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宗门都知道她对我不一样》 第1章 [gl百合] 《全宗门都知道她对我不一样gl》作者:太古季叶人【完结】 文案: 褚宁伊是正道仙门冉冉升起的新星,实战派修士,剑下亡魂无数,周身数尺,寒气逼人,连只蚊子都不敢靠近。 她本人对此并不在意,更没有要改变的意思。 因此,无数的仰慕者,只能望“伊”兴叹。 然而,偏偏有个不怕的,不管不顾地闯入褚宁伊的生活。 她说着别人不敢说的话,做着别人不敢做的事,在无人的角落里,逗得褚宁伊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奈何…… * 作为一个天才修士,荣谈觉得这人生很是无趣。 直到她遇上了褚宁伊。 不愧是众人口中的“冰山美人”,隔着老远都能感到那股子寒气。 最开始只想逗她玩玩,没想到这人的反应这么有趣,看来也不是表面上那么无聊嘛。 渐渐地,二人越走越近,山门上下,几乎都知道了她们的关系密切。 而最初简单的喜欢,也有了更为深刻的含义。 望着对方清澈的眼眸,荣谈终于懂了什么叫“患得患失”…… * 1v1,he,互攻 (有完整大纲,感情、剧情走向都已确定,请放心食用) 内容标签:强强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主角:褚宁伊,荣谈;配角:延璃等;其它:仙侠 一句话简介:她对我不一样 立意:喜欢一个人就大胆表白 第1章 弘元仙山,清幽小道。 褚宁伊疾步前行,拾级而上。 她刚从山下回来,储物戒里满是战利品,正要去功德殿交差。 前面就是岔路。 就在褚宁伊即将走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由驻足。 “你们说,今日考核,荣谈师姐会不会又交白卷啊?” 小道左边是一片竹林,林子里有一个小小的亭子,里面坐着几名年轻弟子,正小声议论着。 “这个难说,荣谈师姐行事,一向任性。” “可是师姐任性的样子,我也好喜欢啊!” “……” 褚宁伊当即皱眉。 亭子里那几个人都是练气期,虽然年纪比褚宁伊大几岁,但是在这位筑基修士面前,仍然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师姐”。 作为师姐,褚宁伊可以搬出“妄议师姐”的名头,将那几个人处置了。 可是,那些人议论的是荣谈。 想起那人素日里所做作为,褚宁伊随即有了决断。 罢了,就当没听见。 继续前行。 岔路口,一条往左,去的是功德殿,一条往右,去的是传功堂。 今日考核,应在传功堂。 …… 传功堂内。 百十名弟子席地而坐,身前皆摆着一张长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一个个不是奋笔疾书,便是在冥思苦想。 今日考核,是专为这些山上的筑基期弟子准备的,这些人,也是弘元仙山公认的“未来”。 主考一脸严肃,看了一眼炉子里的线香。 已经燃了三分之一,也就是说,距离考核结束还有三分之二的时间。 对某些人来说,应该是不够了。 可是对荣谈来说,这未免太漫长了。 她面前的长案上,摆着干干净净一张白纸,砚台同样干净,连墨都没磨。 今晨收到褚宁伊传讯,知道她今日回来,荣谈便胡思乱想了一早上。 褚宁伊这会儿到哪儿了,有没有安全上山?这上了山,是先去功德殿交差再过来?还是直接过来看她? 后者似乎不大可能,毕竟褚宁伊一向更看重宗门事务。 这略微令人沮丧。 难受。 荣谈立刻转移思绪,又想着山下任务危险,褚宁伊会不会受了伤,她准备的疗伤丹药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这个念头一起,荣谈瞬间又觉得不吉利。 她的褚宁伊可不是一般人,一定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哎呀,这次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多待几天…… 想着想着,时不时瞥一眼那炉子里计时用的线香,荣谈的眼神越发迷离。 终于,那线香燃到了一半的位置。 按照弘元仙山的惯例,这是到了可以提前交卷的时候。 荣谈猛然起身,拿着一张空白卷子径直走到主考面前。 “……” 主考怒瞪了荣谈一眼,场中气氛为之一变。 一旁的副主考见状,连忙传音主考:“息怒,那个人回来了,荣谈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主考脸色几度变化,终于默认了荣谈这次提前交卷的行为。 “多谢长老。” 荣谈步履轻快,转身便出了传功堂。 外面,阳光很暖。 隔着宽阔的广场,荣谈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石桌上坐着的褚宁伊,下一刻,她便出现在对方身边。 “伊伊。” 这是荣谈对褚宁伊的专属称呼。 “荣谈。” 褚宁伊应了一声,嘴角不觉上扬,余光瞥见传功堂外空荡荡的广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瞬间转变。 “你是不是又交白卷了?” 不是责备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对这种不上进的行为感到不满。 还有那么一丝不解。 “因为我想早点见到伊伊。” 荣谈没有反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眼神之中甚至有那么一点无辜,好像在说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褚宁伊。 褚宁伊被这种情绪感染,竟然也隐隐认为自己是有责任的。 好在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褚宁伊立刻想起了眼前这个女人平日里的言行,于是果断转移话题。 “这是你要的点心。” 下山前,荣谈就说了要吃山下的点心,要甜甜的那种,缠着褚宁伊要她帮忙带回来。 听说是要吃甜的,褚宁伊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为了让对方吃上新鲜的,褚宁伊特意在储物戒中留了一个空位,上山前去了附近的城镇,专程买了当地有名的点心。 “很甜。” 荣谈打开精致的食盒,拿起一块拇指大小的糕点,吃了一口,赞了一句。 “伊伊,你也尝尝。” 说着,荣谈也给褚宁伊拿了一块糕点,送到对方嘴边。 褚宁伊习惯性地张口咬住,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怎么样?” “嗯。” 这个距离,足够荣谈将褚宁伊细细检查几回,确定对方没有受伤,她笑得更开心了。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爱吃这种哄小孩的玩意儿?” 不知为何,褚宁伊忽然板着脸抱怨起来。 “是因为伊伊喜欢,我才喜欢啊。” 荣谈声音轻轻的,眉眼带笑,瞧着褚宁伊。 “……” 褚宁伊只觉得面颊发烫,立刻道:“我要去功德殿交差。” “什么?伊伊,你以往不是先去功德殿交差,再过来看我的吗?” 明明眼里的得意是一点儿也掩饰不住了,荣谈却偏偏还是作出诧异模样,笑得有点开心。 “……” 褚宁伊原本想说只是这次破例而已,转念一想,自从认识荣谈,为了她而破例的事,难道只有这一桩一件吗? 那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就说不出口了。 “走了。” 甩下一句话,褚宁伊认准了功德殿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荣谈把盛着糕点的食盒收进储物戒,立刻跟了上去。 弘元仙山上,有禁飞的命令,像褚宁伊这样的弟子辈,纵然有飞行法器,也得步行。 而从这里到功德殿,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甚至可以说,褚宁伊是绕路来到传功堂等候荣谈的。 所以,路上也遇到了不少弟子。 先跟荣谈打招呼的低阶弟子,看向褚宁伊的眼神,便复杂许多。 崇敬之中带着一丝畏惧,羡慕之余还有那么几分嫉妒。 而先跟褚宁伊打招呼的弟子,看向荣谈的眼神,则是比较简单的嫌弃之色。 在一个修仙宗门内,如此直接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并不多见。 当事人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荣谈的回应算不上热情,也算不得冷淡,说是礼貌得体倒是挺合适的,只是感受到那些人眼中的嫌弃时,反而笑得越发开心。 褚宁伊则是一直淡淡的,无论是谁,她都是这个态度。 当然,对待她身边这个人除外。 没过多久,就来到功德殿外。 功德殿是弘元仙山之内,与传功堂并列的一大机构,主要职能是发布任务、核验弟子们任务完成情况、发放任务奖励、兑换修炼资源等。 在这个正魔对立、征战不休的时代,功德殿的地位作用越发凸显。 第2章 “褚师姐,您回来了。” “褚师姐,您这次收获当真不少啊!” 在执事弟子热情的招呼声中,褚宁伊把储物戒里的任务牌和战利品一一摆了出来,当场交卸差事。 “褚师姐,下次下山,能不能带上我啊?” “褚师姐,考虑一下我吧,我擅长追踪,一定贡献绵薄之力。” “褚师姐,我最抗揍了,能替你拖住敌人,下次带我一起下山吧。” …… 面对这些,褚宁伊的回应堪称冷淡,但这冷淡并未浇灭那些人的热情,反而让他们眼中的期待越发强烈。 似乎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褚宁伊很快便离开了功德殿,外面的凉风一吹,她脸上的表情自然了许多。 “伊伊,下次,带我一起吧。” 听到荣谈这话,褚宁伊当场转过身来,面向荣谈,严肃地说道:“山下危险,荣谈,你还是不要去了。” 荣谈只是一笑,忽然就转移了话题,“去我的洞府喝茶,好不好?” 面对这个邀请,褚宁伊没有拒绝。 这二人一起进入功德殿,又一起离开功德殿,早被有心之人瞧见,把事情添油加醋告知了弘元仙山首徒。 “褚师妹劳苦功高,是年轻一代中的楷模,她既然回来了,我该去见见。” 一听到首徒这话,在场的其他人立刻不乐意了。 “褚宁伊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从山下抱养的孤儿,靠着山门才有了今日风光,居然不知尊卑贵贱,不来拜见首徒大人也就罢了,怎么敢让首徒大人去见她?” “莫不是嫉妒首徒大人得了掌门传承,不服气?”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慎言。” 首徒轻描淡写一声轻喝,制止了室内的争吵,可话题分明是她引起的,她却听完了那些议论。 “我许久没见褚师妹了,很是想念,她现在何处?” 片刻后,一名女弟子道:“褚宁伊去了荣谈洞府。” “哦?那应该不会很快出来了。” “我要是去了,虽然不至于白跑一趟,总是坏人兴致。” “不好,不妥。” 首徒大人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又像是刚刚知道,脸上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既如此,我们还是继续说说修行的事吧。” 第2章 按照弘元仙山的惯例,弟子辈到了筑基期,便可以单独开辟洞府居住,不过由于弟子众多,场地有限,寻常筑基期弟子的洞府,也不过几间房舍而已。 只有到了“真传弟子”、“首徒”这一等级,才会有质的改变。 荣谈既不是真传弟子,也不是首徒,可她一上山就得了一座等级很高的洞府,几进院落,位置也是极佳,灵气充沛程度在整个山门能排进前五。 这样的待遇当然引人注目。 奇怪的是,弘元仙山高层对此并无异议,更没有什么小道消息传出来,弟子辈的议论,便很快停息。 褚宁伊不关注这些事,第一次来荣谈洞府做客,便好好利用了这里的灵气修炼,惹来对方一阵埋怨。 现在,褚宁伊依旧坐在客厅里,听着琴声,喝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灵茶,一身戒备终于放下,这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 “伊伊,这次回来,会不会待久一点儿?”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荣谈抬眸,只见褚宁伊单手支着脸,竟是睡着了。 琴声停下,荣谈发出无声的叹息。 她这琴声原本就有安神之效,加之技艺高超,让已经放松下来的褚宁伊睡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没什么好骄傲的。 缓缓起身,悄悄来到褚宁伊面前,静静打量着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 睡着的褚宁伊,面部表情柔和了许多,侧颜绝美,有几分少年气。 这正是最初吸引荣谈的地方。 她情不自禁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那是五年前的事。 荣谈到弘元仙山的第二天,便因为无聊而闹着要下山,谁来劝都没用。 僵持着,不知不觉便来到功德殿外。 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在围观。 被围观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比同龄人高许多,稚气未脱的脸上,神情淡漠。 面对众人的目光,她只是骄傲地抬起头,一手提着剑,一手拎着战利品,慢慢地走向功德殿。 明明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明明那袖子都能拧出血来,她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荣谈看呆了眼。 她立刻放弃了下山的打算,并且从旁人口中得知了那人的名字。 褚宁伊。 是个孤儿。 八岁时,父母皆死于魔道修士之手,同年通过弘元仙山“升仙大道”考验,成为内门弟子。 修剑道,实战派。 这次功德殿外遥遥一见,其实是褚宁伊筑基后第一次下山。 完成任务,并且额外斩杀数名魔道修士,实属首战告捷。 …… 已经五年了啊。 荣谈心中默叹,时间过得真快。 这些年,大概也只有她,才能让褚宁伊卸下防备,在这么近的距离,细细端详。 想着想着,笑容便爬上荣谈眉梢。 可细细一看,这笑里分明带着几分苦涩。 没有刻意掩饰。 目光从对方的眉眼一路向下,在唇边停留片刻,忽然触电似的避开,连人也无声无息退到数丈开外。 “嗯……我这是睡着了?” 褚宁伊睁开眼,目光转动,找到荣谈的身影,神色间有一丝“抱歉之意”。 “不怪伊伊。”荣谈转过身来,神色恢复如常,“是我刚学了催眠术。” “……” 褚宁伊瞬间露出震惊之色,目中警惕一闪而过,只是对上荣谈那狡黠的笑,便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荣谈!” “嗯?” “……” 责备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褚宁伊闷闷地转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灵茶。 “这次,在山上待久一点儿吧。” 是祈求的语气。 褚宁伊诧异地扭头,望着荣谈,那杯灵茶握在手上,并未跟着转过来。 她想问个缘由,尚未开口,对方已经说了下一句。 “伊伊,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偶尔也要休息一下。” 荣谈上前几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这样关心的话语,令褚宁伊感到温暖,但并未改变她的计划,只是那些话也不忍出口,于是找了个理由。 “这还得看宗门的意思。” 听起来像是敷衍的话,却给了荣谈希望,她正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是明白了褚宁伊真正的意思,于是只好一笑。 “伊伊,你也会找借口了。” “没有。” 褚宁伊固执地反驳回去,同时喝了整整一杯茶,润润嗓子。 这时候,荣谈已经走到褚宁伊对面。 “伊伊,我不想跟你分开。” 她这样说道。 …… 褚宁伊在山上只待了三天。 最后一天清晨,掌门亲自召见,简单询问了这次下山的情况。 “年轻人嘛,就该多历练。” “你这次辛苦,原该多休息几天,只是山下事多,像你这样能干的弟子又太少,只好再辛苦你跑一趟。” “是,掌门。” 出来的时候,褚宁伊遇到了首徒大人。 首徒名延璃,年方二十,是掌门的得意弟子,生下来就是孤儿,被掌门收养,所以无论是从入门时间还是实际年龄,都当得起一声“师姐”。 “师姐。” 褚宁伊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对待首徒延璃时,她脸上的淡漠显然收敛了许多,多了一份敬重。 当然,这一份“敬重”不是针对延璃本人,而是针对其“首徒”的身份和弘元仙山。 弘元仙山是正道仙门领袖,也是褚宁伊的恩人。 娘亲教导过,做人要知恩图报。 对于褚宁伊的态度,首徒延璃显然是明白的,她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笑。 “褚师妹,我知道你不喜欢山上苦修的生活,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 此时,方圆百步之内,肉眼可见,并无旁人。 首徒延璃语气真诚,配上那带着期待的眼神,简直真的不能再真了。 偏偏有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 似乎拒绝也没有任何问题。 褚宁伊自然是拒绝了。 “除魔卫道,是在下毕生所求,山下,才是在下的天地。” 这是她一贯的态度,并不是今天才说出这样的话。 首徒延璃脸上果然闪过一丝失望,不过接着又问:“难道除了这个,褚师妹,你就没有别的追求了吗?” 第3章 褚宁伊的表情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的确是有几分困惑。 两人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偶尔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 首徒延璃兀自一笑,忽然提醒道:“山下危险,褚师妹注意安全。” 接着,她又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传音说道:“近来泄密事件频发,许多弟子行踪泄露,途中遭遇袭击,损失惨重,褚师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褚宁伊神色微变。 她知道这几年情况越发糟糕,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针对弟子辈的袭击,是极其无耻的,因为弟子辈往往修为不高,但却代表了一个宗门的未来。 像褚宁伊这样名声在外、且本人也常年在外执行任务的弟子,显然是最容易遭遇危险的那一群人。 “多谢师姐。” 褚宁伊再次向首徒延璃一礼,接着便告辞。 回到自己的洞府,褚宁伊简单收拾行囊,便要下山。 她的行李不多,贵重物品随身携带,洞府里那些东西,可有可无。 而所谓贵重物品,不过是些丹药、符箓、法宝一类,灵石也没有多少。 像她这样的实战派修士,常年征战各方,收获多,消耗也是巨大,宗门那些奖励,同样会以最快的速度消耗掉。 她最富裕的时候,就是带着战利品返回山门那一段时间。 现在,要下山了。 “伊伊,我跟你一起去。” 荣谈守在褚宁伊洞府外,把人拦住。 “不行!” 褚宁伊眉头一皱,果断拒绝。 “可是,我已经在功德殿领了任务。” 荣谈拿出一块令牌轻轻晃了晃,“跟伊伊的目的地,是同一个地方。” 褚宁伊神识一扫,便知道荣谈说的事实,于是急急地说了一句:“那你跟紧我,别离太远!” “好。” 荣谈痛快地答应下来。 褚宁伊忽然想起刚才首徒延璃的话,立马后悔了,又说:“不行!我是魔道修士眼中钉肉中刺,你跟着我有危险,我们还是分开走。” 转瞬之间又换了一个说法,褚宁伊并没有出尔反尔的感觉,脸上的焦急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伊伊,你要不想想你在说什么。” 荣谈脸上满是调侃的笑意,“我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会照顾自己。” 说罢,荣谈偷偷瞧了一眼快要被说服的褚宁伊,补了一句:“你知道我的本事。” 最后一句话成功勾起了褚宁伊的回忆。 作为实战派修士,筑基以后,褚宁伊大多数时候是在前线与魔道修士搏命,倒是很少参与山上弟子间的切磋。 跟荣谈的比试…… 褚宁伊瞬间觉得头大。 荣谈这人,如果作为对手,可不是一般的难缠。 罢了罢了。 “好了,要是遇到危险,你量力而行。” “伊伊,你瞧不起我。” “哪里有?” “真没有?” 荣谈直勾勾地盯着褚宁伊,褚宁伊突然就觉得自己理亏在先。 “走吧。” 说不过,就只好转移话题了。 山上原本有专用的传送法阵,上山下山都很方便,只是由于魔道修士渗透越来越严重,这些法阵也成了他们直接攻击弘元仙山的捷径。 很多传送法阵因此改为单向传送,这样又带来了新的麻烦,后来干脆就更改规则,修为没到一定程度,不得使用山上的传送法阵。 像褚宁伊这样的筑基期弟子下山执行任务,便只能徒步下山,到了山下城镇再使用传送法阵到底指定地点。 褚宁伊已经习惯,倒是荣谈一脸兴奋,望着那绵延向下的台阶,开心地说道:“那就是升仙大道吧。” 第3章 凡人站在弘元仙山下,能看见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大道,看不见尽头,据说,那隐没在云雾之中的,就是传说中的“仙门”。 一路拾级而上,走到终点,就有了进入仙门的资格。 所以,大家又把这条大道称为“升仙大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升仙大道考验。 因为这条大道上,遍布禁制,每向前一步,就能感受到更强一分的威压。 曾经不知有多少人咬牙向前,最终半途而废。 真正通过考核的,寥寥无几。 如褚宁伊这般,是极少数。 更多的,是弘元仙山在山下通过各种方式接纳新弟子。 甚至,像是首徒延璃这样直接被掌门收养的。 当然,像荣谈这样的也是极少数,她甚至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升仙大道的样子。 她不是走升仙大道上来的,对这个地方也不感兴趣,甚至有点讨厌。 因为褚宁伊每一次都是从这里下山。 荣谈可不喜欢那种离别的感觉。 所以,在山上五年的时间,她一向离这里远远的。 今天不一样。 荣谈心情不错,主动跟褚宁伊说起此事。 褚宁伊淡淡地应了一声。 站在升仙大道最后一级台阶上,目光向下,看的是人间的方向。 看不清。 久远的记忆爬上心头,褚宁伊脚下一动,御空而起。 下山,就没有禁飞的禁制了。 荣谈不紧不慢地跟在褚宁伊身边,笑得很开心。 这次的任务是前往岩化山驻守。 岩化山在鸿州界北边,是正道仙门与魔修对峙的前线,没有可以直接到达的传送法阵,只能先通过山下的传送法阵到达固宁城——这是距离岩化山最近的一座城。 这一段路,其实还算顺利。 长距离传送带来的不适尚在,褚宁伊已经睁开眼,神识放开,浑身戒备,一旦有什么不对的,马上出手。 感受到杀气,守卫法阵的弟子也纷纷戒备起来。 “这就是固宁城?” 荣谈率先开口,她的笑容冲淡了现场的紧张气氛,“我们从山上来,要见这里的管事。” “山上”就是弘元仙山。 守卫松了口气的同时,面色又变得郑重。 “二位师姐,请随我来。” 核对了身份令牌,随后,褚宁伊在一座古朴的宅院里见到了弘元仙山派驻固宁城的管事。 “在下陈净耘,守着这座城,已经十年了。” “二位既然要去岩化山,不知有没有提前了解过那里的情况?” “请师兄赐教。” “不敢,那陈某便啰嗦几句。” “岩化山这个地方,方圆百里,绵延起伏,灵气稀薄,人烟稀少,山上草木稀疏,莫说灵草灵药,就是寻常野草也不多啊。” “这么一个地方,偏偏有一条灵石矿。” “山上曾派高手细细查验过,虽然是条灵石矿脉,却只能出产劣质下品灵石,若是花费太多人力物力,便是不值。” “可这些正魔两道征战频繁,这下品灵石虽然鸡肋,却也舍不得放弃,于是在十年前,派林缘师妹过来驻守,同时负责开采灵石。” “林缘师妹神识强大,能够同时操纵多名傀儡,年少成名,可惜在山上待不住,于是自请到这岩化山,那些傀儡也就成了开采灵石矿的帮手。” “二位要想跟林缘师妹共事,还得费些心思。” “多谢师兄。” 问清楚前往岩化山的安全路线,褚宁伊便带着一张地图跟荣谈离开了那座宅院。 大街上。 固宁城很小,总共也没几条街道,一会儿就逛完了。 倒不是褚宁伊想逛街,而是荣谈兴致很好。 “刚才那位陈师兄说的,倒是跟我在山上听到的不大一样。” 这话用的是传音,只有当事人能听到。 “流言而已。” 褚宁伊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目光随意一瞥,便被城门口那个小摊吸引了。 那是个卖修炼材料的小摊,以次充好,杂了几块石头。 “这个怎么卖?” 那摊主一见褚宁伊,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这个……不值钱……送给您了。” 不过是河边捡来的石头,水流冲刷下有了玉质光泽,但并不是玉。 瞒不过这些高人的法眼。 褚宁伊也不客气,拿起喜欢的那两块石头,鹌鹑蛋大小,收进储物戒里,又拿出两枚铜钱放在摊主面前。 凡人的钱币买不了修炼资源,但可以用来买凡人的东西。 褚宁伊从不白拿。 人情是要还的,能不欠就不欠,何况修仙界还有“因果”一说。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 那摊主忙不迭地表示感谢,再抬头,面前哪里还有刚才的二人? 那两枚铜钱倒是好好的放在那儿。 不是幻觉。 这摊主也是见过世面的,当即把铜钱小心翼翼收起来,暗暗庆幸不已。 第4章 今天又捡回一条命。 从固宁城到岩化山,按照凡人的脚程,得十来天,对于筑基期修士来说,也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这点灵力消耗,褚宁伊还是受得起的。 “伊伊,收集小石子,算是你的爱好了吧?” 半空中,荣谈笑着发问。 “嗯。” 褚宁伊闷闷地应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对方是荣谈,知道了也没什么。 望着保持戒备、警惕地观察四周的褚宁伊,荣谈觉得很安全,一颗心当然活络起来。 “岩化山,顾名思义,应该有很多小石子吧。” “我不是什么石头都要的。” 褚宁伊下意识检查了储物戒里那个小箱子,里面是她这些年收集的小石子,包括刚才那两颗,虽然整体形态各异,颜色也很丰富,毫无疑问,都是很有特色的。 于是,她强调了一句:“我是看眼缘。” “眼缘?” “那我在伊伊眼中,算不算合眼缘呢?” 荣谈御空而行,歪着头,眉眼带笑,问得很认真。 “岩化山到了。” 褚宁伊直视前方草木稀疏的绵长山脉,加快了速度。 “伊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荣谈追上去,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当然,她也是很懂分寸的,否则,她不可能一步一步试探褚宁伊的底线,最后得到今天这样的特殊待遇。 …… 根据山门给的信息,结合固宁城那位陈师兄所说,如今驻守岩化山的林缘是一个失意之人,恐怕不好相处。 悬于岩化山中部上空,褚宁伊拿出了功德殿的令牌、传音符,说明来意,然后往地面一掷。 只见下方虚空中露出一个小小的口子,刚好将令牌和传音符吞没。 片刻后,下方虚空张开一个水桶般粗的口子,一个人形傀儡从中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刚才那块令牌。 那个刚刚打开的口子,随即在人形傀儡身后自动合上。 “这里是养老的地方,你们年纪轻轻的来做什么?回去!” 傀儡口吐人言,声音清亮,言语之间却毫不客气,将令牌扔了回来。 “褚宁伊奉宗门之令,前来协助师姐防守岩化山。” 褚宁伊好像没有听见那些话,身子板直,重复了来意,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哼!那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傀儡发出一声冷笑,往后一退,它身后的虚空中再次出现一个水桶粗细的口子,将其吞没。 其速度之快,就是褚宁伊也追不上。 这当然不是林缘的本事,而是那套防护法阵的威力。 林缘下山时,从多宝阁领了一套法阵,开启后能抵挡金丹期修士攻击。 那虚空中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口子,自然就是法阵打开的缺口。 这法阵当然在林缘的操控之下。 硬闯是不行的。 难道就在这里僵持着吗? 褚宁伊神识放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伊伊,你难道忘了还有我吗?” 荣谈一边说,一边伸手试图抚平对方的眉头。 “?” 褚宁伊不解地看着荣谈,并未回避对方的动作。 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事,修仙界的事嘛,多半是用实力解决问题,这次也可以试一试。 只是,荣谈这么一说,褚宁伊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帮手。 她已经习惯单打独斗了。 “嗯?” 褚宁伊难得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荣谈没有直说,而是通过传音告知褚宁伊,这直接抚平了对方的眉头,甚至还捏出来一张笑脸。 当然,差不多的意思,也通过传音告知了法阵之中的林缘。 片刻后,下方虚空一阵轻微波动,随后出现一条一人高、三人宽的通道,一个明艳女子从中走了出来。 这就是林缘。 不过她脸色不太好,看向褚、荣二人的目光,警惕中又带着几分无奈。 没办法,谁叫她那个法阵的破绽叫荣谈发现了呢? 这样的高人,就算直接破坏法阵也是可以的,由不得林缘继续任性。 她甚至还有几分懊恼,又奇怪,不过离开山门十年而已,怎么山上又出了这种怪物? 还那么年轻! 这毫不掩饰的情绪,当然准确地传到二人这边。 荣谈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人畜无害,好像刚才逼得林缘现身的并不是她。 褚宁伊则是直接拿出身份令牌,与林缘交换核验之后,确认了身份。 “跟我来。” 林缘走在前面,进入通道之中。 第4章 灵石矿脉在地下百丈深处,林缘的住处,自然也在这里。 算不上宽敞,可也说不上拥挤,都是开采灵石矿时挖出的洞窟罢了。 “喜欢哪一间,随便住。” 略作交代后,林缘指了指那些大大小小的洞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也许在她心中,眼前这二人还是不会待太久。 褚宁伊并不介意,修仙之人,住宿环境这种都是最不重要的。 荣谈则不一样了。 褚宁伊有点担心,悄悄问了荣谈的意思。 “只要跟伊伊住一起,多简陋也无所谓。” 这话没用传音,音量也正常,褚宁伊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心里却是默认这个事实。 “你来选。” 这便是同意住在一起了。 荣谈高兴了,便拉着褚宁伊去挑洞窟。 林缘望着二人的背影,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出半个字,转身对那些傀儡下令,加强巡逻。 荣谈很快就挑中了一个高两丈多、宽四五丈、深约十丈的洞窟,兴致勃勃布置一番,隔成前后两间,摆上家具,最后布下三重禁制,一个属于她和褚宁伊的临时洞府就算完成了。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谁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精致的洞府,竟然会是在地下百丈深处。 褚宁伊坐在石凳上,喝了一口新泡的灵茶,刚才荣谈支使她做这做那,现在有点累。 比跟魔修斗智斗勇都累。 可心里却是欢喜的。 明知这只是一个临时住所而已,看到荣谈开心的样子,她也就开心了。 情绪当真是会传染。 这种兴奋并未持续太久,地底深处传来的动静,打断了这种心情。 “怎么回事?” 褚宁伊掌心一翻,长剑在手,“我去看看。” “我也去!” 荣谈立刻跟着褚宁伊,二人一起出了临时洞府,在一个简陋的客厅里,见到了林缘。 来自地下的动静还没有平息。 那种感觉,像是有什么怪物在嘶吼,震得整个地下都在颤抖。 “我派出去的傀儡,毁了一具,连上面的神识也被抹去。” 林缘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凝重。 褚宁伊一听就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傀儡的战斗力往往跟操纵者的实力挂钩,要以暴力毁掉一具傀儡并且抹掉上面的神识,对方的实力可想而知。 可是,傀儡活动的范围,不是在法阵的保护之中吗? 什么东西能无视法阵的保护,直接闯了进来? “一起去,怎么样?” 林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很是微妙。 “走。” 褚宁伊没有拒绝,立刻答应下来,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 “跟我来。” 这里所有的傀儡都由林缘操控,要找到出事那具傀儡所在的地方,自然不难。 于是,傀儡开道,林缘三人,一行三人往地底深处走去。 “看来,这位林师姐还是希望我们知难而退啊。” 荣谈与褚宁伊并肩而行,用传音说道。 褚宁伊没说话,只是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哪怕这笑容只是一闪而过,荣谈依旧看得心花怒放。 林缘的步子不觉加快。 地下没有阳光。 林缘经常活动的地方,放置了照明的法器,可现在这段路,坑坑洼洼,乌漆嘛黑,明显不常来。 被人类修士用神识控制的傀儡无惧黑暗,人类修士本身又怎么会惧怕黑暗呢? 没过多久,三人就到了出事的地方。 一具人形傀儡已经完全散架,碎片撒了一地,核心也被破坏,修复已经不可能,最多看看那些材料还能不能回收。 说不心疼是假的。 现在,林缘显然来不及心疼。 出事的地方,是正在准备开采的灵石矿,劣质下品灵石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稀薄的灵气在空气中自由飘散着。 顺着灵力波动,很快就能找到罪魁祸首离去的方向。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开在灵石矿上,深不见底,用神识探查,未能发现尽头在何处。 第5章 可是检查阵法盘,又并无异样。 林缘瞬间犯了难。 显然,事情已经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如果说一开始邀请褚宁伊、荣谈二人同行,是希望让她们知道这里的险恶,可当真正的险恶暴露出来,林缘果断地做了决断。 她需要帮手。 此刻,反而觉得庆幸。 “先用我的傀儡打开一条通道,大家戒备。” 说罢,林缘立刻指挥身旁两具傀儡同时动手,对着那个拳头大小的洞一顿猛砸,很快就挖出一个数尺宽的大坑,并且继续向下挖掘。 褚宁伊提着剑在一旁观察。 荣谈神色如常,更多时候,注意力是在褚宁伊身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条新的通道在灵石矿脉中打开,林缘顾不得那些散落的下品灵石,第一个下了通道。 褚宁伊略一思量,提着剑跟了上去。 荣谈也不肯落后,跟在褚宁伊身边。 新开辟的通道乍一看平平无奇,可用神识一扫,就会发现前方仍然没有尽头。 当年弘元仙山派人下来检测灵石矿脉,可是明确给出了灵石矿脉的范围、走势,不会出现深不见底的情况。 可这种情况偏偏出现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前面有什么东西,干扰了她们的神识。 这种未知的危险,防不胜防。 褚宁伊职责所在,没有退缩的理由,于是她用传音悄悄劝说荣谈,结果被对方搏得无话可说,也就只好提醒注意安全了。 三人很快就来到通道的尽头,负责开路的人形傀儡停在那里。 前方,是一个长宽高都不过一丈左右的方形洞窟,黑漆漆的,一只巴掌大小的犬形小兽蹲在靠墙的地面上,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这是什么东西?” 林缘皱着眉头,惊呼出声。 难道造成地下那么大动静的,就是这么个家伙? 神识扫过,并未发现异样。 只能确定是一只小型妖兽而已。 刚好,也是破坏她那具傀儡的妖兽。 “小心!” 褚宁伊的反应却是完全不一样,她直接将荣谈护在身后,长剑出鞘,随时可以一战。 这是多年实战带来的直觉。 那家伙,很危险。 林缘显然还有几分怀疑,于是命令一个人形傀儡走过去,要抓捕那只妖兽。 这时候,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妖兽转身一跑,身形一阵模糊,竟似消失在墙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纵然林缘离得足够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这墙有问题!” 林缘冲上前去,再三确认,那神识穿不透的地方,就是刚才妖兽消失的那面墙壁。 “此事诡异,恐怕不是我们能解决的。” 褚宁伊沉吟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作为一个实战派修士,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准确估计敌我双方的实力,及时调整策略。 “现在上报,你觉得山上那些人会在意吗?” 林缘冷笑一声,转过身来,“你们要是怕,大可不必跟着来。” 这是激将法,也是发泄情绪。 林缘讨厌什么事都上报弘元仙山,尤其是像这种紧急情况。 因此,她又说了一句:“褚宁伊,我听过你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实战派,不是山上那些苦修之士,应该懂得危险与机遇并存的道理吧?” “还是说,你担心身边这位,连挑战的勇气也没有了?” 这连续发问,情绪又激动,搞不好就能当场吵起来,甚至是打起来。 但是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褚宁伊对荣谈说:“你留在这里,我跟林师姐去看看。” 荣谈立刻拒绝:“不行,一起去,我可以做你的帮手。” 余光瞥见林缘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褚宁伊没有再说什么。 “走!” 林缘也没有再说什么,指挥着一具傀儡冲向那面墙壁,如她所料,神识无法穿透的墙,却被傀儡轻易穿透了。 但墙后面是什么,依旧不清楚。 因为留在那具傀儡上的神识,与林缘本人失去了联系。 不急。 林缘本人,也在下一刻,穿透了那扇墙。 望着林缘消失的背影,褚宁伊没有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荣谈看了一眼这个方方正正的洞窟,想到什么,终究是没有做,选择跟上褚宁伊的步伐。 墙后面,是一个看起来无边无际的特殊空间。 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上是一片昏暗,地上飞沙走石,寸草不生。 灵气什么的,更是等于没有。 这样一个地方,根本不适合生存。 妖兽,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修炼? 就在三人困惑之际,远方飘来一个遮天蔽日的影子,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个影子也由虚化实,最终变成一个百丈高的巨兽。 如果细细观其形貌,不正是刚才她们看见的小兽吗? 一个辽远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 “哈哈哈,果然是愿者上钩!” “你们人族当真愚蠢!” “老子被困在这里不知多少年了,现在,只需要三个强悍的生魂,便可以突破封印,重获自由!” “来吧!助老子一臂之力,赐你们好死!” 这声音仿佛无处不在,震得大地动摇,若非三人及时用灵力护体,恐怕要当场七窍流血。 第5章 百丈巨兽的修为在金丹以上,但是封印尚未完全破除,所以它实际上的战斗力相当于筑基期。 可以一战。 褚宁伊立刻对敌我实力做出了判断,那边的林缘已经从储物戒里扔出十几个人形傀儡,与百丈巨兽战到一起。 “轰隆”一声巨响,百丈巨兽的拳头砸下来,林缘的人形傀儡立刻损失了一只。 那种神识被抹除的感觉,令林缘脸色一白。 “愣着干什么?一起上!战利品平分!” 三言两语,就扯清了利益分配,林缘拿出一副既往不咎的态度,继续指挥人形傀儡发起攻击。 又是“轰隆”一声,这一次百丈巨兽的拳头落下,只是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十几长宽的大坑,那个人形傀儡却是躲开了。 褚宁伊运转戊山剑诀,手中长剑立刻化身几十丈长的巨剑,朝着那百丈巨兽狠狠镇压过去。 百丈巨兽见状,暂时抛开林缘,挥拳过来,竟然是要以肉身硬抗戊山间的威力。 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天地巨震,砂石扬起,方圆数里之内,瞬间辨不清方向。 好在,修士也不是单凭肉眼看世界的。 林缘以神识操纵人形傀儡,在百丈巨兽身后发起了偷袭。 随着一声怒吼,又一只人形傀儡变成了碎片,但更多的人形傀儡已经到达百丈巨兽身前,留下了实质性的伤害。 腥臭的血腥味随着风飘散各处,荣谈忍不住掩鼻。 褚宁伊退到荣谈身边。 刚才那一击只是试探,如她所料,这一战可行,只是单打独斗过于艰难。 林缘提出的联手是对的。 只是—— 褚宁伊担忧地看了荣谈一眼。 “怕我拖后腿?” 荣谈抬手一挥,周身数尺之内,风沙止步。 “……” 褚宁伊不敢回答,她的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 “看来我不拿出本事来,伊伊你总是要担心啊。” 说罢,荣谈忽然改用了传音。 这传音不止是对褚宁伊,同时也告知了林缘同样的内容。 “我来布置法阵,你们把它引过来,一举击杀,如何?” “好。” 褚宁伊下意识点了头,眼中还是有几分担忧,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林缘那边的恢复稍微晚了一点。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有两只人形傀儡损毁。 林缘的脸色是越发难看。 “动作快点儿!” 她越是催促,荣谈反而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整套布阵器具。 “你小心!” 叮嘱了一声,褚宁伊随即提剑与百丈巨兽战至一处。 她主修戊山剑诀,讲的就是一个厚重,以泰山压顶之势,压垮对方,每一击的灵力消耗,都相当大。 同样的,威力也不可小觑。 挑战同阶,辅之以丰富的实战经验,基本上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褚宁伊的倚仗。 林缘看到褚宁伊再次出剑,自然不敢落后,继续操纵人形傀儡从不同方向攻击百丈巨兽。 “吼!” 被戊山剑斩去一只爪子后,百丈巨兽发出惊天怒吼,浑身气息暴涨,刚刚失去爪子的地方,森森肉眼重新长出,瞬间恢复过来。 第6章 “糟糕!难道是不死之身!” 林缘大惊,同时按住了储物戒。 “不是!” 褚宁伊立刻否定了林缘的判断,“它在燃烧寿元!” 燃烧寿元是一种临时提升修为的方式,有时候甚至能实现境界突破,只是这样做的代价极大,一般人不是到迫不得已的关头,根本不会使出这一招。 眼下这头百丈巨兽显然是急眼了,想要速战速决。 “燃烧寿元,出去以后也活不了几年,不如在这里等死。” 林缘想明白其中关窍,立刻出言讥讽。 结果,成功惹怒了那百丈巨兽。 “很好,小鬼,老子就是少活几年,今天也要吃了你,破了这封印!” 百丈巨兽原本打算对付褚宁伊,这会子一转身,气息又涨了一层,隐约已经达到金丹期。 林缘感受到了生命危险,一咬牙,从储物戒里摸出十个崭新的战斗傀儡,往地上一掷。 十个战斗傀儡立刻以极快的速度、从十个方向对着百丈巨兽发起攻击。 同时,褚宁伊的巨剑再次斩下。 “你倒是快点儿啊!” 这次,还是传音,不过林缘声音里的急切,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战场一片狼藉,褚宁伊悬于半空中,摸出一瓶丹药迅速倒进嘴里。 筑基打金丹,这越级挑战,她可没有必胜的把握。 局势正在恶化。 不过,无论是林缘,还是褚宁伊,都没有提撤退的事。 其实经过刚才这一阵打斗,大家心里都已经明白,不解决眼前这个家伙,出去恐怕不可能。 不流血也是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候,战场上终于响起了荣谈的声音。 “法阵好了。” “把它引过来吧。” 荣谈竟然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并且通过灵力传播,让自己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褚宁伊脸色一变,随即明白了荣谈的意图,担忧地看了一眼荣谈所在的方位。 那里,荣谈悬浮于半空中,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阵法盘。 法阵就以她为核心,明晃晃地布置着。 褚宁伊一颗心不由再次提了起来。 “……” 林缘那边直接翻了个白眼。 这是什么意思? 有这样的法阵吗? 不料,那个百丈巨兽也循着声音看了过来,待看到荣谈周围的法阵后,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卑贱的人族,胆敢嘲笑老子!” 随着愤怒一起飙升的,还有百丈巨兽冲过来的速度。 眼看着无法阻止,褚宁伊只好催动巨剑,对着百丈巨兽的背后狠狠一击。 林缘则是一脸肉疼,催动剩下的所有人形傀儡,直朝百丈巨兽背后而去。 对此,百丈巨兽丝毫不在意,它眼中,此刻只有那个蔑视自己的人族女子。 从来、都没有这么愤怒过! 荣谈只是微笑着,云淡风轻,启动了法阵。 当百丈巨兽距离法阵不到数丈时,昏暗的空间里忽然有了光。 一道强烈的白光自地下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如烟花一般炸裂,散落成星星点点,所到之处,犹如形成了一个结界。 而荣谈周围的法阵也在此时启动,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陷入狂暴状态的百丈巨兽镇压在原地。 此时,百丈巨兽刚好进入法阵范围。 “你……”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百丈巨兽一时竟忘了摆脱束缚,而是怔怔地看着荣谈的方向,巨大的眼眸中,出现了恐惧。 褚宁伊的巨剑、林缘的人形傀儡也在此时赶到。 法阵并未阻止二者的攻击,而是一通发力,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百丈巨兽化作尘埃。 法阵也在此时崩溃。 许是威力太大,空气中并未出现浓重血腥味,而是被另一种奇怪的味道取代。 荣谈仍旧悬于半空中,面不改色地单手一招,从空中掉落的碎屑中,抓到了一根骨头和一粒石子。 “你没事吧?” 褚宁伊一个闪身来到荣谈面前,自己却是脸色苍白,险些坠落。 没办法,刚才那一击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用了全力,灵力消耗太大,来不及补充。 “伊伊!” 荣谈立刻担忧地冲过去,扶着褚宁伊。 “没事儿。” 褚宁伊飞快地从储物戒里拿出一瓶绿色丹药服下。 她很少在人前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荣谈此时也悄悄用神识扫过一遍,知道褚宁伊只是灵力消耗太过,这才放了心。 林缘是最后一个赶过来的。 她默默收起了所有的人形傀儡,面向二人郑重一礼,“二位,是林缘冒失了,我为刚才的错误,向二位道歉。” “以后,林缘欠二位一个人情。” “这次的战利品,林缘那一份也不要了。” 