在一起,也没关系。 只要她幸福就好了。 我是真的,真心实意地希望她幸福。 而此刻我躺在古堡这床冰冷的被子里,伸手摸了摸脸颊。 一片湿润。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湿了枕头。 “……骗子。” 我对着黑暗,哽咽着骂了一句。 那个时候的我,是个骗子。 现在的我,也是个骗子。 什么“希望她幸福就好”,全是屁话。 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当那个要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的人真的出现,我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祝福。 我感觉到的是绝望。 是正如维罗妮卡预言的那样,她正在和我“渐行渐远”。 她将属于那个瑟拉菲娜,而我,终究会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最后的结局就是被礼貌地驱逐出境。 为什么…… 我捂着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像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为什么会这么疼啊…… …… 二天清晨,我是被饿醒的。 我爬起来,感觉头重脚轻。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件被我扔在地上的红色裙子静静地躺着,像是一滩干涸的血迹。 我推开门,走廊里静悄悄的。 顺着食物的香气,我摸索到了厨房。 那是一股带着的甜香的气息,浓郁醇厚,勾得我唾液疯狂分泌。 我顺着香味看去。 是昨晚被称作“极地雪鸮生肝”的东西。 经过了一夜,那块生肉并没有腐坏,反而渗出了一层晶莹的红色汁液。 我不想过去,理智告诉我那是生的、那是内脏、那是恶心的。 但我的脚不听使唤。 我不受控制的挪到了那盘生肉面前。 我盯着它。 在我的眼里,那块肉似乎在发光。那红色的纹理看起来是那么诱人,那么美味。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滑腻的肉块瞬间,一个慵懒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想吃吗?” 我吓得浑身一抖,猛地缩回手,转过身去。 洛洛卡正倚在餐厅门口。 她换了一身宽松的晨袍,手里依然拿着那把折扇,那一头红发随意地披散着,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罂粟花。 她正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惊讶,只有满满的兴味。 “洛……洛洛卡小姐。”我结结巴巴地打招呼,感觉自己像是偷吃被抓的野猫。 “叫我姐姐就好,小可爱。” 洛洛卡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她来到我身边,看了一眼那盘生肝,又看了看我。 “饿坏了吧?”她问,“开始习惯吃我们的食物了?” 我惊恐地看着她:“你……你知道?” “当然。”洛洛卡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抹了一点盘子里的血水,然后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这是觉醒的前兆,你的身体正在试图适应这里的环境。” 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来,别站着。”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告诉我,克洛伊。”洛洛卡侧过身,单手托腮看着我,“维罗妮卡为什么会选你?” “什么意思……” “瑟拉菲娜虽然傲慢,”洛洛卡手里的折扇轻轻点在我的胸口,“但她说得没错。纯血种和劣种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生殖隔离。”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在解剖我。 “维罗妮卡那个小丫头,从小眼光就高得离谱,但是她会为了你甚至不惜和莫妮卡翻脸。” 洛洛卡凑近我,那股浓郁的玫瑰香气混合着一丝血腥味包围了我。 “你身上,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抓起我的手。 “让我看看。”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突然抓起桌上的一把银质餐刀。 “唰”的一下。 动作快得我根本看不清。 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 “啊!”我痛呼一声,想要抽回手。 但洛洛卡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和维罗尼卡一样。 鲜红的血珠从我食指的伤口涌了出来。 洛洛卡把我的手指凑到了她的鼻子底下,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嗯……” 她睁开眼,那双如大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彩。 “这就是原因吗?” 她看着我,舌尖舔了舔嘴唇。 “你的血……好甜。” “这不像劣种的血。”洛洛卡喃喃自语,“这味道……很纯净。” 她突然把我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温热湿润的触感包裹了我的指尖。 我浑身一僵,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这太奇怪了。 她在吸我的血。 但是我并不想反抗。 相反,随着血液的流失,我感觉到体内那种疯狂的饥饿感竟然得到了一丝诡异的安抚。 洛洛卡松开了我的手指。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或者说,被她舔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我,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有意思。” 她拿起那盘生肝,用叉子叉起一块,递到了我的嘴边。 “来,试试这个。”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 “别抗拒你的本能,小可爱。” 我看着那块暗红色的肉,喉咙里发出的渴望的吞咽声。 我张开了嘴。 那块冰凉的生肉滑进了嘴里。 第47章 没有我想象中的腥臭味。 当牙齿咬破肉质纤维的瞬间,一股甘甜的瞬间在口腔里爆开。那味道好极了,比我这辈子吃过的任何顶级牛排都要美味一万倍。 我咽了下去。 “好吃吗?”洛洛卡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嘴角还残留着一点红色的汁液。 “真乖。” 洛洛卡伸出手,帮我擦掉了嘴角的血渍。 然后她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别告诉其他人刚刚发生的事。这是我们的秘密,好吗?” 我点了点头。 “好。” 第42章 侵略 那块极地雪鸮的生肝带来的满足感,仅仅维持了不到两个小时。 我躺在西塔楼客房那张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只虾米,冷汗浸透了上衣。 “饿……” 我无意识地呢喃着,手指死死地抓着身下的床单。 这饥饿感不再仅仅局限于胃部,它不再是那种人类空腹时的胃酸翻涌,而是一种从骨髓深处钻出来的空虚。它蔓延到了我的血液里,我的淋巴里,甚至我的每一个毛孔里。 我觉得全身都在发痒,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血管壁上爬行,它们在叫嚣着需要某种燃料来填补这个无底洞。 感官开始失控了。 世界变得太吵、太亮、太刺鼻。 我闭着眼睛,却能清晰地听到窗外一百米处的树上,一只乌鸦梳理羽毛时发出的“沙沙”声;我能听到隔壁房间里,壁炉中的炭火崩裂时微弱的爆鸣;我甚至能听到楼下走廊里,有学徒正在窃窃私语。 “……那个劣种还没醒吗?” “谁知道呢,也许死在梦里了。毕竟那是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么高浓度的气息……” “嘘,小声点……” 太饿了。 我受不了了。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桌子。那里放着学徒之前送来的人类食物——一盘精致的水果塔和一块刚烤好的牛角包。 我抓起那个牛角包,那原本应该散发着黄油香气的酥皮,此刻在我鼻子里却是一股烧焦的塑料味。 我强忍着恶心,狠狠地咬了一口。 “呕——” 根本咽不下去。 我趴在洗手池边,剧烈地干呕着,把那口还没咽下去的面包吐了出来。 我要吃的。 我要真正的食物。 它香甜可口却又极其冷冽,带着一丝青苹果的香气。 维罗妮卡。 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我的喉咙就开始不自觉地痉挛,唾液腺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疯狂分泌。 我想要她。 这个念头突兀地从脑海深处冒出来,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想见她? 不,不仅仅是想见她。 我想靠近她,我想触碰她那细腻的皮肤,想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深深吸气,想听她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我想......咬她。 “克洛伊……你疯了……” 我低声咒骂了一句,但这根本无法阻挡本能的驱使。 我像是一个正在经历戒断反应的重度瘾君子,寻求着某种解脱。 那股诱人的香气就是最好的路标,它在空气中留下的轨迹,在我现在的感知里,清晰得就像是一条发光的红线。 我像个幽灵在庞大的古堡里游荡。 穿过挂满先祖画像的长廊,那些画里的女人似乎都在盯着我看,她们的眼神嘲弄而冰冷,仿佛在说: “看啊,这只劣种是多么的可笑。” 我不在乎。 我爬上旋转楼梯,那种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近。每靠近一步,我体内的饥饿感就咆哮得更响亮一声。 最后,我停在了一扇半掩的橡木门前。 那是东塔楼顶层的一间起居室,也是这股香气的源头。 我站在门口,手放在冰凉的把手上,我推开了门。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把整个房间染成了一片金色。 维罗妮卡正坐在窗边的贵妃椅上。 她穿着一件极薄的黑色丝绸睡袍,领口微敞,露出大片白皙的锁骨和胸口,她似乎刚洗过澡,那头标志性的黑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在滴水。 此刻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但她的目光却投向窗外翻涌的云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听到门轴转动的声音,她慢半拍地转过头。 逆着光,她的轮廓被镶上了一层金边。 当她看清站在阴影里的人是我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柔和了一瞬间。 “mouse?” 维罗妮卡放下书,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你怎么来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动了。 我走得很快,脚步无声却急促。 几米的距离,眨眼即至。 “克洛伊?”维罗妮卡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微微坐直了身体,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的柔和迅速退去,换上了一丝警惕。 “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我没有回答。 我现在听不进任何人类语言,我的感官世界里只剩下她。 视线里只有她脖子上那根随着呼吸微微跳动的淡青色血管,只有她那红润饱满的嘴唇。 我单膝跪在了她的贵妃椅上。 那昂贵的丝绒椅面在我的膝盖下凹陷下去。我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把她困在了我和高耸的椅背之间。 这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 维罗妮卡愣住了。她显然没料到那个跟在她身后像个受气包一样的克洛伊,竟然敢对她做出这种动作。 “你在干什么?” 她向后缩了一下,脊背抵住了靠垫,试图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你疯了吗?mouse,快下去。” 她的语气依然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但我听出了一丝并不常见的慌乱。 我没有下去。 相反,我低下头,更加肆无忌惮地凑近她的脖颈。 鼻尖几乎贴上了她的皮肤。 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好香……” 我喃喃自语。 “vee……你好香啊。” 维罗妮卡的身体猛地僵硬了,她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克洛伊,退后。”她再次命令道,声音比刚才严厉了几分,“你现在的状态不对劲,你需要冷静。” “我不想要冷静……” 我摇着头,像只正在撒娇的大型犬一样,把脸贴上了她的侧颈。 她的皮肤很凉,像上好的丝绸一样滑腻。但就在这层皮肤底下,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滚烫的血流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 那声音对我来说就是天籁。 我的嘴唇无意识地擦过她的锁骨,留下湿润的痕迹。 “嘶……” 我感觉到维罗妮卡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接着她的手猛地抬起,抓住了我的肩膀,想要把我推开。 “别推我……” 我感到一阵烦躁。 我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平日里可以轻易拧断别人脖子的手,此刻在我手里竟然显得那么纤细。 我稍微用了点力,轻而易举地把她的手按在了她的头顶,压在了靠垫上。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力气变得这么大了。也许是那块生肝的作用,我只知道此刻的维罗妮卡在我身下,虽然眼神依然凶狠,但身体却是软的,这让她显得异常脆弱,也异常诱人。 “我很饿,vee……我好饿,我要疯了。” 我想把她吃下去。 我想拆开她,钻进她的身体里,和我想和她融为一体。 “克洛伊!”维罗妮卡的声音有些变调了,“看着我!我是维罗妮卡!” 我抬起头。 我们的距离近得鼻尖碰着鼻尖,呼吸交/缠在一起。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眸子此刻因为震惊而睁大,里面倒映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我。 但我不在乎。 我的视线从她的眼睛滑落,停留在她那红润的嘴唇上。 “我知道你是谁。” 我低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怨气。 “你是那个要去和别人结婚的骗子。” 维罗妮卡的瞳孔猛地收缩,似乎被这句话刺痛了。她刚想说什么,但我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下一秒,我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 这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吻。 这更像是一次宣泄。 我的牙齿磕碰着她的嘴唇,舌头粗暴地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在那口腔里肆意搜刮着她气息。 “唔!” 维罗妮卡发出了一声闷哼,那是被侵/犯的不适,以及被压制的惊喘。她挣扎了一下,腰身挺起,试图把我甩下去。 第48章 但我没有给她机会。我的一只手依然死死按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强迫她仰起头,加深了这个带有惩罚性质的吻。 很快,她的挣扎弱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我的力气大得超乎想象。 又或者……是因为别的。 她的手不再推拒,原本紧绷的指尖慢慢松软下来,然后有些颤抖地抓住了我背后的衣服。 在那个充满血腥味和侵略性的吻里,我尝到了一丝回应,一丝真实存在的纵容。 她没有咬断我的舌头,也没有用她的超能力把我轰飞。 她在忍受,甚至在迎合。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炸开了绚烂的烟花。 那种饥饿感并没有因为这个吻而消失,反而像是在干柴上泼了一桶油,瞬间变成了燎原的大火。 不够。 仅仅是嘴唇还不够。 我想更进一步。 第43章 试装 我的手顺着她丝绸睡袍的边缘滑了进去,指尖触碰到她腰侧温热细腻的皮肤时。 “哈……”维罗妮卡颤抖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 我松开了她的嘴唇,那上面已经沾染了晶莹的水渍,红肿不堪。 但我没有停下。 我顺着她的下巴吻了下去,一路向下,直到那片令人眩晕的雪白颈窝。 那里,那根大动脉正在疯狂跳动。 “咚咚咚。” 它在召唤我,它在引诱我。 “vee……”我张开嘴,犬齿抵在了她脆弱的皮肤上,“我好难受……” 维罗妮卡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她的手抓紧了我的头发,像是要推开我,又像是要按着我。 我再也控制不住那股烧灼理智的饥渴。 下一秒,我的牙齿用力刺破了那层阻碍。 “嘶——” 维罗妮卡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弓起,修长的脖颈绷出一道极其脆弱的弧线。 温热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 一股浓郁的香甜在我的口腔里炸开,顺着我的舌尖直接冲进了大脑。 太美味了。 我贪婪地吮吸了一口,那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抚平了体内所有叫嚣的躁动。 就在我沉迷于这甘美的味道,甚至想要将牙齿埋得更深时。 “嘭!” 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了,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维罗妮卡,母亲叫你去……”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像是从极地吹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整个房间里旖旎而危险的空气。 声音戛然而止。 是梅西莉。 只是一瞬间。 我和维罗妮卡猛地分开,像是两个在偷情时被抓现行的人,狼狈不堪。 我从贵妃椅上弹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我的嘴唇红肿,嘴角还挂着一丝暧昧的血渍,眼神里的红光还没完全褪去。 而维罗妮卡……她更糟糕。 她瘫软在椅子上,衣衫不整。黑色的睡袍滑落了一半,露出了大半个肩膀。那原本白皙无瑕的锁骨上,此刻印着一个鲜红又刺眼的红印——那是刚才被我的牙齿咬出来的。 梅西莉站在门口。 她的眼睛冷冷地扫过这一室的狼藉,扫过维罗妮卡凌乱的衣服,最后定格在我那张的脸上。 然后她的眉头厌恶地皱了起来,就像是看到了一场肮脏的交/配表演。 “真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里的空气都被我们污染了。 “……不成体统。” 维罗妮卡有些慌乱地拉起睡袍,遮住了那些让我发狂的皮肤。她的脸涨得通红,那种平日里的嚣张气焰此刻荡然无存。 “梅西莉,这只是……”她试图解释,但声音哑得厉害。 “我不想听。” 梅西莉打断了她。 “收拾好自己。把你身上那股……”她嫌弃地扇了扇风,“那股发/情的味道洗干净。” 她转过身,背对着我们,留下一句冷冰冰的命令: “瑟拉菲娜小姐已经在楼下等你很久了,如果你不想让她看到你这副鬼样子去试婚礼的礼服……那你最好打点一些自己。” 说完,她“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瘫坐在贵妃椅旁的地毯上,身体里那种疯狂的燥热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羞耻。 瑟拉菲娜。 试礼服。 这几个字把我彻底抽醒了。 我刚刚做了什么? 我强吻了维罗妮卡,在一个她即将要去试婚纱的午后。 维罗妮卡慢慢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她背对着我,系好了睡袍的带子。 我不敢看她,我害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是厌恶?是后悔?还是恐惧? “……mouse。” 过了许久,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你先回房间吧。” 她没有回头。 “让艾薇给你送点吃的,真正的吃的。” 我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不是故意的”。 但我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像个逃兵一样,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个充满罪恶气息的房间。 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从这该死的悬崖上跳下去。 “哎哟!” 在转角处,我一头撞进了一团柔软的怀抱里。 “这么急着去哪儿?小可爱。” 一双修长的手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肩膀。 我抬起头,看到洛洛卡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我慌乱地想要挣脱,“我想回房间休息。” “休息?” 洛洛卡挑了挑眉,眼睛在我红肿的嘴唇和凌乱的衣领上扫了一圈。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莉莉姆,她不需要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噢……”她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嘴角勾起一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看来刚才的午餐很激烈啊。”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跟我来。” 洛洛卡用扇柄抵住了我的嘴唇,打断了我的解释。 “作为我那小妹妹最好的朋友,”她的语气戏谑,“你怎么能错过这一刻呢?” …… 更衣室的大门被推开。 四面墙壁都镶嵌着巨大的落地镜,将房间里的景象反射出无数个重影。 房间中央的圆形地台上,维罗妮卡正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传统礼服,那不是人类婚礼上的那种轻纱,而是一种仿佛浸透了鲜血的丝绒,巨大的裙摆铺满了整个地台,像是一朵盛开的食人花。 三个裁缝正围着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裙摆的褶皱。 而瑟拉菲娜——那个即将成为她妻子的女人,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她坐姿端正,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这腰封太紧了。” 维罗妮卡不耐烦地扯了扯腰间那根的束带,眉头紧锁,一脸的不爽。 “我感觉我的肋骨都要断了,瑟拉菲娜,能不能让你的人把这该死的东西松一松?” 瑟拉菲娜并没有生气,她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皮: “忍忍吧,或许在此之前你不应该吃太多东西。” “去死,瑟拉菲娜。”维罗妮卡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还有如果我要穿着这玩意儿站一整天,我保证会在宣誓之前先把司仪给吃了。 “你不会的。”瑟拉菲娜站起身,走到地台边,帮维罗妮卡理了理袖口,“因为那是莫妮卡阿姨亲自挑选的司仪,除非你想再被关禁闭。” 维罗妮卡刚想反驳,余光却瞥到了门口。 当她看到被洛洛卡强行拖进来的我时,她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了,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哟,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洛洛卡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完全无视了房间里瞬间变得有些古怪的气氛。 瑟拉菲娜原本正在帮维罗妮卡整理袖口的手,在听到洛洛卡声音的一瞬间,猛地停住了。 “你怎么来了?”瑟拉菲娜背对着洛洛卡,声音冷了几分,“洛洛卡,这里不需要闲杂人等。” “别这么冷淡嘛。” 洛洛卡走到沙发旁,甚至故意坐在了瑟拉菲娜刚才坐过的地方,翘起了二郎腿。 “我只是带维罗妮卡的朋友来看看。