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入怀》 第1章 [现代情感] 《孤星入怀》作者:你也是蘑菇么【完结】 文案: 当红小花x残疾影帝〡女非男c 温棠是娱乐圈耀眼的新星,事业如日中天,绯闻满天飞,却从不为谁停留。直到一档助残综艺,她抽中了周宴安,那个曾经惊艳银幕,如今却因坠马瘫痪,深居简出的影帝。 他坐在轮椅里,手指连杯子都握不稳,腰腹软得使不上力,腿脚连痉挛都显得无力。温棠本该避嫌,却偏偏控制不住自己——抱他上下轮椅,甚至在他发烧的夜里,整晚握着他痉挛的手。 “周老师,你耳朵红了。” 她总是这样,一边温柔地照顾他,一边恶劣地撩拨他。指尖划过他腰窝,唇瓣蹭过他喉结,在他喘不上气时加深那个吻,直到他眼尾泛红,手指蜷缩,却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 周宴安沦陷得无声无息。 他明明该抗拒,却在她每次伸手时下意识靠近;明明该保持距离,却在她直播时故意滑过镜头。粉丝都看出他的心思,偏偏温棠装傻,她可以为他康复护理,可以半夜冒雨送他就医,却从不说那句“在一起”。 “温棠,”他哑着嗓子叫她,无力的手指揪住她衣角,“你到底要不要我?” 她笑着亲他嘴角,依旧不给答案。 「你明明动心,为什么不敢确认?」 ——因为他残疾的身体,因为她如日中天的事业。 「你明明想要,为什么不敢争?」 ——因为他怕成为她的负担,因为他连拥抱都要靠她主动。 这场爱情像一场温柔的凌迟,她越体贴,他越沉溺;他越沦陷,她越退缩。直到某天,周宴安用不太好使的左手,扣住她的手腕: “温棠,”他声音发颤,“你要不要……试着爱我?”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娱乐圈 美强惨 暗恋 救赎 主角:温棠 周宴安 一句话简介:当红小花x残疾影帝 立意:好好生活 第一章 当我不存在就好 演播厅的镁光灯刺得温棠眼睛发酸。她保持着温和完美的微笑弧度,听着主持人介绍着《同行者》的节目规则。 这是一档由总台牵头举办的助残综艺,五位明星嘉宾将分别与五位残障人士搭档,完成为期两周的生活挑战。节目立意新颖,却也因为题材敏感而备受争议。 温棠知道,若不是这档综艺的特殊性,以总台一贯的调性,很难向自己这样的“流量明星”抛出橄榄枝。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挺直了腰背,让深蓝色西装裙的剪裁更显利落。 上节目之前,温棠的经纪人李姐反复叮咛嘱咐她,要亲和,要亲和,最好是能把笑容焊在脸上。 这不她脸都要笑僵了。 温棠的余光扫过了坐在自己旁边的四位明星嘉宾,不是她自夸,她绝对是五个明星里人气最高的那一个。 瞧瞧跟她一起上节目的都是什么人,过气的前顶流男星颜宗翰,扑街的创作型歌手岳塘,糊到不认识的十八线演员宋月柠和除了她以外的另一个女生,退圈三四年因为离婚又重新复出的影后林乐清。 主持人冗长的开场白还在继续,温棠的思绪已经飘远。据说节目组还安排了一位神秘嘉宾作为残障人士代表,但连李姐都没能打探出具体身份。会是谁呢?是素人还是... 胡思乱想的时光总是过的特别快,温棠才发呆了一小会,就已经进行到了所有嘉宾上场的环节。 “下面有请我们的神秘嘉宾——”主持人突然拔高的声调将温棠拉回现实。聚光灯倏地转向侧门,“第二十三届金翎奖影帝,周宴安!” 温棠手中的号码牌差点被吓的掉落,节目组请到的嘉宾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轮椅上的男人被工作人员推出来时,整个演播厅响起惊呼。周宴安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膝盖上搭着灰色毛毯,曾经被誉为“最完美下颌线“的侧脸在灯光下依然棱角分明,只是眼下的青黑暴露了他的憔悴。 前几个残疾人嘉宾在温棠发呆的时候都已经上来了,她大体扫了一眼,有截肢的,有盲人,也有看不出来太大问题的聋哑人,但很显然,周宴安是残疾程度最严重的人。 演播厅的空调似乎突然调低了温度,温棠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请各位嘉宾抽取搭档。” 主持人话音一落,现场气氛瞬间紧绷。温棠在心里默默数了数,明星嘉宾两男三女,残障嘉宾则是三男两女,这意味着至少有一对会是异性搭档。 上来就是搭档抽取环节,可真够刺激的。 主持人捧出抽签箱时,温棠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周宴安身上。他修长的手指在灰色毛毯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节泛着病态的苍白。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场震惊娱乐圈的事故—— 周宴安在拍摄一场马戏时意外坠马,脊椎严重受损,当场被紧急送往医院。媒体铺天盖地报道,粉丝彻夜守在医院外祈福,可最终等来的却是“高位截瘫“的诊断结果。 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了。 再耀眼的星辰,一旦陨落,很快就会被遗忘。三年过去,除了偶尔的“昔日影帝现状”盘点,几乎没人再提起他的名字。 温棠深吸一口气,将手伸进抽签箱。指尖触碰到几张折叠的纸条,她犹豫了一秒,最终选了一张摸起来最大的。 打开纸条的瞬间,她的瞳孔微微放大—— 周宴安。 弹幕瞬间爆炸。 作为当下炙手可热却争议不断的90后小花,温棠的一举一动都能掀起网络风暴。此刻直播间的人数疯狂飙升,评论如潮水般涌来: [啊啊啊破次元壁了!] [周影帝好久不见!状态比想象中好多了!] [温棠运气真好抽到周宴安,话题度直接拉满] [运气好?没看到周宴安是残疾最严重的那个吗?装什么装!] 温棠调整呼吸,走向轮椅上的男人。她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然后—— 缓缓半蹲下来。 这个动作让她的视线比周宴安稍低一些,既不会让他仰视,也不会显得居高临下。她伸出右手,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周老师好,我是温棠。” 周宴安抬起眼。 那双曾经在银幕上演绎过无数深情故事的桃花眼,如今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失去了往日的锐利。他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抬起,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便如同脱力般落回自己的腿上。 “我看过你的《春日宴》。”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沙哑。温棠记得媒体爆料过,周宴安瘫痪后曾一度失声。她正想接话,却见对方已经转开视线,盯着演播厅角落的盆栽发呆。毛毯下,他的双腿保持着完全静止的状态。 台上的流程很快走完,搭档之间甚至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温棠知道,真正的综艺看点其实都在后续的相处环节,那些意料之外的冲突、磨合与温情。 很快就到了后台采访环节,编导小声提醒温棠:“周先生情况特殊,他经纪人说他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温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台空间逼仄,监视器屏幕亮得刺眼。从画面上能看到其他组的残障嘉宾都在和明星热络交流:岳塘正帮视障女孩调整导盲犬的背带,林乐清蹲在轮椅少年身边有说有笑。唯独周宴安独自停在走廊拐角,电动轮椅的电源灯在昏暗处明明灭灭,他仰头盯着安全出口的绿灯,像在凝视某个遥远的梦境。 “要换搭档吗?”制片人凑过来打着手势示意先关掉摄像头,“其实我们可以安排...” 温棠是这档节目目前最有话题度也是咖位最大的嘉宾,节目组多多少少要考虑到她的心情。 与其让她在后续拍摄过程中因为周宴安的身体闹出不快,不如现在就给她换个残疾程度轻的搭档。 “不用。“温棠整理了下耳麦,“就周老师吧。”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春日宴》杀青那天。那时她的演技备受争议,全网都在骂她是“木头美人”,远不像现在有褒有贬。杀青宴结束后,场记神秘兮兮地塞给她一束铃兰:“周宴安老师来探班导演,特意留给你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送自己一束花,但对当时演技备受争议顶着骂名第一次担任女主的温棠来说,那一束花足以让现在的她抱着最大的善意对待周宴安, 回到休息室,温棠正要敲门,就透过缝隙看到周宴安正艰难地前倾身体,右手颤抖着去够桌上的矿泉水。可能是轮椅的角度有些偏移,他的指尖刚碰到瓶身,整瓶水就翻倒在桌上,又滚落在地。水流在他深色裤管洇开一片更深的痕迹。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宴安整个人僵在原地,然后突然攥紧拳头狠狠砸向轮椅扶手。碰撞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我帮您拿新的。“温棠推门而入,假装没看见地上的狼藉。她蹲下身时,闻到周宴安身上淡淡的药味混着雪松香水,这是她代言的某个品牌男香。 第2章 周宴安喉结剧烈的动了动几下,他别过脸,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不必。” 电动轮椅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操纵着转向落地窗,“明天开始,你当我不存在就行。” 作者有话说: ---------------------- 目前搭档组合: 温棠——周宴安 林乐清——许攸若 岳塘——张游 宋月柠——何穆 颜宗翰——刘越河 第二章 破冰游戏 录制第一天,嘉宾们被安排在一座风景优美的乡村庄园里。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蜿蜒的山路上,节目组的车队缓缓驶向目的地。考虑到残障嘉宾的特殊情况,节目组特意安排每对搭档同乘一辆车。 温棠拉着行李箱抵达集合地时,周宴安已经坐在了轮椅上。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针织衫,衬得脸色愈发苍白,连嘴唇都泛着不健康的青白。导演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上车,先是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用力将他的上半身提起,再托着他的腿慢慢挪进车内。 周宴安锁骨以下完全失去知觉,坐姿难以维持,整个人微微歪斜地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温棠昨天回家还恶补了一下残疾人的护理知识,生怕自己在综艺上把他抱摔了或者照顾不周被黑粉冲了。但这时看着他明显有些难受的闭着眼睛,心里实在是有些好奇他这样的身体情况怎么还要上综艺。 在家休息康复不好么? 山路崎岖,车身不断颠簸。才开出去不到五分钟,周宴安的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他忽然睁开眼睛,右手无力地跌落在座椅上,手腕别扭地翻转着,试图用不多的上肢力量阻止自己下滑的趋势。 温棠想起经纪人李姐的再三警告:“除了必要的帮助,离他远点!别看见帅哥就犯老毛病!” 可眼看着他的身体越滑越低,温棠终究还是没忍住。 她挪到周宴安身边,一手环住他消瘦的脊背,稍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往上提了提。触手的瞬间,温棠心头一震,怎么会这么瘦? 隔着单薄的针织衫,她能清晰地摸到他凸起的脊椎骨节。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在他腰侧轻轻捏了捏——嘶,好软! 完全不同于正常人肌肉的触感,那是一种近乎绵软的松弛,软乎乎的,有点像在捏没有弹性的捏捏乐。 周宴安对这一切毫无知觉,只是忽然感觉到下滑的趋势停止了,随后身体被重新摆正。他微微偏头,对上温棠近在咫尺的眼睛,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刻意保持的疏离。 温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他腰间,连忙收回,耳尖不自觉地发烫。窗外,山路的转弯处突然出现一块醒目的路牌: “青山庄园,前方500米”。 五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车队缓缓驶入庄园大门。温棠透过车窗,一眼就看到了门口架设的十几台摄像机,黑漆漆的镜头像无数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捕捉每一个细节。 这档《同行者》采用了当下最流行的半直播半录制模式——每天保证不少于四小时的实时直播,同时会在后期剪辑后登陆总台黄金档播出。温棠甚至能想象到此刻直播间里疯狂滚动的弹幕,观众们正期待着看这些光鲜亮丽的明星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挑战。 而眼下最大的挑战,就是如何让周宴安体面地下车。 摄像机已经对准了他们这辆车,温棠知道,如果此刻再去求助工作人员,不仅会显得自己准备不足,更会让周宴安难堪。她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轻轻握住他搭在膝盖上的左手,那只手冰凉得惊人。 “我先下去拿轮椅。”她没等他回应,就利落地从另一侧下了车。 说完,没等他反应,温棠就从另一侧开门下了车。 节目组准备的商务车空间足够宽敞,周宴安的电动轮椅被妥善安置在后备箱里。温棠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她调整好角度,双手扣住轮椅两侧的扶手,一鼓作气将它搬了下来。得益于常年健身的习惯,这个重量对她来说还不算太吃力。 但接下来就没这么简单了。 当她推着轮椅回到车门旁时,周宴安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连呼吸的幅度都没有变化。温棠努力回忆着导演之前转移他时的动作要领,深吸一口气,俯身环住了他柔软无力的腰腹。 此刻的周宴安比温棠还要紧张百倍。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攥着座椅边缘,指节泛白。他简直后悔至极,为什么要听信经纪人的鬼话,跑来参加这档该死的综艺? 不仅要在千万观众面前彻底暴露自己的残疾,还要被曾经欣赏的女孩亲眼见证自己有多么无能。 温棠的呼吸近在耳畔,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水味萦绕在鼻尖。周宴安能感觉到她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正小心翼翼地环住自己的躯干,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僵硬。 “可能会有点晃,”温棠的声音放得很轻,“我数到三。” 当她的气息拂过颈侧时,周宴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多希望此刻能像正常人一样,至少可以自己使上一点力气,而不是像个破败的玩偶般任人摆布。 “一、二——” 温棠突然发力,周宴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经被稳妥地安置在了轮椅上。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远处,导演举着喇叭喊道:“各位嘉宾请注意,我们五分钟后正式开始第一天的录制!” 节目组不允许携带护工,周宴安在被温棠推入别墅大厅的时候,清晰的意识到,在未来的十五天中,他的生活起居要完全依赖于身后的温棠。 破冰游戏来的很快,两假一真的游戏在很多综艺节目上都会被安排在第一天的任务中。 温棠和周宴安并不是第一个,他们被安排在第二组。 年近四十的林乐清很从容的说出了第一个事件,“我离过婚。” “真的!” 这个问题太过简单,在场嘉宾异口同声地喊出答案。林乐清因嫁入豪门淡出娱乐圈,又因离婚事件复出,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不许放水,不许放水。”导演及时出来阻止,“要说些大家不知道的事情。” 林乐清好脾气地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我有过一个孩子。”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这个问题太过私密,就连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只有刚刚跟她交谈过一阵的轮椅少年刘越河犹犹豫豫的说了句,“真的。” 刘越河是低位截瘫,温棠听颜宗翰提过一句,好像是只有腿动不了,自理能力很强,跟周宴安完全不一样。 她余光看了眼从进入大厅之后就一直没说话的男人,装作不经意的转过身因为拿东西碰到他的腿。 “不好意思。”温棠露出歉意的微笑,右手自然的扶在他的膝盖上,左手顺手托着他的小腿帮他调整了下位置,“不要一起猜猜么,马上就到我们了。” 周宴安的目光落在她触碰自己双腿的手上,喉结滚动了一下:“你不需要这样。” “我们是搭档。”温棠理解周宴安作为残疾人可能出现的抗拒心理,但这也是她看重的一场综艺,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够愉快的度过这十五天。 周宴安不说话了,但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的没有刚刚那样冷淡。 放下心来,温棠转头参与到竞猜环节,“假的。” 话音刚落,宋月柠就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还在奇怪她为什么如此笃定。 “我是自己报名参加的节目。”随着林乐清第三句话说出,导演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真,假,真。 林乐清没有孩子。 温棠看到林乐清看向自己的视线,友善的回了个微笑,一旁的许攸若还在好奇的问她,“棠棠姐,为什么是假的啊,你怎么猜到的?” 当着林乐清的面,温棠不好跟她说出自己的判断,转过头靠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一会分完房间,你来找我,我悄悄告诉你。” 温棠很喜欢这个看不见的小姑娘,也很喜欢她那只导盲犬,她本来还想着,要是能抽到许攸若作为搭档,就干脆选个双人间,晚上还能一起聊聊天,逗逗小姑娘,和导盲犬玩一玩,可惜… 从节目开始直播,弹幕就没停过,一直在不停的往上刷。 [林乐清竟然真的没有孩子!] [她结婚那么多年,怎么孩子都不要?] [估计是生不了吧。] [管太宽了吧?人家生不生关你们什么事?] [许攸若和温棠好像关系不错诶。] [周宴安怎么这么冷淡,根本不参与游戏。] [身体不舒服吧。] [楼上真会开脱,别人都参加,就他不参加,真特立独行。] 温棠看向周宴安,发现他正盯着大厅的角落出神。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左手则安静地搭在毫无知觉的大腿上,整个人像一座孤独的雕塑。 第3章 “接下来请温棠和周宴安老师准备。”导演的声音将温棠的思绪拉回现实。 周宴安闻言微微蹙眉,向内蜷缩着的手指在扶手上收紧又松开。温棠注意到他苍白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放轻松,”她轻声说,“就当是普通聊天。” 周宴安抬眼看她,嘴角扯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我很久没有普通聊过天了。” 作者有话说: ---------------------- 第三章 卫生间大作战 破冰游戏结束得很快。温棠给出的三句话都很好猜:“我养了一只布偶猫”、“我恐高”、“我讨厌香菜”,而周宴安的回答更是平淡得让人无从下手:“我喜欢下雨天”、“我养过狗”、“我讨厌胡萝卜”。 游戏结束,开始抽签选房间,节目组准备了各种房型,从豪华套间到普通双床房应有尽有。温棠在心里疯狂祈祷:套间,套间,一定要是套间!作为全场少数的异性搭档,她实在不想和周宴安共处一室。 求求了!给她这个异性搭档的组合一个套间吧! 然而命运似乎偏要和她开玩笑。作为两人中手好用的那个,温棠抽到的纸条上赫然写着“双床房”三个字。她的笑容瞬间凝固,手指不自觉地捏皱了纸条边缘。 “对不起。”周宴安抿了抿唇,觉察出了她的为难。 温棠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将纸条放到自己的口袋中,“没事没事,导演组说行李帮咱们放到屋子里,那我先带你去屋子看一看吧。” 没等他点头,温棠推着人就走。 推开房门,温棠意外地发现这个双人间其实很不错,宽敞明亮,两张单人床间隔合理,还有独立的卫浴设施。她突然意识到,如果真的抽到二楼的套间反而更麻烦,以周宴安的情况,每天上下楼会是个大问题。 “还挺好的,对吧?”她故作轻松地说,却注意到周宴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右手死死攥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周宴安此刻正经历着难以启齿的煎熬。经过近三年的康复,他勉强能自己处理生理问题,但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现在,绑在小腿上的尿袋已经快满了,左手上残存的一点知觉让他能感受到大腿内侧轻微的痉挛。如果再不去厕所,他可能就要在镜头前出丑了。 “温棠,”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能帮我...把行李箱拿来吗?” 温棠这才注意到他异常的状态。顺着他躲闪的视线,她看到了他腿上微微鼓起的尿袋轮廓,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但面上不显:“当然,你先休息一下。” 她快步走向行李箱,借着翻找衣物的动作挡住镜头,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需要我帮你叫工作人员吗?” 周宴安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堪的红晕:“只要...把黑色背包给我。” 温棠会意,不动声色地将背包放在他腿上,顺势推着他转向卫生间方向:“我去看看其他嘉宾的房间布置,你先整理一下行李?” 她的体贴让周宴安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当卫生间的门终于关上,他终于长舒一口气。 温棠去许攸若的房间溜达了一圈,许攸若和林乐清是搭档,两人抽中的也是双床房。 女孩子的屋子里都是香香的,林乐清也很友善的邀请她常来玩。温棠估摸着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周宴安应该已经出来了,就跟两人告辞,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但是屋子里没人,厕所门还是关着的。 温棠犹豫了一会,用毛巾把屋子里的摄像头全部遮住,然后轻敲了几下厕所门,“周老师?您还在里面么?” 里面没有回应,但又点稀稀疏疏的动静。 温棠按了下把手,发现门没被反锁,她压低了声音,“我可以进来吗?门没锁。” “进。” 听到周宴安答话,她才把门推开一道缝,闪身进去,迅速关上了门。 眼前的一幕让她慌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周宴安半躺在地上,轮椅翻倒在一旁。他显然是在转移时摔了下来,裤子褪到一半,松松垮垮地挂在腿上。他的手臂颤抖着撑住地面,手指蜷曲着,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腰腹下面还有一些淡黄色的液体,温棠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 温棠的胃部一阵翻涌,但她强忍住不适,迅速蹲下身去。她的手臂穿过周宴安腋下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和紧绷的肌肉。 她本来想把他抱到马桶边上坐着,结果他根本坐不住,刚松手,他就要滑下去。 这什么地狱模式,周宴安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冷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温棠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个疑似专门给他准备的沐浴椅,深吸了一口气,更用力一点,直接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放到了椅子上。 他裤子衣服完全不能再穿了。 温棠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去摸索着想把椅子上的束缚带给他系上。 “对…不起。” 温棠的动作顿住了。她看到一滴水珠砸在周宴安赤裸的膝盖上,不知是他的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确认周宴安被安全固定在沐浴椅上后,温棠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来。她动作利落地帮他褪下脏污的裤子,全程刻意避开视线,只盯着地面瓷砖上的花纹。 “你带了换洗的衣服吧。” “带了。”周宴安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镇定。 “等我一会。”温棠突然想起在哪本书上看过,肢体接触能增加安全感。她犹豫了一瞬,还是用力握了握他尚有知觉的左肩。 门关上之后,她脱力的坐在了床上,不是真的没力气,主要是吓的手脚发软。 缓了口气,她拉开他的行李箱,开始翻找他的衣服。温棠万分庆幸自己刚刚遮住了镜头,他行李箱里的医护用品很显眼,一大包纸尿裤,导尿管,尿袋,还有些她说不上名字的药瓶。 温棠迅速翻出一套干净的棉质睡衣,合上箱子时手指都在发抖。她站在卫生间门前做了三次深呼吸,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他长得好看,你不亏...他长得好看,你不亏... 推开门时,周宴安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听到动静,他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又强迫自己放松。 “抬手。” 周宴安情绪稳定了不少,颤颤巍巍的抬起来了两只胳膊,左胳膊比右胳膊抬的低一些,手指的状态也明显和正常人不一样。 温棠脱掉他的上衣,将花洒开到最大,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周宴安苍白的躯体。水珠顺着他凸出的肩胛骨滑落,在沐浴椅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温棠顾不上自己被打湿的衣袖和裤脚,动作麻利地帮他冲洗干净,顺便冲掉了地上的污渍。 周宴安一直没说话,但他眼圈红红的,配上他那张苍白又秀色可餐的脸倒显得格外委屈。 冲洗一个不会动的人倒是很快,但问题是,冲完了该怎么办? 温棠挤了些沐浴露在手心,轻轻涂抹在周宴安身上。抛开严重的残疾不谈,此刻的周宴安就像一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石榴香气,这让她想起自己代言的某款沐浴露广告。 “我自己穿衣服就行。”周宴安突然开口,右手艰难地从大腿上挪到扶手边,试图用手背去够放在一旁的睡衣。 温棠看着他那颤颤巍巍的动作,差点翻个白眼——快拉倒吧你。 她二话不说直接握住他的手腕,利落地套上一只袖子,然后一手揽住他的后背让他微微前倾,迅速把衣服绕过去套上另一只袖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周宴安的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在给他系扣子时,温棠发现他有些坐不直,这么瘦的人腰腹上却有一圈软乎乎的赘肉,她鬼使神差地趁他不注意捏了一下。 手感意外的好。 真正的难题在下半身。温棠不会用导尿管,所以她选择了更简单的纸尿裤。但问题是——周宴安会配合吗? 事实证明,这位曾经的影帝比她想象中更识时务。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沉默地选择了默许。 温棠动作麻利地抬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一手环住他消瘦的腰腹,稍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另一只手迅速将纸尿裤垫到他身下。 “魔术贴要粘紧一点吗?”她下意识问道,随即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尴尬。 周宴安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砸在他自己的大腿上。她顺手把那碍事的手臂拨到一边,粘好魔术贴。完成这个步骤后,她甚至有点不想给他穿裤子了,反正坐着穿裤子太费劲,不如先把他推到床边再说,感谢节目组准备的沐浴椅有轮子。 “我们先出去?”她试探性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到床上再穿裤子会方便些。” 周宴安没有回答,但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温棠突然注意到,他的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这个发现让她心头莫名一软。 第4章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架子上拿了条干毛巾盖在他腿上,“以防万一。” 温棠抱他上床的姿势在周宴安看来实在古怪,她不像专业护工那样用标准的转移技巧,而是像抱一个大号玩偶似的,先把他整个搂在怀里,然后自己先爬上床,再顺势把他带上来。 是的,温棠居然是先上床的那个人。 她跪坐在床沿,双臂环住周宴安消瘦的上身,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时,能清晰地闻到他发丝间残留的石榴香气。这个姿势让周宴安的脸几乎埋进她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锁骨,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给他抱上来之后,迅速的爬起来,捞过放到一边的睡裤,费劲巴拉的给他套上了。 “别乱动。”她小声警告,感觉到怀里的人瞬间僵住。 等两人都上了床,温棠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捞起睡裤。给他穿裤子的过程堪称一场小型战役,她得一手扶着他无力的腰,一手把裤管往上拽。周宴安全程闭着眼睛,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的难堪。 穿完后,温棠没有立即下床。她跪坐在一旁,盯着周宴安的睡裤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在向当事人求证和事后偷偷搜索之间,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折腾这么久,温棠自己都累得够呛,更别说还摔了一跤的周宴安。眼看他眼皮直打架,她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被角擦过他下巴时,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睛微微睁开,像蒙着雾的深潭。 “想睡就睡吧,”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一会到点我叫你。” 周宴安含糊地“嗯”了一声,睫毛缓缓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阴影。温棠注意到他的左手还保持着不自然的蜷曲,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被单。她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把那僵硬的手指掰开,塞进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温棠轻手轻脚地下床,回头看了眼已经睡着的周宴安。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此刻的他看起来意外地年轻脆弱,完全不像曾经银幕上意气风发的影帝。 她轻轻带上门,靠在走廊墙上长舒一口气。手机突然震动,是经纪人李姐发来的消息:“直播数据爆了,观众都在猜你们在房间里干什么。” 温棠苦笑一声,回复道:“在学怎么当护工。” 作者有话说: ---------------------- 第四章 嘴里的排骨忽然不香了 抽到和周宴安做搭档,对温棠而言确实是个意外。但事情总要往好处想,按照经纪人李姐兴奋的语音消息所说,他们之间的cp感强得离谱,直播第一天就冲上了热搜末尾,连带着她的微博粉丝数也在不断增长。 没白挨累,是个好消息。 温棠暂时不想回房间,她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喘口气。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盯着窗外出神,连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到。 “棠棠。” 岳塘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温棠条件反射地绷直了背脊。她转身时已经切换成完美的营业模式,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岳老师。” “怎么在发呆?很累吗?”岳塘走近几步,他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道让温棠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们并不熟,温棠甚至希望他能直接叫自己的大名。她喜欢的是周宴安那种干净清俊长相的大帅哥,而不是娱乐圈随便哪个男性都能套近乎。 “还好。”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表,“刚安顿好周老师。” 岳塘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疏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需要帮忙随时跟我说。”他意有所指地压低声音,“毕竟我和周老师是同性,有些事…更方便些。” 温棠抿了抿嘴唇,并不想接这句话,但直播镜头又让她不得不回复,“谢谢,不过目前我都可以。” 她的余光瞥见岳塘身后,他的搭档正扶着门把手,却无人搀扶。这个认知让温棠心头一刺。 比起和带着目的的谈话,还是屋子里正在睡觉的周宴安更让她感到轻松。 “我先回去了。”她匆匆结束对话,转身时听见岳塘又喊了她一声,但她假装没听见。 推开房门时,周宴安还在睡。他平躺的姿势还没变过,右手无意识地攥着被角。温棠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发现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了,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她蹲下身,鬼使神差地伸手拨开那缕湿发。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周宴安的睫毛颤了颤,但没有醒来。温棠突然想起李姐说的“cp感”,耳根不自觉地发烫。 窗外,最后夕阳渐渐被夜色吞没。温棠打开自己床头的小夜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周宴安的睡颜。她轻轻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悄悄搜索: 【如何正确给高位截瘫患者穿裤子】 还没看完几个讲解视频,温棠就收到了导演组新发来的任务指示,晚上大家需要在七点准时来参加今天的晚宴,食物全部由导演组来提供。 她看了眼手表,18.35。 …好像并不是很来得及的样子。 温棠侧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周宴安,已经开始发愁一会要怎么给他叫起来抱到轮椅上。 “周老师,醒一醒。”她轻拍了几下他的右手,明显看到他手指好像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 “周老师?”温棠又叫了他几声,才看到他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周宴安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可惜的是现在这双眼睛好像总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让人看不真切里面的情绪。 “周老师,导演叫我们去吃饭。” 周宴安刚醒来,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不舒服,他本想着自己撑着坐起来,结果右手腕翻转了好几次才哆哆嗦嗦的掉到了床沿边。 温棠本来还想看看他要干嘛,结果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他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干脆托着他后背,扶着他后腰直接揽着他坐起来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周宴安眼前一黑,当下身子就软了下去,第二个起反应的是他的腿脚,右腿曲起来抽搐了两下,眼瞅着就要痉挛了。 温棠一时懵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双手都抱着周宴安的上半身腾不开,情急之下直接用腿压住了他震颤的双腿。这个姿势让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没事的...没事的...”她轻声安抚,轻拍着他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周宴安的痉挛才渐渐平息。他的额头抵在温棠肩上,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浸透了睡衣。温棠这才发现,自己的t恤也被他的汗水打湿了一大片。 “抱歉。” 温棠已经记不得这是他今天第几次说抱歉了。她摇摇头,小心地扶他靠在床头。她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印,右手还在微微发抖。 “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她看了眼时间,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不换衣服了可以么?” “我直接抱你上轮椅。” 周宴安犹豫了一下,虽然他觉得有些不体面,但万事仰仗于人,还是同意了。 温棠第二次抱他已经比第一次熟练多了,把他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搂住他腰腹和膝弯,一个用力就把他抱到了旁边的轮椅上。 还好周宴安不胖,温棠庆幸,不然她这十五天岂不是要累死。 在她帮他穿拖鞋的时候,周宴安已经把右手搭在了操纵杆上,等她站起身,如果忽略掉他身下的轮椅和坐不太直的腰腹,他看起来倒还算是得体又帅气。 温棠心里生起一丝诡异的满足感,然后顺手拽了拽他的衣服边缘又理了理他的衣领,手背不经意的划过他的喉结,然后满意的看到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好容易害羞啊,周宴安难道没谈过恋爱么? 这个想法只是短暂的在温棠的脑海里划过了一下就被否定掉,不可能,哪有不谈恋爱的娱乐圈男星。 两个人出来之后,温棠发现人都已经到齐了,“看来是我耽误时间了。” 她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希望没有耽误大家吃饭。” “没有没有,来的刚刚好。”娱乐圈都是人精,在场的素人嘉宾也不可能才见面就来指责她,气氛一时非常融洽。 温棠把周宴安推到一看就是给他留下的空位上,看着桌上摆的好几个菜,大脑忽然激灵了一下。 周宴安那水瓶子都拿不稳的手,能自己吃饭么! 果然应了她的猜测,导演说完开饭之后,大家都动起筷子来,连看不见的许攸若也有旁边是林乐清帮忙夹菜,只有周宴安一动不动的靠在轮椅上。 “你…要怎么吃饭?”纠结了两秒后,温棠还是压低了声音凑到了他耳边。 希望他自己有解决办法,可别真的需要她一勺勺喂饭,她可是真的饿了。 第5章 周宴安感受到她的呼吸打在自己脸色,偏头想要躲开却躲不掉,“侧袋里有我用的餐具。” 餐具? 温棠好奇的把手伸过去,掏出来了一个造型奇怪的小勺子。勺子后面有个魔术贴一样的东西,大概是需要绑在他手上。 周宴安的手很凉,明明天气并不寒冷,他也穿着不算厚的衣服,他的手却没什么温度。 温棠没控制住自己,她就是喜欢好看的手,好看的人,给他绑魔术贴时,她的指尖故意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两下。 果不其然,周宴安立刻投来疑惑的目光,耳尖那抹红晕又悄悄浮现。 温棠面不改色的撩了撩头发,握着他手腕就把他胳膊放在了桌子上,“你先吃着,我吃完了帮你。” 这话她说得毫无负担,只要先填饱肚子,温棠还是很乐意在镜头前表演“乐于助人”的。毕竟,照顾残疾影帝的人设,可比炒cp来得清新脱俗多了。 她夹了块糖醋排骨放进碗里,余光却瞥见周宴安正用绑着勺子的右手艰难地去舀眼前的米饭。那只曾经握遍奖杯的手此刻抖得厉害,勺里的米粒簌簌落下,在餐布上洒出星星点点的白。 温棠突然觉得嘴里的排骨不香了。 忍住,先吃饭,先吃饭。 平日里经纪人李姐严格管控她的饮食,现在好不容易上个李姐管不着的节目,可得把高热量的美食吃个够本。 她又夹起一只油焖大虾,正仔细剥着壳,余光就瞥见周宴安吃了没几口就显露出疲态。他绑着特制勺子的右手微微颤抖,最终控制不住地跌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就累了? 体力也太差了吧。 温棠赶紧在心里默念:积点口德,不能随便评论残疾人。 她盯着自己盘子里刚剥好的虾仁看了两秒,最终露出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将虾仁递到周宴安嘴边: “张嘴。” 周宴安本能地想拒绝,但温棠的脸色实在太黑,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温棠顺势把虾仁塞进去,动作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 他有些缓慢地咀嚼着虾仁,耳尖渐渐染上绯色,有些想不通自己刚刚怎么就那么顺从的接受了温棠的投喂。他垂下眼帘,用左手轻轻按住仍在微颤的右手。 “我之前都没给男人剥过虾。”温棠有些气闷的戳着盘子,另一只手却没停下来又迅速的剥了一只放到自己嘴里。 “你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说: ---------------------- 谢谢宝宝们的投雷和营养液,比心~[红心][红心] 第五章 周宴安! 一个不会搞事情的导演组不是好导演组。 果然,刚吃完饭,导演就连续发布了两个任务。 第一,所有搭档需共同完成明日三餐的采购与烹饪; 第二,为第三天的集体出行设计详细方案。 任务一出,弹幕的数量就开始增多。 [还是导演组会啊!] [对正常人来说很容易,对他们来讲应该很难吧。] [感觉周影帝好像不是很开心。] [谁看到温棠还给周宴安喂饭了!] [竟然还有外出环节,对素人很不友好啊。] [不外出怎么互动,没互动给我们看什么!] [外出方案?轮椅要怎么去偏远景点啊!] 许攸若有点紧张的喝了口水,一双无神的大眼睛不知道焦点在哪里。 “抽签吧。”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岳塘突然提议。 他的搭档是一个因为地震右腿截肢的女生张游,戴上假肢的时候不仔细看完全就是正常人。 “抽签…”宋月柠不太想抽签。 何穆是个聋哑人,如果他们抽到了采购的环节,那岂不是全部都要她一个人去沟通。 温棠原本也想反对,但瞥见周宴安沉寂的侧脸,突然释然——横竖这位爷连勺子都握不稳,抽到什么任务不都是她扛? 摆烂吧。 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温棠看着手里的纸条,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外出采购。 [温棠好像不太想出门啊。] [谁愿意带个拖油瓶一起外出?] [说话别那么难听好吧。] [实话实说也叫难听?你也太玻璃心了吧。] [周宴安现在居然还有粉丝?] [心疼我们棠棠大美女!] “是外出采购。”温棠将纸条举到周宴安面前。 “嗯。” 真够冷淡的。温棠瞥了他一眼,对方依旧面无表情。 她索性转过头不再理他,转而朝林乐清搭话。 “乐清姐,你们抽到的是什么呀?” “是备菜。”林乐清身上有种温柔的气质,她笑眯眯地望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后辈。 “手气真好。”温棠语气里透着羡慕,“那你们需要什么提前告诉我,我一起买回来。” “那我想吃什么也能发给你吗?”宋月柠拉着何穆凑过来,手里举着“做饭”的纸条,一下子把旁边的周宴安挤了开。 “当然可以。”温棠点点头,目光掠过宋月柠身后略显拘谨的何穆。 周宴安有些烦躁地看着温棠身边渐渐聚拢的人群。不管是不是同组的人,都围着她有说有笑,报着菜名。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论到哪儿都轻易成为焦点,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他的视线缓缓下落,停在自己那双无力动弹的腿上,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随后手腕一甩,右手搭上操纵杆,操控轮椅转向屋内。 “周宴安!” 他刚转变方向就被温棠发现了。 温棠从人堆中挤出来,快跑了几步拉住他的轮椅扶手,“你怎么走了?” “我们不是搭档么。”她把已经记完的清单塞到他手里,“周影帝你记性好,正好帮我核对一般,省的落下了什么。” 不是嘲讽,周宴安又确认了一遍她的表情。 温棠是真心实意的要让他来帮忙。 “我…可能比较慢。”周宴安的左手慢慢握紧了温棠刚才塞进来的小本子。 “没关系,”温棠笑了笑,语气轻松,“反正我说话也不快。” “嗯。” 回应依旧只有一个字。 温棠仔细看他,这次却没从周宴安脸上看到不情愿。 … 第二天一早,温棠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因为同屋还有位男性,她昨晚特意穿了整套长袖睡衣,睡得并不踏实,此刻坐起身,脑中还有些昏沉恍惚。 她伸了个懒腰,在床上简单做了几个拉伸动作,正想转头去叫周宴安,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显然已清醒多时的目光里。 温棠瞬间沉默。 她甚至闭了闭眼再睁开——周宴安那双桃花眼依然清明地映着她的身影,只是比刚才更多了几分清醒。 “你早就醒了?”