最后,林缘咬咬牙,又说:“法阵的损失,林缘愿意赔偿。” 要不是林缘最初的冲动冒失,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而没有荣谈的法阵,此次能否全身而退还是个未知数。 林缘清楚地知道问题所在,态度也足够诚恳,完全没有了最初的冷淡和傲气。 显然,生死之战能让人脑子变清醒。 “大家各自出力,傀儡和法阵,抵消了。” “至于战利品,仍然按照说好的,平均分配。” “至于人情,我和伊伊都记着呢。” 听到最后一句,褚宁伊和林缘同时松了口气。 修仙界的账也是要明算的,林缘姿态放得那么低,若是荣谈什么都不要,三人以后还要不要在一个屋檐下共事? 只是想到荣谈接受了那个人情,林缘又暗暗觉得头大。 她刚才是觉得没什么拿得出手可以弥补的,所以才说了这么一句,结果对方偏偏抓住这个点不放,可见不是好惹的。 “多谢。” 林缘再次一礼,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涩。 褚宁伊看在眼里,想着这种场合自己该出来和稀泥,以前看见旁人也是这么做的,于是说:“林师姐,不必介怀,今日能并肩作战,就是缘分。” 这话也不知有没有安慰到林缘,反正林缘听了,脸色是好了一点。 “林师姐这三个字,太老了,我比你们大不了多少,是同辈,以后就叫我林缘吧。” 褚宁伊知道这是要交朋友的意思,可心里想着那层师门关系,便开不了这个口。 这时候,一旁的荣谈忽然说道:“伊伊,林缘,该说说战利品的事了。” 林缘大为震惊,她刚才可是看见那百丈巨兽变成粉末的,于是问:“还有战利品?” 此言一出,林缘瞬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记忆里就算不好,也不至于忘了刚才说的话。 “当然有。” 荣谈说着,就把那根骨头和那粒石子推到褚、林二人面前。 第6章 那根骨头长不过一尺,鸡蛋大小,直直的一根,通体发绿,看不出是百丈巨兽身上的哪一部分。 或者,这根骨头根本不属于那巨兽。 它只是被巨兽藏在身上。 神识一扫,看不透骨头内里情况。 单用肉眼瞧,只怕是会把它当成一根普通的骨头。 “这是一件储物法器。” 荣谈率先揭晓了谜底,此刻由她说出这话,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虽然材质特殊,可我恰好认得。” 这言语之间,显然有几分得意。 褚宁伊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在她的认知当中,荣谈是天赋极高的人,无论学什么都很快,同时博览群书,可谓学识渊博。 林缘很想低下头去,目光又不舍得从那根骨头上离开,于是面上表情就很精彩。 荣谈便很满意。 掐了个复杂的诀,低声念了几句古奥难懂的咒语,随着一声“开”,那根绿色骨头发出柔和的绿光。 这绿光只持续数息时间,可谓转瞬即逝。 待绿光消散,这绿色骨头仍然是绿色的,只是用神识一扫,可以发现上面的印记。 那是储物法器主人留下的印记。 通常需要主人本身的灵力注入其中方能打开。 若是外人试图以暴力打开,不但费时费力,说不定还有破坏储物法器中物品的可能性。 但这又怎么能难倒荣谈? 她刚刚已经破除了绿色骨头外面的障眼法,此刻破除上面的印记,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不一会儿,那根绿色骨头中的物品便呈现在三人面前。 一堆下品灵石,约莫十万。 对一个拥有着金丹期修为的妖兽来说,实在算不得多,但是考虑到它是被封印在这里,能保留这个数也不错了。 几部妖兽修炼的功法,虽然人族修士用不上,拿到黑市上也能卖个好价钱。 第7章 两瓶丹药,一瓶疗伤,一瓶固本培元,都是上好的丹药,那家伙被困此地这么多年也没有使用,可见十分珍贵。 余下的,便是一些妖兽的壳、钳子之类,可做炼器材料,拿去外面多少也能卖些灵石。 荣谈这还是第一次下山,不懂行情,倒是褚宁伊见多识广,分配也很公道,大家都很满意。 这次,算是冒着生命危险发了一笔大财。 这就是修仙界所说的“机缘”。 绿色骨头中的宝物分配完毕,剩下的就是那粒石子了。 石子不过拇指大小,呈椭圆形,扁扁的,非金非玉,其实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石头罢了。 要是掉在地上,说不定大家也只当是寻常之物,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是,这是与那根绿色骨头一起出现的宝物,又怎么能小觑? 这一次,三人试了各种办法,都没有令那粒石子发生一定一点儿变化。 用神识一扫,里面好像真的只是石头而已。 这要怎么分配? 褚宁伊第一眼看到它,就已经眼睛发亮,此刻忍不住说道:“这个给我吧,你们需要什么补偿,从我这里拿。” 林缘听了,摆摆手道:“我也看不懂这东西,既然你喜欢,就拿去吧。” 褚宁伊正想说什么,不料荣谈将那根绿色骨头往林缘面前一推。 “这个,就作为交换吧。” 林缘两眼放光,双手接了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瞒二位,我这次回去肯定要炼制新的傀儡,这东西做材料,一定了不得。” 见状,褚宁伊也就把那粒石子收了过来。 细细打量一遍,简直爱不释手,心里面给它取了个名字。 “岩化石”。 这还是褚宁伊收集的所有石头里,第一个有名字的。 荣谈同样笑得很开心。 对于她送出去的绿色骨头,褚宁伊没有客气地又拿东西来换,说明在褚宁伊心中,两人关系是不一样的。 荣谈要的,就是这份不一样。 林缘暗暗吃惊。 初次见面,褚宁伊给人的感觉就是“生人勿近”,很难讲道理的那种。 或许只能用山门规矩来压制。 简直是呆板又无趣。 可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喜欢小石子? 这是什么奇怪的爱好? 林缘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是的,褚宁伊那眼神,根本不是占了什么便宜、得了什么天才地宝,就是纯粹像个小孩子得了心爱之物,笑意是自心底散发出来的。 假不了。 当真是奇了怪了。 再观察荣谈看向褚宁伊的眼神,简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要知道,以林缘阅人的经验,荣谈可是会比褚宁伊还要难相处的人。 罢了罢了,自己以后不掺和这种事就是了。 “咳,那个,东西分完了,该考虑出去的事了吧。” 林缘及时咳嗽一声,提醒那两个陷入自我世界的家伙。 荣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想刚才这一折腾,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吧。” 林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确,在之前的打斗之中,其实她就已经暗暗派傀儡检查了出去的路。 结果是,无路可走。 所以,才能在这里分配战利品。 褚宁伊原本还沉浸在得到“岩化石”的喜悦之中,此刻笑容敛起,再次变成周身自带寒气的冷酷修士。 前后对比之明显,林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倒是有个主意——” 荣谈略微一顿,褚宁伊、林缘立刻看了过来。 “刚才,你们也看到法阵的威力了,我可以如法炮制,利用法阵自爆的威力,破除此地封印。” 褚宁伊略一思量,表示同意。 如果找不到出去的路径,用暴力破除此处空间,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此地没有灵气,不宜久留,她身上的丹药不多,恐怕经不起这一轮消耗。 这么一想,褚宁伊忽然就觉得有点对不住荣谈。 明明是她要保护她的,怎么感觉反了过来? 这种情绪中,隐隐有一个意思:就是荣谈应该是那个被保护的人。 荣谈自己未必这么想,待林缘一点头,三人立刻行动起来。 先对整个空间进行了检查,确定了边界所在,自然也就找到了薄弱点。 那个地方,距离三人进来之地,足足有数里之遥。 之前那只百丈巨兽应该多次对这个薄弱点进行攻击,所以很适合做突破口。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因为这个空间实在太特殊了,说不定是一件空间属性的法宝。 这种等级的法宝,让筑基期修士拿出来的法阵给突破了,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林缘表示怀疑。 不过,当荣谈拿出布阵器具之后,林缘立刻改变看法。 那绝不是一个筑基期能拿出的身家。 而且,看荣谈那毫无波澜的眼神,显然并不在意这一套法阵的损坏。 这家伙肯定是哪个修仙世家的后人,家底不是一般丰厚。 这么一想,好奇心立刻就上来了。 林缘目光一转,看向褚宁伊。 这两个人走这么近,总该知道点什么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可是,褚宁伊看向荣谈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实战派修士,怎么会有这么清澈又带着一丝好奇的眼神? 这是还没有经过修仙界的毒打吗? 不可能! 绝不可能! 林缘也不知道自己在否定什么,反正她最后放弃了向褚宁伊询问的想法。 这种消息,还是问问固宁城那位师兄吧。 大家都是在同一年从山上下来的,同病相怜,互通消息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她上次联系那位师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这边的林缘陷入了沉思。 那边的褚宁伊却是兴致勃勃地看荣谈布阵。 作为一个剑修,褚宁伊所学其实很是单一。 当初上山的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学成之后除魔卫道,为父母报仇,所以挑选功法时,选择了戊山剑诀。 她始终相信,把一件事做到极致,一定能取得不凡的成就。 剑修应当如此。 但这不代表褚宁伊对其他功法不感兴趣。 她只是没时间而已。 现在看见一个阵法师毫无保留地展现布阵过程,这样珍稀的机会,难得。 当然要好好珍惜。 于是,褚宁伊认真得连眼睛都不舍得眨。 至于辛勤布阵的荣谈,她当然没有忽略那道炽热的目光。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那目光针对的是什么,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 这种被喜欢之人关注的感觉,当真是好极了。 至于这套布阵器具,即便再珍贵,也值得了。 各怀心事的三人,等来了法阵自爆的时刻。 伴随着阵阵“轰隆”巨响,这个空间以那个薄弱点为核心,像镜片一样缓缓碎裂。 外界的灵气也在那瞬间涌入。 三人没有任何犹豫,先后顺着裂口冲了出去。 正好回到之前那个方方正正的石窟之中。 那面能够把人吞没的墙壁已经碎裂得不像话。 显然,墙本身就是那件法宝。 这么近的距离,完全可以感受到墙内的威能变化。 数息之后,那面墙壁终于彻底碎裂,漆黑一片一片地落在地上,露出后面原本属于灵石矿脉的石壁。 林缘长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一件法宝就这么损毁了,但总算有惊无险地逃出来。 正要说两句感慨的话,林缘的脸色却是骤然一变。 “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动静影响了护山大阵——” “要立刻修补护山大阵!” 第7章 这套护山大阵是从山上带下来的,可以说是林缘驻守岩化山、开采灵石矿的底气所在。 现在它却出了问题。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林缘脸色十分难看,眼中的焦躁也是毫不掩饰。 荣谈面不改色,眼中甚至还有一丝无所谓。 这世上除了褚宁伊,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入她的眼。 倒是褚宁伊略一思量,反问道:“此阵据说可以抵挡金丹修士全力一击,怎么会突然这样?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 林缘被问住了。 这套护山大阵她用了整整十年,究竟威力如何,自然清楚的很。 能抵挡金丹修士全力一击不是开玩笑。 所以褚宁伊这么一问,林缘自然有所怀疑。 但是想到刚才荣谈手中法阵的威力,林缘便觉得事不宜迟。 于是,她又说:“护山大阵有三个地方出了问题,需要立刻修补,不管原因如何,先修补大阵。” 第8章 林缘强调了两遍,其实心里底气不足。 按理说,作为在岩化山待了十年的“老人”,修为也是筑基,该是三人当中发号施令的那个。 可是经历了刚才的事,林缘便失去了这份自信。 只是让出这个位置也是个问题。 荣谈骨子里其实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指望不上。 褚宁伊倒是很有责任感,可惜她还守着晚辈的身份,暂时没有要上位的意思。 所以,林缘现在要命令这二人做事,就很尴尬。 好在,褚宁伊知道事情紧急,同意了先修补法阵这件事。 荣谈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任务分派已定,三人便要带着修补法阵的材料,奔赴三个不同的方向。 临走前,荣谈叫住褚宁伊:“伊伊,平安回来。” 褚宁伊应了一声,回过头来又叮嘱一句:“多加小心。” 大约是把这话当成了同伴之间的互相关心,褚宁伊原想跟林缘也说一声,却不料林缘正以极快的速度离开,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褚宁伊只好放弃了。 以身化剑、御空而行,这样灵力消耗最大,速度也是最快。 不多一会儿,一道剑光落在岩化山某处。 月光下,褚宁伊的身影重新显露。 这里,并不是她的目的地。 但是在御空而行的时候,褚宁伊就已经感受到了危险。 本能地,她选择提前落下。 成为实战派修士之后,每一次的直觉,都足以救命。 从来不容大意。 落地的瞬间,褚宁伊已经用神识扫过方圆数里之地。 这一带暂时是安全的。 她不敢用神识探查太广的范围,万一打草惊蛇,就失了先机。 摸出一张符贴在身上,以灵力催动,下一刻,褚宁伊的身形一阵模糊,接着就消失在原地。 此时若有人从旁路过,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山岭,但褚宁伊分明就在原地。 这便是隐身符的作用。 弘元仙山的隐身符,能够完全隐匿自身身形和气息,用来对付同阶修士最合适不过了。 就是贵了一点。 而且是一次性用品。 一旦激发,便不可重复使用,而且每次持续时间只有区区的半个时辰。 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隐身符,但那价值,就算把褚宁伊自己给卖了,也是不够的。 能省则省。 能不用,褚宁伊也是尽量不用。 依靠隐身符的防护,褚宁伊在月色下缓缓靠近了危险的来源。 那是岩化山大阵的一个重要节点,也是被破坏的三个点之一,褚宁伊这次需要修补的对象。 现在,那里有七个人。 都是魔道修士。 一个筑基,余下六个全是练气期。 这六个练气期也不能小觑,看他们手上的法器,应该是惯于联合布阵的。 双拳难敌四手,这个道理在修仙世界同样成立。 何况是这种习惯于联合出手的家伙。 这七个人依靠魔修特有的隐匿之术,藏身于一堆乱石之后,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得意。 他们大约还在等待偷袭赶来的正道修士吧。 可惜,来的人是褚宁伊。 常年与魔道修士搏命,褚宁伊早已有了独特的办法,能够隔着老远,就分辨出哪个是魔修,哪个是凡人。 这点子隐匿之术,又怎么能瞒得住她? 不过,褚宁伊没有立刻动手。 因为使用弘元仙山的隐身符后,行动速度大大下降,而一旦提升行动速度,就意味着提前结束隐身,将自己暴露出来。 所以,褚宁伊还在观察,在等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时候,她听到了那几个魔修的议论。 “岩化山这颗钉子,这么久了,也该拔去了。” “是啊是啊,这么好的灵石矿,虽然那些大人们瞧不上,对我们来说,还是很有益处的。” “只是那个林缘实在难缠,她虽然只有一个人,却有一群傀儡,实际上等于几十个人。” “所以啊,这次不就特意挑了三个突破口,看那林缘如何分身乏术。” “可这样一来,咱们的功劳不就少了吗?” “那要什么紧?总好过一无所有。” “说来也巧,刚才这地下怎么这么大动静?要是没有这个,咱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制造出假象,让那女人以为法阵被破坏了。” “这就叫天意!总得把那女人引出来,不然,这法阵咱们也对付不了啊。” …… 这么说,法阵并未被破坏,只是这些魔修弄了障眼法。 难怪—— 但是,以荣谈在法阵上的造诣,她怎么会不知道? 这个念头刚跑出来,褚宁伊就把它压了下去。 现在,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解决眼前这几个魔修。 还有,马上赶到荣谈那边去! 虽然不知道荣谈到底在搞什么,褚宁伊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既然要出手,必须一击成功。 但是对手有两个,一个是那筑基期魔修。 另一个是那六人组成的练气期魔修。 杀掉六人中任何一个,就可以破解他们的联合,剩下的五个练气期,根本无法威胁到褚宁伊。 但是剩下那个筑基期就有了反应的时间,可能会有新的麻烦。 如果先解决那个筑基,就很有可能面对六个练气期联合的局面。 以褚宁伊现在的状态,同时面对两个对手,恐怕会节外生枝。 还是有所取舍的好。 大脑转得飞快,褚宁伊也出手了。 长剑出鞘,筑基期的威压展露无遗,隐身符自然失效。 骤然看见一个大活人出现在面前,那些魔修自然惊呼起来。 这惊呼尚未落下,一颗人头便以落地。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杀到第四个练气期的时候,那个筑基期魔修已经反应过来,一身铁甲瞬间罩在身上。 他第一时间选择了自保。 待褚宁伊又解决两个练气期魔修后,那个筑基期左手拿着一面大盾、右手提着一柄弯刀,已经是攻防兼备。 不过已经晚了。 褚宁伊用长剑挑了在场最后一个练气期魔修,剑气余波直冲那个筑基期魔修而去。 只见那筑基期魔修举起大盾,伴随着一声怒吼,剑气余波的威力戛然而止。 未能伤到那个筑基期魔修,褚宁伊也不觉得遗憾。 就凭刚才这反应,她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魔修是个保守的。 往坏处说,便是不敢冒险。 这样的人称为魔修,往往格格不入,那修为上自然也就是…… 褚宁伊提起长剑,重重一划,剑气破空而去,再次跟那面大盾撞在一起。 只听“咔嚓”一声,大盾表面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 那魔修面色大变,大盾竟然脱手而去,整个人同时向后倒飞。 那速度,分明是逃命时才有的。 竟然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褚宁伊顿觉无趣。 再次提剑追了上去。 在相距不到一丈的时候,那魔修忽然露出得逞的笑容,单手掐诀,只见他背部那身铁甲忽然裂开,从中飞出几十支弩箭,都是直扑褚宁伊面门—— 褚宁伊想也不想,一道灵力凝聚而成的大门便出现在身前,直接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弩箭。 这样就耽误了一点时间。 就这么一点时间,那个筑基期魔修已经用诡异的速度,直接绕到褚宁伊身后,弯刀向前,同样是直取要害的意思。 这个时候,褚宁伊已经来不及在背后凝聚一道灵力之门进行抵挡。 甚至,使用法器都有点晚了。 那柄弯刀就那么切入丹田…… 就这么得手了? 那个魔修已经面露大喜之色,同时又有一点不敢置信,因为没有听到呼痛的声音。 正常情况下,受到致命一击,不是该痛苦地嚎叫,眼中流露出绝望之色? 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那个魔修的笑容已经僵在脸上。 因为他终于发现,自己刺中的,不是褚宁伊,而是褚宁伊的残影。 真正的褚宁伊又在哪里呢? 答案是,在那个筑基魔修身后。 瞬间感到浑身血液冰凉。 那个筑基期魔修还想做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的神魂在那一刻完全不受控制,意识也逐渐模糊…… 这是搜魂之术! 他知道的,但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搜魂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因为涉及到某些问题的时候,褚宁伊发现自己不小心触发了对方神魂中的禁制。 “砰”地一声,那个筑基期魔修直接化作一团血雾,连储物法器都没有留下来。 第9章 提前预知危险并且退开的褚宁伊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先解决那六个练气期,为的就是能有机会从这个筑基期身上多弄点信息。 没想到,还是遇上了这种事。 不过,褚宁伊也不气馁,把那几个练气期魔修的储物法器、随身法宝一收,弹出几团火球,便把那些尸体处理了。 做完这些,褚宁伊又按照林缘说的,对法阵进行了检查,确定真的只是魔修使的障眼法,这才放了心。 随后,她看准了方向,再次以身化剑,往荣谈所在之地飞去。 第8章 这套法阵名为“护山大阵”,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型法阵,所能护持范围,不过是灵石矿脉所到之处。 故此,褚宁伊其实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到了荣谈那边。 月色朦胧。 两个筑基期魔修被困法阵之中,惊怒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荣谈就站在一旁的大石头上,衣袂飘飘,面无表情,仿佛局外之人。 “荣谈!” “伊伊——” 听到褚宁伊的声音,荣谈神色立刻变得生动起来。 与此同时,那个困住魔修的法阵,隐隐有了异动。 “再加把劲儿!这阵要破了!” 那两个魔修兴奋不已,使出浑身解数,十几件法宝上下翻飞,一齐向法阵发起攻击。 法宝与法阵威能碰撞的声音,一直传到数里开外。 “小心!” 褚宁伊叮嘱一句,随即提剑斩向那法阵中的两个魔修。 这次,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拿到了战利品。 “多亏你的法阵。” 褚宁伊说着,把两个储物法器往荣谈面前一推,面上满是真诚。 “还是多亏了伊伊,不如我们平分好了。” 荣谈眉眼含笑,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好。” 褚宁伊也没有客气。 二人很快完成了战利品的分配,一团火球解决两个魔修的尸体,褚宁伊与荣谈便一起前往林缘处。 这次,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打斗的声音。 再走近些,便能看到地上散落的傀儡残片,核心完全损坏,看来对方并没有给予这具傀儡任何修复的可能。 果然残暴。 绕过一片土丘,来到一处盆地上,中间正被五个筑基期魔修围攻的,不是林缘又是谁? 以一人之人操纵十几具傀儡与五名筑基期魔修周旋,至今未落下风,也不能不说是一个高手了。 “高手”林缘看到褚、荣二人现身,顿时面露喜色,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而那五个魔修见了褚宁伊,也是纷纷变了脸色。 “是褚宁伊!” “是那个专门猎杀我们的家伙!” “先解决她!” 伴随着数声惊呼,五名魔修立刻兵分两路,其中一人仍与林缘缠斗,余下四人,则直奔褚宁伊而去。 林缘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怎么有一种被人小瞧了的感觉? 怒火顿时烧了起来。 “想跑?没那么容易!” 在林缘的操纵下,战斗傀儡立刻兵分两路,一部分继续与那个魔修作战,另一部分则嘴上另外四名魔修,缠斗在一起。 褚宁伊知道那些人认出了自己,也不推脱什么了,当即提剑冲上去,与数名战斗傀儡配合,很快便放倒了一名魔修。 “果然名不虚传!大家一起上,把压箱底的宝物都拿出来!” 随着一名年长魔修大喝出声,余下的魔修纷纷拿出各种奇形怪状的法宝,打掉身边碍手碍脚的战斗傀儡,直逼褚宁伊身侧。 褚宁伊则靠着灵活的身法、诡异的速度,来往周旋于余下三名魔修之间,时不时完成突然一击,又从容退开。 把那些魔修气得不行。 就是林缘,也觉得火气大了不少,可她也没有再此时掉链子,那些神识操纵的战斗傀儡,一个个宛若有意识的活人的一般,在战场上来回穿梭,配合作战。 “伊伊,我来帮你。” 观察一会儿后,荣谈随即出手。 她也没用什么布阵器具,直接双手掐诀,一道又一道灵力打出,便是一个又一个禁制之术,不伤性命,却能控制人的行动。 在激烈的对抗之中,哪怕只是动作稍稍迟滞,都会有性命危险。 所以,在荣谈出手之后,没用多少时间,褚宁伊就解决了另外三个魔修,还对其中一个进行了搜魂,获得了不少有用信息。 这下,压力来到林缘这边。 一咬牙,林缘终于一脸肉疼地摸出一具新的战斗傀儡,往地上一丢。 该傀儡的出现,立刻改变了战场形态。 仅剩的魔修也被解决。 所有的战利品都得到了妥善分配。 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只是褚宁伊心中不免困惑,这已经是第几次见到林缘咬牙拿出压箱底宝贝的样子了? 她总觉得,林缘还有别的后手。 只是一直没有使出来而已。 但这种事又不好问的。 褚宁伊想了想,压下心中困惑,便不去想它了。 三人聚在一起,把今天发生的事捋了一遍。 无论是那个百丈巨兽还是后来的魔道修士,都被她们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这种生死之战中产生的信任与默契,无需多言。 “按照以往经验,这是魔修要发起进攻的前兆,就是不知这次是蚕食之术,还是大举进攻。” 林缘说着,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将此事如实上报便是了,这种层次的斗争,让那些人决定吧。” 褚宁伊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并没有弯弯绕绕。 林缘心中一惊。 毕竟,像褚宁伊这样的实战派修士,原本就是正道仙门不可多得的人才,说话也该有些分量。 可褚宁伊竟然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这是她的真心话吗? 林缘试图从褚宁伊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可惜她盯了一会儿、余光瞥了几次,只见到褚宁伊的真诚,并没有感受到谎言。 这个褚宁伊当真是表里如一啊! 林缘忍不住感叹。 这样也好,这样就不用介入山上那些斗争—— 怎么可能? 想到褚宁伊已经到了岩化山,这不就是被贬了吗? 山上那些斗争,不是你想不参加就不参加的,有时候,你的存在本身对旁人就是威胁。 看到耿直的褚宁伊,林缘一时竟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在其位谋其政,确实该让那些人去做。” 林缘苦笑一声,“我们这里,还是要多多巡视,发现越界的魔修,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林缘顿了顿,“这个,我们量力而行吧。” 言下之意,如果遇到太强大的敌人,还是不要正面冲突。 褚宁伊问:“我记得,按照高层之间的约定,魔修金丹以上,不能随意对我们的筑基、练气期出手,反之亦然,不知这条约定是否还有效?” 林缘道:“约定在那里,就是有效的,一旦违背,不就是无效了吗?” 她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废话,褚宁伊却是听懂了。 “是我迂腐了。” 说罢,褚宁伊又对荣谈道:“荣谈,这里太危险,你还是回山上去吧。” 林缘原本以为褚宁伊是耿直得可爱,现在突然发现自己才是傻傻的那个,于是气得喝了满满一杯茶,下下火气。 一旁的荣谈只是笑,“伊伊,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的主意,可不是随便更改的。” 褚宁伊瞬间露出一丝尴尬笑容,她那小小的谋略,果然瞒不过聪明的荣谈。 虽然很有自取其辱的意思,但因为对方是荣谈,褚宁伊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故而很快恢复了常色。 林缘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 接下来,三人终于把近期的事情安排下来。 首先,是把最近发生的事禀报山门,至于如何决定,就不是三个筑基期能干预的了。 接着,是加强岩化山本身的防守。 岩化山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开采灵石矿,这件事不能停下来,由林缘负责。 既然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那就不能再拖拖拉拉,所以灵石矿的开采必须加速。 这当然得靠林缘的人形傀儡。 外围的防御,最重要的还是护山大阵。 虽然这次只是障眼法,但谁知道下次会不会真的发生护山大阵被破坏的事情呢? 所以,得发挥荣谈的特长,强化法阵。 对此,荣谈倒没有异议,只是要林缘提供强化法阵的材料。 林缘翻遍储物戒,也只凑齐了一半材料。 最后,还是从固宁城那里要来了剩下的材料。 为此,林缘欠了固宁城那边一个大大的人情。 褚宁伊则负责日常巡视。 第10章 …… 时光飞逝。 岩化山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平静。 褚宁伊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感觉,对她来说其实是久违的新奇。 筑基期修士已经可以辟谷,不必食用凡俗世间的食物,但是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偶尔满足口腹之欲其实是一种放松的方式。 荣谈很愿意帮褚宁伊这个忙。 从准备食材到具体的烹饪,都是她亲力亲为,就是林缘也能尝鲜。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褚宁伊担心麻烦了荣谈,但是看到荣谈的坚持,还有乐在其中的模样,她又觉得自己没必要想多了。 荣谈想做的事,就让她去做吧。 怀着这种心思,褚宁伊也接受了目前的相处模式。 这一日,褚宁伊从外面巡视归来,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虽然修士各方面都比凡人要强上许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修士就不需要休息。 相反,适当的休息能让修士保持充沛的精力,修炼时也会更加顺心。 修行修行,本身还是个人嘛! 荣谈坐在相距不到一丈的椅子上,一边品茶,一边偷偷瞧着褚宁伊。 她当然可以大大方方地看。 可某些小心思总不敢现在就叫对方知道,所以束手束脚,这种偷偷摸摸的“瞧”,就多了一重意思。 像是近距离的相思之苦。 这“苦”里,分明又带着甜,细细咂摸,品出味道来,总添了几分患得患失之感。 “荣谈?” 许是感受到那炽热的目光,褚宁伊徐徐睁开眼,一脸困惑地瞧着对方。 “怎么了?” “没什么。” 荣谈望着褚宁伊那英气的脸,忽然轻轻感叹:“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第9章 从容谈身上感受到了忧伤,褚宁伊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安慰,是该安慰几句,可是要怎么说呢? 褚宁伊迟疑、徘徊的片刻,荣谈却笑了。 “伊伊,我开玩笑呢。” 荣谈笑得很开心,眉眼里透着狡黠,一如她往日以言语逗弄褚宁伊,看见对方窘迫时的样子。 褚宁伊闷闷地转过头。 习惯了习惯了! 不生气不生气! 但是从荣谈的角度,分明看到褚宁伊绝美的侧颜,添了几分气鼓鼓的意思。 荣谈笑得更欢了。 听见身边人的笑声,褚宁伊的火气莫名其妙地下去了。 她慢慢地转过头,望着荣谈开心的样子,情不自禁嘴角上扬。 “伊伊,要是累了,就好好休息。” 忽然,荣谈笑容一敛,如是正色说道。 是认真劝人休息的样子。 “嗯。” 褚宁伊微微颔首,时间对她来说很宝贵,养精蓄锐,刻不容缓。 很快,褚宁伊便入定。 荣谈仍坐在那里,静静地瞧着。 她的目光算不的炽热,因为担心打扰了褚宁伊,但也并不舍得离开。 岩化山的地下不分日夜,终日点着照明的灯,有仙门术法护持,能燃数年不灭。 荣谈起身,走到外间,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阵法盘。 阵法盘只有半尺宽,乍一看,是用某种石质材料制成,表面布满繁复符文。 一道法诀打在其上,随即一团柔和的白光自阵法盘上亮起,上面凭空出现一张金色符箓。 荣谈伸手一抓,金色符箓握在掌心,那符箓便嘭地一声燃烧起来。 红色的火焰并未伤到荣谈分毫,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实际上,就在金色符箓燃烧的瞬间,一道来自遥远之地的传音,已经进入荣谈脑海中。 “时间快到了。” “我们无法阻止。” “大人当以自保为上。” 荣谈站在外间,看着那阵法盘上的白光逐渐黯淡下去,然后就把它收进储物戒。 她知道。 她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因为她曾经试图窥视天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她不知道这样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反正她的人生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时间的三个维度,过去、现在、未来。 往事不可追。 未来遥不可及。 现在,却又显得虚无缥缈、难以把握,偶尔还给人不真实之感。 曾经,荣谈把这些当做玄之又玄的东西。 不知何时起,她又改变了主意。 未来,其实是和现在一起发生的。 她决定抓住现在,循序渐进,就是为将来在做谋划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时间的确紧迫,但是倘若她不在意那些事,那又有什么要紧的? 她在意的,就只有褚宁伊一人而已。 隔着屏风,荣谈望向里间的那个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 …… 褚宁伊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精神大好。 “我去外面看看。” “嗯。” 荣谈拢了拢被子,慵懒地应了一声。 褚宁伊脚步轻快,走到外边的洞窟里,问了林缘岩化山近期的情况。 “最近太安静了,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嘛?难道是我太迟钝了?” 林缘停下手头上的事,略一思索,便说:“你还记得岩化山北面的村子吗?” “记得。” 褚宁伊之前巡逻时,见过那个小村子。 林缘接着就抱怨起来,“那是从别的地方迁过来的凡人,不听劝,非要在那里住下。” “你知道的,岩化山北面,就是咱们正道仙门和魔道修士公认的边界地带,凡人越过去,可不是找死吗?” “也不知他们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倒也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只是魔道修士真的大举入侵,他们肯定遭殃。” “要不,你顺便去看看?” 最后还是询问的意思,褚宁伊当即答应下来。 “好,我去看看。” 所谓的“护山大阵”,其实保护范围仅限于灵石矿脉,偌大的岩化山,绝大部分地区都属于无人照管之地。 这一带,是正道仙门与魔道修士常年对峙的前线,早年也曾住了不少凡人,后来战事越发激烈。 魔道修士需要凡人精魄神魂炼制法宝,正道仙门需要凡人维持后备力量,双方几经拉锯之后,边界上的凡人不是内迁就是已经殒命魔道修士之手。 如那个村子一般,不管不顾地迁移到这种地方,等于主动放弃了正道仙门的保护,将自身暴露于魔爪之下。 按理说,就算出了什么事,褚宁伊是可以不管的。 因为这叫咎由自取。 久远的记忆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褚宁伊轻咬下唇,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 此时,岩化山北面那个凡人村落里。 无一人幸存。 两个身材高大的魔修站在村子中央,脚下是满地的尸体。 这二人,一名逢馗,一名逢悼。 “这凡人精魂也太弱了,这得收集多少,才能为宽衡上人炼制那件魔器?” 逢馗一边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小皮袋,另一边又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收进储物法器,就好像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这一带,早没什么凡人了,要我说,还是找妖兽来的快。” 逢悼一脸无奈地说道,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妖兽?多少年才有一头妖兽开启灵智?又得过多少年,才有一头妖兽成精?” “凡人却不同,生来精魂就能用,只是比不得修士的强悍,不过数量多,倒也算是弥补了这层。” 逢馗说着,眼神也变得凶残起来。 “要我说,这些没用的凡人,养着来做什么?咱们就直接杀过去,用不了几次,绝了凡人的种,好叫那些自诩正道之士没了后人!” 他接着就恨恨地说道:“反正咱们魔修用不着从凡人里找什么有灵根的家伙。” 逢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你忘了,这么多年来大家的默契?”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逢馗就险些跳起来。 “默契?什么默契?就是这块地儿,咱们占三成,那些人占六成,剩下一成,大家装模作样地去抢?” “鸿州界修炼资源就那么多,倘若不能飞升……又怎么能飞升!” “要我说,就该一鼓作气,直接灭了弘元仙山,把整个鸿州界都变成咱们的地盘!” “到时候,不就是炼制一件魔器吗?还用得着咱们这样辛苦?” 逢悼显然不赞成这话,但听见对方描绘的蓝图,竟然也有些心动,思量片刻,才说: “近来传言不少,有人说咱们往正道仙门派了许多人,尤其是正道仙门的领袖弘元仙山,据说年轻一代里,有咱们的人。” 第11章 逢馗当即狞笑道:“不错不错,是有这件事。听说弘元仙山那老家伙整天疑神疑鬼,对门人也不信任,哼哼!” 逢悼显然没有同伴那么自信,眼珠子一转,还是回到眼前之事。 “宽衡上人那件魔器正是到了紧要关头,咱们这里不能掉了链子,恐怕还得想想办法。” 逢馗道:“依我说,还是越过这岩化山,到那边多找几个村子,也就差不多了。” 逢悼面露难色,“听说最近岩化山来了两个棘手人物,加上原来那个,怕是不好对付。” 逢馗也是脸色一沉,他其实听说了某些魔修图谋岩化山反而丢了性命的事,只是前面说了大话,此刻收回,未免显得怯懦。 于是,此人把心一横,“走!” 眼见逢馗一扬手,竟然是往岩化山方向而去,逢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相比岩化山的危险,来自宽衡上人那边的压力才更是要紧。 因为,若是在岩化山失手,他们可能会死,而没有完成宽衡上人吩咐的事,那可是要生不如死! 只是,逢馗没走多远,忽然猛地倒退。 而就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三尺剑锋破空而出,直逼逢馗要害。 “当”地一声,剑尖抵住一层突然出现的厚厚铠甲,威力被抵消大半。 “什么人?” 逢悼怒喝一声,已经亮出了一杆漆黑长矛。 而各自后退的二人,已经真正交手。 褚宁伊往这边来的时候,本能地发现不对劲,于是用隐身符靠近,刚好听见了一些消息。 可惜隐身符的毛病就是会大大影响出手时的速度。 而且那一瞬间带来的灵力波动,如果双方实力相当,几乎等于失了先机。 褚宁伊眼中,有那么一瞬间的遗憾闪过。 至于逢馗,则是又惊又怒。 成为魔修这么多年,经历大战小战也有上百次了,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偷袭过? 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修! 这让逢馗大感难受。 要不是宽衡上人赏赐的那件宝甲自动护主,这下子就算是不死也要深受重伤,哪里还能反击? 一丝侥幸从逢馗脸上闪过。 同时整个人变得十二分警惕,看向褚宁伊的目光好像要吃人,出手的速度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这人是个筑基期,杀了她!取了神魂,比上百个凡人还顶用!” 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同伴,逢馗立刻来了胆气,当即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图谋。 逢悼同样精神为之一振,手提长矛,加入厮杀之中。 褚宁伊原本还能凭借灵活的身法,在两个魔修之间闪转腾挪,渐渐地,又像是灵力消耗太快,隐隐落了下风。 逢馗大喜,“想跑?没门!逢悼,拦住她!” 第10章 随机应变,是褚宁伊能活到今天的重要倚仗。 对手不是吃素的。 褚宁伊也就只能多使些手段。 你轻敌,那我便示弱。 这一示弱,原本就狂妄的逢馗果然上当。 一声惨叫之后,现场还能动的,就只剩下褚宁伊和逢悼。 面对那凛然杀气,逢悼毫不犹豫地后退,直接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刚才逢馗是轻敌了。 看家的本事并未使出来,就这么做了剑下亡魂,可惜可惜。 逢悼全身戒备,防范着对面的褚宁伊,心中犹豫。 是走? 还是留下来大战一场? 此刻,对面的褚宁伊气息略显不稳,似乎在极力压制,应当是刚才消耗灵力过度。 真的是这样吗? 万一跟刚才一样,只是故意露个破绽呢? 逢悼目光闪动,从褚宁伊身上扫过。 对方没有继续出手,看那忍耐的样子,也有几分像是真的。 就这么一走了之,未免太可惜。 这么一想,逢悼原本动摇的念头,逐渐坚定起来。 五面黑色小旗从袖中飞出,围绕着逢悼周身转了一圈之后,随着一声低喝,径直飞向褚宁伊。 褚宁伊的反应比刚才慢了许多,但眼中的焦虑,却是实实在在落在逢悼眼中。 逢悼大喜,全力催动那五面黑色小旗,那意思,是要将褚宁伊困住。 褚宁伊提起长剑,同时扔出数张符箓,伴随一阵爆裂之声响起,她已经在五面黑色小旗中间,被一团黑气围住。 好! 逢悼心中大喜,险些惊叫出来。 长毛在手,转瞬之间便到了褚宁伊面前。 逢馗的全副身家是他的了。 眼前这个女修的性命,也是他的了。 甚至宽衡上人交代的事,也可以有结果了。 怎么能不兴奋? 人们常说乐极生悲,逢悼以长矛将那个被五面小旗困住的女修捅了个对穿,笑容同时僵在脸上。 这……似乎太容易了…… 而且,竟然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上当了上当了! 心中警铃大作,逢悼正欲退去,这才发现周围空气粘稠如实质,牢牢限制他的行动。 那五面用来控制女修的小旗,如今倒是将他团团困住。 而被长矛对穿的女修,此刻灵光一闪,刹那间变成一张纸人。 褚宁伊赫然出现在逢悼身后不到一丈处。 双手掐了个诀,开始搜魂。 不久之后,在触碰到某个隐秘信息时,逢悼的神魂连同肉身一同炸裂。 好在,早有先见之明的褚宁伊已经顺利躲开。 她手里拿着战利品,细细检查一遍,快速抹掉那些印记,抹不掉的,便以秘法包裹起来,以待日后处理。 至于那些凡人的精魂,褚宁伊打开那个皮袋,将之放了出去。 起死回生的法子她没有,转世轮回又不知真假,但总好过给魔修炼制魔器。 不止是这个村子里的凡人,还有其他受害者的精魂,也都被褚宁伊放了。 “多谢仙师!” “多谢!” …… 面对那些勉强发声的精魂,褚宁伊面上淡淡的,并无太多情绪变化。 刚才,对付那两个魔修,还是受到荣谈影响之后的行事风格。 平日里,褚宁伊对待陌生人,并不会有太多情绪表露。 最后,把地上的尸体处理了,褚宁伊这才往岩化山洞府。 这一段路不算太长,但褚宁伊却是走走停停,并且多次停下来检查随身物品,最后在距离洞府不过数里的地方,掉转了方向。 从这里往东,在岩化山一个小小的山谷里找到落脚之处,褚宁伊这才盘腿坐下,面色凝重。 不一会儿,荣谈便出现在褚宁伊视线中。 “伊伊,我来了。” “我身上可能被魔修下了追踪印记,你帮我瞧瞧。” 在刚才的传讯里,褚宁伊已经告知对方大概情况,此刻便是要确认这件事。 荣谈不敢耽误,立刻帮忙检查。 过了一会儿,荣谈皱着眉头说道:“的确是追踪印记,有人在那两个魔修身上下了咒,任何人只要杀了他们,身上就会留有此印记。” “此印记难以抹除,短时间内也不会消散,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幕后之人。” 荣谈顿了顿,目光坚定,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伊伊,威胁你的人,必须死!” 对于荣谈的态度,褚宁伊还是有一点点惊讶的,毕竟她很少见对方这样,不过既然是荣谈,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 而且,荣谈话里的意思,也正是褚宁伊心里所想。 于是,褚宁伊便接着说道:“我搜魂的时候,得知他们背后的人自称宽衡上人,是个假丹期魔修,实力不俗,正在炼制某种魔器。” “此人睚眦必报,说不定很快就会追过来。” “那不是正好吗?” 荣谈却是笑了,这笑意不达眼底,若是旁人在此,肯定会感觉头皮发麻。 所谓“假丹期”,其实本质上还是筑基期,只是无限接近于金丹期。 因为凝结金丹不易,成功的少,失败的多,某些谨慎保守的修士,会尝试进入“假丹期”,让自己实力足以碾压筑基修士,却又不至于承受结丹失败的后果。 但不管如何,“假丹”便是“假丹”,跟真正的金丹期有着本质的区别。 荣谈之前拿出来的法阵,威力几乎可以秒杀任意筑基期,要消灭一个“假丹期”,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只是褚宁伊并未这么想。 “那些法阵是你的保命之物,怎么可以用在我身上?” 褚宁伊一脸严肃,接着又说:“我有一种预感,接下来,战事会越来越频繁。”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荣谈打断。 “没有伊伊的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荣谈说这话时,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却是坚定而决绝,甚至有一丝冷漠。 第12章 对大千世界的冷漠。 褚宁伊瞬间就愣住了。 这样沉重的话,这样的期待,她承受不起。 察觉到褚宁伊的情绪变化,荣谈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伊伊,我是认真的。” “在这世上,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我不会看着你去死的。” “来吧。” “叫我出来,不就是希望我帮你吗?” 荣谈笑得戏谑,身子往褚宁伊这边倾斜,头也靠过来,一副十足十的说悄悄话派头。 “告诉你,我家底丰厚着呢。” “杀一个假丹期,绰绰有余。” 后一句话,这么近的距离,杀气准确传到褚宁伊这边。 很多时候,荣谈对诸多事物都是保持一种淡漠态度。 能让她在意的人和事很少。 其中就包括褚宁伊。 褚宁伊本人隐约知道这一点,此刻面颊微微发热,不止是感动。 接下来,荣谈又用秘术窥视天机,确定那宽衡上人会在三日之内杀过来,于是与褚宁伊细细谋划一番,准备到时候将宽衡上人一举击杀。 