顺便……”她的目光在瑟拉菲娜紧绷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秒,变成了更加轻浮的笑意,“顺便看看咱们的新娘子有多幸福。” 维罗妮卡看着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又看了看站在角落里局促不安的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行了,都别阴阳怪气的。”维罗妮卡瞪了瑟拉菲娜一眼,“赶紧弄完,这裙子重得像头大象。” 第49章 “领口的设计有问题。” 瑟拉菲娜像是没听到洛洛卡的话一样,强行把注意力拉回礼服上,她指着维罗妮卡那个高耸的立领。 “这挡住了太多。”她看起来挑剔极了,“你看起来像刚从修道院逃出来。” 说着,她伸出手,要去解那个领口的扣子。 “别!”维罗妮卡猛地向后仰头,躲开了她的手,“我觉得这样挺好。非常保暖。” “别闹了,维罗妮卡。”瑟拉菲娜皱起眉,语气严厉了一些,“别让我丢脸。” “我不……” “听话。” 瑟拉菲娜虽然看起来端庄,但动作却极其强势。她不容分说地抓住了维罗妮卡的肩膀,手指灵活地挑开了那一排繁复的暗扣。 在那一瞬间,洛洛卡摇扇子的手停住了。 角落里的我,心跳直接漏了一拍。 随着那层厚重的丝绒被拉开。 在那如羊脂玉般白皙的锁骨窝里,一枚鲜红发紫的痕迹,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一个清晰的咬痕。在深红色礼服的映衬下,它刺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更衣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那几个裁缝都吓得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恨不得立刻隐形。 瑟拉菲娜的手指停在了那个红印旁边。 她看着那个印记,那双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她是瑟拉菲娜,是家族培养出的最完美的继承人,有着刻进骨子里的教养和克制。 但周围的温度,实实在在地降到了冰点。 “呵。” 一声极轻的笑声打破了沉默。 洛洛卡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她看着那个咬痕,又看了看瑟拉菲娜僵硬的背影,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的幸灾乐祸。 “哇哦……我可怜的妹妹,这是哪只野猫给你留的标记?” 维罗妮卡的脸涨红了,她一把捂住那个印记,梗着脖子说道: “蚊子咬的。这里的蚊子变异了,个头特别大。” “是吗?” 瑟拉菲娜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她慢慢转过身。 那双红色的眼睛,越过了所有人,精准地锁定了躲在角落里的我。 瑟拉菲娜一步步向我走来。 黑色的蕾丝裙摆在地板上拖曳。 “是你吗?” 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被那股气势压得喘不过气,但我咬着牙,没有低头。体内的那股力量似乎因为受到了挑衅而开始沸腾,让我哪怕在发抖,也倔强地直视她的眼睛。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撒谎。” 瑟拉菲娜淡淡地说道。 “你身上那股味道,隔着三个房间都能闻到。” “瑟拉菲娜,”维罗妮卡想要冲过来,却被长长的裙摆绊了一下,“别找她麻烦,是我……” “我没找麻烦。” 瑟拉菲娜没有回头,她依然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标准得挑不出错的微笑。 她伸出手,轻轻帮我理了理衣领,这个动作看起来甚至有些亲昵,但我能感觉到她整个人散发的寒意。 “我只是在提醒你。” 她凑近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我不在乎维罗妮卡在婚前怎么玩,毕竟,每个人都有告别单身的方式,但是……” 她的手指顺着我的衣领滑过。 “记住等仪式结束,她就是我的妻子。而你……如果你不想消失的话,最好学会怎么当一个安静的宠物。” 说完,她直起身,优雅地拍了拍手,仿佛手上沾了灰尘。 “好了,继续试装吧。” 第44章 多比大战伏地魔 洛洛卡带着我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更衣室。 我们穿过了大半个古堡,最后来到了西侧的一个悬空露台。 这里的风很大,也是整个古堡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瑟拉菲娜刚才那些羞辱的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刺痛我。 真正让我感到窒息的,是那种既视感。 是看着维罗妮卡站在那个圆台上,任由那件象征着誓约的礼服将她层层包裹,任由瑟拉菲娜宣誓主权。 那一刻,我觉得她离我好远。 不是物理距离,而是那种仿佛隔着两个世界的绝望。 她真的要结婚了。 她真的要属于别人了。 我感到眼眶发热,但我倔强地仰起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你知道吗,克洛伊。” 洛洛卡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打破了我的沉默。她收起了那把折扇,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调笑,语气里多了一丝严肃。 “在我们这个漫长得近乎永恒的生命里,血统固然是一张入场券,但在莉莉姆的历史上,决定最终座次的,从来都不是血统。” 我转过头,有些困惑地看着她。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洛洛卡看着远方,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我们最在意的,是力量。”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当你的獠牙足够锋利,能把所有的质疑者踩在脚下时,没人会在乎你的血管里流的是什么。历史是由胜者书写的,而不是由族谱决定的。” 我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话听起来太宏大,也太遥远了。我只是一个连自己的胃都控制不好的生物,这些大道理对我来说有什么用? 洛洛卡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了说教,眼神慢慢软化了下来。 “克洛伊,”她轻声问道,声音温柔,“你喜欢维罗妮卡,是吗?” 话音刚落,我像是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挺直了背脊,下意识地就要否认。 “不……!”我慌乱地摇头,视线游移,“我们只是朋友。最好的朋友,她也这么说……” 洛洛卡并没有被我的辩解打断,她只是弯起那双蓝色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你到现在还没确定自己的心吗?” 我愣住了。 那句“只是朋友”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真的是朋友吗? 朋友会对她产生那样疯狂的渴望和占有欲吗?朋友会在看到她试婚纱时感到心如刀绞吗?朋友会在那个起居室里,把她压在身下,想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吗? 不。 我们之间,早就越过了那条线。在那场逃亡里,在那个地下室里,在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里,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洛洛卡向我逼近了一步,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对我来说却字字诛心: “你想亲眼看到喜欢的人飞走,和别人共度一生吗?” “你想看着她在未来的几百年里,和瑟拉菲娜出双入对,孕育后代,而你只能作为一个旧识,一年收到一张印着她们全家福的圣诞卡片吗?” 那个画面太具体了,具体到让我感到窒息。 “不。” 我摇了摇头,眼泪终于没忍住,夺眶而出。 “不……我不想。” 我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未来。我不能接受她再一次,彻底从我的人生中消失。 洛洛卡伸出双手,捧住了我满是泪水的脸。 “那就证明给她们看。”她认真地说。 “证明什么?”我哽咽着问,视线模糊。 “证明你比瑟拉菲娜强。”洛洛卡一字一顿地说道,“证明你有资格站在维罗妮卡身边。” “我?” 我指着自己,如果不是在哭,我可能会笑出声来。 这简直就像是让多比拿着一把折断的魔杖去单挑伏地魔一样可笑。不,甚至比那还离谱,至少多比还会魔法,而瑟拉菲娜只要瞪我一眼,我就能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不可能,”我颓丧地垂下肩膀,“我连怎么控制食欲都做不到。” “不要妄自菲薄,克洛伊。” 洛洛卡并没有放开我,她的拇指用力擦去我的眼泪,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光芒。 “我活了几百年,见过的天才和蠢货数不胜数。” “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劣种’。” 她凑近我的耳朵,低声说道: “我能看出你身上的潜力,那是一座还没喷发的火山。”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教你如何点燃它。” …… 接下来的几天,古堡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 自从那天中午的那个吻之后,维罗妮卡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准确地说,她在故意躲着我。 她不再来我的房间,不再和我一起吃饭,甚至连走廊里的偶遇都没有。她把自己锁在了东塔楼的顶层,那是整个古堡最孤立的地方。 但我并没有放弃寻找她。 第50章 每当夜幕降临,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我都会站在窗前,眺望东塔楼的方向。 偶尔,我会看到她。 她站在高高的露台上,穿着单薄的睡袍,手里总是夹着一支烟,红色的火点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有几次,当我抬起头,视线即将与她对上的时候,她会立刻转过身,或者把视线移向别处,只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那种回避,比直接的拒绝还要伤人。 但我并没有太多时间去伤春悲秋。 因为这几天,我并不孤独。 洛洛卡接管了我的生活。 地点是古堡地下的一个酒窖,那里阴暗潮湿,除了酿酒桶什么都没有。 “集中精神,克洛伊。” 洛洛卡手里拿着那把折扇,此刻它变成了最严厉的教鞭,“啪”的一声敲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红印。 “我不行……”我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衣服,“我看不到……你看的那些东西……” 洛洛卡让我练习的是“精神视点”——也就是如何用意识去感知周围的生物,而不是用眼睛。 “你可以。” 洛洛卡站在阴影里,那一双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像是一只优雅的猎豹。 “感受你血液里的流动。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莉莉姆的力量来源于欲望,来源于本能。”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告诉我,你最想要什么?” “我……” “别跟我说想回家那种屁话。”洛洛卡冷冷地打断我,“挖掘你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念头。” 我闭上眼睛。 黑暗中,瑟拉菲娜那张傲慢的脸浮现出来。她抚摸维罗妮卡的手,她亲吻维罗妮卡的嘴唇。 愤怒。 嫉妒。 还有那股该死的、想要把维罗妮卡占为己有的饥饿感。 “很好。” 洛洛卡的声音变得愉悦起来。 “那就用这份情绪去感知。把你想象成一只正在护食的野兽,周围的一切都是要抢走你食物的敌人。” “现在,闭上眼。” “告诉我,我在哪?”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世界变了。 那种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快速移动——那是洛洛卡的生命力,那是一团鲜活的能量。 “左边……三点钟方向。” 我猛地伸出手,向那个方向抓去。 “啪!” 我的手腕被精准地扣住了。 但我没有沮丧,因为我抓到了她的衣角。 我睁开眼,看到洛洛卡正惊讶地看着被我抓住的地方。 “哇哦。” 她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 “小可爱,你的进步比我想象的要快。”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那种力量在血管里流动的感觉,既陌生又令人上瘾。 “还有几天?”我问。 洛洛卡正在给自己倒酒,听到我的话,她动作顿了一下。 “什么?” “婚礼……还有几天?” 洛洛卡转过身,看着我,眼神复杂。 “三天。”她说,“三天后的月圆之夜。” 三天。 时间太短了,短得让人绝望。 但我没有退缩。我抓起旁边的一瓶水,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继续。” 我看着洛洛卡,眼神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斗志。 “再教我一招。” 洛洛卡看着我,嘴角慢慢勾起。 “如你所愿。” 她重新打开了扇子,遮住了半张脸。 “接下来的这一招叫——精神控制。也就是如何让你的敌人,看到你想让她们看到的任何东西。” 在她的指点下,我开始尝试着去触碰体内那个陌生的开关。 而在每一次筋疲力尽倒在地板上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看向那个高高的塔楼窗口。 等着我,vee。 不管这是不是多比大战伏地魔,我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45章 精神控制 不得不承认,洛洛卡的魔鬼特训确实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我的身体在发生一种微妙而惊人的变化。 那种变化不是那种好莱坞电影里突然长出肌肉或者变身为狼人,它更像是一次感官系统的全面升级。 我摘掉了那副跟我了十几年的厚底眼镜。 这简直是奇迹,原本十米开外人畜不分的世界,现在变得清晰得令我害怕一一我能看清墙角蜘蛛网上一只苍蝇翅膀的纹路;我能听到隔着厚厚得墙体的厨房里,厨师正在磨刀的声音;我甚至能在黑暗中视物,就像是开了夜视仪一样。 “感觉如何?”洛洛卡慵懒地靠在酒窖的石柱上,“是不是觉得以前活得像个残疾人?” “感觉……世界太吵了。”我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屏蔽掉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你会习惯的,这就是捕食者的世界。” 洛洛卡站起身,收起了手中得折扇。 “基础适应课程结束了。现在,我们要进行实战测试。” “实战?”我心里咯噔一下,“你要让我去跟谁打架吗……” “我是说,”洛洛卡走过来,用扇柄敲了一下我的脑门,“精神控制。” “我已经教了你如何运用它得技巧了。现在,我们需要一个小白鼠。” 洛洛卡的视线穿过酒窖的铁门,看向了外面的走廊。 于是,十分钟后。 我们在二楼的布草间门口,堵住了正抱着一堆床单的塞壬。 “洛洛卡小姐……”她紧张地抱着床单行礼,“有什么吩咐吗?” 我从洛洛卡身后探出头来,脸上挂着那种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嗨,塞壬。”我挥了挥手,“那个……我想请你帮个忙。” “克洛伊小姐?”塞壬警惕地看着我,“维罗妮卡小姐吩咐过,我不能帮你逃跑。” “不不不,我不逃跑。”我赶紧摆手,“我只是……我想对你实行一下精神控制。马上就好,不会痛的。” 塞壬的表情变得古怪。 “精神控制?”她声音都变调了,“对我?你一个……我是说,您?这不合规矩!” “哎呀,别这么小气嘛。”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洛洛卡终于开口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那股强大的纯血种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走廊。她笑眯眯地看着塞壬,语气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个小实验而已,我会看着的……” 塞壬狠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好、好吧。”她哭丧着脸,放下手中的床单,视死如归地看着我,“来吧,轻点。” …… 我们来到了一处僻静的画廊。 这里光线昏暗,非常适合搞这种玄学活动。 塞壬靠墙站着,浑身僵硬得像块木板,眼睛紧紧闭着,嘴唇还在微微发抖,仿佛即将接受枪决。 “放松点,塞壬。”我安慰道,虽然我自己也手心冒汗,“我都说了不会痛的。” “快点开始吧。”洛洛卡在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像个监考老师一样翘起了二郎腿。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洛洛卡教我的那些要点。 集中精神……想象你的意识像触手一样延伸出去,钻进对方的大脑皮层,找到视觉中枢,然后,植入画面。 我盯着塞壬。 “塞壬,看着我。” 塞壬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我努力调动体内那股刚刚觉醒的“气”,试图将它从我的眼睛里发射出去。 “你现在……”我压低声音,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像个神秘的女巫,“能看到一只正在跳《天鹅湖》的龙虾。” 空气安静了整整五秒钟。 塞壬瞪着我。 我也瞪着她。 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瞳孔没有扩散,也没有迷离,只有大写的困惑。 “呃……”塞壬眨了眨眼,依然保持着那种清醒的状态,“龙虾?” 我感觉有些尴尬:“对,很大一只,还在转圈圈。” 塞壬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洛洛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哦……哦!是的!” 她的演技极其拙劣地爆发了,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甚至还用手捂住了嘴,做出一副震惊的样子。 “天哪!我看到了!好大一只龙虾!它……它跳得真好!” 我:“……” 洛洛卡:“……” 塞壬还在那儿硬演:“哎呀,它要摔倒了!那个钳子夹住了裙摆!太真实了!克洛伊小姐,您的幻术真是太厉害了!” 我无语地转过身,看向洛洛卡。 洛洛卡正用扇子挡着嘴,但我能看到她的肩膀在剧烈抖动,嘴角那抹嘲笑根本藏不住。 第51章 “她在装。”我泄气地垂下肩膀,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她根本没看到!” 洛洛卡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吧,好吧。”她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你的想象力倒是很丰富。” “重点不是这个!”我有些恼火,“重点是我失败了!我还怎么去跟瑟拉菲娜斗?” “别急。”洛洛卡收敛了笑意,认真地指点道,“你刚才太客气了,克洛伊。精神控制不是请求,不是‘请你看到这个’。精神控制是命令。” 这个词让我抖了一下。 “你要用你的精神力,粗暴地撞开她的防线,把那个画面硬塞进她的脑子里,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洛洛卡的声音变得严肃。 “再试一次。”她命令道。 我咬了咬牙,重新转向塞壬。 塞壬刚松了一口气,看到我又转过来,脸都绿了。 “再来一次。”我说。 这一次,我不再想着礼貌,不再想着会不会伤到她。我闭上眼,我要让你看见,你必须看见。 我猛地睁开眼,死死锁住塞壬的瞳孔。 “塞壬!看着!” 我大喝一声,脑海里构建出一个的画面。 “你现在看到的是莫妮卡·肖女士。” “她手里拿着一直火烈鸟,骑在一辆独轮车上,正在表演夏威夷草裙舞。” 塞壬愣住了。 她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瞳孔微微放大。 然后,她沉默了一秒。 紧接着,整个人向后跳了一大步,发出了极其夸张的尖叫声。 “啊!!!” 塞壬双手抱头,表情扭曲,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神母!那是神母!”她指着空荡荡的墙角,“天哪!哦不,她在骑独轮车!小心!那个火烈鸟要掉下来了!” 她甚至开始在地上打滚,像是要躲避那个并不存在的独轮车。 “别过来!莫妮卡女士!别用那个火烈鸟砸我!我有罪!我有罪!”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仿佛金酸莓奖最烂女主角的表演,嘴角疯狂抽搐。 这也……太假了吧? “看到了吗?”洛洛卡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欣慰,“成功了。你看把这孩子吓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转头看向洛洛卡,眼神里写满了“你当我是傻子吗”。 “洛洛卡,她明显是在演戏。”我无力地吐槽,“她刚才偷看了你一眼,她是被你的眼神吓的!” “细节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洛洛卡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只要她承认看到了,那就是你赢了。自信点,小可爱。” 她对塞壬挥了挥手。 “行了,塞壬,你可以走了。记得把这段记忆忘掉,不然莫妮卡知道你幻想她跳草裙舞,会把你皮剥了的。” 塞壬如蒙大赦,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连“谢谢”都忘了说。 “这根本不算成功……”我有些沮丧地靠在墙上。 “你会成功的。”洛洛卡意味深长地说,“只要你面对的,是你真正渴望征服的对象。” …… 实战结束后,洛洛卡带着我穿过花园回房间。 已经是黄昏了,夕阳将古堡的长廊拉得又长又斜。 “我真不知道是那一步出现了问题。”我还在琢磨着刚才那个失败的精神控制。 “你太紧绷了,小可爱。”洛洛卡摇着那把扇子,视线在我身上扫视,“肩膀像石头一样硬,精神控制可不仅仅是眼神,更多的是身体的语言。” 她合上扇子,那一瞬间,她视线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走廊尽头的拐角。 “过来,姐姐教你个放松的技巧。”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向前迈了一步,那股带着玫瑰香气的压迫感瞬间逼近。 她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直接伸出手,一条手臂环住了我的腰,稍微一用力,我便顺着她的力道,旋转了半圈,后背贴上了她的胸口。 这是一个极其暧昧的背后拥抱姿势。 “放软身体。” 她在我的耳边低语。 她的手臂像是一条美丽的蛇,紧紧地箍在我的腰间,将我牢牢地禁锢在她的怀里。另一只手则抬起来,指尖顺着我的脖颈线条慢慢向下滑动。 “洛洛卡……”我浑身僵硬,脸瞬间红了,“这不太好吧?” “这叫姿态矫正。” 她轻笑了一声,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故意把下巴搁在了我的肩膀上。 “记住这种感觉,克洛伊。当你想控制一个人的时候,你要先学会掌控你自己的每一块肌肉,让自己变成一汪水,变成一阵风……” 她侧过头,嘴唇几乎贴上了我的耳垂。 这个角度,从后面看过去,就像是她在亲吻我的脖子。 “而且,”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更低,带着一丝戏谑,“观众已经入场了,我们得演得像一点,不是吗?” 观众?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周围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 洛洛卡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她依然环着我的腰,甚至挑衅般地用指尖在我腰侧的软肉上轻轻捏了一下。 我僵硬地转过头。 走廊的另一端,大约五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是维罗妮卡。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贴身长裙,看起来阴郁无比。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模样得东西,大概是刚从莫妮卡的书房出来。 她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准确地说,是盯着洛洛卡环在我腰上的那只手,以及我们紧贴在一起的身体。 “维罗妮卡……”我下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本能地想要推开洛洛卡。 但洛洛卡的手臂像长在我身上一样,根本推不动。 维罗妮卡没有回应。 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那个精致盒子发出了一声“咔嚓”声。 “洛、洛、卡。”她说。 第46章 懦弱 “洛、洛、卡。”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没有丝毫对长姐的敬意。 洛洛卡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像是故意挑衅一般,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哦?” 洛洛卡歪过头,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波光流转。 “直呼我的姓名?”她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姐姐吗,维罗妮卡?” “放开她。” 维罗妮卡向前迈了一步。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里的烛火似乎都因为这股寒意而摇曳了一下。 “你越界了,姐姐。” 洛洛卡并没有被这股气势吓退。相反,她像是觉得更有趣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手指甚至暧昧地在我的腰侧轻轻摩挲了一下。 “瑟拉菲娜说了,以后她也是家里的‘宠物’。”洛洛卡的声音甜美极了,“既然如此,我陪她玩玩有什么关系?” “还是说……” 洛洛卡突然凑近了维罗妮卡的方向,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觉得,她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维罗妮卡的呼吸急促起来。 下一秒,她已经站在了我们面前,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没有任何废话,只是粗暴地一拽。 “跟我走。” 我踉跄了一下,被她从洛洛卡的怀里硬生生地扯了出来。 洛洛卡并没有阻拦。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维罗妮卡近乎狼狈地拽着我离开,发出了一串意味深长的笑声。 维罗妮卡走得很快。 她拽着我穿过回廊,拐过转角,直到彻底看不见洛洛卡的地方,直到那讨厌的笑声终于消失。 这是一条通往西塔楼的僻静走廊,窗外是沉沉的暮色。 维罗妮卡依然没有松手,她抓得我很痛,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放手……”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愤怒、委屈、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在心里翻滚。 她生气了,她在乎我,对吗? 但下一秒,理智回笼。 我想起了这几天的冷遇。 凭什么? 凭什么她想理我就理我,想扔掉我就扔掉我? 我猛地用力,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啪。” 这突如其来的反抗让维罗妮卡愣住了。她停下脚步,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然后慢慢转过身。 我像是赌气一样,背对着她,大步往前走了几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不想看她,我怕一看到她的脸,我就又变成了那个摇尾乞怜的跟屁虫。 我是在惩罚她,惩罚她这么久的回避,惩罚她把我像垃圾一样丢给洛洛卡。 身后传来一阵沉默。 第52章 过了好几秒,维罗妮卡的声音才响起来。 “不要再陪洛洛卡过家家了。” 她冷冷地说道。 “她只喜欢看事态失控,看别人痛苦。” 这几句话彻底引燃了我心中的怒火。 “是吗?” 我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她。 “至少她在陪着我,”我突然大声起来,“至少在我被所有人当作异类、被你那个未婚妻羞辱的时候,是她在陪着我!” “而你呢?维罗妮卡?” 我逼近了一步,眼眶发热,但我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在哪?” “你见我就躲。”我指着她的鼻子,把这几天的委屈全部倒了出来,“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该吃什么,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不去咬断别人的脖子!我每天晚上看着你的窗户,而你呢?你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维罗妮卡的脸色苍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 “我......” “别说了,维罗妮卡。”我打断她,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你真是懦弱。” 这个词一出口,我就看到维罗妮卡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此刻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点也不像你。”我继续说道,“还是说这就是你的本性。” “够了!” 维罗妮卡突然爆发了。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绿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还有深深的痛苦。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她吼道,“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处境,你根本不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 她向前一步,抓住我的肩膀。 “克洛伊,你永远都不会理解的!”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我看着她失控的样子。 但我没有心软。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心软了,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任由她抓着我的肩膀。 “是吗?” 我平静地反问。 “我不理解?” 我抬起手,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手指。 “我只看到了一个缩在盒子里的乌龟。” 我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皱的衣领。 “我在跟着洛洛卡学习怎么控制这种该死的力量,我在想办法证明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至少我会做出改变。”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那你呢?” “你还做了什么?” 维罗妮卡愣住了。 她看着我,眼神从愤怒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作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 维罗妮卡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她眼里的光慢慢熄灭了。 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原本挺直的脊背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微微佝偻了下来。 “……算了。” 她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跟你说这些也没用。” 她转过身,不再看我。 “婚礼就在两天后。” 她背对着我,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讨厌的平静。 “希望你在我的婚礼上能穿得漂亮点。” 说完,她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 看着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那一瞬间,愤怒退去,巨大的空虚感席卷而来。 我感觉鼻子一酸,莫名想哭。 我赢了吗? 我在争吵中占了上风,我骂了她,我羞辱了她。 但我感觉我输得一败涂地。 “哒哒哒。”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我赶紧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吸了吸鼻子。我以为是洛洛卡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又回来了。 “看够了吗?洛洛卡。”我没好气地转过身,“我不需要你的安……” 话音戛然而止。 站在那里的不是洛洛卡。 而是梅西莉。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姿态端庄得像是一尊神像。 “梅……梅西莉小姐。” 我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在这个女人面前,你会本能地感到紧张。 “精彩的演讲。” 梅西莉开口了。 “关于勇气和改变的论调,很感人。如果你是个人类剧作家,我会给你鼓掌。” 她慢慢地走了过来。 “但很遗憾,这里是现实。而现实,往往比剧本要丑陋得多。”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森林。 “在很久以前,”她突然说,“莉莉姆曾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批族裔。”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跟我说这个。 “那时候,我们不需要躲藏。我们行走在阳光下,人类向我们跪拜,献上他们的贡品。” 梅西莉的声音很平静。 “但是现在……”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这昏暗的走廊,扫过这座虽然奢华却不得不建在悬崖绝壁上的古堡。 “你看到的。我们被追击,被猎杀,只能躲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抱团取暖。” “我们的族人越来越少,力量越来越弱。” 她看着我,眼神锐利。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因为傲慢。”梅西莉冷冷地说,“因为莉莉姆天性不服管教,因为我们拒绝融入秩序。” “每一代都有像你祖辈这样喊着‘我要改变’、‘我要自由’的蠢货。结果呢?她们死了。连带着她们的血脉一起断绝。” 她向我走近了一步,那种无形的威压让我呼吸困难。 “莫妮卡维持这个家族并不容易。而维罗妮卡和瑟拉菲娜的结合,是最优解。” “她们结合生下的后代,才有可能是完美的莉莉姆,才有可能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这个岌岌可危的族群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梅西莉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才是维罗妮卡的处境。这也是她的责任。” “她比你想象的要成熟得多。” “而你。”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在看一粒碍眼的灰尘。 “克洛伊小姐。我不管洛洛卡跟你灌输了什么疯狂的念头,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能通过几天的小把戏就翻身。” “我只给你一个忠告。” “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她的声音变得严厉。 “不要给维罗妮卡找麻烦了,她为你承担的压力已经够多了。” 说完,她似乎觉得已经没必要再多费口舌,转身准备离开。 我站在原地,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那如果……” 我颤抖着开口,叫住了她。 梅西莉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侧过头。 “如果……”我抬起头,直视着她那双冰冷的眼睛,声音虽然发抖,却无比清晰,“如果能证明……我比瑟拉菲娜更强大呢?”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梅西莉慢慢地转过身。 她看着我,就像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 她用那种看蝼蚁一般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遍。 然后,她甚至懒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她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反问: “你?” 第47章 决斗 距离婚礼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 “记住,时机就是一切。” 洛洛卡靠在一根大理石柱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午餐后是瑟拉菲娜心情最放松,也是防备心最弱的时候。更重要的是——” 洛洛卡指了指长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大门。 “那个时间点,那里会有很多人。学徒、客人、还有家族的旁支。如果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起挑战,为了家族的荣耀,瑟拉菲娜绝对无法拒绝。” 我站在阴影里,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手心全是冷汗。 那种恐惧是生理性的,毕竟我要挑战的,是一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纯血种。 “如果……如果我输了呢?”我颤抖着问。 “输?”洛洛卡轻笑了一声,她伸出手,帮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动作温柔得像是在送别即将上战场的死士,“小可爱,莉莉姆的决斗没有平局。如果你输了,最好的结果是断几根骨头,最坏的结果……”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但你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是的。 我没有退路了。 ...... 餐厅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阵谈笑声传了出来。 “来了。”洛洛卡眯起眼睛,“去吧,小可爱,去把你的新娘抢回来。” 她猛地推了我一把。 第53章 我踉跄着从柱子后面跌了出去,暴露在了长廊的阳光下。 一群人正从餐厅里走出来。 被簇拥在最中间的,正是瑟拉菲娜。 她身边围着四五个穿着灰袍的学徒,还有两个家族的旁支少女,正一脸喜悦地跟她说着什么。 她就像是被众星拱月的月亮。 我的出现显然很突兀。 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瑟拉菲娜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我,眉头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着瑟拉菲娜那仿佛能将人冻结的目光,一步步走了上去。 “瑟拉菲娜小姐。”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长廊里回荡。 “我要挑战你。” 空气瞬间沉默。 周围的学徒们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瑟拉菲娜愣了一下。 “啊?” 她发出了一个极其困惑的音节,仿佛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我,看向了我身后的阴影处。 她看到了靠在柱子上看戏的洛洛卡。 瑟拉菲娜脸上的困惑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种了然。 “洛洛卡。” 她根本没理我,直接对着洛洛卡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能不能不要天天搞一些没有意义的幼稚玩意?这很有趣吗?” “这可不是我指使的。”洛洛卡摇着扇子走了出来,脸上挂着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这是……年轻人的勇气。” “勇气?”瑟拉菲娜冷笑一声,“这是愚蠢。” 她收回目光,甚至懒得再看我一眼,仿佛我是空气。 “我和维罗妮卡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别再来烦我。” 说完,她转身欲走。 “是吗?” 洛洛卡的声音在她身后悠悠响起。 “瑟拉菲娜,你就这么自信?那说不定……克洛伊真的比你更强大呢?毕竟,奇迹总是发生在不可能的人身上。” 瑟拉菲娜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无语。 “随便你怎么说吧。”她叹了口气,“我现在可没心情陪你在这里胡闹。” “你在害怕吗?” 洛洛卡突然拔高了音量。 “你怕了吗,瑟拉菲娜?” 瑟拉菲娜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怕输给一个劣种?还是怕克洛伊这难得一见的返祖者,真的拥有超越你的能力?”洛洛卡步步紧逼。 瑟拉菲娜眯起眼睛,那双红瞳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瑟拉菲娜小姐!” 还没等她说完,我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大声打断了她。 我不想让这变成洛洛卡和她之间的争斗。 这是我的战斗。 “请接受我的挑战!”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把我所有的恐惧、愤怒、渴望都倾注在这个眼神里。 “如果我赢了……你就要解除和维罗妮卡的婚约。” 瑟拉菲娜看着我。 这一次,她没有再无视我。 她看着我诚恳得近乎疯狂的眼神,看着我因为紧张而颤抖却依然紧握的双拳。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不仅仅是一个恶作剧。 “有点意思。” 她轻声说道。 她慢慢地转过身,正对着我。 “你知道莉莉姆的决斗意味着什么吗?”她问,语气平静,“我们没有点到为止的规矩。” 她微微前倾,那股恐怖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我。 “要是我把你打死了,怎么办?” 我的喉咙发干,死亡的恐惧像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那就……”我咽了口唾沫,“……那就算我倒霉。” 瑟拉菲娜愣了一秒。 然后,她笑了。 那是她第一次对我露出真心的笑容。 “好。” 她点了点头。 “那我就成全你。” 她挥了挥手。 “都退下。” 周围的学徒和随从们立刻如潮水般退去,在宽阔的长廊里给我们让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地。 瑟拉菲娜站在原地,没有摆出任何战斗姿势。她只是随意地双手抱胸,双脚微分,姿态放松。 “开始吧。” 她挑了挑眉。 “让我看看洛洛卡都教了你什么把戏。” 我感觉浑身都在颤抖,那是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战栗。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洛洛卡。 洛洛卡站在人群外围,对我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了一句:“精神控制。”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集中精神。 就像在酒窖里练习的那样。 我想象着我的精神力是一把尖锐的锥子,我要刺穿瑟拉菲娜的大脑,我要让她看到恐惧,看到幻象,我要让她动弹不得。 我死死锁住瑟拉菲娜那双红色的眼睛。 “看着我……”我在心里默念。 我咬着牙,拼命地想要把我的意志强加给她。 我想让她看到地板变成了沼泽,想让她看到天花板塌陷。 一秒。两秒。三秒。 我酝酿了半天,额头上冷汗直流,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血管就要爆开。 可是…… 瑟拉菲娜依然站在原地。 她依然双手抱胸,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迷茫,只有无尽的嘲弄。 我的精神攻击打在她身上,就像是一阵微风吹过了一座巍峨的高山。 她摇了摇头,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可笑。” 话音刚落。 我的视野里,那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个画面。 “砰!” 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撞击在我的胸口上。 剧痛瞬间炸开。 我整个人像功夫电影的角色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滑行了好几米才停下。 “唔……” 我感觉整个人都麻木了,嘴里全是铁锈味。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我还没站稳—— “太弱了。” 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我的右耳边响起。 紧接着,我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瑟拉菲娜的膝盖狠狠地顶在了我的胃上。 “呕——” 我干呕了一声,酸水混合着血水吐了出来。 她太快了。 我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这就是你要证明的吗?” 瑟拉菲娜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她甚至连发型都没有乱。 “你所谓的更强大?” 她一脚踢在我的肋骨上。 “咔嚓。” 我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剧痛让我眼前一阵发黑,我蜷缩在地上,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站起来啊。”瑟拉菲娜冷冷地俯视着我,“你不是要击败我吗?” 我咬着牙,用颤抖的手臂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 不能输。 不能就这样结束。 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视线已经模糊了。 瑟拉菲娜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的顽强。 “愚蠢的坚持。” 她再次动了。 这一次,她没有留手。 无数拳影像是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打得我皮开肉绽,打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我像个沙袋一样被她打来打去。 我挣扎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哪怕看不到她,我也胡乱地挥出一拳,试图打中那个虚晃的影子。 但我的手挥了个空。 下一秒,瑟拉菲娜出现在我正前方。 她的眼神冷酷无情。 她缓缓地举起拳头,那个动作并不快,但我已经躲不开了。 “结束了。” 她一拳轰在了我的肚子上。 那是致命的一击。 “噗!” 我感觉我的内脏仿佛被这一拳彻底绞碎了。一大口鲜红的血液从我嘴里喷了出来,溅在了瑟拉菲娜那洁白无瑕的长裙上。 我的世界瞬间安静了。 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被抽空。 我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天花板上的彩绘玻璃在旋转,光怪陆离,像是通往地狱的万花筒。 瑟拉菲娜站在我面前。 她抬起脚,那只穿着高跟鞋的脚,悬在了我的喉咙上方。 “既然你这么想死……” 就在她的脚后跟即将踩碎我的喉骨时—— “不要!” “瑟拉菲娜小姐!求求您!” 两道惊慌失措的身影扑了过来,跪在了瑟拉菲娜的脚边。 第54章 是塞壬和艾薇,她们跑过来,挡在了我面前。 “她快死了!求求您住手吧!”塞壬哭着喊道,“神母说过,不能在城堡里杀客人的!” “是啊!明天就是婚礼了,请你手下留情吧!”艾薇也拼命点头。 瑟拉菲娜的动作停住了。 她悬在半空的脚顿了顿,然后慢慢收了回去。 她看了一眼这两个卑微的学徒,又看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我。 “真晦气。” 她理了理裙摆,仿佛刚才那场暴行只是让她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 她低下头,看着奄奄一息的我。 “我改变主意了。” 她转过身,背对着我。 “你,在明天的婚礼之后,立马从这里滚蛋。” “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在这个家里,看到你这个可悲的劣种。”