温棠翻身下床,站到他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摄像机还没启动,她也不怕被网友看见自己这副以为很“凶恶”的模样。 周宴安想起方才映入眼帘的、她舒展时勾勒出的美好身体曲线,点了点头,“比你早一点。” 温棠倒抽一口气,“那你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你没醒呢。” “不想打扰你。”周宴安没有说出口的是,夜里无人帮他翻身,身体难受得厉害,他半夜就醒了,之后再没睡着。 不过这三年他早已习惯如此,成了常态。 温棠没有留意到他小腿正轻微地抽搐着,只凭着昨天恶补的医学知识,便俯身想去抱他起床。 “等一下。”周宴安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极度不愿暴露更多不堪,但理智却警告他,此刻的沉默只会导致待会儿更加难堪的局面。 “会踢到你。” “什么会踢到我?”温棠的手已经搭在他肩上,闻言动作一顿,眼神里满是困惑。 “腿……会痉挛。”周宴安深吸一口气,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昨晚没翻身,今早也没按摩。” 他垂下眼,安静的等着她说自己麻烦,或者干脆去找节目组申请调换搭档亦或是干脆让工作人员帮忙处理。 “知道了。” 但温棠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拿起手机,快速搜了个康复按摩视频,支在他枕边,然后依样坐在床尾,将他的一侧小腿轻轻搁在自己膝上,跟着视频的节奏开始慢慢按压。 身体失去知觉的地方太多,周宴安甚至感觉不到她手心的温度,只能勉强低头看到她手臂的动作。 “不用很久。”他不自在的抿了抿嘴唇。 “起码要十五分钟吧,反正我起的早,也没什么事情。”温棠坐下的抓他小腿的时候就已经被轻踹了一脚,她可不敢信周宴安的话,不然他的身体出状况,到时候麻烦的还是她。 简单的按摩过后,温棠明显感觉到手下的皮肉变得松软下来,像棉花糖,软乎乎的。 第6章 在一阵彼此都略显笨拙的忙碌后,周宴安终于穿戴整齐,人模人样地端坐在了轮椅上。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你是想在房间等我一会儿,还是先出去吃早饭?”温棠指了指自己身上那身皱巴巴的睡衣,头发凌乱,完全是素面朝天的状态。 “等你。”比起出去面对那些更不熟悉的人,周宴安宁可留在这里。 “好把。”温棠耸耸肩,“那麻烦你帮我放一下我手机里的歌单,我习惯听着歌化妆。” “对了,我手机没有密码。” 周宴安不确定的看了一眼被温棠扔在床上的手机,又看了下自己明显抓握能力不强的双手,愣了一会。 “周宴安,”温棠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来,带着牙膏模糊的吐字,却异常清晰,“我相信你可以的。”接着,水声响起,她又探出头,笑着加了一句:“我化妆很快的!” 温棠没说谎,她化妆真的很快。 也许是因为天生底子好,稍施粉黛便已是明艳照人。她在卫生间里就听见了自己歌单里的音乐流畅地播放着,走出来时,果然看到周宴安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完成挑战后的自得。 “周老师真棒。”她并没有吝啬的送上夸奖。 周宴安本能的想笑,却又在下一秒沉默下来。 只是拿个手机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他都需要这么费劲。 她大概,只是在用哄小孩的方式对待他吧。 “外套穿上有点热,正好放你腿上。” 他还没来及深想就被温棠推着椅背推到了屋外,腿上还被扔了件她的衬衫。 “棠棠,这边有给你们留的早饭。” 喊的这么亲密,温棠以前和他认识? 周宴安看着在餐桌附近忙前忙后的岳塘丝毫没有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比第一天来综艺要鲜活太多。 “谢谢。”温棠很客气的接过了岳塘递来的餐盘,拉开椅子坐到了周宴安身边。 “你吃的太少了,要多吃点。”她把鸡蛋切成小块放到周宴安面前,让他自己拿叉子叉着吃。 周宴安知道自己吃饭的姿势不太美观,他本来想喝口牛奶当做早饭,可他无法拒绝温棠的好意。 温棠刻意放慢了速度等周宴安吃的差不多才起身,“走吧,要去采购了。” “东西不少,希望只去一个超市就能解决战斗。” 节目组的车底盘并不算高,但在周宴安面前仍然是个巨大的困难,他自己蹭倒是也勉强能蹭上去,就是太慢了。 温棠本已走向驾驶座,余光瞥见他眉间蹙起的为难,脚步一顿,转身折回。 她没多说话,直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从膝弯抱你可以吧。”说话和动作同步进行,温棠看周宴安没有反抗的意思,一鼓作气把他塞到了副驾里。 “我练过健身,所以不用害怕。” 实话说,周宴安还没太反应过来,从前遇到的人不是把他当脆弱的瓷器,就是说话小心翼翼生怕伤了他自尊心,只有温棠,好像并不觉得他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说: ---------------------- 第六章 你现在的痛苦和悲伤都太渺小了…… 开车的过程中,温棠没怎么注意到周宴安的状态。 近期艺人酒驾违章事件频发,经纪人李姐三令五申不许她独自开车。此刻难得“合法上路”,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紧贴着限速飞驰,每一个弯道都转得干脆利落。 道路并不完全平坦,偶尔的颠簸被她全然忽略。直到车子稳稳停在超市门口,她才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压抑的干呕。 温棠心头一跳,转头看去——周宴安紧闭着眼,额角渗出细汗,脸色苍白得吓人。 不是吧,这也能晕车。 她跳下车,小跑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周宴安,你没事吧。” 周宴安闭着眼睛摆了摆手,他已经忍了一路,本以为温棠能发现自己的不适,可谁想到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一个劲的加速往前开。 “周宴安?”温棠轻声喊了他一声,看他脸色不再那么苍白的吓人才过去解开他的安全带。 “没想到你会晕车,对不起。” “是我的问题。”周宴安缓过来一点,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很暧昧,他半趴在温棠身上,她的手应该还揽着他绵软的后腰。 他试图挪开一些,却发现因为使不上力,挣扎只是让这个姿势显得更加尴尬。 “温棠!”他有点羞恼的叫了下她的名字。 “在呢。”温棠下意识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闹别扭的猫。 超市里,温棠推着购物车,看着周宴安那张隔着口罩也能感觉到的冷硬侧脸,心里满是不解。不过是车开快了一点,怎么又生气了?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好在公共场合下,口罩成了彼此最好的伪装。可脸能遮住,周身的气质与身形却藏不住。温棠很快注意到,不少路人正悄悄回头,打量着轮椅与美女这奇妙搭配的他们。 “速战速决吧。”周宴安控制轮椅一个加速把温棠甩在了后面。 嫌我开车快,自己倒加速了?温棠心里不服,快走几步追上他。 “牛排吃吗?给你加餐。” “不吃,油腻。” “那买瓶苹果汁?” “不喝,太甜。” 温棠盯着他那冷硬的背影暗自咬牙:真难伺候。 回程时,温棠刻意将车速放得平缓。她不时用余光瞥向身旁,确认周宴安的状态。 车停稳的瞬间,旁边传来一声低沉的道歉:“对不起,是我情绪不太稳定。” 声音不大,若非温棠耳尖,几乎就要错过。 她转回头,对上他有些闪躲的目光,忽然笑了,冲他挑了挑眉:“没关系,反正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大度。” 回到庄园,屋子里不忙的几个人都迎了上来。 “棠棠,你力气真大,这么多东西都自己拿进来了。” 温棠她松手任由手中的袋子被岳塘接过,随后转身拎起了周宴安腿上的塑料袋,“周老师也很帮忙,只夸我一个人的话,我很难心安理得。” 岳塘往厨房去的脚步顿了顿,“原来周老师也有帮忙。” 他笑得很和善,周宴安却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我先回屋了。” 温棠点点头,又俯下身整理了下他衬衫的衣领,手指很刻意的划过他的喉结。 周宴安控制不住的吞咽了一下,抬头却对上温棠无辜的眼神,只能努力的劝说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看着周宴安略带仓惶离开的背影,温棠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逞般的浅笑。 [温棠是不是感情史挺丰富的?] 一条弹幕悄然滑过屏幕。 [何止是丰富,我恨不得变成温棠] [温棠吃的是真的好,谈的全是顶级大帅哥。] [羡慕温棠,想要成为温棠。] [羡慕温棠,想要成为温棠。] [羡慕温棠,想要成为温棠。] 眼看着弹幕即将沦为复读机,终于有人把话题拉了回来: [温棠是不是在撩周宴安?] [不可能吧,周宴安都瘫了。] [但他好看。] 弹幕罕见地空白了一小会儿。 最终,一个顶着温棠照片头像的账号默默发言: [这我没法反驳。] 与相处融洽的颜宗翰和刘越河不一样,岳塘和张游之间明显有些尴尬,两个人不怎么说话,做菜也基本都是张游一人在厨房里忙活。 做饭的有两组,另一组是宋月柠和何穆。 在对照组之下,张游就看起来有些孤单。 温棠见状,拿着个橘子凑了过去。“洗干净的,很甜,我尝过了。”她将橘子递到张游手边。 “谢…谢。”和开朗的许攸若不同,张游有些腼腆,在温棠这个大明星面前也有些放不开。 “我很喜欢你演的电影。” 温棠一听,立刻转身折回,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你最喜欢哪一部?”她确实没想到,在这档综艺里能遇到自己的影迷。 张游被她灼热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红,手中的菜刀用力的剁了两下放在案板上的青菜,“《七天》,我最喜欢你演的花旦宋杳年。” “宋杳年啊。”温棠故意拉长了声音,还唱了一段电影里的台词。 “驾彩云离却了峨眉仙岭, 踏红尘来至这西子湖滨。 看断桥横烟波千般灵秀, 怎奈我修行身难动凡心。” “是小青的唱段!”张游立刻激动起来,差点跟着哼唱下去。 “我好像带了宋杳年的签名照,”温棠笑着发出邀请,“晚上来我房间,我找出来给你。” 张游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原本还担心,近距离接触后心中的滤镜会破碎,却没想到,真实的温棠比银幕上更加迷人。 第7章 晚上用餐过后,众人围坐在餐桌旁,等待导演揭晓由观众投票选出的明日出行地点。 “恭喜宋月柠和何穆提出的‘海洋馆’方案获得最高票数!”导演宣布道,“所以,我们明天的活动地点就是海洋馆。大家可以组队一同出发,也可以小组单独行动。需要跟随节目组领路车的,请明早九点整在此集合。” 一听到外出活动,气氛立刻活跃起来。林乐清开车经验不多,拉着许攸若坐到温棠身边,语气温和地商量:“棠棠,我和攸若想跟你们的车一起走,方便吗?” 温棠没立刻答应,转头看向周宴安,看他并不反对才点头同意,“好啊,那我们九点跟节目组一起吧,也方便一些。” “太好了!”许攸若开心地应和,又想起什么,低头摸了摸脚边安静趴着的大狗,“小比应该也能一起去吧?导演刚才没说导盲犬不能进海洋馆。” … 第二天一早,温棠醒来的时候又发现周宴安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了。 “一直躺着不会无聊吗?”她一边扶他坐起,一边好奇地问。 “习惯了。”或许是因为昨夜被温棠帮着翻过身,周宴安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真佩服你能躺得住。”温棠嘴里叼着眉笔,利落地扎起头发。周宴安已转动轮椅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我又起不来。”他用手腕夹着电动牙刷,声音含混不清。 “那你会因此讨厌出门吗?”温棠对他的生活依旧充满好奇。 “你说话总是这么直接,温棠。”周宴安不太想回答。他感觉过去一年说的话,都没有这几天对她说得多。 温棠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扎好的马尾,“反正你也没说我讨厌。你要是明说,我肯定会收敛的。” 周宴安的心情有些微妙。他似乎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娱乐圈里讨厌她的人不少,死忠粉却同样那么多。 温棠是个好学的人,不管是什么方面,她都愿意尝试和学习并做到最好。 所以周宴安今天明显发现温棠今日熟练了很多,她甚至能想到要给他装上足够的护理用品,以防出门的时候急用。 他心情有些微妙的看着她忙来忙去,像只小蜜蜂一样,只不过不是忙着采蜜,而是照顾他这个不中用的废人。 要是还能站起来,就好了。 要是双手还能自如活动,就好了。 要是他没有那么麻烦,就好了。 要是…他还能算是个正常人,就好了。 这个念头如同带毒的菟丝子,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令他难以呼吸。 出门时,许攸若和林乐清坐了后排。照例将周宴安安置在副驾后,温棠点开播放软件:“两位女士有想听的歌吗?没有的话,我可要放摇滚了。” “想听《嵩山谣》。”林乐清轻声说。 好老的歌。温棠搜索出来点击播放,温柔舒缓的旋律顷刻流淌在车厢里。 “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这首歌。”密闭的空间似乎更容易让人敞开心扉,林乐清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缓缓讲述起来。 “节目组找到我时,我刚离婚。联系了几个圈内老朋友,准备复出。” “那时的我,很迷茫,没有方向。总台的综艺对我而言,是一个必须抓住的机会。我当时想,不管什么题材,我都会参加。” 温棠专注地开着车,目视前方。奇怪的是,车内其他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有林乐清的声音在静静回荡。 “导演当时对我说:‘来我们的节目吧。’” “他说——‘来了你就会知道,你现在的痛苦和悲伤,都太渺小了。’” 作者有话说: ---------------------- 第七章 你会为美人鱼而驻足么 也许是林乐清提及的话题太过沉重,一路上几人都很安静,就连温棠后续切成了摇滚音乐也没有人再说话。 温棠的余光能看到周宴安一直在咬着自己的嘴唇,他不太好用的手一直攥得紧紧的,想必指甲应该都扣已经进了掌心。 难道不疼么? 停车后,林乐清和许攸若先行下车,牵着小比慢悠悠地朝海洋馆入口走去。温棠在抱周宴安下车前,刻意用身体挡住了直播的镜头。 “周宴安。”她压低了声音,手指碰到了他的嘴唇,而后轻碾了一下,“已经过的这么不好就不要再欺负自己了。” 说完,她又握住他紧攥的拳,耐心地、一点点将他的手指掰开,把清凉的药膏仔细涂在泛红的掌心上。“要对自己好一点。” 周宴安没有作声,只是倔强地偏过头,不肯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好狼狈。 又一次在她面前,显得如此狼狈。 关上车门,温棠推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你自己来吧,”她语气随意,“我开车开累了。” 周宴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转头看她。却见温棠只是朝他摊摊手,安然走在他身侧,丝毫没有要继续推他的意思。 刚刚对他那么温柔现在又这么心狠。 善变的女人。 海洋馆占地面积很大,有最大的鲸鲨馆和巨幕玻璃墙。 节目组请了专业导游,一行人集合后,便跟着导游向前游览。馆内并未清场,所幸是工作日,游客不算太多,但认出剧组、聚拢过来看热闹的路人也渐渐围成了一圈。 温棠换了个站位,让周宴安在自己内侧,她能或多或少为他挡住看来的目光。 鲸鲨,世界上体型最大的鱼类,在幽蓝水体与灯光的映照下,身形清晰可见。当它庞大的身影悠然游过,鱼尾后方总跟随着成群的小鱼,如同忠诚的随从。 导游的讲解清晰传来,即便许攸若看不见,也能凭借声音在脑海中勾勒画面。“被一直关在这里吗?”她轻声自语,俯身摸了摸小比的头,“一定很寂寞吧。”导盲犬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向上顶了顶她的手心。 队伍顺着鲸鲨馆向前,导游的声音一直没停,“那是电鳗。” “电鳗是真的会放电的,知道要怎么捕捉它们么?” “就是要惹怒它们,然后让它们一直放电,一直放电,放到精疲力尽。” “那是小丑鱼,现在已经实现人工繁殖了。” 置身于这片蔚蓝之下,周宴安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样的公共场所了。上一次类似的体验,还是几年前跟随综艺节目去游乐园。 现在身边嘻嘻哈哈正在笑闹的温棠好像一下将他带回了从前,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受伤过,依旧能光鲜亮丽的站在人群中央。 “累了吗?”温棠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眼神,低头看过去,可惜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发顶,看不到周宴安的表情。 “没有。”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温棠想了想,还是俯身帮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挪动一下,就当是减压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周宴安听到这个词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若不是特意了解过,她不会清楚他的身体需要定期减压。 “你当我这几天的恶补都是装样子么?”温棠朝他眨眨眼,“我可是很认真的。” 周宴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右手因长时间操控轮椅有些脱力,不经意间滑落,轻轻搭在了温棠臂上。 “看来周老师也会‘不小心’占便宜哦。”温棠握住他下滑的手,指尖在他消瘦的腕骨上轻轻捏了捏。 她没有立刻松开,而是顺着他的腕骨缓缓抚至指尖,才托起他的手,轻轻放回他的腿上。 “看来没有我确实不行。”温棠绕到他身后,重新推起轮椅,“暂且让你轻松一会儿吧。” “温棠!”周宴安的声音低沉,却掺着一丝难以忽视的恼意,“你对谁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嗯?”温棠俯身从背后凑近他耳边,几缕发丝轻扫过他的肩颈,“是指抱你上下轮椅,还是……握住你的手?” “温棠!” 眼看再逗下去这人真要恼了,温棠见好就收,语气轻快:“好啦,不说了就是。” 穿过漫长的海底隧道,前方是梦幻般的水母馆。 水母的触须如轻纱漫舞,有些两两缠绕,有些独自在水中漂浮游弋。 “我给你拍张照吧。”看着其它几组都开始互相拍照,温棠也来了兴致。 “别!”没等周宴安把拒绝的话说完,温棠就已经推他到了最前方的展窗前。 他猝不及防的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连往日抬不了多高的左手也抬到了肩膀以上的位置,“我不想拍照!” 温棠的快门终究没能按下去,她蹲下来蹲到周宴安面前,“可是你很好看。” “不要拍我!我不想拍照!”周宴安只是重复着这句话,他的手臂抬不了太久,在半空中已经开始轻微颤抖。 “那就不拍了。”温棠剁了下脚,挡住了岳塘和颜宗翰看来的目光,握住他胳膊把他的手拿下来。 第8章 他手指伸不太直,微微的向内蜷缩着,温棠摩挲了一下将他右手放到了操纵杆,“是我考虑不周了,向你道歉。” 周宴安从刚才的应激状态中缓过来一些,却只低着头当做没听见。 温棠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向自己,“周宴安,我要先离开一会,你自己跟好队伍,别让我担心。” 她伸手轻拍了下他的侧脸,“一会儿会有表演,你要好好看。” 温棠说完便转身离开。岳塘以为她与周宴安起了矛盾,正想跟上去安慰,却被她礼貌地拦下:“只是去一下卫生间。” 事实上,节目组昨天晚上找过她,想要她在海洋馆加一组美人鱼表演,温棠起初是想拒绝的,白天哄周宴安就已经够累的了,又不加通告费,她并不想给自己增加工作。 但导演请出了她的经纪人李姐。 李姐对她有知遇之恩,话说得也在理:“这对你来说不难,表演一段,再吸一波颜粉,何乐而不为?” 温棠就这样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她已有些时日没有下水。虽离开游泳队后体脂率保持得不错,却也不敢说能胜过馆内常年表演的专业演员。 在后台简单学习了几个动作后,温棠换上那条带着长长浅紫色鱼尾的表演服,深吸一口气,纵身潜入水中。 久违的被水流全然包裹的感觉漫上全身。 她缓缓睁眼,凭着本能向下潜去。彩色的小鱼不断擦过她的身体,向前游弋。她手中握着一把鱼食,一边游动,一边让饵料从指缝间徐徐散出。 眼前景象模糊,水中视线不清,她只能朝着光亮处游去。 抵达表演区域,温棠依照指导,从内侧快速游向靠近观众的位置。 周宴安起初有些恍惚地停在原地,漫无目的地等着导演所说的“美人鱼表演”。直到周围的周游欢呼雀跃地喊出“是棠棠!”,他才猛地抬起头。 澄澈海水中,绚烂的浅紫色鱼尾划开碧波,人鱼向着他的方向翩然游来。 聚集的游客越来越多,周宴安渐渐被挤出了中心位置,还是身后的摄像大哥拉了他一把,才让他不至于被挤散。 他甚至无心道谢,全部目光都被玻璃那侧的身影牢牢攫住。 人鱼越游越近,周宴安在她清澈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温棠凭本能游到最前方,将剩余的鱼食尽数撒出。鱼群循着饵料围绕她盘旋上升,画面美得令人屏息。 她一路游到最贴近玻璃的地方,缓缓将手掌贴了上去。 另一侧的周宴安,竟也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那只总是无法完全伸直的手,以一种略显别扭的姿势,隔着冰冷的玻璃,与她的掌心重合在了一起。 温棠隔着玻璃也能隐约听到外面的欢呼,想必是有人认出了她。闭气时间将至极限,她又在水中优雅地盘旋数圈,随即一个轻盈的摆尾,毫不犹豫地向水面升去。 表演结束了。 直播间的弹幕又一次被对她的赞美之词淹没了: [太值了!居然能看到棠棠的美人鱼现场!] [这水准是练过的吧?也太专业了!] [美到让人失语……这张脸我实在骂不出口!] [温棠能不能别仗着美貌到处撩人啊?长得好了不起吗?] [没错,长得好看就是了不起啊!] [话说……她和周宴安居然有点好嗑?] [前面滚粗!我们棠棠独美,不约!] 海洋馆内温度不高,温棠用最快速度换回自己的衣服,头发却没来得及完全吹干。 她匆匆从后台走出,立刻被激动不已的张游扑个正着。 “啊啊啊!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要不是导演说节目请了我女神,我才不来呢!” 导演带头开始鼓掌,渐渐的旁边的路人也加入进来,温棠鞠了一躬当做谢幕,又迎来了一波啊啊啊的尖叫才得以脱身。 周宴安一直没有上前,等到好一会人群散开,温棠才走到他身边。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温棠有些奇怪的看着周宴安,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要说上一句没想到你游的这样好,偏偏他一副波澜不惊早有预料的样子。 周宴安抿了抿唇,抬眼看向她,“我知道你从前是省游泳队的队员。” 作者有话说: ---------------------- 第八章 温棠,我难受 返回的路上一直在下小雨,天气并不算好,看不到太阳。 张游的腿神经痛发作的比天气预报还要准时,后半段的路程她就开始走不太快,半靠在温棠身上借力。 节目组并不提供回到庄园后的晚饭,都要嘉宾自食其力,张游身体不舒服先回了卧室休息,几个男生又都是不会做饭的苦手,温棠看着面前几人面面相觑的样子干脆的袖子一撸进了厨房。 “晚上我来做饭,不过备菜的话还是需要一个小天使来帮我的!” “我来!”许攸若自告奋勇的摸索着就要站起来帮忙,却被林乐清一把按在了座位上。 “我去吧,你们也都累了,先去休息吧。” 林乐清脸上有着很明显的岁月的痕迹却并不显得过分苍老,她跟进了厨房,从冰箱拿出蔬菜和肉,很熟练的把冻肉放进微波炉里解冻。 “林姐很熟练啊。”温棠系完围裙就看到林乐清已经开始洗菜了。 “从前在家里做惯了。”林乐清笑笑没有过多解释。 “时间紧,就做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吧。”温棠环顾了一下厨房,又评估了下现有的食材,觉得一个小时之内做完七八个菜属实有些不现实了。 “好,我切完菜就帮你。”林乐清手脚麻利,刀工娴熟,切菜声清脆利落。 温棠起锅烧水,先将肉片焯水,随后就着热油将肉片和辣椒下锅,飞快地翻炒起来。 “好香啊!”颜宗翰循着香味就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没什么精神的刘越河。 “没去休息?”温棠一边颠勺,一边分神看了眼挤进厨房的两人,“进来可以,别添乱啊。” “不添乱!绝对不添乱!”颜宗翰举着手保证,却趁温棠转身的空档,迅速捏了片肉丢进嘴里。 “好吃!”他竖起大拇指,表情真挚。 “不许偷吃!”温棠放下锅铲就要拍他的手,“饭都没焖好呢,像什么样子。” 颜宗翰被她撵得左躲右闪,嘴上还不忘找补:“做完饭我来端菜!我不会做饭,但洗碗我全包了!” 林乐清在一旁捂着嘴笑:“那我们可不客气了,十个人的碗筷都交给你啦。” 颜宗翰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温棠看着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时间紧任务重,温棠简单炒了四个家常菜,又做了一大锅紫菜蛋花汤,便匆匆收工。 颜宗翰果然守信,忙前忙后地端菜盛饭,还贴心地为每人都摆好了碗筷。 “我不吃米饭了。”林乐清连忙拦住他正要添饭的手。年纪渐长,新陈代谢变慢,为了保持身材,她向来过午不食,今天已是破例。 “给我多盛点!”温棠瘫在旁边的椅子上,毫不客气地指使颜宗翰,“饿死我了。” 她运动量大,饿得快,中午只随便塞了个小面包,此刻只觉得前胸贴后背。 颜宗翰闻声回头,客厅暖黄的灯光下,温棠的皮肤白得几乎晃眼。都说一白遮百丑,可她根本不需要依靠白皙来修饰,本身已是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许是刚做完饭热得很,她没什么形象地仰靠在椅背上,跷着腿,身上只一件贴身的吊带背心,勾勒出流畅姣好的身体曲线。 颜宗翰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脑海里却还印着她白皙手腕上那块被热油溅出的红痕。 娱乐圈最勾人的女明星,果真名不虚传。 温棠坐了一会,看着自己的房门并没有打开的意思决定回去叫周宴安出来吃饭。 “周宴安?”为了防止看到什么尴尬的画面,她没立刻进门而是在外面先敲击了三下。 “周宴安。” 屋内依旧无人应答。 怎么又这样?温棠微微蹙眉,轻轻推开房门,同时示意摄像机停止拍摄。 她侧身从门缝闪入,随即关上了门。 “周宴安?”她走到床边坐下,发现他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仿佛从未移动过。双手规整地交叠在被子外,眉心紧蹙,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要叫醒他吗? 温棠瞥了眼墙上的时钟:18:40。时间已经不早,错过这顿饭,晚上恐怕没有夜宵,周宴安就要饿着肚子过夜了。 “醒醒。”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声音不算太大但足够让他听见。 周宴安从黑沉沉的梦境里醒来,刚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温棠略带担忧的视线。 她在担心我么? 他试着动了动脖颈,只觉得浑身僵硬,一股寒意正顺着骨缝丝丝缕缕地渗进来,整个人昏昏沉沉,提不起力气。 第9章 “该去吃饭了,周老师。” 温棠俯下身就要帮他坐起来,刚一碰到他的手,就被冻的一激灵。好凉,比平日里还要凉。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周宴安,白天精神还不错的男人,现在看起来脸色苍白的不行,嘴唇干的都有些起皮。 “我做了紫菜蛋花汤,热乎乎的,你多喝一点。” 周宴安没太听清她的话。温棠抱他起身的动作太快,体位变化带来的低血压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鸣不止,额头无力地抵在了她温热的肩头。 “周宴安?”温棠见他许久没有动静,刚想抬手托起他的脑袋看看他的状况,却听到他含混不清的低语。 “别动…有点晕。” 温棠立刻僵住,维持着当下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她想了想,抬起右手轻轻捏住他的后颈,用指腹缓慢揉按,试图帮他缓解不适。 周宴安缓过一阵晕眩,才意识到两人正维持着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她的左臂揽着他无力下垂的腰腹,他的双腿与她的身体紧贴,整个人歪斜地倚靠在她大腿上。虽然看不见自己双脚的状态,但想必不会太雅观。 他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抵住温棠的肩膀,试图将自己从这过分亲密的姿势中推开。 也许是今天太累,也许是低血压还没缓过来,他努力了好几次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的,整个人的姿势却和先前没有太多变化。 温棠起初还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并没有阻止他,可直到她肩膀都被他怼疼了,周宴安整个人也没从她的怀抱中脱离出来。 ...周宴安到底在折腾些什么? 虽然有些不解,但温棠没有点破,还是按照先前的流程把他安顿在轮椅上,把勺子粘在他手上推他去了餐桌边。 一整天的行程显然让不少人都有些疲惫,除了先前休息过的岳塘和颜宗翰在有说有笑的谈论些之前跑过的通告,其他人都是在安静的吃饭。 温棠确实饿了,端起有些冒尖的大米饭夹了点青菜盖在上面,三口两口就吃进去不少。 “温老师好像并不怎么控制饮食。”和颜宗翰从前见过的那些女明星相比,温棠吃的太多了。 温棠嘴里还塞了一块林乐清先前烙的鸡蛋饼,一边嚼一边努力的往下吞咽。 周宴安不用转头就能看到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还在一脸认真的回答颜宗翰,“可是我饿了啊。” 好可爱! 张游有些星星眼的看着温棠,自从被温棠发现粉丝的身份后,她就不再那么腼腆了,像是彻底被激发了迷妹的属性,平日里最喜欢跟在温棠身边,连原来的搭档岳塘都不怎么说话了。 导演组之前还商议过要不要来干涉一下,最后被总导演制止了。 “我们节目的主旨就是呈现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况且,”他顿了顿,“下周的分组,未必还是现在这样。” 于是,张游便被放任了。 晚饭后,温棠被许攸若和张游一左一右围在客厅。年长的林乐清已回房休息,只剩下她们三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真感谢导演组能找到我,”张游夸张地做了个祈福的动作,“不然我哪有机会亲眼见到棠棠!” 温棠被她逗笑,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随身携带的小卡塞到张游手里,“这个送你。” 而后她又想起来白天张游难受的样子,“你现在怎么样了还难受么?” “还有一点。”张游并未隐瞒,老实地点点头。她截肢的那条腿每逢阴雨天便会神经抽痛,但这么多年下来,她已从最初疼得冷汗淋漓,学会了与痛苦共存。 “这种天气,周影帝应该也不会太舒服。”张游感觉温棠与周宴安关系尚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一句。平心而论,她并不乐见温棠与男星走得太近,但同为残疾人,周宴安的情况比她严重得多,她不自觉便多了一份感同身受。 温棠被她一提醒,环顾了四周一圈才意识到周宴安已经自己回房间了,她摸了摸许攸若的手背,“那我就先回去看看,你们聊吧。” 许攸若牵着小比点点头,“温姐姐再见。” 温棠还未推门,便听到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干呕声。她不由加快脚步。 床上空无一人,声音来自卫生间。 推开门,只见周宴安半趴在马桶边,大半个身子探进去,腰腹处束着一条固定带,将他与轮椅勉强相连,防止他栽倒。 温棠转身去倒了些温水递到他嘴边,扶着他起来一些。 周宴安眼角已经有了点生理性的泪水,马桶里还有点吐出来的黄水,他吃进去的东西本就不多,这回吐到最后基本都是干呕。 “喝点水吧。” 周宴安难受的摇头,他还是有些想吐,但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原本失去知觉的身体也顺着脊髓传来一阵阵钝痛,像电流一样在身体里穿梭,不致命却磨人。 温棠把水杯放到一边弯下腰想要先让他靠回到轮椅里,刚一碰到他,周宴安的身体就软绵绵的倒下来砸进了她怀里。 她的手臂擦过他的额头,温棠猝不及防被他一砸,手忙脚乱的抱住他软倒的身体,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四肢凉的要命,额头却在发烫。 温棠将手背贴上去又确认了一下,果然很热。 还没等她开口劝他去医院,周宴安就忽然用额头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脖颈,涔涔冷汗也一并沾湿她的衣领。 “温棠,我难受。” 作者有话说: ---------------------- 第九章 周老师,你的耳朵好红啊 瘫痪的人一旦发烧是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周宴安看起来就身体很差,瘫痪位置很高,温棠并不希望节目录到一半自己的搭档先上了救护车。 “我去找导演。”她说完就要起身,却被周宴安拽住了手腕。 也不知道他从哪爆发出来的那么大力气,温棠挣脱了一下没成功,又担心力气太大把他带倒,只能作罢。 她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不禁又一次产生疑问,周宴安这样差的身体上综艺做什么? 都三年没出来了,他看起来又不像要复出,那为什么又要把自己暴露在大众的眼光之下。 温棠可不相信他是因为节目组不算太多的通告费。 卫生间外的直播大概还在继续,温棠低下头看着这个倒在自己身上又不松手的大型玩偶,一时之间竟觉得进退两难。 “你必须看医生。”她的语气难得强硬,与平日刻意放缓的、妩媚勾人的声线截然不同。 周宴安打了个寒颤,头部沉得更厉害,眼前景象也开始模糊。 为什么没摔下去……是被谁抱着吗? 是谁在抱着他? 昏沉的头脑已无法继续思考,他凭着本能寻找热源,直接将冰凉的双手抬起来,贴上了温棠温热的脖颈。 温棠被冰得一个激灵,险些松手。 这样下去不行。 周宴安身高腿长,即便消瘦得惊人,重量依然不轻。长时间抱着他,对温棠而言十分吃力。 “周宴安?” “周宴安!” 连唤几声都得不到回应,温棠不再犹豫,果断拨通了导演的紧急电话。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鱼贯而入。 动静闹得太大,连其他几组原本已休息的嘉宾也被惊动,纷纷开门探看。 “温棠?要帮忙么?”林乐清有些担心的走到温棠身边扶住她的胳膊。 “发生什么了?” 温棠摇摇头,她估计周宴安是因为白天在海洋馆受了凉,晚上才会烧起来,但现在阵仗闹得这样大,她还是保持沉默更好一些。 眼见节目组随行医生简单检查后便要用药,温棠终究没忍住,上前一步问道:“不需要送医院吗?” 没料到她会介入,医生愣了一下,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导演杨光。 杨光轻咳一声,略显尴尬地将温棠拉到一旁:“温老师,节目录制时间紧、任务重,要是去医院,好几天的进度就全耽误了。” 温棠一听,火气顿时上涌,刚要争辩,却被杨光的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而且周影帝签约前就告知过我们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的经纪人也提供了详细的用药清单。”杨光叹了口气,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正是因为他们生活不易,我们才策划了这个节目。温老师,接下来几天,恐怕要辛苦你多费心了。” 温棠刚被他这番话勾起些许感伤,就听杨光接着说道:“所以,给周影帝量体温的任务,就交给温老师你了。”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量体温?你们是真信任我,还是信任周宴安的脑子烧不坏?” 温棠很美,无论是隔屏幕还是面对面,杨光都必须承认这一点。即便此刻几乎被她指着鼻子质疑,他内心仍不禁感叹:真他娘的好看。 所以他只能苦笑一下:“温老师,或许这对周影帝而言,只是常态。” 第10章 眼看人群不再聚集,刚刚抻长脖子望过来的岳塘也摸摸鼻子转身回了屋子,走的时候还不忘把上前想要说点什么的刘越河一并拉走。 温棠愁眉苦脸的拿着体温计进了屋子,正好遇上往外走的医生。 “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温棠努力给自己洗脑,只有十五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这是工作!这是工作!这是工作! 要对工作负责! “注意一下点滴的速度,要是他醒了就喂他喝点水。” 随组医生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话时甚至有些不敢看温棠的眼睛,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温棠下意识的放柔了声音,露出个她营业时的招牌微笑,“知道了,谢谢你。” 小医生踉跄了一下,几乎是左脚绊右脚的出了门。 目送他离开后,温棠看了眼摄像机的位置,红灯已经熄灭了,看来直播早已经关闭,她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的坐到了周宴安床边。 点滴的速度不快,几乎是一滴一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滴落,温棠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觉得完全可以卸完妆再给周宴安量体温。 屋子里没有别人,也没有直播间的观众,温棠难得的慢条斯理的享受了下独处的时光,妆卸到一半,眼线还没完全擦掉,身边忽然有了动静。 周宴安似乎是想要翻身,睡梦中却忘记了自己胳膊腿都不好使,挣扎之下,扎着针的手竟然开始莫名抽搐起来。 “嘶!”温棠吓得从床边弹起来,又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他那只已经开始回血的手。 怎么还是这么凉? 这不是盖着被子呢么?温棠低头看了一眼,又不确定的重新给他掖了掖被角。 难道是应该全捂上? 周宴安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温棠年轻火力壮,屋子里又没开窗户,她本就已经有点口干舌燥,身体发热,此时握着个天然的冰块,没忍住来来回回的摸了好半天。 周宴安的手只是不算好用,并非一点感觉没有,被人来来回回的当做降温用品摸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一点感觉没有,偏偏他睁眼的时候,温棠已经把他的手放回到了原位,让他连指责都显得没有立场。 “你醒了啊。”温棠看到他一直盯着自己,有些好笑的凑过去。 她正在看之前直播间回放里的弹幕,出乎意料,屏幕骂她的人不算太多,反倒是涌进来一批自来水在夸她的美貌。 看来综艺有用,果然人们开始夸赞她会做饭,会照顾人的贤良美德,而不是将关注点集中在她之前的感情轶事上。 周宴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温棠一根手指头按回了床上。 “医生嘱咐我要给你喝水。”她很认真的在按照医嘱执行,“至少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你不能出事。” 周宴安眨了两下眼睛没再继续挣扎,转而视线跟着温棠移动,“谢谢。” “不客气。”温棠轻巧的坐到他手边,把他的手拎起来放到了他小腹上。 “我扶你起来一点吧,省的呛水。” 周宴安有些意外她的体贴,并没有抗拒她的力道,半靠在床头。 都说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可现在不算太明亮的灯光下也是如此。 纵然卸了妆,温棠依然漂亮的无可挑剔。 “咳咳。”也许是分神的缘故,第一口水,周宴安就呛了一下,他呼吸的速度很快就比平日里急促了很多,细瘦的双腿也开始抖动起来,膝盖骨都在被子下凸起了个明显的形状。 “慢点!慢点!”温棠一手轻拍他的后背,一手擦去他唇边呛出的水渍。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温棠歪头瞧着他面露愧疚的模样,忽然生出一丝恶劣的念头。她低下头,凑到他面前,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周大影帝,你从前也是这副软乎乎的、见谁都道歉的样子么?” 周宴安怔怔的看着她漂亮的眸子一时之间忘记了回答。 “啧,真没意思。”温棠看他只是看着自己却不说话,撇了撇嘴随手把水杯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一团棉花一样的人,也不知道之前怎么在圈里闯出来的。 还是说……她的目光扫过他行动不便的身体,是在那场变故之后,才变成了这样的性子? 她的视线又落回周宴安身上,舌尖无意识地顶了顶脸颊。现成的人就在眼前,还是逗弄周宴安来得有趣些。 温棠翻身下床,将睡裙裙摆撩高些许,恰到好处地露出紧致的大腿,随后很是随意地将一只脚搭在了周宴安的床沿。 “周宴安。”她的声调慵懒,刻意压低的声线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双美目定定落在他脸上。 无论看多少次,这张脸依旧如此符合她的审美。胖瘦皆宜,瘦了也不显嶙峋,反倒添了几分清俊。 周宴安从发呆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就看见她的脚趾在不老实的隔着被戳自己的腿。 她不觉得害怕么? 为什么不害怕,不躲避他这样的身体? 发烧的头脑无法解析如此复杂的问题。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慢慢凑近,越来越近,直至一道带着轻笑的气音拂过耳畔: “周宴安,看得这么专注……我漂亮吗?” 轰的一下,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整个人从脖颈到耳垂瞬间红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棠显然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笑倒在一旁的床上,“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怎么这么纯情啊。” 周宴安垂下眼,竭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目光滑向她那片莹白的肌肤。 可温棠非但不退,反而变本加厉。她伸手,指尖轻轻捏住他滚烫的耳垂,声音里带着狡黠的笑意: “周老师,你的耳朵……好红啊。” 作者有话说: ---------------------- 第十章 我不换搭档 托周宴安的福,他生病发烧的这几天,不管是导演还是直播间都很有默契的减少了两人的镜头,温棠得以早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这个综艺不错,温棠在心里默默感激了一下非得把她塞进来的李姐。 比起全年无休的进组,她还是更喜欢上上这种慢综艺放松一下精神。 就是搭档太少言寡语,她有时候说话都以为自己是在自言自语,甚至下意识的忽略掉屋子里还有个人。 连续三天的休整后,节目第一周已近尾声。眼看进程过半,温棠却鲜少在直播间露面,那些冲着她而来的粉丝们坐不住了。 当晚,节目组的官方微博便被迅速攻陷: 【棠棠的狗:打着温棠的招牌招商,结果不给镜头是什么意思?!】 【棠棠勇敢飞,糖果永相随:棠棠是来做公益助残的,不是来当免费护工的!节目组连个随行医生都请不起吗?】 【天边风:节目组在捧谁,现在一目了然了吧!】 【abcabc:增加温棠镜头!请正视粉丝的合理诉求!!】 【工作室滚粗:工作室装死不作为,和节目组穿一条裤子,能不能干点人事!】 节目组找来时,温棠正瘫在床上敷面膜,还很好心地分了周宴安一张,美其名曰:“你烧了两天,肯定流失了大量水分,让我帮你补补水吧。” 不等他拒绝,她就撕开包装,把面膜糊在了他脸上。 周宴安:“……” 他被她按着手无法动弹,脸上湿漉漉的触感让他不适地动了动脖颈。 瘫痪之后,这类做艺人方面的保养事宜早已离他很远。上一次敷面膜,恐怕还是三年前拍最后那部电影的时候。 温棠贴好面膜,从他床边跳下来,走到镜前仔细抚平自己脸上的褶皱。这是定制款,价格贵得吓人,她连袋子里剩余的精华都舍不得浪费。 一边把最后几滴精华抹上脸,她一边暗自吐槽:做了几年大明星,在吃穿用度上还是这么抠搜,果然成不了天生的富人。 节目组和导演推门进来,就见两张一模一样的“大白脸”齐刷刷转过来。杨光条件反射地干笑两声:“看来两位老师感情很不错啊……”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给自己一巴掌,这又不是恋综,哪来的感情不错。 他赶紧朝周宴安点头致意:“周老师。”随即凑到温棠身边,压低声音:“温老师,您看节目组微博下面的评论……您方不方便帮忙澄清一下?” “微博?”温棠早就坐了起来,探过头去看旁边小助理展示出来的评论区。 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连串自己粉丝的头像,再仔细一瞧,说什么的都有,不是喷节目组,就是喷工作室。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温棠心里的小人泪流满面恨不得跪下来求自己粉丝不要再给自己招黑了,这可是总台的综艺,她可不想被总台拉黑。 第11章 粉丝行为,正主买单。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人,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转眼间点头哈腰的人变成了温棠。 杨光受宠若惊的看着温棠跟自己道完歉火速点开微博登录账号发了条置顶。 温棠:节目组很好!直播间消失是因为身体不适且和导演正当协调过!不要吵哦~ 随着温棠亲自发声,评论区风向迅速转变: 【棠棠是个大美女:好哦,棠棠说话了,那看来是我们误会了。】 【你的小甜甜:棠棠不要心软哦,我们可以为你冲锋陷阵!】 【棠棠的狗:大家别冲节目组啦,帮忙控控评吧。】 杨光长舒一口气。能沟通、能正确引导粉丝就好,他这档正能量综艺可不想卷入任何腥风血雨。 尽管事情已经得到解决,杨光精神还是紧绷的厉害,他有意想要劝温棠收敛一下自己的魅力,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在道谢后背影有些萧索的离开。 “你的粉丝很多。” 温棠望着关上的房门,下意识寻找声音来源,一转头,对上了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大白脸”,才意识到是周宴安在说话。 温棠:“……” “你的粉丝也很好。”她想起节目组评论区里那零星的几条为周宴安说话的留言,礼貌地选择了商业互捧。 顶着周宴安那一脸“你认真的吗”的表情,温棠脸颊有些发烫,用手扇了扇风,干笑两声:“哈哈,真的!都三年了,还有人记得你,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三年了啊… 周宴安向后靠了靠,不再说话。 … 第二日一早,已经重新开始加入到节目组任务中的温棠和周宴安准时准点的出现在了客厅里。 