末了,稍微宽心的褚宁伊用感动的语气说道:“这次,多亏有你。” 说着,褚宁伊再次忍不住面颊发烫。 只是感谢的话而已,不知为何,在荣谈面前说出来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奇怪。 荣谈的笑冲淡了这种感觉。 “我愿意,伊伊。” “只要是你的事,我愿意全力以赴。” 这样感动人的话语,荣谈是毫不吝啬,她的一颗真心,是恨不得跳出腔子,让褚宁伊仔细瞧瞧。 褚宁伊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不过因为对方是荣谈,她倒也没有觉得多难为情,只是心中庆幸不已。 还好,在失去所有亲人之后,遇到了荣谈。 “伊伊要是还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对我更好一点就好了。” 荣谈眼中满是狡黠,隐隐又有几分期待。 明明就有一件可能要命的事在眼前,她却丝毫不畏惧。 “哦。” 褚宁伊应了一声,赶紧偏过头去。 她实在不擅长应对这样的荣谈。 只是她很快又想到刚才这件事的经过,瞬间又开始担心自己让人家会错了意、伤了对方的心,于是赶忙把头转回来。 “荣谈,你别误会。” 下一句要说什么呢?褚宁伊望着荣谈,这话就卡了壳,脸上露出几分局促。 荣谈本该及时出来接下这个话题,可她忽然就很想知道,褚宁伊会怎么把话说下去,于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眨了眨眼,微笑地瞧着对方。 那模样,倒像是一只大狐狸在欺骗笨狗子。 可怜的“笨狗子”浑然不觉,仍然在想着如何遣词造句,眼神闪动之间,想要提示,又没开那个口。 末了,褚宁伊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说:“伊伊,你说,我要怎么做?” 这是鼓足了莫大勇气,才敢任由对方提要求。 荣谈眼睛一亮,再次靠过来,“真的?” 褚宁伊硬着头皮回答:“真的。” 于是,荣谈就说:“说几句好听的话也是可以的。” 褚宁伊奇怪地看着荣谈,似乎在问什么是“好听的话”。 荣谈笔挺地站在褚宁伊对面,眉眼含笑,“伊伊,我喜欢你。” 褚宁伊就更奇怪了,“这也算?” 荣谈笑而不答。 褚宁伊琢磨片刻,这会子倒没有脸红,她说:“荣谈,我也喜欢你啊。” 这话是真心的,真到可以经历天雷考验。 荣谈却并不高兴。 她很快转过身,不让褚宁伊看到自己眼中的苦涩。 “伊伊,我们该通知林缘一声。” “此事,也算因她而起。” 第11章 听到事情的经过,林缘毫不犹豫地拿出压箱底的战斗傀儡,表示将全力以赴。 褚宁伊并不怀疑林缘相助的决心,只是对于“压箱底的战斗傀儡”这几个字,表示怀疑。 毕竟,林缘已经多次在紧急关头露出孤注一掷的表情,好像已经拿出了最后的手段,实际上到下一次,她还是有“压箱底的战斗傀儡”。 这是个有趣的现象。 褚宁伊虽然很感兴趣,但并不打算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作为修士,涉及到保命功法方面的消息,自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褚宁伊自己也是如此。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日傍晚,一朵乌云早早将夕阳遮住,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一个白发老者自北方而来,落在当日那个被屠的村子上空。 正是宽衡上人。 “两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当日,逢馗、逢悼一死,宽衡上人便通过秘术知道了此事,当时便破口大骂。 他那件魔器已经到了要紧关头。 正需要逢馗、逢悼二人带足量的凡人精魂回来。 现在,这二人却死于敌手—— 通过留在二人身上的咒术,宽衡上人很快就算出了那人所在大致方位。 岩化山。 这座位于边境的山脉,什么时候出了这般人物? 宽衡上人立刻派人调阅了相关资料。 刚好有魔修回来,带来了最新消息。 “一个傀儡师,威胁不大。” “阵法师,那么年轻的阵法师,能有什么本事?” “褚宁伊,这倒是个厉害人物,若是弘元仙山失去此人,不知会不会心疼?” 宽衡上人当即露出一丝狞笑。 多年以前,正道修士与魔道修士达成一个口头约定,即金丹以上,不会直接对筑基、练气期弟子出手,且金丹以上,只进行同境界之间的战争。 这是为了双方长久的发展。 因为,没有练气期、筑基期的天才,哪里来的金丹期、元婴期老怪呢? 多年以来,双方一直遵守这个约定,即便是爆发大规模的战斗,亦是如此。 所以,斗来斗去,魔道修士未能将正道修士全部魔化,正道修士也未能将魔道修士全部消灭。 而正魔两道这个约定,也是宽衡上人将境界稳固在假丹期、迟迟不肯结丹的原因。 只是最近这几年,事情隐约有了变化。 宽衡上人终于下定决心准备结丹的事,不过在那之前,他必须炼成那件魔器,否则恐怕难以度过结丹这一关。 现在,褚宁伊干扰了他的计划。 “哼哼!就算没有那件魔器,老夫凭借假丹期的修为,对付区区几个小辈,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宽衡上人原本想要打发几个手下去的,但是转念一想,那个褚宁伊可不是好惹的,又有一个阵法师、一个傀儡师相助,寻常筑基恐怕要铩羽而归。 虽然并不心疼那些手下的性命,可是一再折损,那感觉就像是弄坏了魔器,数量多了,自然也就心痛不已。 保险起见,还是亲自走一趟吧。 于是,宽衡上人选了几个信任的手下,让他们看住那件即将成型的魔器,又预留多重手段,自认为无忧之后,这才亲自往岩化山这边过来。 在逢馗、逢悼二人身死之地,尽管打斗留下的灵力波动都已经处理得很干净,宽衡上人还是通过二人身上的咒术,发现了端倪。 大致还原了战斗经过,宽衡上人先是皱眉,继而笑逐颜开。 “褚宁伊啊褚宁伊,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没想到你竟然是名副其实。” “出手狠辣、果断,很好!很好!” “这样的人,用来炼制老夫那件魔器,简直是如虎添翼!” 大笑一阵之后,宽衡上人忽然敛起笑容,作出思索模样。 “据说此女骨龄不过十七而已,便有如此战力,就这么杀了,未免可惜。” “若能为我所用,不但能填补逢馗、逢悼二人的空缺,日后横扫天下,也是一个好手。” 这么一想,宽衡上人这几日的不愉快统统消失不见,他追寻着踪迹,一直进入褚宁伊等人布置的陷阱之中。 “是你杀了逢馗、逢悼?” 望着那山涧旁站立的高挑女子,宽衡上人又惊又喜,将人细细打量一番,面上笑容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便是褚宁伊吧?” “是我。” 褚宁伊站在一块白色巨石上,长剑在手,人是漂亮,就是过于冷淡了些。 “果然是有准备!” 宽衡上人隐约猜到了什么,面上却是毫不在意,“老夫今日心情不错,便给你个活命的机会。” “你若肯改修魔道功法,做老夫的门人,老夫保你今后有源源不断的修炼资源,绝对比待在这小小的岩化山要好的多。” “怎么样?给个明白话。” 此时的宽衡上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心想要这个门人的。 第13章 但褚宁伊并不打算给他好脸色。 “正邪不两立!我,褚宁伊与魔修不共戴天!” 听到这个回答,宽衡上人收起笑容,脸上有几分失望,愤怒随即爬上眉梢。 “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便给老夫炼制魔器去吧!” 话音未落,昏暗的岩化山上,骤然黑气滚滚。 这是来自宽衡上人的魔气。 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种凶狠、邪恶。 大团大团魔气化作数不清的漆黑小剑,径直朝褚宁伊所在之处飞去,大有将其彻底抹杀之意。 褚宁伊却不曾挪动丝毫,只是静静地瞧着。 果然,那魔气化成的漆黑小剑在抵达褚宁伊身前五尺之地时,像是触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墙壁,被反弹回去。 柔和的白光亮起,无形之墙变成一道光墙,将宽衡上人连同那些魔气幻化的小剑一通困在其中,简直是瓮中捉鳖之势。 这就是荣谈准备的法阵。 宽衡上人依旧面不改色,反而摆出一副“一切都在我预料中”的样子。 “这就是你们那个阵法师的杰作?也不过如此吧。” “傀儡师在哪里?让老夫看看你的手段!” 言语之间,尽是挑衅与蔑视。 并不将褚宁伊等人放在眼里。 “你可以试试,能不能脱身出来。” 荣谈身形一晃,出现在褚宁伊身边,二人并肩而立,倒是褚宁伊略高一些。 而在另一边,林缘也不再隐藏,操纵十数名战斗傀儡悬于半空中。 按照计划,她负责扫尾工作,捕捉漏网之鱼。 虽然这信心还不够,但面上不能露怯。 林缘挺胸抬头,遥望阵中的宽衡上人。 眼见所有人都出来了,宽衡上人终于出手。 几番折腾之后,发现短时间内无法突破法阵,宽衡上人面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郑重拿出一件珍贵魔器,一番轰击之后,法阵终于出现一丝裂隙。 不过宽衡上人还没来得及高兴,荣谈立刻随手将法阵补上。 这种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的事,无疑大大激怒了宽衡上人,他的攻击开始变得猛烈。 法阵的裂隙再次出现,但每次都在宽衡上人利用裂隙逃出去之前,再次被荣谈修补完毕。 魔气正在快速消耗,宽衡上人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 上当了! 这个阵法师分明是在戏弄他! 从未受过如此羞辱的宽衡上人立刻黑着一张脸,他决心让这几个小辈尝尝厉害。 又一件魔器出现在宽衡上人掌心。 林缘瞳孔一缩,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那件魔器所露出来的、不同寻常的威压。 扳回了一点面子的宽衡上人刚准备露出满意的笑容,转眼又瞧见荣谈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这三人当中,他始终看不懂那个阵法师。 “伊伊,待会儿还要麻烦你了。” 听到荣谈的传音,褚宁伊下意识点了点头。 该分出胜负了。 在魔气灌注之下,宽衡上人掌心那件魔器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不知不觉,整个法阵已经布满黑色魔气,再也看不清宽衡上人的身影。 对此,荣谈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拿出一只阵法盘,几道法诀打下去,那个困住宽衡上人法阵立刻发出耀眼的白光,并且以极快的速度驱逐黑色魔气。 宽衡上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 “伊伊!” 荣谈喊了一声。 褚宁伊应了一声,三尺长剑在她手中不断变大,转眼就变成了小山一般。 法阵之中的宽衡上人终于着急了。 此刻,他终于明白是自己轻敌了,这法阵绝不是区区一个筑基期修士能拿得出来的宝物,它竟然能加速魔气的消耗! 不但如此,这法阵还能不断吞噬魔气。 宽衡上人拿出的魔器越厉害,散发的魔气越强,消耗的速度就越快。 魔气之于魔修,就如灵气之于正道修士。 不同的是,灵气可以通过很多种方式补充,而魔气的修补,则有其特殊条件。 来不及了。 宽衡上人索性把心一横,服下数枚丹药,开始最后的挣扎…… 在连续的爆裂之声后,凶名赫赫的魔修宽衡上人就这么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搞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第12章 “岩化山的事,你怎么看?” “褚师妹很能干。” 面对掌门的询问,弘元仙山首徒延璃如是回答,言语之间,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 掌门的回应是沉默。 良久之后,大殿内这才再次响起掌门那略显苍老的声音。 “延璃啊,你是为师从山下带回来,亲自抚养长大的,整个弘元仙山,不,整个鸿州界,为师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你将来,要承担重任,弘元仙山必将在你的手里发扬光大。” “在那之前,为师会把所有的事处理好。” …… 离开大殿,来到外面,立刻有数名弟子围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经过层层考验、被认为绝对忠诚、同时天赋极高、有资格在首徒身边的年轻一代弟子。 “首徒大人。” 躬身行礼之时,人人皆面带恭敬之色,看向首徒延璃的眼神,充满了对强者的崇拜。 延璃只是略微颔首,便算是还礼了。 她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这些年轻弟子立刻按照齐齐跟在首徒身后,无需任何人组织,井然有序。 首徒大人作为下一任掌门人选,其住所同样是某种传承,作为这一代首徒,延璃没有进行任何改变。 古旧的宅院,繁复的禁制,牢固的法阵,精纯的灵气,寻常弟子哪怕只是在这里站一会儿,都能有不小的收获,何况是住在这里。 首徒延璃在这里住了二十年。 今年,她正好二十岁。 宽敞的大厅,有特殊禁制,在这里说话,不用担心声音会传出去,甚至连气息也不会泄露,不用担心被外人窥探。 但是外面的风吹草动,却瞒不住大厅里的人。 真可谓是大声密谋的好地方。 延璃在主位坐下,其他人这才纷纷落座,人形傀儡端上香气四溢的灵茶,又无声无息地退去。 大厅里,就只剩下延璃和那些跟班弟子。 品着茶,延璃神色怡然,久久不语。 终于,有一个弟子忍不住了,起身说道:“首徒大人,这次岩化山的事,当真是便宜了那褚宁伊。” 有人开了头,首徒延璃不置可否,于是,其他人也纷纷说出自己的看法。 “是啊,首徒大人,那褚宁伊虽然有些本事,但灭杀一个假丹期魔修,分明就是走了狗屎运!” “我看了战报,分明是那些魔修轻敌,以至于褚宁伊屡屡得手,弄出这么个漂亮战绩,听闻山上许多长老对她都称赞不已,就是一些年轻弟子,也把她当做了榜样。”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嘿嘿,我说各位有什么可担心的?那褚宁伊放着山上苦修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当什么实战派修士,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可见目光短浅。” “没有山上的基础,在山下斗来斗去,不知道哪一天就掉了脑袋。这样的人,也配觊觎首徒之位?” “慎言。” 首徒延璃放下茶杯,扫了一眼那名说得正起兴的弟子,目光淡淡的,却在无形之中给人一股莫名压力。 众人噤声。 “褚师妹从未觊觎过任何位置,她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确是大家的榜样,至于那些流言,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无需辩白。” “若是掌门有意,要我让出首徒之位,我也决无异议。” 众弟子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只是心里莫名佩服首徒大人的胸襟气魄,心想不愧是掌门从万千孤儿中选中的人。 掌门的眼光,当真厉害。 “岩化山只有区区一条劣质灵石矿,属实鸡肋,不值得魔修大动干戈。此举,恐怕另有深意。” “关于内奸的事,没有证据,不要冤枉无辜,更不要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伤害同门。” 说到这里,首徒延璃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休战,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大战将起,修行之事,不可懈怠。” 众弟子心内震撼,此刻皆拜服。 众人离开后,延璃独自坐在位置上,把岩化山送来的战报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接着又把弘元仙山相关的调查浏览了一遍。 末了,以手扶额,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延璃终于慢吞吞从座位上站起来,缓步走到一侧的小房间里。 第14章 那里,悬挂着一幅鸿州界的地图。 鸿州界算不得太大。 东、南两面临海,海中有妖兽,不知尽头。 曾经有元婴期大能出海,耗费百年时间,依然未能窥见海的边界。 而元婴期,几乎是这片土地上修士的极限。 此后,再无人肯迈出这一步。 西边,是大漠。 茫茫大漠,皆是黄沙,此外,再没有其他的。 沙漠中,也未曾有人见过绿洲。 简直就是一片死地。 北面,是巍巍雪山,苦寒贫瘠之地。 也是魔道修士聚集之地。 魔修一路向南,只能与正道仙门分个胜负,奈何多年相持,死伤无数,这胜负却始终没有分出来。 故此,魔修也曾试图向北拓地,寻觅一线生机。 据说,也曾得了什么上古遗迹,不过没有什么天材地宝,更没有什么古修传承,倒是像极了人间地狱。 就是魔修,也不愿在那里讨生活。 最后,也只能局限在这鸿州之地,相看两厌。 可是,修炼资源是有限的。 这说的不止是珍贵的修炼资源,就是普通的,那些低劣的下品灵石,也终有耗尽的一天。 虽然天地之间灵气自生,但也经不起现在巨大的消耗。 因为正道仙门这些年一直在备战,在培养年轻后辈,隐隐有了决战的意思。 当然,公开的层面,没有任何人说过这些话。 而魔道修士那边,据说有大能算过,就算是把所有的凡人献祭,也无法炼制出一件让他们能够摆脱此界束缚的魔器。 无声的绝望就此蔓延开来。 谁知道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苗头已经出现了。 延璃的目光在那幅鸿州界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落在地图之外。 那里什么都没有。 非要说有,只能说是空气里流动的一点灵气。 但延璃的目光显然穿过了那一缕灵气。 此时,她好像穿透弘元仙山、穿过鸿州界,看向了遥远的、不知何处的世界。 良久,这位弘元仙山现任首徒终于回过神来。 “褚师妹,你运气是真的好。” “荣谈,你果真深藏不露,不知道你的软肋是否如大家所说?” 延璃喃喃自语,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这笑意让她整个人染上了一丝诡异色彩。 “罢了罢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做了。” 说罢,延璃拿来一张符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将其折成纸鹤模样,随后对着那纸鹤轻轻吹了一口灵气。 只见纸鹤轻轻扇动翅膀,先慢后快,飞出了小房间,穿过大厅,从院子里扶摇直上,无视山中禁制法阵,径直往北飞去。 …… 北方。 岩化山。 褚宁伊御空而行,俯视下方连绵起伏的山脉,正在进行例行的巡逻。 忽然,她感受到一丝异样,长剑瞬间出鞘,握在掌心。 一只从远方而来的纸鹤,在百丈之外放慢了速度,徐徐飞过来,最终悬停在褚宁伊身前不到三尺之地。 褚宁伊没有出手。 那纸鹤上有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纸鹤,她不是第一次收到。 她知道那是谁的手笔。 没有犹豫,褚宁伊熟练地将一道灵力打在纸鹤上,只见刚才还活灵活现的纸鹤,瞬间自行伸展,变成一张符纸,露出上面几行字迹。 正是弘元仙山首徒延璃的亲笔。 无非是些问候的话,叮嘱她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总是说这些话。 褚宁伊一如既往露出不解之色。 首徒延璃可不是荣谈,她不会像荣谈那样无所顾忌地粘着褚宁伊,更不会说些让褚宁伊面红耳赤的话。 可是,那时不时飞过来的纸鹤,又说明她对褚宁伊是关注的。 这种关注并未让褚宁伊感动,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令人烦躁。 就在褚宁伊思量间,那纸鹤散成的符纸已经无风自燃,转眼间连灰烬都没留下来。 阅后即焚。 褚宁伊有时候甚至怀疑,这件事只有她和延璃知道。 延璃是弘元仙山首徒,弘元仙山对褚宁伊有恩,褚宁伊愿意尊重这位首徒。 何况,在褚宁伊已知的事件中,延璃作为首徒是合格的。 收起长剑,褚宁伊不打算去想这件事。 有时候,她其实更喜欢与敌人相处,因为这很简单,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彼此都不用有什么负罪感。 还是这种简单的人际关系比较好。 褚宁伊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内心逐渐平静下来,于是转身回了岩化山洞府。 夜明珠照亮洞窟里的路,荣谈捧着一杯新泡的灵茶,望着归来的褚宁伊,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情绪。 “伊伊,是不是那个人又找你了?” 这话没有避着任何人。 所以,林缘通过傀儡身上的神识,听得清清楚楚。 “嗯……” 不知为何,褚宁伊忽然就有点心虚。 这一声回应准确传递了她的情绪。 正在某个洞窟里炼制傀儡的林缘瞬间竖起了耳朵。 第13章 暮春,北方依旧寒冷。 修士不惧寒意。 在岩化山以东的大河边,荣谈就地取材,垒了一个土灶,烧开了水。 褚宁伊就着河水,麻利地清洗食材。 事情也不知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反正,那天荣谈知晓她收到延璃的纸鹤传讯,便生了闷气。 褚宁伊又不会哄人,看着干着急,还是林缘给出了个主意,说是一起出去走走就好了。 对此,褚宁伊是不大相信的。 她都生气了,我还邀请她出门,这能请得动吗? 但事已至此,褚宁伊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发出了邀请。 不曾想,荣谈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以至于到现在洗菜的时候,褚宁伊还是想着当时荣谈脸上的笑容。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跟平时的不一样。 菜洗好了,还是没有想到结果,余光瞥了一眼荣谈忙碌的身影,褚宁伊心里怪怪的。 说不清,当真说不清。 “伊伊,好了吗?” 荣谈踏着河边的鹅卵石,脚步轻快,言语之间,满是欢喜。 “哎,好了。” 褚宁伊将纷乱的思绪略一整理,把洗净的菜带过去。 下锅,炖煮,这是荣谈的功夫。 褚宁伊在一旁看着,一边心生敬佩,一边又暗自庆幸。 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时,一来没时间,二来没厨艺,饮食都是看心情随意解决。 或者,干脆就辟谷了。 可到底才是十八岁的年纪,口腹之欲记忆深刻,某些时候总会特别地嘴馋。 道心都压制不住的那种。 如今有荣谈在身边,可算是有口福了。 可是一旦想起自己可能把荣谈卷入灾祸之中,褚宁伊又觉得愧疚。 她也知道荣谈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可是止不住自己去想。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飘来飘去,渐渐生出补偿之意。 对,就是要补偿荣谈。 怎么补偿? 投其所好—— 她想要什么,就给她! 她想做什么,就支持她! 这是褚宁伊朴素的想法。 她觉得没什么问题。 甚至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对林缘提议邀请荣谈出门走走这件事,也充满了感激。 等待的间隙,荣谈又拿出她在附近收集的果子。 “虽然不是什么灵果,胜在味道特别,伊伊,你尝尝。” 褚宁伊看着那拇指大小、青皮、硬邦邦的果子,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 莫非这是在惩罚她? 想到刚刚下的决心,再看看荣谈那张笑脸,褚宁伊毅然决然地接过一颗果子,放进嘴里,随即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酸! 是真的酸! 酸中还带着一点苦涩的感觉。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难吃的果子? 看到褚宁伊那不加掩饰的表情,荣谈笑得更加欢了,特意凑近过来,“伊伊,你不喜欢酸的?” 褚宁伊苦着一张脸,奋力点点头,果子却已经咽了下去。 当然,用了灵力,暂时压制那特别的味道。 “我也不喜欢。” 荣谈又靠近了一些,“这世上,我原本什么都不喜欢。” “可是,我喜欢伊伊。” “只要是伊伊喜欢的,我都喜欢。” 这个距离,已经可以清晰地听见心跳声,不借助修士的任何本领。 褚宁伊只觉得面颊发烫,心跳的速度,似乎也快了不少。 第15章 有点热,难道刚才那果子还隐藏了辣的味道? 荣谈直勾勾地望着褚宁伊,空气里,温度正在上升。 就在褚宁伊实在忍受不了,即将落荒而逃时,她却在前一刻及时退开。 一直退到一丈开外。 “我开玩笑的。” 荣谈笑得很开心,眼底满是狡黠,又带着几分真心,让人不忍生气。 褚宁伊忍住没动,只是站在原地,瞧着对方,面露苦恼之色。 她真的,拿她没办法。 那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法子,已经在她和其他弟子之间,划开一条鸿沟。 可偏偏,她与荣谈之间,只有一条小小的水沟。 荣谈时不时就要跳过来。 现在,已经发展到无视这层距离的地步了。 对此,褚宁伊没有任何办法。 真的。 “伊伊,你为什么喜欢吃甜的?” 也不知是顺势而问,还是有感而发,反正,荣谈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 她笑盈盈地瞧着褚宁伊,似乎在等一个认真的答案。 褚宁伊却是愣住了。 那片刻的表情变化,荣谈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不好,正想囫囵过去,不料对方已经给了答案。 “因为娘亲说过,如果日子过得太苦,就吃点甜的。” 轻飘飘的话语,就这么传入荣谈耳中。 褚宁伊脸上,只有淡淡的悲伤,明明说的是自己的事,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还是一件很久远的事。 这下子,轮到荣谈愣住了。 她从不曾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理由。 也从不曾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 更不曾想象,说出这话的褚宁伊,此刻的心情。 现在,只有一种感觉。 就是她犯了错。 犯了天大的错! 尤其是看到褚宁伊现在的神情,荣谈有一种无法原谅自己的感觉。 她怎么可以这么愚蠢! 褚宁伊的思绪被记忆牵动,似乎终于承受不住,她缓缓转过身去,眺望遥远的北方,幽幽开口: “那是娘亲的遗言。” 十年,到今天已经过去十年了。 “伊伊!” 听到这里,荣谈再也忍不住,她冲过去,从背后抱住褚宁伊,紧紧地,不敢松手。 她犯了错。 也许马上就要前功尽弃了! 她不想!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挽回。 道歉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是不论怎么说出来,似乎都无法挽回刚才的失误。 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不该如此逗弄褚宁伊的。 看吧,这次不就失手了吗? 她很后悔。 悔恨交加,于是抱得更紧,生怕对方会转身离去,可心里却想:要是褚宁伊能高兴起来,就是转身离去也没什么。 只要褚宁伊高兴就行。 “荣谈——” 褚宁伊的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略微挣扎了一下。 荣谈下意识地松开一些,旋即又抱紧。 这个角度,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没有使用神识探查,如同盲人摸象。 只有紧贴着的两颗心脏一直跳动着。 “荣谈——” 褚宁伊又唤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多了点情绪。 荣谈听出了一丝不耐烦,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不敢相信是自己的错觉,想要松开,又患得患失,整个人陷入极度矛盾当中。 曾经思考过的豁达,在此刻荡然无存。 “你抱太紧了。” 褚宁伊皱着眉头,此刻她心跳速度正常,脸色正常,说话的语气,也一如既往,就是眼底有一丝丝困惑。 今天的荣谈是怎么了? 怎么这么情绪化? 可她又不敢问,只好这么就事论事。 这时候,荣谈终于发现端倪,她缓缓松开手,犹豫片刻后,扯着对方袖子,把人轻轻拽过来。 “……” 不得不转身的褚宁伊,一脸困惑地瞧着荣谈。 荣谈却读出了宠溺的味道,她在褚宁伊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个无助、不知所措的人,是她吗? 褚宁伊更是惊讶,试探着问了一句:“荣谈?” 她以为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嗯?” 荣谈笑了起来。 她已经搞清楚状况,同时恢复常态。 褚宁伊挑眉,她很想问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又怕是自己的错,到时候荣谈又要提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于是干脆不问,只是瞧着对方,等着下文。 “没什么。” 荣谈甩了甩褚宁伊的袖子,慢慢地说道:“是我不好,勾起你的伤心事。” 这话掂量了语气,已经变得很自然,相信不会引起对方太多反感。 原来是这个缘故吗? 褚宁伊终于明白了,看来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褚宁伊淡淡地说道,虽然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悲伤,但她此时神态说明,心口如一。 要想让一个深受伤害的人走出来,除非发生以下几件事。 大仇得报。 远离加害来源。 被保护得很好。 显然,褚宁伊的情况是第一种。 “除魔卫道”四个字,冲淡了失去双亲、成为孤儿的苦痛,成为她新的人生支柱。 这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荣谈在那一瞬间就懂了。 她刚才是过于在意,所以一时竟然失去了平日里敏锐的判断力,陷入泥沼不能自拔。 “伊伊……” 一切,尽在这声呼唤中。 “锅里的肉……” 褚宁伊却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一转,狐疑地看向锅灶的方向。 “是我忘了……” 荣谈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转身飞快地跑过去。 接下来,还是好好处理这些食物吧。 不久之后,一锅炖肉终于好了。 还有一盘青菜、一盘果子,外加一壶灵酒。 “伊伊,我的厨艺如何?” “嗯,好。” 褚宁伊自认为是个不会说话的,此刻除了一个“好”字,便不打算再做其他评价了。 不料,荣谈胆大包天,竟然敢抢她手上的兔肉。 褚宁伊震惊之余,却是下意识地让出了那块肉。 护食,她倒没有这个习惯。 这次事件之后,二人间的默契又上了一个台阶。 返回岩化山洞府,已经是傍晚了。 “你们回来了,正好,过来看看这个传物法阵。” 林缘神识控制的傀儡面无表情地站在洞窟内,如是说道。 “出什么事了?” 第14章 “岩化山有一个连接固宁城的传送法阵,平时用来传送灵石,单向,只能传物。” “现在,出了点问题。” “我仔细检查了一遍,应该是固宁城那边的法阵出了问题。”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 “花点时间修修就好了,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 林缘一脸严肃地望着洞窟内完好无损的法阵,缓缓说出一个自己并不想看到的结论。 “固宁城那边,可能出事了。” 褚宁伊下意识看了一眼荣谈,正好荣谈也看过来。 荣谈表情淡淡的,对此说不上在意。 倒是褚宁伊,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才,我尝试联系固宁城那边的人,没有回应。” 林缘摊手道:“傀儡也派出去了,什么都没有,好像连那座城都已经消失了。” 到这里,基本上可以确定固宁城是出事了。 作为直属于弘元仙山的城镇,固宁城在正道仙门中有着特殊地位,绝不是那种说一句话就可以放弃的。 而现在敢对固宁城下手的,除了魔道修士,还有谁? “要不要赶过去支援?” 这是林缘提出来的问题,按理说,她的本职工作是守卫岩化山、开采灵石,没必要管固宁城的闲事,但想起城里那位师兄,她又很难做到袖手旁观。 于是,只好询问同伴的意思。 毕竟,人多势众嘛。 “我过去看看,你们守着岩化山。” 褚宁伊说了自己的看法,立刻遭到一致反对。 “不行!” “这怎么可以?” 荣谈和林缘异口同声,理由却不尽相同。 “伊伊,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要是固宁城没了,我守着这岩化山也没什么意思,一起去看看吧。” 最后,三人决定同行。 在那之前,又检查了一遍岩化山的法阵,确保无虞之后,留下数名傀儡,就是开采灵石的工作也不能停下来。 荣谈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特意在岩化山某地留了一个传送法阵,使用了高明的隐蔽之术,相信同阶修士绝对无法看破。 第16章 而这个传送法阵没有直接设在岩化山洞府之中,也是防范着到时候若是此地不幸落入敌手,不至于成了请君入瓮之势。 做好一切准备,三人一齐向固宁城出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三人的脸色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化。 “固宁城,不见了?” 林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按理说,这个距离,完全可以看见固宁城的轮廓,稍微使点手段,就是城里大街上的人在干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现在,出现在她们眼前的,只有看不到尽头的平原。 如果仔细观察,甚至可以发现,周遭的景色正在重复。 “固宁城不会消失。” 褚宁伊顿了顿,接着说:“是我们上当了。” 说罢,她一道法诀打出,只见青天白日之下,忽然就起了雾。 没过多久,方圆数丈之外,便是人畜莫辨。 “看来是早有准备。” 荣谈神识扫过那些白茫茫迷雾,似笑非笑地说道。 “是我大意了。” 林缘露出一副懊恼神色,毕竟如果不是她的提议,大家也许就不会离开岩化山。 “不怪你。” 褚宁伊却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听到这话,荣谈也帮着探查起来。 “应该是某种特殊的法阵,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法阵之中,法阵自动激发。” “如今,算是被困住了。” 这样的话从一个阵法师口中说出,有足够的说服力。 另外二人都没有怀疑。 “既然是法阵,那破阵便是了。” 褚宁伊长剑一挥,凛冽剑气斩向茫茫白雾,犹如刀切豆腐,干脆利落,毫无阻碍。 林缘也来帮忙。 三人各显神通,一顿折腾之后,天地之间完全变了个样儿。 …… 昏暗的天光,看不到希望。 残破的村庄,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 数不清的尸体杂乱无章地倒在村子各处,大多不完整,那模样,凄惨极了。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吸引了附近山中的野兽。 秃鹫扇动翅膀落在树干上,遥遥看着,却不曾靠近,也不知在忌惮什么。 但它也不舍得立刻就离开。 一个满脸是血的女孩子跪在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前,没有哭,清澈的眼中甚至闪过一丝迷茫。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剑呢? 褚宁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那孩童般稚嫩的手,当然还拿不起沉重的宝剑,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复仇。 可是,她不是已经在除魔卫道了吗? 褚宁伊仰起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小脸上满是迷茫。 …… 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村落。 村落正中央,有一座古朴的祭坛。 此时,正在举行某种仪式。 所有的村民,不论男女老少,都恭恭敬敬地跪在祭坛之下,虔诚地朝拜。 坐在祭坛上的少女,表情冷漠,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的村民,像是在看着一群死人。 …… “八岁引气入体,十二岁筑基,这在弘元仙山,也可称一声天才修士了!” “呵呵,什么天才修士?不过是神识略出众了些,能驱使傀儡罢了。将来不过做个傀儡师而已,想当掌门首徒,门都没有!” 这样的议论,毫不留情地传入林缘耳中。 她原本也有几分傲气,此刻自然不肯白白受这委屈。 “傀儡师又怎么了?傀儡师也能把你打趴下!” “好啊好啊,正好领教一下林师妹的本事。” “嘿嘿,不过是仗着傀儡众多,赢了又算什么本事?有胆量,咱们单挑啊!” “单挑就单挑!” “哈哈哈!果然,没有了傀儡你就什么都不是了!神识远超常人又如何?还不是一个离了傀儡就什么都不行的废物?” “你……”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 “陈师兄,你就要去固宁城了吗?” “是啊。” “听说……听说那里很苦……琐事多,等于放弃修行……” “那又如何呢?林师妹,待在山上,就能继续修行吗?” “……” “林师妹,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做师兄的,就多说一句。” “在山上,我们永远都是外人。” 我们,永远都是外人…… 是外人…… …… 看着光幕里迷茫的三人,魔道修士吕宗樊得意地笑了。 其余的魔修见状,立刻开始说起恭维的话。 “还是吕大师有先见之明,事先布下法阵。如此一来,不但固宁城在咱们的掌控之中,便是这岩化山的有生力量,也是束手就擒。” “是啊是啊,能让宽衡上人丢了性命的人,如今却倒在吕大师手下,可见大师通天本事。” “吕大师果然是魔道第一阵法师!” …… 接二连三的马屁,拍得吕宗樊身心舒畅,人也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这时候,又一个魔修躬身问道:“不知吕大师要如何处置这三人?” 其余魔修立刻竖起耳朵,眼中露出期待之意。 “如何处置?当然是榨干她们所有的价值,最后还要挫骨扬灰!” 吕宗樊说得咬牙切齿,一众魔修听得兴奋不已。 “吕大师高见,那个褚宁伊可是弘元仙山年轻一代鼎鼎有名的人物,处置了她,那帮道貌岸然的家伙肯定心痛得要死。” “此言差矣,既然是心头肉,如何会发配到这种穷乡僻壤,受这般罪?”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个褚宁伊可是通过了升仙大道考验的,跟山上那群娇生惯养的家伙可不一样,这是个实战派。” “可惜,半路上山,人家还是怀疑的,怕是咱们派过去的奸细,百般防范,又百般试探,还得往死里用呢。” “这样的人呐,到最后,往往都是以死明志,自证清白,那弘元仙山的老头自然也要惋惜一阵,之后继续折腾后来人。” “这么说,还是咱们魔修简单,只要修了魔道功法,认同魔道行事规则,便算是自己人,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是啊是啊,还是咱们简单。”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起来,那吕宗樊笑眯眯地听着,此刻他心情极好,一颗心不知飘到哪里去领赏了。 可惜,乐极生悲的道理,总是来的那么及时。 用来观察入阵之人的光幕忽然一阵剧烈晃动,接着裂成蜘蛛网一般,转瞬之间,便彻底崩溃。 而控制整个法阵的吕宗樊,整个人猛地一震,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血来。 这是法阵被破、布阵者被反噬的征兆。 “这是怎么回事?” “吕大师,吕大师,你怎么了?” …… 营帐内,顿时一片混乱。 此时,半空中。 遮挡视线的迷雾已经消失不见,固宁城清晰地出现在天地之间。 不过,城外几处魔修的营帐说明,事情不容乐观。 敌众我寡,是想办法入城,还是先退去,必须立刻做决定。 “进城!” 褚宁伊当机立断,没有商量,毫不犹豫,她自己已经付诸行动。 荣谈紧紧跟上。 林缘神色黯然,速度也不慢。 这一次,三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法阵之中所见所闻,就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 第15章 固宁城。 一间禁制环绕的密室内。 在这里,可以谈论一些比较隐秘的事,不用担心被外人偷听了去。 陈净耘坐在蒲团上,看向前来支援的褚、荣、林三人。 “三位师妹能赶来相助,这个恩情,陈某铭记于心。” 这一开口,就把宗门事务变成个人之间的事,林缘对此见怪不怪,实际上她还是很愿意领受这份感激之情。 荣谈始终淡淡的,好像一个事外之人。 另外,经历了城外的事,她似乎比之前更加冷漠了,但是不经意间看向褚宁伊的眼神,分明又变得更加炽热。 似乎,冥冥之中已经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褚宁伊偶尔感受到这目光,顺着感觉追寻过去,看见的又是荣谈平静的眼眸。 她隐约知道了什么,转念一想,又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将三人反应尽收眼底,陈净耘面露微笑,简要说明了固宁城如今面临的情况。 原来,从昨天开始,固宁城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被切断,守城修士立刻开启全部护城法阵,严阵以待。 出人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立刻发起猛烈攻击,也没有理会城中的态度,就这么僵持到今天。 第17章 直到褚宁伊三人到来,陈净耘脸上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这下,固宁城方圆百里之内,再没有其他正道仙门的势力。” 没有正道仙门的庇护,那些凡人便要遭殃了。 “保护凡人,并不是我等修士的主要职责。” 这时候,陈净耘身边的另一名筑基期弟子尹溯周忽然如是说道。 倒也没有人反驳他的话,只是室内氛围突然变得有点奇怪。 林缘咳嗽一声,打破寂静,“陈师兄,事已至此,是杀出重围,还是固守待援,还得尽早拿个主意。” 以目前局势,杀出重围,自然要付出极大代价,伤亡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而固守待援,则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围攻固宁城,意味着魔道修士打破多年来的默契,主动开战,当然不会是小打小闹,所以固宁城他们应该是势在必得。 而一旦战事起,像固宁城这样的城池还有许多,弘元仙山能顾及几个?正道仙门又能顾及几个? 当然,也不会放弃,但若是想要援助,那便需要等一等了。 不管怎么样,此时身处固宁城中的凡人与修士,处境是糟糕透了。 对此,在场众人也是心知肚明。 于是,大家目光纷纷转动,渐渐地,就落在褚宁伊身上。 虽然从弘元仙山派往岩化山像是一种贬谪流放行为,但这无疑增加了褚宁伊身上的悲剧色彩,在同道中人眼中,她又多了一重形象。 “褚师妹,你怎么看?” 陈净耘顺应人心,率先开口问道。 这样一来,大家那期待的、狐疑的目光,就毫不掩饰地落在褚宁伊身上。 “……” 从褚宁伊的表情来看,她大约很想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但她没有这么说,而是说了另外一句话。 “陈师兄是固宁城的管事,一切由陈师兄做主。” 这不是在推脱,而是褚宁伊真实的想法。 她一向是单打独斗惯了的人,并不喜欢跟着大部队一起出行,更不喜欢对着一众人做决策、下命令。 这是褚宁伊的行事风格。 她那随机应变的本事,也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 关键时刻的冒险与搏命,也不适合带着大部队出去。 某种程度上,褚宁伊更像是一个散修。 听到这样的答复,固宁城里的修士未免失望,就是林缘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只有荣谈用眼神表达了对褚宁伊的支持。 陈净耘情绪控制得很好,只是在心里默默感慨。 第一眼相见,他就知道荣谈是个骨子里极其淡漠的人,所以只能期待褚宁伊是个热心肠。 没想到啊,这两人在某些方面竟然如此相似。 不过,那也好。 小小固宁城只有一个发号施令的人,多了不便。 可接下来要怎么样呢? 还是个没解决的问题。 就在陈净耘苦恼的时候,忽然一道传音符飞了进来。 这是给外面弟子留的特制传音符,能够无视此地禁制,传递紧急消息。 陈净耘一道灵力打在传音符上,从中传出外面弟子清晰的声音。 “陈师兄,魔修那边派人过来了。” 这句话,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不久之后,一份挑战书出现在固宁城众修士面前。 魔修提出用一对一比试的方式、五局三胜定胜负。 若是魔修一方输了,立刻撤去对固宁城的所有包围,就此退兵。 若是固宁城一方输了,则要献城。 当然,允许城中修士离开,凡人,则任由魔修一方处置。 这条件听起来似乎对城中修士有利,因为无论输赢,他们似乎都可以全身而退。 但细细一想,便能品出其中不对劲。 如果可以通过比试的方式解决问题,那就说明只是小规模的冲突,远远还没有达到大战的地步。 这时候,只要城中固守待援,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等来援兵。 但是若是应战输了,被迫献城,那城中这些修士即便活下来,其前途也是堪忧。 “这怎么行?” 有人喃喃自语,有人悻悻而言,气氛变得古怪而分裂。 林缘皱着眉头说:“五局三胜,生死有命,而且还要同时开始比试,要是在这个时候,那些魔修突然对固宁城出手,该如何是好?” 她环顾四周,把城中的高手都瞧了一遍,总觉得这是一个量身设计的陷阱,因此忧心忡忡,可是拒绝吧,一时又下不了这个决心。 毕竟是个机会啊。 哪怕拖延时间也好啊。 可这些话又不好明说,只好放在心里。 倘若细细观察在场众人表情,可以发现,相当一部分持有这种看法。 “褚师妹以为如何?” 陈净耘目光一转,还是落在褚宁伊身上,再度发起询问。 “要战便战,要守便守,陈师兄你做决定即可。” 褚宁伊还是那个态度,不过她眼神犀利,分明是已经做了决定。 “好!那便战吧。” 陈净耘也随即做了决定。 没有反对者,哪怕是内心反对、也没有主动开口的。 毕竟,谁也不愿意同时得罪陈净耘和褚宁伊几个高手。 接下来就是回应魔修。 答应出战,双方又约定了一些细节问题,于是在当日黄昏,固宁城护城法阵打开一个缺口,数道身影从中飞出。 固宁城外的半空中,魔道修士已经等候多时。 双方寒暄几句,便开始比试。 未免波及无辜,五个比试场地都设置了特殊的禁制,能够将斗法时的威力压制在小范围内。 当然,若是比试之人强行突破禁制防护、误伤了观众,那便算是输了。 