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些学徒和随从们也赶紧跟了上去,没有人再多看我一眼。 长廊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下的血慢慢蔓延开来,温热而粘稠。 好冷。 好疼。 我感觉生命正在从那个被打破的缺口里流逝。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周围。 那根大理石柱子后面,空空如也。 洛洛卡消失了。 就像维罗妮卡说的那样,她只是来看戏的。 戏演完了,小丑倒下了,观众自然就散场了。 我又看向长廊的另一头。 那是通往东塔楼的方向。 那里也空空如也。 维罗妮卡没有出现。 哪怕我被打得半死,哪怕我发出了那么凄惨的叫声,哪怕血腥味弥漫了整个长廊。 她也没有来。 第48章 再见 意识回归的那一刻,我并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惊恐地大叫着醒来,也没有感到那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我只是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神母保佑!您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我费力地转过头,脖颈处传来一阵酸涩的僵硬感。 塞壬和艾薇正守在我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把一些绿色的膏药涂抹在我露在外面的手臂上。 “太好了……”塞壬也不管什么礼仪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我们以为您真的挺不过去了……” 我动了动手指,然后试着深吸了一口气。 胸腔里依然隐隐作痛,但那生命流逝的濒死感,确确实实消失了。 “我……睡了多久?”我开口问道。 “只有五个小时,克洛伊小姐。”艾薇轻声回答,她帮我把被角掖好,“您的恢复速度简很快,或许是莉莉姆的基因在危急关头保护了您,而且……”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 “而且瑟拉菲娜小姐并没有下死手。她只是给了你一个教训。” 教训。 我点了点头,嘴角甚至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 是啊,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告诉我什么是天高地厚。 但我心里并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感到羞耻。 相反,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那种宁静很奇怪,它不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倒像是一部漫长嘈杂的电影,终于播放到了片尾字幕时的那种宁静。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不需要再挣扎了,不需要再证明什么了,也不需要再期待什么了。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 夜色已经深了。一轮接近圆满的月亮悬挂在夜空中。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 也是维罗妮卡和瑟拉菲娜的婚礼。 明天开始,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会穿着我那双旧球鞋,走出古堡,走下悬崖,穿过森林,回到那个属于人类的平庸世界。 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也许警察还在找我,也许我会因为拜伦的死而被捕入狱,也许我会遭到某个不知名猎人的追杀。 又或者,我运气好一点,我可以重新回到学校,继续我有气无力的大学生活。 但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我新生活的开始。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与我无关了。 而维罗妮卡。 那个名字在我脑海里滑过,依然带着一丝尖锐的刺痛,但已经不再流血了。 她也将与我无关了。 这样挺好的。 真的。 我想着,感觉眼皮有些发沉。 就在这时。 “咔嚓。”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一种浓郁的玫瑰香气飘了进来。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是谁。 塞壬和艾薇立刻站了起来,恭敬地行礼。 “洛洛卡小姐。” “出去吧。” 洛洛卡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和沙哑。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她。 洛洛卡走到了床边。 她在我床边的梳妆椅上坐了下来。 我没有看她。 我依然保持着侧头的姿势,看着窗外那轮月亮。 我并不恨她。 真的,很奇怪。我以为我会恨她,恨她怂恿我去送死。 可是,在经历了刚才那一拳拳到肉的毒打,在经历了被维罗妮卡彻底放弃的绝望之后,我觉得我的恨意已经用完了。 面对维罗妮卡的时候,我已经透支了我所有的情绪——爱、恨、嫉妒、愤怒、快乐、悲伤。 现在面对洛洛卡,我心里只有一片荒芜。 空气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坐到天亮。 “……你今天,让我很惊讶。” 洛洛卡终于开口了。 “我站在柱子后面,”她继续说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看着你一步步走向瑟拉菲娜……” “看着你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克洛伊。” 她叫了我的名字。 “你比我强大得多。” 这句话让我感到有些好笑。 我?强大? 一个被打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劣种,比一个纯血的莉莉姆强大? 我依然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玻璃上倒映出的模糊影子。 “至少……” 洛洛卡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至少你敢于在那众目睽睽之下,去争取你想要的人。” “哪怕你知道会输,哪怕你知道会死。” 那是……哭声吗? 那是吸鼻子的声音,是压抑的抽泣声。 我愣了一下。 那个永远把一切都当游戏的洛洛卡,在哭? 我终于转过了头。 借着床头的灯光,我看到了她。 洛洛卡低着头,那头红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一滴滴晶莹的液体,正从她的发丝间落下,砸在她的长裙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渍。 我看着她,心里的荒芜中,莫名长出了一点点柔软的草。 我费力地伸出手,从床头柜上扯了一张纸巾。 动作牵动了肋骨的伤势,让我皱了皱眉,但我还是把那张纸巾递到了她的面前。 洛洛卡抬起头。 那双总是含笑的蓝色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的泪水。 她接过纸巾,紧紧攥在手里。 “我今天离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着。 “不是因为我想看你出丑。” 她看着我的眼睛,那种眼神坦诚得让人心碎。 “是因为我不敢看。” “我不愿面对我的怯懦。看着你在那里拼命,就像是在照一面镜子,照出了我是多么的卑鄙和懦弱。” 我静静地听着。 “你知道吗,克洛伊。” 洛洛卡苦笑了一声,眼泪又流了下来。 “瑟拉菲娜……是我的恋人。” 我的瞳孔微微放大。 虽然我隐约猜到她们之间有些不对劲,但我以为那是仇恨,或者是某种利益纠葛。 “我们在一起二十年了。” 洛洛卡闭上眼睛,仿佛沉浸在一段遥远的回忆里。 “在她还没有成为瓦伦丁家族的继承人之前。” “我们相爱过。非常、非常的相爱。我们曾经在这个花园里发誓要永远在一起,我们曾经策划过无数次私奔。” “但是……” 洛洛卡睁开眼,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自嘲。 “我没有维罗妮卡那么强大。” “我不是纯血种。” 她说出了那个一直隐藏在华丽外表下的秘密。 “我是莫妮卡和女妖厮混的结果,我无法像维罗妮卡那样孕育出强大的后代。” “瑟拉菲娜的家族发现了这一点。” 第55章 洛洛卡捂住了脸,声音破碎。 “所以我退出了。我装作不在乎,我把她推开了。我看着她一步步变得冷酷,看着她最终答应了和维罗妮卡的婚事。” “而今天……”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痛苦。 “当你站在那里,向她发起挑战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的我也像你一样。如果我也哪怕有一次,敢于为了她站出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是没有如果。” “我逃走了。” 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洛洛卡压抑的哭声。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她总是针对瑟拉菲娜,明白了为什么她在更衣室里要故意挑衅,明白了为什么她那么渴望看到我赢。 她把她做不到的梦,寄托在了我身上。 她希望我能替那个当年的她,去赢一次。 可惜,我也输了。 我们都是输家。 我叹了口气。 我伸出手,动作有些笨拙,因为手臂真的很疼。 我的指尖触碰到了洛洛卡的脸颊。 有些凉,有些湿。 我轻轻地帮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洛洛卡愣住了。她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我。 “别哭了。” 我轻声说道。 “至少……你们相爱过。” 洛洛卡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动容。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把脸埋在我的掌心里,像个孩子一样依恋了片刻。 那是两个伤心人之间,无声的慰藉。 不知过了多久。 洛洛卡松开了我。 她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那个脆弱哭泣的女人不见了。 虽然她的眼眶还有些红。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废话,小可爱。” 她对我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好好休息吧。婚礼之后……我会送你离开。” 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背对着我停顿了一下。 “克洛伊。” “嗯?” “离开这里是对的。”她轻声说,“你还年轻,应该尽情去感受世界。”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我从床上慢慢爬起来,一步一步,挪到了阳台上。 夜风很冷,吹透了我单薄的衣服,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这种寒冷让我感到清醒。 我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东塔楼。 那是维罗妮卡的房间。 那扇高高的窗前,黑漆漆的。 东口塔台,空无一人。 我站在风中,看着那个空荡荡的阳台,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月亮升到了中天,直到我的身体冻得失去了知觉。 “再见,vee。” 我对着夜风,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我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房间里,再也没有回头。 第49章 婚礼当晚 第二天,古堡里的宁静被打破了。 从清晨开始,大门就没有合上过,各种各样的豪车停满了前庭的广场。 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我站在普客厅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杯根本没动过的香槟,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误入了异世界的普通人类。 这些客人无一例外,全是女性。 我看到几个皮肤苍白得像大理石一样的女人,她们没有眉毛,手指长得离谱,指甲是漆黑的,说话时会发出一种像蛇吐信子一样的嘶嘶声;我还看到一群身材极其高大的女人,她们穿着羽毛编织的披肩,但我发誓,那羽毛像是直接从她们皮肤里长出来的。 还有一些长着鳃的、长着角的、甚至是脚不沾地的…… 她们大多三五成群,虽然物种似乎不同,但彼此之间都保持着一种虚伪而客套的礼仪。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怪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让人头晕目眩的气息。 这里聚集的大多是混血种,或者依附于大家族的小家族成员。她们都在兴奋地讨论着今晚的婚礼,讨论着两大家族的联姻会带来多少利益。 而我,穿着那件据说是维罗妮卡给我准备的的银色露背长裙,像个精心包装好的礼物,却被随意地丢在了这个角落里。 没人理我。 没有莫妮卡,没有梅西莉,没有洛洛卡。 至于维罗妮卡……哪怕我把脖子伸长了,也没在人群中看到那个黑发的影子。 我就像个行尸走肉,在这片区域游荡。 “嘿,克洛伊小姐。” 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了塞壬。 她今天没穿那身学徒制服,而是换上了一件带亮片的水蓝色裙子,看起来终于像个青春期的少女了。在她身后,站着两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人——那是她的母亲们。 “塞壬。”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看到熟人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这里……真热闹。” “是啊,几十年没这么热闹过了。”塞壬端着一杯橙色的饮料,有些局促地看了看四周,“您……您在找维罗妮卡小姐吗?” 被戳中心事,我尴尬地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塞壬叹了口气,她凑近我,压低声音,用一种带着同情的语气向我解释道: “您别找了。今天是见不到新娘子们的。” “什么意思?”我愣了一下。 “这是规矩。”塞壬指了指头顶,那是通往上层宴会厅的楼梯,“只有纯血种,才有资格进入内场,去见证新娘们的宣誓仪式。”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 “我们这些混血种,包括您……我们只能待在这里。等会儿会有聚餐,大家吃吃喝喝,庆祝一下。” “那婚礼呢?”我追问,“我们连看一眼都不行吗?” “不行的。”塞壬摇摇头,“仪式很神圣,也很私密。等上面的仪式结束,纯血种的大人们会按照习俗,出去进行满月狩猎来庆祝。” “狩猎?”我的的心跳动了一下。 “对,去猎杀一些……呃,雄性生物。”塞壬含糊其辞地带过,“等她们狩猎回来,新娘子们就要入洞房了。而我们吃完饭就可以回房间休息了。” 说完,她被她的母亲们叫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那杯香槟依然在冒着气泡。 周围的欢声笑语突然变得极其刺耳。 “呵。”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精致的礼服,甚至为了配这件裙子,我还忍痛穿了一双七厘米的高跟鞋,化了我这辈子最精致的妆。 “希望你在我的婚礼上能穿得漂亮点。” 维罗妮卡那天的话在耳边回响。 我又被耍了。 她让我打扮得这么隆重,让我像个傻瓜一样期待着能在婚礼上见她最后一面。 结果呢? 我只能像个被打发走的乞丐,在这里吃一顿残羹冷炙,然后灰溜溜地滚蛋。 她根本不想见我。 “骗子…” 我低声咒骂着,眼眶发酸。但我没有哭,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我把那杯香槟重重地放在路过的侍者托盘上。 “我不吃了。” 我对自己说。 去他妈的聚餐,去他妈的纯血种,去他妈的维罗妮卡。 我转身,逆着人流,向大厅外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离开。在这个狂欢夜里,一个劣种的离场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关上门,锁好,挂上门链。 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没有脱衣服,也没有卸妆。那股疲惫感像山一样压下来,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灵魂深处的。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我踢掉高跟鞋,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 睡觉。 只要睡着了,就不会想了。 睡醒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洛洛卡答应过我,明天一早就会送我走。 我想回家。 我想念我那间乱糟糟的、贴满海报的卧室。想念妈妈做的有点焦的煎饼。想念那些无聊的早课和让人头疼的论文。 我想象着回去后的场景——我会第一时间冲进家门,抱住妈妈,跟她说对不起,我不该让她担心。我会做一个乖女儿,以后再也不碰任何奇怪的人,再也不谈任何恋爱。 我就这样,在一种自暴自弃的幻想和自我催眠中,昏昏沉沉地坠入了黑暗。 …… 不知睡了多久。 梦境很混乱,全是红色的眼睛和尖叫声。 “滋滋……” 一阵细碎的声音把我从梦魇中拉了出来。 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爪子在抓挠石头。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的缝隙里透进几缕月光。 第56章 那声音是从阳台传来的。 我瞬间清醒了一半。 我能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爬上来。 我屏住呼吸,悄悄地伸手摸向床头柜上的台灯——虽然我知道那没什么用。 “咔哒。” 阳台的落地窗锁扣被撬开了。 那扇玻璃门被慢慢地推开,夜风灌了进来,白色的窗帘像幽灵一样狂舞。 一个黑影,极其敏捷地从栏杆外翻了进来,落地无声。 我吓得刚要尖叫出声—— 那个黑影直起了身子,月光恰好在这一刻穿过云层,毫无保留地照在了她的身上。 我的尖叫声卡在了喉咙里。 是维罗妮卡。 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维罗妮卡。 她穿着那件我在更衣室里见过的新娘礼服,但那长长的裙摆已经被撕掉了一半,变成了方便行动的短裙,露出一双修长有力的大腿。她脚上的高跟鞋不见了,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此刻,她在发光。 字面意义上的发光。 她就像是刚刚吃了一百个人,把所有的精气都吸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恐怖的生命力 “vee……?” 我不可置信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嘘。” 维罗妮卡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那个动作快得带起了一阵残影。 下一秒,她已经闪现到了我的床边。 那股浓郁的、带着一丝血腥气冷香扑面而来,瞬间将我淹没。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挂着一个极其兴奋、甚至有些疯狂的笑容。她的胸口剧烈起伏,那是刚刚进行过剧烈运动的征兆。 “晚上好,克洛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 “你怎么……”我结结巴巴地问,目光落在她赤裸的脚上,上面沾着泥土和草屑,“你在干什么?今天不是你的婚礼吗?你不是应该在洞房吗?” “婚礼?” 维罗妮卡嗤笑了一声。 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掀开了我的被子。 “早就结束了。” 她的目光扫过我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礼服,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很好,这裙子很适合你。” “vee,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往床角缩了缩,被她身上那种过于强盛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瑟拉菲娜呢?如果被她发现你跑出来了……” “瑟拉菲娜?” 维罗妮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她俯下身,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那双发光的绿眼睛死死地锁住我。 “谁在乎?” 她凑近我的脸,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 那一双刚刚还闪烁着妖异光芒的竖瞳,在触碰到我视线的瞬间,尽数消融,只剩下一片湿润的的柔和。 她就那样看着我,像是一只收起了所有利爪和獠牙的猛兽,正小心翼翼地把最柔软的腹部展露。 “别害怕,mouse。” 然后她低下头,嘴唇贴上了我的额头。 随后是眉心、是眼角。 她的嘴唇温润而柔软,睫毛上的泪被她舌尖卷走,我的心口像被什么轻轻咬了一下,离谱地动荡着。 最后她的脸停在我的鼻尖上方。 我硬着的背脊在她的包围中慢慢失守,像是知道自己逃不掉。 “vee……” 我刚想说话,她的嘴唇就压了下来。 这是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她的舌尖轻轻撬开我的齿列,温柔却强势地卷过我的每一寸呼吸。那独属于她的冷香,混着她身上此刻令人迷醉的生命力,从我的口腔一路渗进胸腔,顺着脉搏蔓延到四肢。 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她吻到发昏了。 小腹深处传来一阵轻得要命的颤意,像无数只蝴蝶同时受惊拍翅,疯狂又细碎,把我的理智搅得七零八落。 她的吻压得我几乎分不清上下。世界像被人抽空了,房间、空气、床面都成了虚无,只剩下她的重量、她的呼吸、她的气息。 我只能本能地抓住她那件被撕裂开口的红色礼服,布料在我指间蜷紧,像是唯一能让我不被她吻得坠下去的支点。 恍惚间,我感觉到肩头微微一轻。 维罗妮卡的手落在那儿,她的指尖顺着我的锁骨一路游走到肩线,然后灵活地挑落了礼服那两根细细的肩带。 细软的丝绸沿着我的皮肤滑下去,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却在这静得过分的夜里变得无比清晰。 裸露出来的肌肤被夜风一拂,细小的战栗顺着神经一路窜上脊背。 我还没来得及吸一口气,那点凉意就被她整个人贴上来的温度覆过去。 毫无空隙。 我被她轻易夺走了平衡。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被阳光吵醒的。 我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挡一下眼睛,却发现手臂酸软得根本抬不起来。 “嘶……”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疼。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但这种疼很奇怪。它不像是被瑟拉菲娜殴打时那种皮肉撕裂的剧痛,而是一种过度透支后的酸胀一一我的腰像是被什么碾过一样,僵硬得几乎在那一瞬间失去了知觉,大腿内侧更是酸软得厉害。 记忆出现了断层。 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 一些零碎的画面,开始在我的脑海里疯狂闪回。 昨晚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又很疯狂的春/梦。 “天哪……”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温度高得几乎能煎熟鸡蛋。我绝望地用被子蒙住头,试图把自己埋进黑暗里。 克洛伊,你真的是疯了。 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那种情节只可能出现在我压抑已久的潜意识幻想里。 一定是这几天受的刺激太大了,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导致我的大脑在睡眠中进行了一种病态的自我补偿。 是的,这很符合弗洛伊德的理论。 我一边在心里狠狠唾弃着自己龌龊的思想,一边试图翻个身,想找个舒服点的姿势缓解一下腰部的酸痛。 然而,当我扭过头的那一刻,我的呼吸停滞了。 就在我的枕边,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一张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正对着我。 维罗妮卡。 她正安稳地睡在我的旁边。