温棠还打了个哈欠,囫囵的喝了杯牛奶当做早饭,嘴唇边还粘了一圈奶渍。 “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周宴安无奈的看着她风风火火又跑去厨房的背影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他就算拒绝了,她也不会听。 左右今天用的是尿袋,倒也不急着更换。 温棠把玻璃杯塞到了他手里,还往中间扔了根吸管,“有点烫,慢慢喝。” 人到齐了之后,杨光故作神秘的拿出来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贴着每个人的名字,每五个人一竖排。 “当当当!”杨光清了下嗓子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他眼神偷瞄了眼直播间,确认评论还很和谐后,果断开口。 “一周时间已过,相信大家相处得不错,也体会到了残障伙伴生活的不易。” “不过——”他故意拉长声音,卖了个关子,“搭档如果永远只是一个人,哪来的新鲜感呢!” 周宴安立刻意识到杨光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下意识攥紧温棠刚塞来的玻璃杯,心底竟生出一丝侥幸。 希望自己的猜测不要成真。 “所以,接下来的一周,大家可以选择更换搭档,也可以维持现有的组合。” 石块终于落地。 周宴安苦笑了一下,真的被他猜中了。 温棠大概会选择换搭档吧,她跟许攸若相处的不错,张游是她的粉丝,颜宗翰和岳塘看起来也很喜欢她。 和谁都要比他好。 一阵钝痛猛地袭上后脑,像被棍子狠狠敲过,疼得厉害。 手里忽然被谁塞了一块剥掉糖纸的奶糖,也许是看他没有动作,那人直接抓着他的手迫使他把糖放进了嘴里。 “看你苦着脸,吃颗糖吧。” 是温棠的声音。 周宴安怔怔的望着她,嘴里竟然真的品出了一丝甜味,但是…是告别礼物么? 在选择其他人之前先一步堵住他的嘴。 两个人坐在后排,离杨光有一些距离,温棠刚要跟周宴安逗笑两句就被点了名。 “正式开始交换之前,请不要窃窃私语。” 温棠吐了吐舌头,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美甲,不再看周宴安。 嘴里越发苦了,周宴安用左手托着右手费力的把玻璃杯举起来,喝了一口奶,试图冲淡嘴里的苦涩。 然而没有用。 牛奶顺着食道向下留到胃里,竟是一阵又一阵的灼烧感,烧的他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堵住耳朵,蒙上眼睛,不去听,不去看。 “节目组会尊重每个人的意愿,双向选择,投票制,获得票数多的人有权优先选择。” 杨光的声音还在继续。 别说了!别说了! 周宴安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他在努力的克制自己,冷静,冷静,保持理智。 他狠狠的闭了闭眼睛,手中的牛奶在颠簸中撒出来几滴,滴在他轮椅的扶手上。 “现在开始投票,可以选择弃权。” 周宴安低着头没有动作,温棠托着腮帮子笑眯眯的左看看右看看,等着谁第一个站起来。 “我想选温棠老师。”张游第一个站起来,毫不犹豫的在白纸上写上自己和温棠的名字塞给了杨光,全程没看岳塘一眼。 岳塘脸色有些发青,被张游这样无视和嫌弃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像是在较劲,他立刻第二个起来,“我选何穆。” 哑巴不会说话,正好省心。 宋月柠瞪大了眼睛,也开始思考起要交换谁做搭档,她想要更多的关注,和何穆绑定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好事。 经过一番投票,温棠的票数摇摇领先,除了许攸若以外,其它的几人不约而同的都投给了她。 杨光挎着的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他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局面。 “温老师,现在轮到您反向选择心仪的搭档了。” “可以选择没有参与投票的人吗?” 杨光被她问得一怔,还以为她想选许攸若,正纳闷着温棠不像会强行拆散别人组合的人。 “周老师没有投票,也没有人投给周老师。”温棠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 原来是想选周宴安啊。 周宴安?! 温棠当做没看到他吃惊的样子,低头看向自己身边这个从最开始就不再抬头的人,“周老师?” 周宴安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根本没听到她刚刚的话,还以为她是要在临走之前礼貌的跟自己告别。 他刚努力调整好表情,手腕却被她倏地拉起,高举过头顶。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撞在轮椅靠背上。 “周老师很好,我不换搭档。” 话音刚落,周宴安眼中忽然看不到其他人,只剩温棠,也只有温棠。 作者有话说: ---------------------- 第十一章 体验日 出乎导演杨光的预料,不只是许攸若不愿意换搭档,温棠也没有将周宴安换掉的打算。 五分之二的嘉宾选择维持原组,使得他精心策划的互换环节显得有些失败。 岳塘臭着一张脸带走了何穆,宋月柠高高兴兴的推走了刘越河,张游和颜宗翰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进行第一次寒暄。 温棠的手搭上了周宴安的肩膀,“周宴安,不高兴我继续选你?” 她捏着他的嘴角,迫使他做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没…有。”被她扯着唇角,周宴安的声音有些含糊。 他手中的玻璃杯被温棠抽走,喉结被她的指尖轻巧的划过了一下。 “周宴安,希望下个七天我们继续合作愉快。” 温棠似乎并不在意他有没有伸手回握,她漫不在乎的收回手,背过身跑去厨房偷吃了一块小蛋糕。 周宴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岳塘走过来故意狠狠的撞了一下他的轮椅。 “啪嗒”一声,周宴安的右脚掉到了地上,侧翻着脚背着地,整条右腿都很奇怪的以一个看上去就很别扭的姿势歪在轮椅上。 “对不起啊,把你的脚撞掉了。”岳塘高声道歉,随即蹲下身,伸出黝黑的大手就要去捡他的脚。 “不用了。”周宴安冷着脸皱眉,猛地操控轮椅向后急退,却因速度过快,重重撞上了身后的柜子。 砰的一声,连在厨房的温棠都听到了声音。 岳塘舔了舔嘴角站起身来,“我只是好意,周影帝不用反应这么大吧。” 温棠刚放下餐盘正要迈步,就听岳塘紧接着又抛出一句:“还是说周影帝看我不顺眼,只愿意让温老师帮忙?” “只想让我帮忙又能怎么样,还是说你想和周老师一组?”温棠走到周宴安身边,握住了他松垮的脚踝。 把他的脚放回到轮椅踏板后,温棠的手穿过周宴安膝弯帮他调整了下双腿的位置,让他的两条腿相对自然的贴合到了一起。 “看来你对我意见很大。”温棠转过身正对着岳塘挡在了周宴安前面。 看到温棠替周宴安出头,岳塘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牙,他不算白皙的皮肤上竟然能清楚的看到太阳穴旁边正在蹦出的青筋。 第12章 “周宴安只是个残疾人。”和温棠擦身而过的瞬间,岳塘用直播间听不到的声音留下了一句话。 等他走后,温棠干脆把周宴安推回了屋子,“洁癖?精神洁癖?还是像岳塘说的那样,真的只愿意让我碰?” 周宴安在她质问的语气下忽然生出点委屈,他转着轮椅绕过了温棠,背对着她不说话。 温棠看着他留给自己的后脑勺好气又好笑,“周宴安。” 她伸手戳了戳他头发正中央的发旋,“说话。” 安静持续了几秒钟。 “他是故意的。” 似乎是怕她不信,周宴安又重复了一遍,“他是故意的。” 温棠叹了口气,“我知道。” “所以呢?” 周宴安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是啊,所以呢。 他只是个手脚都不好使的残疾人,就算知道岳塘是故意的又能如何,他是能站起来扑过去,还是能和他打起来? 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要温棠替他出头。 自厌的情绪像潮水一般向他涌来,近乎就要将他溺毙在深海中。 “周宴安,既然你知道跟我说他是故意的,那你刚才为什么不会说。”温棠恨铁不成钢的把他的脸捧起来,鼻尖对着鼻尖。 明明也曾意气风发过,怎么现在怂成这样? 温棠松开他跺了跺脚,“现在你是弱者,观众会同情你,我会信你,你在怕什么?” … 互换搭档后的第二日,节目组发布了新的规则:体验残疾人的一日。 顾名思义,他们这些之前还光鲜亮丽潇潇洒洒的明星即将完成大变身,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搭档平时都是怎么生活的。 节目组显而易见的给几个人降低了难度,温棠只需要坐在轮椅里度过一天就算完成任务。 第一次用轮椅代步,温棠有些新奇的转着轮椅在客厅里划来划去,“比走路的速度快多了诶。” 温棠转了几圈自觉技术已经熟练,绕着周宴安转了个圈,方向没控制住,直接和刚拉开门出门的林乐清撞了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温棠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连翻倒的轮椅都没管就去扶眼睛上蒙着眼罩的林乐清,“我没控制好方向。” 林乐清摆摆手,顺着她的力道起身,“攸若确实很不容易。” 设身处地,方能感同身受。否则一切体谅都是空谈。 温棠认同的点点头,偷瞄了一眼从早上到现在连姿势都没变过的周宴安,很想问他一句,一坐坐一天是不是很累啊。 把林乐清扶到沙发上之后,温棠把轮椅拎起来,一屁股坐进去,试图向周宴安寻求一点指点,来增加经验。 “周宴安,教教我怎么用轮椅吧。”她这话说的理所当然,从小到大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吃尽了红利,温棠从不觉得会有人能拒绝自己。 “不会。” “不会?”温棠一下没控制住音量,“敷衍我也要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坐着轮椅说不会用轮椅,说谎也太假了吧。 难堪,很难堪。周宴安感觉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看着他和温棠。 他像个不知好歹的人,用最蹩脚的借口回绝她的请求。 他转身想走,却被温棠拦住了去路。 “为什么不教我?” “不会。” 温棠有些烦躁起来,又是这句话,为什么连敷衍她都不愿意。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和脸蛋产生了怀疑。 还是说,在周宴安眼里她可能长得还不如他照镜子看自己? “解释一下。”温棠非要他说出来个理由,不管周宴安去哪都堵在他前面。 “一定要在这里吗?”周宴安的眼睛里难得带上了祈求。 温棠在他的目光下,莫名的让开了道路,她咬了咬下嘴唇,周宴安这副样子怎么好像自己在狠狠欺负他。 她跟进了屋子,关闭了摄像头,“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周宴安默不作声的甩着手腕把右手从轮椅操纵杆上拿下来,“我们不一样。” 这句话说的云里雾里,温棠当然知道他们不一样。 性别不一样,生理构造不一样,处处不一样,可这跟她问的问题又有什么联系呢。 周宴安把右手抬起来了一些,半举在空中,他似乎很努力很努力,可只能举到大概和肩膀平齐的位置,手向下耷拉着无力的垂落,手指半蜷着,有些张不开。 “我用不了……你那样的轮椅。”话音未落,他已将脸转向一侧,不再看她。 温棠的嘴张了两下,又张了两下。 她真是个混蛋。竟然如此逼迫一个残疾人,去撕开血淋淋的伤疤。 一向能言善辩的她竟然放任了此时的沉默。 她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愧疚促使着她必须说点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然后走了两步在他正对面的位置蹲下来,握住了他的双手,一根根把他蜷缩着的手指捋直。 “周宴安,对不起。” 温棠自认为还算比较会哄人,她正要开口发挥一下自己的哄人技巧,说辞才酝酿好,裤兜里的手机就开始响铃。 她看也没看,隔着布料直接按掉。重新抬起头,一双圆圆的杏眼认真望向周宴安那双不再明亮的桃花眼。 刚张开嘴——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再不接电话拖出去斩了!” 特设的来电铃声再次响起,将她满腹草稿彻底打断,气氛荡然无存。 周宴安挪动了两下把自己的手从温棠手中挣脱出来,“你去接电话吧,我想休息了。” 温棠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李姐打来的,并且一点挂断的意思都没有。权衡了一下,她点点头,开门准备找个僻静的阳台再接通。 刚点击接听,对面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指责。“温棠!你是不是疯了!” “想炒cp也不至于饥渴到找残疾人吧?” 李姐盯着cp超话里排名疾升的“温周”标签,只觉额角直跳。即便早已习惯温棠的“拉郎体质”,她也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嗑这种组合。 “温棠你说话!” “你能不能离周宴安远一点?今天多好的机会,选谁不行,偏要继续选他?” 温棠被骂得发懵,李姐嗓门太大,震得她将手机拿远了些。 待那头终于发泄完,她才自觉有理有据地反驳:“有cp粉不好吗?反正以前也常炒cp。而且你让我上这节目,不就是为了扭转风评?现在弹幕不都在夸我?” 她甚至有点美滋滋地想邀功。 李姐听着她那语气,只觉得头发又要掉一把,“周宴安不一样!他从前咖位多大,现在又是残疾人身份。他的粉丝基数还在,沉寂三年不代表人都跑光了!” “万一他缠上你怎么办?舆论会怎么看你?温棠,女演员的路比男演员难走多了!你好不容易有今天,要爱惜羽毛!” 温棠小声嘟囔:“可他看起来……很可怜啊。” “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难道你要一个个去散发善心吗?” 第十二章 过去遥不可及 温棠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李姐的这句话,总不能说她觉得人家脸好看,不由自主的就想多关注关注他,撩拨撩拨周宴安吧。 她的脑袋耷拉下来,脚尖在地上划了划。 李姐看她态度不错,没再继续和自己犟下去,语气也和缓了许多,“听话,我不会害你。” 温棠撅着嘴应了下来。可挂电话前,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李姐,你真不知道周宴安为什么要来上这节目吗?” “不知道!” 李姐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温棠手撑在阳台栏杆上,仰头望向天空。 节目组选定的庄园和市中心的环境很不一样,旁边挨着山,庄园里还有一条人造小何,勉强算得上山清水秀。 温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脑海中却闪过了周宴安的样子。 真的有点可怜。 不说话低头的时候好像她小时候没留住的那只小白狗。 她有点想要抽烟,戒断了很久的烟瘾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裤兜衣服兜翻了一遍,翻出来一颗奶糖,温棠剥去糖纸扔进嘴里用力嚼了嚼。 甜味弥漫开,舒服多了。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她又不一定能真的活到长命百岁,如此畏手畏脚活的多没意思。 她转身靠在栏杆上,吹了声清脆的口哨。 李姐不让她在人前这样做,说她这样流里流气,半点儿不像个女明星。温棠踢了踢眼前的台阶,苦恼地纠结了片刻。 … 节目进行到第十天,节目组设置了一个名为“回忆过去、找回过去、探索过去”的环节。 对张游、刘越河这样的素人嘉宾而言,这个环节或许确实能帮助他们打开心结,从过往中获得慰藉,或接纳现状,从而更好地走向未来。 第13章 但对周宴安来说,过去越是辉煌,就越衬得当下惨淡不堪。 为了营造适宜敞开心扉的氛围,节目组将场地选在了庄园的草坪上。 温棠穿了件亮黄色的裙子,难得穿了高跟鞋,小心翼翼的跟在周宴安的轮椅后面,“不是一向倡导不要踩踏小花小草么?怎么还弄到了草坪上?” 无人回应。 这种状态已持续了好几天。温棠倒也不介意,自顾自地继续念叨。 那头李姐说完那番话之后,虽然温棠并没有多么照做,可总归也是听进了心里。但是周宴安却先一步和她保持了距离,平日里还算正常,但她那些天马行空或者故意撩拨的话,他一律当做听不见。 温棠撇撇嘴,故意迈开大步,两三下彻底越过了周宴安。 张游看到温棠到来,亲亲热热的凑上去挽住了她的手腕,“棠棠!一会你可要好好看看我多么英勇的在水泥石板下面挺过了三四天!” 温棠瞪大了眼睛,毫不犹豫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好厉害啊,要是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住了。” 张游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扑扑地摸了摸发尾,“也……也没有那么厉害啦!要是你,你一定也能做到的。” 周宴安绕过站在最中央的两人到了节目组划定的位置上,本想低下头发呆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向温棠望了一眼。 到底有什么好说的,说了那么长时间还不过来? 粉丝的身份就那么好用么。 他等了一会儿,眼看温棠不仅没有回来的意思,反而越聊越开心,甚至笑得歪倒在张游身上。直到导演开始催促各就各位,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这么高兴?” 周宴安这话来的莫名其妙,温棠奇怪的看着他阴沉沉的一张脸,“这么漂亮的脸,不要总做出不高兴的表情。” 她一向欣赏美人,看到漂亮的人不好好用脸总会觉得痛心疾首。 两人说话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甚至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眼看着导演就要打开直播间正式开始,周宴安别过头不再说话。 “生命与生活没有标准答案。遭遇困境与低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 “山有顶峰,湖有彼岸。即便行至水穷处,也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或许会有孤夜寂寥,或许会有风雨急骤。” “但当你回首过去,向未来张望,愿你所见的,皆是晴朗。” 温棠胳膊支在膝盖上,手托着脸,认认真真地看着投影上播放的视频片段。 第一个是张游,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很勇敢,大地震中被压了三天也不哭不闹,一直敲击着水管直到被救出来看到父母才哇的一声大哭。 视频有些年头了,估计是节目组从旧新闻里翻出来的,画面下方还带着地方台的台标。温棠转头看向张游,正对上她含笑的眼神。 张游笑了笑,比了个超人的手势,又做了个“爱你”的动作。 温棠回给她一个小心心,想起那晚张游来房间拿签名照时说起的粉上她的理由: “你当时被黑得那么惨,可你一点也不在乎,照样参加活动、接受采访,甚至在微博上把黑粉气得跳脚。我觉得你太厉害了,你就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只是没想到,一喜欢就喜欢了这么多年。” 温棠晃神的功夫,张游父母惊喜出场的环节都快结束了。 节目组没给太多沉溺回忆的时间,直接切入了下一个视频。播放节奏很快,和温棠想象中边回忆边煽情的剧本不太一样。 但感性如林乐清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温棠有些心不在焉的想,周宴安的视频会是什么样的,讲他的过去么,还是邀请上来哪个跟他沾边的圈内艺人来送几句惋惜或是祝福。 周宴安一直在发呆,目光涣散地落在地面上,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导演念了两遍他的名字,他才有些机械地抬起头。 投影上的人和他很像,却又不是他。 他眯起眼,甚至觉得投影仪的光线有些灼人——太刺眼了。 下方的字幕和旁白仍在继续: 周宴安,横空出世,18岁获得金莲花最佳新人奖,20岁主演电视剧《长安》获得番茄台年冠,22岁进军电影,累积票房34亿,24岁凭借《狼毒》获得第二十三届金翎将最佳男演员,也是金翎奖创办以来最年轻的影帝获得者。 现场很安静,只有弹幕在飞快的刷新。 [周宴安原来这么厉害啊。] [那不然呢!他可是那么年轻的影帝。] [好可惜啊,要是没有那场事故,他一定可以拍更多的电影吧。] [天妒英才啊] [要是他没有出事就好了] [是啊,孙导前一阵子还在惋惜找不到合适的男主,要是周宴安还在就好了] [周宴安没有粉丝了么?] [有,我是] [我也是] [+1] [+10086] [+身份证号] 条件反射下,多年前的肌肉记忆被唤起,周宴安竟然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几年前他接受采访时的惯用微笑。 只是时隔多年,同样的微笑再出现在他脸上只显得苦涩和不协调。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温棠的声音有点冲,在安静的环境中那样清晰。 “我说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她没去管旁边人看来的目光,也没去躲开林乐清拽住她袖子的手,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 但周宴安只是带点茫然的看着她,看着温棠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在说什么? 她为什么看起来很着急? 她在…担心我么? 温棠深吸了一口气,她感觉周宴安状态有些不对劲,不太像一个正常人应该会有的反应。 投影仪开始播放轻松一点的音乐,屏幕上飞速的闪过周宴安之前拍过的各种作品,最后定格在了他获封影帝的那部电影的定妆照上。 眼看周宴安仍毫无反应,直愣愣地盯着屏幕,温棠心一横,伸手拉住他的右手,在他掌心用力掐了一下。 刺痛将周宴安从恍惚中唤醒。他抬起头,对上了温棠那双几乎喷火的眼睛。 奇迹般地,他竟看懂了她的质问。 她在问:你状态这么差,到底为什么要来? 屏幕上播放到了几个他所谓的圈内好友的留言,都是些老生常谈的惋惜和祝福。 这些人来看过他么?好像没有印象。 温棠敏锐的感觉到周宴安的视频和其他人的不同,其他人的视频有朋友,有家人,而他的视频里只有台前。 忽如其来的一阵风把节目的海报吹的啪啪响,海报的左上角被吹起来,“同行”两个字时而出现,时而被遮住。 周宴安感觉自己好像迷失在了这个世界中,没有锚点,他好像在一片黑暗中前行,前面是黑色的,过去遥不可及,无法回头。 在这个世界中,他是异类,他没办法融入,孑然一身。不管他是在睡觉还是清醒着,不管他是在吃饭还是在发呆,不管他是在屋子里还是在室外,这种死寂感都将他死死的包裹住。 时刻的提醒着他,身体不属于你自己,四肢不属于你自己,一切都不属于你自己。 周宴安明明没有流眼泪,温棠却觉得他在哭泣,她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拉着凳子向他靠近了一些,向前伸展的小腿碰到了他放在轮椅踏板上的脚尖。 她没再去听导演在上面乌拉瓦拉的说这些什么,而是有些笨拙的朝着周宴安做了个鬼脸。 开心一点吧周宴安,生活已经这样了。 不是它把你干倒,就是你把它推平。 作者有话说: ---------------------- 导演开篇词参考自你好生活 第十三章 那我们逃走吧 温棠能感觉到周宴安一直不太高兴,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高兴过,只是现在更明显了。 他不说话,他拒绝交流。 可他冷着脸的样子,反而更添了几分清冷的漂亮。 温棠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盯着他的侧脸发呆。随即又觉得这样不太雅观,顺手拿起旁边的水杯,装作在喝水。 那天导演组精心策划的“回忆过去”环节,并未获得网友和观众的认可。如今的观众对这种带有卖惨性质的环节早已不感兴趣。 直播间的流量不仅没明显上升,反而下滑了一截。 杨光这两天的眼袋更大了。若不是怕被误会成讽刺,温棠真想劝他去割一下。 眼看着节目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还有两天就要正式结束,不管是制片还是策划都开始绞尽脑汁的想要把直播间流量拉起来。 于是,倒数第二天的晚上,一场篝火晚会将在庄园中央的花坛旁举行。 白日里温棠在窗户边站着就能看到好多人忙碌的进进出出,在布置着场地。 第14章 她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明显感觉自己有点胖了。这样不行,李姐看到肯定要发疯了,她端着手里的小饼干开始犯愁。 吃了会长胖,扔了又不舍得。 她眼珠一转,想到了同屋的室友。 “周宴安!” 她走过去毫不犹豫的往他嘴里塞了块蓝莓夹心的饼干,“林姐烤的,很好吃,你尝尝。” 温棠一副自己做了好人好事的样子,半点没有问周宴安想不想吃。 周宴安被她塞了一嘴,迫不得已的开始嚼着他几乎从不会尝试的吃食。 “下次不要给我了。”好不容易把饼干咽下去,他还是觉得噎得慌,示意温棠把旁边的水递给他。 温棠没动,就站在他面前,却也没有其它动作。 周宴安总觉得她没在想什么好事,想要逃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却又被困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温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从前没注意,此刻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周宴安竟开始觉得口渴。 他想喝水。 身体传来最直接的诉求和渴望。 他感觉到温棠的视线从他的脸一路下滑,不知最终停在了哪里。 她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靠的那样近? 周宴安很不自在,他觉得这个小小的空间中的温度在不断升高。 他伸手想推开温棠的脸,可伸到一半便失了力气。手腕落下的瞬间,被她轻轻抓住。 “你想摸我的脸吗?”她笑嘻嘻地问,似乎丝毫不觉得这举动有何不妥。 太随便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么。 男人? 周宴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在温棠眼里,他是个男人。她把他当作一个男人看待。 “你哭了?”温棠看到周宴安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湿漉漉的,她吓了一跳,手一松,他的手腕直接掉在了他自己的腿上。 她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太过分,慌忙转身去一旁的抽屉里翻找纸巾。 在娱乐圈里,男欢女爱、露水姻缘都是常事。温棠以为周宴安的不拒绝就意味着接受,却忘了他已阔别这个圈子三年之久。 他或许,并不是像她那样随便的人。 “温棠。”周宴安终于开口,他很难做到很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生病以来,他一直都处于消沉的谷底,直到今日照进来一束阳光。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他还想再确认一遍。 温棠正蹲着翻找纸巾,闻言抽出一张,抬起头看他:“你是什么?” 她跟着重复了一遍,觉得这问题很难回答。 “男人,影帝,室友,搭档?”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哪个答案,索性都说了一遍。 “还是演员,病人,娱乐圈的前辈?” 眼看越说越跑偏,周宴安却仍没有叫停的意思。温棠把纸巾往他腿上一放,正要站起来问个清楚—— 蹲着时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站起身才看见,他眼里已蓄了更多泪水。 “温棠。”他的声音不太稳,有些急促,和平日里冷冰冰的语调完全不同。 “你是不是……在撩我?” 温棠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周宴安弯下腰猛烈的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几乎要掏空他的肺部,并且这阵咳嗽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 温棠有些被吓到,手忙脚乱地把纸巾举到他嘴边,另一只手不断拍着他的后背,想帮他把痰咳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周宴安才软软地倒在她身上,费力地喘着气。 他闭上了眼睛不愿意面对自己破败的身体。 温棠将擦过他嘴角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她的手还扶在他腰间,两人的姿势极其亲密,她只要再靠近一点,几乎就能坐上他的大腿。 周宴安又控制不住的轻咳两下,咳嗽时的痛苦还没完全消失,他却已经没了再问出口的勇气。 他避开她的视线,用手掌撑着扶手试图坐直一点,“晚上的篝火要开始了吧,麻烦你帮我看看我现在是否得体,谢谢你了。” 两人的距离忽然拉的很远。 屋子的门被敲响,温棠迅速的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来了。” 杨光进门的时候有些诧异于两人的房间内的窗帘只拉开了一道不太大的空隙,屋子里没开灯,此时已经是下午,只有外面夕阳所剩不多的一点光亮能照进来。 屋子里有些黑。 他打量了一下两人,周宴安的衣服有些凌乱,温棠倒还算整齐。 “温老师,周老师,还请您二位抓紧时间,其它几位已经快收拾完了。” “知道了。”温棠应了一声,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外面的喧闹声也随着窗户的打开一并传了进来。 残障人士有很多不便,节目组为了方便嘉宾还特意在进入花园的地方修了坡道。 送走杨光后,温棠默不作声的推着周宴安进了卫生间,把他的裤腿撸起来,为了不显眼,他小腿绑着的尿袋并不算大,倾倒起来也很方便。 周宴安始终侧着脸,抗拒着和自己身体有关的这一切。 “好了。”温棠将尿袋重新固定在他小腿上。他的腿瘦得厉害,皮肉松垮,仿佛只是挂在骨头上。她起身到洗手池前洗净双手,开始撵人:“我要开始化妆了,你先出去吧。” 周宴安沉默的将手腕穿过膝弯将两条腿往上提了提,而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温棠心情不错,一边化妆一边哼着小曲,她深谙若即若离的道理,最佳的猎人从来都不会将看中的猎物逼得太急。 毕竟是上镜,后期还要在总台播出,温棠换了条枣红色的长裙,腰身收得极紧,看上去不盈一握。裙摆下方缀着零碎装饰,旋转起来宛如一幅油画。 不约而同地,几乎所有人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晚上七点,太阳早已落下,篝火被点燃。 所有人围在篝火的四周,节目组还准备了些烧烤和鸡尾酒摆在桌前。 导演离开之后很快一行人就热闹起来。一起烧烤本就容易促进关系,一个有心,另一个有意,说笑的声音离得很远都听得见。 “呜呜呜呜,烧烤太好吃了。”宋月柠一口烤串咬下去差点哭出了眼泪。女明星都对身材管控严格,她已经天天吃草很长时间了,今天难得放纵一把,肉的滋味简直把她美上天。 温棠烤得有些手忙脚乱,不是烤过了头,就是盐放多了,连红裙子上都蹭上了清晰的油渍。 “岳塘,你不是歌手吗!快去唱一首!”在酒精的作用下,颜宗翰彻底放松下来,仰靠在椅背上,转头就开始撵掇能唱的人都上台表演。 岳塘起初还有些扭捏,但起哄的人越来越多,他毕竟是个歌手,再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拿起吉他,心一横上了台。刚唱了个开头,却突然停住:“光我一个人可不行,大家都上来才有意思!” 说着,他转身就把颜宗翰生拉硬拽地拖到了场地中央。 “不行不行!”颜宗翰连连摆手,“我唱歌五音不全是出了名的!” “既然非要人陪,那我提议,咱们五个嘉宾一起上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颜宗翰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拉下了水。 温棠很快就被张游和许攸若联手推了上去,她倒是不太抵触,甚至还想让场面更乱一点。 “来点掌声!”温棠围着篝火轻盈的转了个圈,“我们来跳舞吧。” “来个摇滚可以么?” 岳塘被她难得的笑脸忽悠的脑子直发晕,起手就是一个耳熟能详的激烈摇滚乐。 温棠笑眯了眼,围着篝火跳的随心所欲,路过下面某个观众还会随机揪一个一起。 推她上场的张游和许攸若都被她拉了上来。几个女孩手挽着手,在中央跳起了踢踏舞。张游那根钢制小腿踏得地面砰砰作响。 “张游你轻点儿!”许攸若听觉敏感,被震得耳朵发疼。 张游放声大笑,一改往日的安静:“不行啊!棠棠节奏太快了,不用力我跟不上!” “我好高兴啊!”她大声喊道。 许攸若被转得晕头转向,却也学着张游的样子喊:“我也好高兴!” 花园里隐隐传来回声。温棠松开张游的手,跑到周宴安身边,将他的轮椅也推了上来。 轮椅不轻,她推得有些吃力:“刘越河都上来了,周影帝为什么不来?” 她并不需要他的回答。鸡尾酒的后劲渐渐上来,让她脑袋开始发热。 “周宴安,你也要开心啊!” “我不开心。” 或许是气氛太好,又或许是温棠的眼神太过真挚,周宴安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 “是因为太吵了吗?”温棠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 她把周宴安的沉默当作了默认。 “那我们逃走吧。” 第十四章 吻 也许是那晚的夜色太美,也许是鬼迷心窍,周宴安没有反对,任由着温棠推着他向花园深处走去。 第15章 温棠身后传来杨光追来的脚步声和他的大喊声,她酒劲上头又穿着高跟鞋有些站不稳,半趴在周宴安的轮椅靠背上回头跟杨光摆摆手,“直播都结束啦,节目也快收官了,就给我们一点自由的时间吧。”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沿着花园小径越走越深,周遭渐渐不再空旷。周宴安似乎也被温棠的醉意传染,感到一阵恍惚。 她推得实在不稳,自己都走得歪歪斜斜,轮椅不是压过石子,就是毫无预警地撞上台阶。 周宴安被她颠的难受,尽管晚上什么都没吃只喝了点温水,此刻也开始胃里翻涌着想吐。 “砰” 显然,温棠又把他的轮椅推到了台阶上,周宴安被颠的屁股都向前滑了一下,两只瘫废的长腿直接掉下了踏板。 晚上出门之前,他被套上了一双皮鞋,此时左脚的皮鞋掉下来大半,只有前面一点挂在脚掌上,后面的脚后跟已经全部蹭在了地上。 这一番刺激之下,他的腿开始抽搐起来,脚后跟一哒一哒的打在地面,力道之大都能听到声音。 在这“哒、哒”的声响中,温棠似乎清醒了一些。 “周宴安。”她含含糊糊地唤了一声,有些听不真切。 “周宴安。” 她将手搭在他肩上,本想借力站直,却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他腿上。 “你好漂亮啊。”她的脸凑过去,呼吸喷洒在周宴安脖颈间。 温棠丝毫没有帮他把腿放回轮椅的意思,也不在乎他仍在痉挛的双腿,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膝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周宴安的身体又往下滑了一截。他慌乱地想将右手甩到轮椅靠背上,试图稳住自己。 “温棠,你喝醉了。” “你不清醒。” 他努力抬起左手,却被夹在两人肩膀之间。 周宴安心慌得厉害。他有多久没和人靠得这样近了?即便是护工和康复医生,也只是触碰他无力的身体,从未带给他如此强烈的、仿佛要被占有的感觉。 “温棠。”他左手半纂着,艰难的推着温棠的肩膀,试图让她从自己身上下去。 “周宴安!我没醉!”温棠被他抗拒的姿态推的有些生气,她大声的在他耳边吼了一声,而后把脸埋在了他肩膀上。 丝丝缕缕的发丝拂过周宴安的脸,还带着她身上的香气。 周宴安的大脑要宕机了,不管是瘫痪前还是瘫痪后都没有女人以这样的姿态坐在他身上。 尽管锁骨以下已无知觉,他却仿佛感到一丝丝电流在体内窜过,经过他的腿,他的腰,最后轰然冲上大脑。 “为什么不抱我啊,周宴安你是块木头吗?”温棠在他身上贴了一会儿,见他毫无动作,不满地抬起头,直接拽过他的左手,环在自己腰间。 作为回馈,她也抱住了周宴安的腰。 嘶,没有腹肌诶。 被酒精侵蚀的大脑不支持温棠继续思考,她本能的捏了两下手中的软肉,指尖划过了他的腰窝。 温棠有些粗鲁的拽着他的衣服,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将他往上提了提,周宴安无法自主发力的身体就像一滩烂泥一样被她重新安置在了轮椅上。 “晚上天色这么好…”她话说的颠三倒四,但眼睛却一直亮晶晶的钉在周宴安脸上。 周宴安的心跳得厉害,仿佛要撞出胸腔。他似乎预感到温棠要做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她难道喜欢他么? 喜欢他一个高位截瘫,只能靠在轮椅上,任她施为的残废。 这个猜想太过惊人,他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起来。 温棠真漂亮。他对上她圆溜溜的杏眼,随即整张脸被她轻轻捧起。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尽管肺里因缺氧传来阵阵刺痛,他仍强忍着。 温棠的眼中只剩下周宴安那张开始染上绯色的脸,她笑弯了眼睛,毫不犹豫的亲了上去。 一直想尝尝是什么味道,终于如愿了。 她捧着他的脸,舌尖灵巧地探入又退出。手指压住他的下唇,描摹着他姣好的唇形,随即发起又一次进攻。 周宴安觉得自己开始缺氧,开始窒息,却又在这种痛苦中感受到了无比的快意。 他是活着的。 温棠喜欢他。 氧气被彻底掠夺,视线被温棠的手蒙住。失去视觉后,舌尖的每一丝触感都被无限放大。 “专心点。” 他的舌尖被轻轻咬了一下。周宴安开始生涩地回应,试图跟上她的节奏,却被她更汹涌的吻压了下来。 喘不上气了。 真的…喘不上气了。 周宴安呜咽着又一次被她封住了嘴唇,直到他的眼神彻底失焦,温棠才肯放过他。 她舔了舔嘴唇,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裙摆挂到轮椅下摆,动作间还踉跄了一下。 “周宴安。”她一低头,就看见他微微红肿的嘴唇,那双桃花眼湿漉漉的,像是被谁狠狠欺负过。 “哈哈哈哈哈——”她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你现在这样子,好搞笑啊!” 周宴安刚从窒息般的亲吻中缓过神来,就听见这话,羞恼地瞪了她一眼。 “我果然还是更喜欢你这服鲜活的样子。”温棠拍了拍他的侧脸,力气不算大,她抓住自己的裙子,找到裙角的地方,“撕拉”一声撕下来一小条红色的布料,团吧团吧塞到周宴安微张着的右手里。 “喏。”她抓着他的手腕,帮他把手指向内收拢,“给你的凭证。要是我明天忘了,就拿这个来找我负责。” 她转了一圈,又指了指天,“我给你钱,不会让你吃亏的。” 周宴安的手被她攥着动弹不得,不然他真的想晃晃她脑子里的水,让她清醒一点。 虽然又气又恼,他还是没扔掉那块红布条,紧紧的抓了一路。 … 庄园的日子就像一座小小的乌托邦,大家只需完成节目组安排的任务,闲暇时便在客厅里谈天说笑。节目组的背调做得细致,请来的几位明星无论私下如何,在镜头前都表现得体,对素人嘉宾也始终客气周到。 随着节目进入尾声,最后一顿晚餐的气氛也沉静下来。 小比安静地蹲在许攸若脚边。她接过林乐清递来的骨头,弯腰放到小比面前,借着桌布的遮掩,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 “乐清姐姐…” 女孩子总是柔软。许攸若在林乐清轻抚她头发时,忍不住扑进对方怀里,“真的好舍不得分开啊。” 张游也红了眼眶,悄悄挪到温棠身边蹲下,仰起脸眼巴巴地望着她:“棠棠,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温棠嘴里还咬着一块鸡脆骨,三下两下嚼吧嚼吧咽下去,抓起旁边的水杯就喝了一口水,“我去拿手机。” 节目组并未阻拦他们交换联系方式。杨光心里清楚,素人与明星的世界相隔太远,即便加了微信,终究也只是渐行渐远的结局。 周宴安有些心不在焉,舀起一勺粥往嘴里送,手腕一晃,几滴粥水溅到了衣襟上。 他没去伸手拿纸,桌上的餐巾纸放的离他太远,够不到。余光里,温棠正把二维码亮给张游。张游扫完后高兴地跳起来,又拉过一旁的许攸若,帮她调出微信也扫了一下。 一个,两个… 周宴安在心里默默的计数,林乐清是第三个。 他安安静静放在腿上的左手挪动了一下,挪到了裤子口袋的上方,里面放着那天晚上温棠给他的红布条。 周宴安的心里泛起一点点甜,下一个该是他了吧。 但温棠收起了手机,她坐回到了桌边继续吃饭,还夹了一块芹菜。那块芹菜似乎特别老,她转而用腮帮子附近的大牙去咬,很用力,他都能看见那块芹菜在她嘴里把脸颊戳出了一个凸起的形状。 他不喜欢芹菜。 芹菜不好吃。 他最讨厌芹菜了。 现在…也有点讨厌温棠了。 但她怎么还不来加他。 温棠不知道周宴安心里的百转千回,她还在和那块芹菜较劲,实在是太老了,真不知道节目组从哪搞来的老芹菜。 嚼了半天,她还是吐了出来。抽了两张纸巾垫在桌上,把吐掉的芹菜包好。 “又蹭衣服上了?”她很自然地转身,又抽了两张纸,擦掉他衣襟上的水渍。 周宴安不想显得太在意、太主动。他故作平静地朝她点头:“谢谢。” 温棠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么客气?” 吃完饭,温棠进屋里收拾行李,她有点强迫症,习惯性把东西收拾的整整齐齐,之前已经收拾了大半,现在只需要简单检查一下是否遗漏就可以。 她蹲下来把洗漱用品塞进去,本想再把床铺叠一叠,但身后一直跟着个人,实在有些别扭。 “你想让我帮你收拾?”温棠只能想到这个理由,解释周宴安为何像条小尾巴似的,始终保持半米距离跟在她身后。 第16章 周宴安摇头,摇到一半又停下来。 温棠:? “也…不是不行。”周宴安低头看了下自己床铺那边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他自己又收拾不了,本想着等陈正来了再说,现在温棠主动提出来当然更好。 温棠叹口气,走到周宴安的床边,把他行李箱拖了过来,“有人来接你吧。” 她一边把他的药瓶按高低顺序摆好,一边没话找话。 吃的药真多,她一眼扫过去就七八种完全不同的品类。 怪不得这么瘦。 里面还有一些周宴安的护理用品,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一并给他卷好,就瞥见了周宴安的脸红了。 他脸红什么?她没做什么啊。 “要…要不还是放那吧。”周宴安发现自己考虑不周,他那些彰显着他身体不便的东西正一件件被温棠看了个遍。 还没正式在一起,他有些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 第十五章 她不想联系我 周宴安始终坚信着温棠一定会来加他的微信,她都已经亲过他了,还说要对他负责,怎么会不要他的联系方式呢。 他等啊等,等到温棠把他一半的行李箱收拾的整整齐齐,等到颜宗翰走过来把手机递到了温棠面前。 “温老师,以后说不定我们还会有合作的机会,加个微信吧。” “好啊。”温棠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扫了颜宗翰的二维码,“借你吉言,说不定真有人给咱俩递剧本呢。” 这个圈子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温棠没理由拒绝一个主动送上门的人脉。 她低头数了数自己已经加上的微信,几个关系好的女生都加了,颜宗翰也来了,杨光…要不要加一个呢? 算了。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导演那边,还是留给李姐去处理吧。 下午,杨光风风火火地拽着一条大红条幅跑过来,身后的摄像师扛着机器,气喘吁吁地跟着。 温棠实在没忍住笑了出声,“导演,你这不会是走的城乡结合部风格吧。” 这个正红色的条幅让她想到有些小商店的开业剪彩,“还是说,条幅需要我们举起来?” 杨光的脚步停住,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各位老师,还真得麻烦你们举一下。” “条幅是临时赶制的,上面要求拍一张合照当做宣传图,”杨光认认真真的解释,似乎是担心有人不配合还补充了一句,“拍完这张照片我们节目就收官了。” 他后退两步,深深鞠了一躬:“这段时间谢谢大家的配合。正式上线时间我会在群里通知,也祝愿在场的所有人,日后都有美满的未来。” 这话说的极漂亮,颜宗翰眉开眼笑的接过了条幅的最左端,“来来来,都配合配合,拍完尾款就到账了。” 温棠上前一步拽住了最右边,她本想站个边边角角的位置,却被杨光连劝带请的引到了最中央。 “温老师,温老师,您可不能去边上啊!”他转身把周宴安的轮椅往旁边一推,腾出地方,“咱节目的收视率还指望您呢!” “哪能啊。”温棠笑了笑,一副温软好脾气的模样,“这可是总台的节目,我可不敢说是收视率的指望。” 她往后稍站了站,撩了撩头发,“要是播出后被骂,可别赖我。节目组应该不会恶意剪辑吧?” “不能不能!”杨光赶紧摆手。见大家差不多站好,他果断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 “周影帝,麻烦您拿一下条幅这边。”匆忙之中,杨光把条幅的右边塞进了周宴安手里。 周宴安手上力气本就不大,平日里拿稍重的东西都握不住,要么就得用手腕勉强夹着。突然被这么一塞,条幅直接顺着他腿滑落在地。 他紧抿着唇,试图弯腰去捡,但身体失去知觉的部位太多,惯性又太大,眼看就要连人带轮椅一头栽下去。 “周老师!” “周宴安!” 千钧一发之际,温棠抱住了他的身子。 周宴安趴在她身上,努力的想要撑着自己直起腰来,但他的腰软趴趴的向前,姿势别扭的悬在半空中,还露出一段白皙的肌肤。 温棠站起来,倒是没松手,她俯下身先把周宴安的裤子往上提了提,方才那一番折腾,他白色的纸尿裤边缘都露出来了一截。 岳塘起初还在发呆,听到惊呼转头的时候周宴安已经被接住了,他最开始还没认出来周宴安裤子上面那截白色是什么,直到脑子里电光一闪联想到了周宴安残疾人的身份。 是纸尿裤啊。 他心里带了点轻视,连最基本的生理反应都控制不了,再是影帝又能如何,从前再如何辉煌又能如何。 下了节目,温棠只怕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吧。 也不知道这些天温棠都是怎么忍受着和他住在一个屋子里的。 岳塘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高高在上的怜悯。 刚刚的慌乱只是一场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平息,周宴安重新被扶到轮椅上,腿被规规整整的放好,衣服的领子也被摆的平整,他的目光跟随着温棠。 他很确定,刚刚温棠抱住他的时候,捏捏了他被吓得冰凉的手掌心当做安抚,可是为什么她不要自己的联系方式呢? 还是说,她在等自己主动。 节目组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随着《同行者》的正式收官,所有人都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庄园不让进车,所有的车都停在门外。”杨光扯着嗓子大喊,“没有车的我们会按照之前提供的地址把你们送回去。” 周宴安没心思再等下去,他操纵轮椅回到房间把门关上一点,而后用了一点力道让右手顺着扶手滑到轮椅外侧。 他的手刚好能碰到轮椅侧袋。他尽可能将手腕贴近袋口,试图用手掌的力量把手挤进去。手机放在袋子深处,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一会,把左手甩过去,用左手手腕拖着右手向上一点,使得他的手指尖正好在袋子的入口处,而后顺着狭小的开口滑进去。 他指尖的触觉不算灵敏,摸索了好一阵,终于勾住了手机背面的环扣。 还要把手机勾出来。 别掉地上,别掉地上,别掉地上。 周宴安在心里默念着,小心翼翼地将手机从侧袋里取了出来。 直到手机被放到腿上,他才松了一口气。 