话虽如此,正魔两道一向敌对,也不是什么约定都肯遵守的,但要做那第一个违背诺言之人,似乎轻易不肯。 就好像在冥冥之中,还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正在观察着这一切。 也许是“天道”,也许是别的。 看着一字排开的五个比试场地,褚宁伊与荣谈对视一眼,随即飞身入场。 接着,荣谈、林缘、陈净耘、尹溯周四人也到达指定场地。 魔修那边同样是五个人。 “你就是褚宁伊?” 那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将褚宁伊上下打量一遍,忽然笑呵呵地问道。 “贺仙散人?” 褚宁伊不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同样将对方打量一番。 “年轻人,看来你知道老夫的经历啊。” 贺仙散人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表面,是眼底的阴沉。 褚宁伊按住了佩剑。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此人。 贺仙散人,出身正道仙门,不过不是弘元仙山这样的第一流仙门,而是鸿州界南部的三流仙门。 在这个修炼资源紧张的世界,偏偏贺仙散人又是个天赋极高的,需要大量的修炼资源辅助修行。 那个小仙门养不起他这尊大佛,贺仙散人只好另谋出路。 倘若他年纪再轻些,说不定能在弘元仙山混个内门弟子当当,只是他上山的时间太晚,半路出家,接触不了核心资源,只是得了个外门执事的身份,度日而已。 这当然不能满足。 终于在某一日,贺仙散人动起了歪心思,竟然偷盗经手的门内修炼资源,偏偏不巧,盗的还是一件弘元仙山某位长老留给后辈之物。 事情很快败露,贺仙散人仓皇出逃,最终还是被生擒。 那位长老亲自出手,却没有杀掉贺仙散人,而是废去其修为,让其沦为凡人。 这无疑是对一个天才修士最狠毒的惩罚。 活下来的贺仙散人满腔怨恨,也不知他怎么得了机缘,最后竟然入了魔道,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乃是活生生一个假丹期。 倒是比他修为被废时要高一个小境界。 入魔的贺仙散人极度痛恨正道仙门修士,尤其是弘元仙山修士,经常出手虐杀正道修士,尤其喜欢对付那些“天才修士”,手段极其残忍。 褚宁伊还没有上山时,就已经听过贺仙散人的凶名,此刻又如何能不知道? 虽然可能很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 对面的贺仙散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好啊,年轻人,有斗志,就让老夫看看你的本事吧。” 第16章 “你就是那个阵法师?” 吕宗樊睁着一双精明的老眼,将对面的年轻女子打量着,眼里多了几分不敢置信,还有困惑。 在鸿州界,最需要天赋的修仙职业中,阵法师几乎是最需要天赋的那几种。 没有天赋,不得其法,便不能入门。 可若是天赋太高,天妒英才,便有天降雷劫抹杀天才的风险。 第18章 前者是鸿州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事。 后者,在鸿州界有史以来只发生过三次。 上一次,在七百年前。 这三次,并无任何一个天才阵法师能够在雷劫下幸存。 所以,绝大部分走上阵法师道路的修士,其上限都已经注定。 但依然有很多人前赴后继,因为在这个正魔两道对峙、修炼资源紧张的时代,阵法师是一个好职业。 无论是帮忙建立法阵、破解法阵,还是只是纯粹出售布阵器具,都可以获得相当不错的收益。 当然,消耗也极大。 一般人养不起阵法师,偏偏正、魔两道的顶级势力又需要阵法师,这就是阵法师在这个时代的价值。 甚至,对峙的双方抓到对方的阵法师,都不舍得杀掉,或者化敌为友,或者进行交换,总之得发挥一点儿作用。 吕宗樊活了两百多年,修为一直停留在筑基期,眼看着结丹无望,传承将断,此刻见了荣谈,心思未免活络起来。 要是能把眼前之人收为弟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吕宗樊看向荣谈的眼神,便慈祥了许多。 “你那点家底,我可没兴趣。” 女子的声音如脸上的表情一样冷淡,如此简单一句话,便深深刺激了吕宗樊。 “不知天高地厚!” 骂了一声,接下来便是动手。 阵法师之间,当然是比阵法的威力。 数次交手之后,吕宗樊一边在暗暗诅咒这个天才阵法师赶紧叫天道知晓,好叫一道天雷劈了她,一边又暗自得意,心想阵法师里出了这般人物,也许将来困扰阵法师多年的上限就此突破…… 转念一想,自己似乎看不到那一天,吕宗樊的目光又变得充满遗憾。 看不到!我终究看不到那一天! 遗憾变成了绝望,继而变成愤怒,这深深影响到吕宗樊的每一次出手。 而对面的荣谈,始终从容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她身上得到很好的实践。 …… “傀儡师?” 秽山上人一双恶毒的眼睛盯着对面的林缘,令人不寒而栗。 “……” 林缘同样一脸嫌弃。 好死不死,怎么叫她遇上这个家伙呢? 秽山上人是魔道有名的人物,出名不是因为他的修为有多高,而是因为他的功法太过邪恶。 此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异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凡人只要吸上一口,至少也是头晕目眩,多吸几口,便得头栽葱倒下。 若是修士遇上了,则更为麻烦。 秽山上人所到之处,灵气皆被秽气污染,正道修士与之接触,立刻便有体内灵气受到污染的风险,便是魔道修士,只要不是修习此道,同样有坏了自身功法之危险。 故而,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魔道修士,都不喜欢遇上这个人。 若非秽山上人此时仅有筑基期修为,恐怕魔道中人也容不下他。 而他一眼看出林缘是个傀儡师,这当然令林缘头皮发麻。 毕竟,傀儡师主要是靠驱使傀儡作战,傀儡等级越高、数量越多,其战斗力越强。 因为双方都是筑基期,林缘凭借众多傀儡,其实是大大占了便宜的。 可偏偏对方是修习“秽气”这种秘术,林缘只要出手,不但众多傀儡有受到污染的风险,就是附着在傀儡上的神识,同样有受到污染的风险。 要知道,傀儡坏了可以重新炼制新的,神识方面的损失,可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如果神识倍污染的程度足够强,甚至有可能影响到林缘本人。 这就等于一下子把林缘的优势变成了劣势,这怎么能不生气? 可林缘也并没有要手忙脚乱的意思,只是脸上的神情越发奇怪。 片刻后,在秽山上人释放秽气时,林缘终于出手。 一排身披铠甲的人形战斗傀儡,开始向秽山上人发起攻击。 …… 陈净耘望着对面那个来自魔道的修士,面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单看眉眼,两人其实还有几分相似,若说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恐怕也会有一半的人相信。 事实上,这二人算是远房堂兄弟。 陈点石,同样出身陈氏家族,十几年前因为某些变故,举家脱离陈氏,不知所踪。 “陈净耘,你这个天才修士,也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出言嘲讽,陈点石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就像一口怨气憋在心里许久,今日终于寻到了一个出口。 还得慢慢释放,不能太急。 陈净耘脸上依旧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故人相见,难得。族中长辈一直担心你们一家落入宵小之手,没想到是主动投靠了魔道。” 对方身上的气息,此时依旧还有几分熟悉,只是那滚滚魔气,再也掩饰不住。 时间过去便不能再回来,已经发生的事,又有几个能挽回的? 陈净耘并不打算挽回什么。 显然,他的态度刺激到了陈点石。 “听说你这个陈氏家族第一天才修士还在修炼五行变化之术,已经是同辈之中,无敌的存在。今日我陈点石便要试试,用这五行变化之术,打败你!” 陈点石咬牙切齿,一张脸已经出现怒容。 陈净耘仍然云淡风轻。 我知道,你想激怒我,想看我恼羞成怒的样子,可我偏不这样! “哦?那便奉陪到底。” 就想看你气急败坏的模样。 …… 尹溯周一脸严肃地望着对面的魔道修士。 所谓“魔道”,指的是以旁门左道入道,用极为阴毒邪恶的方式修行,但其实这说的更像是“邪修”。 魔道修士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其实是以过人的气力、强悍的肉身闻名,尤其是某些妖修。 这样的修士,在同阶之中极难对付。 因为修士之间斗法,需要消耗灵气、魔气,这些储存在身体中都是有限的,要从外界吸收,也需要一定的条件和时间,所以一旦快速损失,短时间内很难补回来。 到了这种时候,就能体现出力修的本事了。 因为强悍的肉身,并不需要灵力的维持,一拳下去,没有灵力护体的普通修士,有可能被砸出一个大洞来。 “小子,把头留下来。” 魔修韩绦露出手臂上精壮的肌肉,发出挑衅的言语。 …… 此战,双方观战者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比试很快进入胶着状态。 第一个落入下风的就是尹溯周。 巨大的灵力消耗,苍白的脸色,嘴角的鲜血,都说明了他此时的吃力。 而对面的韩绦,却是越发的得意起来。 尹溯周视线微微移动,余光瞥见其他四个场地的情况,一颗心未免沉了下去。 没想到自己这么弱! 不能输! 决不能输! 可以战死,也不能认输! 而且,就算是战死,也要拖延时间! 陡然激发的志气重新带来了力量,添了几分回光返照的意味。 韩绦因此大笑起来。 “就喜欢看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家伙绝望的样子!” 以力量碾压对方,原本就可以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何况是这个魔修。 尹溯周黑着一张脸,把心一横,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粒紫色丹药,郑重地看了一眼,然后服下。 随着药力的化开,尹溯周身上气息也是大涨,很快修为就上了一个小境界。 韩绦收敛笑容,也换上了郑重之色。 …… 第二个落入下风的是林缘。 她那一堆傀儡派出去,简直是送上门给秽山上人污染,因此变得束手束脚,改为游斗拖延时间。 可这样也拖延不了太久。 因为场地范围是有限的,秽山上人的秽气正在污染场地内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处空气,用不了多久,林缘也将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 相对于尹溯周、林缘二人的狼狈,陈净耘对上陈点石可谓从容,无论对方使出什么手段,都能一一化解。 而且,这二人功法原本出自一家,骨子里没什么区别,所考验的便只有修为高低和当事人的应对本事。 你点石成金,我便化水为冰,短时间内实在难以分出胜负。 而荣谈对阵的吕宗樊,此刻脸都绿了。 法阵之道讲究先手,吕宗樊既然不打算手下留情,自然不会给荣谈反应的时间。 但无论吕宗樊布下什么样的天罗地网、绝世杀阵,荣谈总是用最简单的办法化解。 就好像你费劲心思筑了一堵坚固无比的高墙,对方却只是伸伸手指头、轻轻一戳,那墙便倒了。 那感觉,实在绝望。 …… 此时,褚宁伊与贺仙散人的战斗,反而是有来有往。 第19章 以贺仙散人丰富的阅历和战斗经验,他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辈能在自己手底下坚持这么久。 也正是因为如此,贺仙散人更是铁了心要取褚宁伊性命。 每一次出手,都是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 而褚宁伊总是能凭借敏锐的直觉和经验,躲过对方一击的同时,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反击。 一来二去,二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不知从鬼门关外走了多少回。 胜负,依旧未分。 第17章 固宁城中。 低矮的篱笆围了一个小院,院中开辟了菜地,地里长着稀疏的蔬菜,正对着一字排开的三间瓦房。 瓦房后面,仍然是一个院子,有水井,水井边上是三间低矮的瓦房。 这就是城中凡人的住所。 整座城的防御由弘元仙山修士负责,自然修得有几分气势,可是到了这凡人的居所,也就是那样而已。 如今,院子里一家六口都聚集在其中一间瓦房里。 最小的孩子,今年才六岁,窝在母亲怀里,奶声奶气地问:“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做母亲的尚未回答,家中年纪最大的长辈已经开口,“这种事,以后不许问了。” 语气之严厉,令晚辈心里生出几分不满,那个六岁的孩子,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天真地瞧着自家爷爷。 这孩子不怕严厉的爷爷,可也不敢说话了。 感受到屋子里的气氛,白发苍苍的老者重重叹了口气,“你们啊,就是没见过世面。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就是等着,总会有个结果的。” 这话里分明有一丝绝望的味道,尚未经历太多事情的家人,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而瞧着老者,似乎还想要个下文。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老者再次叹息一番,“这就是我们凡人的命运。” 视线从家人身上缓缓挪动,最后落在那个六岁的孩子身上,停留片刻。 老者挪开目光,看向大门处,眼睛似乎望向城外远方。 “要是我们家能出一个修士就好了。” “可惜啊,我们都没有灵根,没法修行,这一世,便只能如此了。” …… 小院外,便是一条小道,沿着小道拐三个弯,走百十丈,便来到固宁城大街上。 此时,街面上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大白天的,也是静悄悄,能听见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三名身穿统一着装的男子提着刀,徐徐走来。 这些人不是修士,是负责维持城中日常秩序的凡人。 当然,也有几分武艺,允许持刀。 如今正是非常时期,自然要加强巡视。 其实,也没什么可巡的。 城中修士都被调去负责整座城的防御,凡人被勒令待在自己的住处,没有获得允许,不得离开。 谁也又敢在此时违背命令呢? 就是巡逻的三人,也是无话可说,想找个话题,话还没到嘴边,感受到那紧张的气氛,于是又咽回去了。 于是,这三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遵照命令,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巡了一圈又一圈。 …… 听到脚步声,原本就紧张的年轻修士,下意识握住手里的法器,神识释放。 这里是城中一处仓库,归修士管理,没有太多要紧之物,可也不至于放弃防守。 于是,就派了他过来。 年轻的修士,躲在门后面,两腿微微战栗。 竖起的耳朵,已经使用到极致的神识,帮助他辨识门外大街上的动静。 还好,还好,只是三个凡人而已。 庆幸之余,这名年轻修士便又恼怒起来。 不过区区几个凡人,竟然敢如此胆大包天,如此时刻,在大街上走来走去? 可恶! 年轻修士正要推门出去呵斥,忽然想起这三人应该是城中负责巡逻的凡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仍然坐了回去。 真的是凡人吗? 万一是偷偷潜入城中的魔修呢? 要不要出去看看? 万一是,说不定可以立功呢? 不不不,此时能入城的魔修,不是他区区一个练气期可以对付的。 这一出去,不就是送死吗? 他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可不想死。 念头一转,年轻修士虽然再度放弃了推门出去的打算,可悬着的一颗心,并未放下。 作为杂役出身、侥幸成为正式弟子的他,对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很庆幸。 当初被指派到固宁城,也只是认为待个几年就可以回去了。 谁知道,这才不到一年时间,便遭遇围城危机。 据小道消息,这可是固宁城近二十年来遭遇的最大危机。 又有传言,说魔道修士即将大举进犯,固宁城作为北方边境城池,首当其冲。 已经有消息灵通的修士想办法调到别处了。 他也想,但自己在山门之中无依无靠,便是想疏通关系,也拿不出像样的修炼资源,又能做什么呢? 这么一想,认命的念头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而强烈的求生欲,仍然在刺激着这个年轻修士。 …… 城楼上,城中余下的几名筑基期修士都在遥遥观战。 有人神色凝重,有人面容严肃,有人始终没什么表情,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尹师兄,他败了……” 话音落下,出声之人已经面色惨白。 在没有外援之前,尹溯周是固宁城实力排名前三的修士,不可或缺的战力。 现在,他的尸体像是破布一般被那个名为韩绦的魔修捶打着,惨不忍睹。 “你在干什么?” “我要去救尹师兄!” “站住!难道忘了你自己的职责了吗?” …… 城楼上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再次恢复平静。 只是此时,这些修士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愤怒的情绪正在蔓延。 那边,韩绦终于把尹溯周的尸体扔下,环顾四周,最后面向固宁城方向,高声说道: “这小子妄图靠丹药提升实力,已经被老子打死了!” “嘿嘿,你们常说魔道不循常理,所以叫魔道,这便是魔道的修士的手段!” 韩绦得意洋洋,甩了甩袖子上的血,满眼挑衅。 此时,即便是应该愤怒的固宁城一方,却没有任何人出来应战。 按照事先的安排,除了出战的五人,其他人无论战果如何,都必须待在城中,以守卫固宁城为第一要务。 这是铁律。 就算外边五人全部战死,也不得更改。 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韩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又高声叫嚷道:“五局三胜,你们已经输了一局,剩下的人,都小心了!” 这是在对所有人喊话,原本就喜怒莫测的魔修,纷纷躁动起来。 …… 陈点石双手掐诀,脸色阴沉。 原打算此战直接除掉陈净耘,一雪前耻,没想到战斗僵持至此,反倒让韩绦先胜一局,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他以后是难以立威了。 想到这里,陈点石终于决定不再保留,拿出最后的手段。 “陈净耘,这一次,不止分胜负,还要决生死!” 无论是从语气还是眼神还是动作还是接下来的事,都说明了陈点石的决心。 但陈净耘就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仍然云淡风轻地开始掐诀,哪怕身上气息波动,隐隐显示灵力消耗极大,还是改不了他的脸色。 这简直是在蔑视对手! 陈点石一张脸是黑得不能再黑了。 …… “退!继续退!现在,还有退路吗?” 秽山上人吐出一口浊气,周身数丈之内,已经是浓厚的秽气。 又一具傀儡倒下,如今的林缘,已经被逼到边缘处。 按照约定,如果其中一方修士率先离开场地,即算是认输。 而认输这件事,怎么能发生在林缘身上? 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可她还有什么后手? 林缘冷着一张脸,看着散落的傀儡肢体,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是时候试试那个压箱底的本事了。 …… 吕宗樊一双老眼几乎要掉出来。 这来回交手多次,对面的荣谈也只是轻松应对,并无费力之感,这无疑是对一个修仙界“前辈”的羞辱。 再次布下一个新的杀阵,此时吕宗樊已经没有了最初的信心,他倒是希望天上降下雷劫,立刻劈死这个天才阵法师才好! 至于荣谈,她一边应付吕宗樊,一边暗暗观察褚宁伊那边的情况。 只有褚宁伊先胜了,她才能打败吕宗樊,这里面的时间顺序不能乱,可是褚宁伊那边,情况不大好。 第20章 …… 打斗的间隙,一个闪身,褚宁伊以极快的速度打开储物戒,拿出一个青绿色小瓶,倒出里面的红色丹丸送进嘴里,顺手擦去嘴角的鲜血。 也就是这时候,一件飞刀状的魔器已经到了褚宁伊身后。 一个扭身,褚宁伊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躲开飞刀魔器的攻击,同时长剑一击,顺带将那件飞刀魔器打落。 尚未来得及喘息,又有数件魔器已经到一丈之内。 这贺仙上人实战经验丰富,积攒的魔气也多,在确定没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打败褚宁伊后,便打起了消耗战。 损失魔器不要紧,重要的是,不断消耗褚宁伊的灵力,拖住她,让她没有补充灵力的机会。 要是旁人敢相助,便算是正道修士一方首先违背规则,到时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难得看见魔道修士占据道德制高点。 这会是个好笑的结果。 当然,真实情况是,尚未发生。 褚宁伊仍然在顽强地回击,甚至连挥剑的动作都没有慢下来,脸上更是没有出现一丝疲惫之色,就好像这战斗也能生生不息一般。 贺仙上人暗暗算计着时间。 人力有时穷,他就不信了,一个区区筑基期修士,能扛得住这种程度的灵力消耗? 第18章 固宁城很小,小到只有南北两个城门。 一个面向北方,那是魔道修士所在的方向。 一个面向南方,那是正道仙门所在的方向。 如果熟知固宁城护城法阵的特性,就应该知道,这两个方向上,法阵都没有破绽。 真正的突破口是在西南方,一处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墙角。 那里使用的布阵器具,灵性消耗速度比其他地方的稍微快了那么一点儿。 若是在平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到时候就更换新的布阵器具罢了。 可是在这个特殊时期,一点小小的问题,就有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怎么样?” 一个魔修压低声音,悄悄询问前面的同伴。 使用了特殊的隐秘魔器,外加隔绝声音的禁制,让他们明明站在固宁城外,却好像空气一般,谁也瞧不见。 “差不多了。” 前面的魔修一直使用着一件钉子状的魔器,对着固宁城方向不断催动,额头上汗珠滚滚落地。 终于,这个魔修收起魔器,长出一口气。 同时,伴随着“咔嚓”几声细响,那件钉子状的魔器,碎裂成一块块碎片。 显然,已经彻底失去威能。 那个魔修眼中闪过一阵心疼,面上却是喜悦的,直接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接着说道:“西南墙角,那里的布阵器具灵性损耗过半,此时发起进攻,能省一半的力。” “好!我立刻通知其他人!” “太好了,固宁城那几个高手正陷入苦战,此刻应该没法脱身出来。” …… 此时,固宁城。 护城法阵枢纽所在,一个中年修士忽然脸色一沉。 “怎么回事?西南墙角,布阵器具……” “不好!立刻通知外围弟子,修补法阵!” “不!我亲自去!” 一连串的命令接连从中年修士口中发出,一旁的修士尚未来得及领命,只觉得眼前一花,空气里的氛围莫名焦躁起来。 中年修士一拂袖出了法阵枢纽,才到外面,便看到西南方向,法阵边缘,有一股黑气正在蔓延。 “砰”地一声巨响,两股力量撞击在一起,法阵本身腾地亮起绚丽的光,在夕阳西下的此刻,格外美丽。 只是这份美,分明带着死亡的不详。 接下来,又接连发生数次巨响,固宁城护城法阵终于承受不住,在一阵耀眼的白光之后,突然熄灭,彻底失去威能。 次一级的法阵,此刻也陷入被攻击的威胁当中。 那个负责法阵枢纽的中年修士呆呆地望着远方的变故,心里盘算着,到底是该迎战,还是想办法逃离。 他还没有想出一个结果。 固宁城内就已经乱了起来。 没有护城法阵的防护,魔修冲杀入城就变得很简单。 城中的正道修士急忙按照既定计划抵抗,斗法的场景出现在固宁城各处,城中一片哀嚎。 …… “果然是打这个主意。” 陈净耘望了一眼陷入混乱的固宁城,笑容敛起,神色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早有预料?那为什么还要接受挑战?” 陈点石露出嘲讽的笑容,自顾自地做了回答:“哦,我知道了,在你们修士眼中,凡人和这座城,其实都不重要。” “从城里出来,还可以用魔道言而无信这种低劣的借口,堂而皇之地逃跑。” “不错!不错!” 这一刻,陈点石笑得开心极了。 接连出手失利,终于让他找到一个反击的机会,而且还是占据道德的制高点,这如何能不兴奋呢? “有道理。” 陈净耘并未反驳,而是赞许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你认为被牵扯住的,就只有固宁城的主力?” 此言一出,陈点石脸色立刻变了又变,他瞧了瞧四周,愤然道:“那又如何?此刻,你能脱身?” 虽然打败对方已经暂时做不到了,但是拖住对方,还是有信心坚持一段时间。 陈点石已经根据战局的变化迅速做了改变。 虽然这种改变等于承认自己的无能,会很难受。 “那便试试吧。” 陈净耘抬手掐诀,神色肃穆,看向陈点石的眼神,却像是看一个死人。 陈点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惊恐之色,不可思议地说道:“你……怎么可能……不可能……” 这说不利索的话,表达不清的意思,并未能降低陈点石转身逃走的速度。 相反,他立刻运转保命遁术,可惜的是,尚未离开,整个人仿佛陷入泥潭之中,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运转不畅,就连身上的魔气,也失去了控制。 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已经飞到陈点石头顶,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接着向下,是身体各处的要害…… 陈净耘并没有给陈点石任何逃走的机会,他成功诛杀了此人。 相对的,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从他脸上逐渐消失的血色、还有开始变得干瘪的皮肤可以看得出来。 …… 秽山上人带着一脸奸邪的笑容,已经到了林缘身前一丈之内。 这个距离,浓重的秽气足以令人头晕目眩倒地不起。 林缘没有再使用傀儡,相反,她拿出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刀,眼神郑重。 “?” 就在秽山上人困惑的时候,林缘已经消失在他眼中。 这么近的距离,要是一个修士试图发起攻击,这距离几乎等于不存在。 秽山上人不是没有防备,甚至一开始他就处于防备之中。 浓稠的秽气宛如实质一般,在秽山上人周围缠绕,形成一个天然的防护铠甲,并且可以随意变化形状,任意增强某个方向的防护。 在从前的战斗中,秽山上人无数次用这个方式阻止了敌人的偷袭。 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林缘手提古刀出现在秽山上人身后,同时发起突袭时,秽山上人脸上同时出现得意的笑。 浓稠如实质般的秽气,在锈迹斑斑的古刀前方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盾牌,并且如流水一般席卷而来,似乎要将古刀吞噬。 这秽气,要吞噬的不止是古刀,还有紧握古刀的那只手,以及手的主人。 林缘。 这就是秽山上人的打算,在这场必胜之局里,他不需要保留实力,也不需要有所保留。 至于固宁城,城里又有什么呢? 那点子东西他还看不上。 倒是眼前的傀儡师,可以好好戏耍一番。 秽山上人就这么美滋滋地想着,但是那毫无由来的剧痛打断了他的美梦。 危险的气息瞬间爬满了周身。 怎么回事? 秽山上人没有犹豫,立刻运转周身秽气准备反击,同时想要抽身离开。 但是那一刻,秽气里似乎有了杂质,不再听从他的命令。 而受伤的身躯,似乎也不听使唤了。 那一刻,秽山上人终于感到害怕,立刻用上了所有的保命手段。 可惜,还是迟了。 原本,古刀上面的斑斑锈迹,应该是被人嘲笑的,但是它被秽气包围之后,立刻仿佛活了一般,融入秽气之中,锈迹纷纷脱落,露出古刀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柄浑身散发着青光的窄身直刃长刀。 长刀一搅,漫天飞雨。 及时退到一旁的林缘,笑容刚爬上半张脸,就已经被痛苦之色取代。 一大口鲜血喷出,林缘眉头紧皱,捂着胸口低下头。 第21章 …… 褚宁伊从场中出来时,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染。 清澈的眼眸之中,杀意凛然。 仅仅是看一眼,便让试图上前浑水摸鱼的几个魔修浑身颤抖,急忙退去。 眼见褚宁伊赢了贺仙散人,荣谈终于不再保留,一套连环阵将吕宗樊困住。 吕宗樊见状,甚至没有反抗,立刻果断地使了一枚替身玉符,遁去了。 当然,这样代价不小。 可是跟贺仙散人那种抛弃肉身的遁逃方式相比,还是可以接受的。 就这样,五局四胜,代表固宁城一方的正道修士赢了这场比试。 但是,魔道修士并没有履行承诺的打算,或者说他们已经失去了履行承诺的能力。 作为魔修中的重要战力,贺仙上人和阵法师吕宗樊都已经遁走,陈点石身消道陨,秽山上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残余但至少此时已经不可能站出来了,只剩下一个韩绦,就凭他冲入正道修士当中胡乱砍杀的模样,像是会停手的吗? 这当然在之前的考虑当中。 荣谈并不在意这些事。 “伊伊!” 她喊了一声,一脸心疼地赶到褚宁伊身边。 上一次看到褚宁伊受这么重的伤,还是二人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也是褚宁伊第一次下山历练。 “嗯……” 褚宁伊应了一声,声音闷在喉咙里。 她捂住嘴,血从指缝中流出,整个人呈现出重伤的虚弱模样,但仍然硬撑着。 有时候,褚宁伊很像山中野兽,永远对敌人保持着强大的模样,只有到了实在控制不住的时候,才会表现虚弱。 其实,那时候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但褚宁伊不是真的山中野兽,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荣谈。 “我来帮你。” 荣谈一边支起一个防御法阵,将二人牢牢护在其中,一边从储物戒里拿出大大小小十几种丹药。 都是珍贵的疗伤救命之药。 第19章 两个法阵、三重禁制,这沣院子可以说是目前固宁城最安全的地方。 但它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宅院。 重新夺回固宁城之后,荣谈向陈净耘讨要此地,充作临时住所。 褚宁伊就在这里养伤。 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了三日,始终保持清醒状态的褚宁伊,终于在刚刚入睡。 荣谈就坐在一旁,静静瞧着。 她说这是在帮忙护法。 褚宁伊当然没有拒绝。 这次没有荣谈,褚宁伊的处境将非常危险。 心理上,那一丝丝久违的依赖,不知不觉地重新生根发芽。 褚宁伊睡得很沉。 是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 她现在需要休息。 真正的休息。 休息并非不需要睡觉,在必要的时候,睡一个好觉是恢复精力的最好办法。 睡着了的褚宁伊,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 其实,她虽然整体气质偏英气,但细细观察眉眼,却还是那种独属于女子的温柔。 见识过她这一面的荣谈,有时候甚至认为褚宁伊那刚强的模样,其实是后天形成。 因为仇恨,被迫成为那个样子。 她本可以不必如此。 世上最遗憾的开头,不就是“本可以”吗? 荣谈其实也可以…… 她立刻把那些念头压下去,并且十分心虚地瞧了一眼褚宁伊的方向,确定对方是真的睡着了,这才稍稍放心。 但一颗心并未平静,甚至心中惊涛骇浪正在涌动。 那天,褚宁伊浑身浴血的样子,在荣谈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原本的计划,是等候褚宁伊赢了贺仙散人,自己再击败吕宗樊,从而轻松结束这场战事。 她对褚宁伊有足够的信心。 当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如若褚宁伊不敌贺仙散人,自己便亲自出手。 一切看起来都在预料之中。 她的褚宁伊也的确足够优秀。 只是,几乎没有见过褚宁伊与强敌搏命的荣谈,并不知道褚宁伊会做到那一步—— 那一刻,荣谈心跳几乎漏了半拍。 后悔、后怕各种情绪爬上心头。 她完全没有心思再理会吕宗樊,丢下一套困阵之后,便直奔褚宁伊身边而去。 如果不是贺仙散人惜命,不肯跟褚宁伊你死我活,后果可能会令荣谈后悔一生。 拿出自己最珍贵的丹药,荣谈恨不得把它们都喂到褚宁伊嘴里。 但褚宁伊依然保持着理智,一边吐血一边选择了最适合的丹药。 当时,还是在战场上。 时间紧迫,褚宁伊急着参与夺回固宁城的战斗,她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当然,最后也是如愿夺回了固宁城。 魔道修士也没有彻底退去,反而重新将固宁城包围起来,没有进攻,一副要将城里人困死的样子。 城里的修士暂时没有反击的力量。 双方就此陷入僵持状态。 这也是城中修士、凡人喘息的时间。 褚宁伊也终于听从荣谈的劝告,停下来修整。 当然,她当时的状态也必须停下来,否则非得损伤道基不可。 而之前一向从容不迫的荣谈,反倒是显露出几分紧张。 她当然是在紧张褚宁伊。 差一点,差一点点,也许她就会失去褚宁伊…… 她不敢想象,没有褚宁伊的生活,该如何是好…… 哪怕此刻对方就在眼前,荣谈还是时不时觉得胆战心惊。 危险,太危险了。 她第一次品尝这种“失去”的感觉,虽然并未真实发生,感受却是那么真实。 连心跳都控制不住。 只有多看几眼身边的褚宁伊,她才能稍稍安心。 但是,又不敢总是往褚宁伊那边看。 因为褚宁伊警惕性极高,万一这时候把她吵醒了,可不成。 在这种患得患失的纠结心态中,荣谈忍不住默默叹气。 “嗯?” 褚宁伊还是醒了,眼眸清澈,虽然刚起,却无半点睡意。 “怎么了?” 是关心的询问,配上褚宁伊关切的表情,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没什么。” 荣谈淡淡一笑,露出她那标志性的笑容,甚至还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伊伊,你怎么醒了?难道是把我当成了威胁?” 此言一出,那委屈的劲儿便上来了。 “怎么会……” 褚宁伊眉头一皱,但她的确在睡梦中感受到异样的情绪,所以强行将自己唤醒。 她其实是在担心荣谈。 可是这样的话一时又开不了口。 于是,褚宁伊只好闷闷地问了一句:“真的没事?” “你不相信我?” 荣谈微微挑眉,似乎生气了,似乎又没有生气。 “……” 褚宁伊瞬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荣谈面前,她经常陷入这样的窘境。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一点气急败坏的感觉。 不知从何时起,竟然慢慢地习惯了这种感觉。 似乎,这是属于两人之间独有的秘密。 只有彼此。 只有面对彼此时,才能那样说话,那样做事。 这种特殊,一度令褚宁伊心情愉悦。 于是,她重新闭眼,再次进入梦乡。 看着再次睡去的褚宁伊,荣谈单手支撑着下巴,一颗心终于落地。 还好,人还在,一切如初。 也许以后会有更多的麻烦事,但至少眼前是安逸和谐美好的,不是吗? 享受眼前就好了。 还有,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务必以褚宁伊性命为第一,其他的反而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褚宁伊,这世上唯有此人,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相信褚宁伊也能理解她这份心意。 荣谈这么安慰自己,眉头逐渐舒展。 …… 次日,议事大厅。 固宁城中主要的战力如今都集中在这里,当然也包括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的褚宁伊。 “这些日子,凡人躁动不安,凡是越界的,已经镇压。” “修士当中,意志不坚定的,已经处死四人。” “城中残余魔修已经解决,被破坏的法阵也在荣师姐的支持下修复。” “魔修对城中仍然是围而不攻的态度,发出去的传音符并未得到任何回应,但是派出去的人被打了回来。” “跟外界的联系还是没有恢复,所有的传送法阵,皆无法使用。” 说明情况之后,便是对下一步行动的建议。 “已经过了四天,没有援兵,我们跟外界的联系,甚至比之前更糟糕,难道我们已经成为弃子了吗?” “……” “我看不必如此悲观。” 第22章 “魔修如此大张旗鼓,志在不小,也许其他地方已经遍地战火,山上暂时没有办法顾忌咱们这里。” “所以,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 “依我看,还是想办法杀出去的好。” “这么长久僵持下去,万一魔修的帮手到了,遭殃的还不是咱们?” “杀出去就不一样了,不管外界如何,咱们这些人四处一散,总是有条生路。” “修仙不易,性命也只有一次,想必大家也认同这个观点吧。” …… 三言两语下来,便有许多人被说动。 因为那日力挽狂澜的表现,大家又将目光投向褚宁伊。 如今的褚宁伊看起来气息平稳,面色红润,想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若是仗剑而出,至少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吧。 众人跟在她身后,总该有一条活路。 对此,褚宁伊不置可否,那模样,甚至像是已经置身事外。 大家却是见怪不怪。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这些人也发现,褚宁伊并不喜欢这种集体的讨论,更不喜欢对着众多人下命令。 她就是喜欢单打独斗而已。 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荣谈在身边。 荣谈表现更为淡漠。 陈净耘咳嗽一声,道:“难道大家就没有想过,这是山上的考验吗?” 这话成功将众人目光拉回来,气氛也因此变得沉重起来。 所谓“考验”,就是最近这几十年,正道仙门尤其是弘元仙山,老是出现内奸的问题。 有一些,甚至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正道仙门收留,却在关键时刻里应外合,出卖正道仙门—— 不应该说是“出卖”,应该说是“暴露身份”。 总之,正道仙门因为这个吃了很多次亏,已经到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地步。 再加上弘元仙山的下一任掌门人选迟迟没有确定,各方面的争斗尤为激烈,所以弘元仙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考验”弟子。 这种考验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考验的内容又是什么,弟子都无从得知。 只是时间长了,渐渐传出消息,大家也就有所猜测,但从未证实。 其实“考验”二字,针对的不仅仅是忠诚,还有能力。 修士的战斗力,以及掌控大局的能力。 可以考验的很多,而被考验的人,性命只有一次。 一个疏忽,可能就是身消道陨。 在这个不知道有没有轮回的时代,实在是一个相当残酷的结局。 想到今日的固宁城以及城中的修士,可能正在经历这种命运,有人垂首叹息,有人面露怒色,有人则默默无言。 陈净耘目光穿透人群,与林缘有一次短暂的对视,随后各自避开。 如今,在场诸人,有资格被“考验”的,其实不算少。 只是同样作为当事人的褚宁伊,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第20章 “褚师妹,你怎么看?” 陈净耘目光一转,落在褚宁伊身上。 这话里意思极多,就看褚宁伊怎么回答了。 在场诸人,视线纷纷移动,或直白地落在褚宁伊身上,或漫不经心瞥向它处,然而无论何种情形,心思总是在褚宁伊的回答上。 林缘不免有些担忧,同时内心又有几分期待,她倒是好奇褚宁伊要如何破局。 荣谈仍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褚宁伊身上。 面对各有心事的众人,褚宁伊没有犹豫,她的回答堪称平静。 “求人不如求己,我建议,杀出去。” 根本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也不管什么考验不考验,就是实实在在地拿出一个方案,就是纯粹地实战派。 闻言,有人失望,有人惊喜,有人恍然大悟。 陈净耘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师妹倒是表里如一的耿直,这样的人,可能逃不过山上的尔虞我诈,却可以轻松过了“道心”那一关。 前途无量,当真前途无量。 于是,陈净耘立刻赞许道:“不错,杀出去,倒是最简单的办法。” 荣谈看了一眼褚宁伊,这才缓缓道:“我在城外留了一个传送法阵,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当真?” 兴奋之余,自然有人不敢置信。 荣谈不答,只是目光扫过去,无声胜有声。 于是无人敢怀疑。 接下来,就开始布置。 既然外面有传送法阵,那么只需要在城中再布置一个传送法阵,把人传送出去,到时候来个内外夹击,自然能打得魔修措手不及。 退一万步讲,要是情况不妙,到时候出了城,只管各自逃命去,也是条生路。 只是当荣谈开始在城中布置传送法阵时,众人又开始忐忑。 此前,已经不知多少次试图向外界传递消息,皆无果。 有的时候,甚至不知道究竟是消息没有传送出去、还是传出去了,没有回应。 再结合“考验”二字,便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人心头。 所有人都在等着。 当荣谈亲手布置的那个传送法阵发出淡淡的灵光——这意味着内外两座传送法阵已经连通在一起,所有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地发生了变化。 但那真正的含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可是,谁去打头阵呢? 虽然都想借机出城,但是倘若传送过程中出了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 “我来!” 林缘忍不住开口,接着又说:“用我的傀儡试一试,倘若传送法阵另一头有风险,便可立刻知晓。” 这当真是个好主意。 于是,无人反对,纷纷赞成。 林缘拿出一具战斗傀儡,分了一缕神识附着其上,接着便操纵傀儡走入法阵之中,随着传送法阵启动,那傀儡也消失不见。 不敢大意,林缘始终保持着同那一缕神识的联系,片刻后,她惊呼一声:“成了!” 到了此时,自然无需犹豫。 于是,众人按照预定计划,一队人通过传送法阵抵达外围,一队在城中等候出击。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太多。 驻守在城外的魔修只是虚张声势,实际上并无多少人,在正道修士的夹击之下,他们几乎是一触即溃,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这好像在说,此前困守固宁城的修士好像傻子。 这怎么能忍? 于是一通审讯下来,这才得知了真相。 原来,那日五局三胜的大战之后,魔道修士主要战力元气大伤,固宁城一方主要战力同样受损不小。 在陈净耘下令夺回固宁城并入城之后,魔道修士顺势退出,借助一件魔器造成了围困固宁城的假象,暗地里却开始准备撤退的事。 到了此时,城外已经没有多少魔修了。 如果固宁城的正道修士一直没有主动突围,恐怕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得知这个事实。 到时候,可不只是丢脸这么简单。 而在审讯的过程中,褚宁伊又得到另一个消息。 岩化山以北约五百里处,魔修控制之地,有一个名为“横崖”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大量的魔修,此次进攻固宁城的魔修,便是从那里而来。 “我去看看。” 丢下打扫战场的事,褚宁伊立刻风风火火地要往北面去。 “伊伊,等等我。” 荣谈毫不犹豫地要跟着。 这次,褚宁伊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那拒绝的话。 林缘看看那离去的二人,心想自己要是跟上去恐怕有点多余,但是扭头看了一眼固宁城的正道修士,便觉得自己若是留下来,恐怕更多余。 于是,林缘同陈净耘说了一声,便急急地追了上去。 陈净耘并未阻拦,此刻他拿着一件传讯法器,正在试图联系固宁城之外的修士。 没有了魔道的阻拦,此刻应该得到回应了吧? 但还是没有。 没有回应。 固宁城的修士,好像天地间被抛弃的孤儿。 陈净耘站在城外空旷的平原上,极目远眺,看的,是弘元仙山的方向。 …… 此时,在这些修士看不到的虚空某处,两个身穿弘元仙山长老服饰的老者,正瞧着下方世界的变化。 其中一人道:“绝境逢生,固宁城这几个,倒也不错。” 另一人赞许道:“嗯,年轻一代,陈净耘、林缘能排进前二十,褚宁伊,荣谈能排进前十,不错不错。” “哎,这么比,未免太苛刻了些。” “尤其是那个褚宁伊,老夫觉得可以跟首徒一较高下啊。” “哦?这可不就是所谓的捧杀了?” 二人相视一笑,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第23章 “不过,看她们的意思,是要去横崖,不知能否活着回来啊。要是身消道陨,未免可惜了。” “有道理,不妨你我跟上去,看看情况。”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弟子辈刺探敌情,我辈充作护道者,看护晚辈,怎么说都没错。” “话是这么说,若是贸然出手,恐怕会坏了规矩。” “谁说一定要出手呢?不过是去看看而已,这随机应变的本事,总该有的。” “也好,那便跟上去看看。” “走。” “走。” 说罢,这两个弘元仙山的长老便藏身一朵白云之后,徐徐飘过固宁城,飘过岩化山,一路向北,进入魔道修士的地盘。 …… “横崖”,顾名思义,得有悬崖之类的。 在岩化山以北,那里是魔道修士的地盘,满目萧条。 一座高山拔地而起,乍一看着实巍峨壮观,可惜这座山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从中间竖着砍了一刀,劈成不均匀的两半,又横着切了一刀,削去左边山头的大半,最后变成如今这不完整的模样。 竖着那一刀,一直砍入地底深处,只是露在外面的,不过一半而已。 那藏在山中的断崖,便是所谓的“横崖”了。 站在低矮的山上,褚宁伊远眺横崖方向,并未感受到太多魔道修士的特殊气息,似乎那里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凭直觉,那个地方令她感觉不舒服。 再结合之前审讯魔道修士得到的消息,基本上可以确定,横崖这个地方是有秘密的。 不知道是多大的秘密,也不知道一个筑基期修士是否承受得住,但褚宁伊就是想去看看。 “等等。” 荣谈叫住褚宁伊,从储物戒里拿出两张传送符,一张给了褚宁伊,一张给了林缘。 “我在岩化山留了一个传送法阵,如果遇到危险,激发传送符,可以直接传送到那里。” 这不失为一种保命手段。 “多谢多谢。” 