那头黑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在白色的枕头上,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稳而绵长。 现在的她,看起来很乖巧一一如果不看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上,那几个明显的抓痕的话。 我的视线顺着那抓痕往下,看到了地上的一地狼藉。 那件被撕坏的红色丝绒礼服,和我那件银色的裙子,像两团纠缠在一起的蛇,乱七八糟地堆在地毯上。 老天爷啊。 真的。 全是真的。 就在我僵硬得像块化石的时候,旁边的人动了动。 维罗妮卡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双绿色的眸子里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和水汽,她迷茫地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呆滞的我。 “……早。” 她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慵懒。 然后,她非常自然地、像是我们已经这样睡了几百年一样,直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几点了?”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背脊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完全不在意自己此时此刻身上□□。 我赶紧捂住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大、大概九点……不对,这不是重点。vee,你怎么……” “怎么了?” 维罗妮卡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转过头看我,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问出了此刻我最想问的问题。 “昨晚不是新婚之夜吗?在这睡觉有什么问题吗?” “新婚之夜?和我?” 我放下手,震惊地看着她。 维罗妮卡看着我那副仿佛世界观崩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她凑过来,单手撑在我的身体一侧,俯下身看着我。 “怎么?mouse,你该不会是想不认账吧?” 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这可是你抓的。” “我……”我百口莫辩,脸红得快要滴血。 维罗妮卡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她低下头,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早安,克洛伊。”她含糊不清地说道。 本来应该是一触即分的。 但是,当她的嘴唇真正贴上我的那一刻。 维罗妮卡的动作毫无预兆地停住了。她没有离开,而是就这样贴着我的唇瓣,僵硬了一瞬。 紧接着,我感觉到她那原本还有些慵懒的身体线条猛地绷紧。 第57章 “唔……” 一声喟叹顺着我们相贴的唇缝钻进了我的口腔。 那是理智崩断的声音。 她原本清澈见底的瞳孔,多了一层昨晚那种让我心悸的光彩。 下一秒,天旋地转。 她撑起的手臂猛地收紧,原本还算克制的身体彻底压了下来,将我整个人死死地笼罩在她的阴影里。 这个吻变了味。 我被她吻得缺氧,头皮发麻,只能在那狂乱的节奏中发出无助的呜咽。 我瞬间慌了。 “唔!vee!停下!” 我拼尽全力,双手抵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 “不行!真的不行了!”我喘着气,惊恐地看着她,“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维罗妮卡被我推开了一点距离。 她盯着我,眼神迷离,胸口起伏着,像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野兽做斗争。过了好几秒,她眼里的那种疯狂才慢慢褪去,重新恢复了清明。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有些无奈地舔了舔嘴唇。 “……ok。” 她哑着嗓子说,然后她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地上的睡袍随意地披在身上,那个背影看起来甚至有点……委屈? “我去洗澡。” 她丢下这句话,快步走进了浴室。 “砰”的一声,浴室门关上了。 没过多久,浴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伴随着维罗妮卡那听起来心情不错的哼歌声。 我瘫在床上,听着水声,感觉整个人像是刚坐完了一场时速三百公里的过山车。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为什么? 为什么维罗妮卡为什么会在新婚之夜跑出来找我? 她明明前几天对我那么冷漠,明明任由瑟拉菲娜把我打得半死,甚至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仿佛她真的已经接受了为了家族利益去联姻的命运。 可是昨晚,她却像个疯子一样爬上我的阳台,还和我...... 她是逃婚了吗? 还是说……这又是莉莉姆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游戏? 还有瑟拉菲娜。 一旦她醒来,发现新娘不见了…… 天哪。 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第50章 餐桌 浴室的水声停了。 没过多久,维罗妮卡裹着一件雪白的浴袍走了出来。湿漉漉的长发被她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修长的脖颈上。经过热水的洗礼,她脸上呈现出一种餍足后的慵懒和容光焕发。 相比之下,缩在被子里的我简直像个还没从废墟里爬出来的难民。 维罗妮卡走到衣柜前,手指在一排华丽的礼服上划过,最后挑了一件白色的小洋装扔到了床上。 “穿上这个,我们去吃早饭。” 我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惊恐地看着她:“早饭?现在?和你全家?还有瑟拉菲娜?” “当然。”维罗妮卡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袖口,“这是家族传统。婚礼后的第一顿早餐,两家人必须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吃一顿早饭。” “vee,你疯了吗?”我拼命摇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怎么能去?” “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维罗妮卡转过身,走过来,双手撑在床沿,凑近我的脸。 “相信我。” 她伸出手,帮我把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而且,你不饿吗?” 就在这时,我的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一声,让我根本无法反驳。 …… 二十分钟后,我跟在维罗妮卡身后,走进了那个金碧辉煌的主餐厅。 长长的桃木餐桌旁已经坐满了人。 看到瑟拉菲娜的那一刻,我的腿瞬间软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往维罗妮卡身后躲。 然而瑟拉菲娜看起来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暴怒。 她穿着一件完美无瑕的高领白裙,坐姿端正,神色平静。 看到维罗妮卡进来,她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不出任何情绪。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维罗妮卡大步流星地走进去,拉开瑟拉菲娜对面的椅子,极其自然地坐下。然后,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我坐过去。 我僵硬地挪过去,感觉无数道视线落在我身上。 尤其是坐在斜对面的洛洛卡。她正用折扇挡着嘴,那双弯弯的蓝眼睛在我和维罗妮卡之间来回打转。 我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面前的餐盘里。 “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吧。” 莫妮卡冷冷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侍者们鱼贯而入,端上了今天的早餐。 餐桌上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这边的气候,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潮湿。” 瑟拉菲娜的一位母亲率先发难了,她用银叉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 “昨晚我几乎没怎么睡好,这种湿气对胚胎的发育可没什么好处。” “是啊。”另一位短发母亲立刻附和道,“我们瓦伦丁家族的领地位于干燥的高原,那里阳光充足,磁场稳定,最适合孩子的早期成长。莫妮卡,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为了下一代考虑,瑟拉菲娜和维罗妮卡在孕期最好还是住在我们那边。” 莫妮卡切牛排的手顿了一下。 “这里是圣巢。”莫妮卡抬起头,“是莉莉姆最古老的聚居地之一,这里的能量场是全世界最浓郁的。如果连这里都不适合养胎,那我看这世界上也没什么地方适合了。” “能量浓郁是一回事,但环境舒适度又是另一回事。”长发母亲轻笑了一声,“而且,我看你们的教育方式……似乎有些过于放养了。” 这是在明晃晃地打脸了。 莫妮卡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我坐在旁边,听着这些大人物们为了一个还没影子的孩子明枪暗箭,只觉得无比荒谬。 她们还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新婚之夜,新娘子之一正躺在我的的床上,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 “好了,这种事以后再议。” 莫妮卡似乎意识到在口舌之争上占不到便宜,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她放下了刀叉,扫过面对面坐着的两位“新娘”。 “比起住在哪里,我现在更关心的是……” “昨晚,你们休息得如何?” 来了。 那个致命的问题。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叉子差点掉在盘子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餐桌中央。 瑟拉菲娜正在喝那一杯红色的饮料。听到这个问题,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慢慢地放下杯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那双红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对面的维罗妮卡。 她什么都没说。 空气凝固了。 就在我以为维罗妮卡要露馅,或者瑟拉菲娜要掀桌子的时候。 维罗妮卡耸了耸肩。 她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一丝回味的笑容。那表情自然得就像是一个刚刚度过了美妙夜晚的新婚妻子。 “非常好,母亲。” 她的声音慵懒而沙哑,带着明显的暗示意味。 “不得不说……非常美妙。” 她自顾自地说着。 “无论是节奏,还是……契合度。” “噗——” 旁边的洛洛卡没忍住,发出一声极其短促的轻笑,然后赶紧用咳嗽掩饰过去。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着了。 天哪,杀了我吧。 我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我想消失在这个餐厅里。我感觉自己是个无耻的小偷,坐在失主面前,听着同伙炫耀我们的赃物。 维罗妮卡似乎还没演够。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她用手指在酒杯边缘画着圈,“就像是天雷勾地火。让人彻夜未眠,欲罢不能.......” 瑟拉菲娜依然面无表情。 “维罗妮卡。”莫妮卡有些听不下去了,“不必赘述细节。我只是问你们休息得如何。” “哦,抱歉。”维罗妮卡毫无诚意地道歉,“我只是太兴奋了。” “既然感情这么好,那就是好事。” 瓦伦丁家族的那位短发母亲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瑟拉菲娜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 “那么,瑟拉菲娜。” 她温柔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种慈爱的期许。 “你感觉如何?你觉得你准备好成为一个母亲了吗?” 这个问题让气氛变得庄重起来。 对于莉莉姆来说,繁衍是头等大事。 瑟拉菲娜沉默了两秒。 就在这时。 我感觉到桌子底下有了动静。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覆盖在了我放在大腿上的手背上。 是维罗妮卡。 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皮肤,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我的指缝。 第58章 我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这太疯狂了。 在这张坐满了莉莉姆的餐桌上,在讨论着神圣的繁衍话题的时候,她竟然在桌子底下和我调情。 我对面就是瑟拉菲娜! 只要她稍微低一下头,只要桌布稍微掀开一点点…… “当然。” 瑟拉菲娜开口了,声音平静。 “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荣幸。” “我会为了莉莉姆的未来......” 她说着那种最标准的官方话术。 可是在桌子底下呢? 她的妻子,维罗妮卡·肖,此刻正用指尖轻佻地在我掌心画着圈。她的手指沿着我的手背骨节缓缓向上,那种触感带着昨晚残留的体温,正顺着手臂一点点缠紧我的心脏。 我快要疯了。 “……为了莉莉姆的荣光。”瑟拉菲娜正好说完了最后一个词,优雅地收尾。 就在这停顿时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拍击声,突兀地在餐厅里响起。 我打掉了维罗妮卡那只不安分的手。 所有的视线,像聚光灯一样,“唰”地一下打在了我和维罗妮卡身上。 完了。 我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膝盖,恨不得地板裂开一个大洞,让我直接掉进地心里去。 窒息般的沉默持续了两秒。 “该死的。” 一个抱怨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维罗妮卡。 这个厚脸皮的女人,极其自然地把那只被我打红的手举了起来,在空中狠狠地挥舞了两下,然后双手用力一合—— “啪!啪!” 她开始一本正经地对着空气拍巴掌。 “哪里来的这么多蚊子?” 她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看着周围虚空的空气,仿佛那里真的有一群肉眼不可见的吸血生物正在围攻她。 “我就说了,”她一边装模作样地驱赶着空气,一边用那种理直气壮的口气抱怨道,“古堡的湿气太重了,容易滋生蚊虫。我都提过多少次了要用电蚊香,不要用那种没用的熏香。” 说着,她还转过头,煞有介事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关切。 “刚才是不是咬到你了,我看你反应那么大。” 我:“……” “是吗。”莫妮卡冷冷地说,“那待会儿让管家去处理一下。” “最好是用最大功率的。”维罗妮卡得寸进尺地补充了一句。 就在这时,瑟拉菲娜开口了。 “维罗妮卡。” 她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摆出了一副审讯的姿态。 “你准备好了吗?” 维罗妮卡停下了挥舞的手,挑了挑眉:“准备好什么?去买杀虫剂?” “准备好成为一位母亲。” 瑟拉菲娜无视了她的插科打诨,一字一顿地问道。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坐在旁边的我。 瓦伦丁家族的那两位母亲也放下了刀叉,目光炯炯地盯着维罗妮卡,等待着她的表态。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维罗妮卡靠在椅背上,她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然后,她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当然。” 她轻快地说道。 “我当然准备好了。” 第51章 孕育 早餐结束。 大人们起身前往书房去商讨更具体的合作细节,比如领地划分和股份转让。 餐厅里只剩下了我们四个“年轻人”。 “走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洛洛卡突然开口了。 “去喝杯茶?有些事情……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聊聊。” …… 空中花园的阳光很好,风里带着淡淡的松香。 这里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社交礼仪,但我却觉得气氛比刚才还要诡异一万倍。 我们四个人围坐在一张白色的圆桌旁。 维罗妮卡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我的发梢,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而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 瑟拉菲娜和洛洛卡,她们两个人竟然坐在了一起。 而且不仅仅是坐在一起那么简单。洛洛卡的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搭在瑟拉菲娜的椅背上,身体微微倾斜,几乎要把重量都压在那个平时看起来高不可攀的红瞳女人身上。 我捧着茶杯,眼神在她们之间来回游移。 这是什么情况? 前天还要死要活的苦情戏女主角,今天怎么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洛洛卡抿了一口茶,好笑地看着我。 “你看起来好像还是很迷茫的样子。” “我……”我尴尬地放下茶杯,“我只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洛洛卡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正在玩我头发的维罗妮卡,语气里带着一丝责怪: “你还没跟克洛伊说吗?” 维罗妮卡头都没抬,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我哪有时间说?昨晚忙了一整晚,刚才又在应付那些老家伙。” “你真是……”洛洛卡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放下茶杯,转过身,正对着我。 “好吧,看来只能由我来为你解惑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和瑟拉菲娜,和好了。” “什么?!”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和好?你是说……”我指了指洛洛卡,又指了指瑟拉菲娜,“那种……和好?” “对,就是你想的那种。” 洛洛卡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甚至伸出手,当着我们的面,握住了瑟拉菲娜放在桌上的手。 “就在月圆之夜的那晚。”洛洛卡解释道。 “那天和你对话结束后,我突然觉得我很可笑。如果不去争取一下,我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我去找了她。” “我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了。。” “然后呢?”我追问。 “然后,”一直沉默的瑟拉菲娜开口了,她淡淡地看了洛洛卡一眼,语气虽然还带着点傲娇,但明显软化了许多,“然后这个几百岁的老家伙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一样。” “瑟拉菲娜!”洛洛卡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她一下。 “总之,”洛洛卡咳嗽了一声,强行拉回正题,“她原谅了我,我们决定不再逃避了。” “可是……”我更加困惑了,“那婚礼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还有维罗妮卡……”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维罗妮卡,她正一脸看戏的表情,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这就是我们要告诉你的计划。” 洛洛卡继续说。 “我们去找了维罗妮卡,三个人开了一次非常坦诚的会议。” “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 “瑟拉菲娜和维罗妮卡会继续履行家族的婚约,她们会结婚,也会共同孕育后代。” 说到这里,洛洛卡顿了顿。 “但是,在私底下。” “我们互不干涉。” “瑟拉菲娜依然是我的,我会陪在她身边。而维罗妮卡……” 她指了指我。 “她可以去找她的真爱,克洛伊。” “这就是所开放式婚姻。或者说,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我听完这番话,整个人都傻了。 “等等......”我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你们是说,你们要假结婚?然后各自……出轨?” “注意措辞,mouse。”维罗妮卡懒洋洋地纠正道,“这不叫出轨,这叫一举两得。” “这太不负责任了吧!”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孩子呢?那个孩子算什么?你们把他当成什么了?一个完成任务的工具?” “而且,”我看着维罗妮卡,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我算什么?” 她的情妇吗? 这种关系让我不适。 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维罗妮卡和瑟拉菲娜为了那个孩子,还要进行……那种事。 只要一想到维罗妮卡要和别人上床,我就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噗嗤。” 维罗妮卡突然笑了出来。 “mouse,你那是什么表情?”她捏了捏我的脸,“你该不会以为,莉莉姆生孩子需要像人类那样,在床上滚来滚去吧?” “……难道不需要吗?”我愣住了。 “当然不需要。” 维罗妮卡收敛了笑意,开始给我科普起莉莉姆那诡异的生理知识。 “我们的身体构造和人类完全不同。对于我们来说,性只是一种娱乐,和繁衍没有一点关系。” “想要孕育一个纯血种后代,是一个非常漫长且痛苦的过程。”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首先,需要提取其中一个母亲的脊髓液——必须是脊柱最深处的。” 第59章 我抖了一下,脊背发凉。 “然后,将这份脊髓液注入到胚胎仓。那是一个类似于子宫的容器。” “接着,另一个母亲需要每个月割开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鲜血去浇灌那个胚胎仓。” “这个过程需要持续整整三年。” 维罗妮卡叹了口气。 “三年里,提供脊髓的那一方每年都要进行一次抽取手术。而提供鲜血的那一方,每个月都要放血。期间还要时刻监控胚胎的波动,有任何不对劲,比如排异反应或者能量失衡,整个过程就要推倒重来。” 我听得目瞪口呆。 “难怪……”我喃喃自语,“难怪莉莉姆快绝种了。这也太难生了吧?” “你说得对。”洛洛卡在旁边补充道,“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莉莉姆宁愿去勾引其他种族,也不愿意和同族结合。因为和其他种族生孩子,只需要……嗯,你知道的,那种快乐的方式就够了。虽然生下来的会是混血,但至少不用遭这份罪。” “所以,”维罗妮卡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坦然,“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和瑟拉菲娜之间,不会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谢天谢地。”瑟拉菲娜开口了,她嫌弃的看了维罗妮卡一眼,“不用和你这个小屁孩上床,是我这辈子听到最好的消息。” “哈?” 维罗妮卡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瑟拉菲娜,你以为我很想碰你吗?”她反击道,“哪怕把你脱光了扔在我床上,我也只想报警告你性骚扰好吗。” “呵。” 瑟拉菲娜冷笑一声,她上下打量着维罗妮卡,摇了摇头。 “不管你承不承认,维罗妮卡你就是个烦人的小屁孩,在我眼里零性吸引力,我宁愿和克洛伊上床都不想和你上床。” “你——!” 维罗妮卡气得脸都红了。她“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带翻了茶杯。 “你还有脸提?”维罗妮卡指着瑟拉菲娜的鼻子,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忍无可忍了,“你这个只知道暴力的野蛮人!那天在长廊上,你把克洛伊打成什么样了?你差点杀了她!” 瑟拉菲娜原本还准备回怼的话,像是被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我。 花园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瑟拉菲娜抿了抿嘴唇,原本那种嚣张的气焰收敛了一些。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过头,看着我。 这一次,她的眼神认真起来。 “抱歉。” 她开口了,虽然声音还是冷冷的。 “那天……我下手太重了,而且我没想到你真的那么抗揍。”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不太好,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总之,我很抱歉。”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能让瑟拉菲娜这种人低头道歉,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 “……没关系。”我轻声说,“反正我也没死。” 我接受了她的道歉。毕竟,在那场决斗里,是我主动发起的挑战,我也确实技不如人。 但是,我的心里还有一根刺。 这根刺与瑟拉菲娜无关。 我转过头,看向了那个还站在原地、气鼓鼓的维罗妮卡。 “你知道这件事,对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问道。 其实我是明知故问,我知道她肯定知道,但我心里就是有一股气——我想听她亲口说出来,为什么在我快被打死的时候,她没有出现。 维罗妮卡原本还在愤怒地瞪着瑟拉菲娜,听到我的问话,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我。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眼底涌上来的红意。 她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我知道。” 她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都看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天我就在莫妮卡的书房里。看着你向她挑战,看着你一次次被打倒在地上。” 说到这里,她像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转过头,那双绿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瑟拉菲娜,仿佛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你这个禽兽!”她骂道,“你怎么下得去手?她甚至没受过正统训练!” 瑟拉菲娜皱了皱眉,并没有反驳这句辱骂。 “我已经道过歉了。”瑟拉菲娜淡淡地说,“而且,维罗妮卡,搞清楚状况。” 她指了指我。 “克洛伊问的是你。她不在乎我下没下死手,她在乎的是——你为什么没去救她。” 第52章 决心 “没关系,vee,都过去了。” 我轻声说道。 维罗妮卡抬起头,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她紧紧地回握住我的手,在她的认知里,只要误会解除了,只要那个“完美的计划”开始运转,一切就都回到了正轨。 她以为我们翻篇了。 她以为故事已经走向了那个虽然有些荒诞、但结局皆大欢喜的终章。 但我知道,并没有。 那个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它已经在那里结成了一道丑陋的疤。 花园里的风依然带着松香,洛洛卡和瑟拉菲娜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长廊的尽头。维罗妮卡拉着我站起来,她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甚至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起刚才瑟拉菲娜的表情有多难看。 我微笑着附和她,像个尽职尽责的捧哏。 但在我的心里,另一个声音正在近乎残酷地审视着这一切。 洛洛卡描绘的那个“乌托邦”——那个四人行的、互不干涉的、充满自由与爱的未来,听起来是那么完美。 它解决了一切现实阻碍:家族联姻、后代繁衍、真爱归属。 但这仅仅是对于她们而言。 对于莉莉姆,对于这群拥有漫长寿命、强大力量的生物而言,这是一个双赢的游戏。 可是,对于我呢? 对于克洛伊·米勒,一个刚刚觉醒了微薄力量、本质上依然是个脆弱人类的女孩来说,这是什么? 这是一场慢性凌迟。 我看着维罗妮卡在前面轻快地走着,她的裙摆在风中摇曳,那么自信,那么耀眼。 而我,跟在她的影子里。 如果我留下来,我会变成什么? 我会变成这个巨大古堡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我会变成维罗妮卡·肖夫人的“密友”,住在客房或者别院里。 我也许能拥有奢华的生活,甚至拥有她的爱。 但是,我将永远失去站在阳光下的权利。 我会看着她和瑟拉菲娜在宴会上挽手出席,接受众人的祝福;我会看着她们的名字并排刻在家族的族谱上;我会看着那个所谓的孩子出生,叫她们母亲,而我只是一个稍微亲密一点的阿姨。 我的喜怒哀乐,我的人生轨迹,将完全依附于维罗妮卡的心情,依附于瑟拉菲娜的容忍,依附于这个古老家族的施舍。 我的主体性,将被彻底剥夺。 我会逐渐忘记我是谁,忘记我曾经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哪怕笼子再大、再华丽,哪怕主人再爱我,我也只是一只宠物。 而且,未来呢? 我是人类,我会衰老,我会生病。几十年后,维罗妮卡依然年轻美艳,而我将满脸皱纹。到那个时候,这份建立在激情和新鲜感上的爱,还能剩下多少? 我不属于这里。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是一颗种子在心里疯狂生根发芽。 我是一个误入者。 我像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经历了一场疯狂的茶话会。 现在,茶喝完了,疯帽子和红桃皇后和解了。 而爱丽丝,该醒了。 我必须回去。 哪怕回去要面对平庸的生活,面对警察的盘问,面对一地鸡毛的现实。 哪怕这会让维罗妮卡难堪,哪怕这会让我心如刀绞。 但我必须拿回属于我的人生。 “mouse?你在发什么呆?” 维罗妮卡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快走两步,跟上她,掩饰性地笑了笑,“只是……有点累了。” “也是,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维罗妮卡并没有起疑,她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走,带你去我的房间。这次是真正的参观,不是那种……你知道的,爬窗户的参观。” 她对我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俏皮。 我任由她牵着。 或许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牵着她了。 …… 东塔楼的顶层。 这里是维罗妮卡的私人领地。 推开门,我有些惊讶。 我以为会看到极其奢华的布置,像中世纪那种公主房。 但实际上,这个房间很乱,也很有生活气息。 第60章 巨大的落地窗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和杂志,从古典文学到最新的时尚周刊。地毯上散落着几张黑胶唱片。衣帽间的门半开着,里面放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 “随便坐。”维罗妮卡踢掉高跟鞋,“想喝点什么?” “水就好。” 我慢慢地在房间里踱步,指尖滑过那些家具的纹理,看着墙上挂着的一些抽象画。 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盏精致的小台灯,而在台灯下,摆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的相框。 那个相框很旧了,是那种廉价的塑料材质,边缘甚至有些磨损,上面还贴着几张已经褪色的、90年代流行的亮片贴纸。 我愣了一下。 这个相框……好眼熟。 我拿起来,凑近看了看。 照片里是两个小女孩。 一个有着顺滑的长发,穿着一身公主裙,正对着镜头做着不可一世的鬼脸——那是小维罗妮卡。 另一个戴着厚厚的眼镜,缺了两颗门牙,手里傻乎乎地举着一根融化的冰淇淋,笑得一脸灿烂——那是我。 那是我们八岁那年,在我家后院拍的。 我记得很清楚,这张照片洗出来后,我把它珍重地放在我那个贴满贴纸的相框里,摆在我的书桌上。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转过头,举着相框,试图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其实我知道,那是那次我父母带我出去旅行后,我房间“失窃”的那个相框。 维罗妮卡正拿着一瓶水走过来,看到我手里的东西,她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是一丝罕见的尴尬从她脸上闪过。 但她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噢,这个啊。” 她把水递给我,假装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 “因为那时候,我听露西说,你们家可能要搬走了。” 她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发梢。 “说是你们要去另一个州。我当时想……既然你要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那我总得留点什么当纪念品吧?” 她瞥了我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 “为了我们纯洁的‘友谊’。” 我看着她那副别扭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 “所以,”我无奈地笑了笑,打趣道,“这就是那年我放学回家,发现我房间像被龙卷风袭击过一样,抽屉都被拉开,东西扔了一地的原因?” “我那是为了找这张照片!”维罗妮卡辩解道,“谁让你把房间弄得那么乱,害我找了半天。” “你这是入室盗窃,维罗妮卡。” “我是去拿属于我的东西。那照片里也有我。” 她嘴硬地说道。 “不过……”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后面我听说是个乌龙。你们只是全家去外面旅游,过两天就回来了。”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执拗。 “所以我又偷偷溜进去,给你留了张字条。” 那个用红笔写的“i hate u”. 我印象深刻。 “那是你不告而别的惩罚。” 维罗妮卡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她从我手里拿走那个相框,随手扔在床上。 然后,她伸出双手,环住了我的腰。 她的动作很用力,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嵌进她的身体里。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她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被她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感受着她胸腔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她手臂上的力度。 我的情绪很奇怪。 我本该感动的。如果是以前的我,听到这句话大概会开心得疯掉。 但此刻,在我已经决定要离开的前夕,我的胸腔里流露出的,只有一种极其坦诚的悲哀。 她在试图留住流沙。 可是,vee…… 我是人,我不是照片。我不能被你偷走,锁在这个华丽的相框里,永远保持着八岁的笑容。 我有我的人生,我有我的路要走。而那条路,和你不在同一个方向。 “维罗妮卡,我会离开的。”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像前几次一样。就像那个旅游的夏天,就像我们分别的那个暑假。” 只不过这一次,我们不会再重逢了。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我们像两条相交的线,在某一个点疯狂地纠缠、燃烧,然后注定要从那个交点分开,从彼此的生命中划过,奔向截然不同的终点。 维罗妮卡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似乎对我此刻的顺从感到满意。 她松开了一点怀抱,然后把我抱了起来,像抱一个洋娃娃一样轻松,轻轻地放在了那张堆满玩偶的大床上。 她俯下身,双手撑在我耳侧。 她的眼神温柔得不像话,里面倒映着我那张有些悲伤的脸。 “克洛伊……” 她低声唤着我的名字,然后低下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没有昨晚的疯狂。 它很轻,很慢。 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带着一种想要把时间停留在这一刻的祈愿。 我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我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脖子。 我回应了她。 我吻得也很认真。 我想记住这个味道,记住她的气息,记住她嘴唇的柔软,记住这一刻她只属于我的感觉。 这是我给她的,最后的告别。 我们在床上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像两只在末日来临前拥抱的动物。 不知过了多久。 我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维罗妮卡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我的唇,她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蹭着我的鼻尖,呼吸依然有些乱。 “怎么了?”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迷离,“累了吗?” 我看着她。 看着这双漂亮的、此时此刻满眼都是我的绿眼睛。 但我必须这么做。 为了她,也为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尽管它在发抖。 “vee。” 我轻声说道。 “我们聊聊吧。” 第53章 晚安 “我们聊聊吧。”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维罗妮卡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她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那是这几天来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聊什么?” 她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眼神有些游移。 “如果你是想说这都是你一时冲动,或者想说这一切都是错误的……”她的声音冷了下来,那种惯有的防御机制又启动了,“那我劝你闭嘴,mouse,我不想听。” 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的温柔。 她以为我要拒绝她。 她以为我要像以前那样,划清界限,退回到“朋友”的安全区。 其实,我原本是想说的。 我想说“vee,我要走了”。我想说“这不是长久之计”。 但是,当那句话涌到嘴边,看着她那双甚至带着一丝祈求的眼睛时,我突然意识到—— 如果我现在说了,我就走不了了。 依照维罗妮卡的性格,如果她知道我要彻底离开,她会怎么做?她会发疯,她会把我锁在这个房间里,让我永远留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争吵和眼泪上。 我想记住她。 我想在离开之前,填补那些我们错过的时光。我想知道那个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独自长大的维罗妮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我把那句残忍的告别,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不,不是那个。” 我摇了摇头,主动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胸口,听着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 “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我轻声说道。 “我想知道你的全部。” 维罗妮卡愣了一下。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她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全部?”她轻笑了一声,手指插入我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我的生活很无聊的,除了捕猎就是应付莫妮卡。没什么好听的。” “我想听。”我坚持道,“比如……那几年。” 我抬起头,看着她。 “在我搬走之后,一直到我们在大学重逢之前。那五年里,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维罗妮卡的动作顿住了。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身子,把我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一些。 第61章 “……我在找你。” 她的声音很低,闷闷的。 “在你搬走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就去找你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真的?” “嗯。”她点了点头,“那时候我还不会开车,也没有现在的能力。我是偷偷爬进莫妮卡的酒窖运货车里溜出来的。我在那个破车厢里躲了整整六个小时,才到了你搬去的那个城市。”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 那个哪怕鞋子上沾一点泥都要尖叫的小公主,为了找我,蜷缩在肮脏的货车车厢里。 “那你……为什么没来见我?” “我去了。”维罗妮卡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飘忽,“我知道你的新家在哪里,那是栗子街402号,一栋白色的两层小楼,门口有一棵很大的橡树,对吧?” 我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那是我的旧址,每一个细节都对。 “我就坐在那棵橡树上。”她淡淡地说,“很多个晚上,我就坐在那根正对着你卧室窗户的树枝上,看着你在里面做作业,看着你因为做不出数学题而抓头发,看着你抱着那个丑得要命的泰迪熊睡觉。” “天哪……”我捂住嘴,“你这是跟踪狂吗?” “也许吧。”她自嘲地笑了笑,“但是mouse,我不敢进去。”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 维罗妮卡转过头,看着我。那双总是充满了自信和傲慢的眼睛里,此刻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我看见了你的新朋友。” 她说。 “有一天下午,我看见你带了两个女孩回家。她们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和你讨论着电视剧。”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很格格不入。” 她苦笑了一下。 “我没有那种正常人的生活。如果我跳下去,敲开你的窗户,你会用什么表情看我?” “是惊喜?还是……尴尬?” “我害怕看到你脸上出现那种‘哦,那个怪胎又来了’的表情。我害怕你已经融入了新生活,而我只是一个尴尬的旧时阴影。” “所以我退却了。” “我只敢在树上看着你,然后在天亮前偷偷溜走。” 我听着她的叙述,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我一直以为她恨我,以为她忘了我。 原来,那个时候的她,也和我一样,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那份脆弱的自尊,害怕被对方遗忘。 “笨蛋。”我哽咽着骂了一句,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如果你那时候跳下来,我会高兴疯的。真的。” 维罗妮卡轻笑了一声,亲了亲我的头顶。 “我现在知道了。” “那后来呢?”我擦了擦眼泪,继续问道。 维罗妮卡挑了挑眉,恢复了几分得意的神色。 “我知道你想考艾斯顿大学。你曾经和我提到过无数次,还在墙上贴了这所学校的海报。” “所以,我也必须来这里。” “但是这对莉莉姆来说并不容易。”她叹了口气,“莉莉姆是有领地意识的生物。这所大学所在的州,原本并不是肖氏家族的狩猎区。我要搬过来,必须得到莫妮卡的允许,还需要和这边的‘地头蛇’打交道。” “莫妮卡一开始坚决不同意。” “我求了她好久。”维罗妮卡撇了撇嘴,“为了让她松口,还帮她干了整整三个月的苦力。” “苦力?”我有些好奇,“什么苦力?帮你妈妈杀人吗?” “不,比那个惨多了。” 维罗妮卡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脸上露出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她让我去整理家族的收藏室。”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里堆满了这几千年来家族收集的各种破烂玩意儿。莫妮卡这个老古董不信任电脑,她非要我把每一件藏品的来源、诅咒类型、解除方法,全部用手写的方式,抄录进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羊皮纸名册里。” “而且!”她愤怒地比划着,“她要求必须用古拉丁文!有些藏品甚至还是活的,比如那个会尖叫的曼德拉草标本,我每写一个字它就要叫一声,吵得我神经衰弱。” “我整整抄了三个月!手都要断了,那简直是对我的精神虐待!”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想象着不可一世的维罗妮卡,戴着手套,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一边忍受着曼德拉草的尖叫,一边苦逼地用鹅毛笔抄写拉丁文的样子。 “笑什么笑!”维罗妮卡不满地掐了掐我的腰,“我这都是为了谁?” “为了我,为了我。”我赶紧讨饶,心里却暖洋洋的。 “而且,为了能提前熟悉环境,我还跳了两级。”维罗妮卡骄傲地扬起下巴,“你知道这有多难吗?我要在白天忍受那些无聊的人类课程,晚上还要去和这边的其他异种势力谈判,确立我的狩猎权。我那时候每天只睡两个小时。” “但是……”她低下头,看着我,目光变得柔和,“当我在开学那天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静静地听着,眼眶又有些发热。 原来在我以为我们渐行渐远的那些年里,她一直在为了向我靠近而拼尽全力。 我躺在她的臂弯里,手指无意识地在她丝绸般的睡袍上画着圈。 气氛变得温馨而安宁。 但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一个一直横亘在我们之间,让我耿耿于怀的问题。 “既然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那你那么多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维罗妮卡愣了一下。 随即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克洛伊!”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懵逼,“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让你去跟他们约会!” “你还记得我们十一岁那年吗?” 维罗妮卡坐直了身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天你问我:‘vee,你妈妈是lesbian吗?’” 维罗妮卡模仿着我当年的语气,虽然有点夸张。 “我当时说是。然后……你做了一个表情。” “什么表情?” “你皱了一下眉,然后往后缩了一下。”维罗妮卡盯着我,眼神里依然带着当年受伤的痕迹,“你说:‘哦,那样……是不是有点奇怪?’” 我努力回忆着。 是的,我好像确实说过。但那时候我才十一岁!那是一个对性取向还懵懵懂懂的年纪,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两个女人在一起很少见。 “你知道那句话对我打击有多大吗?” 维罗妮卡苦笑了一声。 “从那天开始,我突然意识到,人类世界的运行规则和莉莉姆是不一样的。在你们的世界里,‘正常’的女孩应该喜欢男孩。而两个女孩在一起……是‘奇怪’的。” “而且,那段时间,我明显感觉到你在躲着我。” “我伤心极了,mouse。” 