用指节划开屏幕,人脸验证后,他点进了微信。 要调出二维码,二维码的图标太小,周宴安点了几次都没有点在正确的位置上。 他有些烦躁的想要把手砸在扶手上,却又强忍着燥意再试了一次。 成功了。 周宴安没去数一共花了多长的时间,过去了多少分钟,他有些高兴的用手背把手机往他大腿的内侧推了推。 不能掉下去,他费了好大劲才拿出来的。 现在可以去找温棠了。门只是半掩着,他有些心急,没有一点点费劲的扒拉而是直接用腿撞开了。 反正没知觉也不会疼。 他原本还好奇温棠为何一直没回屋,可来到客厅找了一圈,竟也没看到她的身影。 温棠去哪了? “导…演。”他这几年不常与人打交道,开口竟有些滞涩,“温棠呢?” 杨光正忙着指挥工人收拾器材,回头见是周宴安,敷衍地扫视了一圈客厅:“你说温老师啊…应该是已经走了吧。”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手指着后门方向,“前面来了不少温棠的粉丝,闹闹哄哄的把路都堵的水泄不通,她经纪人让她从后门出去的。” 杨光不确定的看了眼手机,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周影帝,你经纪人马上到了,他说他进来接你,你就别出去了。” 温棠! 温棠! 温棠! 这个名字在周宴安脑海中反复回响。他终于意识到什么—— 温棠根本不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她可能此刻正为那晚亲了他的事,感到反胃、恶心! “周宴安!”陈正小跑进来时,正看见周宴安神情恍惚,夹杂着屈辱与痛楚,用手狠狠捶打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大腿。 他习以为常的把周宴安的手拨弄到一边,手里还拎着节目组刚拿过来的行李箱。 “综艺体验怎么样?”陈正也没指望周宴安能回答他,平日里他说十句周宴安能理他一句都算多,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看到周宴安痛苦他心里也不好过。 陈正开了辆纯黑色保姆车,就停在庄园正门前。两人离开时,温棠的粉丝早已散去,门前空荡冷清。 陈正嘴没停过。他是个话唠,不管有没有人回应都能自顾自说一天:“周宴安我跟你说,你答应去上综艺我真没想到。” “我第一次跟你说你都没答应,你二次怎么就答应了?” 第17章 “不过因为这事我可被你大哥骂惨了,你说说你什么时候做的心理测试,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有自杀倾向呢?” “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前三年都挺过来了,现在要自杀?”陈正不是很相信医生的判断,大有要继续长篇大论吐槽的架势。 周宴安被连人带轮椅直接推上车,手中还紧紧的捏着已经黑屏的手机。 陈正的声音像只嗡嗡不休的蜜蜂,在他耳边盘旋不去,搅得他心烦意乱。 “温棠。”周宴安喃喃自语。 “温棠。” 陈正没听太清,“你说什么?” “你有温棠的联系方式吗?” “谁?” “温棠?”陈正以为自己幻听了,踩了个急刹车停在路边转头去看周宴安的表情。 “你说的是温棠吧?” “对!”周宴安撑着扶手往前蹭了蹭,腰直不起来,姿势有些别扭地贴在靠背上。 陈正没直接回答有没有,反而担忧地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警惕:“你要她联系方式干什么?” 周宴安沉寂的这三年,陈正借着“捧出影帝”的名头又签了几个艺人,发展得不错,并未完全脱离娱乐圈。 他当然有温棠的联系方式。 但温棠名声在外,爱撩拨男人是圈内公认的。她男友换得又快又勤,还出了名的眼光高。 陈正隐晦地打量了周宴安一眼。 脸和气质都没得说,但是…… 他是残疾人。从前再意气风发,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所以应该不会是温棠的菜。 他迅速否定了这个猜测。但反过来呢? 温棠漂亮到早年许多导演都想请她当花瓶。难道是周宴安看上温棠了?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温棠是不是很好看?” 周宴安还在气闷,一想到那个狠心的女人就眼圈发红,小腿都微微抖动起来。 “不好看!一点也不好看!” 陈正放下心来,以为是温棠得罪了周宴安。他摆出过来人的语气,想劝慰几句:“你觉得不好看就行。” “温棠可能被男人捧惯了,有些盛气凌人,说话不过脑子。我这两天就联系她经纪人,让她给你道个歉。” 果然有温棠的联系方式。 连陈正都有她的联系方式。周宴安又气又委屈,连陈正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不是?温棠怎么把你气成这样啊!” “她对你干什么了?” 周宴安想说:她亲我,她摸我的喉结,她挠我的手心,她在撩我。 可看到陈正义愤填膺的样子,一盆冷水猛地从头顶浇下。 他说了又能怎样?谁会信呢。 作者有话说: ---------------------- 第十六章 女人三分醉 温棠从后门绕出去上车的时候没看到李姐,小助理严颂颂说李姐去跑工作室的手续去了,脱不开身。 “知道了。”温棠倒是庆幸李姐没来,不然又要念叨她一番。她今年和星耀传媒合约到期,已经不打算续签,正准备带着李姐脱离出来成立个人工作室,如今正是关键时期,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了一起。 车里有些闷,她打开窗户,头靠向窗边。车速很快,吹进来的风也不小,很快温棠的头发就都糊在了脸上。 “呸,呸,呸。” 她吐出几根吃进嘴里的发丝,果断的摇高了车窗,只留一道缝隙。 手机叮的一声传来消息提示音,是张游发来的消息,她的头像很可爱,是一条手绘的小鱼,临走之前两人还约定好,如果张游回家没能找到工作,就来她的个人工作室当助理。 【一条小鱼:棠棠,我和若若都上了节目组的车,她不方便打字,让我一起说一声~】 【你的温棠棠:好,安全到家记得再给我发一条消息。】 【一条小鱼:好!比心心.jpg】 温棠这几天有些放纵,完全过成了休息日,本打算整理一下好友分组也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点开最近添加的联系人,一个个看过去:张游、林乐清、颜宗翰…… 指尖一路滑到底,她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把周宴安给忘了! 温棠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一下,而后她想,算了。 没加就没加吧,不过是见色起意,甚至连露水情缘都算不上。 篝火晚会那晚之后,周宴安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看得她心里发毛。 温棠知道自己酒品不太好,所以平时很少喝度数高的,只喝点甜甜的鸡尾酒。可那晚的记忆有些模糊——她只记得推着他在花园里散步、吹风,再一睁眼就是第二天了。 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她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大概…没做吧。 温棠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工作室租下的那层办公室,李姐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她并不局限于只带温棠一个艺人,她想以工作室的名义继续扩张。 所以整个一层楼都是工作室的地盘。 温棠把自己扔进会客室的沙发,伸手叉了块猕猴桃送进嘴里,“最近有新送来的剧本吗?之前给我的那本太烂了。” 严颂颂放下吸尘器,翻了翻一旁的柜子,翻出来几个本子,“就这三个还不错。” “花盆类型的角色,李姐已经筛掉了。” 温棠随手翻了翻,倒是有个武侠剧本的侠女角色比较对她胃口,有时间可以去客串一下。 她把三个剧本堆起来放到一边,向着严颂颂招了招手,“别忙了,快跟我说说,李姐有没有偷着跟你抨击我。” 严颂颂清了清嗓子,开始模仿李姐的嗓音:“你说说这个温棠,都告诉她了,别吃那么多!要保持身材保持身材!全当耳旁风,回来估计起码胖三斤。” 温棠的脸垮下来,“继续。” “都说了离周宴安远一点,怎么又凑到他旁边。这个周宴安也真是的,都残疾了还往温棠身边靠,不知道她看见长的好看的人就把持不住么!” 温棠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李姐怎么还跟你说这个!” 严颂颂摊摊手,“李姐说让我多熟悉熟悉温老师你的作风,以后她忙不过来就让我帮你处理一部分事务。” 两个人在工作室待了没多一会,李姐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李姐,全名李红梅,五年前一手挖掘的温棠,带着她磕磕绊绊的一路走到当红小花的位置上。 温棠看见她就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鞠躬,她站起来,脸色立刻挂上讨好的微笑,声音甜的要命,“李姐~累了吧。” 李姐把手里拿着的档案袋和材料一把摔在了桌子上,温棠被吓得一个激灵,脚步挪动几下靠在了严颂颂身上。 “温棠!”李姐是东北人,嗓门很大,她一喊,温棠就乖乖的站过去。 “上称了吗,胖了多少斤!” 温棠捏了捏自己的腰,吞吞吐吐半天:“还…还没。” 见李姐一瞪眼,她麻利地转身:“我现在就去!” “回来!”李姐心累地招招手,“先别上了,今晚跟我去个酒局。” “酒局?”温棠好奇地凑过去,“遇到问题了?” 李姐咬了咬牙:“星耀那帮人,简直欺人太甚!”似是不解气,她又狠狠拍了下桌子。 “他们咬定你合同还没到期,卡着不让我们提前注册工作室,否则就要赔违约金。” 严颂颂不服气:“好多人都这么操作,凭什么针对我们啊?” “为了钱呗,谁让温棠现在正当红。” 李姐拍了拍温棠的手背,“今晚好好画个妆,我联系了聚星的小包总,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你今晚必须到位。” 聚星是星耀的上游公司,也相当于星耀的总部,手下产业众多,不只有娱乐公司。 温棠懂了李姐的意思,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小包总?我以前见过吧。” “见过。”李姐点点头,“提前吃上解酒药,逢场作戏而已,你最擅长了。” … 工作室里有休息室和化妆间,温棠干脆没回家,直接在里面重新化了妆,换上一件若隐若现的v领衬衫。 她穿的不算暴露,甚至有些商务风,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的谈判,不值得她付出更多。 饭局地点定在一家私密性很好的酒楼。小包总提前订了包间,甚至贴心嘱咐过前台,见到温棠直接领她上楼。 李姐走在前面,温棠跟在她身后,严颂颂在酒店的停车场等着饭局结束后上来接人。 酒楼前台很客气。李姐一边上楼,一边小声叮嘱温棠:“态度好一点,小包总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 “知道了。”走到包房门口,换成了温棠在最前面,她深吸了一口气,换上妩媚动人的笑容,推开了门。 “温棠,温大明星来啦!”门刚推开,就有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站起来给温棠挪位置,她迅速的扫过在场的人,小包总坐在最中央,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微笑。 第18章 还好,不是鸿门宴。 “是我来晚了。”温棠笑笑,声音刻意放柔了几分,“我先敬各位一杯当做赔罪。” 刚端起酒杯,一直坐着没起身的小包总走了过来:“哪有让美女赔罪的道理。”他握住温棠的手腕,见她没有挣脱的意思,脸上笑意加深几分,“来我旁边坐吧。” 小包总,包余笙,包家是聚星的最大控股方。搞定他,其他事自然顺利。 温棠反手握住包余笙的手:“要不是包总相邀,我还没进过这座酒楼的包间呢。” 包余笙喜欢聪明人。恰好温棠就是聪明人——不清高,不摆架子,懂分寸。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家里老爷子管的严,他还真想谈个女明星玩一玩。 推杯换盏间,事情很快谈妥。不仅温棠的个人工作室可以直接挂在聚星名下,她之前已完成却被星耀否认的对赌协议也会一并兑现。 “我想温小姐一定会为聚星创造更大的利益。”包余笙换了个姿势,手搭在温棠的肩膀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进。 温棠顺从的靠过去,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结实又富含爆发力的肌肉和周宴安一点也不一样。 奇怪,她怎么会在这种场合想起周宴安。 包余笙对温棠的知情识趣十分满意。他转头笑着对席间众人指了指温棠和李姐,竖起大拇指:“各位可别小瞧了我们这位女明星。” “说不定再过些时日,我们会在更重要的场合频频相见。” 他相当看好温棠的工作室前景。对赌成功意味着她拥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正从台前的明星演员向幕后资本晋升。如今挂在聚星名下,背靠大树,寻常人自然不敢轻易为难。 李姐锐意进取,温棠处事圆融得体,在他眼中,这无疑是值得投资的上佳组合。 “多谢包总抬爱。”温棠端起酒杯,与包余笙的杯子轻轻一碰,随即仰头一饮而尽,“我敬您。” “好!爽快!”包余笙连声称赞,也将自己杯中酒一口饮尽。 他将空杯倒置示众,笑道:“温小姐如此豪迈,倒显得我这个东家不够大气了。宋导最近有部正剧即将开机,正在遴选女主角。温小姐若有兴趣,不妨去试个镜。” 李姐的眼睛亮起来,这倒是意外之喜。 宋导专攻正剧,作品部部精品,多少女演员挤破头也难以争取到一个角色。小包总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几乎就等于为温棠锁定了女一号的位置。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站起来,温棠没再保持妩媚的声线,“包总,来日方长,想说的话都在酒里,我干了。” 纵然提前吃了解酒药,几轮酒下来,温棠到散场时也已是晕晕乎乎。看地面是圆的,看人也是重影,她扶住门框,想稳住发软的身体。 “李姐?”李姐喝得比她少,情况应该好一些。她转头想找李姐搀扶着下楼,手臂却被人轻轻扶住。 “你们先走,我送温棠回去。”包余笙让同伴们先离开,自己则扶住温棠的腰,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掌中的身体曲线玲珑,腰肢纤细。即便裹得严实,也不难想象衣料下是怎样的风情。 包余笙喝得不多,只应了温棠敬的几杯,此时还算清醒。他扶着温棠一路走到停车场。 没见到来接的人,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温棠?” 温棠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朝包余笙笑了笑,挣扎着想站直:“谢谢小包总送我。” “别急,别急。”眼看她要踉跄摔倒,包余笙又将她搂紧了些。 远处有闪光灯似的光亮一闪而过,包余笙并未在意。 “棠棠姐!这里!”严颂颂火急火燎的从远处跑过来,接过包余笙手里的温棠。 “谢谢小包总!麻烦您了!”她张望了一下,没见到李姐,有些疑惑地朝包余笙身后望去。 包余笙风度翩翩地点头:“人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好的好的!谢谢包总!包总慢走!”严颂颂不住的点头,想赶快把人送走。 包余笙的身影一消失,严颂颂就扶着温棠往车边走。刚上车,温棠便靠上后座,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下肩膀:“累死我了!” 严颂颂惊讶地瞪大眼睛:“棠棠姐,你没醉啊!” 温棠揉了揉眉心:“醉了,但没醉到那种程度。” 严颂颂一脸叹服。果然是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作者有话说: ---------------------- 第十七章 那你开个价吧(入v公告)……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条热搜词条正悄然攀升——从榜单五十名开外一路窜升,四十多名、三十多名、二十多名…… 即便已是深夜,仍有不少夜猫子刷着手机,点进了那条“温棠新恋情”的热搜。 词条里附着一张颇为清晰的照片,后面还跟着一段视频。 地点像在某处停车场或酒店门口,一个看不清正脸的男人将温棠搂在怀中,温棠的头顶轻靠在他肩上,姿态亲昵。 视频里的动作更为清楚,温棠似乎没站稳,向一旁歪了一下,很快又被对方揽了回去。 奇怪的是,视频中能清晰辨认出女方是温棠,可男人的脸却始终有些模糊,只能看出身材高挺,气质不俗。 视频下方的评论区正飞速刷新: [草泥马是马:不愧是温棠,离上一段恋情才多久啊。] [海的女儿:这男的是谁???] [睡觉觉真闹心:卧槽!卧槽!卧槽!] [胖胖:五分钟内,我要这男人的全部信息!] [温棠的狗:假得要死!这明显是借位拍摄,棠棠独美,拒绝倒贴!] [吃瓜一线队长:楼上粉丝别洗了,视频里搂得那么紧,当我们瞎吗?] [前顶流现瘸子bot:笑死,前阵子不是还跟周宴安炒cp吗?这么快换人啦?] [颜即正义:有一说一,这男的身材气质绝了,比周宴安强多了好吧!] [事业粉狂怒:温棠你清醒一点!新电影下月开机,这时候爆恋情是想糊穿地心?] [狗仔没饭吃:视频男方脸糊成马赛克,明显是资本下场护驾,懂的都懂。] [路人吃瓜:只有我好奇周宴安看到这条热搜的表情吗?] [今天温棠退圈了吗:炒作精又来了,上次是顶流,这次是总裁,下次是不是要蹭外星人了?] [棠牌杀虫剂:黑子滚粗!棠棠实红,天天被蹭的是她才对!] 温棠第二天刚睡醒就看到了李姐在工作室群里的轰炸。 【狙击枪李姐:热搜都飙到前三了!】 【狙击枪李姐:我昨天是在给你和小包总创造机会但不是让你这么发挥的啊!】 【狙击枪李姐:能拿下么?拿下的话就不辟谣了。】 温棠在床上翻了个身,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明媚的阳光顿时照射进来,有些晃眼,她眯了眯眼睛,在日光下点开了热搜。 果然,第二位就是“温棠新恋情”,后面还跟着个火红的爆字。 她划了划下面的评论区,激烈的言论不算太多,倒是很多人想扒出来视频里男人的身份。 温棠躺倒回床上,点开微信给包余笙发了条信息。 【你的温棠棠:包总,不好意思,昨天被拍到了,不过没有您的正脸,我这边立刻就辟谣。】 【包是包家的包:不用了,是我没发现狗仔。】 【包是包家的包:正好过一阵就要放出你成立个人工作室的消息,现在来波热度也可以。】 【你的温棠棠:好的,那就谢谢包总了,猫猫探头.jpg】 两人的对话很快结束,温棠在群里@李姐,【温棠:不用澄清,冷处理就行,另外找点水军把关注点从恋情上引开。】 【严颂颂:收到!】 工作室小群里温棠和严颂颂的备注都是自己的真实姓名,严颂颂说这样看起来比较正式,也更容易扔出来是谁,温棠就索性跟着一起改了。 … 在庄园的日子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宴安被陈正送回家后,当天就被拉去做了详细的心理测评。令人惊讶的是,测评结果显示,他的自杀倾向竟有所降低。 周崇抱着手臂在他床前转了两圈,目光落在弟弟身上:“陈正跟我说,你在打听温棠的消息。为什么?” 周宴安不答话,眼皮垂下来,盯着被面上的花纹发呆。 “你不说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周崇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脸色重新冷硬起来。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难道你不想知道她的电话吗?” 周宴安立刻抬头,嘴上却硬撑着:“不想。” “好。”周崇一点停顿都没有,转身就往外走,“你不想要最好。” “等一下。”周宴安磨了下后槽牙,“把电话给我。” 周崇挑了挑眉,把手机扔了过去,“密码你知道,联系人列表里有。” 第19章 “为什么你也有她的电话。”周宴安一手撑着床边,上半身完全趴在床上,右手向前去够周崇放在床边的手机。 周崇有些不忍的偏头不再看他的动作。 周宴安虽然碰到了手机,扒拉了一会扒拉到自己腿边,但他起不来了,腰腹没有力量,核心也用不上力,他只能用两条手臂努力的撑着自己试图把上半身抬起来。 他耸动着肩膀,全身仅剩能动的部位都在拼命用力,很快便开始急促地喘息。 “我是不是很狼狈。”疑问的话却用了肯定的语气,周宴安趴在自己腿上,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笑话。 连周崇都不愿看自己狼狈的样子,为什么温棠从不避讳。 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周崇将他扶了起来。“何苦呢。” 周宴安手里紧紧攥着那部手机,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 “胡哥在隔壁,有需要按呼叫铃。”周崇叹了口气,“手机不用还我了,是新的卡,只存了温棠的电话。” 临走之前,周崇还是没忍住,回头看着床上那道一直没动过身影开口,“包余笙应该是看上她了,昨晚还闹上了热搜。” “要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 “都是圈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弄的太难看。” 周宴安一直紧攥的手机掉了下来,落在床上,滚了两圈,停在他大腿边。 周崇走后,他的手狠狠砸在床板上,震得瘫废的右腿颤抖了一下,右脚向外歪倒,脚背外翻着贴在床上。 手机,手机不能掉下去。 重新费了半天劲把手机捞到手里,他费力的打开屏幕,点开了联系人,里面只有一个名字——温棠。 他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的按下了拨通键。 他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看周崇说的什么热搜,更不想知道包余笙和她是什么关系。 他只是迫切的想要找到温棠,向她确认那一个晚上是真的。她曾经,为他动心过。 电话第一遍并没有被接通,手机里传来熟悉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周宴安等了一会儿,再次按下了拨通键。 这次,电话通了。 不过几秒钟,他就听到了温棠的声音,“您好!请问您哪位?” 周宴安吞咽了一下,喉咙忽然干涩得发紧,竟一时不敢出声。 大约是疑惑为什么会有人打电话却不出声,温棠又问了一遍,“请问您是哪位?” 他的心跳开始失控,手心渗出薄汗。 周宴安本想让自己的声音冷硬些,好表明他仍在为那晚的轻慢而生气,可开口却只剩一句:“是我。” 另一头的温棠几乎气笑。问了两遍不吭声,好不容易出声了,又来一句“是我”?隔着电话声音本就失真,她哪知道“我”是谁。 温棠再好的脾气也有些不耐烦,更何况她本来就脾气一般。 “再不说话我挂了。” 周宴安急了,“是我,周宴安,我是周宴安。” “周宴安?”温棠是真的吃了一惊。她以为那日一别便是后会无期,没想到他竟弄到了她的电话。 “有事么?”从宿醉中醒过来本就有些头疼,此时又出现了个疑似桃花债的电话,温棠的声音冷了下来。 周宴安并未察觉,只觉得她似乎心情不佳,还想温存几句:“那天晚上……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温棠放下吹到半干的头发,蹙眉:“哪天?” “就是篝火晚会那天。”周宴安有些着急。 “你还给了我一块红色的布条,说可以拿着来找你负责。” 温棠懵了一瞬,立刻清醒过来。 负责?找她负责?她做什么了就需要负责? 她迅速在脑海里搜索,却一片空白——不会是喝断片了吧? 她强装着镇定企图套话,“当时我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么?” 周宴安忍着羞赧,一字一句复述她当时的话:“你说,布条是凭证……要是你忘了,就让我拿着它来找你负责。” 随着他的描述,温棠隐隐约约好像有些印象,她那晚好像吃了块很甜的糖,后来…后来怎么了? 周宴安还在继续:“你还说……可以找你要钱,不会让我吃亏。” 温棠发热的头脑骤然冷却。 周宴安也会缺钱吗?曾经的影帝,竟已窘迫到连这种算不上露水情缘的事,都要上门来讨价还价? 她心下惋惜。原本还想着若有机会再遇,或许能深入交往——那样一张脸,只到亲吻这一步,未免可惜。 看在曾是同行、她也确实欣赏他那张脸的份上,她打算让他自己开个价。温棠随手转了转吹风机,身子慵懒地靠向墙壁,欣赏着镜中自己完美的侧脸,声音里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调笑: “要钱啊……那你开个价吧。” 作者有话说: ---------------------- 明日入v,零点三更连放~ 第十八章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周宴安脑中的弦, 啪地一声断了。 温棠什么意思? 她要用钱来打发自己。 屋子里的利器都被收起,他连爬到窗边跳下去都做不到。 刚刚还做好的心里建设轰的全部倒塌。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带上哽咽:“我不要钱。” “那晚是真的……” 说完, 他便挂断了电话,将手机狠狠摔向地面。 只因力气不足, 手机毫发无伤, 只是滚到了离床不远的柜子旁边。 他挪动着身体,用手将细瘦的双腿推下床沿,而后任由两条腿摔落在地。他麻木地看着那双像面条一样瘫软的腿在地板上痉挛、抽搐, 脚背很快便泛起青紫。 水杯、充电器、笔、辅助手套……所有他能够到、能摔的东西,都被他扫落在地,砸了个遍。 地上布满玻璃碎片。他漠然地看着自己的脚被划得鲜血淋漓。 但是不疼。 一点也不疼。 在护工胡哥闻声赶来之前, 周宴安将自己也摔进了那片玻璃碎渣之中。 为什么……还是不疼啊! 为什么感觉不到疼! 他躺在地面的碎片中, 看着房间的天花板,眼前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三年前他刚刚受伤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摔东西,不配合治疗, 抗拒着身边的所有人。 脑海里没完没了的重复着一样的让人烦躁的声音。 然而在这一刻,很突然的,连那种想要想要破环的欲望也枯竭了。 他闭上了眼睛, 陷入黑暗之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 周宴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了,还是那间他熟悉的病房, 他熟悉的病床。 手臂和指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但锁骨以下却又是一片寂静。 睁开眼睛是单调的病房天花板,房间里好像没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胡哥发现了他才把他送到了医院。 他又重新闭上眼睛,好丢人。 明明已是快三十岁的男人, 竟还会如此失态。 从前……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闭上眼睛后,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屋里有人? 是胡哥吗? 躺久了浑身酸软无力,周宴安放弃了翻身的打算,低声试探:“胡哥?” “胡哥不在。”温棠早就发现他醒了,只是准备看看他能像鹌鹑一样的装到什么时候。 周宴安被这冷飕飕的声音惊得一个激灵。他有些不确定地想抬头看,却只能勉强支起头部。 温棠手里的苹果已经削去大半的皮,一长条果皮从头到尾还未断过。她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削完最后一点,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 “陈正带我来的。他说你进医院后一直念叨着我的名字,”她顿了顿,语气平淡,“虽然我来了这么久,一句也没听见。” 她把椅子拉近床边,俯身凑近周宴安的脸,确保他能看清自己。 “但周影帝,总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吧?” 她把问题抛给了周宴安。 周宴安很想硬气地说“不是”,但他又觉得,温棠这样心狠的女人,若他否认,她一定会转身就走。 经过这几天的煎熬,他已不敢再认为温棠对他有意。 他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他是个残疾人,高位截瘫,生活不能自理,如今连好看都算不上了。 温棠不会喜欢他。那晚,她只是喝醉了。 可一开口,说出的却是:“如果是真的呢?” 温棠愣了愣,随即仰头大笑起来。在周宴安迷惑的目光中,她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 “你喜欢我?”她指了指自己,“你竟然真的喜欢我。” 第20章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陈正打电话来时她根本不信,若不是周崇亲自出面,她绝不会来。 在病房等待周宴安醒来的时间里,她也不信。只觉得是他自己摔伤,周崇因为最后一通电话是她,才想把责任推到她头上。 可是周宴安亲口承认了。 他说:对,就是这样,我是因为你而要死要活,把自己摔得浑身是伤。 她心里添了几分好奇:“那你想要什么呢?” 周宴安这样只谈喜欢、不提所求的姿态,倒让温棠感到一丝新奇。 周宴安陷入迷茫。温棠问他想要什么——他能要什么?要她的感情?做她男朋友?还是要她将那天没做完的事继续? 似乎哪一种,都不太正常。 温棠的目光扫过他搭在被子外的手,右手手指微微蜷缩着向内,有些伸不直。她也攥起拳,轻轻碰了碰他的指节。 “想不出来的话,我来定吧。” “先从朋友做起,如何?” 她翻转手掌,强势地插入他的指间。 “周宴安,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 温棠没在病房待太久。褪去妩媚撩人的伪装,她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周宴安相处,便随意找了个理由离开。 推开病房门,走到走廊,她停下脚步,仰头靠上冰凉的墙壁,长长舒出一口气。一转头,看见正朝这边走来的男人。 “周总。” 周崇,远山集团执行董事,来之前倒没想到竟是周宴安的哥哥。 “温小姐。”周崇在她面前站定,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这个在陈正口中如同“海妖”般的女人。 很漂亮,但看起来并不谄媚。 “强行让你前来这件事,算我本人欠你一个人情。” 温棠抬眼看他,身高差有些大,她不太喜欢这样仰视的角度,站直了身子,向侧面后退了几步。 “周总客气了。” “没有其它事情,我就先告辞了。”商人太过精明,他的眼睛里都是审视的评估和打量,她不喜欢。 “我有个提议,温小姐可以考虑一下。”周崇叫住了她。 温棠回身,“请说。” “我想请你和周宴安交往一段时间。”周崇不是心血来潮,他是真的觉得有温棠来分散周宴安对于自己身体的关注是件好事。 温棠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还以为周崇会就此隔开她和周宴安的来往。 她在等待周崇提出更多的价码。 “一个月,两百万。” 她垂眸,眼中掠过一丝嘲弄:“周总可能不知道,我不缺钱。” “工作室还有事。” “周总,再见。” “等一下。”温棠走的太快,他再不出声,她的背影就要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五百万。” 温棠脚步未停。她已不愿再与他虚与委蛇。 “如果你答应,我可以让我的助理联系李姐,可以分给你一部分的投资渠道。” 走廊里的脚步声停下了。 温棠喜欢这个价码。她正愁没有合适途径挤进上层圈子,本想从小包总入手,没成想周崇自己撞了上来。 “周总。”她抱着胳膊转身,风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我这个人你应该有些了解或者有所耳闻。” “除了辟谣以外,我的工作室以及我本人不会发布任何的有关恋情的消息,也不会承认任何一段感情。” 冷心冷肺的女人,周崇认可了陈正对她的评价。 这样大的利益都不能让她松口给周宴安一个名分。 “只是让你哄着他。”周崇眉心刻着深深的皱纹,“别再不声不响断了联系。” 温棠挑了挑眉。 兄弟情深啊。 “可以,成交。”温棠爽快的点头答应。 …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温棠按照周崇给出的电话号码加上了周宴安的微信。 手机“叮咚”一生,周宴安偏头望过去,才看到手机在距离自己有些距离的柜子上。 他此时被回来的胡哥翻成了侧躺的姿势,两条腿上缠着些许绷带,膝盖中间还放了个减压用的枕头。 “胡哥,帮我拿下手机。” 情绪稳定时,周宴安是护工最乐意服务的那类雇主——听话,且从不逞强。 “谢谢,放到我手边就好。”他挪动手臂,将手机拢到掌心,蹭开屏幕,寻找刚才那声提示音的来源。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条提示,“你的温棠棠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温棠加他了? 那她之前是真的忘了,还是说刚才的几句话这么有效果。 想不通缘由,但周宴安已用指节迅速点击了“同意”。 “你已添加了你的温棠棠,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加上好友之前的验证信息也跟着一并同步过来。 【你的温棠棠:周宴安,我是温棠,通过一下。】 周宴安的手掌无意识地在床单上蹭了蹭,正好擦过一道被玻璃划伤的伤口。 “嘶……”有点疼。他用左手去掰右手指节,试图将蜷缩的手指撑开。被硬生生掰直的触感并不好受,酸麻中带着钝痛。 胡哥看到了他的动作,却没上前帮忙,雇主给他的要求是,周宴安开口请求或者实在做不到再去上前。 撑开的手指没坚持多久,又慢慢缩回半握的姿势。 他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可目光一落到温棠的微信名片,心情又雀跃起来。 第一句话要发什么呢?他有些苦恼。 周宴安打字速度很慢,他要用指节敲出一个个字母,有时候还会按错就要删除重来。 一句不长的话敲了足足两分钟。 【周宴安:温棠,我是周宴安。】 ----------------------- 第十九章 带我回家吧 温棠看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开车, 短暂的红灯间隙里她瞄了一眼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就看到了周宴安这条略显官方的“自我介绍”。 本来没想回复,但周崇动作太快, 一部分投资渠道已经开始同步给李姐。 【你的温棠棠:我知道。】 她摩挲了两下手机边缘,将手机放下, 重新握住方向盘, 专注的看向前方。 距离高架五百多米的位置,温棠眯起眼睛,前方一群人吵吵嚷嚷, 把不算宽的路堵了大半,只剩一条窄道可供通行。 得变道绕过去。 她打了转向灯,等待合适的时机。刚转动方向盘, 就听“砰”的一声—— 追尾了。 “艹!”温棠狠狠的拍了下方向盘, 降下车窗转头向后看去。 是辆白色的面包车,看起来已经开了好多年, 褶皱中似乎有碎屑和灰尘随着车身的震动不断往下掉落。 旁边就是处理另一起事故的交警,温棠没动, 也没贸然下车,迅速的给李姐发去消息,准备坐在主驾上等着保险到来。 可是后面的车主显然不这样想。 一个约莫三十五到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走下车, 手里拎着公文包,像是写字楼里的文员。他头顶微秃, 头发稀疏。 对方气势汹汹的走来, 温棠甚至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因为愤怒而抽搐了一下,扭曲而狰狞。 她没开门,摇上车窗,任由对方走到跟前。 温棠今日开的是一辆很低调的车, 全黑的外观,也不是什么太贵的牌子,有时要出门办一些不好被拍到的事情她就会开这辆车出门。 但兴许因为这样的原因,她被当成了软柿子。 “就知道是个女人开车!”那男人骂了一句,伸手拽住车门把手,试图靠蛮力拉开,“要不是你变道太慢,老子能撞上你?” “耽误了我的事情,你赔得起吗?” 愚蠢,粗俗。 这是温棠的所有评价。 车门已经落锁,把手不可能被他拉开,交警就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频繁的回头,温棠庆幸车的玻璃上贴了防窥膜可以挡住她翻上天的白眼。 希望李姐或者严颂颂早点过来,她祈祷了一下,她自己一个人在即将到来的口水战中可能并不占有太多优势。 外面的男人看温棠没有反应,车门也拉拽不开,更愤怒了些,他用力的踢向车门,发出砰砰的响声。 尽管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更受伤的也不会是钢铁的外壳,温棠看到了他脸色那一瞬间闪过的痛苦表情。 电话铃声响起。温棠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李姐,看也没看便按下接听:“喂,李姐。” 对面传来一声低笑,是男声,有些耳熟。 第21章 “是我,周宴安。” “周宴安?!”温棠吃惊的语气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来。 周宴安沉默了一下,“我已经到你发给我的位置了,但看到两起事故,你在哪一辆车里?” 温棠迅速拿下手机,切到免提,翻看聊天记录。 果然,她把本要发给李姐的消息,错发给了周宴安。 该死! 温棠捂住脸趴在方向盘上冷静了一会,“你自己来的?不是还在医院么?” 周宴安本就担心她的状况,见她避而不答,有些心急地解释:“这条路被封了,车过不来,我过去还得一会儿。” “我不是一个人,护工也跟来了。” “医院……我偷跑出来的。反正,也不疼。” 他低头看向自己被平放在座椅上的腿。因脚底伤口较多,穿不了鞋,只能用纱布包裹着垫高。 有些丑。 “你会吵架吗?”温棠忽然问。 “不…不会。”周宴安一时摸不着头脑,她总不会是在问自己会不会和她吵架吧? “算了,”温棠看了眼仍在处理另一起事故的交警和窗外愈发放肆的男人,伸手从储物格里取出口罩戴上,又压低帽檐,“怎么说都是两个人。我就在那辆黑车里。”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外面的污言秽语,保险又给她发来消息,说是马上就到,温棠手放到了车门上,准备下车。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记得戴口罩。” 说完便挂断电话,用力推开车门。门边的男人被撞得一个踉跄。 看到果真是个身段婀娜的女人下车,对方更兴奋了,打量一番之后色眯眯的开口,“这么年轻就能开这么好的车,刚刚又迟迟不肯下车。” “这车不是你的吧。” “是哪个大老板送你的?” 温棠没理他,径直向着交警走去,可身后的男人不依不饶的跟过来,“这么漂亮干嘛不露脸,不敢吗?” 说着竟上前几步,伸手要扯她的口罩。 “胡哥,拦住他!” 周宴安被搬到轮椅上就耽误了一会的功夫,他又听温棠的话戴上口罩,电动轮椅速度不慢,心急之下他直接飙到了10km/h,竟然把胡哥甩到了身后。 没等胡哥跑到中年男人的身边,温棠就转身毫不犹豫踹了他一脚。 “警察就在这里,你还要对女人动手。”说话的功夫,交警就已经走过来了。 男人有些心虚的转了转眼珠,撑着地面站起来,裤子上沾着大片的灰尘。 周宴安和胡哥终于赶到了温棠身边,交警看了一眼,“朋友?” 温棠点点头,将驾驶证递给了交警。 交警翻开驾照,就看到了温棠的名字和照片,他不确定的抬眼看了看,又看了看。 看到温棠全副武装的样子,交警了然,看来是不想暴露身份。 收好交警归还的驾驶证,就开始进行到了双方责任扯皮的阶段,由于是温棠变道,尽管是因为前方封路的原因,中年男子也一直在主张温棠负全责。 双方保险到位后,中年男子更嚣张了些,甚至想要温棠赔付所谓的误工费。 周宴安坐了半天听着两边吵来吵去,听的头都要大了。 他拽了拽温棠的衣服,“很经常发生这种事情么?” 温棠脸绷得很紧,一张俏脸面无表情,“不是,突发情况。” “是他突然加速。”有行车记录仪,视频里能清晰的看出,她变道时与后车保持了足够的距离。 这种事往往纠缠不清。温棠催了催正在赶来的严颂颂,萌生退意,她不想把时间耗在这里。 周宴安见她焦虑地来回踱步,主动提议:“要不你先去我车里等?我让胡哥在这里处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给他加工资的。” 温棠有些心动,她看了眼战损版的周宴安,心中难得多了点良心,“我助理马上到,我先送你回车里吧。” 停车的地方离事故现场有些距离,温棠要走的时候,那男子竟然想要追过来,“你别走,赔钱的事情你还没给我答复。” 周宴安皱眉,刚要说话就被温棠按住了肩膀,“你可以狮子大开口,那样的话我会让律师来和你联系。” 被一个女人用如此强硬的口吻回击,显然刺痛了那男人脆弱的自尊。他猛踹了一旁的摩托车一脚,破口大骂:“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他鄙夷地扫了一眼轮椅上的周宴安,“还不是跟了个瘫子!他连动手打我都做不到吧?” 周宴安听惯了这样的话,倒是比较冷静,温棠的脸色却一下冷下来。 “我已经录音了。”她举起手机,屏幕亮着录音界面,“在公众场合辱骂、诽谤,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男人瑟缩了一下,将信将疑地想再骂两句。这时,一旁的交警走了过来,面色严肃: “先生,您刚才踹的,是我的警用摩托车。” 还想要再看会儿后续发展的周宴安被温棠推走,推到了道边。 今日周宴安身上没有束缚带,整个人有些歪斜的堆靠在高背轮椅里,温棠按照他的指引到了车门边,“副驾还是后排?” 周宴安心里有些念头影影绰绰地浮上来,不敢明说,只低声道:“副驾吧。” 温棠抬起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一手穿过他膝弯,稍一用力就将他抱进了座位。 周宴安搂着她的脖颈,一时舍不得松手。直到被她轻拍了一下,才乖乖放开。 “我助理到了,你自己在这里等一会可以么?” “不可以!”周宴安很大声的理直气壮的立刻给出了答案。 他算是明白了,想要温棠对他多一些关注,就要坦诚。 他的身体状况不会改变了,也不会再变好了,比起她其它的追求者,他毫无优势。 但他并不畏惧于让她知道自己需要她,而且他隐约发现在温棠的审美中,他是好看的。 周宴安用两只胳膊拽住温棠的手。力气不大,她轻易就能挣开,可她还是顺着他的力道转过身。 “不行,所以呢?” 周宴安大脑在飞速思考,“我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 “你之前也说过会对我负责。” 点点线线被逐渐串联起来,脱口而出的话渐渐变得流畅,“是你给我发的位置让我来帮忙。” “温棠,你不能对我不管不顾。” 温棠被他一番话说得发晕。她靠在车门上,落日余晖恰好洒在周宴安脸上。明明是张清俊出尘的脸,眼神却透出几分可怜兮兮的恳求。 她揉了揉眉心,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周宴安看出她的意图飞快的补充着,“如果你允许的话,胡哥会照顾我,不用你操心。” “需要的东西我也会自己备齐。” 人很难拒绝一只湿漉漉、执意要跟你回家的小狗。 正如温棠,很难拒绝周宴安。 第二十章 她可以做任何事 温棠坐到主驾后短暂的理智回归了几秒, 思考着诸如若是被人看到了她带周宴安回家会怎样,李姐看到了家里多出个男人会是什么反应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但这些思绪如风掠过水面,未留痕迹。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她一脚油门踩下,引擎轰鸣, 车子利落地冲上了绕城高速。 车里放着激烈的摇滚乐, 后排的车窗被摇下来一些,吹进来的风不算激烈,但已经可以被清晰的感知到。 方向盘在温棠手中流畅转动。她并未偏头看副驾的周宴安, 却能分明的感知到他的雀跃。 “温棠,你带我回家了。”夕阳余晖被飞速甩在车后,他将手掌贴上微凉的车窗, 用头和肩带动上身努力前倾, 试图转身回望,却未能成功。 放弃转身后, 周宴安换了个方向看向温棠流畅的侧脸,“你会嫌我麻烦吗?” “会。”温棠回答的毫不犹豫, 即使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一时心软真的答应了周宴安,她也不会在这方面说谎。 “我讨厌麻烦。” 周宴安的手在腿上蹭了蹭,“那我尽量不去麻烦你。” 从后座吹来的微风轻盈的环绕着他的脸, “我没谈过恋爱。” 他想起了温棠之前在综艺上问过他的问题。 周宴安努力眯起眼,身子前倾, 试图看清中控屏上的日期和时间。 温棠的余光里, 他伸长脖子的姿势有些滑稽,身体被安全带禁锢着,虽不至于直接磕上车窗,却呈现出一种不协调的割裂感。 “挡我视线了。”她向侧面伸手把周宴安推回原位。 第22章 她抿了抿嘴唇, 注意到身边的人忽然变得低落下来,“要看什么?” “想看时间。” “9月4日。”温棠不假思索就报出日期,倒有些讶异周宴安竟在意这个。 一路无言。 温棠把车直接开到了她那处平层的地下停车场,把车钥匙抛到周宴安怀里,“定位给你的护工发一下,车明天你找人自己开走。” 周宴安慌忙去拿手机,手一滑,手机竟滚落在地,直接滑出车门外。 温棠刚把他的轮椅从后备箱取下,手机就滚到了她脚边。 “没拿稳?” 周宴安窘迫的点头,左手还紧紧按着温棠之前抛过来的车钥匙。 “算了,”温棠捡起了手机,“密码。” “没有密码。” 温棠挑了挑眉,按开了屏幕,把手机塞到了他手里,“发吧。” … 电梯停在了八楼,是一梯一户的平层,周宴安的轮椅停在了门前。 温棠换完鞋才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进来,她站在门内,叉着腰,“不进来?那我正好送你回去。” “不是…轮子会把你家弄脏。”周宴安的右脚又开始往下滑,眼看要掉下来。 温棠有些烦躁的拿来抹布,胡乱的蹭了几下轮子,“你护工什么时候到。” 她是给自己找乐子,不是给人当保姆当护工的。 “应…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周宴安不是很自在的在轮椅上动了动身体,有些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你先睡客房吧。”温棠把衣服脱到沙发上,走进走廊把客房推开。 这套二百多平的平层她住得不多,但偶尔会来歇脚,生活用品还算齐全。 周宴安跟着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的膀胱隐隐约约有些鼓涨的感觉,却又有些羞耻于说出口。 他吞咽了下口水,忽然有些口感舌燥。 从受伤那天起,对身体的厌弃就从未停止。可对温棠的渴望,却如野火燎原,越烧越旺。 “想上卫生间?”综艺相处了小半个月,温棠勉强能看懂他的表情,“没有无障碍卫生间。你用的是尿袋还是纸尿裤?” 问题太过直接。无论听多少次,周宴安都会因她的直白而面红耳赤。 “纸尿裤。”他已低下头,等待她的处置。 “嗯。”温棠没多说什么,不过八九分钟就帮他完成了整套流程。 “没有新睡衣。你要介意,可以自己下单。” 她从衣柜底层拿出几套洗得干净的男士睡衣:“不介意的话,我这有几套,你应该能穿。” 周宴安本应该为她的家中曾经来过男人而伤心难过,但温棠的下句话吹飞了他所有的思绪。 “我帮你穿?要全脱掉吗?” 也许是九月的天还有些燥热,温棠不过一会就只穿了件贴身的小吊带,露出莹白的胳膊。 她胳膊上有流畅的肌肉线条,看起来结实有力,和周宴安的截然不同。 怪不得她能比较轻松地抱起他。周宴安有些出神。 他选了温棠拿来的那套格状条纹的睡衣。衣服如她所说,洗得很干净,带着淡淡的洗衣液味,似乎是绿茶香。 上衣已被她完全褪下。两人离得很近,近到他能完全看清她脸上细腻的肌肤,茶棕色的瞳孔,弯弯的长长的睫毛,还有那柔软微翘的嘴角。 周宴安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温棠,”他顿了顿,沉默了很长时间。 久到温棠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你看到了我全部的样子,真实的样子。”周宴安靠在床头,只要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那是久坐堆积起的赘肉。 若不是他够瘦,恐怕会更明显。 他一样一样的细数自己身上那些残缺的部分,瘫废的腿,无法离开的纸尿裤,足下垂的双脚。 “你能接受吗?” 能接受这些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厌烦的部分吗? 