林缘喜滋滋地接过传送符,这时候她当然不会客气,能多一重保命手段,接下来也可以放开手脚去做很多事情。 褚宁伊则是迟疑片刻,这才接过传送符。 “伊伊,你在嫌弃我?” 荣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怎么肯放过这个诘问的机会? “……” 褚宁伊一时语塞,她只是不习惯这种有人在身后帮忙协助的感觉,此刻又不好直说,倒显得有几分无措了。 荣谈立刻开心地笑了,趁机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想,只是,有时候,你的心思,也该让我知道几分吧。” 说话间,荣谈还向前几步,对褚宁伊形成了步步紧逼的态势。 林缘原本置身事外,此刻却忍不住挪开目光。 罢了罢了,还是有点多余。 褚宁伊觉察林缘的闪躲,自己就更没有主意了,但又怕荣谈误解,于是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都拿不出一个靠谱说辞,只好羞愧地低下头。 荣谈没有停下脚步,这时候已经挽住褚宁伊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伊伊,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对上荣谈那炽热的目光,褚宁伊忽然就清醒了。 “那地方凶险,小心行事。” 是正经的关心的说辞,但褚宁伊说的太严肃了,反而再次把荣谈逗笑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荣谈笑得有些无奈,但看向褚宁伊的眼神,充满爱意。 褚宁伊似乎不懂,她只是坦然受之。 倒是林缘终于受不住了,开口道:“二位,我有个主意。” 第21章 横崖内部。 百丈崖底。 这里,魔气滚滚,不见天日,到处都是开凿的洞窟,遍地禁制法阵,往来巡逻的魔修兵刃在手,面容严肃。 时不时的,从某个地方传来哀嚎之声,但是这里的魔修听了,一个个均是无动于衷、习以为常的样子。 如果有地狱,这大概就是人间地狱的模样。 此时,一颗龙眼大小的石子自崖边滚落,正好落在一名魔修守卫脚边。 “???” 那名魔修眉头一皱,警惕地观察了一遍四周,又抬头看了看边上的崖壁,眼中惊疑不定。 “老兄,你又在大惊小怪什么?” 一旁的同伴似笑非笑,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 在这里,能这样用轻松的表情说话,都算是异类了,偏偏此人仍然笑得出来。 “无缘无故,哪来的石子?” 那名魔修眉头皱得更深了,手中长矛一戳,只听“叮”地一声,未能将石子戳成两半,倒是令其滚到另一边去了。 “???” “哈哈哈哈哈!” 魔修原本就喜怒无常,此刻也无人敢说这崖底突然响起的突兀笑声。 最初发现石子的那个魔修一脸倒霉的样子,终于不再理会突然出现的石子,也不知是真的放弃了探究,还是仅仅当成一件寻常之事。 不久之后,那颗滚落到一旁的石子,又被另一名路过的巡逻守卫,一脚踢到了另一边……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总之,在不知多少名魔修的脚下,那颗“石子”在横崖底部不断滚动,而关于横崖内部的情形,也通过某种途径传到褚宁伊三人面前。 …… “看起来像座监狱。” 一边用灵力维持眼前的光幕,一边睁大眼睛观察,林缘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嗯……” 褚宁伊一边肯定林缘的判断,一边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荣谈则看了看褚宁伊,又看了看林缘,最后视线拉回,仍然落在褚宁伊身上。 褚宁伊并不觉得有什么,林缘假装没看见。 按照计划,由林缘派出傀儡近距离探测横崖,三人躲在幕后观察,这样能大大减少危险系数。 只是,具体能获得多少信息,多少有点侥幸的意思。 因为,那具特殊傀儡,表面上只是一颗“石子”。 一颗石子,能去往多远的地方呢? “这是……凡人……” 随着傀儡石子的滚动,光幕上的画面再次发生了变化,而看到那些场景,褚宁伊忍不住呼吸一滞,情不自禁握紧拳头。 “拷问……不……是把凡人当成炼器材料……” 林缘的语气里已经带着明显的愤怒,若非需要维持光幕,她此刻说不定已经拍案而起。 “不止如此……” 褚宁伊指甲陷入肉里,隐隐可见血痕。 “他们……把凡人转化成魔修……是魔气灌体……” 林缘一张脸彻底沉了下去。 所谓“魔气灌体”,就是让一个人变成魔修的最快办法,没有之一。 据说,在鸿州界早起,很多地方曾经出现过大范围的魔气,寻常人只要走入其中,不需要做任何事,就能开始魔气灌体的过程。 一旦灌体成功,就可以拥有媲美魔族的强大肉身,修习魔族功法时,也能一日千里。 可惜的是,魔族早已灭绝。 伴随着魔族的灭绝,那曾经存在于多地的魔气,也逐渐被灵气所取代。 但并未完全消失。 后世也有借助魔气灌体而成的大修,不过由于人族血统无法承受过于强大的魔族功法,所以如此出现的,不过是会使用某些低阶魔族功法的人族修士罢了。 大家把他们称为“魔修”。 曾经有魔修大能提议,利用修炼魔族功法所产生的魔气,对整个鸿州界所有生灵进行魔气灌体,筛选出合适的魔修,彻底消灭正道修士。 且不说这个方案所需要的庞大魔气从哪里来,便是提出这个主意,就已经骇人听闻了。 但也有人当了真。 因为这个方案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利用魔气灌体带来的副作用,消灭对手。 所谓魔气灌体的副作用,一如凡人引气入体时所承受的强大力量,只不过魔气相比于灵气更为霸道。 如果肉身不够强悍、神魂不够坚固,在魔气灌体的那一瞬间,就有可能被撕碎。 而很多人熬过了最初的时刻,最后也没能熬过最后。 正道修士多法修,虽然肉身会随着修为变强而变得强大,但毕竟不是那种专门修习肉身的力修,而且正道仙法跟魔气本身会产生抵触。 在这种情况下,正道修士接受魔气灌体,无异于自杀,能成功者实在是少之又少。 因为这些原因,现在所谓的“魔修”,很多时候其实只能称为“邪修”,因为他们只是用了某些改进过的残忍魔族功法,学到了曾经的魔族的残酷、好战、喜怒无常,并未接受魔气灌体那一关。 而魔气灌体这个过程,本身是不可逆的,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来。 现在,横崖底下的魔修,竟然正在对没有修为的凡人进行“魔气灌体”,是在做实验?还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第24章 “当真是魔气灌体……” 荣谈瞧了一眼,语气淡淡的,仍旧没有太多喜怒,仿佛这些事情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但她这一句话,等于在三人当中形成了一个共识:横崖底下的魔修正在对凡人进行魔气灌体,此事毋庸置疑。 “阴谋,肯定有阴谋。” 林缘咬牙切齿,度过了最初的惊讶,此刻早已被愤怒充斥头脑。 “再靠近一点!” 褚宁伊盯着光幕,神色凝重,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啊?……好……” 林缘通过神识操纵傀儡,令小石子按照褚宁伊按照意愿,继续靠近某个地方。 这个时候,光幕里有声音传过来。 “你们怎么回事?动作快点儿!” “咦?这是什么东西?石头?” “石头怎么会在这里?不对!这不是石子!上面有很微弱的灵气波动!” “该死!怎么叫这东西混进来的!混蛋!” …… 那些声音乱起来,光幕也在一阵模糊之后,彻底消失。 林缘脸色苍白,重重地咬了下唇,“被发现了,我们走!” 三人没有丝毫迟疑,立刻飞速离开。 …… 不久之后,横崖底部,某个布满重重禁制的房间内,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魔修坐在石床上,冷冷地盯着地上的一众魔修。 “怎么?让人混进来了?” 这个中年魔修正是横崖管事魏无位,原本正在闭关,听说外面的动静,立刻结束闭关出来。 “是……只是傀儡而已。” 明明知道魏无位的性情,一个头顶长角的魔修还是忍不住想要狡辩几句。 “傀儡?哼!” 魏无位冷哼一声,一抬手,隔空将那名发声的魔修攥在掌心,随着一阵惨叫之后,那名魔修也成了一团血雾。 其余众人,战战兢兢,纷纷把头低下,不敢看,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魏无位擦了擦根本没有沾染任何血迹的手,脸上的横肉也跟着一下一下抖动。 “横崖是什么地方?你们是知道的。” “若是让南边那些人混了进来,当然是要问罪,可要是让他们的傀儡钻了进来,就连老子也脱不了干系!” 魏无位眼神凶狠地扫过众人,只见那些脑袋又低了一些。 自从宽衡上人外出意外身亡之后,这横崖便真正由魏无位说了算,可惜这份喜悦未能持续太久,便迎来眼前这档子事。 横崖的秘密,不该从他手里漏出去,至少也不该是现在。 “我记得,有一种追踪秘法,能通过傀儡身上的神识和灵力残存,追查到傀儡师的下落。” 魏无位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挂着渗人的笑意,声音微微压低,问: “你们追查得如何了?” “回……禀……大人……那人着实狡猾……” “嗯?” “是小的无能!” “说!怎么回事!” “是……是这样的,那颗石子的确是某种傀儡之术,但是控制石子的,同样是傀儡,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那具傀儡已经自毁,根本无法追查傀儡师的下落。” “哦?” 魏无位那原本就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此刻的他,看不出喜怒,不知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还是惊雷即将落下的蓄力。 能听见冷汗落在地上的声音。 良久之后,室内这才再次响起魏无位的声音。 “加强防御,这横崖底下,一只蚊子都不能放进来!” “是!” 这就是整件事的处理结果。 除了那名多嘴的倒霉鬼,再没有处置其他相关人士。 这并不符合魏无位的行事风格。 但是侥幸活下来的魔修,除了庆幸,哪里还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后续,当然是要按照命令加强防御,去弥补过去,去面对可能到来的暴风雨。 至于魏无位本人,则是坐在石床上沉思良久。 “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厉害的傀儡师?难道是岩化山那个家伙?” “不不,主动出击,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应该还有旁人协助。” “会是谁呢?” “罢了罢了,不想这些,反正也没用。” “横崖的秘密,再过几天,就不是秘密了。” “魔气灌体的事,就算公之于众又如何?” “反正,这多少年的恩怨,总是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第22章 “好险好险。” 林缘作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轻轻拍了拍胸口。 出发前,荣谈特意准备了逃命用的传送法阵,林缘有感而发,自然也要更谨慎一些。 现在看来,这点谨慎当真是不错。 就是牺牲了两只傀儡,损失不可谓不小。 不过相对于收获来说,这点损失倒也勉强可以抵消。 于是,林缘微笑着说道:“把横崖的事上报,让山上的人来处理吧。” 这种层级的事,也不是她们这些小小筑基期可以应付的。 但褚宁伊的反应令人意外,她说:“证据不足,我打算再去横崖一趟。” 林缘一脸震惊。 倒不是因为褚宁伊说要去横崖,而是褚宁伊说这话时的表情。 在林缘眼中,褚宁伊可是一个耿直到连谎话都不会说的人,一旦言不由衷,一定会表现在脸上。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只是褚宁伊目光坚定,似乎对横崖内部的事很感兴趣。 凭林缘多年来的经验,这大约不是什么好事。 她隐约感觉到褚宁伊身上的战意。 此时就算反对也没有用,因为荣谈一定会跟着褚宁伊一起去,而林缘就会变成那个背叛大部队的人。 于是,林缘发出一声轻叹:“我跟你们一起去。” 就这么上报,山上那些人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林缘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褚宁伊却是迟疑片刻,但并没有阻止林缘,反而问了荣谈一句:“激发传送符要多长时间?” 荣谈回答:“一念之间。” 褚宁伊便说:“我们分开行动,进入横崖之后,遇到危险,立刻激发传送符离开。” 她是在下命令,对象是荣谈和林缘,似乎并未包括她自己。 林缘察觉到这一层意思,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听一旁的荣谈已经开口了。 “伊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敢一言直击要害,也只有荣谈能这样对褚宁伊。 林缘自愧不如,同时又期待褚宁伊的回答。 褚宁伊显然一副被人说中心事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有些僵硬地说道:“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荣谈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盯着褚宁伊。 那目光,好似要把褚宁伊戳出一个洞来。 褚宁伊的气势瞬间就下去了,目光闪躲,似乎很想顾左右而言他,但是半天想不出能说什么。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很微妙。 林缘再次感觉到自己是如何多余。 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终于,还是荣谈主动放过褚宁伊,她说:“伊伊,你的性命,也是我的性命,你不能不当回事。” 这么直白而露骨的言辞,这么要命的场合,原该戏谑几句的林缘,此刻却是语塞。 破坏气氛的事,终究不好做。 而褚宁伊显然愣住了,她不料荣谈会说出这样的话,尽管荣谈从前总是能说一些令她大受震撼的话。 是道德绑架,但是褚宁伊分明感觉很受用,她说不出驳斥的话语,反而有一种久违的、受用的感觉。 原本赴死的决心,此刻竟然也有轻微的松动。 于是,褚宁伊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一起去,一起回来。” 这句话既是对荣谈说的,也是对林缘说的,后者能让褚宁伊稍稍减轻心理负担。 “好。” 荣谈笑着答应下来,“如果伊伊不守信用,又该怎么样呢?” 褚宁伊眼神一动,她瞬间就明白对方的良苦用心,她又如何不知……可是她有事情要做。 除魔卫道,是支撑褚宁伊度过那段黑暗岁月的唯一信念。 就算此刻荣谈就在身侧,也只能让褚宁伊的念头松动几分而已。 所以,面对荣谈的诘问,褚宁伊并未回答。 因为她没法回答。 难道要跟对方说,在我心里,你还不是最重要的吗?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褚宁伊忽然感觉到没来由的难受。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她不敢再看荣谈的目光,竟然就这么躲了过去。 “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好。” 这一次,荣谈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什么。 第25章 根据之前得到的信息,三人对横崖内部的情况已经有一定的了解,绘制了一幅简陋的地图,商量了具体的路线,以及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处置办法。 此次行动,主要是获得更多关于横崖内部的信息。 除了魔气灌体之外,横崖内部是否还有更多秘密,这也是值得关注的地方。 三人约定,一旦遇到危险,立刻激发传送符,以自保为第一要务,其他不强求。 就这样,又借助荣谈破解法阵的手段,三人分头进入横崖之中。 隐匿身形,穿梭于各种法阵和禁制的间隙,褚宁伊小心翼翼地靠近目标。 三人商议的时候,她的确没有说实话。 只是因为她要确认的事,是一件关系重大的大事,哪怕只是成为知情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褚宁伊不敢确认是否为真,她也不敢赌。 她不敢拿荣谈的性命去赌。 当然,也不希望连累了林缘。 这件事,说起来也简单,还是关于魔气灌体的事。 通过大规模魔气灌体以便于彻底改变鸿州界这件事,不止一个魔修考虑过。 正道仙门高层对此也是极为忌惮。 因为此事在事实上可行。 在鸿州界,还存在一个足以提供如此多魔气的地方。 那就是弘元仙山地底下,以仙灵之力代代镇压的魔渊。 所谓“魔渊”,也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说法而已。 只是因为那个地方汇集了许许多多纯净度极高的魔气。 弘元仙山最大的秘密,并不是什么仙法传承,而是关于这魔渊的秘密。 弘元仙山最大的职责,不是对付不断南下侵扰的魔修,而是镇压自家山门底下的魔气。 这是只有到了掌门、核心长老才能掌握的机密。 褚宁伊却知道了。 在某个不起眼的下午,一个原本该轻松的见面,那位掌门的爱徒、后来的弘元仙山首徒延璃,就这么随口把秘密说了出来。 她甚至没有要求褚宁伊保守秘密,还饶有兴致地观察对方的反应。 褚宁伊凭直觉,知道自己应该保守秘密。 她听了不该听的。 她甚至恨不得自己得了失忆症,完全忘记这段谈话才好。 但事实又怎么能轻易如人所愿呢? 褚宁伊永远忘不了延璃那的成功又得意的笑容,她倒是很想一剑打掉这笑容。 终究还是忍住了。 从那以后,褚宁伊就不是很想见到延璃。 她总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比荣谈还要危险。 可具体的理由又说不上来。 而且,褚宁伊并不怀疑延璃那些话的真假,甚至可以猜到消息的来源。 当然是因为掌门的纵容与宠爱。 令人羡慕的师徒关系。 此事,被褚宁伊当做永久的秘密埋在心底。 她甚至在神魂处,以秘术对相关记忆做了特殊处理,一旦自己不幸被人搜魂,到时候禁制自动启动,便会彻底摧毁相关记忆和神魂。 这样做的代价,可能会失去传说中“轮回”的资格,但褚宁伊不在意。 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秘密有多要命。 当然不愿同伴卷进来。 但是,如果横崖内部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褚宁伊务必确认这件事。 三人当中,只有她知道弘元仙山地底魔气的事,也该由她来做最危险的调查。 思绪翻飞的同时,褚宁伊也隐匿身形来到一处石窟外围。 上次,林缘以傀儡操纵小石子秘密潜入横崖,就是在这里遇到危险,最后失去联系的。 这说明,此地很危险。 危险,说明保密级别很高,说明会有秘密。 站在原地感受了一下周围的魔气,褚宁伊明显感觉那洞窟之中魔气更为浓郁。 不知道是不是如同弘元仙山地下一般的情况。 不管如何,都得进去看看才是。 但是,洞窟门口精干的守卫,以及那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更为高级的禁制,想要轻易通过,可不是容易的事。 要怎么办才好呢? 就在褚宁伊开始思考对策的时候,横崖另一头忽然传来爆裂之声,同时夹杂着混乱愤怒的人声。 “有人闯进来了!” “快上!大家一起上!” …… 褚宁伊心中一沉,心想莫非是荣谈或者林缘被发现了? 同时心头又一喜,假如这些魔修的都被那头的动静吸引而去,眼前的石窟是否就能进去了呢? 可是,这不是等于拿那二人的性命做诱饵吗? 褚宁伊心底产生了淡淡的负罪感。 她一边希望那二人能及时脱离险境,一边又希望那二人能在横崖之中多拖延一会儿,给自己创造接近石窟的机会。 这种矛盾的念头产生之时,褚宁伊甚至并未在意此时被发现的人是荣谈还是林缘。 因为至少在此时,这二人对她的意义是同样的。 念头飞快闪过,事情的发展却并未如褚宁伊期待的那样。 守在洞窟外面的守卫岿然不动,根本不受外界的影响。 这无疑是一个糟糕的现象。 同时,又是否可以说明,那洞窟之中,当真有了不得的秘密呢? 褚宁伊既兴奋又紧张,她强行压制这种情绪,焦急地等待着。 那边的混乱还在继续。 终于,一道符箓飞过来,那洞窟门口的守卫接过,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符上的内容,摆摆手,撤去了一半的人手。 第23章 “这人身上的煞气,怎么比我们还重?” “我看她啊,就是比魔修还要像魔修!” 横崖内部,一众魔修望着如同杀神临世一般的褚宁伊,只觉得头皮发麻。 至于褚宁伊,始终面不改色,从容利用各种稍纵即逝的战机,斩下一个又一个魔修。 就在刚刚,她已经确认:横崖内部并没有如同弘元仙山一般的魔气,这是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魔修利用凡人炼制魔器,再从魔器中催出魔气,那洞窟里惨死的凡人,不计其数。 愤怒冲上心头,褚宁伊反而冷静下来。 有荣谈的传送符作为后手,褚宁伊几乎无所顾忌地杀入一众魔修之中,实践“除魔卫道”的誓言。 横崖另一头,原本打算撤退的林缘,感受到来自褚宁伊的强大杀气,选择留下来相助。 由于大部分魔修的注意力都被褚宁伊吸引,出面阻止林缘的人并不多。 所以,林缘虽然战绩不怎么样,但很快就远远瞧见被乌压压一群魔修包围的褚宁伊。 那一刻,林缘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个正道仙门冉冉升起的新星,当真是个杀神。 她忽然就理解山上那些人的心情了。 不过,林缘并不打算支持这种妒贤嫉能的做法,她决定与褚宁伊并肩作战。 “任务完成!快撤!” 并肩作战不仅仅是指向前,同样也可以指代撤退。 那句话用了特殊的传音,准确传到褚宁伊耳中,并且,只有褚宁伊一人听到。 但褚宁伊不为所动。 “你先走,我断后。” 这是褚宁伊的传音,作为回应,同样只有林缘知道。 若不是此时悬在半空中,林缘肯定要气得直跺脚。 她神识放开,目光快速移动,试图寻找荣谈的身影。 此时,大约只有荣谈才能劝服这个固执的人吧。 令林缘失望的是,并未发现荣谈。 难不成这人已经使用传送符出去了吗? 虽然不像是荣谈会做的事,但是想想也有几分合理之处。 于是,迟疑片刻,林缘再次传音褚宁伊:“荣谈已经出去了,我们也该走了!” 这话半真半假,便是欺骗,林缘也认了。 因为根据前期的调查,还有刚刚的发现,横崖内部虽然没有金丹期的高手,但假丹期这种程度的高人,也不在少数。 褚宁伊和林缘都是筑基期,纵然此前战果辉煌、手段也多,也难保时时平安无事,还是及时抽身的好。 “你先走!” 褚宁伊却没有半点儿要跟着走的意思,她的语气里,明显还放松了几分。 显然,假若荣谈没有跟着一起犯险,褚宁伊反而更放心。 听到这个回复,林缘瞬间觉得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大意、失策,懊恼的情绪爬上心头,不过并未干扰林缘的判断,她成功躲过一个魔修的偷袭,并且将对方打落在地上。 此时,横崖高处,魏无位倒背着双手,冷着一张脸,盯着在崖底大杀四方的褚宁伊,久久不曾说话。 倒是旁边一青衣中年魔修微笑道:“如此人物,说不定是同道中人,老夫竟觉得不忍出手了。” 从魏无位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并不赞成这话,但由于这话是青衣魔修说出来的,一时也不敢反驳什么,反而露出一脸慎重的表情。 第26章 那青衣魔修并未将魏无位放在眼里,继续说道:“横崖这地方,说破了天,也没什么真正的秘密。” “不过,若是因此损伤了这个好苗子,不止老夫,相信很多金丹以上的老怪,对此都会觉得遗憾。” “魏老弟啊,你这袖手旁观的态度,是没有错的。” 魏无位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之前岩化山、固宁城的事,意思也是翻篇了?” 青衣魔修闻言,收敛笑容,一脸郑重地说道:“不错,有胜有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魏无位问:“对面那些人,也不问?” 青衣魔修道:“咱们既然越界而去,人家自然也能越界过来,这可不就扯平了吗?” “再说了,难保现在没几个对面的老怪在天上看着。” 说着,那青衣魔修视线上移,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天上。 魏无位瞬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修仙界最讲究的就是实力。 尤其是魔修,在面对更为强大的对手时,会忍不住战栗。 当然,连是否有高人在天上都不能确定,这样未免丢人。 于是,魏无位咳嗽一声,“不论如何,倒是先把下面这个杀星送走。” 这才是要紧事。 青衣魔修便不说话了。 这横崖之中,除了魏无位这个假丹期,还有不少筑基期,那些人自然看不惯大杀四方的褚宁伊,可要他们合作,又不是一件容易的。 于是,扭扭捏捏之下,已经有数名筑基期魔修被褚宁伊斩下,甚至还有魔修用魔器伤了自己人的,即便这样,他们也没有产生愧疚之心,只是暂时没有打起来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缘终于杀出重围,又杀进重围,来到褚宁伊身侧,正要催她离开,不料荣谈却在此时突然出现。 林缘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瞬间觉得有点尴尬。 褚宁伊见了荣谈,两眼放光,同时隐隐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不是说走了吗? 怎么还在这危险之地? 若是林缘知道褚宁伊此时的想法,肯定要气得吐血。 “伊伊!” 荣谈却是不顾危险,冲过数件魔器的干扰,撞破几道禁制,径直来到褚宁伊身边。 “这里危险!你先走!” 褚宁伊这次没有用传音,语气显得严肃。 “一起走!” 荣谈语气坚定,隐隐透出几分倔强,一如往常。 若是她无法说服褚宁伊,便会表露出这种情绪,直到褚宁伊作出让步。 这一招,也不知为何,用在褚宁伊身上就是屡试不爽。 林缘只觉得空气里有一股酸酸的味道,自觉拉开距离,指挥着傀儡作战。 而那些魔修,此刻已经无人敢上前,只是围成一团,将三名女修包围在中间。 也不知是在酝酿杀招,还是静待变故的发生。 似乎,此时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褚宁伊作出决断。 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终止这场杀戮。 褚宁伊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荣谈身上,眼神有几分松动。 她曾经以为牢不可破的信条,也不是没有为荣谈改变过一二。 只是此时—— 就在褚宁伊感到为难的时候,袖中一道传讯符骤然亮起。 这是弘元仙山所赐、可直接与巡逻到附近的长老级别修士联系,此刻被激发,便说明附近有弘元仙山的长老。 这意味着,事情发展到了另一个层级。 褚宁伊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传讯符上,也出现了一行金色的小字。 “尔等立刻离开此地,速速返回山门。” 是撤退的命令。 褚宁伊终于不再犹豫,“走!” 随着传送符的激发,三人身影一阵模糊,便消失在原地。 横崖中的魔修,或目瞪口呆,或愤愤不平,或面无表情,或龇牙咧嘴,总之神态各异,良久,却无人敢发一言。 至于魏无位,此刻不由十分庆幸:幸好没有轻举妄动。 果然,天上有弘元仙山的人跟过来。 不过,他既然没有发现,而这个跟自己修为差不多、但是地位却是大相径庭的青衣魔修竟然知道—— 魏无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反而笑眯眯地拱手道:“多亏了道友,不然刚才魏某便要吃了大亏。” 那青衣魔修似笑非笑,自然也跟魏无位客套一番。 随后,魏无位这才组织人手善后,至于那越界而来的弘元仙山修士,便由他而去了。 …… 数日辗转,褚宁伊三人终于抵达弘元仙山。 因为那道来自弘元仙山长老的命令,三人终止了在横崖的行动,通过传送符返回岩化山,略作布置,随即赶往拥有传送法阵的最近城镇,几经辗转,来到弘元仙山脚下。 仰头望着大半笼罩在云雾中的弘元仙山,林缘心中百感交集。 这时候,倒是体会到什么叫“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她对弘元仙山的复杂感情,当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相比之下,荣谈的表情则自然许多,只因为褚宁伊在彻,她脸上便有说不出的欢喜。 褚宁伊则在思考。 当初一接到命令就选择服从,立刻离开横崖,这是上山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当时没有怀疑,不代表事后不会有想法。 褚宁伊当然也会揣摩山上的意图。 只是,她想的是:难道战事恶化到如此地步了吗?还是又有什么变故?已经准备放弃边境上的城镇了? 总之,是比较悲观的想法。 但面上,褚宁伊却是一如既往的坚毅,并未露出半点儿情绪。 山上特意派执事弟子迎接。 只是,等待三人的,并不是什么接风洗尘的筵席,也不是向弘元仙山高层禀报横崖的事,而是诚心纸测试。 一听说这事,林缘当场就火了。 “怎么?不信任我们?那又何必召我们回来?” 负责迎接的执事弟子赔笑道:“师姐息怒,不止是三位,近期所有回山的弟子,都要接受诚心纸测试。” “嗯?” 褚宁伊顿时觉得不妙,心想难道她的预感还成真了?于是立刻问:“发生什么事了?” 第24章 “因为传言,就对所有回山的弟子进行诚心纸测试,这未免太过。” 弘元仙山,一间重重禁制笼罩下的密室,摆放着数个蒲团。每一个蒲团上都有一名修士盘腿而坐,这些人,代表了弘元仙山,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代表整个“正道仙门”。 刚才那话,便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修士所言,这么一个人,却是足以开山裂河的元婴期。 一个元婴期说出的话,当然是有足够的分量,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都值得听着细细品读。不然,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所以,立刻就有人接下这话。 “不是传言,根据种种迹象,那些魔修确实早已在弘元仙山安插他们的人。并且,这个人由我们亲自培养长大,很可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这样的话,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但未能说服心存疑虑的在场之人,反而引来了更多猜测。 “每一个上山的弟子,都经过严密的考察,身世清白,心性也是不差的,尤其是那些重点培养的弟子,哪个不是慎之又慎、才做的决定?难道,我们都老眼昏花了吗?” “是啊,就是褚宁伊那孩子,你们不也是多次试探?任意贬谪,也不见她有一句怨言,便是在横崖,一道命令,也不见她有半分迟疑,如此,还要如何?” “不错,对待褚宁伊这样的弟子,还要给予足够的信任。不然,弘元仙山以后要交给谁?仅仅有首徒延璃一人,恐怕也不能撑起整个弘元仙山吧?” 此言一出,气氛发生微妙变化,众人的目光似有若无,纷纷看向掌门处。 从召集大家过来,一直到现在,掌门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现在大家又提到关于首徒延璃的事,这可是轻易议论不得的话题。 但是今天,有人就想试试。 很多事情,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底线在哪里呢? 掌门显然感受到了这种气氛,他双目微微一睁,某种精光四射,语气却是始终低沉而没有太多感情。 “魔族内应的事,查了这么多年,已经确定有这么一个人,就藏在弘元仙山上。” “另外,根据古巫一族的占卜,此人,将有覆灭弘元仙山的危险。” 前面的话,众人显然还是没有多少兴趣,但是后面一句,立刻令人变色。 古巫一族是这片大陆上最神秘的族群之一,拥有沟通天人、未卜先知的能力,当然,每一次窥测天机,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所以,古巫一族很少介入修仙界的事务,占卜什么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么一来,他们的占卜结果,再加上从掌门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便有了不容置疑的足够力量。 第27章 已经有人用微微发颤的声音问道:“此事……当真?” 掌门的眼睛又睁开了一些,“兹事体大,这是能说谎吗?” 这下,密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这世上,原本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修士所追求的,却是实现“永恒”。生命也好,力量也罢,总之要与天争这一口气。 最后未必会赢,但是告诉他们马上就要输了,这又是何其残忍? 但掌门带来的刺激远远不止这些,他继续说道:“此外,还有一件事。” 环顾四周,确定所有人都已经将注意力调转过来,掌门方才道:“我们与魔修多少年来的默契,将不复存在。” “胜负,就在眼前。” 末了,掌门语气加重,似乎面对这样的一个结果,他也有几分不敢置信。 “这……” “他们有什么底气?难道还是打魔气的主意?莫非是之前吃的苦头还不够?” “……” 还有更多的人想表达自己的意见,但是看到掌门的眼神,纷纷闭上嘴。 “据可靠消息,那群魔修已经取得同魔界的联系,魔界将赐予他们力量,一统鸿州界。” 此时,掌门低沉的语气隐隐带了一丝杀机。 如此多的信息量,让密室内的呼吸,竟也沉重了几分。 原本在外面俯视众生的元婴期大能,此刻竟然也生出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掌门心内一阵冷笑,接着道:“不要指望仙界能帮咱们。” “鸿州界灵气稀薄,多少年了,没有飞升修士。当年那个关于失落界面的传说,八成是真的。” “失落界面”指的是是鸿州界,这个世界已经失去同仙界的联系,无法诞生飞升修士,所有的修行,也只能延年益寿而已。至于那种能够突破界面之力的力量,几乎是不可能。 这是上古大能经过研究得出来的悲观结果。 更令人愤怒的是,由于曾经的魔族的存在,如今的鸿州界仍然可以跟魔界产生微弱的联系,这也是魔气不消的原因。 这个令人嫉妒的对比,一度令“正道仙门”想要彻底消灭魔道修士,以真正实现“除魔卫道”。 可惜的是,每次到了关键时刻,魔道修士总能得到来自魔界的帮助。由于界面之力的存在,魔界能给魔道修士传递的力量很少,但足以令鸿州界的魔道修士存活下去。 这才是多年来正魔双方维持一种诡异平衡的真正原因。 只有到了顶层,才能接触到这样的秘密。 毕竟,要是让普通人知道真相,恐怕会引起不知多少混乱。 别的不说,就是对修士而言,如果飞升魔界存在一点点可能,而飞升仙界已无任何可能,换作是你,又该如何抉择? 人性,万万不可考验。 秘密,无法永远隐藏。 弘元仙山掌门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这一次,魔界那边给了魔修足够的支持,意在一决雌雄。时不我待,我决心,在那之前,让年轻一代管管事。” “重中之重,就是让首徒延璃提前掌握我弘元仙山最核心的秘密。这样一来,纵然我们这些老家伙战死,弘元仙山却不至于覆灭。” 这一天,掌门也等了很久,他相信,此时此刻,不再会有任何人再对延璃的首徒身份提出不切实际的质疑。 内应的事,始终没有解决,掌门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这个从婴儿开始抚养长大的首徒延璃。 即便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掌门依旧是要履行职责,管控好弘元仙山地底的魔气。他这么说并不是给在场诸人一个选择,而是告知。 其他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围绕下一代掌门的权力之争,似乎已经在此时分出了胜负。 弘元仙山的核心人物,默认了掌门的处置。 而刚开始的话题,“诚心纸”测试,也有了新的解释。 这测的不是对山门的忠诚,而是对未来掌门、首徒延璃的忠诚。 形势如此危急,不合时宜的话,也无人愿说了。 …… 在诚心纸上写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没有触发任何禁制,这便算是通过考验了。 褚宁伊放下笔,抬眼看了斜对面的荣谈。 荣谈还是那副心不在焉、又有点无所谓的样子,而负责监督此次诚心纸测试的长老,也并不敢为难她。 至于林缘,虽然咬牙切齿,一通理论之后,还是通过诚心纸测试,自证清白。 也有没通过的,当场被抓获,先是连连喊冤,眼见不成,即刻又变了脸色,气息暴涨,露出魔修的根底,当场便是大战。 当然,这是在弘元仙山,早有准备,又怎么会容许这种人造次呢?混乱只是短暂的,恢复平静之后,便无人再敢说什么。 褚宁伊只是微微皱眉,她当真没想到事情已经如此严重,于是在返回洞府的时候,犹豫了片刻。 “伊伊,去我那儿,如何?” 荣谈走过来,是询问的语气,明亮的眼睛瞧着褚宁伊,好像有星星似的。 在人多的时候,二人很少会有肢体上的接触,但那种不容第三人介入的氛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也只有林缘这样,才敢无视这种气氛。当然,这一次,她果断地回了自己在山上的洞府,并未逗留。 “嗯。” 褚宁伊难得出了一会儿神,片刻后无意识地点头答应。 像这种请求,一旦开了“同意”的头,就很少会反对。 前往荣谈洞府的途中,褚宁伊明显感觉山上气氛不对,来往寻常的修士比平时多了二三成,一些平时不开启的法阵禁制,此刻也是完全打开的样子。 此刻的弘元仙山,分明就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不知为何,经历横崖之战后仅剩的疲倦,也在此刻消失。 褚宁伊冷眼打量,眼中分明跳出几分期待之色。 战意,同时涌现。 荣谈看在眼里,忽然挽住对方的手臂,“伊伊,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问,好不好?” 褚宁伊当然不能答应,可是看到荣谈笑意盈盈的样子,一颗心忽然就软了下来,也不忍拒绝,只是点点头。 “敷衍。” 荣谈说了一句,手上轻轻用力,在褚宁伊右臂上掐了一下。 “……” 这点痛楚,褚宁伊还不至于大喊大叫,只是一脸困惑地瞧着荣谈,眼中还有几分无奈。 她很想解释的,数不清的话到了嘴边,不知该先讲哪一句,便一句也没有出口,反而营造出一种笨嘴拙舌的感觉。 荣谈眉开眼笑,“听我的。” 刚好,也到了荣谈洞府外面。 第25章 “启禀首徒大人,褚宁伊去了荣谈洞府。” “哦?我知道了,下去吧。” 对于这样的结果,首徒延璃并不在意,她这样的态度,无论何时,落在其余弟子眼中,都是宽宏大量的表现。 “首徒大人,这个褚宁伊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您对她,可是足够宽容,可是她,每次回山,都不知道首先向您请安。” “是啊,首徒大人。还有那个林缘,当初也是个狂傲的,贬下山这么多年,竟也不知收敛。而且,还跟褚宁伊等人混到了一起。” “我也看到了,林缘跟褚宁伊关系匪浅。” 这三言两语之间,便硬生生制造出一个小团体,“敌人”具备了实体。 首徒延璃并不觉得愤怒,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反问:“明明有三个人,你们却总是不提荣谈,这又是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那些围在首徒大人身边的弟子,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道的人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知道一点消息的,又不是很确定,掂量着轻重,也不敢说。 主要是,首徒大人突然提起荣谈,这本身就不同寻常,也许首徒大人另有高见,众人便竖起耳朵。 瞧见众人模样,首徒延璃忽然觉得无趣,脸上笑容也散了几分。 “古往今来,这弘元仙山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可是荣谈偏偏就能如此。” “长老们不但要想办法挽留她,还暗暗下了命令,不得议论有关荣谈的事,如此蹊跷,你们就不好奇吗?” 好奇,当然好奇了,修仙之人也是喜欢关注这种不同寻常之事,何况这些人常年待在山上,原本就没什么消遣。 只是,听得首徒延璃如此一说,有人只觉得心中忐忑,似乎马上就要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隐隐产生要离开的冲动。 可是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还有那个胆子吗? 还有天性敏锐的,隐隐发觉今天的首徒大人似乎跟以往有那么一点不同。 具体是怎么回事,又说不上来。 总之,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某些方面有了细微的变化。 第28章 这变化过于微不足道,若不是长期待在首徒身边,自身又足够敏锐,恐怕连这一点蛛丝马迹也发现不了。 同样的,也没人敢拿出这个话题抢首徒大人的话,只是纷纷露出好奇的样子,等着首徒大人揭晓谜底。 对于众人的反应,首徒延璃似乎很满意。 “荣谈她呀,出身古巫一族,相当于圣女的身份。” 这一次,首徒延璃并未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道出了荣谈的真实身份,没有任何遮掩。 由于过于直白,听者连装傻都不可能了,于是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古巫一族,对这些年轻弟子来说,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人,而现在,这传说到了现实,就在身边,是何等震撼之事! 一句话,入不同耳,也有了千百种含义。 思绪纷纷,反应在脸上,便是表情各异,可谁也没有说话。 不止是因为震惊,还因为这挑明的时机。 出身古巫一族的荣谈与褚宁伊的特殊关系,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二人一起回来,关系亲密不减当初,是否会结盟一起对付首徒延璃呢? 那么,作为首徒延璃的支持者,这些人要背叛自己的选择吗? 不知道,不确定,心里有了犹豫,很容易就表现出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开口, “首徒大人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愿意为您而战!” 这是第一个表态的弟子。 众人看过去,发现是同为筑基期的女弟子宗浦,于是就不觉得意外了。 宗浦出身弘元仙山,父母都是山上的修士,在一场与魔修的战斗中,她成了孤儿,因为出众的天赋,也得到宗门的重点培养。 跟其他人不同,宗浦很早就是首徒延璃的支持者。她公开表明这种态度,并且无一例外地敌视所有延璃的竞争者,为此付出了具体行动。 有人认为,宗浦那些手段,甚至有可能得到掌门本人的授意。因为从始至终,没人追究宗浦的责任。 于是,在环绕首徒延璃的弟子当中,宗浦也成为当之无愧的魁首。 她的修为也对得起这个地位。 很多时候,山上的弟子甚至把宗浦的一些言论,当成是首徒延璃的意思。 此刻,宗浦又是如此表态,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于是,开始有人附和。 “弟子愿意追随首徒大人,除魔卫道!九死不悔!” “弟子愿意追随首徒大人!” …… 听着此起彼伏的宣誓效忠之声,首徒延璃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只是在宗浦身上略作停留。 也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让宗浦脸上的忠诚更多几分。 但若是细细观察首徒延璃的表情,其实可以发现她此时有点漫不经心。 她并不是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为作为首徒,未来的掌门,延璃的形象在山上一直很完美,无可挑剔。 但此时—— “除魔卫道,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弘元仙山,为了正道仙门,为了整个鸿州界的苍生。” “若是有必要,我愿意交出首徒之位,只求山门给我一个除魔卫道的机会。” “除魔卫道”四个字从首徒延璃口中说出,其实并没有那么频繁,今天出现的次数便有点多了。 众弟子一边感慨如今的首徒大人竟然如此深明大义,一边又觉得悲伤。 毕竟,在权力斗争当中,如果站错队,那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在凡人的世界是如此,在修仙的世界也是如此。 “万万不可!” 宗浦不像旁人,她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首徒大人乃是掌门亲自教养长大,无论天赋神通,还是秉性声望,都是数一数二的。山门上下,无人能替代!” “谁也不能代替您的位置!” 说到后面,宗浦有点激动,情绪溢出,声音微微颤抖。 众人被她带动,情不自禁想起首徒延璃这些年的事迹,于是纷纷表态。 对此,首徒延璃脸上淡淡的,那种漫不经心渐渐收敛,视线一转,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向弘元仙山高处。 如果此时有高人在场,就会发现,她看的方向,正是掌门等人密室议事之地。 只是延璃目光幽幽,并无一人发现这异样。 第26章 褚宁伊现在需要休息,是那种真正的休息,她急需恢复元气。 在荣谈的洞府,她能感受到久违的安全感,所以并未拒绝,而且很快就在荣谈安排的房间里躺下。 荣谈设下隔绝内外声音的禁制,保证褚宁伊这里能有绝对的“清静”。 然后,荣谈又到一间静室内,激发地面上的法阵。 伴随着灵光亮起,阵阵法文波动,法阵中央徐徐出现了一个老者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只是转瞬之间的事。 不过,这老者并非“实体”,只是一个由他处传送而来的“虚影”罢了。 单从衣着外貌观察,老者一定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惯于发号施令的,但是他见了荣谈,却是虔诚地弯腰行礼。 荣谈泰然受之。 如果褚宁伊此时在场,一定会明白为什么荣谈偶尔会露出“老气横秋”的样子。 从某种程度上讲,荣谈更像是一个惯于发号施令之人,息怒不形于色,情绪藏在心底,也只有在面对褚宁伊时,才会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 “还有多少时间?” 荣谈徐徐开口,眼中平淡,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启禀大人,窥测天机,越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所得反而越模糊……” 老者躬身回答,荣谈却直接打断他的话。 “算不出来?” “是。” 老者把头低下去,像是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我自己给自己卜了一卦,没什么意思。我想做的事,终究要有个结果。” 荣谈说这话时语气很坚定,心头却闪过一丝不自信,甚至还有几分忐忑,当然,她掩饰得很好。 而那老者听后,立刻急了。 “大人您……亲自占卜……这怎么可以……” “窥测天机,会有反噬之苦,我知道。” 