她低下头,把玩着我的手指。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奇怪’。所以我开始拼命地学习如何做一个‘正常’的人类女孩。” “我看时尚杂志,学化妆,参加啦啦队。而且……我观察到,最受欢迎的女孩,通常都有很多男朋友。” “所以我开始找男朋友。” 她摊开手,一脸的无奈。 “我想向你证明,我很正常。我和你一样,我也喜欢男生。这样你就不会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我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那些让我嫉妒得发狂的恋情,那些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的时刻,竟然全是因为我的一句无心之言,和一场巨大的误会。 “你知道我面对他们的时候有多绝望吗?” 她翻了个白眼,开始吐槽。 “每次看到他们,我都想直接咬断他们的喉咙。” “所以,我只能作弊。” 她狡黠地笑了笑。 “我用了精神控制。” 她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 “我就把他们控制住,然后叫他们爱呆哪里呆哪里去。” “比如贾斯汀,我让他去对着墙角数了三个小时的蚂蚁。比如布雷登,我让他去森林里跑圈,直到跑不动为止。” “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再稍微修改一下他们的记忆,让他们以为我们度过了一个火热的夜晚。” “噗哈哈哈哈!” 我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在床上打滚。 “天哪……贾斯汀还跟我吹嘘说你是这世界上最热情的女朋友……”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他是在对着蚂蚁热情吗?” “差不多吧。”维罗妮卡也笑了,她看着我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笑过之后,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 第62章 “对不起,vee。”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认真地看着她。 “那时候……我确实是害怕了,因为我感觉到了你身上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我害怕我会像莫妮卡一样。” 维罗妮卡听完,并没有生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伸出手,把我抱进怀里。 “像莫妮卡?” 她挑了挑眉,在我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确实应该害怕。”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过去的误会,聊学校里的八卦,聊那些被我们错过的时光。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升起,清冷的月光洒满了房间。 我躺在她的怀里,感觉眼皮越来越重。 这种温馨的时刻,像是一场美好的幻觉。 但我知道,幻觉终究会醒。 明天…… 明天晚上,我会让洛洛卡送我离开。 我会把这一切都留在这个古堡里,连同我的心一起。 “困了吗?”维罗妮卡轻声问。 “嗯……”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那就睡吧。” 她拉过被子,把我们两个裹在一起,她的手臂环着我的腰。 “晚安,mouse。” “晚安,vee。” 第54章 离开 清晨的阳光还没来得及驱散晨雾,管家就敲响了东塔楼的门。 似乎是关于昨天那场两家会谈的后续,有些关于领地交接的文件需要作为继承人的维罗妮卡亲自去签字。 维罗妮卡显然很不情愿,她像只赖床的猫一样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蹭了半天,嘴里嘟囔着要杀了那些老顽固,最后还是在我连哄带骗的早安吻下,才不情不愿地披上衣服离开。 “等我回来,mouse。”她临走前捏了捏我的耳垂,“大概只要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可以继续……昨晚没来得及做的事。” 门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垮了下来。 我没有浪费时间,我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窗口期。 于是我穿过复杂的走廊,避开了那些忙碌的学徒们,来到了西侧的温室花园。我知道洛洛卡这个时候通常会在这里,一边修剪着玫瑰,一边喝她的早茶。 果然,那个红色的身影正站在花丛中。 “洛洛卡。” 我走到她身后,轻声叫了她。 洛洛卡转过身。她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园艺剪刀,看到我时,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蓝色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圈,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 “怎么了,小可爱?”她放下剪刀,摘下手套,“维罗妮卡不在,觉得寂寞了?” “不。” 我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今晚……请送我离开。” 花园里安静了几秒。只有风吹过玫瑰花叶的沙沙声。 洛洛卡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她看着我,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严肃。 她没有问为什么。 也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嘲笑我的反复无常,或者劝我留下享受这泼天的富贵。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曾经想要逃跑、却最终留下的灵魂。 “你决定好了吗?”她问。 “决定好了。”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洛洛卡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 她重新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剪下了一朵开得最艳的黑玫瑰。 她把那朵花递给我。 “凌晨两点。在后山的旧石桥边,你知道那里。” ...... 得到承诺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还剩最后一天。 这真的是最后一天了。 当维罗妮卡骂骂咧咧地从莫妮卡的书房回来时,我主动迎了上去。 我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吻住了她。 维罗妮卡虽然有些惊讶我的热情,但她显然很享受。她立刻反客为主,把那个吻加深。 这一天,我们哪也没去。 我们就像两只不知疲倦的兽,在这个巨大的古堡里,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着彼此的存在。 我们去了藏书室。 在那巨大的落地窗前,在那些散发着陈旧墨香的古籍堆里。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我们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情/欲的味道。我背靠着那一排排厚重的书架,承受着她一次又一次的索取。我看着她那双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绿眼睛,想要把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在脑子里。 我们去了顶层的露台。 那里风很大,很高。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和翻涌的云海。那种随时可能坠落的恐惧感刺激着感官。她从后面抱着我,我们要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看着天空被染成血红色,然后再变成深蓝。 最后,我们回到了我的卧室。 我就像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吸血鬼,反过来向她索取着温度,索取着拥抱。 “mouse……” 维罗妮卡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她的头发汗湿了,贴在脸颊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迷离和宠溺的无奈。 “你今天怎么了?像是要吃人一样。” “因为我爱你。” 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眼泪无声地渗入枕头。 维罗妮卡笑了,她满足地叹了口气,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额头。 “我也爱你,傻瓜。” 她在我的背上轻轻拍着,像是哄孩子一样。 “我们有的是时间,以后每一天都可以这样。” 是啊。 你有的是时间。 但我没有了。 当时针指向凌晨的时候,维罗妮卡终于睡过去了。 她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她睡得很沉,一只手还搭在我的腰上。 我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轻轻地把她的手从我的腰上拿开。 我从床上爬起来。 借着窗外的月光,我找到了我那套提前收拾好的旧衣服,穿戴整齐。 最后我站在床边,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维罗妮卡。 她看起来是如此不设防,甚至有些脆弱。 我慢慢地俯下身。 在她的额头上,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上,落下了一个颤抖的吻。 “对不起。” …… 凌晨两点。 后山的旧石桥边,一片死寂的黑暗。 这里的雾气很重,能见度不到五米。寒风刺骨,吹透了我单薄的衣衫。 两束车灯像幽灵的眼睛一样,在雾气中亮起。 那是洛洛卡。 她靠在一辆红色的流线型跑车旁,手里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看到我走过来,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掐灭了烟头,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 我像个游魂一样坐了进去。 车里很暖和,有着淡淡的皮革味和洛洛卡身上的玫瑰香。 洛洛卡坐进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车子滑入夜色,沿着盘山公路向下疾驰。 “大概开半个小时,就能出森林了。” 洛洛卡一边开车,一边淡淡地说道。 “出了森林就是旧国道,那里有个加油站,会有过路的汽车。那时候……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小可爱。” “我知道。” 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声音有些麻木。 “谢谢你,洛洛卡。” “别谢太早。”洛洛卡目视前方,“你真的想好了吗?回去之后你要面对什么?” “我想好了。” 我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随着车身的震动,那些关于未来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一一闪过。 “我会先回家,去见我爸妈。我要跟他们道歉,我要抱抱他们。” “然后……”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我会去警局自首。” 洛洛卡握着方向盘的手稍微紧了一下,但她没说话。 “拜伦死了,不管是不是我动的手,我都参与了埋尸,我是共犯。我不能背着这条人命假装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也许我会坐牢。”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想象着那铁窗后的生活。 “运气好的话,如果是过失致死或者是从犯,也许只判个十几年。等我出来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四五十岁了。” 我想象着那个中年的自己。 满脸皱纹,头发花白,与社会脱节。 “那时候,如果我还能融入社会的话……也许我能找个不用什么技能的工作。比如在某个偏远小镇的便利店当个收银员,或者在汽车旅馆换床单。” 第63章 “我会租一个很小的单间,养一只流浪猫。每天下班后,我就坐在窗边,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那样的人生,平庸、乏味、甚至有些凄惨。 但却是真实的。 “而那个时候……” 我的眼眶又红了,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那个时候,维罗妮卡依然年轻,依然美丽。她可能正坐在某个豪华的宴会厅里,喝着几百年的红酒。” “那个时候……她已经忘记我了吧。”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毕竟对于永生的莉莉姆来说,几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我只是她漫长生命里的一段小插曲。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洛洛卡依然开着车,但车速似乎慢了一些。 “舍不得吗?” 她突然问道。 “舍不得维罗妮卡吗?” 我用力点了点头,哪怕她并没有看我。 “舍不得。”我哽咽着承认,“怎么可能舍得?” 她是我的整个青春,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我捂住脸,哭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 “但我必须走,洛洛卡。”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天上的月亮,我只是地上的萤火虫。萤火虫是不可能追上月亮的。” “所以……我只能走。” 我说完了。 我感觉把我这辈子的眼泪流干,矫情说完了。 车厢里很安静。 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和我压抑的抽泣声。 过了很久。 洛洛卡突然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 她摇了摇头,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 “听到了吗?”她对着空气说道,“说实话,稍微有点太沉重了吧?” 我愣住了。 我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洛洛卡。 “你……你在跟谁说话?” 洛洛卡并没有回答我。她只是踩了一脚刹车,把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然后,她耸了耸肩,指了指后面。 一股熟悉的的寒意突然从背后窜了上来。 那不是冷风。 那是一种充满了杀气一一愤怒却又极其熟悉。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在跑车那狭窄的后座阴影里。 一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绿色竖瞳,正死死地盯着我。 那双眼睛的主人,此刻正抱着双臂,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即将要把这辆车连同我一起炸飞的低气压。 她慢慢地前倾身体,那张精致的脸从阴影中浮现出来,上面写满了那种想把我掐死再复活再掐死的暴怒。 她咬牙切齿的说: “what the fuck,克洛伊·米勒。” 第55章 结局 车厢内只剩下那一连串足以让修女晕厥的脏话在回荡。 我僵硬地扭过头,看着那个从后座阴影里像恶鬼一样冒出来的身影。维罗妮卡的长发乱糟糟的,显然是在狭窄的后座里憋屈久了,但这丝毫没有折损她此刻爆发出的那种仿佛要毁天灭地的怒火。 “我还真没发现你的渣女本质啊,克洛伊·米勒。” 她咬牙切齿,那双在黑暗中发光的绿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把人吃干抹净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种悲壮的离别情绪,被这一通劈头盖脸的痛骂冲得七零八落。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睡觉吗?”我结结巴巴地问道。 “哈!”维罗妮卡发出了一声极其讽刺的怪叫,“我是谁?我是维罗妮卡·肖!你以为凭你那个蹑手蹑脚的猫步能瞒过我的耳朵?你刚把我的手从你腰上拿开的第一秒我就醒了!”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那张精致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 她越说越气,突然松开我的衣领,双手抓住了自己睡袍的领口,猛地向两边一扯。 “嘶啦——” 本来就松垮的睡袍滑落肩头,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以及那形状优美的锁骨。 而在那锁骨窝最深处,也就是那天瑟拉菲娜盯着看的地方,一枚紫红色的清晰齿痕的印记,依然鲜艳欲滴。 那是我被饥饿感控制时咬下的。 “看清楚这是什么!” 维罗妮卡指着那个伤口,吼道。 “那天把我咬了之后,你就想把我甩了?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始乱终弃的混蛋!你既然要把我扔下,为什么还要在我身上留下这种东西?是为了让我以后每照一次镜子都想起你是怎么抛弃我的吗?” 我被骂懵了。 “什么……?”我迷茫地看着那个伤口,“那不是……那不是还没好吗?vee,你的自愈能力不是很强吗?” “我的天哪。” 一直在旁边看戏洛洛卡终于忍不住了,她发出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你真是单纯的可爱。” 洛洛卡掐灭了烟头,转过头来,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和好笑。 “那是‘血契’。” 她指了指维罗妮卡锁骨上的伤痕。 “莉莉姆在发/情……哦不,在极度动情、并且认定了某个伴侣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想要咬破对方血管、与对方血液交融的冲动。而被咬的那一方,如果也接受了这份感情,伤口就不会愈合。” “它会变成一个永久的印记。” 洛洛卡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厢里回荡。 “只要这份爱还在,只要你们之间的羁绊还在,这个烙印就会一直存在,哪怕过了一百年、一千年,它都会像刚咬下去那样鲜艳。” “反之,如果不爱了,它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洛洛卡看着维罗妮卡锁骨上那枚刺眼的红印,啧啧称奇。 “这烙印这么深,位置还这么显眼……啧啧,我可怜的妹妹以后可不好找对象啊。” 我彻底傻了。 我呆呆地看着维罗妮卡。 她正气呼呼地把睡袍拉起来,但动作很小心,并没有遮住那个印记,反而像是在向我展示某种证据。 “听懂了吗?白痴!”维罗妮卡骂道,“你给我盖了个章,现在告诉我你要去坐牢?你要让我顶着这个东西守活寡吗?” “我不知道……” 我感觉喉咙发干,心里那股酸涩的绝望正在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所取代。 “可是……”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只是我单方面的……我是说,我是因为饿才咬的。这也能算吗?” 维罗妮卡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她没有说话,而是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左手。 “你自己看。” 她把我的手举到我眼前,撸起了我的袖子 在我的手腕内侧,静脉血管流过的地方。 有一个粉红色的伤疤,形状像是一个月牙,那是牙齿留下的痕迹。 我愣住了。 那是…… 那是在我们逃亡路上的那个汽车旅馆里,被维罗妮卡咬的。 那时候很疼,后来也结了痂。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那段时间太奔波,营养不良,加上没有好好处理,所以好得很慢,留下了疤痕。 原来…… “这是我咬的。” 维罗妮卡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早就已经把你标记了,克洛伊。” 她抬起眼,看着我。 “所以,没有我的允许,”她霸道地说,“你哪也不许去。不管是监狱,还是什么该死的便利店。” 我看着手腕上的那个月牙形伤疤,又看了看维罗妮卡锁骨上的红印。 这哪里是伤疤。 这是戒指。 这是我们在彼此血肉上刻下的比任何誓言都要长久的婚戒。 “对不起……”我扑进她的怀里,哪怕中间隔着一个椅背,“我不知道……” “哼。” 维罗妮卡虽然还在哼哼,但她的手已经穿过座椅的缝隙,紧紧地抱住了我。 “以后再敢说这种蠢话,我就把你锁在地下室里,我发誓。” “咳咳。” 前排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咳嗽声。 洛洛卡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虽然我很不想打断这感人至深的时刻,但是……年轻人们,我该走了。” “莫妮卡大概再过三个小时就会发现你们失踪了。如果你们不想被抓回去关禁闭,最好现在赶紧离开。” 洛洛卡推开车门,下了车。 外面的寒风灌了进来,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维罗妮卡松开我,她像只灵活的大猫一样,从后座直接跨到了驾驶座上。 洛洛卡站在车窗外,弯下腰,透过车窗看着维罗妮卡。 “好了,我就送你们到这了。”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舍。 “这辆车后备箱里有现金,还有一些人类用的武器。” 第64章 “谢了,洛洛卡。” 维罗妮卡握着方向盘,难得正经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替我跟瑟拉菲娜说声抱歉。还有,谢谢。” “我会的。”洛洛卡笑了笑,“她大概会气得砸烂几个花瓶,不过我会哄好她的。” “记得时常跟我报平安。”洛洛卡叮嘱道,“别真的玩失踪。” “知道了,啰嗦。”维罗妮卡不耐烦地摆摆手,但眼角却带着笑意。 洛洛卡直起身,然后绕到了副驾驶这一侧。 她敲了敲我的车窗。 我降下玻璃。 “怎么了?”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洛洛卡看着我,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烁温柔的光芒。 “小可爱,照顾好自己。”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 “记住,别总让她欺负你。” 她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如果维罗妮卡敢对你不好,或者又犯浑了,记得联系我。” 她对我眨了眨眼。 “我们的暗号是——雪鸮生肝。” 然后,她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做了一个舔舐的动作。 我瞬间反应过来,脸“腾”地一下红了。我想起了那天在露台上,她吸吮我手指的画面,还有那盘生肉的味道。 那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what the fu/ck,洛洛卡?!” 驾驶座上的维罗妮卡显然听到了,虽然她没听懂什么生肝的梗,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洛洛卡那个动作里的暧昧和挑衅。 她瞬间眯起了眼睛,探过身来,一脸警惕地瞪着自己的姐姐。 “你在跟她说什么鬼话?什么暗号?你们背着我干了什么?!” 洛洛卡并没有回答。 她直起身子,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笑容。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小妹妹。” 她挥了挥手,红色的长裙在晚风中飞舞。 “旅途愉快,年轻人们。去好好享受这个世界吧。” 话音刚落。 那一团红色的身影,就在我们眼前,像是被风吹散的雾气一样,瞬间消失了。 车里安静了几秒。 “该死。” 维罗妮卡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一脸的不爽。 “她绝对没安好心!什么雪鸮生肝?克洛伊,你必须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她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骂骂咧咧地逼问我。 引擎轰鸣,车身微微震动。 我转过头,看着她。 看着她即使在生气也依然生动得让人移不开眼的侧脸。 她还穿着那件可笑的睡袍,光着脚,头发乱糟糟的。 但我从未觉得她如此美丽。 她是我的维罗妮卡。 