温棠歪了歪头,伸手覆在了他的小腹上,手下的触感绵软无力,甚至还不及她,她还有马甲线和四块腹肌呢。 但,他是周宴安。 所以温棠笑了,“这不算难。” 周宴安抽了抽鼻子,“我今年29,我最好看的年纪已经过去了。” “我比你大四岁,我不如你身边的男生年轻,也不如他们健康。” “我瘫痪三年多了,是c67不完全瘫痪,脊柱里还有五个钢钉。” 很难说清是谁先主动的。总之,周宴安的头轻轻靠在了温棠的腿上。 此刻,除了不可置信,他脑中一片空白。 温棠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 “那你能通过安检吗?” 她的问题完全超出了周宴安的预料,“可以的。” “不过需要出示一下医院证明和病历。” 尽管鲜少出门,但流程上,他还算了解。 温棠俯下身来。视角有些奇怪,但她浓密的长发洒落,覆上他的脸颊。两人身躯紧贴,他的手无意间搭在某个柔软的地方。 不管温棠将手放到哪里,周宴安的身体都像水一样,无力,柔软,她把他托起来一些,镜子放在正对面,可以让他清楚的看到她的动作。 床边的柜子上正开着一台微黄的台灯,不亮,但出奇的烘托氛围。 温棠有些走神,她很少在亲吻时走神。 对于她而言,性和爱总是分开的,性多数只为了欢愉,甚至偶尔会成为她发泄工作压力时的手段。 但她不太想这样对待周宴安。 他被她拉着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反抗,仿佛她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事实也的确如此。 没有知觉,失去触感,但周宴安能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腿正在被温棠举起来,能看温棠的嘴唇擦过自己的锁骨,巨大的快乐从大脑中升起,胜过他这三年中的任何一个时刻。 “温棠。” “温棠。” “温棠。” 他好像只会叫她的名字,带着快感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又被她随手抹去,在天边明月的注视下,周宴安满足的晕了过去。 … 客卧的遮光窗帘挡住了照射进来的阳光,周宴安再度清醒的时候只觉得身体酸软的厉害,他撑着自己本想支起来一些,身子却在下一秒软在了床上。 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 记忆有些混沌,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 门被推开,胡哥面露苦色的走进来,“周总昨天就打来了电话,问您为什么不接电话,怎么从医院出来了。” 周宴安脸色一僵,他昨天直接晕了过去,哪里还记得要知会一下周崇。 身下的护理垫被撤掉,双腿被拉伸了一遍,他装作不经意的问起温棠,“温棠呢?” “屋里没人?” 刚一开口,周宴安惊觉自己声音哑的厉害,喉咙干的发疼,想必嘴唇只怕也要开裂。 还好温棠不在。 “温小姐很早就出门了。” 这么有精力? 周宴安大口灌下大半杯水,嗓子才不那么火烧火燎:“她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说。”胡哥拎起床边装满脏污的垃圾桶,准备出门倒掉。 “今天洗个澡吧。”昨晚出了不少汗,黏腻地糊在身上,让人难受。周宴安没什么胃口吃早饭,光溜溜的身子也让他不自在。 他在手机上戳戳戳,试图给温棠发消息。 【周宴安:你很早就走了。】 对面一直没回复。聊天框顶端也没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周宴安又戳了戳。 【周宴安:胡哥到了,我让他帮我洗澡。他说你安排他住小屋。】 还是没有人回复。 太忙了?还是没看见。 他失落地低下头,把手机屏幕朝下扣住,试图催眠自己:只要不看,就可以不在意。 两分钟后。 【周宴安: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第二十一章 她不回家 【你的温棠棠:今晚不回】 温棠将手机放在桌子上, 面前的人善意的笑笑,“家里人?” “朋友。”她没再多说。 “我像你这个年纪身边也有很多朋友。”宋导伸手点了点面前的剧本,“剧本感觉怎么样?” “如果说不好, 可能显得我在卖弄。”宋导在圈内风评不错,又同是女性, 温棠决定赌一把, “但,女性角色的刻画确实偏弱了,包括女主。” 第23章 宋导的本子是悬疑题材, 剧本底子不差。但温棠的担忧在于,剧中女性角色多是镶边存在,高光戏份几乎都给了男性。 这样的剧本她很少会去考虑, 即使是正剧。 “你看过我之前拍的剧吗?”宋导, 宋虹弯了弯眼睛,“我拍男人多还是女人多?” “女人。”温棠答得毫不犹豫。宋虹拍女人, 拍最美的女人。 美学家朱光潜曾说:“人所以异于其他动物,就是在饮食男女之外, 还有更高尚的企求,美就是其中之一”。 宋虹喜欢用各种镜头语言捕捉女人的美、魅力与性格,拍她们的堕落, 拍她们的坚韧,拍她们的重生。 “这不是最终剧本吧。”温棠又将剧本翻开, 指尖在一处明显的不通畅上划过。 “不是。”宋虹从包里抽出了明显不同的另一版剧本, “既然是试戏,就来这一段吧。” 剧本被翻倒二十四页,宋虹的手指放在了第四行,“五分钟时间给你准备。” “我是严格的导演, 我这里过不去的话,就算是小包总推荐的也不可以。” 温棠没有在意她的话,全身心的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几页纸上。 宋虹选来试镜的片段有些没头没尾,只有一段简短的对话。 她大致扫了一眼,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构建场景。 很快,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拿起了个桌面上的牙签盒假装甲油瓶,身子微微前倾,神色很诚恳,“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店里加班,给老顾客做完美甲就回家了。” 她说完停顿了一会,低下头,用手扣着指甲上的死皮,有些佝偻的瑟缩着,“对,那天客人要求高,反反复复改了好几遍,累的我腰都要断了。” 她轻捶几下后腰,抬眼瞥了瞥前方,又迅速低下。 “那…那名顾客,我不记得叫什么了。” 她放在膝盖的手指向内蜷缩一下,抓住牛仔裤,又很快放开,“我没遇到老张,不,我遇到了。” 她咽了一口口水,声音有些发干,呼吸急促起来,“都…都过了好几天了。” “可能我记错了吧。” “要我说实话吗?”宋虹向后靠了靠,包间里没有外人,纵然心里已经属意温棠出演,嘴上却仍然毫不客气的开始挑刺。 “太漂亮,太自信,太胸有成竹。”连用三个“太”字,她等着看温棠惶恐求教。 “她是主谋还是受害者?”温棠没再往后翻剧本,“主谋不太像,不完美受害者?” 宋虹越发满意,看来包余笙这次给她推荐了个好人选,她拿出一份合同连同剧本一起推到温棠面前,“剧组23号开机,小成本电视剧给不了你太多准备时间。” “愿意合作的话,合同签完把扫描件发给我,或者小包总也可以。”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走出包房后,宋虹没一起出来,她说还要继续面试男主角,也约在了同样的地方。 走出茶楼,正午的阳光正好,路边是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长青树,和杂乱不堪的两个花坛,花坛的花已经要谢了,花瓣落了一地。 温棠没立刻离开,而是上了车,开始一一回复消息。 【周崇:你效率很高。】 【你的温棠棠:过奖。】 周崇正在跟被听不懂人话的下属气的脑仁疼,就瞄到了手机上蹦出的两个字。 “出去吧。”他摆了摆手,把那摞文件啪的甩到桌子上,“重做。” 【周崇:他伤还没好,你发消息让他出院做什么?】 想到今早收到周宴安那条炫耀似的“温棠家照片”,周崇火气更盛。 【你的温棠棠:手滑。】 周崇:… 微信上的温棠和现实中那个牙尖嘴利的女人仿若是不同的性格。 周崇放弃跟她拉锯战选择专注于眼前的报表。 温棠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昨晚没睡好,今早又赶着试镜,她已经困得不行。 晚上还有一场电视剧的庆功宴,现在若是不找个地方眯一会,只怕就要一天连轴转了。 “在家吗?”电话打给了纪轻竹,她们两人一直被网友笑成为塑料姐妹花。 “卧槽!温棠你在哪呢?”纪轻竹刚一接电话就开始大呼小叫。 “在不在家?”温棠有些头疼,压低了声音又问一遍。 “在呢在呢,你要过来?” 温棠单手把车停在不容易被罚款的路边,从车上跳下来,朝眼前的小区走去,“嗯,就在你家楼下。” “都到楼下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听筒里传来了纪轻竹手忙脚乱收拾衣物的声音。 温棠熟门熟路上上楼,按密码,推开大门,然后被门口成堆的拖鞋绊了一脚。 “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纪轻竹脸上还贴着面膜,裹了件白色浴袍,没正形地瘫在沙发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来你这补个觉,三点就走。”温棠脚步不停,径直走进卧室,随手抓了件睡衣换上,倒头便陷入梦乡。 … 那日以后,温棠一直没回过那处大平层,不是在跟李姐跑手续拉投资,就是被宋虹抓去提前培训了一下南方的当地方言。 周宴安的消息也回复的断断续续,有时是顾不上,有时,是忘记了。 温棠家里的床不是护理床,周宴安睡不习惯,起身、坐直都格外费力。眼看她一天天冷淡,他不禁怀疑:是自己让她不愿回家吗? 是这具身体让她恶心了吗? 握住操纵杆,轮椅笔直的向前,他该去医院换药了。 瘫痪病人皮肤敏感,他免疫力算不上太好,只要有伤口愈合的速度都不会很快,时间长了就很容易发展成压疮,而后溃烂。 为了健康着想,他也不能不出门。 医院永远人满为患。周宴安戴紧口罩和帽子,腿上搭着薄毯,将萎缩的双腿彻底遮住。 顺着人流向前,周宴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好像看见了温棠。 她怎么会在医院,生病了吗?还是受伤了? 不太敢肯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到,周宴安没有贸然给她发消息。 从医生那里拿了药,不过三两分钟的时间,但这并不代表结束了,周宴安还要去下一个科室。 病人就是这样的,像一台不断老化的机器,零件逐个衰退,需要反复检修。 周宴安还想着刚刚看到的那道身影,仔细的和记忆里对比着。 … 温棠确实在医院,但受伤的人不是她,是包余笙。 剧组今日拍定妆照,她前几日就已经在酒店办了入住,一边背台词一边等着电视剧开机。 拍定妆照本不是什么大事,男女主都已就位,小包总作为投资方来进行视察也是应该,偏偏拍摄棚的横梁断了。 无论娱乐圈还是其他行当,涉及钱财多少都信些风水。刚开机就横梁开裂、碎石划伤投资方,怎么说都透着晦气。 包余笙脸色难看的要命,拿着温棠递过来的纱布捂住了正在流血的手臂。 他裤腿上还有些灰尘,若不是温棠刚刚推了他一下,只怕横梁就要砸中他的脑袋。 “开机先推迟一天,”宋虹凑过来,她是真的担心自己精心打磨的剧本从一开始就受阻,“我已经让执行导演去排查安全问题了,我会确保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包余笙没说话,看了眼身边的温棠,她穿着剧组的廉价牛仔裤,上身还配了个很土气的亮粉色短袖,脚上穿着两广地区常穿的塑料凉拖,这样糟糕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却依然显得腿长腰细,脸上即使用了暗色的粉底五官也仍是亮眼的。 他手上的伤好像没那么疼了。 “我没带司机,麻烦温小姐送我去医院行吗?”他语气客气,风度翩翩地将车钥匙放在温棠手中。 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停在剧组外。温棠等他坐上副驾,自己才进主驾。 车是怀挡,她有些不熟练地低头细看。 “没用过怀档?”包余笙的手覆在了她手上,往前轻轻一推,“这就起步了。” 似乎只是为了单纯的教学,他很快退回到安全距离。 “耽误温小姐时间是我的不是。”他含笑望着温棠侧脸,“改天还请赏脸,容我单独请你吃顿饭。” “能陪小包总吃饭,是我的荣幸。”温棠下意识放柔了声线。 车在医院门前停下,踩着一双凉拖还没把妆容从脸上卸下来的温棠和西装革履的包余笙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没关系,没关系。 这样就不会有人能认出来自己了,温棠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从斜挎包里翻出来个口罩戴上。 第24章 “包的这样严实?”包余笙轻咳了一下掩饰笑意。 “被认出来太丢人了。”温棠指了指自己脚上的粉色大拖鞋。 一直站在医院门口,风吹过来,挺冻脚趾的。 包余笙的伤口不大,涂些碘伏简单处理了一下两人就走出了急诊。 因为伤在手臂,他脱下了外套,衬衫勾勒出富有爆发力的薄肌,温棠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的流连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周宴安?”圈里的人大多互相认识,但对于周宴安,包余笙并不太熟,若不是看到那架眼熟的轮椅,他也不敢十分确认。 他和周崇更熟悉一些,两人也一直是被互相比较的对象。 温棠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她不用掀开他的口罩也能看出来周宴安脸色苍白难看,不过短短几天没见,他气色怎么就又差了一截。 胡哥也不在他身边,他是自己来的? 周宴安向上拽了拽腿上的毯子,朝着包余笙点头,“小包总。” 他克制着不去看温棠,也不去想她为何与包余笙走在一起。 可他们站在一起,的确更相配。 周宴安心里苦涩的要命,嘴里也跟着发苦,打完招呼转身就想要离开。 不过向前了一段距离,身后就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有点像凉拖拍打在地上的声音,“周宴安,胡哥呢?” “去取药了。”嘴比脑子先一步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不高兴?” 周宴安想,他怎么可能高兴?任何男人看到潜在的竞争对手以如此压倒性的姿态出现,都会沮丧吧。 “我有点冻脚。”温棠是真的冷了,包余笙就像根彬彬有礼的木头,也不让她换身衣服就把她带到了医院。 秋风本就萧瑟,在一楼转悠这么久,要不是顾及形象,她早该抱着胳膊跺脚了。 见周宴安要走,她赶紧找个理由从包余笙身边溜开,来找他要毯子。 “我家的毯子暖和吗?”她好像忘记了这些日子的冷淡,笑眯眯的凑到他面前,手放在了他腿上,“我要冻死了。” 温棠毫不客气的掀开了毯子,坐在了他腿上,而后又用毯子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腿严严实实的裹紧。 他应该毫不犹豫的让她下去,然后大声的质问她这段时间为什么间歇性的回复他的消息。 为什么从不告诉他,她要去哪里,晚上回不回家,只留他一个人睁着眼睛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等到月挂中天。 “会硌到你。” “没关系,我屁股上肉够多。” 周宴安的心里点起一盏小小的灯。 万一口是心非的不只有他,还有她呢? 第二十二章 是心动吗 蹭上了周宴安的车, 温棠缩在车后排的右边把凉拖踢掉,又抢走了他的热水杯,喝了一大口, 身子才暖和过来。 “你…去拍戏了?”周宴安打量着她这身不协调的装扮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嗯,进组了。”温棠把腿伸开, 撞在了他膝盖上, 他的腿没有一点阻力的向着左侧歪倒。 “夸我就不必了,我知道你夸不出口。”从前专攻大银幕的男人,看她这身打扮, 大概只觉得辣眼睛吧。 周宴安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想问她拍的什么戏和谁在拍戏,导演好相处吗, 可最后他默默的把手蹭过去, 捞着自己的膝盖把腿正回来。 肩膀一沉,温棠的脑袋靠在了他肩膀上, “让我靠着睡一会。” 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头发毛茸茸的落下来, 有些蹭到了他脸上。 周宴安僵直了一会,听到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一些,才松开了手不再硬撑着座椅, 腰背也跟着松软下来。 “到了。”他半攥的手推了推温棠的腿,“你…还走吗?” 温棠睁开眼, 在他肩上蹭了蹭:“走啊, 换件衣服,晚上回酒店。” “不想我走?”她把脸凑到周宴安前面,余光见胡哥已经开门下车,迅速的在他嘴上偷了个香。 “温…温棠!”周宴安猝不及防地被亲了一下, 烦恼顿时烟消云散,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根。 “你得学会习惯。”温棠握住他搭在腿上的手,捋了捋软软的手指,“太容易害羞了。” 他苍白的脸色染上了更多红色,连带着嘴唇也变成绯色。 … 回到酒店,严颂颂看她进门从沙发上跳起来,“棠棠姐!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温棠把在楼下买来的盒饭放在桌上,“饭带回来了,记得吃。” 严颂颂看着温棠的脸色觉得她心情应该不算太坏,思踱着要不要把李姐的话现在转达。 “想说什么?”温棠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李姐让我跟你说,关文清也在剧组,演的是男四号。” “谁?”温棠立刻转头,目光如炬。 关文清?他怎么会在剧组。 “艹。”她有些情绪失态的骂了一句。 严颂颂不知道两人的过往,迷茫的缩了缩脖子。 关文清啊…… 温棠叹了口气,难免想起从前。 两人几年前的分手闹得很不愉快,关文清被她从出租屋里撵出去,还把他所有的行李都放到了楼下,连夜换了锁。 可是后来关文清偷走了她的小猫,两人差点还闹到了公安局。 一想到这些荒唐往事,温棠烦躁地捋了捋头发。 晚上就是剧本围读,故人相见,只怕却是分外眼红。 六点左右,温棠饭都没吃就裹上大衣匆匆下楼,酒店的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她推门进去,没走几步就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 不用想,果然是关文清。 “偷猫贼!”温棠愤愤的骂了一句。 “两面三刀。”关文清斜睨她一眼,嘴上同样没有留情。 “死扑街。” “睡男人上位的当红,很好听吗?” 关文清说完,抿了抿嘴,觉得说的有些过分,刚要道歉,脚尖就被温棠狠狠碾过。 “温棠!!!” 眼看周围的目光投来,关文清憋屈地闭了嘴,瞪着温棠摇曳生姿的背影越走越远。 《迷雾》是难得的女性导演,女性编剧,对女主的刻画也不局限于身材外貌上,而是深挖她的经历,她的过去,她的背景。 一个生活在底层的美甲工,因为一张还算漂亮的脸在下班后被人尾随,又在被侵犯后祸水东引,将不算熟悉的同事一同拉下了深渊。 一个标准的不完美受害人。 关文清坐在圆桌末尾和温棠之间隔着五六个人,他捏了捏薄薄的剧本,看向风姿远胜从前的女人。 她一定过得很好。 围读结束已是深夜,在娱乐圈中工作就要做好昼夜颠倒的准备,和宋虹深入探讨了许多后温棠并不太困,仍然神采奕奕。 行至电梯口,关文清追上来,压低了声音,“你不想看看温小花?” “不想。”温棠声音冷硬,连转头的意思都没有。 “狠心的女人。” “跟我挨得这么近,就不怕被拍。”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关文清梗着脖子想要找回场子,并不想在气势上输温棠一筹。 温棠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径直走进电梯。 关文清跟了进去,电梯门啪的关上,他一直等到人基本散场就是为了找到和她独处的机会。 “你又攀上了聚星的小包总?” “还真是厉害。”他的语气带了几分酸涩。 “阴阳怪气我,你会很得意吗?” “难道不是你更得意吗,”关文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廉价的衣服,“看到你厌恶的前男友过得远不如你,不会很出气吗?” 六楼到了。温棠按下电梯常开键,目光终于落到关文清脸上。他黑了瘦了,眼神也不复从前清澈。 “关文清,当年三心两意的人是你。” 关文清哑然,想要为自己争辩几句,又觉得全然多余,电梯合上,把温棠的身影隔在了门外。 看到了讨厌的人,心情难免不快,温棠躺在床上看了两眼剧本,沉重的故事显然并不能带来开解。 想要跟人说话,她打开手机列表寻找幸运的联系人。 周宴安。 视频并没有很快被接通,等了半分钟左右,手机里传来了他的声音,“温棠?” 手机还是黑的,温棠戳了几下屏幕,想象着自己正戳着周宴安身上的软肉,“周宴安,我要看你,我不是来看床单的。” “等…等一下。”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周宴安放大的正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他头发还有些湿,搭在额前滴着水。 第25章 “你在洗澡?”温棠的指尖隔空划过他的脸颊,“洗澡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周宴安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眼神瞬间变得飘忽,“不好看。” “温棠,我不好看。” “我说好看就是好看的。”温棠难得胡搅蛮缠,她不想谈工作,也不想谈从前,心中有种冲动,甚至想要立刻回家到他身边。 “你在酒店吗?”周宴安仔细的看了看温棠身后的摆设,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满打满算,他和温棠相处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一个月。 镜头里,胡哥走到他身后,将他稍稍扶起,吹干头发,又帮他调整成侧卧的姿势。 两人都没说话,温棠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这一过程,周宴安转头看过来刚要说话的时候,温棠抢先开口,“我还有事,先挂了。” 周宴安看着黑掉的屏幕有些失落的闭上嘴。 温棠在酒店大床上猛地坐起,按住扑通狂跳的心口,喉咙发紧。 她不会……真的动心了吧? … 温棠脱离星耀传媒和《迷雾》正式官宣开机的时间定在了同一天。 李姐的意思是,乘一波东风,看能不能扶摇直上。 9月30日上午十点,温棠先后转发了《迷雾》官微的定妆照和星耀传媒的解约信息。 评论区很一致的都是庆祝解约的粉丝在下面控评。 对赌协议的资金也已经到账,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 剧组里,温棠换上了破破烂烂非常杀马特风格的一身,头发也做成了像鸡毛掸子一样的造型,挎着个亮色的小包,嘴里一边念着台词,一边来回走位。 “温棠,一会注意腰不要挺得太直,再弯一点,林淼没有你这样好的仪态。” “知道了。”温棠用笔在剧本上划了一处重点注意的拗口台词,身形明显佝偻了一些。 很快,宋虹就拿着对讲机宣布正式开拍。 剧组拍摄的顺序和电视剧上映的顺序不同,今日拍的是温棠被跟踪的剧情,关文清捧着盒饭蹲在墙角,一边往嘴里扒拉几口,一边仔细观察着温棠的表情。 她的演技突飞猛进。 关文清大口塞着难吃的盒饭,想堵住心里酸涩的空洞。余光里,一片阴影落下——有人蹲到他身边。 “看前女友飞黄腾达不好受吧。” 一支烟递到了关文清面前,执行导演秦岭笑呵呵的将打火机一同递上。 关文清没接,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别见外。一个剧组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说是吧?”秦岭又把烟往前送了送。 关文清听出话里的威胁,借他火点了烟。 “人多眼杂,你这场戏还早,出去说?”秦岭使个眼色,要把关文清往旁边胡同引。 关文清站起身,回头看了眼正被男三号扑倒的温棠,咬了咬牙:“我想看完这段。” 秦岭上下打量他一遍,“演技有什么用,你出头了吗?” “烟都抽了,还推三阻四。” 说完拽着他胳膊就向外走去,旁边的人见怪不怪的让开了道路。 “有笔交易,做不做?”离开人群视线,秦岭往墙上一靠,又点起一根烟,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口烟雾,喷在关文清脸上。 “咳咳。”关文清被呛的一直咳嗽个不停,没有看到秦岭嘲讽的眼神。 “想办法拍点你和温棠的亲密照。事成后照片给我,我给你个男二号。” 第二十三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关文清嗤笑一声, 把烟屁股扔掉,用脚碾扁:“我和温棠分手八百年了,她连正眼都不看我, 你让我拍亲密照?” 脑子进水了吧。 秦岭无所谓地笑笑:“那角色就是别人的了。” “而且,我知道你有办法。”他那天看见两人在电梯间说话。若真老死不相往来, 温棠会搭理一个落魄的前任? 关文清内心在疯狂的挣扎, 他现在过得也不算太差,一直能找到剧组,只是都是镶边的角色, 不温不火,可能在观众面前连个脸熟都没有。 但是…这是害人啊。 秦岭看他迟迟不做答复,摇了摇头, “我只是看你和她有些情分才找上你。” “你说, 要是有个清爽的帅哥深夜去敲她房门,温棠会不会让他进?” 见关文清更加犹豫, 秦岭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 “谁让你来的?”关文清有些急切的抬头。 “你还不够格。”秦岭脸上再没了刚刚笑呵呵的样子,他也不知道温棠是怎么得罪的星耀高层, 但指名道姓的任务下来,他只能想办法完成。 不过广撒网,随手一试。成了最好, 不成拉倒。 “男二号不够。”关文清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答应下来, 就像秦岭说的, 他又没什么损失。 秦岭垂下眼睑,挡住对关文清贪婪的厌烦,“秦月鸣两个月后开机的古装剧男二,这是我最高的价码。” “成交。” 听到关文清迫不及待的声音, 秦岭扔出一个内存卡,“事成之后存到这张卡里,没事不要再来找我。” … 拍完夜戏时间已经不早了,温棠伸了个懒腰搓了搓脸,“宋导,我走了。” “走吧,走吧。”宋虹眼睛还在盯着摄像机,头也不抬的摆摆手,“明天上午没有你的戏份,好好补觉。” 一觉睡醒,温棠有些呆滞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她简单撸了个妆,随手抓了身衣服出门。 工作室有些热闹,李姐,严颂颂,张游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见她推门进来,张游高兴的蹦过去挂在温棠身上,“棠棠!我来投奔你了!” 温棠拍了拍她的肩膀,把人放下来,“终于舍得来投奔我了?” 张游嘿嘿一笑,看着有些冷清的工作室,不解的开口,“棠棠,你工作室人这么少吗?” “之前的人都被星耀留下了,”李姐把这一阶段的数据递给张游,“刚好你学的传媒专业,宣传和反黑就交给你了。” “太好了!我最擅长了!”身为曾经的温棠大粉,张游在自己的战斗力上绝对是自信的。 “好香啊。”张游吸了吸鼻子,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不算太好闻,是淡淡的药香,要不是她鼻子比常人敏感也发现不了。 “好熟悉……”她拼命回想,却一时想不起来。 温棠抬起袖子,疑惑的自己探头闻了闻,“什么味道?很明显吗?” 严颂颂和李姐也抬头的看过去,显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张游的记忆一路向前翻,找到了香味的主人,“好像和周影帝身上的味道很类似。” 她话说的犹疑,李姐却一下联想到了什么。 “你和周宴安在一起了。” 很肯定的语气却让在场的几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温棠没说话,她想起来这件衣服是那天从衣柜里急急忙忙拿出来的。周宴安因为失禁的缘故,总觉得自己身上不清爽也不干净,习惯在衣柜里放上香囊,他搬过来之后两人的衣服混放在一起,时日久了也就染上了同样的味道。 要承认吗? 温棠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只是私下见过几面罢了,李姐你想多了。” 见她脸色平静,李姐将信将疑的信了她的答案。 “最近一直有人持续不断的找水军带节奏,下黑料,”她将近期的评论汇总起来,放在温棠面前,“我分析一部分是星耀高层气不过,但还有一部分我没有找到来源。” “你自己小心一些。” … 离开工作室,温棠点了一支烟,没抽。 烟雾缭绕,模糊了她的视线。烟灰随着燃烧一点点掉落,她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上车径直朝平层开去。 车停在楼下。温棠也说不清为何回来,只是想到他,便回来了。 【你的温棠棠:我在楼下。】 【你的温棠棠:如果你下来的话,我等你五分钟。】 五分钟已过,不仅对话框没有周宴安的回复,电梯口也没出现熟悉的轮椅。 温棠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想要直接打个转向离开。 手机铃声响起。她低头看到屏幕上跳动着周宴安的名字。 “温棠!”他的声音有些喘,“你再等等我。” “我知道我很慢,但你再等等我。” 放在方向盘的双手又放了下来,温棠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 周宴安确实很慢,又是五分钟过去,温棠还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一共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周宴安才歪斜在轮椅上,衣服上也都是褶皱,慢吞吞的从楼道里出来。 第26章 温棠下车,用脚带上车门,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理了理他的衣服,“怎么穿成这样?” 周宴安裸身穿了件针织套头衫,下身是条绒裤,没完全提到腰,露着半截,头上压了顶不搭的鸭舌帽。 “胡哥家里有事。”他自己在家,收到消息紧赶慢赶的抓到哪件算那件,手不算好用,一件衣服一条裤子就要套好半天。 温棠心里掠过一丝愧疚。“穿得乱七八糟的。”她微微俯身,手臂穿过他腋下,借抱他向上的力道,把裤子彻底提到腰间。 “要去哪里吗?”消息收的急,周宴安也没时间问她,那点时间全用在了收拾自己身上。 温棠今天的样子更接近于几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她,没化妆,素着一张脸,眉毛因为修过的原因浅浅的。 不过那时候她还因为被赶出剧组抱着腿在街边痛哭,现在却已经成了诸多当红电视剧的女一号。 想得有些远。周宴安强迫自己回到当下。他仰着头,温棠站在逆光处,看不清表情,连声音也有些模糊。 “不知道去哪,随便逛逛吧。”温棠拉开了车门,她也不知道目的地,只是凭借着本能的驱使回来找他。 被抱上副驾后,周宴安自己扯过安全带,在温棠带点诧异的目光下自己系好,“你的车底盘有些高,低一点的话,我自己也能慢慢蹭进去。” 原来如此。 温棠点头,“那我下次换个低一点的,你自己慢慢来?” 抱着她脖子的时候那么开心,周宴安真的愿意自己来? 果然,温棠看到了他微微垮下来的侧脸。 漫无目的的开车也是折磨人的事情,车里的空间再大也是狭小,周宴安瘫痪前也是一米八几的身高,一双长腿蜷缩在车里时间长了开始微微发颤,甚至有些痉挛的症状。 他用手腕压着自己的腿,企图让它们安静下来,不要来打扰两人的相处,但温棠还是发现了。 “下来走走吧。”前面就是她第一次拍戏当群演的大学,门口还有不少学生在进进出出,是个散步的好地方。 放在后备箱里的毯子盖在了周宴安的腿上,羸弱的气息,高背的轮椅,还未至深秋就披上的厚衣服让他看起来更像个重病的病人。 身边经过的每个男大学生,都在提醒他:青春已逝。 金秋十月,正是桂花盛放的季节,校园里随处都能闻到桂花的香气。 “你喝过桂花酒吗?”温棠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我不喝酒。”周宴安酒量不好,从前演戏时不喝,至多庆功宴推不掉时喝杯啤酒。生病后更是滴酒不沾。 “十月的桂花酒很好喝,甜甜的,没什么酒味。”在温棠眼里,周宴安就是个乖孩子。而带坏乖孩子,是她最爱做的事。 “等以后,”她顿了一下,“等明年十月,我酿一瓶,一起喝吧。” 明年十月? 周宴安的眼神里带上了期待的向往,他们会有第二个十月吗? “快看飞机!” 周宴安抬头的功夫,温棠快速的摘了一朵花坛里的秋海棠戴到了他的头上,位置插的一点也不好,不是鬓边,而是插到了鸭舌帽的帽扣上。 他只觉得头上多了点东西,不明所以的看着温棠哈哈大笑。 “周宴安,哈哈哈哈哈。” “真的很好看。”温棠笑岔了气,蹲在地上捂着腰。 他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想要拉她起来却又怕直接跌下去又给她添麻烦。 温棠笑够了不再捉弄他,站起身拿掉了周宴安头上的鸭舌帽,又将秋海棠仔细的放在了他鬓角,“鬓边一支秋海棠,甚美甚美。” 她满意的点点头,抓拍下了周宴安抬手要摸的画面,模样消瘦清俊的男人配上海棠更显得淡极生艳。 “记不记得你当时在海洋馆根本不让我拍你。”温棠仔细的将照片放进收藏夹,开始翻起旧帐。 “我不好看。”周宴安撑着轮椅扶手,想凑近看温棠手机里的照片。 如今他依然觉得自己不好看,瘦骨嶙峋,毫无生气。但温棠说他好看,他便选择相信。 “不给你看!”温棠的手举得高高的,在周宴安够不到的地方。 “真不给我看?”周宴安失落地垂下眼眸。 “真伤心了?”温棠凑近看他,却被他忽然倒下的身子压个猝不及防。慌乱间,手机已被周宴安拿走。 “周宴安!你耍赖!” ----------------------- 作者有话说:解答一下评论区的问题: 没有原型 男主只会好转不会痊愈 女主不是护工 比心~么么哒 第二十四章 终不似少年游 在外面转了近两小时, 温棠下午还有戏要拍,便准备先送周宴安回去。 车内的音乐放的不再是激烈的摇滚,换成了轻柔的小调, 周宴安有些累了,在音乐声中渐渐闭上了眼睛, 脑袋靠在了车窗上。 温棠把音乐调小了一些, 路过十字路口红灯的空挡,她握住周宴安的左手,勾了勾他的小手指, 轻笑了一下,“又睡着了。” 她本不想惊醒他。可车到小区门口,栏杆却未抬起。温棠皱眉下车, 走到保安亭前。 “栏杆怎么不抬。” 保安小跑出来:“小区变压器起火, 整个园区连带地下车库都停电了。” “电梯也停了?”温棠暗道糟糕。没电梯,怎么把周宴安弄上八楼? “用不了。”保安有点尴尬的点头。停电时期情况特殊刚刚还有业主反应电梯出现突然下坠的情况, 物业已经去检修维护了,现在整个小区想要上下楼都只能——靠腿爬。 真糟心。 温棠进退两难, 回头看了眼门口的车,却见副驾车窗降下,周宴安探出头, 似乎想看清情况。 “醒了?” 温棠压下心里的烦躁,柔声走过去, 托住了他的脑袋, 对上了周宴安清凌凌的眸子。 桃花眼比初见时清澈许多,厚重雾气散了大半。她轻碰他唇角,安抚地揉了揉他脸颊:“小区停电了,你要回去吗?” “停电了?”周宴安被她摸得舒服, 蹭蹭她手心,这才明白她方才为何与保安交涉良久。 电梯不再运行,对周宴安来说是巨大的难题,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胡哥下午四点之后才会回来,他本想着自己在家也能挺过一天,但是… 周宴安不想给温棠添麻烦。 尽管极度排斥陌生人的触碰,他还是低声开口:“要不……请保安或物业背我上去吧。” 温棠犹豫了一下,见他眼神坚持,便转身给物业打电话。 两名物业人员匆匆赶来,一人试图扶住周宴安的背,另一人想去抬他的腿。动作生疏笨拙,周宴安瘫软的身体被扯得东倒西歪,头颈无力地后仰,露出脆弱的喉结。 他紧闭着眼,嘴唇抿得发白,任人摆布的样子像一具失去牵引线的木偶。 温棠站在一旁,看着物业人员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周宴安毫无生气的双腿被随意架起,裤腿蹭上去,露出一截苍白消瘦的脚踝。 她忽然想起他曾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镜头前一个眼神就能掌控全场,如今却连最基本的尊严都难以保全。 “够了。”温棠忽然出声。 物业人员愣住,周宴安也睁开眼,茫然地看向她。 温棠走上前,轻轻推开物业人员的手:“我来吧。” 她俯身,手臂穿过周宴安膝弯,另一手托住他后背,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他稳稳抱起。 周宴安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搂住她脖子,脸颊贴在她肩头。 “温棠…” 温棠没看他,对着物业抱歉的点头,“不好意思,辛苦你们跑一趟。” 她又将周宴安放回了副驾,将门关好后,拿出了身上随身带着备用的几张百元大钞塞到了两个物业人员的手中,“是我想的不周全,辛苦你们二位了。” 手中的钱足以顶上两人一天的工资,两个物业喜笑颜开的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不过随便跑了一趟就能得了几百,还不用真的把人抬上楼,多好的差事。 等人走后,温棠蹲在周宴安面前,手放在他膝盖上。 “你好像看起来很委屈。”温棠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我看上去一定很狼狈。”周宴安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两人同时开口,空气静默了一瞬。 温棠拉开车门,重新坐回驾驶座。她原本打算将他送到附近的酒店,等胡哥回来接他。可还没等她开口,周宴安却忽然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雾气与躲闪的桃花眼,此刻竟直直地望向她。 第27章 “温棠,”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试探,又像是恳求,“我不能……跟着你走吗?” 温棠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她侧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是周宴安又一次,如此明确地、主动地,向她靠近。 他不再只是被动地接受她的安排,或是沉默地忍受着尴尬与不便。他在问她,能不能跟他走。 周宴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低下头,却又强迫自己迎着她的目光。他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尖微微发白。他知道这个要求可能很过分,会给她添很多麻烦,但他就是……不想一个人被留下。 “跟着我?”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是尾音微微上扬,“我去剧组拍戏,环境可没那么好,也没人专门照顾你。可能会更狼狈哦?” “跟着你…不可以吗?”周宴安的手蹭过去,摸到了温棠的小手指,“只有今天,也不可以吗?” 温棠像被狐媚惑主的皇帝,昏了头般把周宴安带回了酒店。 剧组附近很多蹲守的狗仔,下车时,她犯了难。 不想被任何人拍到,也不想被人发现她和周宴安的关系。 嘴上说得再好听,温棠也知道,自己终究是介意的——介意他的残疾。 折腾了这么久,周宴安已经不像刚出门那阵神采奕奕,他有些累了,疲惫的靠着车座,大腿附近时不时抽搐的软肉也提醒他,该排尿了。 总是这样窘迫,身体如烂泥一般瘫在这里,要是他能走路就好了。 周宴安克制着自己想要流泪的冲动,眼睁睁的看着温棠不知道从哪找出来块长长的破布蒙在了自己头上。 “咳咳咳……”灰尘呛得他喘不过气,连连咳嗽。 “忍一下忍一下。”温棠像做贼一样抱起他。 酒店的床软,周宴安坐不住不说,自己用手肘撑着也起不来,他头晕的厉害,喘气也跟着吃力,呼哧呼哧的半趴在床上看着温棠又扒着门缝出去要去取自己的轮椅。 麻烦,怎么会这样麻烦!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室内陷入寂静。 几乎是在门关上的瞬间,周宴安脸上强装的平静骤然碎裂。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具不中用的身体,眼中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厌恶。 就是这具身体,让他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成了奢望。就是这双腿,让他成了需要被藏匿、被遮掩的累赘。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他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发狠地捶打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大腿。拳头砸在软绵的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动啊!动一下啊!”他低吼着,像一头困兽,徒劳地攻击着禁锢自己的牢笼。 然而双腿依旧死寂。非但如此,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和外界击打,他腿部的肌张力开始异常升高,肌肉不自然地绷紧、痉挛,双腿僵硬地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甚至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他连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都已丧失。 这不受控制的痉挛,比完全的瘫痪更让他感到绝望。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像两根瘫软的面条,以一种丑陋的姿态扭曲着,却无能为力。 捶打变成了无力的抓挠,指甲隔着布料陷进皮肉。他颓然瘫软下去,额头抵在冰凉的膝盖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承受这一切? 温棠迟迟未归,周宴安发泄后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把裤腿拉下去遮住上面被抠出的伤痕,而后脱力的躺下去,扭着脖子,让枕头把自己的脸埋住。 有点冷,他伸手想要将被子拉上来,盖在自己身上,酸软的手臂往前伸了不多的距离就停下来。 好冷啊。 温棠在楼下被一个相熟的制片人拦住,寒暄了几句,耽误了一会。取完轮椅上楼,推开门,却发现周宴安情况不对。 他脸颊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吃力,小腹明显鼓胀,显然一直没能排尿。温棠小跑过去抱起他,触手一片滚烫。只听他嘴里含糊念叨着:“好冷……冷……” 大概是在外面吹了一上午风,发烧了。 “周宴安?周宴安!”她轻轻拍他的脸,试图唤回他的意识。 周宴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涣散,嘴唇干裂。他本能地往温棠怀里缩了缩,寻找热源,嘴里重复着:“冷……” 又是这样,发烧的周宴安唤起了温棠不好的记忆,要是他不是残疾人就好了。 温棠把他放平,伸手探他额头,温度高得吓人。她扯过被子裹住他,又冲进卫生间拧了条冷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还要排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她掀开被子,手指有些发抖地解开他的裤子。 周宴安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烧得糊涂的脑子里残存着一丝羞耻。他无力地扭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别动,马上就好。”温棠稳住心神,动作尽量放轻。当她触碰到纸尿裤时,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沉甸甸的了。 味道一点也不好闻,就算温棠将它丢丢的远远的,扔到了卫生间,屋子里也有一股不好的味道,她打开窗户试图透透气。 但窗户一开,周宴安又在床上瑟缩着喊冷。 好麻烦,她不喜欢。 第二十五章 我们不会是情侣 喂周宴安吃了点退烧药, 温棠立刻去冲了个澡,冲了几遍才觉得那股味道褪下去,她用冷水浇了浇脸, 才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把周宴安带回来。 镜子里的姑娘眼角微红,泛着一股春意, 温棠偏过头不想承认里面的人就是自己。 11.20, 还有两个小时要去剧组,希望周宴安能快点退烧,她可没有向宋虹请假的打算。 从浴室出来, 周宴安已经清醒,红着眼圈看着温棠,“又给你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 眼前之人嘴唇干得厉害。温棠含了口水, 俯身渡过去。意外的是, 久病之人的嘴里并不难闻,只有点微苦。 她敲了敲自己脑袋——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想这些。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 她不想当鬼,她还要好好活着, 风风光光的活着。 “往里挪挪。”她抱着他后背把他往床里搬,“我还要看剧本,下午还要拍戏, 你最好赶快退烧。” “嗯。” 周宴安毫不反驳的点头,倒让温棠有些不好意思。 剧本刚翻开两页, 《同行者》沉寂多日的群聊连续弹出几条消息。 【杨光:好消息!《同行者》定档10月5日国庆上线, 欢迎大家积极转发宣传!】 消息后面跟着一串红包。 【杨光:共十二期,每期一个半小时。贡献收视率就靠大家了。期待.jpg】 温棠快速的上线微博转发了一下《同行者》定档的那条,点进热搜打算瞄一眼就关掉手机。 #关文清,温棠旧爱重逢 一个炸裂的词条明晃晃的挂在末尾的位置。 温棠脸色发青, 这些媒体真不要脸,撕破脸的前前任竟也能被称作旧爱。 “怎么了?”周宴安感觉到身边的人气压明显降低,还以为是自己的存在使她生厌。 “《同行者》要开播了。”温棠摇摇头,将手机怼到了他面前。 李姐说她前阵子特地请杨光吃了饭,目的就是在后期剪辑的时候剪掉那些具有争议性的片段,杨光虽然满口答应下来,但在收视率面前,什么承诺都做不得数。 她想起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周宴安到底为什么要来上综艺。 自觉连最亲密的接触都已经做过,温棠问出了口,“阔别三年,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公众面前。” “明明你看起来也没有重返娱乐圈的打算。” 周宴安沉默了,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带着抗拒的他是温棠所少见的,她胡搅蛮缠起来,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柔软上,“给你摸的话,愿意告诉我吗?” “你……!”青涩如周宴安,被她大胆的举动惊到,“别这样。” “太随便了。”他偏过头去,不去看她。 “你觉得我很随便?”温棠被这话刺了一下。圈里人说她滥情、饥不择食,什么难听话没听过? 可此刻,她竟会因他一句“随便”而不快。 “不是。”周宴安立刻否认。 “你是很好的姑娘。” “很好的姑娘?”温棠跨坐到他身上,“多好的姑娘?” 顶着高热的脑袋,周宴安咽了一口所剩不多的口水,温棠修长笔直的腿就放在他耳边,小腹处传来若有似无的胀痛,他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 第28章 “不逗你了。”温棠翻身下来,披上衣服,背对着床,“不愿意说算了。” 墙上的钟表指针已经指到了12.30,她还要提前去剧组化妆,不能在屋里浪费时间了。 “我点了份饭,应该马上到了。” “水和饭我都放到你床头。”纵然有些不放心,温棠还是逼着自己不去看周宴安潮红的脸。 “有事的话,就打我的电话。” 外卖很快到了。她把餐盒和水杯放好,利落地套上外套就要下楼。 周宴安浑身烧得没力气,任由她抱着靠坐在床头。他看着她的背影,在她拧动门把手的瞬间,终于没忍住开口: “温棠,”他的声音因发烧而沙哑,“我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关系?” 温棠的手停在门把上,没有回头,只是反问:“你觉得呢?” 周宴安望着她挺拔却莫名有些疏离的背影,鼓足勇气轻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空气静默了几秒。 温棠终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着他:“喜不喜欢,不重要。” 