荣谈始终很平静,“如果弘元仙山终究要覆灭,总该让我知道一个时间吧。” 老者瞬间沉默了。 荣谈接着说:“我们古巫一族,这次也无法置身事外。不过,眼下并不是最好的出手时机,反而有多管闲事的嫌疑。” 老者附和道:“大人英明,弘元仙山这些人,始终不肯坦诚相待,我等也不必推心置腹。只是大人在山上,恐被波及,不如及时离开,躲避锋芒。” 荣谈像是早就有了主意,拒绝了老者这一提议。 “我不打算走,至少不是现在。” 老者还想说什么,荣谈却是摆摆手道:“族里的事,还得麻烦您老,至于我,自然能全身而退。” 说罢,也不管老者是什么态度,荣谈一挥手,那法阵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连带老者的身形也变得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静室内,只剩下荣谈一个人。 这时候,洞府禁制轻轻颤动,荣谈单手一招,接过那从外界飞来的传音符。 一道灵力弹出,传音符随即被激发。 “褚师妹,可否一见?” 是首徒延璃的声音。 显然,延璃此时不会站在洞府外面,就算是为了寻找褚宁伊,她也从未到过荣谈洞府之外。 使用如此低等级的传音符,显然也考虑过此物会落在荣谈守里。 至于后果,想来延璃也不在乎。 荣谈嘴角上扬,牵出一丝冷笑,随即弹出一个火团,将那传音符烧成灰烬。 她讨厌这种试探。 幼稚、可笑,偏偏又激发了她的胜负欲。 今天,荣谈决定作出改变。 她第一次隐瞒了他人对褚宁伊的邀请。 做了这件事,荣谈内心竟然有一种久违的开心,隐隐被压抑的舒畅,当真是难以言说的感觉。 换作平常,她绝不屑于做这样的事。 甚至,她还可以缠着褚宁伊,让对方把传音符的内容念给她听。 今天,偏不! 不过,随后荣谈又觉得不安,立刻前往褚宁伊休息之处,悄悄检查了各处禁制,也悄悄观察了褚宁伊的情况,确定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她眼皮子底下飞进来,这才稍稍放心。 话虽如此,那一颗心脏,为何跳得快了不止一点点? …… “果然没有回信。” 首徒大人的洞府之中,延璃坐在窗前,遥望荣谈洞府的方向。 尽管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巍峨的高山,根本看见荣谈洞府的影子,延璃却不在乎。 那传音符是她送出去的,自然留了手段。 荣谈偷听传音符的时候,还有毁掉传音符的时候,延璃这边都可以感知。 第29章 荣谈明明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还是那么做了。 就想延璃明明猜到这道传音符到不了褚宁伊手上,也还是照样送了过去。 彼此都料到对方的手段,彼此还是那么做了。 图的是什么? 无聊? 好玩? 当然不是。 延璃想知道,荣谈对褚宁伊的掌控,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她不相信荣谈会不顾忌褚宁伊的感受,作出一些过分的事,但是现在重重压力之下,也许就会发生某些变故呢? 寻常的事,没什么好期待的。 倒是这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值得瞧一瞧。 换一句话说,延璃很想知道,在褚宁伊、古巫一族、天下生灵之间,荣谈到底能承受何等压力? 这对延璃来说,是打发无聊时光的一份乐趣。 这么一想,延璃就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延璃这才收敛笑容,整理衣襟,徐徐出了洞府。 她去的地方,正是弘元仙山现任掌门闭关之地。 当然,现任掌门并未闭关,不过他在闭关之地,那里的法阵足够强大,可以谈论足够隐秘之事。 路上,遇到了两队巡逻的弟子,三名长老,这些人都对延璃很恭敬,行礼的时候,那种诚挚都是从心底油然而生,做不得假的。 延璃也当然从容还礼,不失首徒风范。 在某个间隙,她忽然又想起褚宁伊,若是褚宁伊成了首徒,也会如此吗? 这件事没有发生,所做假设,也纯属无聊。 但延璃仿佛看到了褚宁伊那生硬的模样,心头忍不住乐开了花。 整个鸿州界,也只有褚宁伊能吸引延璃的兴趣。 有趣之事难得,有趣之人更是难得。 延璃的喜悦最终还是爬上心头,当她见到掌门时,当然被对方觉察。 “为何如此高兴?” 对于延璃的感受,掌门一向很在意,这不仅仅是师尊对弟子的爱护,也是父母对孩子的喜爱。 这位弘元仙山掌门一生没有道侣,甚至连绯闻对象都没有传出任何一个,当然也没有孩子。 这不是他虚伪,而是他把所有都奉献给了宗门,献给了正道仙门。 这些年忐忑不安地过来,对于自己亲手培养的继承人,当真是恨不得给她一切。 当然,即便是给了延璃一切,为的也是弘元仙山和正道仙门的将来。 这位掌门从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私心。 “弟子想起了褚师妹。” 延璃是笑着回答的,此刻没有旁人在,她的语气也轻松许多。 “褚宁伊?” 掌门嘴里咂摸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褚宁伊,也知道此人的本事,也曾经动过重点培养此人的念头,可惜信任这种东西是有限的,他既然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延璃,能分给其他人的,自然就少了许多许多。 “你能降服她?” 面对如此问题,延璃依旧轻松地回答:“弟子不知,弟子只是想要试一试。” 这话是真心的,便是掌门已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大战将至,你是弘元仙山首徒,是正道仙门的希望,能多一份助力,自然是好的。只是褚宁伊此人,未免太不开窍,只能当一柄利剑,却做不了你的左膀右臂。” 这是来自掌门的论断,几乎已经说定了褚宁伊在弘元仙山的命运。 延璃原本还想为褚宁伊辩解几句,只是看到掌门紧紧皱起来的眉头,又觉得没有必要。 今天来是有正经事的,褚宁伊的结局,掌门已经看不到了,无需同他多说。 于是,延璃便躬身说道:“谨遵师命。” 当然,这情绪方面,便有几分不高兴。 掌门当然感受到徒弟的心情,他这唯一的弟子一直对褚宁伊保持着浓厚兴趣,很像是那种对手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不好。 但是此时,掌门也没有更多时间去考虑这些,于是重新检查了一遍法阵,这才一脸严肃地对延璃说道:“延璃,你出生时,父母双亡,是为师将你带上山,尽心教导。如今二十年过去,你也长大成人,也该担起重任了。” 延璃便露出掌门所期待的凝重神色,“弟子延璃,愿为正道仙门而战。” 看到延璃坚定决绝的样子,掌门也露出满意的神色,于是简要地说明了近期的情况。 “如今看来,大战不可避免,正魔两道势必分出胜负。” “弘元仙山所镇压的魔气,关系天下生灵,绝不可为魔道所用。必要时,你可启动大阵,将所有魔气尽数摧毁。” 说到这里,掌门顿了顿,“一旦摧毁魔气,整个弘元仙山也将不复存在,而你,也将殉道。如此,你可愿意?” 掌门再次停顿,眼睛盯着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子,神识完全放开,将一切牢牢掌握在手心。 “弟子领命。” 延璃没有任何犹豫,言语郑重,说出了那个掌门想听到的答案。 第27章 褚宁伊醒来时,荣谈不在身边。 “荣谈。” 下意识唤了一声,才想起这间房是有隔绝声音的禁制,于是自嘲般一笑。 褚宁伊起身,她现在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虽然还不是最好的状态,也该出去看看。 多事之秋,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休息。 褚宁伊是这般想的。 她心里牵挂着荣谈,忍不住想这几天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随即将念头按下去。 怎么会呢? 不会的。 刚推开房门走出去,外面刺眼的阳光打在脸上,褚宁伊微微眯眼。 余光一瞥,却见荣谈捧着一篮果子,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我存了私心,你一出来,我便知晓。”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面前。 荣谈从篮子里拿出一枚洗净的红色灵果,递到褚宁伊面前。 “这种灵果用来滋养灵力最适合不过了,而且,不酸。” 她特意强调后面一句,显示出对褚宁伊的生活习惯已经有很多了解。 褚宁伊此时已经适应外面的阳光。 她并不觉得惊讶,只是下意识想起在岩化山的时日,于是看了看眼前的荣谈,又看了看荣谈手上的灵果。 百年灵果,口感极佳,亦有滋补之效,放在山下,可不是凡品,便是在这弘元仙山上,也得有身份地位或者有手段,方才能得到。 而荣谈手上的篮子里,这样的灵果还有十几枚。 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褚宁伊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她知道这样做的下场。 于是伸出手,想要接过荣谈手中那枚灵果,不料对方手一偏,却是要投喂的意思。 褚宁伊余光瞥见荣谈的眼中的期待,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微微低头,将那枚灵果咬住。 荣谈这才顺势松了手。 只是,在某个瞬间,荣谈的情绪很不对。 已经是筑基期修士,控制情绪是基本功,彼此当然都敏锐地感知到了。 只是,褚宁伊在看到恢复如常的荣谈之后,并未放在心上。 荣谈却是一颗心砰砰直跳。 刚才,是有意,也是无意,荣谈乘机触碰了褚宁伊的唇。 只是蜻蜓点水而已,却是蓄谋已久的临时起意,那一刻,荣谈竟然久违地感觉到害怕。 明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她却在害怕失去。 可笑! 可叹! “怎么了?” 褚宁伊吃完那枚灵果,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灵力一番滋润,整个人舒服不少,精神更是为之一振。 这时候,荣谈再掩饰,也躲不过对方的观察。 荣谈知道,只要自己稍微扯个慌,哪怕是很离谱,对方都会不再纠结此事。 只因为那是她荣谈给出的理由。 这种感觉令荣谈又爱又痛,于是面上浮现一丝看起来非常虚假的幽怨之色,直勾勾地盯着褚宁伊。 “伊伊,喂我。” 将那个果篮微微抬高,荣谈知道,她一定会得逞的。 果然,褚宁伊迟疑片刻后,确定荣谈真的是这个意思,于是特意用了一道净手诀,再从果篮中拿起一枚灵果,送到荣谈面前。 此时,褚宁伊的眼神非常认真,眼眸清澈,没有一丝异样情绪。 荣谈望着褚宁伊眼眸中倒映出来的自己,心酸的同时,却是笑着咬住了那枚果子。 褚宁伊很及时地松了手。 灵果是甜的,荣谈心里却是苦的。 一直到此时此刻,那份感情依旧压在心底,不敢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尤其是不敢直接对当事人说出来。 荣谈不知道褚宁伊会怎么看待这份感情,反正她是没有把握。 一场足以改变一切的大战即将到来,在那之后,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30章 荣谈应该抓住眼前的机会,把想要说的话说出来。 可是她做不到。 万一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连朋友也做不成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是困扰荣谈许久的问题,一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她,第一次开始犹犹豫豫,哪怕近在咫尺,也不敢确定那是自己的东西,甚至不敢开口。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 可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纠结,那点子说破一切的勇气,反而好像是散尽了。 这样也挺好的。 这样也不错。 荣谈反复这样安慰自己,吃一枚灵果的功夫,她脑海中不知有多少画面闪过,又换了多少个念头。 倒映在褚宁伊眼眸中的自己,也变得扭曲变形。 褚宁伊脸上再次出现困惑表情。 “怎么了?难道魔道打过来了?” 说出“魔道”二字时,褚宁伊下意识皱眉,神识放开,整个人瞬间变得警惕。 微弱的杀气,缠绕在二人之间。 “伊伊,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荣谈笑了,也不知是在说褚宁伊,还是在说她自己。 “魔道要是真的打上来了,咱们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别傻站着了,到里面去。” 说着,荣谈一手拎着果篮,一手挽着褚宁伊,便走进了褚宁伊刚才休息的那间屋子。 一切似乎恢复如常。 褚宁伊天性敏锐,她已经觉察出荣谈的异样,只是这人平时也是难以捉摸,此刻同样令人不解。 倘若真有什么,褚宁伊反而不忍心逼问。 她心底打定主意,待会儿再问上一问,倘若真有什么事,能帮着解决也好。 室内。 二人坐定。 荣谈又拿出灵酒来,给褚宁伊倒了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褚宁伊看了看青玉杯里灵气四溢的酒液,又看看已经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的荣谈,眉头再次皱起来。 “你在借酒消愁?” “到底有什么事?” “发生什么了?” 褚宁伊连连抛出三个问题,在荣谈飞快喝下第三杯灵酒时,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二人的距离已经足够近。 荣谈再次对上褚宁伊清澈的眼眸,她看到了自己的慌乱,也看到了对方的困惑。 外人都说,褚宁伊周身三尺自带寒气,生人勿近,只有荣谈知道,眼前之人骨子里是多么地温柔。 就如此时此刻,褚宁伊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虽然这人偶尔因为过于耿直,而显露出“嘴笨”的意思,荣谈却喜欢的很。 她喜欢褚宁伊。 喜欢有关褚宁伊的一切。 早就像着了魔一般。 而对方,却至今未能理解这喜欢与喜欢之间的不同。 也许,二人之间真的存在鸿沟。 荣谈轻轻一笑,微微挑眉,隐约露出几分挑衅之意。 “我就要喝,怎么样?” 第一次看见荣谈这样子,褚宁伊立刻露出无措模样,不过片刻就镇定下来。 作为杀伐果断的实战派修士,褚宁伊抓住荣谈的手,眉头紧锁,小声问:“你喝醉了?” “……” 短暂的静默之后,荣谈忍不住展颜微笑,这次又像极了她往日捉弄褚宁伊时的场景。 “如果有一天,魔道打过来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话却是认真的。 褚宁伊同样看着荣谈的眼眸,在那里,她感受到了对方的严肃。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是反问句,此时此刻,褚宁伊关心的仍然是弘元仙山和魔道的战争,而不是近在眼前的,她和荣谈的关系。 浓浓的失望与失落涌上心头,因为控制得很好,只有些许满溢而出,悄悄爬上眉梢,又被荣谈的笑容掩饰。 “伊伊,明明我比你大一点,有时候,却好像你比我大了好多好多。” 褚宁伊下意识松开对方的手,正襟危坐。 “你是要说我像个老人家?” 荣谈以前也调侃过,说褚宁伊少年老成的表现,实在像极了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所以刚才褚宁伊便下意识想起了这回事。 “我觉得像,怎么样?” 还是那种略带挑衅的眼神,只不过这次温和了许多。 不知为何,褚宁伊还从荣谈言语之间感受到了另一种东西。 是,撒娇吗? 是的。 褚宁伊心中立刻给了肯定的答复,心跳莫名其妙就快了起来。 曾经年幼时,父母皆在身边,褚宁伊也做过类似的事,可惜遭逢变故,明明十年前的记忆,却好似被人藏在心底,隐隐有即将模糊之感。 而荣谈此时的言语神态,跟褚宁伊在父母跟前时的,又大不一样。 褚宁伊想,自己大概是见过类似的,可在什么时候见过,她认真地想了想,竟然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看见褚宁伊懊恼的模样,荣谈终于打算放过她。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 荣谈伸出双手,轻轻捏了捏褚宁伊的脸,笑得很开心。 褚宁伊被这种情绪所感染,也是展颜微笑。 “伊伊。” “嗯。” “伊伊。” “嗯?” 荣谈连唤两声,看见褚宁伊一如既往露出了那种困惑表情,笑容终于由心底爬上眉梢。 似乎,到目前为止,无论荣谈做什么,褚宁伊都能宽容。 她对她不一样。 她知道。 她也知道。 甚至,整个宗门上下都知道。 随后,褚宁伊也喝了一点灵酒。 她喝不惯酒,若是出于修行的目的,喝点灵酒养气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仍然用修为压制着,并不肯喝醉了。 荣谈看在眼里,又调侃了几句。 二人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荣谈很会引起话题,褚宁伊也是个有主意,看起来死板了些,却出人意料的,总能接住荣谈的话。 二人之间,其实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时间不断流逝。 日薄西山,有客到来。 林缘看起来忧心忡忡,恨恨地说道:“固宁城沦陷,陈净耘以身殉道了!” 第28章 这当然是个坏消息。 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了。 固宁城沦陷,陈净耘以身殉道,这意味着原本正魔两道的默契再次被打破,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褚宁伊回想起陈净耘的模样,心中一阵默叹。 又一个年轻修士陨落了。 这样的事一直在发生,也许有一天,那一长串名单上也会加上她褚宁伊的名字。 不!那不重要。 “大战,开始了?” 褚宁伊声音出奇地低沉,她如此认真的样子,让林缘莫名心惊。 “是。” 来之前,林缘已经通过熟人打听过,甚至不需要刻意的打听,只要你长了耳朵,随便在山上哪个人多的地方听一听,就能知道个大概。 所以,林缘反而觉得奇怪,不动声色地看了荣谈一眼。 荣谈神色如常,仿佛一个局外人。 她永远都是这样。 林缘默默叹了口气,目光一转,定在褚宁伊身上。 褚宁伊的表现果然没有令她失望。 “走!出去看看。” 听到这话,荣谈并未出言阻止,只是默默跟在褚宁伊身侧。 三人一起离开荣谈洞府,御着飞行法器,来到弟子们常聚集的地方。 一路上,那种紧张的氛围,果然令人窒息。 不过,这也只是针对寻常人罢了。 林缘皱着眉头,看了看褚宁伊,又看了看荣谈,总觉得荣谈的反应虽然符合她一贯的表现,但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具体是什么,一时又说不上来。 心情郁闷,林缘脸色也差了许多。 巨大的广场上,人来人往,多事弟子辈。 众弟子遥遥瞧见褚宁伊等人过来,有立刻上前热情招呼的,也有木木地看着不说话的,更有那种一言不发、避嫌似的退开的。 对此,褚宁伊完全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只是目光四下一扫,便落在某处。 那是议事大殿的方向。 弘元仙山首徒延璃正在一群弟子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好像认准了这个方向似的,首徒延璃的队伍无声地朝这边一点一点靠近。 褚宁伊面不改色地立在原地。 荣谈便站在褚宁伊身侧。 林缘原本也想站在褚宁伊身侧,但是余光瞥见荣谈,心念一动,还是稍微作了区别。 两支队伍就这么形成,隐隐有对峙之意。 附近的弟子纷纷驻足,无人说话,也无人敢上前,四周静悄悄的,就连天上巡逻路过的长老,也停下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下方。 第31章 毫无疑问,此刻,此地已经成为弘元仙山上万众瞩目的地方。 会发生什么呢? 一定会发生什么吧? …… “褚师妹,荣师妹,还有林师妹,好久不见。” 在距离不到两丈的地方,首徒延璃终于停下脚步,她身后那些弟子,自然也是整整齐齐地停下来。 宗浦紧紧跟随着延璃,分明是一副护卫的模样,其他弟子不敢越过宗浦,更不要说越过延璃,这就显示出宗浦在首徒延璃队伍中的特殊地位。 看到长大成人的首徒延璃,林缘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不喜欢这个人。 哪怕对方是弘元仙山首徒、未来的掌门,那可想而知的滔天权势,都不能让林缘有一点好脸色。 更何况,“林师妹”三个字,某种意义上也是嘲讽。 因为在弘元仙山,同等修为之下,以入门先后区分前辈、后辈,唯有首徒一职,金丹以下,无论年龄、入门时间长久,均得恭恭敬敬称一声“师姐”。 那个位置,林缘是很有希望得到的,虽然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相比之下,褚宁伊的表情则要自然许多,充分说明了什么叫“不卑不亢”。 荣谈则是老样子。 远近围观的弟子见状,心中也都有了计较,不少人回忆起当年的事,再看褚宁伊时,分明多了一丝期待。 这山上,这年轻一代,真正能威胁到首徒延璃地位的,大概只有褚宁伊了吧。 “首徒大人。” 褚宁伊按照惯例,向首徒延璃行礼,眼底波澜不惊,就好像眼前这一群人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大家都只是路过而已。 相较以往,似乎有些冷淡。 宗浦正想借机发难,延璃却率先开了口。 “褚师妹,我的问候,你可收到了?” 明明说的那么温和,却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此时,首徒延璃脸上那仍然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便有了些许旁的意思。 宗浦心中狂喜,她只是个帮腔的,当然不敢抢首徒大人的风头,如今首徒大人亲自下场,她自然该退到一旁。 只是,不知为何,宗浦总觉得首徒大人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果然,褚宁伊听了首徒延璃的反问,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她并不是惯于逢场作戏掩饰情绪的人。 于是,在场诸人纷纷又多了几分猜测。 宗浦甚至微微咬牙切齿。 刚才褚宁伊的反应,那是什么意思?难道首徒大人跟褚宁伊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念头一出,无数的猜想出现在脑海里,宗浦轻咬下唇,面上表情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林缘同样很惊讶,面露担忧之色,这担忧当然是针对褚宁伊。 荣谈神色没什么变化,她没有像往常一般将注意力放在褚宁伊身上,而是迎上了延璃的目光。 视线交错的瞬间,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褚宁伊是个极为敏锐的人,只一刹那,便猜到了个大概。 荣谈知道她跟首徒延璃会有一些往来,也知道这些往来并不是出于自愿。 甚至,褚宁伊还跟荣谈分享过首徒延璃带来的消息。 这些都不是秘密。 只是这次,荣谈为什么要截下延璃的“问候”呢? 恐怕不止是问候吧? 无数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褚宁伊迅速做了决定。 “没有。” 是否定的回答,并且,褚宁伊还补充一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管荣谈是出于什么目的隐瞒,褚宁伊都决定先护住荣谈,绝不给首徒延璃兴师问罪的机会。 这么明显的袒护,就是荣谈也觉得有些意外,随即喜上眉梢。 没办法,这幸福来得太快,已经在意料之外了。 原以为,褚宁伊还会像往常那般耿直地询问几句,而荣谈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 用不上这一套,也很好。 至于旁人,可就不是这个想法了。 虽然惊讶于褚宁伊对荣谈的袒护,已经算见惯了的林缘,决定还是当一个旁观者。 宗浦却是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 “褚宁伊,倘若首徒大人召唤,在这弘元仙山上,你怎会不知?又如何会有意外?” 说着,宗浦冷冷地瞪了荣谈一眼,一副对一切了然于胸的样子。 “怕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而你,一无所知吧?” 许是感知到首徒延璃对褚宁伊的特殊态度,宗浦的矛头稍微偏了些,对准了荣谈。 如此,深得首徒延璃之意。 于是,延璃便似笑非笑地瞧着对面三人,似乎在等着一个答复。 有时候,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说的。 荣谈也在等,在外人面前,一向很少流露情绪的她,此刻依然保持面上的平静,只是心底竟然隐隐产生了一丝恐慌。 褚宁伊会怎么说呢? 刚才的袒护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今,一向不善于与人争辩的褚宁伊,又会怎么说?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想如何?” 褚宁伊眉头一皱,便有几分不讲理的意思,再加上那生硬的语气,搞得她好像跟荣谈合伙哄骗首徒延璃似的。 此情此景,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可以想入非非。 宗浦当即恼了。 某种时候,她代表的就是首徒延璃,褚宁伊如此态度,莫非当真是对首徒之位有什么想法? 不管是真是假,这股嚣张气焰一定压下去。 于是,宗浦嚷了一句:“褚宁伊,你这是什么意思?” 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就上来了。 实战派修士出身,对此,褚宁伊是没有怕的,只是很冷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 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在此时发挥了很好的效果,如此一来,配上那句“没什么”,便是恰到好处。 宗浦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挑衅归挑衅,真动起手来,没有首徒大人的允许,她又怎么敢?可是在此时示弱,不也是大大丢人之举吗? 分明就成了骑虎难下之势,僵在那里了。 好在,首徒延璃接过了话题。 “褚师妹一向不会说谎的。” “她说是意外,兴许真的就是意外。” 延璃一脸玩味的笑容,明显是不信,可她都那么说了,谁还敢再怀疑? 于是,宗浦就只能退一步,“是弟子鲁莽了。” 这件事,原本到此就算过去了。 没想到,褚宁伊却忽然又说:“既然山上传讯都能发生意外,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劳烦首徒大人亲自走一趟,省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她说得极认真,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实际上,说的也是字面意思,因为在褚宁伊看来,她都把这话摆在桌面上了,这堂堂首徒,该不会有这么厚的脸皮真的亲自跑一趟吧? 只是,不知为何,这话带来的效果,似乎很不对劲。 第29章 荣谈是高兴的,内心简直可以用“狂喜”来形容,再看褚宁伊时,眼里仿佛有星星。 宗浦这边,脸色可以用无比难看来形容。 幸好,首徒延璃这时候及时出面,阻止了宗浦的动作。 “褚师妹说的对。”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山上也不太平,褚师妹也该养精蓄锐,随时待命才是。” 说罢,延璃迈开步子,主动离开。 首徒都不再纠缠了,其他人自然也就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虽然有那么几个好奇心爆棚的,几番犹豫之下,终究还是放弃。 这时候,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走吧。” 褚宁伊对于周围的一切,显得漠不关心,她现在要去查阅卷宗,搞清楚固宁城沦陷的具体情况。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褚宁伊没费多少功夫就拿到了。 事情经过也很简单。 就是魔道修士越过岩化山,大举入侵固宁城,这一次没有褚宁伊等人的支援,固宁城很快落入敌手。 但是,城中修士不是没有逃亡的机会。甚至,一半以上的筑基期都成功逃离,而陈净耘作为那些修士中修为最高者,竟然殉道了。 褚宁伊觉得这件事很不寻常,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于是看了一眼林缘,只见林缘表面上漫不经心的,细细一看,又能看出几分怨恨。 于是,褚宁伊就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或者,你还隐瞒了什么? 借阅卷宗,是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室内,在场的,除了三人,也就只剩桌椅板凳了。 因为褚宁伊这么一问,荣谈的目光也同时一转,落在林缘身上。 林缘瞬间感到压力很大。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于是,林缘就硬着头皮说道:“陈净耘他是自证清白。” 第32章 此言一出,褚宁伊神色瞬间黯淡。 其实,硬说起来,几个人的处境跟陈净耘差不多,都是年轻一代中有实力的弟子,都是可能威胁到首徒大人地位的,所以,也很容易成为魔道修士造谣的对象。 这世上流言本来就很多,关键是你如何看待。 如果本来给的信任就不多,那么流言便是催命符一般的东西。 褚宁伊出去以后,在寂静无人之地,对着固宁城方向,奠了一杯酒。 毕竟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同门,褚宁伊对陈净耘的印象也还好,他的死,无论是对弘元仙山还是整个正道仙门,都会是不小的损失。 荣谈就在褚宁伊一侧,同样朝着固宁城的方向奠了一杯酒。 这个世界,倒也有轮回投胎的说法。 各大仙门保留的典籍当中,甚至给与了详细的描述,但是具体怎么样,却又是从无人瞧见过。 那些活得长久的修士逐渐得出一个结论:就算投胎轮回再世为人也没什么意思,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而转世轮回,并不曾拥有前世的记忆。 所以,怎么算,人也不过是只有这一辈子而已。 好好珍惜这一辈子,最好能够一窥永生之道,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亏了。 这些思想留在文字里,自然影响到后世看到它的人们。 荣谈微微偏过头,瞧着褚宁伊,此刻她的身心,完全是在对方身上,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恨不得此时全部倾倒出来。 然而,看到对方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荣谈却是一次又一次地犯了难。 到底要怎么办? 那些话真的要说出口吗? 从刚才的事情看,褚宁伊的确对荣谈有着不一般的感情,可这并不是荣谈所期待的喜欢。 如果贸然捅破那层窗户纸,日后又该如何相处? 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再次变得纠结起来。 再次沦为局外人,林缘心中默默感叹,随即朝着固宁城方向奠了三杯酒,算是彻底告别过往。 “大战在即,我得准备准备,先走了。” 褚宁伊没拦着她,荣谈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林缘一个人自己走了。 过了一会儿。 褚宁伊似乎也做了决定,她转过身,面向荣谈,一脸郑重地说道:“荣谈,除魔卫道,是我活下去的力量。” “这些年,谢谢你。” 荣谈本来还在期待着什么,听到这些话,刹那变了脸色,眼中是说不出的悲伤与震惊。 “你……” 一个“你”字开口,却久久没有下文。 褚宁伊反而有几分吃惊,她不料自己的话会有这般杀伤力,于是反问:“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看到褚宁伊那略带小心试探的样子,荣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原本想说几句责备的话,现在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在面对褚宁伊时,她荣谈就是这般畏手畏脚呢?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 一开始,可是她主动撩拨的褚宁伊,为何此时却畏首畏尾? 并未旁人在场,荣谈的情绪溢出了许多。 迟迟没有得到答复,褚宁伊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再次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她是真的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至于惹得荣谈这样。 “明天这个时候,止喧亭,我有话对你说。” 丢下这句话,荣谈直接使用传送法阵消失不见,根本没有给褚宁伊任何反应的机会。 “荣谈……” 褚宁伊唤了一声,终究是没有想明白,可也没有追过去。 本能地,她觉得此时的荣谈不愿意自己打扰。 刚才到底做错了什么? 还是说错了什么? 最近,荣谈总是怪怪的,却什么都不说。 褚宁伊觉得十分困扰,原地踌躇许久,也不知该找何人询问一番,最后找准方向,回到自己的洞府。 那是山上给筑基期修士配备的洞府,很简陋,就是山石中凿出几间石室,放下石床石桌石凳,外加一套防御法阵。 弘元仙山不提倡享乐,修仙界也没有这风气,再加上褚宁伊偶尔回来,也是常住在荣谈洞府之中,所以骤然回来,未免有些萧条凄凉之感。 石床上虽没有落下灰尘,可也没有温度,冷冰冰,摸起来,倒是比佩剑还要冰冷几分。 褚宁伊就在石床上坐下。 她一贯是散修做派,所有贵重物品通通带在身上,这座洞府里并无要紧之物,非要说最值钱的,恐怕还是那套宗门发放的防御性法阵。 当然,褚宁伊也还没有穷到倒卖宗门物资。 她心里不痛快,又找不到排解的法子,思来想去,还是把储物法器里的物什一一捡出来,清点。 这是褚宁伊往常平复心绪的办法。 法器、丹药、符箓、布阵器具、灵石等等,这全副身家,几乎都是褚宁伊用性命换来的。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是荣谈送的。 荣谈送的东西,多半是疗伤丹药这类消耗品,褚宁伊也存不下来。 一一清点之下,并未觉得内心平静,反而莫名又躁动起来。 褚宁伊望着自己这些年来收集的石头,目光停在那颗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小石子上。 那是在岩化山地底得到的石头,说起来,也是褚宁伊近期最后收集的一颗石子,名为“岩化石”。 肉眼看不出材质,神识无法穿透,当然不是寻常之物。 凭直觉,褚宁伊并未感到危险。 反而有一种更为奇怪的感觉,就是此时此刻,盯着那颗石子,明明它就在眼前,却偏偏有一种它已经消失的感觉。 就好像在那一瞬间,一颗真实存在的石子,变成了空气。 作为筑基期修士,褚宁伊对自己的修为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绝不是什么幻觉,而是这颗石子有问题。 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褚宁伊觉得还没有必要去找长老们帮着瞧一瞧,毕竟现在,山上的人应该也没空注意这一颗小小的石子。 把东西收起来,褚宁伊仍然觉得心中烦闷。 傍晚分别之时,荣谈那样的眼神,令褚宁伊莫名生出几分愧疚。 她似乎,做了什么对不起荣谈的事。 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褚宁伊锤了锤脑袋,不知道,她还是不够敏锐,关于荣谈的事,总是那么迟钝。 思绪纷乱。 …… 一夜时间艰难过去。 天亮的时候,褚宁伊险些忍不住想要去见荣谈,但是想起分别前荣谈留下的话,又灰溜溜地收起了这个想法。 仍然坐在石床上,只是换了个姿势。 随手一招,石桌上的茶壶便到了手上。 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只小小的杯子,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褚宁伊皱着眉,心想还是荣谈泡的茶好喝。 那滋味,当时只道是寻常。 莫名愣了一会儿,褚宁伊觉得还是依靠打坐修炼打发接下来的时间。 只是这一颗乱了的心,又如何能静下来? 好容易捱到下午,褚宁伊出去看了几次,那太阳总是待在天上很高的位置,迟迟不肯落下。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很久很久。 这种等待,十分难捱。 褚宁伊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在洞府里踱着步子,踱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往外看。 这一次,荣谈的态度实在太坚决,竟然没有一点儿要提前给出答案的意思。 这令人不安。 十分不安。 要不要先用传音符传讯问一问? 还是直接去对方洞府看看? …… 终于,褚宁伊实在受不了,于是带上佩剑,大步走出洞府,驭着飞行法器,径直朝止喧亭而去。 第30章 止喧亭,是弘元仙山上一处毫不起眼的建筑,坐落于群山之间,可俯瞰下方的山门广场。 平时,倒也有许多弟子相约来此,或是看风景,或是单纯地休憩。 今日却是无人。 止喧亭方圆百丈之内,只有鸟叫虫鸣。 此地禁飞。 褚宁伊落在一处平台上,此地距离上方止喧亭不过七八十丈而已。 拾级而上,一段不算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那时候,褚宁伊刚筑基不久,下山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受了伤,流了很多血,因此需要留在山门休养一段时间。 她在洞府里待的烦了,于是走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止喧亭,于是遇见了荣谈。 在褚宁伊的印象中,那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不知为何,就有一点好感。 不多。 荣谈却是热情大方,一开始就有了胡搅蛮缠的意思。 褚宁伊完全招架不住,只好板着一张脸,试图用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回绝此人。 第33章 可惜,这招对荣谈根本不管用。 相反,荣谈似乎更兴奋了。 当时年纪尚小的褚宁伊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气闷地就要走开。 而来自荣谈的纠缠,至此没完没了。 褚宁伊也从一开始的略显反感,到后来的逐渐适应,并最终接纳荣谈的存在。 甚至,她记不得什么时候发生这种变化。 只隐约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朝阳落在身上,落在荣谈脸上,分明添了几分神圣。 回忆一点一点爬上心头,褚宁伊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笑容都爬到眉梢了。 许是心情终于好了起来,这段不短的路程,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尽头。 褚宁伊微微仰头,望着眼前小巧精致的亭子,目光从屋檐向外延伸,看向远处落下的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一丝伤感。 直觉上,就不大好。 褚宁伊随意靠着一根柱子,面向山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升仙大道,一直落在更远处。 似乎,还没有到荣谈约定的时间。 这一点,她倒是记得很清楚。 再清楚不过了。 只要真正在意某件事,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不一会儿,腰间某块玉符忽然亮了起来。 褚宁伊神识一探,便知道是林缘在找她。 “我在止喧亭。” 这么回复了一句,褚宁伊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林缘一向是一个很懂分寸的人,至于荣谈要说什么话,应该不会耽误了。 褚宁伊下意识认为,这两件事是可以同时兼顾的。 “待会儿过去找你,有事。” “好。” 再次回应,那枚玉符上的光芒便逐渐黯淡,最后整个玉符都失去了灵性。 这是损耗品,褚宁伊并不心疼,只要她认为值得。 站了一会儿,褚宁伊莫名觉得有几分困倦,于是在亭子里坐下,背靠着栏杆微微眯起了眼。 这一眯,瞬间睡意涌上来。 修士能很好地控制自己,褚宁伊现在是完全放松状态,她尽量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上山以来,她很少真正悠闲地坐在这种地方吹风。 今天算是例外。 傍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拂过,令人身心舒畅。 睡意渐浓。 褚宁伊完全闭上了眼。 就算是荣谈来了,应该也不会怪她吧。 褚宁伊这么想着,神识依旧放开,感知方圆数丈之内的一切。 哪怕只是一只蚂蚁从草地上爬过,她也清楚地知道。 …… 荣谈早早就到了止喧亭上方某处平台,从那里可以看清楚亭子里所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褚宁伊从半空中落下,看着她拾级而上,看着她一直走到止喧亭里,从始至终,那炽热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 当然,这都是在禁制隔绝之下,确保荣谈此时的情绪不会影响到褚宁伊。 不然,她就没法观察,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有了昨晚的时间,荣谈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通过占卜,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得以窥视天机。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她也不打算放过。 可那从未出口的真心话,此时此刻,却是难以抑制。 胸膛起伏不定,连气息都有些许的不稳。 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荣谈还是没有说服自己。 她在害怕。 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她就是害怕。 患得患失,不知什么时候染上这毛病。 太阳偏西,落日余晖显出它的神色与美丽。 止喧亭里的褚宁伊,似乎已经靠着栏杆睡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荣谈脑海中。 隔着这么老远,望着褚宁伊那英气的脸庞,还有那温柔的眉眼,荣谈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真的要这么做吗? 不用说出口,也能表达心意,不好吗? 可是那样,褚宁伊她不知道啊? 真的不知道吗? 一向戒备的褚宁伊,怎么会在毫无防护的亭子里,毫无防备地睡着呢? 她一定是放开神识,随时观察周围的变化吧。 只要荣谈走近,褚宁伊一定会知道。 只要褚宁伊不睁开眼睛,继续闭目养神,荣谈就有机会实施她那大胆的计划。 只要计划顺利实施,即便什么都没说,那份感情也已经传递。 敏锐如褚宁伊,难道还不知晓其中真意? 被鼓励到的荣谈,眼中仿佛有星光在闪烁。 她思考的时间并未太长,人已经动了。 一点一点靠近,果然,褚宁伊仍然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动作。 或许她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这种玩闹,或许她并不把这样的靠近当做什么威胁,或许还有更多的理由,那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荣谈已经来到褚宁伊的面前。 这个距离,如果是同阶修士之间发起偷袭,绝对是要造成严重伤亡的。 但荣谈又怎么忍心伤害褚宁伊? 目光落在喜欢的人脸上,这个距离,容她细细打量。 荣谈感受到了褚宁伊的纵容。 终于,鬼使神差,不,蓄谋已久,荣谈俯下身子,同时伸出一只手轻轻托住褚宁伊下巴,就这么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褚宁伊——” 荣谈猛然站直,但是已经迟了,因为她分明看到,褚宁伊已经睁开眼,那眼中的困惑不解,还有震惊—— 为了节省时间而使用了特殊疾行术的林缘此刻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你们——” 虽然早就知道这二人关系不一般,但是真正亲眼瞧见这一幕,荣谈不知所措的窘迫,褚宁伊的疑惑错愕,全都落在林缘眼中。 这莫名的压力,就好像她是一个罪人,出现在一个不该出现的时空。 她本就不该出现! 她应该消失的! 荣谈身上杀意骤起! 林缘下意识后退一步,并且作出自保的姿态。 褚宁伊手持佩剑,赫然起身,拉开同荣谈的距离。 “荣谈!” 听到褚宁伊的呼唤,再看褚宁伊的举动,荣谈身上的杀气忽然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知该如何描述的失落。 被发现了啊。 那一瞬间,褚宁伊同样不知所措。 她该说什么的,可她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荣谈便化作一阵轻烟,一张传送符的护送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便褚宁伊现在拥有极高明的追踪术,也无法找到荣谈的下落,何况她根本不擅长此道。 现在,止喧亭里只剩下林缘和褚宁伊面面相觑。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林缘的语气不够肯定,但是她的眼神分明在说“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 褚宁伊一言不发,她想起刚才荣谈那个吻。 神识放开,周围一切尽在感知当中。 褚宁伊甚至能隐约感受到荣谈当时的情绪。 兴奋、紧张、恐惧、侥幸…… 实在是太复杂。 她单纯地以为,只是荣谈的恶作剧而已,因为荣谈一向爱这么撩拨她。 可当那一吻真正落下,褚宁伊便知道,自己大约是算错了。 她原本可以继续装睡,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可是,林缘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个人的计划,也彻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的确,褚宁伊是太迟钝了。 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并不一样。 