那个愿意从高塔上跳下来,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愿意在身上刻下我名字的小怪物。 甚至连那些死掉的男人,那个可怕的莫妮卡,那个未知的未来,都不重要了。 只要她在。 只要这辆车还在跑。 “你笑什么?” 维罗妮卡骂了一半,突然发现我在盯着她笑,不由得愣了一下,语气却有些不自然地软了下来。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我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我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我只是在看……我美丽的妻子。” 维罗妮卡的脸红了一下,她有些傲娇地哼了一声,但并没有把手抽开,反而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油嘴滑舌。”她嘟囔了一句,“肯定是被洛洛卡带坏了。” 前方,太阳终于跃出了地平线。 第一缕阳光刺破了黑暗,照亮了那条蜿蜒向前的公路。雾气散去,露出了远处连绵的群山和广阔的世界。 那是一条未知的路。 也许充满了危险,也许我们要一路逃亡,也许我们会争吵,会迷茫。 但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那个曾经缩在盒子里的乌龟,已经为了我爬了出来。而那个曾经想要逃跑的胆小鬼,也终于找到了她的勇气。 “我们去哪儿,vee?” 我看着前方,轻声问道。 维罗妮卡踩下油门。 红色的跑车像是一道的闪电,冲破了黎明前的最后一道束缚,向着那万丈光芒疾驰而去。 风吹起了她的长发,也吹散了所有的阴霾。 她转过头,那双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整个世界的自由。 她大声回答道: “天涯海角。”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饱饱们的支持,维罗妮卡和克洛伊的故事就结束啦,后面会有两篇番外,这是我的一部作品,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后面会开一篇新文,延续莉莉姆的设定,如果大家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 第56章 番外(1) (1)初次见面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一个生物学上的基本事实:我是捕食者,人类是食物。 这一点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或者“莫妮卡是个没品位的老古董”一样,是宇宙的真理。 在我的世界观里,人类这种生物,就像是超市货架上包装得花花绿绿的零食。有的口感辛辣一一比如那些精力旺盛的运动员,有的口感酸涩一一比如那些满脑子焦虑的上班族。 直到我遇到了克洛伊·米勒。 那年我五岁。说实话,那时候的我,作为一个正在觉醒期的莉莉姆幼崽,脾气坏得像一点就燃的炸药桶。莫妮卡把我扔到人类学校,美其名曰“社会化训练”,实际上只是因为她想试用一下那片刚收入麾下的“狩猎区”。 那简直是地狱。 那群人类幼崽,吵闹、肮脏、流着鼻涕,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牛奶味道。我坐在沙坑的最高处,随时准备把任何敢靠近我的生物精神控制成一只只会学狗叫的傻瓜。 然后,那个笨蛋出现了。 她戴着一副这辈子我都无法理解的厚底眼镜,缺了两颗门牙,手里举着一根黏糊糊的巧克力冰淇淋。 她走过来,把那根快要滴到她手上的冰淇淋递给我,用一种漏风的声音说: “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吃吗?” 我当时的内心活动是:这只人类幼崽是不是脑干缺失?她感觉不到我在释放威压吗? 但我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根冰淇淋。 不是因为我想吃,而是因为……她身上的味道。 在那群散发着汗臭味的小鬼中间,克洛伊·米勒斯闻起来很干净。像是一张刚晒过太阳的白纸,或者是某种带有奶香味的坚果。 我并不讨厌。 我咬了一口冰淇淋。 从那一刻起,我就单方面决定了:这个笨蛋归我了。 不是当作食物一一虽然她闻起来确实很美味,而是当作私有财产。 就像巨龙喜欢收集闪亮亮但没用的金币一样,我决定收集这个人类。 那个时候她可能只是把我当成一个路过的伤心小女孩,直到我让莫妮卡把我转到她所在的班级里。 她似乎才对我有所印象。 这简直不能忍受。 (2)关于那个灾难性的下午 如果说童年时期我还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有趣的宠物,那么十一岁那年的那个下午,就是我恋爱觉醒的转折点。 那天,克洛伊问出了那个改变我人生轨迹的问题:“vee,你妈妈是lesbian吗?” 当时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在这我们的世界里,女性和女性的结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我看到了她的表情。 她皱眉了,她往后缩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你们人类可能无法理解那种恐慌。对于莉莉姆来说,喜欢的人的排斥反应会让我们极度焦虑。 我当时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循环播放:完了,她觉得我是变态。她要跑了。她要去找那些喜欢聊什么贾斯汀·比伯的女孩玩了。 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为了挽回我的面子,也为了向她证明我也很正常,我做出了这辈子最愚蠢的决定——我开始假装喜欢男人。 天知道那几年我过得有多辛苦! 你们只看到了维罗妮卡·肖是校园女王,男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快。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每次约会对我来说都是一场酷刑。 而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克洛伊·米勒看到。 每次我在走廊里挽着那些蠢猪的手臂经过她时,我都会用余光偷看她的反应。 如果她露出一点点吃醋或者失落的表情,我就会在心里开香槟庆祝,然后转头就把那个倒霉的“男朋友”吃了。 是的,我很幼稚。 第65章 但我是一只正在求偶期、却又不敢表白的莉莉姆,你还能指望我有多成熟? (3)吃人的规律 克洛伊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透明人。 她总是说:“vee,我不像你,没人会注意到我。” 哈! 没人注意? 你知道我为了维持她这个“没人注意”的安全环境,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吗? 初中的时候,有个叫本的死胖子。 表面上看,他是个憨厚老实、甚至有点害羞的小胖子,总是脸红红地给克洛伊送薯片,苹果派,全校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无害的泰迪熊。 但我知道这头猪私底下有多恶心。 我听到了他跟男生们说的那些污言秽语。他大肆宣扬克洛伊是他的女朋友,甚至还绘声绘色地向那些处于青春期躁动的男生们描述,他们是如何在体育馆的看台后面“做了那档子事”的。 把那种肮脏的幻想加诸在克洛伊身上? 找死。 那个周五的放学后,我在回家的路上堵住了他。 我没有用精神控制他。 我把他吃了。 虽然他的口感极差,吃下去让我恶心了整整三天。但我还是耐着性子,把他连皮带骨、连同那些肮脏的生命精气,吸食得干干净净。 而克洛伊?她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咬着笔杆,一脸疑惑地跟我说:“vee,本好像突然转学了,都没跟我告别,好奇怪哦。 “是啊,”我当时一边给她涂指甲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没良心的猪是这样的。” (4)卖身契 克洛伊想去那个文学系很好的大学。我知道,因为她跟我说过不下十次。 但问题是,那个州是狼人的地盘。 对于莉莉姆来说,跨区生活并没有那么简单。 莫妮卡当然不同意。 “维罗妮卡,你是要去那个全是臭狗味道的地方,”莫妮卡坐在那张高得离谱的椅子上,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因为你想……上学?” “不仅是上学。”我理直气壮地胡扯,“我是去考察敌情,顺便扩展家族业务。” 莫妮卡当然没信。 为了拿到那张通行证,我不得不去整理那个该死的收藏室。 你们能想象吗?我,维罗妮卡·肖,未来的家族继承人,戴着厚厚的橡胶手套,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给一个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贴标签! 而且那个曼德拉草!那个该死的植物!它每隔五分钟就要尖叫一次,叫声听起来像是一个正在被阉割的男高音。我好几次都想一把火烧了它,或者是把它塞进莫妮卡的被窝里。 但我忍了。 每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我就拿出手机,看看克洛伊的照片一一当然是我偷拍的。 我看着她傻笑的样子,咬牙切齿地想:克洛伊·米勒,你最好值得老娘受这份罪。如果你敢在大学里跟别的什么人跑了,我就把你做成标本放在这跟曼德拉草作伴。 (5)关于那场对决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说实话,我对结婚本身没什么抵触。对于莉莉姆来说,婚姻不过是一场资产重组。瑟拉菲娜虽然性格讨厌,脸长得像个欠了她五百万的讨债鬼,但她的血统确实无可挑剔。 但我没想到克洛伊会是那个反应。 当我在太阳长廊上,透过书房的窗户,看到那个平时连瓶盖都拧不开的笨蛋,竟然敢站在瑟拉菲娜面前发起挑战的时候。 我的心脏前所未有的疼。 我看过无数人类为了所谓的“爱情”要死要活的电影,每次我都觉得那是在侮辱智商。 但那一刻,我懂了。 这个傻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脆弱的、甚至有点好笑的傻瓜。 她明明怕得发抖,腿都在打颤,却还是像个堂吉诃德一样冲向了风车。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去他妈的家族,去他妈的纯血种。 如果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我要这身纯种血液有什么用? 莫妮卡把我困在书房里,她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 我疯了一样冲向窗户,想要跳下去把瑟拉菲娜撕碎。 但是莫妮卡……这只老狐狸,她太了解我了。 “坐下,维罗妮卡。”她坐在书桌后,甚至连头都没抬,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指。 整个书房瞬间被一层看不见的高阶禁制封锁了。 绝望。 这辈子我第一次尝到了这种滋味。 我没法亲自下去救她,我只能动用精神链接,疯狂地搜索附近的生命体。 幸运的是,那两个笨手笨脚的学徒——艾薇和塞壬,正拿着鸡毛掸子在楼下走廊打扫卫生。 我顾不上什么优雅了。 我直接侵入了她们的大脑,在她们的脑子里发出了我这辈子最恐怖的尖叫命令: “滚过去!不想死的话现在就滚过去拦住瑟拉菲娜!!!” 看着那两个吓得屁滚尿流冲过去抱住瑟拉菲娜大腿的身影,我瘫软在书房的地板上,浑身冷汗。 也就是在那一刻,看着下面奄奄一息的克洛伊,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崩塌了。 我下定了某种决心。 (6)关于婚礼那场闹剧 婚礼那天晚上,气氛比葬礼还沉重。 我和瑟拉菲娜被关在那间新房里。 按照那群老古董的想法,我们应该为后代这个事业打好感情的基础。 但现实情况是,瑟拉菲娜坐在沙发的一头修指甲,我坐在阳台上看书,中间隔着的空气冷得能把企鹅冻死。 说实话,我对瑟拉菲娜的厌恶,并不完全源于她那个糟糕的性格。 更多的是一种近乎伦理层面的恶心。 你们人类可能无法理解,虽说在莉莉姆漫长的生命尺度里,二十岁的年龄差可以称之为同龄人了。但在我还是个只会流着口水在地毯上乱爬的婴儿时,瑟拉菲娜就已经长着现在这张脸,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了。 我有记忆以来的每一个假期,每一次家庭聚会,甚至是我每一次在走廊里乱跑的时候,都能看到她。我亲眼看着她和我那个不着调的姐姐洛洛卡在花园里纠/缠,在书房里调情,在各种我看得到或看不到的角落里厮混。 在我的潜意识里,瑟拉菲娜这个名字,就等同于“姐姐的情人”。 而现在,家族竟然要让我和这个人上床? 上帝啊,这简直是对我的凌迟。 那一晚,我看着瑟拉菲娜那张毫无波澜的死人脸,脑子里全是她当年和洛洛卡搂搂抱抱的画面。我当时就觉得,如果我真的碰了她,我可能会当场吐在她身上。 显然,瑟拉菲娜也是这么想的。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吵闹又烦人的小屁孩。 就在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时,救星来了。 洛洛卡撬开了门锁,像个没事人一样晃了进来。 那一刻,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我这个不靠谱的姐姐头顶上顶着光环。 她显然是来收拾烂摊子的,或者是终于良心发现,不想看一出伦理惨剧在她面前上演。 甚至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交流,仅仅是一个眼神,我们就达成了一项肮脏但有效的“家庭内部协议”:她负责搞定那个难搞的红眼怪,而我负责滚蛋。 我简直是求之不得。 我看着那件繁琐得要命的婚纱裙摆,只觉得它像是个沉重的枷锁。于是,我直接把那层厚重的丝绒给撕了。 “嘶啦”一声。 随着布料的碎裂声,我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我把那些累赘扔在地上,赤着脚,像个逃离疯人院的病人,翻出了窗户。 夜风很冷,但我浑身燥热。我顺着古堡外墙那些凸起的石砖,一路爬向了西塔楼。 当我翻进克洛伊的阳台,看到她缩在被子里看着我的样子时。 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最后的总结: 现在,我正开着洛洛卡的车行驶在通往边境的道路上。 副驾驶上,克洛伊正在傻笑。 我的锁骨还在隐隐作痛——那个标记时刻提醒着我,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生物了。 我变成了某个人的“俘虏”。 这听起来很糟糕,对吧? 但是……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试图把手伸出窗外感受风速的那个笨蛋。 “把手缩回来,你想断手吗?”我凶了她一句。 她缩回手,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把手覆盖在了我的手上。 那种温度。 那种让我灵魂都安静下来的温度。 我想,或许做个俘虏也不错。 只要狱卒是她。 只要刑期是永远。 第57章 番外(2) 圣克里斯托瓦尔位于墨西哥恰帕斯州的中部地区。 这里的房子是粉红色的、亮黄色的、钴蓝色的;这里的阳光是刺眼的、滚烫的、毫不留情的;这里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烤玉米、廉价香水和一种像是要把人肺叶都烤干的尘土味。 第66章 简而言之,这里和那座阴冷潮湿的古堡,简直是两个极端的反面。 这也是维罗妮卡选这里的原因。 “没人会想到高贵的肖家族继承人会躲在这个连谷歌地图都懒得更新的墨西哥小镇里。” 她是这么说的。 此刻,这位高贵的继承人正穿着一条极其清凉的黑色比基尼——那是她在路边摊花了五十比索买的,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手里拿着一把螺丝刀,正对着那台发出怪响的空调释放杀气。 “该死的破铜烂铁。” 维罗妮卡咬牙切齿,手里的螺丝刀狠狠地戳向空调的出风口。 “我命令你,运转!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吐出冷气来!” 空调显然没有被她的威压所震慑。它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类似老驴濒死前的嘶鸣,然后喷出了一股黑烟,彻底不动了。 屋子里的温度瞬间又上升了两度。 “啊!!!” 维罗妮卡把螺丝刀摔在地上。 “我要杀了它!我要把这台机器大卸八块!我要把卖给我这台机器的那个胖子也大卸八块!” 我正站在小厨房里切洋葱,被熏得眼泪直流。听到客厅里的动静,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擦了擦手走出去。 “vee,那是空调。”我捡起地上的螺丝刀,“你不能用精神控制去修电器,物理规则可不吃这一套。” 维罗妮卡从沙发上弹起来,那一头黑发因为静电和烦躁而炸毛。 “这不公平,mouse!” “让开,大小姐。” 我走过去,把她挤到一边。 “你确定它坏了吗?” “当然!它刚才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就喷了黑烟!” 我蹲下身,眯着眼睛往出风口里看了看。 “这只是扇叶卡住了,vee。” 我伸出螺丝刀,伸进格栅里,对着那个因为生锈而有些错位的风扇叶片轻轻一撬。 紧接着,我站起身,对着空调侧面那个接触不良的电源位置,狠狠地来了一记物理拍打。 “砰!” 那台原本还在装死的机器突然颤抖了一下,几秒钟后,一股强劲的冷风,呼啸着吹了出来。 “有时候,你不需要什么魔法,你只需要一把螺丝刀和正确的一巴掌。” “好吧,”维罗妮卡嘟囔着,闭着眼睛享受着冷风,“算你厉害,mouse,但这肯定是巧合。” “随你怎么说。” 我笑着把她从空调前拉开,推着她往卧室走。 “快去换衣服。” “我们要去集市了。” 我拿起我的包,冲她晃了晃车钥匙。 “我们去那个黑市逛逛,买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比如?” “比如今晚的食材。还有……”我神秘地笑了笑,“听说那里有些特殊的香料,也许能让你做的鳄梨酱不那么难吃。” “嘿!我做的鳄梨酱是世界级的!” 维罗妮卡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这就是我们逃亡生活的第三个月。 没有追兵,没有猎人,也没有那个该死的莫妮卡。 只有无尽的琐碎、高温、还有那个总是把鳄梨核扔得到处都是的维罗妮卡。 ....... 圣克里斯托瓦尔的集市向来都很热闹。 左边是在卖那种只有游客才会买的彩色草帽和骷髅玩偶,右边就在卖一些看起来很像干尸手指的草药和蜥蜴干。 我们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集市最深处的一条巷子。 这里的空气明显冷了下来,弥漫着一股硫磺和鼠尾草的味道。摊位上摆着的东西也变得诡异起来:装在罐子里的眼球、还在跳动的心脏一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以及各种各样刻着符文的骨头。 这里是属于里世界的交易区。 “就是这儿。” 维罗妮卡嫌弃地用手帕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一摊不知名的绿色粘液。 “一股土腥味,这里的异种肯定都是住在泥巴洞里的。” “嘘,小声点。”我拉了拉她的袖子,“我们是外来者,要低调。” “低调?”维罗妮卡冷哼一声,“不存在的,我走到哪儿都是规则的制定者。”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粗粝的声音从旁边的一个帐篷里传了出来。 “哟,我当是哪来的野鸡在乱叫呢。”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她很高,皮肤是那种被烈日暴晒后的古铜色,肌肉尤其的发达,穿着一件绣满了图腾的粗布长袍,脖子上挂着一串用兽牙和翡翠穿成的项链,满头黑发编成了无数根细小的辫子,每一根辫子上都系着一个小铃铛。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 一双浅灰色的竖瞳,像冰川的裂缝。 这显然也是一只莉莉姆。 只不过,和维罗妮卡那种精致、苍白、仿佛永远活在黑夜里的欧洲贵族派不同,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原始、狂野、带着泥土芬芳的生命力。 她手里拿着一根还在冒烟的烟斗,轻蔑地上下打量着维罗妮卡。 “原来是一只来自旧大陆的白皮蛆。” 那个女人吐出一口烟圈,那烟雾居然是紫色的。 “怎么?在你们那个阴沟一样的老家待不下去了,跑到我们的领地上来讨饭?” 维罗妮卡的脸色瞬间变了。 “注意你的措辞,野蛮人。” 维罗妮卡摘下墨镜,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寒光四射。 “我是维罗妮卡·肖。我的家族在猎杀教廷骑士的时候,你的祖先可能还是一个卵子呢。” “肖?” 那个土著女人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周围的摊位都在抖。 “没听说过,听起来像是某种过期的奶酪名字。” 她向前走了一步,那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和维罗妮卡身上的冷香形成了剧烈的对冲。 “我是伊希切尔。这一片的土地、河流、甚至你脚下的灰尘,都归我管。” 伊希切尔指着维罗妮卡的鼻子。 “你们这些所谓的贵族纯血种,都是一群徒有其表的废物。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力量,不像我们——” 她跺了跺脚,地面居然真的震动了一下。 “我们的力量来自大地,来自太阳。” “哈!”维罗妮卡气极反笑,她抱着手臂,一脸的高傲,“太阳?别搞笑了,看看你脖子上挂的那些骨头,你是把刚吃完的晚饭挂在身上炫耀吗?” 两个人像两只斗鸡一样,站在巷子中间,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 眼看一场跨越地域、跨越文化的莉莉姆世纪大战就要爆发。 “那个……打扰一下。” 我弱弱地插了一句嘴,举起了手里的一张清单。 “我们只是想买个希尔巴之吻......你们谁有?” 回到车上,维罗妮卡还在骂骂咧咧。 “粗鲁!野蛮!没教养!她居然说我是蛆?!有这么美丽的蛆吗?!” “是是是,你是最美的。”我一边发动那辆二手的皮卡车,一边敷衍她。 “没错。”维罗妮卡整理了一下头发,对着后视镜照了照,“这群乡巴佬,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贵族。” 看着她那副傲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 不同地区的莉莉姆居然互相鄙视成这样,这也算是长见识了。旧大陆的看不起新大陆的,觉得对方是野蛮人;新大陆的看不起旧大陆的,觉得对方是僵尸。 这该死的、无处不在的鄙视链啊。 ....... 入夜后的圣克里斯托瓦尔终于凉快了下来。 维罗妮卡终于满意了。 她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电视里放着只有西班牙语字幕的肥皂剧。 我靠在她的腿边,试图理解那些我在高中学过的,勉强及格的语言。 “vee。” “嗯?”她的视线没离开电视。 “那个伊希切尔……她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老。” “她起码有五百岁了。”维罗妮卡哼了一声。 五百岁。 五百岁,却依然看起来像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我抬起头,看着维罗妮卡。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皮肤细腻得几乎看不见毛孔,眼角没有一丝细纹。 她是那么年轻,那么鲜活。 而我呢? 我是血脉稀薄到不可察觉的劣种,或许我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奔向衰老和死亡。 这个话题我们一直回避,但这就像是大象坐在房间里,总有一天会把地板压塌。 “怎么了?” 维罗妮卡感觉到了我的停顿。她低下头,那双绿色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第67章 “没……” 我想要掩饰,但在她面前,撒谎是没有用的。 我转过身,趴在她的膝盖上,仰望着她。 “我只是在想……” 我伸出手,描摹着她的轮廓。 “再过几十年,我会变成什么样?” “我会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牙齿掉光,就像今天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些老太太一样。” “而你……” 指尖划过她光滑的脸颊。 “你还是这样。你会永远停留在二十岁。你的眼睛依然这么亮,皮肤依然这么紧致。” “到时候,我们走在街上,该怎么介绍我们的关系,如果说我们是恋人.......” 我苦笑了一下。 “那他们大概会骂我是恋/童/癖吧。” 维罗妮卡静静地听着,然后伸出双手,捧住了我的脸,迫使我直视她的眼睛。 “听着,mouse。” 她的表情很认真。 “首先,你不会变老,因为有我在。” “其次。” 她凑近我,鼻尖对着鼻尖。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人类的那些道德标准、审美眼光,对我来说连个屁都不是。” 她的手指点在我的心口。 "只要你还是克洛伊米勒。"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 维罗妮卡突然坏笑了一下,原本深情的画风陡然一转。 “如果到时候,你真的变老了,真的有人问我们的关系,然后骂你是个不知羞耻的恋/童/癖……” 她挑了挑眉。 “那我就当着他们的面,狠狠地亲你一口。” “然后我会告诉他们: “‘闭嘴吧,蠢货们,老娘我才是个无可救药的恋老癖!” “那就这么说定了,恋老癖小姐。” “遵命,我的老太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