她顿了顿,褪去了暧昧气息的语气清晰而冷静,像在陈述一个早已定论的事实: “重要的是,我们不会是情侣。” 话音落下,她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周宴安靠在床头,看着合上的门板,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闷地发疼。 原来在她心里,一切早已划清了界限。 他早该明白的。 … 温棠一到剧组就被抓去了化妆,化妆师童沁一边夸她皮肤太好一边兴奋的分享中午小包总来探班的盛况。 “拉了一车的奶茶和小蛋糕,那场面!”她手舞足蹈的比划了一下。 “我经过了好几个剧组,还得是咱们剧组待遇最好,时不时有餐车不说,小包总还时不时来一趟带点加餐。” 她朝着温棠挤挤眼睛,“他们都说,小包总是冲着我们女主角来的。” 旁边饰演女二号的楚潇潇也加入进来,“小包总长得其实还不错,虽然比不上那些男明星精致,但也是眉眼周正。” “而且他身价高啊,棠棠姐,真不考虑一下?” 温棠眼线画好,睁开一只眼睛,被黑色勾勒一番的杏眼显得有些凌厉,“有钱人规矩多又不贴心,万一是假富豪还要自己倒贴钱,没什么兴趣。” “那棠棠姐现在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啊?”楚潇潇的妆容简单,很快画完,她一边挑衣服一边随口八卦。 温棠的感情,哪个人能不好奇。 “长的好看的。”温棠的眼前浮现出周宴安那张不管再怎么憔悴都好看的脸,肯定的点点头。 楚潇潇被逗笑了,“谁不喜欢长的好看的,你这句话是白说。” “那可不一定。”温棠也站起来换上戏服,“长的好看的是多,长的合心意的才少。” 楚潇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棠棠姐你现在遇上了吗?” “大概吧。”温棠耸耸肩,如果周宴安没病没灾,或许她也没办法把人拐到手,命运这事,谁说的准呢。 下午拍的是林淼被侵犯的重头戏,最强烈的情绪爆发都在这一幕。 温棠穿着漂亮的亮粉色小裙子,眼皮上是粉紫色的眼影,站在宋虹身边看她焦头烂额的指挥场务。 她又看了一遍台词,在脑海中模拟一会要拍摄的画面。 九点多的胡同中,刚下班的女孩拿着刚发到手的一笔工资高高兴兴的往出租屋走去,嘴里还嘟囔着要不要周日大出血吃顿心心念念的鸳鸯火锅,就在下一秒被一双黑黢黢的大手拖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 温棠莫名的开始反胃,控制不住的干呕了一下。 “怎么了?中午没吃好?”宋虹离她远远的,“你可别吐我身上。” “不会。”温棠站在下风口,凉风吹过,她才好受一些。 男人都是一样的恶心。 被刻意遗忘的回忆随着对剧本的熟悉不断的侵蚀着她的大脑。 那是五年前,她还和关文清在一起的时候。 刚从游泳队退役没几年,因为一张好皮相被星探发掘一头扎进娱乐圈里,却只能演一些别人看不上的小角色。 被导演揩油,被剧组男演员递房卡都是常有的事。 因为羞耻和自尊心,她从没和关文清说过,只是自己默默的推拒掉。 但关文清把她卖了,还勾搭上了剧组的女二号。 温棠的手指掐入了自己掌心,想要自己不再回忆那些细节,但大脑却在不受控制的翻出更多画面。 关文清拿着副导演的房卡当成她出轨的证据,心安理得的将她送到了星耀高层的床上。 事后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说是为了她好,要感谢他给她这样的机会攀上星耀的博总。 温棠确实要感谢他,如果不是关文清这个蠢人办事不利,拿错了房卡,她也不会有机会将那晚的对象从年过五十的张总换成年轻力壮的博远。 但都是一样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回忆的漩涡被宋虹拿着喇叭的喊声打断:“各部门准备!正式开拍!” 第一次拍摄,当男演员的手碰到她肩膀的瞬间,温棠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是本能地反手一推,男演员踉跄着差点摔倒。 “卡!”宋虹皱眉,“温棠,放松点,是演戏!” 第二次,温棠强忍着不适,但当对方的气息靠近她颈侧时,她还是失控地蜷缩身体,干呕起来。 “卡!情绪不对!太过了!”宋虹的声音带着不满。 第三次,温棠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完成了表演。 “卡!”宋虹盯着监视器,摇了摇头,“动作是完成了,但感情没到位!温棠,你的惊恐是浮着的,没落在实处!我要的是林淼那种绝望的窒息感,不是这种表面的害怕!” 片场一片寂静。温棠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刚才强压下去的反胃感再次涌上喉咙。她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宋虹,声音因压抑而有些沙哑: “宋导,我有个问题。” “为什么镜头……一定要这么对准受害者的惊恐和绝望?”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片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温棠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 “为什么我们总是要一遍遍地、放大镜似的去呈现一个女性被侵犯时的每一分痛苦和狼狈?这种‘真实的窒息感’,展示给观众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二十六章 深夜来客 剧组进度陷入停滞状态, 宋虹思考了温棠的问题后给了她很简短的答案。 “我们只是在演戏。” 事情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没有人真的被侵犯过,这一切都是演出来的。 温棠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她试图说服宋虹,可以将镜头更多的放在事后, 而不是集中在过程中。 但宋虹拒绝了。 “温棠, 我是导演,我可以尊重你的意见,但不代表我会因为你的意见修改已经打磨好的剧本。”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再拍第四次,不要ng。” 温棠重新站在镜头前。这一次,她压下所有生理的反抗, 将自己彻底交付给角色。 当男演员的手钳住她肩膀, 气息喷在耳畔的瞬间,她瞳孔骤缩, 身体僵硬,却不再推开。一种深切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绝望从她每一个细微的颤抖中弥漫开来。 “卡!过!” 宋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片场响起稀落的掌声,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器材。温棠却僵在原地,胸口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绝望感并未散去,反而将她拽回了五年前那个夜晚—— 三十二岁、正值盛年的博远, 也是这样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酒店套房。 他没有急于动作, 只是轻声细语地开解她, 仿佛一位温和的长辈。 “委屈了?”他递来一杯温水,声音低沉,“关文清那种人,不值得。” 温棠攥着衣角, 指尖发白。 博远笑了笑,指尖轻轻点着沙发扶手:“想红吗?” 他看着她,目光像在审视一件有潜力的藏品。 “我帮你。” 温棠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靠在墙壁上,一遍又一遍的搓着自己刚刚被钳制住的右臂。 和她对戏的男演员走过来道歉,“是我下手太重了。” 温棠摇摇头,“没有,你演的很好,和你演戏我很有代入感。” 她笑了笑,站直身子,按着右臂的手还没放下,脸上就重新挂上了微笑,“今天连累你跟着我一起ng了好几次,不好意思。” 第29章 “没关系,没关系。”男演员摇摇头,“你演技很好。” 一旁戏份不多迟迟没有拍摄的关文清盯着温棠的一举一动,还想着晚上要拿什么借口敲开她的房门。 … 回酒店前,温棠接到了李姐的电话。 “总台那边要搞《同行者》的宣传预热,给你排了一天没戏的档期,记得空出来。”李姐公事公办地交代完,语气不经意地一转,像是随口一问: “周宴安去吗?” 温棠正想着晚上要不要对台词,没过脑子就接了一句:“不知道啊,我问问。” 话一出口,空气静了两秒。 温棠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僵。 电话那头,李姐轻轻“呵”了一声,尾音拖得有点长。 “温棠,”李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你跟他,这联系还挺持续啊。” 温棠张了张嘴,想找补两句,却发现说什么都像掩饰。 完了。这下彻底被李姐逮着了。 温棠顾左右而言他的想要岔开话题,却被李姐紧抓着不放。 “温棠,你应该也不想重蹈覆辙吧。” “你能好运一次摆脱博远,未必能一直好运下去。” 温棠抿了抿唇,反驳她,“周宴安和博远不一样。” 李姐懒得说她,在没闹大之前,她暂时可以视而不见,“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收起手机,温棠心情有些复杂,想到自己房间里还有个没退烧的病人,有些着急的想要上楼。 出乎温棠意料,周宴安状态还算不错,额头不再一摸上去就发烫,只是床边的水分毫不减,一看就是没有喝过。 “偏偏不喝我倒的水,看来是怨上我了。” “还是说你想要救护车从酒店门前把你拉走。” 在周宴安面前,温棠一向很放的开,也许是觉得他只能是被动承受的一方,又或许他的弱势此时成了优点。 周宴安口干舌燥的厉害,温棠不在他怕喝了水,一旦失禁不好处理便强忍了一下午。 “周宴安?” 有些恍惚的思绪被唤回,他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大口水。 “半瓶水,不喝完不行。” 不喝水,纸尿裤味道太重,她不想收拾。 酒店只是大床房,两人躺下勉强不挤。 温棠轻轻躺下,从背后环住周宴安。他出了些汗,发尾微微潮湿。温棠把脸贴在他单薄的后背上,能感觉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带动着身体的起伏。 她的手轻轻搭在他温软的小腹上,那里没有紧绷的肌肉,只有因病而略显松弛的触感。再往下,指尖能隐约触碰到纸尿裤的边缘。 周宴安似乎颤了一下,但没有躲开。他向来对她没什么防备,哪怕是在这样近乎赤裸的相对里。 “不生气吗?”她轻声问,“中午我说了那样的话。” 生气,当然生气。 他是个正常男人,喜欢的女孩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会是情侣”,哪怕他们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哪怕她似乎不嫌弃他的身体。 但因为他是残疾人,所以只能被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 最讽刺的是,他知道她是对的。 当红上升期的女明星,不该、也不能有个残疾的男朋友。 “你哭了?” 温棠摸了摸他眼角,竟是湿的。 “是汗。”周宴安别过头不肯承认。 “下去。” 温棠没听清,“什么?” “从我身上下去!”他有些着急,身下有股热流不受控制的被排泄出来,温棠再慢一点就要弄脏她的身体了。 她跳下床,把被子直接掀开,果然,纸尿裤又满了。 “你之前好像没有这么快。”在节目上的时候,就算多用尿袋,周宴安也没有这么快的失禁过。 “发烧的原因吗?”正要伸手给他收拾,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三长一短,是关文清。 热恋期的小情侣总喜欢玩一些两人之间独有的把戏。 独特的敲门声就在那时成了两人之间的暗号。 温棠不想开门,但屋里灯亮着,不开门又显得太过刻意。 “藏一下,拜托了。”她把被子刻意堆高了一点,把墙角的轮椅推到了卫生间,而后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把睡衣的扣子规规矩矩的扣到了最上方。 房门被拉开,温棠冷着一张俏脸,“有事吗?” “我知道你很想让我滚。”关文清手搭在了门上就想挤进去,却被温棠毫不留情的踹了一脚。 “离我远一点,不然下次踹的就不仅仅是脚了。” “真狠心。”关文清侧过身对着她。他这几年老得厉害,本就比不过小鲜肉的长相,只能靠特定角度企图唤起旧情。 “有事说事。”温棠牢牢挡在门口,隔绝了他窥向门内的视线。 “进去说吧,我站门口被人看见多不好。”关文清兜里揣着录音笔,纽扣上别着微型摄像机,有些丧气地看着温棠裹得严严实实的睡衣。 “你现在这么红,也有我一份功劳吧?”他试图胡搅蛮缠,“我这儿有不少温小花的照片,发给你看看?” “我不想看。”温棠确定他的确没有什么要事,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砰的把门关上。 关文清碰了一鼻子灰,泄愤的踹了旁边的墙壁一脚,却在反作用下震的脚生疼,扶着墙一瘸一拐的下楼。 下到一半,他觉得有些不太对,温棠的反应不对。 太过刻意的挡在门口,好像在故意遮掩什么,以他对温棠的了解,她房间里绝对有人。 关文清内心又火热起来。就算哄不到复合照片,拍点别的猛料也行啊。拿到秦岭那儿,说不定也能卖个好价钱。 他折返回去,缩进楼梯间角落。观察片刻确认无人经过后,他快步溜到温棠房门口,将耳朵贴上房门。 一片死寂,半点声音没有。 隔音这么好? 关文清不信邪,趴得更低,试图从门缝里窥见里面是否有人走动。 依旧无声。 不可能啊…… 短暂怀疑后,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拆下衬衫纽扣上的微型摄像机,悄悄卡进温棠房门正对面的地毯褶皱里。 摄像机续航只有24小时。只要不被保洁清走,足够拍下“有价值”的画面。 屋里的温棠正在和周宴安大眼瞪小眼,她刚关上门,就被周宴安迎面抛来一个问题。 “温小花是谁?” 她大马金刀的坐在屋里的椅子上,下巴搭在椅背,企图通过假装耳背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紧接着,周宴安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好像和他很熟悉?” 温棠立刻反驳,“谁和他很熟。” 令人恶心的前任最好像死了一样安静,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她鼓了鼓嘴,泄气的趴下来,她总不能告诉周宴安,关文清是她前前任,或者也可以说前前前任,而温小花是两人一起养过的小猫吧。 说出来岂不坐实她海王又滥情? 但今日的周宴安和往日跟不相同,一点也没有适可而止的想法。 “前任吗?”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地抛出第三个问题,“你和他有个孩子?” “噗——”温棠刚喝进嘴的水全喷了出来,“我全年无休拍戏多少年了,上哪儿弄个孩子?” 话音刚落,她对上了他含笑的眼睛,呆愣住,“你是故意的?” 温棠有些不服气,总觉得在他面前输了一筹,“你不介意我有很多前任?” 周宴安心里酸的像是吃了一整颗青柠檬,面上还要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我不介意。” 第二十七章 雨夜 细细的水线敲在酒店的窗户上,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温棠迫切于逃离当前的话题,站起来几步走到窗边, “下雨啦。” 秋日逢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天气只怕会越来越冷, 温棠多开了盏台灯,把顶棚的吊灯关掉,“不早了, 也该休息了。” 她没去拿备用的被子,直接掀开了床上周宴安盖着的那条,钻了进去, 背对着他。 “我习惯睡觉的时候开一盏台灯, 你要是嫌亮,我可以一起关了。” “还好。” 滚烫的身体贴上温棠的后脊, 她翻了身,揽住了向前倾倒的周宴安, “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一声叹息般的低语回荡在两人之间。 “那就一直喜欢我吧。” 睡到半夜,温棠被一股不寻常的热意蒸醒。 第30章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探向热源——是周宴安。触手所及一片滚烫,他浑身烧得像块火炭, 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费力喘息,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温棠瞬间清醒, 猛地坐起按亮床头灯。 灯光下, 周宴安脸色潮红,嘴唇竟泛出骇人的青紫色。 温棠尝试着想要把他叫醒,晃了晃他肩膀,又拍了拍他脸颊, 周宴安一点反应没有,甚至呼吸的更吃力了。 他嗓子里像是有痰,咳不出来,咽不下去,堵在那里阻碍着他本就困难的呼吸。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能直接把鸡蛋蒸熟。 这样下去不行。 温棠颓然的跪坐在床边,在与周宴安有关的事情上,她似乎总是越搞越乱。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即便在屋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温棠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多。 夜深人静,雨势滂沱。这个时间叫救护车,恐怕还不如自己开车送他去医院更快。 她咬咬牙,开始费劲地给昏迷不醒的周宴安穿衣服。昏迷的人比清醒时难弄得多,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全凭温棠连抱带拽,才勉强把衣服套上去。 她又扯过一条厚毯子,严严实实地裹住他,把他的手也塞进毯子里。 不清醒的周宴安死沉死沉的,温棠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连抱带扛地把他挪到轮椅上。可他一坐上去,身子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滑。温棠只好又找出束缚带,在他胸前和腰间紧紧缠了几道,勉强固定住他不断下滑的身体。 推着周宴安出门的时候,温棠开了门又返回屋里拿了一堆他平日常用的东西一股脑的塞到轮椅侧袋。 轮椅压过酒店的地毯缓慢的向前,温棠裹了件大衣,随便蹬了一双好穿的鞋,踩在了轮椅的印子上。 温棠刚把周宴安送进急诊室,就被值班医生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怎么搞的?!高位截瘫病人发烧放任不管,这是要出人命的!” 医生指着监护仪上急剧跳动的数字,语气又急又重: “他马上要发展成肺炎了!瘫痪病人肺部功能本就弱,感染一旦控制不住,随时可能呼吸衰竭!” 温棠僵在原地,看着周宴安被迅速插上氧气管,护士围上来抽血、挂水。他脸色灰败地躺在急救床上,胸口的起伏微弱而急促。 医生一边快速检查,一边继续斥责: “他这种身体状况,发烧超过38度就必须立刻就医!你拖到快40度才送来,是嫌他命太长吗?!” 温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看着周宴安毫无生气的侧脸,想起夜里他滚烫的体温和青紫的嘴唇,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如果她再晚一点发现…… 如果她真的由着他睡到天亮…… 她不敢想下去。 “住院吧。”医生递过来一份入院知情书,点了点签字的位置,“家属来签字一下。” 温棠不是家属,也没有权力签字。 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声音有些发干:“家属还在路上。” “我只是他朋友。” 医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略带歉意:“我还以为您是他爱人。” 周崇赶来时,温棠正低头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额头抵着手背,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他想骂两句,可看到她裤脚沾满泥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到底没忍心说重话。 最终,他只是冷冰冰地开口: “你回去吧。” 熬了个通宵回到剧组,温棠有些头疼,她先回屋里冲了个热水澡,湿透的衣服粘腻的贴在皮肤上,难受不说也容易着凉。 花洒的喷头浇下来,浴室的雾气一阵阵的涌了上来,温棠洗着头,在玻璃的反光上看到了自己通红的眼睛,她伸手向上摸了摸眼眶。 怎么……一到周宴安的事上,她就方寸大乱了呢? 医生递来签字单的瞬间,她竟真的想过要接过那支笔。 洗发水的泡沫顺着身体曲线滑落。她光脚走出浴室,发梢未干的水珠甩上镜面。 粉丝群被点开,即使天刚刚泛白,此时才不过六点,已经有人在里面聊的火热。 有些眼尖的看到温棠在线的标识试图拉她参与对话。 [棠棠在拍的新剧看起来很有社会性话题诶!会爆的吧。就是里面扮相不太好看。] [肯定会啊,我们棠棠什么时候扑过剧。] [话说最近有好看的小鲜肉吗,棠棠和叶旭东上一次分手后,是不是一直没谈过恋爱了。] [是我记忆出问题了吗,我怎么记得棠棠和聚星的小包总走的很近。] [嫁入豪门吗?那还会出来拍戏吗?] [不知道。@温棠] [@温棠] [@温棠] [@温棠] [温棠:不造谣,不传谣。] [温棠:没有结婚的打算哦。] [好耶!] [好耶!] [好耶!] 看着复制粘贴的一串好耶,温棠放下手机揉揉眼睛,习惯了在娱乐圈里昼夜颠倒的生活,她此时还不算太困,就是折腾了一晚上有点疲惫。 枕头上似乎还有周宴安身上的药香,她将头埋进去,深吸一口气,反复警告自己不要有其他的想法。 … 《同行者》上线当天,他们几个明星嘉宾约好了一起直播做陪看。 她跟宋虹提前调整了拍摄档期,将手机支在了酒店的桌子上,镜头对准自己。 开了美颜滤镜之后总觉得整张脸有些奇怪,温棠研究了好半天才找到了关闭的地方。 坐在提前收拾好的沙发里,看着群里林乐清和其它几人都发了ok的手势,温棠按下了开始的按键。 “哈喽,大家好,又见面啦。”温棠笑眯眯的弯着眼睛打招呼。 “棠棠。”林乐清还是温和的表情,和节目上没什么太多的变化。 “棠棠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颜宗翰热切的摆了摆手,他最近的工作机会明显变多,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恨不得这次直播能再吸一波粉丝。 “都想,都想,大家都在我的心里。”温棠俏皮的眨眨眼,比了个爱心。 节目19.30准时开播,几个人也没看过被剪辑后的版本,都不再说话,眼睛落在了屏幕上。 温棠看着镜头里有些崎岖的山路,下意识屏住呼吸,果然下一秒镜头就变成了她抱着周宴安试图把他提起来的画面。 岳塘扭着眉头,悻悻的说,“温老师之前和周影帝认识吗,原来一上来就这样亲密啊。”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连看着他们直播的观众都发觉了不对。 虽然节目每日直播,但受众远不及总台黄金档。被岳塘一点,不少观众开始细品两人互动: [周影帝看起来好瘦啊!] [难为温棠一个小姑娘还要抱他下车。] [周宴安怎么没来做陪看?] [陪看的都是明星嘉宾,周影帝又不是。] [其实还挺养眼的。] [磕cp的小心点,温棠粉丝攻击力可是出名的。] [她们磕的不是更起劲吗?] [但他们不磕周宴安,他们只喜欢高富帅。] [不是?周宴安哪点不占啊] [但他是残疾人] [………] “宝贝们注意点哈,不要歧视残疾人。”温棠托脸凑近镜头,眼含秋水,唇若樱桃,观众瞬间遭受美颜暴击。 [好漂亮的一张脸。] [姐姐我可以!] [这搁谁谁不心动]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美人说的都对] 温棠长发随意披散,巴掌大的鹅蛋脸,杏眼圆溜溜的。她一笑,眉眼微弯,冲淡几分艳丽,添了些娇俏。 岳塘直起身,挡住尴尬的生理反应。嫉妒如野火燎原——他惊愕地发现,看着综艺里两人的亲密,自己竟开始嫉妒一个残疾人。 节目播到一半,就冲上了热搜。起初话题焦点还在残疾人群体,后来渐渐变了味。 有人磕上cp,有人开始审视,有人指指点点。 温棠的情史被再一次翻出来批判,从最开始初入娱乐圈时的关文清,现在已经远赴国外的博远,最近演唱会开的如火如荼的叶旭东,到屏幕里的周宴安。 [太能谈了,从进圈开始就没闲着过] [吃你家大米了啊,管的这么宽] [我赌一手,周宴安早晚沦陷] [那是温棠有魅力] [她不撩,别人会喜欢上她吗] [美丽有罪吗?长的好看也是错吗?] 第31章 弹幕开始被分流不断刷屏的间隙,温棠低头看了眼手机,和周宴安的聊天框还停留在几天之前,没有新的消息,她的手指在消息发送位置犹疑了一会,一条新消息出现在对话框。 【你的温棠棠:还想见我吗?】 ----------------------- 作者有话说:每次我都看完一遍再发,怎么还有错字[托腮] 第二十八章 不会变好了 周宴安从剧烈的头痛和缺氧中醒来时, 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就知道自己又进医院了。 瘫痪之后他成了医院的常客,发烧要进医院,复健要进医院, 尿路感染更是常常进医院。 昨天温棠还抱着他说了晚安,可几个小时后的现在, 他却躺在病床上, 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打着吊瓶。他瘦得厉害,不用看也知道, 手背肯定又是一片青紫。 老天似乎从来看不得他好过一点。 最意气风发时坠马瘫痪,刚想重拾生活勇气,又一脚把他踹回医院。 周崇始终冷着脸, 坐在病房的另一张空床上, 手里攥着的东西将他的心割的生疼,匆匆赶来本也有质问的意思, 看到弟弟涣散的眼睛,却失去开口的勇气。 周宴安刚想开口问问是不是温棠将他送来的, 一口浓重的痰液便堵在了胸口,他抻着脖子想要咳出来,却刺激出生理性的泪水。 按铃被周崇按响, 护士推着雾化器和吸痰的机器进来,透明的面罩扣在周宴安苍白的脸上, 他不忍的转开了头, 移开视线。 吸痰机打开,长长的软管伸进他的喉咙中,温棠昨晚帮他换上的睡衣被他右手食指和拇指紧紧的攥住,口水滴滴答答的留下来。 他在活着吗? 这样的活着也算活着吗? 下巴上的口水被护士用卫生纸擦去, 周宴安被托着脖颈小心的放回枕头上。 还没在嗓子被插入软管的异物感中缓过来,一张纸被猝然怼到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周崇痛苦的指着最上面的两个字,“这是什么!”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周宴安脸前,抓着他的肩膀使劲的摇晃他,大吼着问他,为什么在他的家中会有一封遗书。 周宴安嗓子哑的厉害,轻笑的声音里都带着颗粒感,“遗书啊。” 他不在意的笑笑。 “不是已经在变好了吗,你不是还应了陈正的要求去上综艺吗?”周崇无力的坐了下来,手搭在膝盖上,第一次觉得自己对周宴安一点都不了解。 “永远都不会变好了。” 三年过去,他的身体没有起色,也没有任何恢复知觉的预兆。日复一日的复健,不过是维持这具躯壳最基本的机能,延缓它彻底朽坏的速度。每一次被搬上器械,每一次被动地拉伸萎缩的肢体,都只是在反复证明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不会变好了。 “我本来想……”周宴安顿了顿,视线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完那个综艺,就和这个世界告别。” 周崇猛地抬头,痛苦和不解扭曲了他的面容。他双手插进头发里,指节用力到发白。告别?综艺?这两个词怎么会连在一起?一个荒唐的念头闪电般劈中了他——是因为温棠。 “是因为……温棠?”周崇的声音干涩,他几乎不敢问,却又不得不问。 可是为什么呢? 周宴安说话很吃力,断断续续的,有些字词甚至含糊不清。 “她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她把他当男人,她把他当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待,她会亲他,会对他笑,不会小心翼翼的对待他的身体。 更何况他本就爱她。 他终于承认了他对温棠的感情,那些回避的,那些不愿直面的,那些过去几年里挣扎着发芽的爱意。 他从许多年前就喜欢她。 … 温棠在剧组里连熬了几个大夜赶进度拍戏,宋虹想要赶上寒假档上线,拍戏,剪辑,送审完全压缩在几个月的时间中,整个剧组忙的几乎就要全员起飞。 她白天在剧组搭出来的公安局里跟警察唇枪舌战,晚上还要背剧本,熟悉台词,四五点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爬起来去玉米地当成逃犯。 日子过得贼有盼头。 温棠从小就能吃苦,她跟了博远之后资源起飞的那几年里一直都是连轴转,全年无休的进组,因此现在倒也还不算吃力,勉强能够应付。 工作室里人手缺的厉害,李姐又去接触新人,想要签一个男演员好好培养,事情全压在严颂颂一个人头上,她忙的都没时间来组里探班。 一连好几日没收到周宴安发来的消息,温棠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怕他病情加重,又怕周崇迁怒之下停了她跟着投资的渠道。 这阵子她和李姐大赚了一笔,吃肉可比从前喝汤来的更畅快,谁也不想回到从前要在酒局上点头哈腰的日子。 但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完全独立起来正式上桌,还是太难了。 温棠并不想只局限于台前,她喜欢拍戏,但更喜欢拍自己喜欢的戏。拥有自己组局的能力,在圈子里才算说的上话。 … 微博风尚之夜,虽然是分猪肉的场合,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收到邀请函的明星很少有不会出席的。 一来直播流量不错,是难得的曝光,二来若是红毯出彩,也可以发一波艳压通稿。 温棠穿了一件水蓝色渐变长裙。这条来自高定品牌最新季的礼服,以湛蓝湖泊为灵感,采用意大利工匠耗时数月手工染制的真丝,外层覆以法国刺绣工坊精心打造的琉璃色水晶薄纱。 裙摆处由深至浅的晕染,行走间如波光流动,据说全球仅此一件,若非品牌创意总监钦点,绝无外借可能。 礼服将她瓷白的肌肤衬得愈发剔透,深v领口以极细的水晶链巧妙衔接,既不过分裸露,又完美勾勒出她优越的肩颈线与饱满的胸型。 天生极佳的骨相,饱满的鹅蛋脸配上一双含水杏眼,眼尾微挑着,自带三分慵懒七分风情,让温棠一踏上红毯就迎上了狂响的快门声。 今年的红毯别出心裁的设定了“童话”作为主题,温棠刚踏上红毯不过几分钟,热搜里就已经有了“温棠海的女儿”这一词条。 红毯向来是争奇斗艳的场合,但很不幸的是,有人和温棠撞衫了。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相似的剪裁和面料,但温棠身上的这件显得更加高级贴身,高定品牌官网也很快认领。 穿着相似衣服的韩金娜咬碎了后槽牙,准备回去就将这次的设计师全部拉黑。 会场的灯光从四面八方照过来,一向和温棠不怎么对付的姜媛从对面款款而来,“听说谢导的电影海选根本邀请都没有邀请你,一定很失落吧。” 温棠俯身和她拥抱,手指从她光裸的侧腰上划过,“听说我现在正在拍摄的角色,姜老师也曾有意过,等上映了还要麻烦您指点一二。” 冤家路窄,姜媛想把她嘴撕了的心都有,脸上还要勉强保持端庄的笑容,“小包总可不像博总,这么多年从来没什么花边新闻,不是那么好傍上的。” 温棠将她的手从自己肩膀拿下,含笑点了点头,“劳你记挂,众华黑料频出,想必你也不好过吧。” 你来我往之间,不明所以的观众还以为两人在笑盈盈的寒暄。 姜媛咬牙,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莞尔:“听说叶老师今晚是开场嘉宾。故人重逢,温老师一定很激动吧?” 自觉扳回一局的姜媛昂着头,聘聘袅袅的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 医院里,胡哥窝在一旁的沙发里玩手机,周宴安的后背被垫起来一点,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电视直播。 给温棠的镜头并不算少,她是天生的镜头宠儿,周宴安近乎贪婪的看着她妩媚姣好的侧脸。 她座位旁边是相熟的男演员,周宴安隐约记得曾经听温棠提起过,似乎是演过同一部剧的男二和女三号,男人专注的看着温棠,周宴安一眼就认出那人的眼中有和他相似的欣赏和爱意。 又是一个她的爱慕者。 周宴安心里酸得发涩,却强迫自己的目光不移开电视。他像个自虐的囚徒,明知屏幕那端的繁华与自己无关,却仍固执地守着这方小小的窗口。 很快,叶旭东作为开场嘉宾,上台演唱了他的成名曲。导播显然深谙炒作之道,镜头极其刻意地在温棠和叶旭东之间来回切换。 每当歌曲唱到深情处,大屏幕特写必定给到温棠的脸;而当叶旭东唱出表达怀念或遗憾的歌词时,镜头又会捕捉他望向观众席某个方向的深邃眼神。 这套操作太过明显,粉丝瞬间沸腾。直播弹幕和现场窃语几乎炸开: [导播搞事情啊!太会了!] 第32章 [叶旭东看的方向是不是温棠那边???] [旧情复燃?我磕的cp要复活了吗!] [两人眼神拉丝了有没有!] 温棠端坐在席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对扫过的镜头和周围的骚动恍若未觉,只在镜头移开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垂下了眼睫。 很烦。 早就厌烦了这种无止境,无下限的炒作。 “胡哥,帮我把电视关了吧。” 不愿意看到温棠两个字和别的男人的名字并排,周宴安看着天花板的眼睛有些空洞。 第一次见温棠时,她身边的男朋友还是关文清。后来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闹掰了,温棠被赶出剧组,抱着膝盖在路边痛哭。 他当时本已经准备把她推荐给自己所在剧组的导演,对方却轻笑着告诉他,“温棠?人家攀上博总去当女一号了,哪里看得上咱们的女三号。” 他一点都不相信,能为了一个被揩油的群演出头和副导演起争执的人,怎么可能会去为了捷径成为金丝雀。 “帮我把手机拿过来一下。” 手机被胡哥塞到了掌心,周宴安吃力的两只手捧高举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的回复起那句几天前的消息。 【周宴安:想你的话,明天能看到你吗?】 出乎周宴安的意料,本应该在直播现场无暇看手机的温棠很快秒回。 【你的温棠棠:明天见。爱你.jpg】 第二十九章 你只是生病了 温棠本想着早一点去医院看周宴安, 这样也能待久一点,但宋虹今日改了拍摄计划,她要重拍前几日的那段戏。 接到通知时, 温棠正在更衣室换衣服。叮铃作响的配饰刚系好,场务小哥就探头进来:“棠姐, 宋导让重拍上次那段。” 温棠愣了愣, 等人快走出去才想起追问:“怎么又要重拍?” 场务小哥像背课文一样复述宋虹的话,“宋导说如果你问起来的话,就让我说, 你是对的。” 她是…对的? 在场务这里得不到更多的答案,温棠选择直接去找宋虹,她还没有新的剧本, 总不能两眼摸黑的开演吧。 “宋导, 我…” 宋虹似乎就在等她,直接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先看看这段视频。” 温棠迷惑的凑过去, 又不忍的移开了视线,“这是哪来的?” “没看最近的电视剧吧, 陈树国拍的。” 宋虹深吸一口气靠在摄像机前,“我一向自诩为女权主义者,拍女性, 拍成长,却忽略了直观的镜头只会造成痛苦和伤害。” “因为这个镜头, 陈树国被骂惨了, ”宋虹有点幸灾乐祸,因为女性的身份,她总被同样赛道上陈树国压了一头,看到老对头倒霉, 她很乐于跟温棠分享一番,“有了前车之鉴,那段镜头还是拿掉吧,你有什么拍摄想法。” 温棠心里清楚,宋虹决定重拍,或许更多是为了避免步陈树国的后尘、被舆论口诛笔伐。但无论如何,结果总是好的。 她沉默片刻,抬起眼,看向宋虹: “宋导,那我们……拍拍创伤吧。” “不拍施暴的过程,不拍那些羞辱性的镜头。我们拍后面——拍她事后拼了命地洗澡,皮肤搓到发红、破皮,却总觉得洗不干净;拍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一点声响就惊惶失措;拍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神,那种破碎又强撑的麻木。” 温棠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真正的伤害,从来不在施暴的瞬间,而在之后每一个无法摆脱的日夜。” … 既要重拍之前的戏份,又要追赶进度,温棠下戏之后已经晚上七点多。 十月末天黑得早,秋风呼呼地刮,吹得她长发糊了满脸。她呸了几口吐掉嘴里的发丝,小跑着冲向停车处。 天气转冷后,剧组附近蹲守的狗仔和粉丝都少了许多。因有过被追车的前例,温棠一向抵制私生,态度坚决,线下粉丝也很少来打扰。 余光中扫到一辆白色的老旧面包车,若隐若现的跟在她身后,温棠没立刻上车,向前几步直接走进了酒店,等了一会,看面包车转向了前面的岔道才重新出门。 希望是她想多了。 温棠没有直接开往医院,而是兜了两圈,确定了后面没有跟踪拍照的人,才在八点时停进了医院停车场。 【你的温棠棠:我到医院了。】 收起手机,顺着住院部的大楼一路向上,821就是周宴安的病房。 温棠理了理又被风吹乱的头发,又在等电梯的一分钟里快速的摘下口罩,补了个口红。 完美。电梯门的反光里,她看到自己精致明艳的眉眼,满意地弯起唇角。 绕过导诊台,走向821,温棠心里添了点紧张,周宴安应该还没睡吧,要是睡了,就不叫醒他了。 门被轻敲了几下,是胡哥来开的门。 周家请来的护工沉默寡言一向可靠,胡哥看到温棠识趣的找了个借口出门,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周宴安!” 他果然还醒着,鼻氧管没摘,病歪歪的靠在床头,旁边放了个暖手袋应该是打吊瓶时放在手心的。 “温棠。”她的名字只是在他舌尖滚过,周宴安的眼睛中就多了几分喜悦。 温棠坐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摩挲了两下他手背的青紫,“这几天我都没来,你会怪我吗?” 周宴安摇摇头,“我知道你忙。” 忙着拍戏,忙着参加活动,他的心脏被刺痛了一下,要是能回到几年前… 不敢再深想下去,他换了个话题,“你拍戏还顺利吗?” “还好吧。”温棠歪着头,干脆脱了鞋,将脚伸进了他的被子里,不算太大的病床一下有些拥挤 “帮你翻个身。”她说干就干,俯身将他一条腿曲起,一手扶肩一手托腰,向左轻轻一推,“我手垫着你腰呢,不会倒。” 周宴安看不到她的脸,有些慌,扭着脖子想回头。温棠被他别扭的姿势逗笑:“抱着你呢。” 她上床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呼吸轻轻喷在他颈窝。温热的身体贴上来,周宴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温棠的手臂环得更紧了些,掌心贴着他微凉的小腹,低声问:“这样暖和点没?” 周宴安闭上眼,向后靠进她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温棠不想他就这样睡过去,好几天没见,就这样一直沉寂着不说话未免有些可惜,她蹭了蹭他的脖子,手指灵活的绕到他胸前,“周宴安,你想我了吗?” 想,当然想。 看不见时想,看见时更想。这具破败的身体叫嚣着要将她融进骨血。 “长夜漫漫,我给你唱歌吧。”见他不答,温棠换了提议。 “你说翻越那座天空,有谁在等着我——” “梦是会开花的云朵……” 刚唱了两句,周宴安满腹愁肠都要被她跑调的歌声冲淡了,他没忍住笑了几声,牵动了肺部,开始咳嗽起来。 温棠轻踹了他一下,周宴安的小腿掉下来,半搭在床边,下垂的脚露在了被子外面。 她轻拍着他后背,跪起来一点俯下身去把他的腿捞回来,“就知道你会笑我,我还不是想要逗你开心。” “棠棠。”这名字在他心里滚过无数遍,才敢叫出口,“你想拍电影吗?” 若她不愿、不悦……他还是想这样叫她。用不一样的称呼,是否能在她心里特别一点点? “拍电影啊。”温棠没说想还是不想,她贴了贴他冰凉的脸颊,盖着厚被子捂了这么久怀中的身体还是冰冰凉。 她之前拍过电影,但都是些商业片里的镶边角色,文艺片导演看不上她的演技,觉得浮于表面,她又不想在男人片里当花瓶女主,最后又回了电视剧里打转。 “我演技只够电视剧用。”自家事自己知,她从不说大话。粉丝夸得天花乱坠,她却清楚,自己顶多算及格线上的七十分。 “你…可以去试试话剧。”刚刚咳嗽被呛了一下,鼻氧管的氧流量又不算大,周宴安呼吸不畅的同时有些口水顺着嘴角留下来一点。 “让我看看。”温棠下床蹲在他面前,手里攥了两张纸巾,“吐出来。” 周宴安闭紧嘴摇头。他怎能让温棠做这种事?颤巍巍抬手要去按呼叫铃。 温棠攥住他手腕,另一手轻捏他下巴。周宴安被迫张口,淅沥的口水滴落在她掌中的纸巾上。 “脏。”不知是生理泪水还是别的,他眼眶湿润,鼻子抽了抽。 温棠指尖抹过他眼角,将纸巾抛进垃圾桶。她没起身,就势亲了亲他湿润的嘴唇。 第33章 “你只是生病了。” “周宴安,你只是生病了。” 她反复说着,抓过他绵软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周宴安,教我演戏吧。” 周宴安没做过老师,也没带过学生,但他看过温棠的每一部作品,从早期青涩的一直到现在演技更成熟,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她的优缺点。 感情真挚,代入感强,但有些匠气。 周宴安是天赋型选手,演戏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给出了个不算建议的建议,“多看,多听,多写。” 多看好的电影,反复拉片,多听老演员的建议,多写人物小传。 “那挑剧本呢?” “好的故事,出彩的角色,靠谱的团队。”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周宴安找回几分自信,“你要相信你演的角色,如果你都不相信,就没办法演好她。” 温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锤了锤蹲麻的腿脚从地上站起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受教了,周老师。”她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拜师礼,又躺到了那张小床上。 周宴安喉咙滚动了一下。温棠身上的香气又将他笼罩,渐渐压过病房里不散的药味。 “棠棠,”他声音低哑,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双唇上,“亲亲我。” 欲望如潮水漫起。温棠看着他苍白的脸、微颤的睫毛,心尖像被羽毛搔过。她俯身,唇瓣轻轻贴上他的,如蝶栖落花瓣,一触即分。 “够了么?”她指尖拂过他发烫的耳廓。 周宴安摇头,仰颈追索她的气息。温棠叹息着再次低头,这次吻得深了些,舌尖描摹他干裂的唇纹,尝到药味的苦涩。 他呼吸急促起来,手指无力地揪住她衣角。温棠察觉他胸口的起伏,稍稍退开:“你受不住的。” 周宴安却用额头抵住她,眼尾泛红,像渴水的鱼:“棠棠……再亲一下。” 她终是心软,含住他下唇轻轻吮吸。他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喘息,身体在她怀中细微颤抖,溃不成军。 温棠的手滑进他病号服下摆,掌心贴住他嶙峋的脊骨。指尖所及处,肌肤冰凉,骨骼硌手。 周宴安眼中水光潋滟,映着她绯红的面颊。这一刻,疾病与健康、残缺与完整的界限模糊,他在她身下摇尾乞怜。 ----------------------- 作者有话说:加更掉落[竖耳兔头] 第三十章 被真切感知的,才是爱…… 《同行者》节目上线的第二周, 温棠的美人鱼造型迎来广泛的好评,大众赞美的浪潮之余,也开始有了一小撮人讨论起了周宴安和温棠的关系。 周宴安竟知道温棠曾是游泳队员——虽说圈内无秘密, 但若非特意关注,谁又会留意对方如此久远的过往? 有好事的网友试图扒出两人从前是否同框过, 抽丝剥茧的全网翻了一遍, 却奇怪的发现,温棠和周宴安在《同行者》之前毫无交集。 毫无交集、甚至堪称陌生的两人,却在一档非恋爱综艺里擦出了火花。 追更的人开始变多, 不仅是节目本身内容过硬,也是想要看看周宴安和温棠之间的后续发展。 那日之后,温棠隔三差五就会去医院一趟, 给周宴安带点活动手指的小玩意, 或者拿几个剧本让他帮自己选一选。 陈正去医院探望时,偶然碰到过几次温棠, 趁她走后,满眼八卦的凑到周宴安床前, “怎么回事,之前还没有人家的联系方式,现在怎么隔三差五的就能看到温棠?” 周宴安抬了抬眼皮, 手里还把玩着温棠拿过来的海绵球,“你有意见?” “我哪敢有意见。”陈正讪讪的笑了笑, 他哪能管得了周宴安的事情, 不过是怕他一腔真情所托非人想提个醒。 “温棠可不是简单的女人。”不是科班出身,一路披荆斩棘的走到现在的位置,怎么可能简单。 “嗯。”周宴安手里的海绵球转的快了些,头也不抬的将手里的剧本翻到新的一页。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陈正没死心, 试探的想求个踏实。 “朋友。” “朋友?”陈正根本不信,朋友会这么殷勤的一趟趟的跑医院,朋友会陪床一陪一整晚? 那是正当红的大明星,那不是哪家企业的小职员。 费时费力到这地步,周宴安敢说是朋友,他都不敢信。 周宴安不耐烦地反问:“那你要我说是什么?” 他心里五味杂陈,冷着一张脸,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床单。 有实无名的恋人,不能见光的感情,有今日没明日的相伴——他要怎么承认? 难道要说,是温棠心血来潮时施舍的温暖,还是他这残破之躯侥幸偷来的温存? 陈正被他眼中的寒意慑住,一时语塞。 周宴安别过头,看向窗外。秋日稀薄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闭上眼,喉结轻轻滚动。 “出去吧。”周宴安声音沙哑,带着很浓的疲惫,“我累了。” 陈正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带上门离开。 … 李姐最近从影视学院新签了个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带着上了好几个大热节目,混了个脸熟后,就想塞进影视剧里演个男三男四的角色锻炼锻炼。 正巧,温棠前一阵自己投了个小成本网剧拿来试试水,李姐就想着两个人带着少年去见见导演。 咖啡馆里,李姐看着温棠面前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皱皱眉头,“又开始减肥了?” “提高代谢。”温棠面不改色轻抿一口。 室内暖气太足,她摘掉围巾,顺手拢了拢头发,露出优美的肩颈线。 李姐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毛衣领口滑下时,锁骨处若隐若现的几点红痕。碍于新签的梁安宁在场,她不好直接问,只旁敲侧击道: “最近天气干燥,蚊子还挺猖獗啊。” 温棠动作一顿,指尖不着痕迹地将领口往上提了提,“是啊,冬天暖气一开,屋里屋外温差大,虫子都晕头转向了。” 李姐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没再追问,转而将话题引回正事: “王导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一会儿见面自然点,重点是让安宁把台词功底展示出来。” 温棠点头,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借杯沿遮挡微微发烫的脸颊。 梁安宁乖巧坐在一旁,看似专注地搅拌着面前的果汁,眼角余光却悄悄在温棠和李姐之间来回打量。 梁安宁是北方人,普通话标准,长相标致,王导很快点头,相谈甚欢之后,他被直接带去了剧组。 送走两人,李姐伸手啪的拍到温棠大腿上,“你这死丫头,说实话,又跟谁谈上了?” 温棠将头发在自己手指上绕来绕去,看天看地就是不说话,显然没有承认的打算。 李姐叹口气,她把温棠一手带起来,两人情同姐妹,看她这副表现又有何不知,“不能说还是不愿说。” 温棠和她对视一眼,败下阵来,“李姐,别问了。” 李姐心里咯噔一下。她仔细打量温棠,眉眼含春,却夹着一丝惆怅。凭借多年直觉,她锁定了那个人选。 “周宴安吗?” 温棠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街景,轻声道,“他确实是很好。” “给我接个话剧吧,”她拿出自己看好的剧团,将介绍页面推到李姐面前,“帮我联系一下他们,看看愿不愿意要我。” 温棠成名后,李姐早就管束不了她,更何况工作室实际的老板本就是她。 