一旦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褚宁伊的心便真正乱了。 她的第一感受并不是反感,而是震惊,震惊这段情意竟然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作为当事人的她,竟然无知无觉。 那些日子里,荣谈该多么伤心! 便是这样,褚宁伊却没有立刻要去找荣谈的意思。 她认真地思考了那个吻的含义。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荣谈的心意。 一直把“除魔卫道”放在心头的褚宁伊,心中是否还有足够的地方容纳一个荣谈呢? 对此,褚宁伊是感到恐惧的。 她不能对不起荣谈。 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她不是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吗? 她不是已经有了主意吗? …… 看到褚宁伊难受的样子,林缘总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对面的褚宁伊说了一句: “我想静一静。” 说罢,褚宁伊沿着台阶一路向下,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夕阳也在此时真正落下,未曾散尽的余热,随着清风扑在林缘脸上。 第34章 一声长长的叹息随即响起。 第31章 弘元仙山地底深处。 一个方圆超过千丈的洞窟好似天然形成。 细看,却又并非如此。 因为洞窟的石壁上,随处可见古奥玄妙的符文,皆是一笔一画人工刻上去的。 不止石壁上,就是地面上,同样刻画这一个又一个玄妙符文,最终连成一串,汇集在洞窟中央。 那里,有一口井。 严格来说,只是形状像是水井而已。 “水井”表面漆黑,似某种石料,石料上同样布满符文。 “水井”上方,盖着一块巨大的漆黑石料,正好将“水井”完全遮住,这块大石头表面不但有同样的符文,还贴着一张又一张黄色符箓,仿佛在镇压着某种邪祟。 洞窟内终年不见天日,伸手亦不见五指,并无任何适合人类生存的资源,偏偏这里却有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三个老者围绕着“水井”盘膝而坐,彼此间保持着一定距离,那模样,既是守卫,也是监视。 洞窟之中,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老者的心跳声、呼吸声都没有,当真令人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活人。 但是今天,三个老者中的一个,忽然睁开眼。 洞窟中随即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掌门已传讯,将亲自带首徒延璃过来交接。” “首徒?” 另一个老者徐徐睁开眼,眸子里精光四射,“难道掌门要提前退位?” “提前退位,可是要驻守此地,直到死为止。” 最后一个老者也睁开眼,只是眼神冷漠许多。 “不错,那是以前的规矩,不过如今魔道大举入侵,多年对峙,恐怕要分出个胜负。” “如此一来,我们这个地方,就不能出错。看来现任掌门是打算交代后事啊。”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放进来,这多年的传承,可不能就这么断了。” “也是。” 于是,三个老者经过短暂的商议之后,同时双手掐诀,对着“水井”上方的虚空一阵施法,只见一个丈许大小的法阵缓缓成型。 一阵白光之后,法阵中出现两个人。 一个是弘元仙山现任掌门,一个是弘元仙山首徒延璃。 礼节性地寒暄之后,掌门再次说明来意。 首徒延璃侍立一旁,面上看起来,倒是老成持重,是个合适的下一任掌门人选。 只是,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延璃,内心已经是快要按奈不住了。 蛰伏二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这种兴奋,经历过的人应该都能懂。 其实,二十年时间对她来说,不过是转瞬即逝而已,偏偏在这期间发生了有趣的事,忍不住享受起来,倒显得时间慢了许多。 上次,掌门那次面谈,分明就是最后的试探,他又怎么舍得把亲手培养的继承人送出去送死? 延璃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给了掌门想要的答案,也消除了掌门心中最后一点疑虑。 如今,弘元仙山守护千百年的秘密也就真正摆在她面前。 掌门还在跟那几个老者说话。 那几个老者都是弘元仙山前任掌门,卸任之后,并没有逍遥天地间的自由,而是守在这里,同时也把自己变成了囚徒。 这些人不动声色,自然也把延璃的表现看在眼里。 “不错,这孩子的确稳重,可毕竟太年轻了,修为也低,果真能承担重任?” 一个老者发出质疑,其他老者便瞧着掌门,等着他的回答。 “弟子的意思,并不是要延璃立刻接手掌门之位,而是让她有权力知道、同时也是接管弘元仙山最核心的秘密。” “这样一来,弟子便是以身殉道,也可以去见历代祖师。” 这个意思,三个老者刚才便有所猜测,此刻听他亲口说出,那又是另一番光景。 “这不合规矩吧?” 一个老者出声询问,毕竟是曾经的掌门,哪怕在这里如尸体一般待了许多年,那不容置喙的威势,依然可以爆发出来。 “的确不合规矩。” 掌门并未否认,只是辩白道:“事急从权,弟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没有继续商讨的必要了。 那三个白发老者互相看了一眼,于是,目光一齐落在首徒延璃身上。 这三个老者都有元婴修为,在这个不能更进一步的世界,他们便是战力巅峰。 除了不断消耗的寿元,大约没有什么力量能夺走他们的生命。 所以,被这三个元婴老怪一齐瞪着,寻常人又怎么能承受得住? 首徒延璃的反应却是令人惊讶,因为她根本就没什么反应,而是用一贯的神情瞧着众人,不卑不亢,眉眼带笑。 延璃毕竟是掌门首徒,未来的掌门人,这三个老者虽然想试探她,倒也不敢太过分,所以并未释放元婴期的威压,只是单纯利用元婴期本身的能力,对延璃进行压制。 饶是如此,延璃的反应,也令人瞠目。 “不错……弘元仙山后继有人了。” 良久,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次事件,终于有了结果。 掌门心中十分欢喜,这件事终于要按照他的设想进行,延璃不愧是他亲手选定的继承人,手把手带大,这才是弘元仙山的将来。 刚才,三个元婴期已经对延璃进行了探查,等于认可她的身份并没有问题,那些“内奸”什么的事,也不可能再栽赃在延璃身上了。 想到这里,一股前所未有的骄傲情绪,瞬间爬上掌门心头。 既然已经说定了,接下来便是实际上的交接。 这件事,在三个老者的默许下,由掌门负责完成。 “延璃,这便是弘元仙山最核心的秘密。” “这里,镇压的是最精纯的魔气,足以将半个鸿州界魔化。” “一旦魔气外泄,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弘元仙山历代大能耗费心血,将魔气封印在此,一旦有人试图强行打开封印,封印便会自爆,直接摧毁大半魔气。” 说到这里,掌门顿了顿,郑重看了首徒延璃一眼,“如此,弘元仙山也将不复存在。” “不但如此,封印自爆的同时,会摧毁鸿州界地脉,此后,这个世界,将很难再出现修行者。” “当然,前辈大能也留了一手。” 说罢,掌门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个不到一尺的小匣子,揭掉上面的金色符箓,然后打开匣子,露出里面一块巴掌大小的绿色玉牌。 玉牌通体晶莹,隐隐透着仙灵之力,单是看上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此宝,便是弘元仙山历代掌门传承,掌握此地封印的钥匙。” “如今,为师就将它赐予你。”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掌门就将玉牌送到了首徒延璃面前。 “多谢掌门师尊。” 首徒延璃躬身接过玉牌,感受着上面的仙灵之力,神识浸入,也就得到了玉牌的使用方法。 在那一刻,她终于理解掌门这么多年的良苦用心。 平时的修炼,果然没有一刻是白费功夫。 眼见徒弟这么快就懂了玉牌的用处,掌门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场交接,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一些。 “弟子能否试一试?” 首徒延璃试探着询问,面上一副谨慎之色,显然是有所担忧的。 “当然可以。” 掌门并未询问三个老者的意见,而是直接应承下来,在他看来,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当然该由他做主。 三个老者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延璃,显然也有防备的意思。 因为事关重大,这多年形成的习惯,一时也改不了。 明显感受到来自三个元婴老怪的目光,延璃也不在意,只是按照玉牌的指示,将一道灵力注入其中。 很快,玉牌周身泛起青绿色光芒。 整个洞窟内的法阵同时被牵动,青绿色光芒从玉牌周身一直蔓延到洞窟内各处,压在“水井”上那块巨石,上面的符文也流转起来。 这是整个封印被玉牌激发的表现,有玉牌在,一切都在可控范围。 这玉牌,当然也得在可靠的人手里。 面上同样泛着青绿色光芒的掌门,此刻大为松了一口气。 顺利,一切顺利。 二十年的心血果然没有白费。 三个元婴老怪并未放松警惕,甚至暗暗准备应对之策。 这倒不是因为延璃,因为他们已经对延璃放心了大半,真正令他们重视的,是封印被牵动以后,那被镇压多年的魔气,会不会失控。 在这一刻,首徒延璃是值得信任的,而魔气,才是真正值得防范的。 在封印被牵动的同时,延璃不但感受到那古老封印的澎湃力量,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地底深处、那精纯魔气的力量。 第35章 那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那传承自久远时代的力量,正是她大费周章、跨界而来所求之物。 于是,这位弘元仙山的首徒并未按照掌门的意愿,结束这一次测试,而是继续催动封印。 一时间,洞窟之内狂风大作,那块盖在“水井”上方的巨石,也动了起来。 “住手!” “延璃,你在干什么?” 几个声音同时在洞窟之内响起,惊怒交加,情绪毫不掩饰。 延璃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反而加快速度,一时间,她身上所有的灵力几乎被玉牌抽干,脸上、手上的肌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枯,很快就变得如人干一般。 “……” 第32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震惊了在场诸人。 因为封印的存在,这里并没有任何向外的通道,只有到了掌门这个级别,才可以通过特殊传讯法器,联系到洞窟内驻守的元婴老怪,再由元婴老怪结阵、将外面的人接引进来。 就算是弘元仙山的长老,也没有权力干涉这里发生的事。 甚至,那些长老也知情权都没有。 因为这是弘元仙山最高的机密。 所以,一旦发生意外,拥有处置权的人也很少。 比如现在。 作为守卫此地的三个元婴老怪,发生变故之后,他们的第一念头就是稳固封印、阻止那些魔气泄露出去。 这是职责所在,几乎变成了本能一般的东西。 然后他们惊讶的发现,洞窟之内的封印,已经不受他们的控制。 甚至,冥冥之中的那一丝联系,也完全消失。 下意识的,就将目光转向掌门。 此刻,掌门却完全处于震惊当中,惊讶地瞧着延璃的方向,似乎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 封印的关键、“水井”上方的巨石,此刻正在剧烈地晃动,巨石表面的符文疯狂闪动,分明一副快要失控的模样。 终于,一个缝隙出现。 魔气从中流出,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径直朝延璃身上而去。 这种令正道修士闻风丧胆的力量,终于再次出现在鸿州界。 至此,掌门仍然心存疑虑,但是已经反应过来,大叫道:“封印!一定不能让魔气外泄!” 三个元婴老怪也纷纷拿出看家的本事,他们心里清楚地知道,如果封印失效,就凭这几个元婴期,很难挽回局面。 更糟糕的是,万一触发封印自爆,作为弘元仙山的重要战力,当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冤枉的很。 由于封印才是这是应对魔气的最重要武器,三个元婴老怪再加上掌门的挽救措施并未起到太多作用,很快,巨石与“水井”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魔气狂涌而出。 好消息是,这些魔气并未冲破洞窟周围的封印,泄露到外面。 坏消息是,这些魔气全都附着在首徒延璃身上。 此刻,这个弘元仙山的继承人、已经完全笼罩在精纯魔气当中,连人形都看不出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掌门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亲手培养的继承人会背叛自己,甚至还想着恐怕是使用玉牌时出了什么差错。 “这……” 溢出来的精纯魔气给这些正道修士以巨大压力,不要说控制魔气,便是在魔气中自保,已经是艰难之举。 三个元婴老怪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转瞬之间不知试了多少法子,只得出一个令人悲哀的结论:大约是被困在这里了。 而魔气中的延璃,也在三个元婴老怪露出绝望之色后,重新动了起来。 只见那一团自动散开,一个完好如此的延璃好好地站在那里。 此时的她,音容笑貌并无不同,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的延璃,面上总是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但从不会以势压人。 寻常弟子跟她说话,能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平易近人”。 现在的延璃,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有一股无名威势隐隐散发出来,远远比现在的掌门还要强大。 她仍然在笑。 只是此刻的笑,分明多了一丝邪魅,且笑意不达眼底,再配合那上位者的威压,很容易就让人想到那种邪魔外道。 “你究竟是谁?” 掌门声音颤抖,此时此刻,他仍然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爱徒做了背叛之事。 那三个元婴老怪却是神色黯然,凭他们多年的经验,知道眼前之人不可招惹,于是默默聚在了一起。 延璃并未理会那三个元婴老怪的举动,只是看向掌门,笑道:“我是延璃,是你养育二十年的徒弟啊。” “怎么可能……” 掌门一脸的不愿意相信,此事对他打击之大,非言语可以描述。 “为了找到一个绝对放心的继承人,你查过我的家世,绝对清白,也不存在什么夺舍之事,资质、天性,皆是绝佳的修行者。” “所以,这二十年来,你按照自己的意愿,培养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继承者。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完美。” “明明那么谨慎,为什么还会失手?” 延璃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接着说:“因为我不属于你们这个世界,窥视天机,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自然就算不出来什么有用的。” “实话告诉你吧,我来自魔界,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此界情况,于是分了一缕精魂下界,转世为人,正好被你收养。” “之后的事,你们也该知道了。” “哎呀,此地魔气虽然精纯,却不足以恢复我一成的功力,这界面之力,当真是可恶。” 就在延璃感慨的时候,那三个元婴老怪已经默契地同时出手,数件法宝同时祭出,招招都是要命。 “不自量力。” 只见延璃不慌不忙地抬手,那原本已经散开的精纯魔气,一瞬间像是有了生命,变成数不清的利剑,直冲那三个元婴老怪而去。 巨响与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待一切尘埃落定,洞窟之内,只剩下延璃和掌门二人。 “事已至此,你还不相信?” 延璃脸上也出现一丝疑惑,这疑惑转瞬即逝,随即她又嘲讽道:“也是,承认自己无能,是世上最难的事。” “念在师徒一场的份上,许你自裁。” 说罢,延璃就微笑着望着掌门,似乎笃定这位弘元仙山现任掌门会作出明智的抉择。 “内应的事,是你一手为之?” 此时,掌门仍然不甘心,继续发问。 “怎么能算是我的错呢?” 延璃笑得邪性,“信任,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不肯赐予旁人,却来怪我?” “何况年轻一辈死了那么多,你不曾有片刻醒悟。” 这话戳到掌门痛处,他正想反驳,话到嘴边,终于意识到问题根源还是在自己身上。 倘若不是他坚持培养延璃这根独苗,又怎么会出现如此祸事? 都到这个时候了,再追究什么责任,都没有任何意义。 那倒不如用最后的力气,去挽回一二。 “好!好!好啊!” “是我有眼无珠!” “我是刚愎自用!” “今日之事,当自裁以谢天下!” 说罢,掌门周身灵力运转,的确是要自裁的意思。 延璃并未有任何动作,对此,似乎并未设防,又或者她对自己的力量有足够的信心,并不担忧对方会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变故也就在那一刻发生。 掌门运转周身灵力,竟然是要自爆元婴。 他也是个元婴期,元婴自爆的威力,足以开山裂河,造成一方生灵涂炭。 如果运用得当,直接带走延璃也是有几分可能的。 若是能激发封印的自爆之力,就是彻底毁了弘元仙山又如何? 反正,这地底魔气,就是不能落入延璃手中。 决不能让她得逞! 二人的距离原本就不算太远,此刻掌门试图自爆元婴,又具备了“突然”二字,按理说,延璃是没有准备机会的。 只是,就在掌门准备自爆元婴的同时,延璃也终于有了动作。 她也没做什么,就是简简单单挥挥手,一团魔气便缠绕在掌门身上。 她并没有阻止掌门自爆元婴,她只是避免了那股自爆的力量,威胁到自己。 “轰隆”巨响之后。 掌门在一团魔气中自爆了元婴,因此而震动的符文,发出强烈的青绿色光芒,整个洞窟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压在井口的巨石也彻底被掀翻,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 那里,精纯魔气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疯狂叫嚣着。 延璃站在边上,却是感慨了一句:“就算把所有魔气吸收,也无法让本座拥有巅峰时期五成功力,倒不如拿来做些有趣的事。” 第36章 说罢,延璃单手向上一指,那魔气缠绕成柱,冲天而起。 …… “今日,这弘元仙山上,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你们既然要归顺于我,便要接受魔气灌体,彻底成为魔族之人。” “怎么?在魔气灌体之前,不打算表明自己的忠心?” “这林缘最是硬气,本座便赐她寸斩之刑,尔等饮其血肉,方才算是与过去一刀两断。” “很好,宗浦,你果然是本座最忠心的门徒。今后,仍许你随侍左右。” “那些不听话的,也不用糟蹋魔气了。宗浦你过去,将他们了结了。” “是,魔尊大人。” “别,本座不喜欢这个称呼。” …… “荣谈果然跑了?” “罢了,她是古巫一族,有点仆算的本事,趋吉避凶,倒也在常理之中。” “那个褚宁伊呢?” “宗浦,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在本座心中,褚宁伊可比不上你。” “本座一直很想知道,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要是能亲手拆了,那才算好。” “你们放出消息,就说这几天,本座一直在山上杀人取乐,若是褚宁伊来的及时,还能加入其中。” “记得,按本座的安排,升仙大道上,把礼物备好。” “遵命。” 第33章 弘元仙山的变故,以最快速度传遍鸿州界。 不但正道仙门,就是魔道修士,也都是瞠目结舌,好多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已丢了性命。 最初,很多人是不信的,消息坐实以后,各方面力量也终于行动起来。 褚宁伊如今正在一处魔修的营地外面,她现在郁闷之极。 那日匆匆下山,原本是为了寻个地方清静清静,而她也确实找到了一个清静之地,不曾想数日后再出来,外面已经变了天。 如今,正道修士要想到达弘元仙山,就如当初越过北部边境前往魔修聚集之地,一样的危险无比。 因为自那日魔气冲天而起,弘元仙山便再不是正道仙门领袖,而是魔修的巢穴。 那个弘元仙山首徒延璃自称来自魔界,要将整个鸿州界变成适宜魔族繁衍之地,并且给与魔修魔气灌体之法。 最初,连魔修都不敢置信,但随着那精纯魔气重现于世,魔气灌体带来的实实在在好处也展露在大家面前,延璃也就坐稳了魔道首领的位置。 她下了一道命令,是针对褚宁伊的。 魔道首领延璃,邀请褚宁伊再上弘元仙山,并且要求各地魔修见了褚宁伊,务必活捉,重重有赏。 这导致褚宁伊的处境一下子变得艰难。 那日止喧亭的事,褚宁伊都还没想明白,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心中郁结无处排解,她索性将这股怨气出在对面的魔修身上。 反正,除魔卫道,总是没错的。 营地里大约有百余名魔修,修为最高不过筑基而已,他们刚刚洗劫了一处正道修士保护的城镇,如今正在饮酒狂欢。 酒肉的香味扑鼻而来,褚宁伊却皱紧了眉头。 她不止一次在魔修那里闻到那股特殊的肉味,有时候,她真的讨厌自己那灵敏的嗅觉。 同类相食,不,魔修已算不得同类。 长剑出鞘,魔修营地瞬间乱了起来。 …… 褚宁伊一路杀到弘元仙山下,遇到过阻拦,基本上都是筑基、练气期,需要花点时间解决。 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迹,从储物戒拿出一瓶恢复灵力的丹药,看也不看,就直接倒进嘴里,接着是疗伤丹药,同样直接倒进嘴里。 随着药力化开,褚宁伊原本已经十分紊乱的气息,渐渐平复。 但她没有多少时间休息。 追兵很快就会到来。 天上那盯着她的目光,如蛇蝎一般,却始终没有出手。 这些人,大概很想她去弘元仙山一趟吧。 正好,她也想去渐渐那个昔日的弘元仙山首徒、如今的魔道首领延璃。 提着剑,褚宁伊穿过那似有若无的禁制,重新看到了弘元仙山的模样。 曾经的弘元仙山,高大巍峨,灵气充盈,生机勃勃,如今,却是遍布魔气,就连草木山石都已经被魔气侵蚀,露出异界物种才有的模样。 褚宁伊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她一拳头锤下去,这才平静些。 升仙大道就在眼前。 只是,原本伫立在升仙大道旁的高大树木,此刻枝叶都已变了模样,不但如此,它们身上还挂着一具又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很多已经无法识别面容,但从那些服饰看,都是弘元仙山的人。 “你终于来了。” “这个礼物喜欢吗?” “走上来,本座还会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略显妖媚但是很熟悉的声音在山上响起,却又好像在褚宁伊耳边呢喃。 这是来自魔道首领延璃的声音。 此刻,延璃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实力,展现她对整个弘元仙山的绝对控制力。 褚宁伊周围的空气好像凝结成实体,除了往前走,按照延璃的意愿走上那一级又一级台阶,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别挣扎了。” “你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吧?” “你的心思我明白。” “所以,给你一个机会,走到本座面前。” “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杀了本座。” 延璃的话,好像是猫在逗老鼠,明明胜券在握可以轻松捏死对方,却偏偏要戏弄几回,以此为乐。 而且,她真的很喜欢跟褚宁伊说这些话,言语之间,那种喜悦几乎满溢出来。 褚宁伊神色一黯。 她来之前就做好准备,并不打算活着回去。 只是心有不甘,很多事情发生在弘元仙山上,似乎也只有回到弘元仙山,才能解开这个心结。 所以,披荆斩棘,她毫不犹豫地回来了。 就刚才那下子,褚宁伊已经明白她跟延璃之间的实力差距,已经是鸿沟。 此刻退无可退,那便再走一次升仙大道吧。 迈开步子。 一级台阶。 两级台阶。 …… 一步一步向上,当初测试资质的禁制还在,或者说是延璃故意留下来的。 往事一步一步浮现在心头,如走马观花一般,很快又被浓重的血腥味拉回现实。 挂在升仙大道两侧的死者,都是褚宁伊的同门。 有些人,她从来没见过。 有些人,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名字。 有些人,或许早已听闻大名,却不知是这里的哪一具、或者说哪一块。 至于那些既知道名字又能对得上脸的,褚宁伊只发现几个。 都是门内执事弟子。 没有看到林缘。 也没有看到荣谈。 褚宁伊只觉得一颗心完全揪了起来,却又不知为何又生出几分希望。 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下午晦暗的阳光落在褚宁伊脸上,一阵风吹来,刮在泪痕上,脸有点痛。 褚宁伊一道灵力打在脸上,顿时清爽了许多。 但同时,她弯下腰,难受地吐出一口黑血。 接下来,褚宁伊用更快的速度站起来,站得笔直。 因为她知道,延璃来了。 “感觉怎么样?” “很失望?” “还是又多了一点希望?” “没看到荣谈吧?我也没找到她。” “这家伙出身古巫一族,保命的本事不少,轻易拿不住她。” “哦?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你不知道,荣谈的出身?” “哈哈哈!你回来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旁人?” “或者说,是为了我?” 延璃的声音飘忽不定,有时候像是在褚宁伊耳边呢喃,有时候又像是在她身后低语,有时候又像是在远处嘲讽。 至于延璃本人,在山门广场的那一头的高台上坐着,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活在正道仙门通缉榜上的魔修高层分成两列,在台下站着,此时无人不乖巧听话,无人敢高声喧哗。 如果细细看,这些人当中还夹杂了几个原本正道仙门的高层,此刻无一不是流露出魔道修士的气息。 此时,地上还跪着一个人。 褚宁伊一眼便认出来,是宗浦。 此时的宗浦,换上一身魔修的服饰,周身也显出魔修的气息,被无形之力束缚着,面向高台处跪拜。 褚宁伊眉头微皱。 她之前听到了宗浦的消息,说是带头接受魔气灌体,成为魔修的走狗,按理说是风光的很,怎么又变成如此模样? 兴许是看出了褚宁伊的关注点,延璃立刻兴奋地解释道:“这个宗浦啊,是第一个向本座表忠心的。” “可惜啊,她只是假意归顺,为的是利用本座的信任,找出本座的破绽,好将本座一举击杀。” 第37章 “为此,不惜带头喝下林缘的血肉——” “哦,对了,我让他们瞒住消息,其实呢,林缘已经被本座处以寸斩之刑。凡是向本座效忠的弘元仙山弟子,需饮其血肉。” “所以,你找不到林缘,如今她在这些人肚子里呢。” 延璃大笑起来,山门广场回荡着她的笑声,越发显得寂静可怖。 “褚宁伊啊,本座一向很喜欢你。” “你很想知道原因吧?” “其实很简单。” “因为你比魔族还像魔族,尤其是那不要命的样子。” “所以本座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来,亲手杀了宗浦,与过去一刀两断。” “本座将赐你魔气灌体,将来飞升魔界,不在话下!” 如此赏格,便是那排成两列的魔修高层都觉得心动不已,因为他们尚未获得如此许诺,心中嫉妒已经忍不住流露出来。 延璃察觉到了,便说:“别急,待整个鸿州界变成魔族的领地,少不了你们的。” 那野心,是一点也不掩饰,倒是起到很好的安抚作用。 褚宁伊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倒是宗浦忍不住了,此刻忽然高声说道:“褚宁伊,你在干什么?” “杀了我!投靠延璃,将来修得一身魔功,再将她拿下,让她知道什么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褚宁伊以佩剑拄地,握剑的手指节发白。 有些事,她从来不是不懂,只是懒得计较。 宗浦这一番话,几乎断绝了褚宁伊的生路,除非延璃对褚宁伊的兴趣和信任能维持长久,否则褚宁伊一定下场凄惨。 都到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无谓的事? 褚宁伊提起佩剑,缓步向前,一直走到一个她认为合适的位置,然后站定,抬眸,看向延璃的方向。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想看我们一较高低。今日,不妨试试。” 没有理会延璃给出的条件,褚宁伊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今日之事。 她笃定,延璃会接受。 果然,接下来褚宁伊就听到她想听的话。 “好啊,不愧是本座看中的人。” “既如此,本座便压制修为,筑基对筑基,一决高下!” 延璃从座位上站起来,兴冲冲地望向褚宁伊。 第34章 鸿州界南部。 这里到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身处其间,好像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正因为如此,这里也成了人迹罕至之地。 除了周边地区尚且有几分人气,越往山脉深处,就越是一副荒无人烟的样子,某些地方不但没有人,就是活物也少见,俨然一片死地。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却是古巫一族最后的聚居地。 大小仙门并不屑于在这个灵气稀薄的地方开宗立派,古族一族占据此地后,设下重重禁制,寻常修士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几乎必死无疑。 在长久的相处过程中,大家也形成了相当的默契,基本上不会互相打扰。 但是,现在一切的平衡都被打破了。 数名正道仙门修士一脸狼狈地窜入这片山林,没有预想中的禁制阻拦,但是他们也来不及细想,四下高呼求救。 良久,并不曾有任何回应。 这些修士当中脾气火爆的,终于忍无可忍地叫嚷道:“这多年来,你们古巫一族可不是在外面正道仙门庇护下活着?如今魔道入侵,你们倒是当起了缩头乌龟,究竟是什么意思?” 深山密林中回荡着那个修士的质问,除了簌簌作响的树叶,再也没有旁的声音了。 众修士面面相觑,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自从弘元仙山沦陷、魔道大举入侵,一个又一个正道仙门倒下,不愿意投降魔道、尚存一战之力的正道修士,纷纷四散逃亡。 在逃亡的过程中,也有不少正道修士重新联合起来,这一队人马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当中有人想起古巫一族,便想要以唇亡齿寒之说,邀请对方入局,没想到现在竟然连人影都没瞧见。 显然,要么是古巫一族避而不见,要么就是早有预料,此刻已经逃之夭夭。 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这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都给老子站住!” 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声响起,一架通体漆黑的飞舟也在滚滚魔气的笼罩下,迅速来到这片天空。 “罢了罢了!跟这帮魔修拼了!” “古巫一族或许只是躲起来了,咱们可以试试,让魔修攻击此地法阵。” “有理!” 正道修士经过简短的商议,很快也就达成了一致。 一时间,各类法宝纷纷现身,双方打得有来有回,果然触动了古巫一族留下来的法阵,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古巫一族的法阵一旦被激发,并不会区分敌我,只是进行无差别的绞杀罢了。 末了,只有一名正道修士带伤骂骂咧咧地逃离了战场,而余下的魔道修士也就顺势进入古巫一族留下的领地。 当然,这群魔修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等待他们的,只是提前到来的死亡而已。 这里的动静,也通过特殊的法阵,传到了遥远的海底深处。 那里,是古巫一族如今的居所。 重重法阵禁制之下,哪怕是元婴期老怪从水面上经过,用神识一寸一寸地细细扫一遍,也未必能发现端倪,除非这个元婴老怪有特殊的探测法宝。 一间宽阔的暗室内,数名老者围坐成一圈,在他们中间,是一个小型法阵,法阵上方显示出模糊的影像,正是刚才那些魔修与正道修士打斗的场景。 那名负伤的正道修士逃得远了,因为距离问题,他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光幕中。 至于那些魔修,由于深入古巫一族原来的聚集地,触碰到了更多的法阵,所以他们的惨状以相对清晰的方式呈现在这些人面前。 明明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但在这里,并没有任何喜悦情绪流露,甚至,也没有故乡被破坏的哀伤,简直可以说没有任何情绪。 那些老者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看着,直到最后一个魔修倒下,光幕消失,暗室内,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由于实在太安静,这里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变得慢了许多,人也容易产生错觉。 终于,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该将此事禀告圣女大人。” 并不是询问的意思,倒也符合惯例,只是即便这样,依然招来了反对之词。 “区区小事,不必烦扰大人。” “你这是何意?莫非要架空圣女大人?” 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暗室内所有人,或是装傻,或是直接转动眼珠,总之,注意力都转到那个反对者身上。 权力斗争向来是件敏感的事,拥有无上力量的修仙者之间的斗争,与寻常凡人之间的斗争,并没有哪个更优雅的说法。 那人也不惧,面不改色地反问道:“你们觉得,圣女大人还有心情管这种事?” 此言一出,像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其他人顿时不言语了。 这些人口中的“圣女大人”,便是荣谈。 在这里最核心的地方,有一座方圆不过数丈的法阵,荣谈就盘膝坐在法阵中央,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双手还掐了一个古怪的法诀。 法阵本身建在暗室之中,在这不见天日的海底深处,只有暗室表面晶莹的石头,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荣谈的脸庞。 有些苍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荣谈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未卜先知的坏处,就是知道了却改变不了。 古巫一族窥测天机已久,知道这样做的代价,也知道改变的代价,所以通常会选择比较保守的方式。 比如,仅仅只是自保,却不参与大势的变化。 哪怕是在这一次危机当中,古巫一族仍然选择自保为上,率先进入这早在多年前就秘密修建的隐蔽所在。 荣谈原本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带着褚宁伊一起走,结果止喧亭上难以抑制的情绪表达,被林缘惊扰,令她再没有脸待在山上。 于是,主动积极就变成了被动消极。 消极地应对,简单来说就是回避,回避一切直接的冲突,等到一切尘埃落地,再以某一种合适的方式,在合适的场合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就是古巫一族的生存法则。 荣谈也按照古巫一族的惯例,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现在,她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所以,荣谈后悔了。 对于褚宁伊的事,荣谈一向很上心,因为太重视,所以反而不敢轻易为之占卜,就是怕窥视天机之后会影响到褚宁伊的气运。 而且,按照古籍中的记载,荣谈多半忍不住会想要替褚宁伊改命,这很可能导致以另一种方式推动褚宁伊的命运在既定轨迹继续运行。 第38章 甚至,往更糟糕的方向前行。 别看荣谈平日里在褚宁伊面前胆大放肆,真正涉及到褚宁伊性命的事,她反而不敢大意。 一如此前,她不敢为褚宁伊占卜。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难以忍受的事。 你明明有天大的本事,却压制着不用,生生受那股子气,原本也是难捱。 尤其是荣谈明白什么叫“相思之苦”后。 她实在想念褚宁伊,心里又郁闷至极,想要探听褚宁伊的下落,又怕给对方带来麻烦,于是在这法阵之中,用了古巫一族的秘术,试图将影响降到最小。 荣谈,终究还是窥视了褚宁伊的命运。 就在最关键的时刻,却有什么东西干扰了荣谈的卜算。 她不甘心,于是重算了一遍,还是一样,而且这一次的反噬更严重。 荣谈擦去嘴角的血迹,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如果她都无法卜算褚宁伊的命运,这说明褚宁伊非比寻常。 在这方天地之下,古巫一族的秘术几乎能窥探所有人的命运,除非你的气运已经到了能够飞升的地步。 这并不是胡乱猜测,而是古巫一族祖先亲身经历的事,被完整地记录在族内典籍中,供后人查阅参考。 如果褚宁伊能有如此气运,她定然不会死。 高兴之余,荣谈又觉得几分哀伤,因为古巫一族已经很久很久没出现过能够飞升之人,倘若她不能飞升,那便失去了长长久久的可能。 这简直是个坏消息。 荣谈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 倘若喜欢是占有,爱是成全,那么她对褚宁伊,绝对是“喜欢”。 荣谈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大方的人。 尤其是在褚宁伊这件事上。 分享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自私。 拿出一粒金色丹丸服下,荣谈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红润,最后变成正常状态。 她决定再试试。 荣谈这次,要算算她跟褚宁伊的缘分。 这是以前从没做过的事。 随着卜算的开始,荣谈再次皱眉,同时面上浮现疑惑之色。 褚宁伊竟然不存在了吗? 难道是—— 不不! 荣谈急忙掐算起来,结果只得出一个结论:她现在无法卜算跟褚宁伊相关的任何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谈豁然起身。 虽然在海底深处,她依然可以辨别方向,面朝弘元仙山。 当然,这个距离,以荣谈现在的修为,发现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如果她的修为到了一定高度,她就会发现,此时弘元仙山上,那个现任魔道首领延璃,也的难得露出了一头雾水的表情。 第35章 褚宁伊消失了。 就在延璃面前,这么一个大活人,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来。 延璃仔细回顾了刚才的事。 她不认为现在仅仅只是筑基期的褚宁伊还能有什么后手,否则褚宁伊又何必作出赴死之态? 那大约就是意料之外的事。 只是在这弘元仙山上,还有什么力量能阻止延璃? 没有任何端倪,延璃满腹狐疑,她只好寻了个由头,将此事敷衍过去,只是心底越发感兴趣。 而作为当事人,褚宁伊也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这一次弘元仙山之行,原本就不打算活着回去,所以得到延璃压制修为比试的允诺,当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何况,褚宁伊根本不相信延璃会遵守承诺。 所以,这一出手便是用尽全力的杀招,根本没有什么相互试探。 果然,原本将修为压制到筑基期的延璃,见状立刻悄然提升修为,那毫不掩饰的气息波动,准确地传达到褚宁伊这边。 覆水难收,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就没有什么挽回的机会。 只是在那一刻,褚宁伊忽然感受到一股来自储物戒的异样力量,她甚至来不及多想,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席卷包裹,意识同时消失。 待褚宁伊重新睁开眼,周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严格来说,这算不上是一个“世界”,它更像是一个小型空间。 因为此地从南至北,不过一里而已,从东到西,不过半里之数,没有天空,只有天上灰蒙蒙一片。 倒是地面如岩石一般,是真实存在的,而它的材质,分明就是褚宁伊从岩化山那里获得的一粒石子。 尝试了所有办法,无法出去。 不过,褚宁伊却因此得了一卷文书,上面记载了这个神秘空间的来历。 按照文书的记载,这粒石子其实是以莫大神通制作而成的空间石,乃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大能亲手炼制而成。 只是,这粒空间石算不得完全品,因为它的内部空间实在太小,那位大能自己用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交给一名弟子。 这名弟子将空间石的作用发扬光大,最后创造了一种功法,它将那套功法连同空间石的来历一并写成文书,存放于此,说是待有缘人前来打开。 此外,就没有任何信息了。 褚宁伊将信将疑,将那部功法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只觉得东西确实高明,也看不出问题,许是她目前修为太低的缘故。 思量数日,找不到出去的办法,褚宁伊最终决定将那部功法拿来修炼。 也许,修为提升,就能拥有出去的力量。 与其在此空耗光阴,不如大胆尝试。 此处空间内,灵气自生,非要比较,倒是比鸿州界许多洞天福地还要浓郁几分,其实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某一日,褚宁伊无师自通,突破结丹的阻碍,正式迈入金丹期。 感受到那提升了百倍的力量,褚宁伊当即挥动佩剑,想要一试威力,不料佩剑无法承受她此时的力量,竟然从中断裂,成了废铁数片。 这佩剑乃是筑基之时,山门直接配发的法器,用的是上好的材料,门中大师炼制,在筑基期间使用绰绰有余。 而一旦到了金丹期,不是自己炼制法器,便是从外界购置法器,甚至还有探秘洞府宝地获得法宝的,原有的法器自然因为等级太低、而束之高阁。 褚宁伊这是没办法。 此地空间狭小,除了她带进来的物什,便只有那石料般的地面,简直坚硬无比,根本无法切割。 想到这里,褚宁伊忽然将注意力转向地面。 如今她金丹大成,不如试试全力一击,看看能否有成效。 于是,褚宁伊没有丝毫犹豫,周身力量汇集于右臂之上,最后挥动拳头,朝着地面狠狠一击。 一声巨响之后,便是尘埃落地。 褚宁伊甚至没有感受到大地在震动,或者说,只是轻微摇晃了一下。 看来,还是她的力量不够。 不过相对于筑基期时候的反应,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能轻微撼动这片空间了。 褚宁伊大受鼓舞,继续修炼。 按照字面上的说法,那部功法至少可以用的元婴期,至于元婴期之后如何,由于功法的主人自己都没有尝试过,自然不得而知。 山中不知岁月,褚宁伊在这小小一方天地之中,亦不知岁月几何。 那些除魔卫道的念头,在漫长的修炼当中逐渐淡去,这是修士的正常表现。 绝大部分修士在修炼之时,都会尽量避免因为执着于某一件事,而发生走火入魔的悲剧,毕竟“执念”这东西可没那么好。 而且,在突破大境界时,务必摒弃这些念头,否则不要说突破境界,就是身消道陨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褚宁伊心里清楚的很,她在筑基期时,为了“除魔卫道”四个字,已经不知手刃多少魔修,甚至当初导致她父母身亡的魔修,也已经成为剑下亡魂。 如此,方足以寻求内心平静。 当一切进入最好状态之后,褚宁伊也迎来了又一次大境界的突破。 结婴。 在鸿州界,元婴期几乎已经是实力巅峰,因为据说此界灵气稀薄,无法承受更为强悍的修士,所以到了元婴期,要么想办法飞升上界,要么就是等待寿元耗尽,便是尘归尘土归土。 按照古籍中的记载,随着此界修炼资源不断消耗,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飞升修士,甚至还传出了一种更为可怖的说法。 有一种观点认为,元婴期并不能飞升,因为真正能飞升的境界,应该是元婴之上的化神期。但是由于化神期几乎变成了久远时代的传说,实在是无人能证实此事。 而因此衍生出另一种说法。 就是随着修炼资源的不断消耗,灵气日益稀薄,鸿州界的修士上限可能会从元婴期降至金丹期,甚至筑基期,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这个世界将不会存在修仙者。 当那一天到来时,所有关于曾经修士们的传说,都会等同于悠远古老的神话,很难再说服后来者。 第39章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因为这类原因,流传于世的结婴经验非常少,因为结婴本身就是一件概率极低的事,极少数的幸运儿跨过了那一关,他们当中也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把自己的经验流传下来。 即便如此,这些经验也会被各大仙门视为不传之秘,谨慎小心地保存起来,也许一个宗门已经倾覆,它所保存的秘密却仍然没有完全浮现在世间。 像弘元仙山这样的大宗门,是有资格保存这样一份秘密的。 只是,褚宁伊无缘得见。 所以,结婴这般凶险的事,对她来说,也只好在没有任何经验基础、没有任何指导、也没有任何护道者的保护下,就这么开始了。 退无可退。 将状态调整到最佳,褚宁伊根据感觉,开始准备结婴。 按照之前听到的消息,所谓“结婴”就是丹破婴出,从此多了一条性命。 灵力不断地汇集,即使是在这方小小天地之间,亦开始出现异象。 原本散溢的灵气,此刻汇集成团,变成会发光的点点灵气团,灵气团越聚越大,又变成一朵一朵灵云,灵云遍布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祥瑞临世,照耀着地面上的褚宁伊。 褚宁伊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额头汗珠滚落,整个人仿佛处在巨大的痛苦之中。 而她的意识,却并未感受到这种痛苦。 