接过剧团介绍,李姐简单扫了一眼,有些不解,“话剧周期长,回报小,你怎么会想要演话剧。” 温棠垂下眼睑,搅了搅杯中的咖啡,“想在演技上再进一步。想拿奖,想拍电影。” 她想起昨晚熬夜恶补的周宴安出道作,那个从深山走出来的牧民少年,骑着烈马在草原飞驰而过。浑然天成的演技,磅礴的生命力从他每个眼神、每块肌肉中迸发出来。 那样的天赋,那样的光芒。 惋惜。遗憾。 惋惜他如今连站立都做不到,遗憾自己未能亲眼见证他最耀眼夺目的时刻。 … 月挂中天,温棠躺在平层里周宴安曾睡过的那张大床上,支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和手机里的周宴安视频。 “看,你躺过的床。”她拍了拍耳边的枕头,朝周宴安眨眨眼,“等你回来,我就给你换成护理床。” “我还找胡哥打听了什么类型的适合你。” 周宴安看着温棠伸了伸胳膊,小吊带蹭到胸下,露出一截细腰,“把肚皮盖上,容易着凉。” 第34章 “管的真多。”温棠拽过一旁的小毯子搭在身上,“我看你鼻氧摘了,什么时候能出院,我去接你。” 周宴安在医院躺久了,只觉得浑身酸软没力气,他用手肘撑着自己支起来一点,侧着头,用空着的手蹭了蹭屏幕里的温棠,“下周吧,医生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好吧。” 看到温棠有些失落的低头,他凑近屏幕一些,“怎么没在剧组,今天不拍戏吗?” “拍,不过要杀青了。” 两人举着手机,一时都没说话,只是隔着屏幕静静看着对方。 看着看着,不知谁先起的头,忽然同时笑了起来。 周宴安望着屏幕里温棠弯弯的眼睛,心想:陈正说的不对。 温棠是喜欢他的。 人是有感知力的。都说在爱的诸多表达里,唯有能真切感知到的,才是爱。 那他现在感受到的信息、看到的笑意、听到的关切……是不是可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是不是可以不再怀疑,此刻温棠的心里,是有他? “傻笑什么?”温棠指尖点了点屏幕,像在轻触他的脸颊,“下周几出院?给我个准信,我好提前空出时间。” 周宴安看着她眼底映着的灯光,轻声答:“下周三。” “成,刚好那阵已经杀青,我就周三全天都不排工作了。”她答得干脆,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决定。 周宴安喉结微动,想说什么,却只化作一句:“会不会太耽误你?” “耽误什么?”温棠挑眉,“接你出院,不是天经地义吗?” 周宴安怔住。屏幕内外,一时只剩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周宴安,”温棠收起玩笑的神色,目光沉静地看向他,“我或许给不了你世俗意义上的完美关系,但在关系持续期间你永远不需要怀疑自己的位置。” 她笑了笑,带着点无奈的纵容:“毕竟,不是谁都能让我一边嫌弃麻烦,一边还心甘情愿给他换床的。” … 10月28日,《迷雾》这个不过预期十二集的悬疑剧正式宣告杀青,温棠还穿着戏里的一身衣服被簇拥在最中间抱着一束向日葵。 “温棠,以后望你前程似锦,星途璀璨。” “谢谢宋导。”两位剧组核心女性实打实地拥抱了一下。“以后有合适的本子,可别忘了我啊。” “忘不了你的。”关系近了,宋虹没忍住,一巴掌拍向温棠的翘臀——她早就想这么做了。这姑娘腰肢纤细,偏偏曲线玲珑,也不知怎么长的。 “宋虹!”温棠抱着胳膊跳开一大步,警惕的目光投向这位至今未婚的女导演。 “手痒,手痒。”宋虹后退两步,举双手投降,“别拿那种‘你是不是同性恋’的眼神看我。” “我性别女,爱好男,取向正常。” 她说完,还有些恋恋不舍地搓了搓指尖。手有余香,实属难忘。 当晚杀青宴,灯火流金的包间内人声喧沸。 酒过三巡,包房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推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小包总——包余笙,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风度翩翩地步入喧嚣。他目光迅速扫过全场,随即无视了主位上宋虹已然抬起、准备打招呼的手,目的性极强地径直走向温棠身旁的空位。 包余笙极其自然地落座,仿佛那是专为他预留的席位。他侧过身,微微放低了些向来矜贵的姿态,伸手取过那瓶矿泉水,力道恰到好处地拧开瓶盖,轻轻推到她面前。 “喝点水。” 温棠正在夹菜的手顿了顿,“包总。” “叫包总太过客气,你我之间的关系,叫我名字吧。” 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包余笙之间可以亲密到直呼大名了。 还是说,他看上她了? 温棠有些狐疑的放下筷子,微微侧坐一些,露出线条紧致的大腿,“我敬包总一杯,要不是有包总全力支持,剧组也不会拍摄的这样顺利。” 美人相敬,他岂有不喝的道理。 这几日他翻看手机,总不时刷到温棠的消息。美人如玉,清艳脱俗,若就此错过,岂不可惜。 温棠刚要仰头饮尽,酒杯却被他轻轻按住: “我喝便是。哪有让你干杯的道理。” 包余笙若想刻意讨好,体贴起来几乎无微不至。 席间他不动声色地将温棠爱吃的几道菜转至她面前,指尖轻点玻璃转盘:“这道蟹粉豆腐火候正好,尝尝。” 他斟茶时总会先试过水温,才将青瓷茶杯推至她手边:“温度刚好,解解腻。” 甚至在她低头用餐时,他会微微侧身,用自己肩背挡住邻座偶尔晃来的酒气。 酒桌上都是人精,谁看不出包总这番心思?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却无人点破。 温棠面上含笑应酬,心下却疑窦丛生——包家老爷子最厌晚辈与娱乐圈牵扯,包余笙这般高调,难道不怕触怒长辈? 她顺势接过他递的茶,茶杯轻碰嘴唇,“包总真是体贴入微。” 包余笙发现,温棠对他的殷勤好意接受得坦然,却有些滑不溜手——他递纸巾她便擦嘴角,他夹菜她便道谢,可那双眼始终清凌凌的,看不出一丝涟漪。 不是说,她向来来者不拒吗? 还是说,他包余笙够不上她择偶的标准。 心里存了些试探的想法,他反而添了更多兴致。 宴至尾声,侍者端上果盘。包余笙拈起颗冰镇杨梅,自然至极地递到她唇边:“解酒的。” 全场霎时静了几分。 温棠垂眸看了眼紫红的果肉,忽然莞尔一笑。她并不接取,只就着他手轻轻咬下,鲜红汁水染上她唇角。 “甜。”她抬眼看他,舌尖慢条斯理舔过唇瓣,“就是冰得牙疼。” 包余笙举着残留她齿痕的杨梅,忽然低笑出声。 “下次,”他将果肉扔进自己口中,“给你换温的。” 第三十一章 雾 杀青后第二天。 李红梅, 李姐,坐在温棠家的沙发上,满脸愁容的看着最近一段时间张游整理出来的诸多材料。 给温棠当了这么多年经纪人, 看着她从一个没背景,没演技的小演员一步步成为现在圈里当红的小花旦, 李姐敢说, 温棠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但是看着张游列出来的一项项近期在网上试探性放出来的温棠黑料,李姐有些茫然,倒不是怀疑温棠, 而是茫然到不知道在这个圈子中是不是永远看不得人过的太好… “看完了吗?” “嗯。” “有什么想法吗?”话一出口,李姐才意识到,温棠成长的太快, 快到她现在都要依靠对方来拿主意。 她不是个合格的经纪人。 李姐有些颓唐的靠坐到沙发上。 “我的黑料什么时候少过, 怎么现在忽然在意起来。” 从《春日宴》爆火一飞冲天后,黑她的人不知凡几, 温棠最开始还伤心过,几年过去早练出了一副铜墙铁壁的内心。 黑就黑吧, 反正不影响她继续红。 “不,这次不一样。”见温棠浑不上心,李姐叹了口气, “时间集中近期,黑料有真有假。” “要不是张游细心, 我也没有注意到。” “ip地址位置一直在换, 三分真七分假的黑料不断被投放出来,每次都是试水一样的放出来一点挑起网友的好奇心,在大众以为是假的的时候放出实锤性的证据。” “一环扣一环,这是有预谋的, 有人盯上你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温棠重新看了一遍整理出来的资料,确实如李姐所说,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下黑料。 在圈里得罪的人太多,一路向上爬,或多或少都要触动他人利益,温棠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法锁定幕后之人。 “姜媛?” “不像。”尽管是一直被拿来比较的对家,温棠也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 姜媛没有这么大的手笔,众华也不会为她下这么大的血本。 “我对小猫不管不顾?”温棠一条条看过去,很快就被气笑了。 打印纸被扔到茶几上,她猛地灌了一大口冰水,“不管背后之人有谁,关文清一定参与了。” 李姐半信半疑的拿起那张纸,一字一句的念出来,“温棠和前男友一起买猫,分手后把猫扔了被对方捡回去。” 李姐:…… 温棠听完翻了个白眼,“之前在剧组,他就拿小猫的事情纠缠过我。” 她叹了一口气,说起往事话语中还带了点愤恨,“他以为我不知道,拿了张相似的照片就想来糊弄我。” 第35章 温小花早就死了。 被关文清撬锁偷走后,她差点就要报警,但因为两人之前的情侣关系,小花又是关文清出钱买的,就算闹到警局也只会各大五十大板,得不到任何结果。 她想着要是他能好好对小花,她就忍了。 但是没有,冬日里被抱出来的小猫,被他的新女友赶出了家门,死在了冰天雪地中。 温棠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平复下来,“关文清没有靠山,演技也就一般,现在那张老脸也不吃香了。” “他没有那个胆子主动对付我。” 胆小懦弱、只敢倚仗关系算计女人的关文清,早在当年被她整治过后就该知道厉害。 “有人想借他的手把我拉下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敌在暗她在明,见招拆招吧。 另一边,关文清满脸兴奋的打开了手中的录像机,又一次仔仔细细的重新看了一遍里面的录像。 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被安置在轮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跟在后面的女人帽檐压得低低的,手忙脚乱的一手拿着衣服一手关门,露出的一截的完美下颚线。 是温棠。 竟然是温棠。 那晚,她房间里真的有其他人。 男人裹得太严实,看不出到底是谁,两人的举止又不十分亲密,就算交给秦岭,只怕也得不到什么实在的好处。 但是,他拍到了更多的画面。 桌上散落着刚冲印好的照片。偷拍视角所限,画面有些模糊,他反复比对几次,才确认照片上的人与录像中是同一人。 兴奋劲褪去之后,关文清的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妒火,他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念念不忘多年的女人竟然如此亲昵的对待一个轮椅上的残废。 就算不知道那人的具体身份,关文清也能回想起那天蹲在医院病房的门口,匆匆一瞥间看到的画面。 温棠与那人十指紧扣,一只手自然地探进对方病号服内侧,轻柔的搂住腰肢。那人似乎身体极差,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使不上半分力气。从关文清的角度,始终看不到对方正脸。 照片一角已经被揉皱,温棠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却仍然清晰。 冲动之下,关文清给秦岭打去了电话,话筒嘟嘟嘟几声,上头的大脑冷静下来刚想挂断,对面却接通了。 “大早上的,搞什么搞啊!”秦岭不耐烦的大声释放不满,“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秦哥,”关文清硬着头皮,微颤的声音在目光落到照片上后忽然自信起来,“我这里有猛料,比你让我拍的照片还猛的猛料。” “猛料?”秦岭的声音立刻正经起来,“下午六点,横店旁边的小酒馆,带着你的猛料来206见我。” 电话一下挂断,关文清松了一口气,小心的拿起桌上的照片,一张张放进背包中,动作中犹豫了一下,将最亲密的那张收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 大雾弥漫。 周宴安陷在浓重雾气里,四周朦胧不清。连日来酸软沉重的身体忽然轻盈许多,像卸下了千斤枷锁。 雾中浮起温棠的身影。她穿着那件水蓝色长裙,裙摆拂过他的小腿,他竟然能感觉到那柔软的触感。她的手指落在他腰间,指尖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服渗入皮肤。 “棠棠……”他喃喃开口,声音不像平日般低哑,清润如昔。 温棠轻笑,呼吸扫过他耳廓。她俯身靠近,发丝垂落,带着他熟悉的淡香。周宴安抬手想碰她脸颊,手臂竟能自如的抬起。 他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细腻如瓷。温棠握住他手腕,引导他的手贴上自己腰侧。掌心下的身体柔韧有力,与他瘫软的双腿截然不同。 周宴安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站在雾中。双腿笔直有力,支撑着他全部的重量。 他本能地搂紧温棠,将她压向自己。他能感受到她胸膛的震动,听到她急促的心跳。周宴安低头寻到她的唇,吻得急切而贪婪,像要将错失的时光尽数讨回。 温棠的回应同样热烈。她的手滑进他发间,指尖轻轻搔刮他头皮。周宴安舒服得叹息,将脸埋进她颈窝,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雾忽然散了。 周宴安睁开眼,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电视正播放着《同行者》最新一期,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 画面里,温棠正抱着他上台阶。他瘫软的双腿在半空中无力地晃悠,即便穿着鞋,也能清楚看到脚掌不受控制地下垂着。 梦里身体的轻盈感还未完全消退,现实中的沉重却已压回四肢。他试着动动手肘,一阵熟悉的酸麻立刻蔓延开。 电视里,温棠的侧脸在镜头下沁出细汗,呼吸略显急促,却仍稳稳托着他。周宴安看着屏幕里自己瘫软的身体,恍惚间又想起梦中站立的感觉。 那么真实,又那么遥远。 他闭上眼,耳边是节目里观众的轻笑,和温棠带着调笑的鼓励声。 病房的窗帘没拉严,一缕晨光漏进来,正好照在他搭在被子外的手上——苍白,消瘦,手背因长时间输液有些浮肿。 周宴安慢慢蜷起手指,握住了那一小片阳光。 温暖,却抓不住。 一行行弹幕在屏幕上飞速滑过,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眼里: [周影帝这腿是真废了啊,晃得跟面条似的] [棠棠公主抱太帅了!但抱个男人好违和] [曾经的影帝沦落到被女人抱上台阶,唏嘘] [温棠素颜也美炸!这臂力我爱了] [只有我心疼周宴安吗?他以前骑马戏多飒啊] [粉丝别洗了,瘫了就是瘫了,卖惨给谁看] [走不了就别上综艺啊,这不是拖累温棠吗] 周宴安看着那些字句,喉咙发紧。 有人议论他残废的身体,有人赞美温棠的美貌与力量,还有零星几条他曾经的粉丝在负隅顽抗地辩解。 [周宴安只是生病了!尊重病人不会吗] [他演技还在啊,金翎奖影帝实至名归] [笑死,金翎奖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那些字像滚烫的热水泼在他心上,烫出一片无声的燎泡。 他怔怔地看着屏幕里温棠绷紧的下颌,和她稳稳托住自己腿弯的手。她那么用力,他却只能软绵绵地挂在她臂弯里,像个累赘。 酸涩感毫无预兆地涌上鼻腔,他猛地合上眼。 电视里还在放送节目的欢声笑语,弹幕依旧热闹地滚动着。 周宴安缓缓抬手,用指节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 作者有话说:加更结束[竖耳兔头] 宝子们周末快乐!![红心] 第三十二章 铺天盖地 随着《同行者》综艺走向尾声, 正如李姐所期盼的那样,温棠的在大众眼里的印象,变好了。 剪辑之后, 温棠热心,体贴, 照顾最麻烦的周宴安也没有怨言从不甩脸。 十五天的时间里, 周宴安的状态很明显从一开始的冷着一张脸厌世,到最后对温棠有了点若有若无的依赖。 两人的cp粉无声无息的将温周超话送上了cp榜单前三。 杀青后的第四天,是周三, 也是周宴安出院的日子。 温棠高高兴兴的哼着歌起床,难得把家里都收拾了一遍,护理床已经摆在了客卧, 卫生间还做了一点简单的改装, 不算太麻烦,但足够周宴安自由进去。 她打开客厅酒柜, 取出一瓶低度数的果酒,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出院是喜事, 自然要接风洗尘。 所以,为表庆祝,她就开一瓶果酒小小的品尝一下吧。 【你的温棠棠:我马上到哦, 在医院乖乖等我。】 【周宴安:嗯。】 【周宴安:我经纪人也来了,他说话可能不好听, 你不要介意。】 陈正也来了?温棠蹙起眉, 漂亮的眉眼压低下来。 和周宴安的关系她并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只是他身边亲近的几个总是绕不过去的。 略一思索,她拿起手机。 与此同时,陈正的手机突然弹出消息: 【温棠:管好你的嘴。】 “她威胁我!”陈正从沙发上一下跳起来, 指着手机里的信息,愤愤不平的怼到周宴安面前。 “温棠这样狠心又薄情的女人,连你的存在都不敢公开,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陈正从来就不看好两人。 温棠的眼里写满野心与欲望,根本不是现在的周宴安能把握的。若在多年前他健康时,陈正或许会祝福;但现在,他只担心好友的感情会被随意践踏。 第36章 “你不了解她。”周宴安语气很淡,眼神平静的扫过了陈正手机上的消息。“她是在上升期,不适合爆出恋情。” 扯淡。陈正可不信这种说辞,温棠就是因为有名有姓的前任太多才会总被人议论,她才不会在意是不是上升期。 心里这么想,陈正嘴上却没戳破。 两人闲聊的功夫,胡哥已利落地收拾好行李,侧身站到床边准备抱周宴安上轮椅。 周宴安却轻轻摆手:“不着急。” 他存了点私心。几日没见温棠,他想等她来抱他。 陈正见他丝毫没有叫车回自家的打算,这才觉出不对,周宴安似乎不是要回他自己那儿。 “你不回家?”他狐疑的眯了眯眼睛,“怪不得我都没看到周崇。”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 周宴安忙着低头在手机上戳来戳去,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行。陈正无语的坐回了沙发,他倒要看看温棠和周宴安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人未至而声先到。 “周宴安!”温棠一边推门,一边和就在门口候着的陈正撞了个满怀。 “门口怎么有人啊!”温棠揉了揉撞疼的额头,摘下了口罩,“陈正,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温小姐。” 二人之间没有过节,顶多是互相看不惯,温棠没有寒暄而是绕过了他径直走向床上的周宴安。 见轮椅空放在床边,她笑了:“在等我?” 本是随口一说,没指望他回答。周宴安却肯定地点点头,手臂微微抬起,等她来抱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温棠俯身,一手穿过他膝弯,一手托住后背。周宴安配合地搂住她脖子,将脸埋在她肩头。 他比前几日又轻了些,抱起来并不费力。只是多日未坐轮椅,刚被打横抱起,周宴安便一阵头晕目眩。低体位性低血压让他眼前发黑,身子不受控地往下滑。 温棠察觉他发软,手臂收紧,将他往怀里带了带。他瘫软的双腿无力地垂着,膝盖微微屈起,脚掌内翻。腰腹使不上劲,整个上半身全靠她手臂支撑。 她小心地将他安放进轮椅。周宴安瘫坐下去,腰背塌软,头颈后仰,露出脆弱的喉结。他闭眼缓了几秒,才勉强抬手想调整姿势,手指却颤得抓不住扶手。 温棠单膝跪地,帮他系好胸腹束缚带。指尖不经意划过他小腹,触感松软无力。她将他无力的双腿在踏板上摆正,脚踝细瘦得一手就能圈住。 周宴安缓过那阵晕眩,才睁开眼,轻轻握住她手腕。指尖在她皮肤上蹭了蹭,“晕…” “这般娇气,一会抱你上车岂不是还要发晕。”温棠把他的手塞到毯子下面,摸了摸他瘦的有些突出的锁骨。 陈正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 周宴安身子确实不好,但他什么时候这样了,刚被抱起来就靠到温棠肩膀上,胳膊也搂着她脖颈不撒手。 在温棠面前的周宴安和在他面前的周宴安完全是两个人。 从前最讨厌别人碰他身体的周影帝此时正一脸愉悦的看着温棠给他调整双腿的姿势。 爱情的力量这样大? 看的陈正都想去谈段恋爱了。 … 回到家中,胡哥识趣的将东西放到地上就选择了告辞。 温棠的眼神顿时危险起来,声音黏糊糊地拉长: “周——宴——安——” 听着自己的名字被一字一顿的从她口中念出来,周宴安有些羞耻,他转了转轮椅试图离她远一些,却在下一秒被她用脚尖勾住了轮椅带回来。 “良辰美景。”温棠停顿了一下,把手中的果酒直接撂到了餐桌上,“我们来喝酒吧。” “我知道你不能喝酒,所以你以水代酒。” 餐桌上摆着几样清淡易消化的菜,中央点了盏香薰蜡烛,暖黄的光晕摇曳生辉。 温棠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果酒,脸颊渐渐染上绯红。她开始胡言乱语,指尖戳着周宴安的腰窝:“软软的……” 又握住他脚踝上下摩挲:“你太瘦了……” 周宴安被她摸得耳根发烫,正想躲闪,脚掌却忽然从踏板滑落。温棠松开手,蹦出一句: “我喜欢你。” 他心尖一颤,刚涌上感动,却顺着她迷离的视线看去——她正对着他那杯白开水告白。 周宴安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想把脚抬回踏板。可腰腹使不上力,试了几次,脚掌依然软软地垂着。 温棠忽然蹲下身,捧起他冰凉的脚,小心翼翼地放回踏板。她仰起脸,烛光在她眼中跳动: “刚才那句……是对你说的。” 周宴安喉结滚动,刚想说话,温棠就将额头抵在他膝头,咕哝道:“可惜你抱不动我……” 周宴安垂下眼眸,烛光在他睫毛下投落一片阴影。 温棠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把搂住他脖子,将自己塞进他怀里: “那就换我来抱你。” … 意乱情迷之时是顾不得其它的,温棠的手机响了又响,响了又响。 周宴安蜷着手指推了推温棠的肩膀,“去接电话吧。” 温棠迷迷糊糊的揉了揉他的小腹,拢了拢他一双无力的长腿,支起身子去够床头柜上不断振动的手机。 听筒里传来李姐镇定中略带着些微惊慌的声音,“温棠,你被大规模投放黑料了。” “而且有人在爆料你和周宴安在一起了。” 灯光猛地一晃,如同平地惊雷炸响。 温棠一下清醒了。 她翻身坐起,直接点开热搜,热搜第一就是她的名字。 #温棠恋情曝光 接着往下看,热搜第二位 #温棠情史 热搜第三位 #温棠耍大牌 她两眼一黑,热搜前三全是她的名字,也算是娱乐圈难得的盛况了。 温棠点进去里面竟然有图有真相,配图就是她那晚带周宴安去医院的照片,两个裹的像粽子的人被拍到从房间门口出来。 周宴安的轮椅太过特殊,即使照片里没有指名道姓,看过《同行者》综艺的观众,还是一下子联想到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靠!我靠!是周宴安!】 【温周是真的:我磕的cp是真的!】 【海棠不是鱼:温棠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棠棠的兵:接受不了,脱粉!】 【棠棠的狗:找谁不行找残疾人脱粉!】 温棠没再细看,不用想也能知道下面必定是一群反对的粉丝。 她略过了温棠情史的词条,直接点进了温棠耍大牌。 一看她就被气笑了,上面从她入行开始细数,一条条罗列着诸如她经常请假不去剧组或者让群演等她一天的事情。 如此大规模的黑通稿和评论区数量众多的水军,温棠头疼的翻看了一下自己的微博,粉丝数不出所料的在大幅度下降。 肉眼可见的掉粉速度,幕后之人看到一定会很高兴吧。 但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恨她。 温棠深吸一口气,脑子转的飞快,她成立个人工作室后,团队并不算完备,此时反黑也反不过那些水军,不如另辟蹊径。 “我得回工作室一趟,我叫胡哥来吧。”她说完就要起身下床。 此时已至深夜,窗外雾色浓重,周宴安的心里涌上一阵极深的恐慌。 直觉让他握住了温棠的手腕,“棠棠…,你会回来的对吧。” 温棠第一次没有回握,而是展颜一笑,“当然,这是我家。” 周宴安仍然不安,他不愿松手,脱力的手臂滑下来,手指只能勉强攥住她的衣角,“温棠,你是爱我的对吧。” 他声音有些沙哑,温棠知道他听到了李姐电话里的内容,也看到了最上方的热搜词条,她抓住他手指,俯下身,安抚的亲了亲他嘴角,“我先走了。” 第三十三章 你还有感知爱和爱人的能力…… “砰”的一声, 大门被直接关上,屋里只剩下周宴安一人,极度安静的空间总会带给人窒息的感觉, 他努力的开始深呼吸企图获取更多氧气。 他的手机就在身边,周宴安很轻松的解开了锁屏, 却有些踌躇的不敢点进去软件细看那些温棠为之发愁的热搜。 挣扎片刻, 他还是硬着头皮点了进去。 就在温棠离开的这短短时间里,热搜又添了新的爆点。更多两人相处的细节被扒出,甚至爆出了他们在医院相拥的照片, 画面里,温棠环抱着他,他靠在她怀中, 无力绵软的手指被她握住。 第37章 网友的评论如潮水般涌来: 【真是周宴安!温棠图他什么啊?】 【之前综艺里就觉得不对劲, 原来是真有一腿】 【瘫子也配?温棠眼光也太差了】 【肯定是玩玩而已,等着看吧, 马上分手】 周宴安一条条翻看,心口像被钝器重击。 他并不觉得高兴, 反而涌起一股浓重的悲哀。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温棠的关系,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她如日中天的事业,从不会为他让步。 … 温棠一路油门狂踩, 压着超速线开到了工作室。 明明是深夜,工作室却灯火通明, 没有一个员工下班睡觉, 甚至还有几个是从家里连夜赶来的。 “棠棠!”张游急得要哭了,她从前就是粉丝,自然知道这样大规模的掉粉对温棠影响有多大,她甚至顾不得问一句她和周宴安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没事。”温棠安抚的拍了拍她肩膀, “总能挺过来的。” 不过是又一次被全网黑,她习惯了。 全网黑? 一个久不想起的人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他不是已经出国了吗? “先联系关文清吧。”温棠又重新看了一遍录像的视角,正对着房门,那天只有关文清莫名其妙的敲响过她的门,可能就是那次让他察觉到了屋子中有人。 “酒店的录像看看能不能找到。” “粉丝群要安抚住,先不要让他们跟水军反驳,还有澄清的速度要快。” 整个工作室瞬间高速运转起来。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急促的脚步声交织一片。 李姐快步递上平板:“公告怎么写?要不要先否认恋情?” 温棠接过平板,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我自己来。” 张游凑过来,声音发紧:“粉丝群炸了,很多人问你是不是真和周宴安在一起了……” “咔嚓!” 温棠手中的笔应声而断。塑料碎片扎进掌心,渗出血珠。 她面不改色地拔出碎片,声音冷静得近乎冰冷,“我们只是朋友。” 很快一则声明由温棠工作室发布,并被温棠本人立刻转发。 关于近期网络谣言的严正声明 近日,部分网络用户持续散布关于本人温棠的不实信息,严重侵害本人名誉。现就有关情况声明如下: 本人与周宴安先生因录制综艺《同行者》相识。节目录制期间相处融洽,友谊延续至节目结束后。所谓“恋情”等内容均属恶意捏造。 网传所谓“酒店同行”画面,实为周宴安先生居所临时停电,本人基于朋友道义提供临时帮助;医院画面亦为正常朋友探望。 其余关于“耍大牌”“情史”等爆料内容均属恶意捏造、移花接木的诽谤言论。 本人已委托律师完成证据固定,并将立即向公安机关报案,坚决通过法律途径追究造谣者、传谣者的法律责任。 网络非法外之地,特此正告相关用户立即停止侵权行为。感谢各位粉丝与媒体的关心与信任。 温棠工作室 11月4日 “棠棠,警察说要你本人到公安局才能开报案回执。”李姐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的看着温棠将所有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当年因角色被抢而抱着她痛哭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我知道了。”温棠盯着手机上周宴安的名字看了一会,还是什么都没发,她推开椅子站起来,“李姐你留在这里,严颂颂跟我一起。” “工作室需要留人引导粉丝,尽量不要让他们网爆别人。” “至于那些脱粉的……就当是提纯了吧。” 在警局报案后,警方很快给关文清打去了电话,酒店的录像也被同一时间调去,录像中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是关文清将微型摄像机放在了地毯中,也是他在一天后将其取走。 “警官,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温棠有些疲惫的靠在大厅的白墙上,眼底已经染上淡淡的青黑。 “根据《刑法》第二百八十四条,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来处理案件的警察是个小姑娘,有些同情的看了眼温棠。 娱乐圈这样的事情常有,但闹到这种地步,有勇气来报案的却少见。 “你澄清及时,影响有限,后续可能需要出庭。”女警善意提醒了温棠一句。 “我知道,律师已经在路上了。”温棠的手机明明灭灭,她像在等谁的消息,又像是单纯的心情焦躁。 由于被警方通传,关文清很快就到了警局,他起初没有很慌乱,娱乐圈嘛,下作手段多了去了,又有哪个真的敢报警,真的会闹大。 直到,警察将那段录像摆在了他面前。 “你来真的?”他竟未立刻否认,反而猛地回头看向温棠。 温棠就站在他身后,冷冷的看着他,比五年前还要冷。 “温棠!”他立刻就想站起来,却被警察马上按住。 “老实点!” “温棠!你不能报警,你想鱼死网破吗!”关文清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五年前她被他送上别人的床都只是把他撵走,现在他不过是偷拍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她怎么就有胆量将他送入警局。 温棠咬紧后槽牙,别过头不欲争辩。 “你就不想知道幕后是谁?不想知道谁找上我的吗?”见温棠越发冷漠,关文清急了——若真进去,秦岭承诺的一切都将泡汤。 “留着跟警察说吧。”温棠狠狠瞪他一眼,转身欲走。 “温棠!”关文清竟短暂挣脱压制,嘶声喊道:“你还有感知爱和爱人的能力吗?” 温棠脚步微顿,却未回头。 “你选周宴安,不就是因为他好掌控!永远不会违逆你吗!” 严颂颂抱着温棠的肩膀不让她转身,“走了姐,不要跟他再纠缠下去了。” 温棠被她半抱半拖着,拖到了警局外面。天已渐冷,呼出一口气都能看到白雾,她明明刚刚喝了女警递来的温水,却觉得身子冷的厉害。 她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周宴安会怎样看待她发出的那篇声明,努力催眠自己,他答应过会在家里等她回来。 “嗒…嗒…嗒…”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跳上。那熟悉的步调,瞬间将她拽回五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优雅矜贵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怎么了,又遇到困难了?” “我来帮你吧。” 温棠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凝固。 是博远。 是那个本该远在国外的博远。 “是你。”温棠猛地后退了一大步,抬起头,逼着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是你做的。” 和从前一样,先让她坠入低谷,再像救世主一样的出现在她面前。 博远用惯了这样的招数。 “漂亮了,也聪明了。”博远没有在意她的防备,向前了一步,将她逼近角落。 他捻起一缕她脖颈边的秀发,拿到身前轻轻闻了闻,“染上了别人的味道。” 他轻笑一声,“他知道你是我一手捧到现在的位置上的吗?” “他知道你我曾经耳鬓厮磨,互许终生吗?” 温棠猛地推开他,发丝飘落在肩头,“我已经脱离星耀传媒了,你不能通过合约拿捏我了。” “我会追究关文清的法律责任,我相信警察会还给我一个公道。” “公道?”博远没再靠近,站在原地看她走远,“那我等着你来向我讨公道。” … 温棠的官方账号很快公布了警方给出的报警回执单,连续两条迅速而有力的声明稳定了很多粉丝不安的内心,他们开始在声明下方组织控评。 【支持温棠合法维权!网络非法外之地,造谣者必须付出代价!】 【姐姐辛苦了,维权之路我们陪你一起走!】 【五年老粉在此,棠棠的人品我们最清楚,黑子休想得逞!】 【专注作品,期待温棠下一部新剧!】 【路人转粉了,被造谣直接报警,这执行力太圈粉了!】 看到温棠似乎稳定的度过了这一场危机,周宴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手机被微微攥紧,指节处压出了一道道红痕,他又看了一遍温棠的声明,“本人基于朋友道义提供临时帮助;医院画面亦为正常朋友探望。” 第38章 看着看着,他忽然看到屏幕上竟有一滴水,他蜷着手指擦了擦,没擦干净,水似乎越来越多。 原来,他哭了。 仰躺在床上,胡哥刚刚已经进来给他翻过身,粗浅的做了一遍按摩,周宴安心里像被一道道细线划过,又酸又胀。 手机忽然有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他下意识按了接听。 “周宴安。”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是个成熟的男性,有着难掩的傲气。 “我知道你在温棠家里。” 周宴安支起一点身子,语气里带了点冷硬和警惕,“你是谁?” “我的衣服穿的还舒服吗?”博远笑了笑,没将他放在眼里。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离开温棠,如果你不想让温棠发布的声明全部被推翻的话,最好乖乖照做。” 周宴安有些莫名,指尖悬在按键上想要直接挂断电话。 但博远又跟了一句,“温棠不爱你,你心知肚明。”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她选你,不过是因为你安全——一个站不起来的男人,永远不会对她产生威胁。” 第三十四章 不告而别 温棠本就是易招黑的体质, 即使澄清声明发的及时而迅速,与她有关的热搜词条依然在榜上挂了三天。 连着熬了两个大夜,温棠揉了揉太阳穴, “李姐,给工作室的员工都放个假吧, 这个月工资翻倍。” “好。” “温棠。”她听严颂颂说了那日的事, 有些担忧博远对她纠缠不放。 “博远…”以前总听温棠直接拿博远大名开骂,李姐也跟着再不叫他博总。 “放心吧,李姐。”温棠转过身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同样的手段,只在她不够强大时才有用。 “更何况,他自己都快自顾不暇了, 哪有空来找我的麻烦。” 没再跟李姐过多解释, 温棠先给林乐清和纪轻竹打去了两个电话。 铺天盖地的黑料中,只有她们两人愿意为她开口, 还一同转发了她的那则声明。 未再多解释,温棠先给林乐清和纪轻竹各打去电话。 在这铺天盖地的黑料中, 只有她们二人公开为她发声正名。 林乐清直接转发了工作室的声明,附文:“清者自清,支持温棠依法维权。” 纪轻竹更刚, 直接发微博怼黑粉:“跟温棠合作过的人都知道她什么样,某些人省省吧。” 温棠约了两人吃饭。席间纪轻竹凑近她, 眼睛亮晶晶的:“说真的, 你跟周宴安到底怎么回事?热搜照片里他裹成那样是不是你干的?” 温棠夹了块辣子鸡放进她碗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林乐清笑着抿了口茶:“她这是关心你。不过那轮椅……确实是周宴安的吧?” 纪轻竹立刻接话:“就是!你俩要真没事,你能大半夜陪他去医院?快从实招来!” 包厢里热气氤氲,好友的调侃冲淡了连日的压抑。温棠低头喝了口汤,唇角微微扬起, “要么你猜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纪轻竹气得伸手去挠她痒痒肉,“我这么挺你,你还不说!真是伤到我的心了!” “那你哭给我看看。”温棠做了个西子捧心的手势逗的两人哈哈大笑。 纪轻竹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哥俩好的拉过温棠的肩膀,“说真的,虽然我这话说的未必准,但我真觉得你比之前开心多了。” “开心?” “是啊。”纪轻竹端了碗杏仁酥到自己面前,“你之前笑就是嘴角上扬,哭就是嘴角下撇,总感觉不太真实。” “是这样吗?”温棠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竟真的觉得纪轻竹说的有的几分道理。 林乐清事业正在起步,纪轻竹则是拍戏的空挡跑出来,匆匆一聚就要分开。 临走时,温棠叫住了林乐清,“乐清姐,我这里有个班底不错的话剧,你要来试试吗?” 天降之喜让林乐清恍惚不已。转发声明时只求无愧于心,谁知善意这么快就有了回响。 “我会去试试的。” 看着林乐清点头,温棠脸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 … 连着几日都住在工作室,温棠忙着后续的事情,一直也没和周宴安联系过。 也或许是有些不敢面对他失望伤心的样子,她坐在楼下的花坛边,燃了一支烟,迟迟没有上楼。 眼看烟燃到尽头,指尖已被熏得微烫,她的脚步却像钉在原地,挪不动分毫。 烟味太呛了,散一散再上去吧,省得又惹他咳嗽。 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温棠心安理得的又在楼下转了几圈,才磨蹭到了电梯口。 电梯上到八楼,她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门上的把手。 “嘀——”指纹锁应声而开。 “周宴安?” 客厅里空无一人,一片寂静。温棠拉长声音,带着疑惑又唤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难道在卧室里? 卧室门紧闭,卫生间也没有动静。她选择性忽略掉门口空荡荡的鞋柜和垃圾桶,径直推开客房的门。 护理床上空空如也,床边那辆熟悉的轮椅也不见了踪影。窗户全部敞开着,对流风卷得窗帘哗啦作响,像在嘲笑她的后知后觉。 他走了。 不告而别。 温棠颓唐的慢慢蹲下来,靠在了客卧的门上,风吹过她的脸颊掠走了一滴泪水,又很快在地上蒸发不见。 胆怯。 她竟胆怯到不敢求证他是否真的离开。 温棠自嘲的笑了笑,把头发全部捋到耳后,扶着门框站起来,开始在屋里寻找他可能留下的痕迹。 直到现在,她也并没有完全相信,在她面前少言寡语却又温驯的周宴安会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 护理床被她翻了个遍,上面的被子被全部掀起又放下,客房的角落也第一次被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仍然是什么都没有。 温棠让自己陷进客厅沙发中,闭上眼。耳边是她刚打开的电视声。 音量调到最大,主持人的欢笑、广告的喧嚷震得墙壁发颤……却盖不过脑海中不断浮现的身影,和周宴安被她捉弄时低哑的闷笑。 温棠蜷着腿,捂住脸,她一向自诩在感情上洒脱果断,怎么到了现在竟然会这样难受。 她睁开眼,想要关掉电视,起身的瞬间看到厨房的岛台上好像放着一页纸。 一张纸? 岛台上为何会有张写满字的纸? 温棠绕过茶几,几步走过去,伸手拿起那张纸,离远了看,上面满满的都是字,拿到眼前却只寥寥几行。 温棠: 见信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开。不告而别是因我怕当面道别时,会失态,会不舍。 谢谢你这些时日的照顾,更谢谢你让我短暂地重新相信——残缺之人也配被爱。 你如烈日骄阳,理应在云端绽放;而我终是檐上积雪,贪恋过温暖,便该静静消融。不必寻我,也不必觉得亏欠。能与你并肩走过一程,已是命运厚赠。 愿你星途坦荡,永远明媚张扬。 周宴安 即日 信被放在岛台最显眼的位置上,纸张是最普通的白纸,边角处有不少褶皱,字写的一点也不好看,歪歪扭扭的,他手没有力气,也不知道是怎么拿住的钢笔。 温棠深呼吸了两次,才止住上涌的泪意,她余光扫到脚边的垃圾桶里似乎有些东西,蹲下一翻,原来是好几张揉皱的废稿。 第一张只写了“温棠”二个字,笔尖在“棠”字最后一笔狠狠划破纸面,仿佛只写下这个名字就已经让周宴安心神不稳。 第二张涂改多次:“我该走了……其实不想走……但不能再拖累你……”墨迹晕开,像被水滴砸过。 第三张只有半句:“如果我能站起来……”后面的话被重重划掉,只剩一片凌乱的墨团。 大傻子。 她没忍住骂了一句。 温棠吸了吸鼻子,翻出手机,找到周宴安的名字,手指翻飞,很快一条消息就被发送。 【你的温棠棠:你在哪?】 出乎意料,消息发送后紧跟着一个刺眼的红色的感叹号。 周宴安把她删除了! 竟然把她删除了! 从小到大很少在男人身上碰壁的温棠狠狠拍了下桌子,刚刚满腔的伤感竟多了点不可置信和愤怒。 她拿起车钥匙就想下楼去他的住处找他,却又在恍然中发觉,她不知道他住在哪。 第39章 多可笑。耳鬓厮磨这么多日夜,她竟连他的住处都不知晓。 温棠盯着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发冷。 她退出聊天界面,翻到通讯录找到“周宴安”的名字拨了出去。听筒里传来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连手机号都注销了。 消失的倒是彻彻底底。 她不死心,又点开微信找到陈正的名字。消息发出去倒是没被拉黑,但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回复。 陈正不行,周崇呢? 【你的温棠棠:周总,您知道周宴安的住处吗?】 周崇倒是回复的很快。 【周崇:温小姐,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交易结束了,温棠苦笑一下。 原来只要他想消失,周宴安的存在就会像被橡皮擦从她生活里擦掉了那样,连一点可供追踪的痕迹都不留下。 可真够狠心。 一周后的深夜,温棠蜷在客厅沙发上看电影,是一部老片子,周宴安早年主演的武侠片。屏幕里的少年侠客白衣胜雪,在竹海巅峰执剑而立,眉眼飞扬,是她从未见过的鲜活模样。 那是她不曾参与、也再无法触及的过去。 温棠伸手关掉了电视,客厅陷入一片黑暗。她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然后拿起手机,删掉了周宴安所有的联系方式。 她起身走进客卧,开始动手拆卸那张护理床。螺丝刀拧松螺栓,金属支架哗啦哗啦散落一地。她又找来砂纸,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打磨掉地板上的轮椅划痕。 碎屑沾满指尖,汗水浸湿鬓发。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温棠洗了个澡,化好妆,换上李姐前一天送来的高定礼服。镜子里的女人眉眼精致,红唇耀眼,无懈可击。 今天是一场重要颁奖典礼的红毯。开门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保是她前几天随手拍的一张天空照片,蔚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 第三十五章 我是不婚主义者 一年后。 哈市的冰天雪地里, 温棠极不情愿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酒店的暖气烧的很旺,但外面太冷, 窗户上已经结了冰,房檐上还挂着些霜花和冰溜子, 看上去就硬梆梆的。 她打了个哈欠, 开始一层层的穿衣服,保暖衬衣,针织衫, 外面又套了一件极厚的羽绒服。 酒店离剧院有些距离,光是走过去就要走上十分钟,北方的冬天太冷, 若是不带围巾, 不光脖颈灌风,就是呼吸也会觉得冷意直达肺部。 温棠没和剧团的大部队住在一起, 她昨晚去小酒馆喝酒,宿醉后醒来有些头疼, 此时被冷风一吹,竟清醒了许多。 脚踩在厚厚的雪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路过的人多,雪被踩的很平, 不再蓬松着而是被压缩成一片, 她伸脚踹了踹旁边的雪堆,从小在看不到雪的地方长大,温棠兴致勃勃的蹲下来捏了个雪球,又被凉的很快松手。 “嘶。”她跺了跺脚, 站在雪里太久,手凉脚凉,她搓了搓手,不再逗留,快步向已经出现在视线中的大剧院走去。 “棠棠!这边。” 刚一进剧院,林乐清就小跑过来招呼她,“昨晚去的酒馆好不好玩,我听他们说还有驻唱的乐队。” 温棠一边脱衣服,一边接过林乐清递来的热水,大口喝了小半杯,“挺好玩的,唱的也不错,今晚一起去啊。” 林乐清有些纠结,她年纪大一些,总担心跟年轻人玩不到一起。 “走嘛,林姐。”温棠贴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胳膊,“主唱长的还挺帅,说不定你会喜欢呢。” 林乐清点了点她的鼻子,“又去看帅哥,包总追了你那么久,他要是知道又该来酸你了。” 温棠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吐了吐舌头“我都跟他说好多遍了,是他自己不肯放弃。” “你啊。”林乐清叹口气,又笑了笑,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是她不懂了啊。 很快,剧团组织大家开始彩排。 导演郑围很难得的拿了个大喇叭满场跑的追着喊人,“向云鹤!温棠!在没在!” “在呢导演!”向云鹤嗷一嗓子,把导演吓了个趔趄。 温棠站在显眼处朝导演挥手,另一只手捏着眉笔,对着林乐清举起的镜子匆匆描眉。 “哈市演完,下个月去盛京,就是《水云间》的第五十场了。” 林乐清都没想到,《水云间》这个初出茅庐,由小说改编而来的话剧竟然能这样火爆。 她笑眯眯的看着温棠,二十七八的姑娘正是最美的时候,要不是她的粉丝撑起来了最开始的几场门票,《水云间》也不会一场接一场的演下去。 “是啊,第五十场了。”温棠拧了拧口红,涂了个正宗的烈焰红唇,“听说盛京的美食一绝,我得去尝尝看。” “别催啦,别催啦!这就来!”眼看着郑围又开始催促,温棠放下东西,快速的跑到台前,“导演,看我今天美不美。” “美美美。”郑围敷衍的夸了她两句,“下次带妆来啊,别仗着脸好看随便涂涂。” “知道啦。”温棠做了个鬼脸,被剧里的男二杨帆月一把拉到台上。 “杨帆月!”郑围好像想起了什么,暴呵一声,“不要模仿周宴安!话剧的灵魂不是模仿!是演绎!” 杨帆月被骂的愣在台上,低头不语。前几天明明是导演让他学周宴安的表演,现在又骂他模仿,他一时懵了。 “仿我者死,学我者生。” “这句话没有听过吗!”郑围越骂越暴躁,“周宴安是天赋流,让你学他的神情形态,不是让你一比一还原!” 温棠放空了自己靠在台上,低下头努力的忽略掉郑围的骂骂咧咧。 又是这样,从周宴安离开后,虽然身边没有他的身影,但提到他的人一下变多了。 相处过的演员说他性格不错但待人冷淡,合作过的导演说他天纵奇才,委实可惜,就连没见过他的话剧导演也会让同组的男演员去看他从前的影片学习模仿。 处处无他,处处有他。 … 排练结束,温棠把自己带来的化妆品塞进了布兜里,往身上一背就要离开。 后台的换衣间外却闹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嚷着些什么,她推开门往外望去,一堆人聚在门口,中间站了个高个的男人。 “温棠。”那高个的男人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她,顿时喜笑颜开的招手,还举了举手中的一大捧红玫瑰。 包余笙从两排人中挤过来,抹了抹脸色不存在的汗水,一向带着点世家子弟傲气的脸上竟出现了些淳朴的红晕,“温棠,明日我还要赶飞机回北京,看不到你正式的演出,花就提前来送给你了。” “包总。”温棠没伸手,而是客气的保持了些距离,“花就放在这里吧,我替我们剧组的人谢谢你的支持了。” “你我之间何必这样客气。”包余笙急切的上前一步,试图握住温棠的手。 温棠侧身躲了过去,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目光向此处聚集,她有些无奈的放弃了今晚去酒馆听歌的想法,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刚好今晚无事,包总赏脸吃个饭吧。” 包余笙以为她是态度软化,有些欣喜的弯了弯嘴角,“我定地方,和你吃饭,哪有让你费心的道理。” 哈市毗邻俄罗斯,俄式的餐馆很多,包余笙定的饭店就在剧院的不远处,温棠提议就不要坐车了,走过去就当作散步。 