一片黑暗的世界中,褚宁伊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前方有光,很微弱,不知距离多么遥远,也不知那光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下意识地,褚宁伊便追着光而去。 她踏着无尽黑暗,整个人轻飘飘的,就这么毫无阻力地往前“飘”过去,而她本人,似乎并未意识到什么。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一点一点微弱的光,也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靠近,不断地靠近,然后,褚宁伊忽然愣住了。 她驻足,惊讶地望着前方,那光的源头,分明是一只五彩灯笼,被一个人提在手里,正往这边缓缓移动。 那个人,是荣谈。 荣谈的面容忽然就变得清晰。 这些年无奈闭关苦修,看淡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唯有一件,反而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愿触碰。 正是荣谈。 那日止喧亭,褚宁伊忘不了荣谈的表情,频频念及于此,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 时间未能磨灭这种感情,反而让它越发炽热。 “伊伊,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明明还有一段距离,却像是那人在耳边呢喃,但偏偏又带着空灵之感,削弱了真实。 褚宁伊只觉得大脑嗡嗡直响,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褚宁伊迟疑犹豫的片刻,荣谈的身影却像是瞬移一般,已经到了面前。 “伊伊,你怎么了?” 来人笑靥如花,言语温柔却又带着几分狡黠,似往日一般模样。 止喧亭的痛,深深刺激着褚宁伊。 下意识地,褚宁伊这次先伸出了手,不料却是扑了个空。 荣谈的身子好像透明的一般,穿过褚宁伊的手,接着穿过褚宁伊,带着笑意,无视了褚宁伊,提着五彩灯笼,继续向前。 第36章 这一幕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强烈,那一瞬间,褚宁伊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 好像,最重要的东西,就要永远地失去了! 她下意识地转身,却没有看到荣谈的身影。 黑暗中唯一的光已经消失。 褚宁伊四下搜寻,无论是目之所及,还是神识所至,都没有。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荣谈!” 大声疾呼,四周却是静悄悄的,褚宁伊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张了张嘴,又试了一遍,果然,是没有声音的。 黑暗中的世界,死一般的宁静。 这时候,褚宁伊反而平静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记忆一点一点浮现在脑海中,褚宁伊也终于清醒过来。 她在准备结婴。 是的,她在结婴。 荣谈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进入这么一个世界? 结婴,荣谈,褚宁伊把这些词联系起来,很快就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心魔。 修士每次跃升境界时,都有可能遭遇心魔干扰,尤其是像这种大境界的提升。 褚宁伊冷静下来。 稳住心神,闭上双眼,重新感知周遭的世界…… 石中世界的褚宁伊,原本仅仅皱起来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混乱的气息也渐渐趋于平稳…… 此时,天上的一团一团灵云汇集成铺天盖地的一大片,浓郁的灵气令人心旷神怡。 褚宁伊只觉得自己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整个人变得无比轻盈,仿佛天地之间,可以任意遨游。 然后,她就突破了最后一关。 丹破婴出。 一个面容长相与褚宁伊并无二致的小婴儿出现在她体内,此时同样双目紧闭,随着外面的褚宁伊睁开眼,体内的小婴儿也同时睁眼。 这便是元婴了。 天上汇集的灵云疯狂落下,涌入褚宁伊体内,而此时的褚宁伊也像个无底洞一般,疯狂地吸收着这些来自外部的灵气。 伴随着灵气灌体,褚宁伊周身气息大涨,浑身血肉仿佛被重铸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灵云终于完全灌入褚宁伊体内,而褚宁伊本人则是继续盘膝而坐,显然是在稳固修为。 散去了一大团灵云,整个石中世界的灵气都变得稀薄不少,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永久地改变了。 又过了数十日,褚宁伊再次睁开双眼,此刻的她,看起来似乎与平常并无区别,如果非要找出一点不同,可以说是变得内敛了些。 气息内敛,寻常人已经看不出她的修为。 如今若是再遇上延璃,便无需什么压制修为,而是可以两个人堂堂正正再比一次。 只是不知—— 褚宁伊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随即露出一丝苦笑,她在这石中世界不知岁月,已经不知待了多久,外界又发生了何等变化。 那时候的鸿州界,是否还有延璃这号人还未可知。 想到这里,褚宁伊又觉得释然。 她早已为父母报了仇,与延璃这个魔修一战,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现在真正该操心的,是私事。 一,是离开这里。 二,是去见荣谈。 不知为何,此刻一想起荣谈,褚宁伊便觉得又期待又害怕,想要见面,又怕失望,可有些话,是非说不可。 她一定要见到荣谈。 抱着这种信念,褚宁伊下意识地忽略了其他种种可能。 首先,是离开这个石中世界。 一团灵气于掌心凝结,由虚而实,褚宁伊感受着那属于元婴期修士的力量,毫不犹豫地一掌打在那无形边界上。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还有类似于玻璃碎裂的轻微细响,随后,虚空中便出现细细的裂缝。 初时,这裂缝极细极小,肉眼几乎不可见,渐渐的,便在肉眼可视范围之内,一点一点扩大,最后,是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一般的裂缝,这些裂缝还在不断扩大、挤压,最终“砰”地一声碎裂。 虚空之外的世界,也在此时出现。 久违的阳光照射进来,褚宁伊心头大喜,神识扫出,确定安全之后,这才化作一道剑光,从不断扩大的裂缝中飞了出去。 外面同样是个陌生的世界。 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辽阔大海,视野范围内,看不到一寸陆地。 褚宁伊迟疑片刻,神识一扫,只见自己刚才出来的地方,发生了不小的爆炸,方圆数尺之内,如同放了烟花。 这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间就变成尘埃随风飘去,稍微大一点的碎片,便坠入海中,从此消失。 褚宁伊神识一扫,确定那就是她从岩化山捡到的小石子,不由一阵唏嘘。 罢了罢了,还是赶紧找个有人烟的地方,问问今夕是何年、此地是何方吧。 作为元婴期修士,褚宁伊神识探查范围不知比当初扩展了多少倍,此刻用神识一扫,反而越发困惑。 因为在她的神识范围之内,只有普通生灵,并不见成了气候的大妖,更别说人族。倒是有零星的小岛,岛上灵气稀薄,也是荒芜。 虽如此,倒也没见到遍地的魔气,也不知是不是魔道的势力没过来,还是大战过后再次回到平衡状态,又或者是褚宁伊现在根本已经到了另一个界面。 无数的念头爬上心头,褚宁伊莫名地急了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恐怕很难再见到荣谈了。 不,不能这样! 第40章 褚宁伊以自身所在位置为中心,分别往东西南北遁飞了上百里,最终决定往北方而去。 茫茫大海上,褚宁伊一路北行,她此时的遁速极快,途中一直用神识探查周围的情况,天上的飞鸟,海底的鱼鳖,全都不肯放过。 就这么过了数日后,终于找到一只刚刚开启灵智的鱼妖。 那鱼妖灵智初开,尚不会表达,褚宁伊便直接使用搜魂之术,从那鱼妖仅有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丝相关信息。 继续往北,还有许多厉害的大妖,这鱼妖不敢招惹它们,于是才逃到这片海域。 只有灵气足够充足的地方,才能让生灵产生足够的灵性,修成气候,褚宁伊这下确认自己的方向并没有错,于是继续沿着既定路线行进。 没过多久,她便找到一群海妖,都只是练气期而已,凶悍的很,不过在褚宁伊稍微展现元婴期气息之后,立刻一个个战战兢兢,什么都说了。 据这些海妖说,继续往北,就会进入妖族的聚集地,那里有许多厉害大妖,有的甚至在金丹以上。 听到这个消息,褚宁伊心中一喜,通过搜魂之术确认那些小妖并未说谎之后,便继续前行。 因为她现在是元婴期,以前筑基期的时候,需要很久才能到达的距离,现在用不了多少时间,也正是因为如此,焦急情绪才会出现。 待找到最近一处的“金丹期大妖”之后,褚宁伊惊讶地发现,有几十名金丹以上还要正在大打出手,逮住一个搜魂之后方才得知:原来是靠近陆地的海岸发生了变故,这些大妖纷纷往大海深处逃亡,又在逃亡过程中与本土妖族爆发冲突,才有这么一桩事。 按理说,距离陆地越近,遇到人族的概率越大,由于人族修士活动范围越来越广,不想成为人类修炼材料的妖族都会往深海迁移,所以这些迁移过来的妖族,并不知晓人族的情况。 获取了有用的信息,但不多。 褚宁伊丢掉那个妖族,又连着找了好几个金丹期妖族搜魂,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并且因此惊动了其他那些混战中的妖族。 感受到褚宁伊身上的强大气息,几十个金丹期妖族瞬间一哄而散,哪里还敢争什么地盘? 褚宁伊也不管他们,她本来就没兴趣管这些。 妖族跟魔道修士不同,这是褚宁伊心中早有的区分。 当务之急,还是要抵达陆地。 继续赶路。 在那之后又遇上了不少妖族,修为低的,有练气筑基,修为高的,有金丹期,更高的,却没有了。 褚宁伊从这些妖族上得到了更多信息,也知道了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消息。 如今,距离延璃在弘元仙山上大开杀戒,只是过去了不到五年时间! 才五年吗? 褚宁伊悬在半空中,竟然也有站不稳的感觉。 她毕竟是闭关苦修而成,心性方面不如那些真正的元婴老怪,一时情绪流露,倒把那个金丹期蛟龙吓得够呛。 “前辈饶命啊!前辈饶命啊!” 那蛟龙只顾得求饶,根本没有平时面对其他水族时的骄傲模样。 “滚!” 褚宁伊单手轻轻一推,将隔空制住的蛟龙又隔空远远丢开,随即忙不迭往陆地方向赶。 方向没错,继续往北就是陆地,就是鸿州界,她并没有误入异界,而是被那粒石子带到了鸿州界外海——那一向是个修行禁地。 灵气稀薄,修士不足以为生。 现在,她回来了。 越靠近陆地,就越能感觉到那灵气的波动,是越发的熟悉。 才五年的时间,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五年的时间,应该不足以让延璃一统鸿州界,把魔气从南灌到北。 五年的时间,荣谈既然出身古巫一族,自然该有活命之法,重逢之日,一定会到来。 …… 无数个可能浮现在心头,褚宁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急切。 “咦?” 路过某片海域时,褚宁伊感觉到一丝异样,她用神识一扫,发现海底深处竟然有打斗的痕迹,而且,显然是人族法器和魔道修士共同留下来的。 褚宁伊驻足片刻,还是决定入海一探究竟。 第37章 海底深处。 这里,到处都是残存的建筑痕迹,破碎的法阵,还有尸体。 在海面上看不真切,真到了海底,才发现这简直是人间地狱。 为什么这里会有人族的存在? 褚宁伊大惑不解,她用神识一扫,大概推断出这些建筑的年代——百余年左右。 而这里被破坏的时间——三年前。 三年的时间,痕迹并未消散,由于当年巨大的破坏性,至今仍然还有残余的力量存在,使得海底生物主动远离这里。 没有光,褚宁伊一路用神识探查,没花多少时间,就把这里的一切看了个遍。 是座海底堡垒。 可惜还是被攻破了。 她找到了古巫一族的印记,一颗心跳骤然加快。 难道是荣谈? 褚宁伊不敢想象,如果荣谈当时真的在这里,又会发生什么。 也许—— 不!绝不可能! 荣谈那么精明的人,岂是区区几个魔修能对付得了的? 再说了,荣谈身后是古巫一族,古巫一族可是历经多次灾难依然能存活下来的族群,狡兔三窟,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褚宁伊不敢往坏处想,只能怀着侥幸之心,一点一点压住自己的震惊与恐惧。 随后,褚宁伊又做了一个决定:借助这里的残留之物,找到荣谈。 修士每提升一个大境界,与天地的联系便会比之前更密切几分,能领悟到的功法也会更多。 褚宁伊进阶元婴期之后,领悟到一门追踪术,她自己尚未使用过,今日正好拿出来试试。 这门追踪术其实是根据修士使用灵力之后留下来的蛛丝马迹进行追踪,理论上使用者的修为越高,能追踪到的可能性越大。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就是追踪目标的确留下了灵力使用痕迹,而且还在可以探查的范围之内。 褚宁伊聚精会神,运转那门才悟出不久的追踪术,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忐忑,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令人感到万分煎熬。 相处多年,褚宁伊当然能够辨认出荣谈的气息,但是她在那石中世界待了那么久,经历了时间错乱的日子,也不知还有没有当初的敏锐。 怀着复杂的心情,褚宁伊将那海底世界一寸一寸地扫过,很快就露出惊喜之色。 她不但一眼看出了荣谈留下的灵力痕迹,还找到了那痕迹的去处。 茫茫大海中,唯有褚宁伊方能瞧见的灵力痕迹,有如一条将断未断的细线,一直绵延、朝着陆地方向而去。 荣谈她竟然是又返回了陆地! 难道是被抓走的? 褚宁伊仔细一辨别,并未发现有魔修的魔气跟随荣谈而去,倒是发现了其他微弱的灵力与荣谈同行,想必是荣谈与族人重新返回了陆地。 有了这个线索,褚宁伊不敢耽搁片刻,立刻沿着荣谈留下来的灵力痕迹极速前行。 不久之后,陆地重新出现在褚宁伊面前。 …… 鸿州界西边。 这里黄沙漫天,虽不是修士的禁地,却是普通人无法踏足的地方。 因为灵气稀薄,也从未出产过什么有用的修炼资源,所以根本没有修仙宗门在此开宗立派,就连散修也很少藏身于此,真正算得上是个人迹罕至之地。 如今,这里却成了正道仙门最后的去处。 烈日当空。 一架飞舟堂而皇之地掠过黄沙上空。 飞舟表面,隐隐有魔气泄露,而飞舟之中,也的确是一群魔修,此刻他们正兴奋地议论着。 “这么一来,整个鸿州界就都是咱们的了!” “是啊是啊,以后想要什么修炼资源都可以得到,再也不用像老鼠一样活着了!” “哈哈哈哈!” “要说这如今最珍贵的修炼资源,当属弘元仙山地底下那精纯魔气,咱们只要炼化一小口,这修为就能上一个台阶啊!”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咱们——” “这个也不难,只要立功就能受奖,这不是魔尊定下来的规矩吗?” “话虽如此,那弘元仙山地下的魔气也是有限的,魔尊自己用了大半,上次为了破解古巫一族的法阵,又消耗不少,恐怕总有一天会耗尽,又如何能轮到咱们?” “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 “嘘,小声一点儿,这些话也是能说的?” “怕什么?这里又不是弘元仙山,那位难道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再说了,咱这说的也是实话啊,你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短暂的沉默之后,立刻有人接过话题。 第41章 “既然说了,咱们不如多说一点儿,魔尊说她来自魔界,借助人族肉身,以延璃的身份入弘元仙山,获取掌门的信任,最终得到弘元仙山地底的秘密。” “这时机到了,魔尊便立刻出手灭了弘元仙山高层多人,搅乱了整个鸿州界,并且许诺将整个鸿州界变成魔族的地盘,所有人都可以魔气灌体。” “可是,咱们虽然魔修,却不是什么魔族,要是鸿州界变成了魔族的地盘,那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件事,据说那几个元婴老怪也担心呢,要不是魔尊实力摆在那儿,那几个老怪未必肯服。”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自延璃以魔族身份横空出世,整个鸿州界都乱了套,虽然一众魔修已经表示臣服,但私底下的议论从来都不少。 尤其是涉及具体利益分配时,延璃手段强硬,且随心所欲,以她个人的喜好作为一切赏罚的标准,已经不知得罪多少魔修。 而随着弘元仙山地底魔气的消耗,原本还想等一等的魔修高层,似乎也直白地露出了不满情绪。 在那些人眼中,延璃就是靠着弘元仙山地底的魔气才能有如此力量,若是魔气耗尽,延璃又凭什么占据魁首位置,白白享受那么多修炼资源。 这些消息,或多或少都传到底层魔修耳中。 当然不会是什么偶然事件,肯定是有人刻意为之,但是延璃目前尚且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但却加快魔化鸿州界生灵的速度,这当然令人想入非非。 “咱们虽然是魔修,却不是魔族,魔修的骨子里,其实还是人族,倘若鸿州界的人族不复存在,咱们就一定能有好处?” “我曾偶然看到一本上古典籍,说这鸿州界原本是有魔族的,那时候魔气遍地,人族生存艰难。” “后来,人族中出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大败魔族领袖,从此人族振兴,魔气退散,魔族的生存范围也越来越小。” “只是,那位人族了不起的大英雄飞升上界之后,人族力量衰弱,魔族卷土而来。不过那时候魔族已经式微,再加上魔族高层看到飞升的希望,竟然也将注意力转到修行上,双方并未爆发大规模战争。” “只是时间长了,鸿州界灵气越发稀薄,修士修为上限越来越低,已经失去飞升上界的可能。此时魔族面临同样的问题,双方重新开始争夺修炼资源。” “只是,这时候魔族人数已经很少了,经历数次战争,魔族事实上灭族,而这片土地上的魔气却没有完全消散,魔族的功法也保留下来。” “部分人族修士因为不忿,修炼了魔族功法,从而成为魔修,也就有了正魔两道的区分,但本质上,大家都是人族,只是修行方式不同而已。” “这延璃自称来自魔界,乃是血统高贵的魔族,怎么会将外面这些人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那人终于停下来,迎接他的并不是热闹的讨论,而是预想之中的沉默。 良久,才有人反问了一句:“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那个讲故事的人微微一笑,“当然是从弘元仙山的古籍中读到的。” “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 众魔修纷纷变了脸色,起身退到一旁,周身魔气环绕,兵器也到了手上。 那个讲故事的魔修依旧稳稳当当地坐着,反问道:“魔尊拿下弘元仙山后,在下有幸进入藏书阁,翻阅古籍,看到这些往事,难道有什么不妥?” 此人云淡风轻的态度,倒是令一众魔修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一个手持巨斧的魔修忽然叫嚷道:“管你什么?老子今天看你不爽!就是要打你!” 说罢,那名魔修举着巨斧便劈砍过来,筑基期的修为,如此近距离,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他魔修纷纷退开。 倒也有人惊呼道:“小心点儿,别打坏了飞舟。” 可惜,已经晚了。 巨斧是朝那个讲故事的魔修身上落下,但并未劈到人,而是落在座位上,顺势砍到了飞舟本身。 于是,伴随着一声巨响以及一阵剧烈的晃动,飞舟内的魔修纷纷叫嚷起来。 “搞什么?” “飞舟被打坏了!” “快下去!” 众魔修手忙脚乱,骂骂咧咧地提起兵器往飞舟外遁去。 那个讲故事的魔修和损坏飞舟的罪魁祸首却没有动,反而相视一笑,分明是得逞的样子。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惨叫之声,都是刚才那些魔修的声音。 不久之后,飞舟残骸落在漫天黄沙之中。 两名魔修从中飞出,褪去伪装,分明是来自正道仙门的修士。 “这次收获不小。” “不错,八个筑基,十个练气,可惜不能抵我山门十一。” “唉……” 伴随一声长叹而来的,是惊呼。 “哎,你看那边是什么?” 其中一人刚刚指着某个方向,整个人瞬间动弹不得,一团火在他身上燃烧起来。 第38章 另一人见状,忙拿出一件传讯法器,还没来得及激发,整个人同样被一团红色火焰包围。 眨眼间,这两个修士也跟那些魔修一般,齐齐身消道陨。 直到这时候,令他们胆战心惊之物,方才款款到来。 正是延璃。 “只听了几句闲话,倒没一句有用的。” “不过,也差不多了。” 延璃掌心向上,手中已经多了一件物什。 正是刚才那名修士拿出来的传讯法器。 一团魔气灌注其中,延璃双眼微眯,片刻后兴奋地说道:“找到了。” 与此同时,漫天黄沙地底下,盘膝坐在法阵之中的荣谈猛然睁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来了。” 此言一出,围坐在法阵对面的众人不由一阵骚动。 “那魔头来了?怎么来得这么快?” “派出去的弟子,随身携带传讯法器,延璃通过传讯法器上的灵力波动,确定了此地的位置。” 荣谈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这么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解释,且又是从容谈口中说出,很难不令人信服。 新的问题随即而来。 “虽然我们早有准备,是要请君入瓮,可是这来的也太快了……” “非也,该做的,我等都已经做了,此刻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胜败在此一举,鸿州界的未来,在此一举。” 伴随着一声高呼,士气又重新提振。 荣谈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五年前,弘元仙山魔气冲天而起,荣谈与古巫一族藏身早已准备好的海底堡垒,原以为能够暂时躲避一段时间,谁知道不过两年时光,延璃便亲自率领大队魔修赶来。 那一战,昏天暗地。 荣谈借助阵法优势,暂时困住延璃,自己则携带少数族人逃出生天。 那时候,大半鸿州界已经落入魔修手中,余下的正道修士不论曾经立场如何、此刻是否真心,都被迫联合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延璃被荣谈所设法阵重创,不得已先逃回弘元仙山,利用地底魔气修复伤势。 荣谈因此得知延璃的一个关键秘密。 就是延璃的本体并未到来,她只是一缕神识穿过界面,借助人族肉身魔气灌体而生的魔头,根本不可能拥有其本体的实力。 而且,由于界面之力的存在,哪怕只是一缕不属于这个界面的神识,都会受到压制。 延璃虽然能够吞噬、炼化弘元仙山地底的魔气,她的实力却并不是毫无上限的,这上限便来自界面之力的压制。 太强,界面之力则会将其排斥出去,造成被动“飞升”。 太弱,则不足以镇压本地魔修,更不要说事先既定目标——将鸿州界魔化。 因为这种种矛盾的存在,延璃的行动其实是束手束脚的,加上她本性喜怒无常,极难伺候,就是那些原本已经臣服于她的魔修,都已经生出了二心。 当然,那些魔修也有自己的打算,毕竟谁也不想空降一个顶头上司,要是能找个法子把延璃除掉、又不至于损坏延璃为一众魔修打下来的江山,那就更好了。 正因为如此,魔修一方又恢复了与正道修士之间的默契,明明正道一方大受损伤,却始终能占据一隅之地,不曾完全灭绝。 延璃对此心知肚明,所以闭关数年之后,她决定亲自出手,彻底解决问题。 正好,正道修士也想借这个机会,大家来一个了断。 这样的了断,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正道一方拿出的是一个不算周密的计划,只要延璃想要彻底消灭余下的正道修士,她就一定会上当。 荣谈为此准备了一个大型法阵,就在这黄沙地下,但是要运转这个法阵,并不是筑基期的她可以做得到的,至少要先将修为提升到金丹期。 第42章 即便是到了金丹期,在法阵的保护之下,也无绝对的把握对付延璃,因为延璃很可能在法阵真正激发之前,就解决掉荣谈这个最大的威胁。 而荣谈的位置,又是无可替代。 所以,古巫一族拿出了最后的一招:献祭。 据说,古巫一族跟远古神明有着密切关系,直到今天,他们的血脉里依旧潜藏着强大力量,需要通过特殊手段激发。 这个激发的条件就是献祭。 利用古巫一族与天地、与神明的特殊联系,献上古巫一族珍贵的生命,祈求上苍赐予力量、彻底激发圣女荣谈体内的血脉之力。 这也是荣谈的特殊之处。 不是所有古巫一族都能被激发血脉之力,那极少数,就会在族内拥有特殊地位。 当然,到了关键时刻,也得做些牺牲。 按照族内典籍记载,一旦被激发血脉之力,的确能在短时间内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之后如何,全看个人造化。 曾经有圣女在族内遭遇大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激发血脉之力,转瞬之间扭转局势,拯救族人于危亡之中,至于她本人的命运,则是化作一滩血雨。 因为肉体凡胎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力量。 那是神力。 荣谈清楚地知道,但是她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尝试。 关于褚宁伊的一切卜算,在那一次窥视天机之后,都失去了结果。 后来,荣谈得知褚宁伊孤身上了弘元仙山,与延璃对峙,之后便消失不见,就是延璃也找不到褚宁伊的下落。 生死未卜,这就是褚宁伊五年来给荣谈唯一的消息。 荣谈尝试过很多办法,都是无用功,直到现在,如果不解决延璃,她也许连继续寻找褚宁伊的可能性都没有。 那么,就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至于激发血脉之力可能的后果,荣谈自己为自己算了一卦,问题不大。 这一卦,并不是用来安慰荣谈自己的,而是用来安抚那些情绪低下的族人,还有鼓舞失落的正道修士。 只有荣谈自己知道,她算那一卦时,其实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就这么等着冥冥之中所谓的“天意”。 尽人事,听天命。 “延璃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各位,请回到自己的位置。” 再次面无表情地开口,这次,荣谈语气低沉了一些。 “是。” “好。” “有劳了。” …… 众人纷纷退去,转眼间,这里又只剩下荣谈一个人。 大阵的关键,就在荣谈脚下。 荣谈双手掐诀,催动法阵,柔和的白光将她环绕其中,却遮不住她暴涨的气息。 献祭已经开始。 法阵同时启动。 没有回头路。 此时此刻,荣谈忽然想起弘元仙山上、止喧亭里,她还是不够勇敢。 明明已经那么近了,为什么不直接把话说清楚呢? 遗憾,终究还是留下了。 也许今日之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了,但我都不后悔。 遇见你,此生足矣。 …… 延璃一路追踪而来,她当然感知到了黄沙地下的澎湃力量。 “献祭?” “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延璃停下来,思量片刻,忽然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万里无云,她却感受到了一丝晦暗之色。 “这界面之力待我当真苛刻,只需你们请外援,却不许我叫人帮忙。” 延璃面露苦笑,同时有几分不耐烦。 “罢了罢了,今日就是龙潭虎穴,本座也要去闯闯。” “这弘元仙山的魔气,如今都在本座身上,就凭你们,恐怕还讨不到好处。” 说罢,延璃脸上闪过一丝傲然,周身魔气缠绕,毫不掩饰地对着这片天地展示自己的力量。 差不多就在同一时刻,天上降下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白光,径直钻入黄沙之下,落在某个法阵之中。 随后,有风来。 这风也不知从何而来,只吹得黄沙滚滚,天昏地暗,便是修士身处其中,也需要施展法术护体,否则绝对无法站立。 延璃则冷笑一声,神识一扫,发现所能探查的范围受到限制,便确认自己已经进入对方法阵之中。 “好啊,今日就来个了断。” 话音落下,延璃右手掌心魔气滚滚,旋即凝结成一杆漆黑长矛,明明看起来没有实质,却仿佛多看一眼便会被那长矛贯穿。 这是延璃在这个界面所能使用的最强大魔器,没有之一。 长矛在手,便挥舞起来。 一瞬间,滚滚魔气与漫天黄沙缠绕在一起,风不曾停,只听见风中似有鬼哭狼嚎之声,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 这股味道,经过魔气的加持,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魏无位原本正打算悄悄潜入沙漠之中,杀几个正道修士立功受奖,结果一发现此地变故,立刻灰溜溜地往回跑,能跑多远是多远。 结果刚到沙漠边缘、正要进入一片平原地带,又遇上了麻烦。 褚宁伊单手一掐,隔空便将魏无位抓在手里,也不多问,直接就进行搜魂,随着时间推移,脸上表情也变得越发凝重。 魏无位双目无神,显然是在褚宁伊的手段之下,完全失去反抗之力。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上褚宁伊,更没想到自己的结局会是如此草率。 随手解决魏无位之后,褚宁伊便急不可耐地往沙漠之中行进。 荣谈,千万不要做傻事! 荣谈,等我过来! 荣谈,我有话跟你说! …… 第39章 法阵之中,荣谈眼中已是一片猩红。 此刻的她,周身气息强大,同时又起伏不定,若是有旁人在场,指不定要说一句“这是入魔的征兆”。 可惜,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了。 延璃甘愿入阵,自然是因为她有足够的信心,而正道仙门一方布置如此天罗地网,也是赌上了一切。 彼此一交手,便是毫无保留地杀招。 “不错,不错,有点样子。” “这个鸿州界,我最看好的人是褚宁伊,其次是你,荣谈。” 延璃高高悬于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荣谈所在之地。 “有胆量,有魄力,可惜,你遇上了本座。” “本座跨界送下这一缕神识,定不会空手而归。” 延璃说了这么多,却只得到了荣谈一丝冷笑。 荣谈根本不屑于同她讲话。 “不识抬举!” 延璃饶有兴致地瞧着荣谈的方向,其实这个距离,又是在法阵的影响之下,彼此都看不清对方身影,仅仅能凭借神识感知对方存在。 延璃不确定荣谈现在的情况,不过既然有时间停下来听她说话,想来不会太好,又或者是在酝酿什么杀招。 延璃不在意。 她现在是胜券在握,反而有了逗弄猎物的兴趣。 只是不知为何,延璃心底隐隐产生了一丝不安。 凡人的直觉尚且有几分难以说明的准确性,何况是到了延璃这般高等级的魔修。 于是,在那一丝不安产生的瞬间,延璃当机立断,不再拖延时间,手中长矛一抖,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气息瞬间散开。 荣谈这边,也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杀!” “起!” 将剩下的所有力量注入法阵之中,荣谈以命相搏,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那是一个曾经出现在她脑海中方案,因为种种原因,从未能真正施行,已经到了此时此刻,不妨豁出去。 虽然只是一个从未测试过的方案,荣谈却相信,那样的力量,即便是延璃这样强大的魔修,也得掉一层皮。 至于荣谈自己,她从不为自己的命运做任何预测。 一时间,惊天巨响在鸿州界西边的沙漠深处响起,大地震颤不已,不少地方直接裂开,滚滚黄沙就从裂缝中落下去,填埋裂缝。 极少能够在沙漠中存活的生灵,此刻又受到了波及,很多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一命呜呼。 沙漠边缘,东躲西藏的人族修士和四下劫掠的魔修都感受到这非同寻常的力量。 有人试图找寻真相,有人试图离开是非之地,更多的人只能是瑟瑟发抖。 此刻,众生皆渺小。 “荣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毁本座肉身!” 一个愤怒的声音在昏天暗地的沙漠中响起,延璃的面容也露了出来,只见她此时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露出焦黑的皮肤,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白骨。 一缕神识跨界而来原本就不容易,想要找到一具能承受这份力量的肉身就更不容易了,而荣谈如今竟然伤了这副肉身…… “看来我所料不错。” “你的力量,果然受到限制。” 第43章 “再强大的神识,也无法待在一副残破的身躯中。” 荣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平静之中带着几分嘲讽,足以惹怒对方。 “哼!” “你又好到哪里去?” “这一次出手,几乎耗尽你全部力量了吧?” “现在,你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延璃怒目圆睁,此刻,她的力量与法阵碰撞之后造成的沙尘飞扬已经散了不少,视野范围内,能看得到荣谈和残破的布阵器具。 那种不安的感觉反而愈加强烈。 延璃运转魔气,试图修复受伤的肉身,不料那伤口竟然像是被什么特殊物质污染了一般,并没有肉芽长出。 虽然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延璃的愤怒却并未因此减少一分一毫。 “为了这座大阵,你应该是强行把修为提升到元婴期了?” “丹破婴出,是多了一条命,可也多了一条软肋。” “若是元婴不死,你连投胎也做不到!可巧,本座这里正好有抽离元婴的办法,就让你试试这滋味,如何?” 延璃是恼怒极了,再也没有从前的镇定自若,她那威胁的话落在荣谈耳中,却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 只见荣谈此时以仅剩的力量硬撑着身躯,微微仰头,看向某个方向。 那里,有令她心安的感觉。 伊伊,是你吗?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荣谈努力睁大眼,此时头痛得厉害,血还在流,幻觉好像也跟着来了。 在意识消失之前,荣谈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有,延璃那慌张的表情。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由于法阵和荣谈的最后一搏,自大的延璃终于自食其果,待褚宁伊赶到,不过举手除之。 “好!很好!褚宁伊,你竟然还活着!” “是我大意了!” “他日你若飞升,必有再见之时。” “到时候,旧账新仇,一并了之!” 留下这番怨毒的话语,延璃的肉身终于支撑不住化作血雨洒落,黄沙由此浸染红色,千百年不曾散去,成为沙漠中一大景观。 而那一缕跨界而来的神识,也随之消失殆尽。 褚宁伊只担心延璃还有后手,一边用神识将方圆百里一寸一寸检查三遍,一边以最快速度来到荣谈身边,开始救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对褚宁伊来说,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延璃死后,魔道势力剩下那些头头脑脑不甘心失败,聚集在一起,被褚宁伊杀了一半,于是魔道势力到此土崩瓦解。 余下的正道仙门势力虽然不多,但士气大振之下,很快便将魔道势力驱赶至岩化山以北,并且一鼓作气继续向北,捣毁魔道为数不多的城池,将剩下的魔修赶到极北之地。 若非正道仙门元气大伤,此次定能将魔道势力一网打尽。 之后,便是修炼资源的分配、正道仙门的重建。 褚宁伊一向不喜欢这类事件,此刻也不得不出手稳定秩序,解决了几起争端之后,一切也就步入正轨。 坏消息是,荣谈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那日,荣谈原本就是搏命之举,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至于能否醒来,所有人都说,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褚宁伊尝试了所有办法,把各大仙门尚且保存的、密不外传典籍翻了一遍又一遍,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希望,她也尽一切努力做了尝试。 可惜,都没有太大用处。 如今的荣谈,几乎是靠着褚宁伊每日灌注的灵气吊着一口气,修为也倒退至练气期,道基损毁,哪怕是醒过来,情况也不容乐观。 “怎么会这样?” 褚宁伊坐在石床前,凝望着荣谈那仿佛睡着了的容颜,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如今都明白了。 以前视为最重要的事,如今多半也发生了变更。 唯有荣谈,褚宁伊对眼前之人是心情复杂。 她早就想过重逢可能不会太顺利,但从未想过是这种情况。 神秘而强大的荣谈如今躺在这里,一向刀头舔血的褚宁伊反而成了守候她的人。 当真是造化弄人。 褚宁伊握住了荣谈右手,查看脉搏,感受着那微弱的生机。 修士比凡人的生命力要强一点儿,也就是一点儿而已。 某次失望之余,褚宁伊甚至想过要尝试某个魔道修士保存的上古魔族典籍,上面记载了一个极其凶险的邪术,据说能让褚宁伊燃烧寿元、将生机转给荣谈,但必须以魔气为载体。 当然了,这个法子对褚宁伊来说,是不可逆的伤害,因为修为瓶颈尚且可能突破,而寿元的消耗,几乎没有办法挽回。 关键的是,以魔气为载体,实际上等于接受魔气灌体,且不说魔气灌体的成功率,就是此时的鸿州界,又上哪儿去找那精纯魔气呢? 第一次看到这个邪术时,褚宁伊的确险些忍不住想要尝试,但出于一贯的谨慎,她还是先做了调查。 倘若是她自己也就罢了,但这关系到荣谈,一旦失败,荣谈的情况恐怕不足以维持现状。 褚宁伊不敢拿荣谈去冒险。 也许是她的心感动了上天,竟然在修复弘元仙山时,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一座至少万年之前的上古遗迹。 这遗迹中所存之物寥寥,偏偏就有一部功法。 这功法使用的是一种上古文字,如今少有人识得,偏偏古巫一族还有一个侥幸活下来的长老,借助族内古老的典籍,勉强能识读此功法。 功法的内容很简单,同样是使用修士自身寿元去挽救另一人,只不过不同于那部邪术,这部上古功法实际操作起来,风险要小很多。 在细节方面,这部上古功法也比那魔族邪术丰富许多。 据褚宁伊推断,那魔族邪术很可能就是这部上古功法的改版,或者就是一种功法的两个不同版本。 以灵气为载体,总比以魔气为载体要安全几分。 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终止保全荣谈,褚宁伊的把握也会大一些。 但是,当她表明这个意图时,所有人都表达了反对的意思。 “您如今是正道仙门第一修士,肩负重担,怎么可以轻易涉险?” “那古巫一族如今只剩下一个长老,他说认得那种上古文字,谁又能证明呢?” “请褚前辈三思而后行。” 第40章 从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到正道仙门的主心骨,严格来说也不过数年时光。对于这个新身份,褚宁伊的接受度不算太高。 但心底的责任感,促使她为正道仙门的将来做了一番谋划。 首先,是解决正道仙门如今的权力纷争,制定了一套新的体系,即便离开褚宁伊,正道仙门也将正常运转。 然后,是追踪剩下的魔道修士,确保已经没有任何魔修能对现如今的正道仙门产生威胁,褚宁伊这才罢手。 之前从海上归来,见识了不少金丹以上的妖兽,这对于以筑基、练气期修为为主的正道仙门来说,简直是难以对付的大敌。 所以,褚宁伊再次深入外海,清理了那些高阶妖兽。 做完这些,褚宁伊便留书一封,随后带着荣谈前往隐秘之地。 她并不是完全信任那些人,也担心如果出现意外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所以最好在某个地方悄悄完成这件事。 没有留下魂灯之类的物什,褚宁伊也不希望自己真的出了事,还让那些人知晓。 只要没有明确的消息,“褚宁伊”三个字会一直伴随着鸿州界修士,成为正道仙门的庇护。 准备工作完成,接下来,就是以身犯险。 …… 死亡究竟是什么? 年幼的时候,荣谈曾经询问过族里的长老,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 古巫一族虽不是寻常凡人,却也讳言生死。 荣谈却并不在意。 她甚至对死后的世界很感兴趣。 真有地府吗?真有轮回吗?修仙者当真不入轮回吗? …… 种种问题,困扰着年幼的荣谈,也令她身边的人感到不解。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荣谈找到了新的兴趣,也就不会整天把这个问题摆在脸上,只是在沉思时,偶然会想起。 从未感到恐惧。 那日沙漠中拼死一搏,恍惚间,荣谈好像看到了褚宁伊。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是后来,褚宁伊明明不就是在眼前吗? 就是这天为什么总是黑漆漆的? 连带着褚宁伊好像也处在黑暗中,有时候甚至看不清她的脸。 不止是褚宁伊,有时候,甚至连周围的景物也看不清。 不,是从来没有看清过。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处在黑暗之中。 第44章 除了褚宁伊。 她简直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唯一的光。 荣谈骤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有人说,死亡便是睡着了。 睡着时候在想什么,醒来时也不会记得,就像那段记忆永远不存在。 所以,死,也没什么好怕的。 那她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如果这就是死后的世界,那对面的褚宁伊又该怎么解释? 这里的褚宁伊,会因为荣谈的一句话、一个表情而紧张、局促,又或者展露笑颜,完全就是平时的样子。 是荣谈所期待的模样。 可时间久了,荣谈就发现,她现在跟褚宁伊的互动,其实一直在重复之前的事。 无论她心里有如何冲动,无论她想做什么样的尝试,都不成。 对面的褚宁伊,或者说这个黑漆漆的世界,只给了荣谈想象的权力,却限制了她实践的能力。 那一刻,荣谈第一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 她不由一阵苦笑。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出口,在这个黑漆漆的世界,一切只是她的想象罢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荣谈忽然感受到莫大的痛楚,不是那种精神上的,而是肉身上的,实实在在的,浑身上下,无一不痛。 她重新感受到眼皮的沉重。 于是,她想要睁开眼,离开这个黑漆漆的世界。 但是,眼皮始终重如千斤,从皮肤上传来的感觉,倒是真切的很。 耳边,似乎听见了什么人的声音。 有点熟悉,但是听不清。 她努力想要听清,那声音却变得更加遥远,就好像声音的源头在此时跑远了似的。 于是,荣谈想要追出去。 但是才有知觉的四肢,此刻是如此的僵硬。 她试了许久,只是艰难地撑开了眼皮。 然后,看到了那张魂牵梦绕的脸。 耳边也传来那个人颤抖而清晰的声音。 “荣谈……” ……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荣谈能醒过来,褚宁伊认为这都是值得的。 结果远远比她预料中的要好。 自身损耗的寿元,成功填补了荣谈的损伤,就连道基也被修补。 修为仍然回到筑基期的荣谈,接下来的修行之路仍然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只是—— “你在想什么?” 荣谈抱着褚宁伊,在对方耳边轻轻发问,声音低低的,总有点别的意思。 “……” 褚宁伊一时也不敢乱动。 荣谈醒后,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最初积极主动表明心迹的褚宁伊,再次进入一种被动的状态,倒是荣谈反而越发没了顾忌。 “现在,你的喜欢,跟我的喜欢,是一样的意思了。” “可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安,你说我们这样,真的不会遭天谴吗?” 荣谈稍微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四目相对,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多了一丝迷惘、担忧。 “不会!” 这一次,褚宁伊回答的非常果断。 “天道要是有意见,就不会让我们重逢。” 斩钉截铁的话语,令荣谈莫名心安,她温柔地瞧着褚宁伊,忽然感叹:“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不料,褚宁伊听了这话却是眉头一皱。 二人距离这么近,当然把对方的情绪收在眼底,荣谈此刻也摸不准褚宁伊心思,于是急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褚宁伊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将荣谈上下打量一番,终于摆出一副不得不实话实说的严肃模样,“怎么可能一直这样呢?” “修士寿命终究有限,我们还是要修炼,甚至飞升,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在一起。” 荣谈原本还想说什么的,但是看到褚宁伊那坚定的目光,整个人瞬间也变得坚毅起来,于是那些话便留在心底。 “伊伊。” 荣谈张开双臂,把褚宁伊紧紧抱住,肢体上的接触,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样,才能有真正的安全感。 是褚宁伊给荣谈的安全感。 褚宁伊也慢慢抱住荣谈,心里想的还是修炼的事。 她已经是元婴期,几乎是这个世界力量的巅峰,帮助荣谈修行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要飞升上界,还是要花点心思。好在这次鸿州界大乱,引出了不少上古遗迹的信息,说不定能从中获得有用之物。 延璃临死前的威胁重新在耳边响起,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要再次面对这等威胁,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眼下。 “荣谈。” “嗯?” “……” “怎么了?伊伊。” “没什么。” “是嘛?你说谎的时候,脸上表情总是不够自然,这次打算怎么骗我?” “没有!” 褚宁伊固执地反驳道,又嘀咕了一句:“真没有。” “肯定是有什么事,给我如实交代。” 不知不觉中,荣谈的语调变得欢快许多,如果回顾从前,她可从没这般自在顺心。 褚宁伊闷闷的,偷偷瞧着荣谈,确定对方没有生气,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 虽然回不到过去,但至少此刻在身边那个人,还是旧时模样。 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