两人并肩走着,包余笙带来的那束玫瑰被留在了剧院,他放慢了脚步迁就温棠的步伐,只是在她身边,闻着她身上的香气,都让他有些目眩神迷。 “视后都得到了,怎么现在一头扎进了话剧里。”包余笙努力的想要找些话题打破寂静的氛围,收起了从前调笑轻慢的样子。 “那次是侥幸,《迷雾》没什么对手,又赶上女性主义风口。”温棠踩着前人在雪地留下的脚印,一步一个坑。 “我的演技算不得太好,前一阵子演电影不是还被观众嘲讽了。” “那是…那是他们没眼光,而且你已经足够漂亮了。”包余笙急切的想要为她辩解。 “漂亮只能做花瓶。”对于并不身处娱乐圈的包余笙,温棠并不强求他能理解。 在专业的领域,包余笙显然说不到温棠的心坎上,他明智的立刻转换了话题,“关文清判刑了,博远的案子明日开庭,他想见你一面。” “没必要见了。”温棠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天气。 包余笙没忍住一直升起的好奇心,“那你当初为什么辛苦收集证据起诉他,最后又签了谅解书?” 温棠沉默片刻,忽然释然地笑了。她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底映着雪光,清亮又锋利,“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第40章 “他拿了星耀传媒15%的股份换我签字。这买卖,不亏。” 包余笙很难忍住不让自己为她倾倒,短短几年,从一个娱乐圈里任人摆布的女明星快速攀升成幕后资本,温棠的操作没人能够复刻。 他低下头看着她茂密的发顶,放柔了语气,“温棠,我都追了你一年了,真的不能考虑我吗?” 看他终于挑明,温棠站定,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倒着一步步后退,“包余笙,包总。” 听到她第一次叫了自己的全名,包余笙有些期待的微微弯腰,睁大了眼睛看她。 哈市的冷风忽然吹过,吹的他刚做好的发型乱糟糟的,左半边的头发全部倒向了右边。 温棠噗嗤一声捂着嘴笑出来,“真是难得看到你这样狼狈的样子。” “都已经从小包总升级成包总了,难道就没有哪家的千金对你芳心暗许?” 她倒退一步,他前进一步。 一直退到道路的尽头,包余笙才开口,“都知道我一颗心吊在你身上,哪有人会来给我介绍。” 包家老爷子走后,包余笙正式升级为聚星掌舵人,和温棠的合作,成功将意见不合的博远踢出了星耀传媒,话语权极速上升的同时也和温棠越走越近。 眼看着他身边有这么一位艳光四射的大美人,谁又会上来自找不快。 只是,外人不知道,包余笙却心里清楚,温棠一直不喜欢他,他们只是最合适的合作伙伴。 “不能试试吗?”至少年起从未对谁魂牵梦绕的包余笙,语气里带了点恳求的意味。 温棠情史如云,凭什么到他就不行呢? 温棠转过身,一脚将面前的雪堆踢散,旁边的饭店传来阵阵饭菜的香味,窗内的人正热热闹闹的推杯换盏,而窗外刺骨的寒风一阵又一阵,刮的她脸颊生疼,“包余笙,我的家庭背景你应该很了解吧。” 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往下说,“我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但你不一样。” “不论是从身份性格还是背景地位我们都不适合 。” “更何况,我是不婚主义者。” “怎么可能!”包余笙觉得她就是在搪塞自己,直接上前两步抓住了温棠的手腕,她的手很凉,也许是一直暴露在冷风中的原因,冰的他都一个激灵。 “你从前…”他想说你从前不是这样,但又在温棠漠然的眼神中止住了声音。 包余笙觉得自己好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过,明明穿着厚实的衣服,抓着她的手腕,可却离温棠很远。 雪地在反光,漫天都是洁白的,天空又开始下雪,一片接着一片的飘落下来,落在了温棠长长的眼睫毛上,他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躲闪着松开她的手,后退时竟踉跄了一步。 “盛京就是你的第五十场话剧……我还会去的。” “温棠,不要那么轻易的做决定,我会等你给我新的答案。” 第三十六章 松江绵长 集中排练了两天, 明日就是正式开演的日子,因为《水云间》话剧卡司稳定,演员演技精湛, 因此一经开票很快就售罄。 《水云间》在哈市连开三场,时间定在了周五, 周六和周日。 向云鹤是剧团里最年轻的, 二十出头的年纪,爱吃爱玩,还在化妆间化妆就已经开始畅想着等演完了今天的戏, 晚上要上哪里吃顿正宗的东北烧烤。 “棠棠姐,咱们演完一起出去吃烧烤吧,人多热闹。” “那你要不要叫上导演?” 向云鹤皱着脸, 苦巴巴的勉为其难点点头, “虽然他总骂人,但是导戏确实有水平, 还是喊上他吧。” 林乐清和温棠都被他的表情逗乐了,调侃的指了指站在他背后黑着一张脸的郑围。 “导…导演!”向云鹤一下从凳子上蹦起来, “我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 他的手摆的快要出残影,语气也不由自主的怂了下来,“郑导, 那…您晚上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郑围直接狠拍了一下向云鹤的脑袋,拍的他向前跌了一步, “先把这场好好演完再想着吃烧烤吧。” 向云鹤习惯了被郑围呵斥, 倒也不觉得丢人,他憨笑着摸了摸脑袋,转过头去看温棠,“棠棠姐, 你说郑导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温棠站起身,顺了顺身上的旗袍,慢条斯理的将脚伸进高跟鞋中,腰肢微弯时,鬓边一缕卷发垂落,衬得侧脸线条愈发流畅。 她直起身,指尖将发丝掠至耳后,眼尾微挑看向向云鹤,唇边漾开一抹笑意,“记得把烧烤店地址发给郑导,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水云间》是讲民国的故事,穿着旗袍的温棠和一身小洋装的林乐清是那个年代里最好的朋友,璀璨的双姝在时代的巨浪中浮浮沉沉。 纵然演了许多场,林乐清仍然有些紧张的搓着手腕,看着温棠踩着细高跟聘聘袅袅的从眼前走过,她伸手抱住了温棠的胳膊,“我有点害怕。” “都演这么多场了,台词走位都快成肌肉记忆了,林姐怎么还紧张呢?”温棠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起走到上台口站定。 “你看,后面还有不少为你而来的粉丝呢。” 林乐清轻轻撩开幕布一角,偏头望了一眼观众席,又迅速将幕布放下。她眼眶微湿,转过头不想让小辈看到自己的脆弱。 与舞台阔别多年,如今重新以演员的身份站在这里,每一声为她响起的喝彩,都足以让她热泪盈眶。 剧院灯光渐暗,等待上台的演员排成一列。上场前,温棠微微欠身,替林乐清整理颈间的丝巾,指尖轻抚过褶皱,将它理得更加优雅端庄。 “现在,”她抬眼看向林乐清,目光温柔而坚定,“是我们享受舞台的时候了。” … 长达三个小时的话剧,没有ng的机会,温棠在台上看着台下的观众跟着自己的情绪一并感受喜,感受悲,都说话剧才是演员的最高殿堂,她站在这里一次又一次的重新爱上演戏,更加热爱舞台。 台下的观众席几乎全部坐满,连最上方的三楼都坐着不少人。温棠谢幕时,往上看了看,她视力不算太好,有点轻微的近视,只能隐约看到三楼最前方的台子上架了个类似站姐拍照用的“长炮”。 买最便宜的位置,用最贵的设备,真是奇怪。 而且,话剧不是不让录像吗?只能拍到谢幕,用得着这么好的摄像机? 林乐清和向云鹤一左一右的拉着温棠的手向台前跑去,温棠从微微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谢幕是剧场的顶级浪漫,角色借着演员的躯壳向观众致意,她不该分心。 帷幕落下,演员回到了后台。温棠一个个拆开发夹,如瀑青丝洒落腰际。她抽空看了眼手机上律师发来的消息:博远案终于尘埃落定。 偷税漏税、职务侵占,数罪并罚,判刑两年,并处罚金。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盘踞多年的阴影,终于散了。 “今晚烧烤谁都不准缺席,我请客。”温棠站起身,脸上妩媚的妆容未卸,她扬了扬手中的银行卡,朗声笑道: “今晚温老板包场!” “好诶!”向云鹤跳起来就要扑过去抱她,却在她骤然凌厉的目光中缩回手脚,嘟嘟囔囔着,“不抱就不抱嘛……” 温棠承诺请客,一大群人高高兴兴的跟在她后面从演职人员的专属通道离开剧院,哈市的冬天极冷,大家挤在一起,双手缩到袖子中试图取暖。 “太他娘的冷了。”郑围骂骂咧咧的呼出一口白色的哈气,“要不是为了一口烧烤,我才不出门。” “那郑导您转身回去呗?”向云鹤嬉皮笑脸。 “小兔崽子!”郑围抬腿轻踹他屁股一脚。 “前面咋这么多人?”向云鹤抱着柱子稳住身子,一抬头看见通道口围着一群身影。 “棠棠!棠棠!看这边!”前面有几个个子不高的小姑娘穿着单薄的大衣蹦起来朝通道内挥手。 温棠加快了脚步,几步走到粉丝面前,“都是从哪来的!” “北京!” “云南!” “上海!”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凑过来将温棠拥簇在最中央,“棠棠,我们想你了!” 温棠无奈的笑笑,“下次不要跑这么远来看我了,会到你们的城市的。” “但是可以多见你一次啊!”连围巾都没带的女孩冻的瑟瑟发抖,却还固执的拿出来张明信片要温棠签名。 “多冷啊,怎么穿的这么少。”温棠没立刻接过她递来的笔,而是摘掉了脖颈上的羊毛围巾,认认真真的围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我记得你,之前在重庆你也来过。” 第41章 “要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温棠放柔了声音,在围巾的最下方打了个结,“我们要去吃饭了,你们也早点回家吧。” “好!”异口同声的小粉丝对视一眼,快门按的咔咔响,高高兴兴的跟温棠挥手告别。 “看,大明星!”向云鹤凑到郑围身边挤眉弄眼,指了指温棠抱着的一束鲜花,“每次都有一束未署名的鲜花送过来,还这么漂亮!导演,你说会是谁送的?” “去去去!”郑围不想参与这种八卦,他只想手下有一批好演员,然后好好导戏,于是一肘子把向云鹤送到了杨帆月身边,“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温棠走到路边,助理刘春林早就等在了车上,她将手里的大捧鲜花递过去立刻就被他接过。 “好漂亮!这是月季搭配了千日红?” 刘春林是工作室规模扩大后新招进来的,严颂颂早就接替了李姐的工作不再跟着她东跑西跑,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经纪人。 温棠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身后还有剧组的人等着,她本不想多留却被刘春林吞吞吐吐的叫住。 “怎么了?” “还是按照惯例放在酒店的桌子上吗?”冬日里月季难得,他也佩服送花之人的巧思,只是…… “昨日包总送来的玫瑰都被您分给了剧组的人,这束花…”刘春林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有些不敢往下说。 这不是打了包总的脸吗! 冷风一股股的灌进脖子里,失去了围巾的遮挡,体感温度骤降,温棠看了那束鲜花几秒,而后无奈的拍了拍刘春林的肩膀,“没事,我是你老板。” 哈市剧院旁边便是松江。天色已晚,江面与两岸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江面早已封冻,积雪厚覆,不少当地市民带着孩子在冰面上嬉戏玩闹,笑声散入寒夜。 “看!那边有索道!有人想去坐吗!”向云鹤就像一头年轻的野驴,蹦哒起来谁也抓不住,杨帆月眼看着他撒欢一样跑去江面,快速的溜了一圈又跑回来。 “索道营业到八点!只要我们脚步快点还能赶上最后一班!” “千里冰封诶!你们都不想在空中看看吗?” “排队的人那么多,我们不一定能赶上。”有些恐高的林乐清试图打消他的想法。 “能赶上!”向云鹤不敢拉温棠,一手搂着杨帆月的脖子,一手拽着导演,磕磕绊绊的也要往索道走。 临近八点,早已没有落日,只剩两边高楼的灯光,就如向云鹤所说,他们赶上了最后一班缆车。排队的人很少,不过五分钟,他们这浩浩荡荡的一帮人就两两一组坐在了车厢里。 温棠拢了拢长款的羽绒服,规规整整的尽数压在了屁股下面,刚一抬头,竟在江边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再睁开眼,那人还在原地。 温棠猛地起身就要下车,刚到门边却被林乐清拦腰抱住:“棠棠!你要去哪!” “林姐!我有事要下去一趟!”事不可对人说,温棠挣开她的手,就要推门—— 缆车动了。 车厢缓缓向前滑行,离地渐高。温棠扒着玻璃,看那道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终融进哈市冬夜的万家灯火里,再寻不见。 松江绵长,冰封雪盖,横亘于城市之间。哈市的夜辽阔苍茫,楼宇灯火如星子碎落寒空。 温棠颓然的跌坐回座椅,羽绒服窸窣作响。她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久久未动。 ----------------------- 作者有话说:下章男主就出来啦 周五六日加更~[竖耳兔头] 第三十七章 猫捉老鼠 哈市的下一站是盛京, 一路上温棠都有些沉默的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飞逝的景色。 “棠棠,来打牌吗?”林乐清抓了一把扑克邀请她加入进来。 温棠摇摇头,婉拒了她的好意。那天之后, 林乐清旁敲侧击了好几次,想要问出她在缆车上到底看见了什么人, 才那样急切的想要下去。 温棠总是笑而不答, 或者总推说自己看错了,始终没给出答案。 哈市到盛京的高铁不过几个小时,两个城市离得不远, 同属北方,就连地貌也颇为相似,温棠下车后在站台站了一会, 不住的回头, 她总有种奇怪的预感,她想找的人, 就在这趟车上。 “走啦,温棠。”郑围见她迟迟不动, 在前面不住的招手,“还要去酒店放行李,迟了就不好了。” “来啦。”温棠最后回望一眼, 压下了心头的焦虑,快步跟上大部队的脚步。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柱子后, 陈正捂着脸缩在阴影里, 一脸无语地瞪着腿边正转着轮椅试图藏得更严实的周宴安。 “我说你有病吧!”他真的没忍住,等温棠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跳着脚指着周宴安,“我上着班被你拉过来!” “你知不知道我手下的艺人和温棠工作室的是竞品啊!” 看着周宴安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陈正更生气了,“大少爷!周大少爷!” “我求您行行好行吗!” 他都要给周宴安磕头了,哪有这么做好人的,从回国以后,前女友的话剧场场不落,坐着轮椅拿不了高清摄像机,就让他拿,还必须要求拍出的照片张张毫无瑕疵。 哦,不对。 甚至还算不上前女友,因为周宴安他没有名分。 陈正翻了个白眼,踹了周宴安的轮子一脚,“你不是感知平面降下来都能用手动轮椅了吗!自己推!” “老子还得给你扛拍摄器材!” … 北方的人都热情,刚走出高铁站,就有不少认出温棠身份的粉丝围上来,还有人现场掏出来自印的小卡找她签名。 千辛万苦的抱着热情的盛京粉丝塞来的一众特产挤出人群,温棠脑门都出了一圈的汗。 寒冬腊月,还能在室外出汗,可真稀奇。 话剧的台词大家早就背的滚瓜烂熟,来了没去过的新地方,很快就有人提议出门逛逛。 “盛京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地方?”温棠咬着刚买来的雪绵豆沙点开了手机上的旅游攻略。 她喜甜食,雪绵豆沙被炸得又白又软,中间是软烂的红豆馅,她没忍住又咬了两口。 “去滑雪?”向云鹤兴致勃勃的提议。 身为南方孩子,见雪的机会少,这样洁白的,一片片的雪花他更是没怎么见过,刚一搜到盛京滑雪场众多,他就开始跃跃欲试。 “歇歇吧。”温棠拿了个没咬过的雪绵豆沙堵住向云鹤的嘴,“你这个男主角要是摔断了腿,我上哪再给郑导找一个去。” 向云鹤被堵住嘴,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咬了一口嘴里的雪绵豆沙。 嚯!还挺好吃。 “鸡架、东北菜、铁锅炖、冰糖葫芦。”温棠像报菜名一样读出来当地人发到网上的推荐名单。 “大帅府,中央大街?” “这里怎么也有个中央大街?”林乐清好奇的凑过来也来看温棠的手机页面。 “景点总是相似的,”温棠往后一倒,瘫在床上,把手机留给聚过来的几个吃货。 “先去大帅府,然后吃鸡架,最后铁锅炖。”向云鹤很快安排出一条吃喝玩乐全部囊括的路线,“你们看怎么样?” “可以!”郑围一锤定音,“快去快回,晚上再过一遍台词。” 从酒店下楼,温棠一摸衣服口袋,抱歉的笑笑,“我的手机忘带了,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她伸手接过刘春林递来的房卡,几步就跑到了电梯间。 她刻意等了一趟,没立刻上去。第二趟的电梯来了,门一打开,出来的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大爷,旁边站着个年轻人颤颤巍巍的扶着他出来。 温棠侧身让了让,皱了皱眉,心里的把握顿时少了几分。 难道感觉错了?没人在跟着她? 她倒是没放弃上楼的打算,按下了电梯的上行键。 九楼到了,门开了。 9034在转角的位置上,温棠没立刻过去,而是在转弯处停顿了片刻,确定了后面没人才继续向前。 握住门把手后,她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开门,而是空刷了一下房卡,随后藏到了视线的死角处开始等待。 两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不会真的是她疑神疑鬼了吧。 温棠刚要迈步出去,忽然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冲着她的房间方向而来。她眯眼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陈正?! 奇怪的是,陈正在她房门前徘徊半天,却什么也没做。他几次抬手似要敲门,却又不知为何放弃,最终转身离去。 第42章 等他走后,温棠从角落里出来,抱着胳膊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神色莫名。 迈出酒店就是盛京的主干道。双向四车道的马路极其宽敞,一行人互相拉扯着穿过街道。路旁的树木早已掉光叶子,光秃秃的枝桠踹上一脚,怕是连灰都震不下来。 “棠棠姐,怎么去了那么久?”向云鹤刚按导航走了两步,就被汽车尾气喷了一脸。车灯刺破夜色,竟能在空中照出椭圆的晕圈。 稠密的夜晚包裹而来,凉意一股股从衣服的缝隙中钻进去。 “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温棠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示意他别总回头,要专注带路。 一路跟着导航向前,温棠站在马路边缘装作不经意的回头,昏黄的路灯照在她脸上,她果然看到了陈正熟悉的衣角。 他在跟着她。 甚至,还有别人和他一起跟着她。 温棠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故意快步走到前排和向云鹤并肩而行,“我们从这条小路穿过去试试吧,走大路多没意思,走走小路才能寻找到这座城市的惊喜。” 小路难行。 路面不平,坑洼遍布,走两步就遇一坑,时不时还冒出个门槛,台阶高低错落,起伏不定。 温棠一边哼哧哼哧的跟着向云鹤向前,一边在心里暗骂某个缩头乌龟: 让你躲!颠不死你! 陈正从后面推着周宴安的轮椅,周宴安的右手还抓在台阶两旁的栏杆上,天寒地冻,栏杆也跟着冰手,他死死的抓着,轮椅还卡在台阶的半截处,若是松开,就会重新滑回到起点。 “我…我不行了。” 好不容易上至顶端,陈正大喘气着松开手,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路太难走了。” “全是有坑的小路,要不就是带台阶。”陈正撑着膝盖站起来,朝着周宴安摆摆手,“你说,是不是温棠发现咱俩了。” “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周宴安抿了抿嘴唇,下意识的就想要否定这个可能。 “不会的。” 温棠怎么能猜到一年不见的他,此时就跟在她的身后。 陈正终于气息平稳,叉着腰站到周宴安身前,“不走了,说什么我也是不走了。” 他伸手指着周宴安的轮圈,“地面有冰,你轮圈打滑,路又不好走,我累的不行,你也遭罪。” 在哈市的时候,周宴安就因为地面打滑从轮椅上摔下来好几次,陈正可不敢再放纵他跟在温棠身后了。 “想她就去见她,偷偷摸摸跟在人家女明星身后算什么!” 陈正恨铁不成钢,他承认温棠有魅力,但也不至于让周宴安时隔一年仍念念不忘吧。 “她未必想见我。”周宴安何尝不想温棠,只是… 当年不告而别,他怕温棠早就对他失望。 周宴安没带手套,一双手冻的通红。去年手术之后虽然感知平面略微降低,但左手恢复的始终不及右手,无名指和尾指似乎与前三个手指分离,不太听使唤。 他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小路,手脱力的垂在了腿上,寻常人不过迈步就能到达的距离,对他而言却像天堑。 … 温棠有些心不在焉的戳着碗里的土豆和葫芦条,天气寒冷,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炖菜确实舒服,只是,她的心思总是有些不受控的飞到饭店外面。 “包间里太热了,我出去透透气。”吃到一半,温棠还是拎起羽绒服离开了座位,“你们吃完了不用等我,我就在附近转转。” 几步离开店面,刚到室外冷风就一个劲的扑面而来,她将脖子上的围巾紧了又紧。 还是太冷了。 薄荷烟夹在指尖,呼出的白气和烟柱缠绕着难舍难分,女士烟劲小,味道清爽,只一口就觉得天灵盖都快炸开了,在这样零下二十度的地方,一下就身心清醒。 她这一年,本已经快要戒掉的烟瘾又卷土重来。工作压力大,她又在转型冲击电影圈的关键期,话剧一场场的巡演,中间的空隙时间还要去试戏,整个人像陀螺一样停不下来。 烟蒂被扔在垃圾桶中,温棠倒了粒清口的糖含在口中,顺着他们的来时路一直向前。 小路走的人不多,他们踩出的脚印还留在雪地里,她一直走出了四五百米,一道细细的轮圈印突兀的出现在了他们留下的脚印旁边。 温棠站定,长出一口气,仰头望向天空。 盛京的冬日,天总是蓝得透彻,一碧如洗,晴空万里无云。阳光洒在雪地上,折出细碎的金光。 她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猫捉老鼠的游戏,结束了。 第三十八章 愿者上钩 盛京的最后一场演出定在了周一, 也是《水云间》这个新生的剧目第五十场的演出。 五十,是个值得庆祝的数字,剧组早就定好了等演出完要在盛京多逗留几日, 找个出名的洗浴中心好好休息一番,也算为这一轮的巡演画上圆满的句号。 演出当天, 包余笙果然早早就来了, 与他一起的还有带来的好消息,两人之前一起投资的小成本网剧小爆了一波,回本之余还狠狠赚上了一笔。 “人生四大喜事, 虽然我一个没碰上,但暴富一波也算值得庆祝,今晚, 我请你。”温棠朝他遥遥做了个举杯的动作, 眉眼中的风情看的包余笙心头一热。 “我请,我请。”包余笙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就想俯下身为温棠鞍前马后。 “我请, 一锤定音。”温棠按住了他要为自己披衣的手,挑挑眉。 她今日画了小烟熏妆。原本圆润的杏眼被深色眼影勾勒出凌厉的轮廓, 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刷得根根分明,既勾人又疏离。 唇色是正红丝绒质地, 边缘勾勒得清晰利落,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对比。一笑时唇角微扬, 那颗小小的唇珠恰到好处地抬起, 带出几分慵懒的媚意。 包余笙望着她,竟讷讷失了声。 上台前,温棠站在后面特意向三楼的方向凝望了一会,熟悉的长焦摄像头又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没忍住轻笑出声, 招来了旁边林乐清疑惑的目光。 “只是想到些好笑的事。”她掩着唇,目光不着痕迹的看向后台。 果然,又有一束未署名的花摆在显眼处。 不来见她,却又偏偏无处不在彰显着存在感,真是矛盾。 熟练的上台,酣畅淋漓的表演过后,谢幕时,温棠后背上已经开始冒出细汗。盛京的剧院中,暖气开的很足,台下的观众许多都脱掉了外套,只着里衣。她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又不断的走位过后,只觉得身体燥热,急需冲澡。 她向上瞟了一眼,三楼里的人已经开始向外离场,引人注目的摄像头也消失了。 温棠摸了摸自己本该不盈一握的腰身,发现最近大抵是胖了些,原本宽松的旗袍穿在身上竟开始贴身。 旗袍本就适合丰腴之人,她胖了些,倒真穿出了旗袍本身的味道。 换掉戏服,穿上她自己的衣服,她一抬眼就看到包余笙美滋滋的等在后台的出口处。 林乐清乐于见到她有个好归宿,侧身碰了碰温棠胳膊,“包总对你是真的上心,这不,又从北京飞来了。” “那是因为我能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温棠声音不大,只有林乐清能听到。 林乐清本想劝她不要这样悲观,但转念一想,她前夫当时也是对她殷勤备至,后来不也还是一地鸡毛收场。 高嫁吞针,温棠又没有亲人,真的和包总在一起,未必有现在潇洒自在。 林乐清自嘲的笑了笑,将刚刚的想法按下不提。 … 周宴安出行不便,他又坐在三楼的第一排,因为陈正一直在他耳边煽风点火,说是什么包余笙追温棠追到紧,今天又追来了,他刚刚都在后台撇到了。 一番嘟嘟囔囔下来,成功让周宴安挪了地,连谢幕都没看完,就急慌慌的也跟到了后台。 后台的角落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周宴安刚过来就后悔了,若非陈正生拉硬拽着他,他可能就要转着轮椅立刻离开。 “等一下!你就不想近距离看看她吗!”陈正箍着周宴安肩膀,迫使他的脸转到温棠所在的方向。 周宴安眨了眨眼。 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不远处,而他却躲在幕布阴影里,像阴沟中的窃贼,窥视着本不该属于他的珍宝。 温棠身旁的年轻男孩正说着什么,逗得她开怀大笑,精致的锁骨在针织衫领口下若隐若现。 周宴安的视线死死盯着后台出口。 包余笙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从门口几步走到温棠身边,握住她的手腕就要带她离开。 第43章 温棠对那年轻男孩点头告别,而后自然地挽住了包余笙的手臂。 那一瞬间,周宴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看见温棠的手指轻轻搭在包余笙的臂弯,指尖微微蜷起,是一个全然信任的姿态。包余笙侧头对她说了句什么,她仰脸笑起来,眼尾弯成柔软的弧度,那是对他都未曾有过的优待。 两人并肩而立,身高相配,衣饰相衬。包余笙的西装革履与温棠身上的针织,在后台杂乱的灯光下,竟奇异地和谐。 真真是好一对璧人! 周宴安猛地闭上眼,轮椅的扶手被他攥得死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 穿过后台,包余笙还沉浸在温棠难得的主动中,幻想着她或许即将松口。可温棠却松开了手。 “抱歉,刚刚没站稳。” 温棠站定,和他拉远了一些距离,脸上是很客气的微笑。 “你又和我这样生分。”包余笙有些头疼的看着她。温棠油盐不进,他还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却仍然铩羽而归。 “包总,我们是合作者。”两人并肩前行,温棠略快半步走在前面,“合作者之间,最好还是别掺杂太多情感纠葛。” 包余笙略带遗憾地跟上,“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再纠缠倒显得不礼貌了。” “聚星还在靠你掌舵,业务繁忙的时候跑出来见我,也遭了助理不少念叨吧。” “当然了。”包余笙点头,“今晚十一点的飞机,我又要回北京了。” “匆匆忙忙一见,竟然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若是得到了,也许没几年,我就变成了那饭碗里的白米饭,墙上的蚊子血。”温棠笑笑,推开了西餐厅的门,侧身让包余笙先进。 “我不是那种人!”包余笙急忙打断。 “打个比方而已。”温棠耸肩,并不在意。 两个人一时无言,包余笙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服务员刚拿来的柠檬水,“我还是不明白。” 他困惑的目光落在了温棠姣好的脸上,“我到底差在哪里?” 他曾听说过一二风声,就连周宴安那样的人都和温棠藕断丝连过,怎么偏偏他被她拒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温棠擦嘴的动作顿了顿。放下刀叉,她抱臂靠向椅背,目光在包余笙身上流转,又似陷入遥远的回忆: “你太好了。” “我太好了?”包余笙更迷惑了。 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有钱有地位,怎么到他这里,这些优点反而成了缺点。 温棠摆摆手,一手拄在桌子上,拿着高脚杯里的红酒轻抿了几口,“你太优秀,你太强势,让我没有安全感。” 包余笙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中。 难道她喜欢居家型的?他想了想,他这样的性格也确实说一不二,短暂的为她伏低做小也未必长久,这样想来,温棠的考虑倒也有些道理。 吃完饭后,包余笙还要赶去机场,温棠叫来了刘春林送他一程。 站在车边,包余笙扶着车门,仍有些依依不舍,“若是…若是你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这话他便觉自己没出息。向来当断则断,此刻却优柔寡断起来。 “好。”温棠莞尔一笑,上前拥住了他,“这一年,多谢你了。” 虽然包余笙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借她的手扳倒博远,但带给她的帮助却是实打实的。 “别谢我。”佳人在怀,包余笙并不想太快松手,可再抱下去就有占便宜的嫌疑。 他恋恋不舍的坐进车中,看着温棠的身影越来越远。 温棠在西餐厅门口站了一会,黑夜已经降临,街边的路灯一个接一个的亮了起来,身后传来轮椅碾过雪面的细响。 她迟迟没有转头,固执的站在原地,盛京又开始下雪,北方似乎就是这样,一到冬季,便是漫天飞雪,时不时的下着,天地与世界都是一片素白。 “咳…咳咳……” 身后的人似乎被冷空气刺激到,开始不断的咳嗽起来,可能弓着腰,捂着嘴不断喘息,也可能歪歪扭扭的倚在轮椅里。 温棠仍未回头。 她甚至恶劣地想:若此刻她拔腿就跑,那人会不会咳得更凶? 一阵不知来处的狂风忽然而至,卷起温棠的长发,头上的贝雷帽也被吹向身后。 她下意识转身追帽—— 只见那顶米色的帽子在风中翻飞起舞,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轻轻落进周宴安的怀中。 他低头望着膝上突如其来的物品,指尖微颤,竟忘了动作。 飞雪漫天,街灯昏黄。隔着飘舞的雪幕,两人的视线终于相撞。 周宴安抱着贝雷帽又往怀里缩了缩,他有些担心放的太靠外面,温棠会抢了就走,连句话都不让他说完。 纵然已经在暗处窥视过她无数次,梦中也见过千百回,可当温棠真的站在面前,周宴安才发觉——只有这般近距离、活生生的她,才是最美的。 他明明有那么多话要说:想告诉她离开当天他就后悔了;想倾诉他如何破釜沉舟去国外手术;想炫耀右手恢复得不错,能用手动轮椅,能握稳杯子…… 可当温棠转过身,万千言语堵在喉间,脑海只剩一片空白。 他竟哽咽了一下。 温棠似乎是要笑他没出息,她不仅没靠近,反而后退了几步,好整以暇的打量了他半天,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而后轻笑一声, “周宴安,别来无恙。” 第三十九章 玩弄 周宴安完全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他预想中的质问、指责、冷眼……一样都没有发生。 温棠把他带进一家藏在胡同深处的小酒馆。她自己滴酒不沾, 却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往他面前推。 “你一声不吭的跑了,”她指尖轻点,推来一杯淡蓝色的鸡尾酒, “是不是该喝一杯?” 周宴安看着那抹澄澈的蓝,喉结微动。 “你还删了我所有联系方式, ”她又放下一杯橙黄的龙舌兰, “是不是也得喝一杯?” 他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消失一整年不联系,”第三杯特调酒被搁在桌上, 杯沿缀着个嫣红的莓果,“现在又突然出现……是不是更该喝一杯?” 三杯酒一字排开,色彩斑斓, 像她眼底流转的波光。周宴安望着眼前这阵仗, 彻底懵了。 温棠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他。微卷的发丝垂在颊边, 昏黄灯光下,眉眼间尽是慵懒又危险的风情。 她每一句话都轻飘飘的, 却又让周宴安无法拒绝。酒一杯杯摆上来,像在无声地数落他的“罪状”。 周宴安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下头, 伸手握住了第一杯酒的杯壁。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他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温棠看他犹豫, 伸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手能张开了。” 她的指甲修剪的圆润,指甲健康饱满没有凹痕,覆在他的手背上,比他的手暖的多。 “不做美甲了?” 两人相处的那几个月, 温棠手上的美甲就没重样过,一个看腻了马上就换上另一个,现在却是干干净净的。 “演话剧,有美甲不方便。” 周宴安也没想到,两个人能安安静静的在清吧里聊天,你一句,我一句,温棠还握着他的手。 像梦一样。 “不喝?”温棠挑眉。 她知道自己又坏又恶劣,仗着先发制人,把周宴安钉死在“理亏”的柱子上。 虽然……最初不地道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温棠收拢手指。周宴安诧异地抬头看她。 她坐在高凳上,他在轮椅里只能仰视。温棠攥紧他的手,将酒杯径直抵到他唇边。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映着灯光,也映出她低垂的眉眼。周宴安被迫仰头,视线所及是她微抿的唇线、垂落的发丝,和那双盛着明暗交杂情绪的眼睛。 喝下去的话,他们之间,会回到从前吗? 冰凉的杯沿贴上嘴唇,酒液滑入喉间,带着辛辣的回甘。 “咳咳咳…咳咳。” 周宴安鲜少喝酒,被骤然灌了一杯下肚,立刻就开始不断的咳嗽起来。 “棠棠。”他喃喃自语。 灯光下,温棠的眉眼开始变得模糊,鸡尾酒易醉,许多不同品类的酒兑在一起,更是很快让人飘飘然。 她或许是有些口渴,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周宴安手中的酒杯。 第44章 温棠甚至没有另寻杯沿,而是就着他刚才喝过的位置,轻轻抿了一口。 周宴安酒劲上头,许多平时不会轻易说出的话,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脱口而出。 “我好想你。” 左手仍不太灵便,但温棠坐在他左侧。周宴安眨了眨眼,又用力眨了眨—— 温棠竟转过身去,侧脸对着他,探身同年轻的酒保说话。 酒保……比他更好看?更得她喜欢吗? 周宴安的左手猛地扣住她手腕:“温棠……”声音微微发颤,“不愿看我了吗?” 他抓着她的手想要贴在自己脸上,“你已经不喜欢这张脸了吗?” 温棠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她不过是想找酒保要杯白开水,竟不知触动了他哪根神经。 她放柔了声音,故意想要气他,“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了。” 被抛下的火气经过这样长的时间就算散了,心里还存着一口气,她铁了心要他不痛快。 周宴安怔怔望着她,眼眶倏地红了。他松开她的手,慢慢低下头,碎发垂落遮住眉眼,呼吸时断时续。 “哦……”他哑声应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轮椅扶手,“可我……没办法换张脸再来了……” 跟酒鬼说话从来都是说不通的,温棠深谙这个道理,她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再去折磨那可怜的扶手。 他似乎确实身体好了许多,如今竟有力气来挣脱她的钳制,手指修长,不再蜷缩向手心,竟有了几分从前的风采。 “周宴安?” 见他垂着头没有动静,温棠试探地唤了一声。 下一秒,这个只喝一杯就醉倒的人,整个身子径直歪倒,枕在了她的腿上。 原来是个一杯倒的酒量。 温棠托着他沉重的上半身,轻轻撩开他额前的碎发,仔细端详他的眉眼。 岁月格外眷顾他,就算经历病痛,周宴安依然清俊,只是眉心有了道不明显的皱纹。 想起他刚刚问她的问题,温棠垂着眼,手摸了摸他侧脸,“周宴安,到底什么是爱呢。” 关文清说爱她,可相恋多年,他将她送到了别人床上。 博远说爱她,可又毫不犹豫的打压她,企图成为她的救世主。 叶旭东说爱她,可他只爱她优渥的皮囊。 那么现在周宴安说爱她,他爱她的什么? 爱她风流的往事,还是爱她指缝间施舍的一点温暖。 “你的爱,又能有多长久呢?” … 在酒吧过夜显然是完全不现实的,拖着一个一杯倒的脆皮走在盛京凌晨的大街也是一桩很费体力的苦差事。 零下十多度的天气里,温棠竟走出了一身汗,脖颈间的围巾都显得有些多余。 最近的酒店还有五百多米,她抬起头,看了看路边正前方的标识牌,“时和岁丰,繁荣昌盛。” 头上的路灯极其明亮,半夜的大路上,来往的车很少,街上也没有什么人,盛京的雪又开始一片片的飘落。 温棠推着周宴安的轮椅靠背,他整个人被她绑在了轮椅上,雪花就这样一朵朵的落在了他头上。 她伸手想替他拂去,可雪越下越大,刚擦掉的瞬间又覆上新白。连她自己的肩头也渐渐落满细雪。 雪花无声堆积,染白了她的发梢,也覆上他的眉宇。 “得走快点了!”温棠哈了口气,甩了甩有些冻僵的手掌,“麻烦精。” 一进酒店大堂,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她剁了剁脚底带过来的积雪,看了眼手机屏幕。 电量只剩百分之五,天寒地冻,连手机电量的消耗速度都快了不少,她急着开房付钱,刚迈步就被脚下的地毯拌了一跤。 低头一看,是被轮椅碾出来的褶皱刚好挡住了她刚刚抬起的右脚。 瞪了眼酣睡的周宴安,温棠悲愤地发现:灌醉他虽解气,可烂摊子全得自己收拾。 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悲。 急匆匆的开了房,周宴安被温棠囫囵的弄到了床上,外衣被扒了个精光,塞到被子里。 他手凉脚凉,现在也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温棠踢掉脚上带点坡跟的靴子,三下五除二脱掉外套,盘腿坐在了床上。 她刚想将手伸进被窝,就被他的身体冰了一个激灵。 “这么凉?”她搓热了双手,捂在周宴安脸上,试图让他快速回温。 要是真给人弄病了,周崇事后只怕又要找她算账。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周崇。 【你的温棠棠:你宝贝弟弟在我这。】 周崇秒回。 【周崇:别死了就行。】 远山集团的大厦里,周崇看着眼前还未处理完的工作,再看看照片上周宴安睡的一脸安详的样子,心头一股无名火升起。 当年他硬压着周宴安去国外尝试最新的神经疗法,结果因耽误弟弟回国找温棠,被甩了一年冷眼不说,还时不时收到阴阳怪气的消息。 他本想着趁周宴安心灰意冷,正好断了对温棠的念想。谁知温棠竟一路攀成资本新贵,如今在名利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 就这样半推半就的恢复了联系,他原以为温棠会向他打听周宴安的去向,谁知她事业风生水起的同时,对周宴安绝口不提。 再看周宴安这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德行…… 周崇狠狠掐了掐眉心。 温棠发了消息就将手机扔到一边,她刚刚在酒店前台借了充电器,企图挽救一下岌岌可危的电量。 被她忽略的手机开始频繁亮起又熄灭。 【周崇:你俩在一起了别告诉我。】 【周崇:你要是不喜欢他,别给他错觉。】 【周崇:算了,你还是告诉我吧。】 【周崇:为什么不回消息!】 【周崇:你们在做什么?!】 温棠戳了戳周宴安侧脸,他的脸已经不再那么冰凉,恢复了一些正常人应该有的血色。 酒店的暖气给的很旺,温棠穿着薄毛衣都开始温暖起来,她拽了拽衣领,在脱掉和继续穿着睡觉之间开始犹豫。 她腿伸进了被里,又被周宴安的腿冰的打了个寒颤。 有些不对。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阔别一年,对于周宴安身体的那些禁忌和注意事项,她几乎都要抛之脑后,她脚趾在被里揪着他腿上的软肉,慢慢向上的时候,触碰到了个沉甸甸的东西。 ! 温棠跳着脚从床上弹开,眼神一瞬间变得惊慌。 :-| 纸尿裤……怎么换来着? 第四十章 旧梦 温棠不想去回忆过去半个小时都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周宴安这张清俊出尘的脸也很难让她忽略掉鼻尖持续不断的异味。 她捂住嘴,又一次冲向了卫生间,按下了冲水键。 “呕。” 术业有专攻, 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去做,她根本无法想象, 以后天天给周宴安换纸尿裤她会断崖式衰老成什么样子。 温棠并不想在这点上为难自己。 夜已深, 窗外暴雪如瀑,她贴到窗边,外面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的不断打在窗户上, 北风怒号着,白日里素洁的北国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 … 周宴安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 他已经不在酒吧, 而是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酒店的床软,他撑着自己挪动了半天才勉强挪到床头, 轮椅被放在墙角,离床边还有很远的距离。 他寸步难行。 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来的酒店,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温棠笑吟吟的问他,要不要跟她走。 他应该是点头了,否则不会出现在这陌生的房间。 床上没有第二个人睡过的痕迹。他伸手探了探裤间——干爽的。有人替他换过。 可她去哪了? 打量了一圈, 周宴安看到了压在手机下面的一张纸,他扶着床头小心的探身, 腰腹无力, 往前探的太远,他怕自己直接栽下去。 拿开了手机,他才看到白纸的下面还压了一沓钱。 纸上清清楚楚的写了几个大字: 本来想给你一千,但是服务费要扣二百。 你又重又沉, 特别不好搬,不把自己收拾干净就来找我,再扣二百。 温棠。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瘫在床上的双腿,苦笑着把纸条折好,塞进衣服里怀。 那沓钱还摊在床头柜上,崭新的人民币散发着油墨味。他一张张数过去,果然只有六张。 六百块。 第45章 他周宴安在温棠心里,也就值这个价。还带售后扣款的。 窗外的天很晴,但风有些大,树枝刮擦玻璃的声音像指甲划过心头。他试着撑起身子想去拿轮椅,手臂一软又跌回枕头上。 周围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淡淡的果香混着酒店屋子里的香氛,有种奇异的矛盾感,就像她这个人,甜蜜又决绝。 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周宴安费力地摸出来,屏幕上跳动着陈正的名字。 “喂?”他声音沙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醒啦?”陈正那边背景音嘈杂,“温棠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酒店接你。她说......” 陈正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她说离婚冷静期才一个月,你都冷静了一年了,早该分道扬镳了。” 周宴安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还有,”陈正补充道,“她还说她不接待偷偷摸摸跟踪她的旧情人。” … 陈正听到周宴安笑声的时候,还以为他是被温棠的话刺激到在精神失常的边缘了。 谁想到,他紧赶慢赶到了酒店,这位大爷竟然笑呵呵的坐在床边。 “我怀疑你俩在玩我。”他泄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腿直接搭上了茶几。 “我昨天不知道你去哪,一晚上都没怎么敢合眼,今天早上接到温棠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我自己熬夜熬出幻觉了。” 他把手机摔在桌上,“我说你出门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或者给我发个定位,让我收尸也能找到位置。” “我要是正常人的话,你还会这样吗?” “什么?”陈正眯着眼站起来,盯着周宴安半晌没有说话。 “我如果能走能跑能跳,你会这样吗!”周宴安深吸一口气,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 站不起来,走到哪里身边的人都怕他出事,只要超过半天没有音讯就要被追问着去了哪里,身边必须要有人,没有人就仿佛他自己连活着都做不到。 是他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陈正并不想和周宴安吵,他觉得争辩这些毫无意义,已经这样了,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 他岔开话题,环视了一圈房间,有心劝他不要再和温棠纠缠下去。 “她话都说的那样绝了,你就放弃吧。” 看着周宴安油盐不进,他又绕到另一边,“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她跟剧团的那个年轻人那么亲近,只怕早就在一起了。” 周宴安不想听他那些无谓的揣测,打断他,“温棠没有。” “你怎么知道没有!”陈正将桌子拍的啪啪响,连日跟着周宴安东奔西跑还要偷偷摸摸的躲着不被温棠发现,消磨了他本就不多的耐心。 “她不爱你,你听不懂吗!” “她不是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你,她不爱你!她已经不想你再继续跟着她!她不想和你再纠缠下去!” “周宴安,你到底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陈正皱着眉头,揉了揉乱成一团的头发,把周宴安的轮椅粗暴的推到了床边。 陈正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温棠是好看,是有魅力,但又能有多大的魅力让周宴安如此为她牵肠挂肚。 周宴安被周崇送出国的事情他知道,他也双手赞成,国外医疗条件和技术都更先进,周宴安去了一趟回来也确实有了明显的变化。 感知平面降到了t2不说,整个人也没有从前那般情绪起伏不定。 他叹了口气,拉个把椅子坐在坐在周宴安对面,试图跟他促膝长谈。 周宴安却别开脸,伸手将左腿搬下床,又俯身去够右腿。手臂因用力而发颤,指尖因紧绷而发白。 他拽住轮椅扶手,小臂青筋凸起,试图将上身撑起。腰腹无力,试了几次都滑坐回床沿,只剩急促的喘息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你走吧。”终于把自己挪到了轮椅上之后,周宴安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陈正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让我走?” “就因为我说了温棠几句,你就让我走?”他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 陈正心里思忖着,周宴安只是气话,很快就会收回去。 可两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周宴安仍没有改口的意思。 不可能,陈正安慰自己,周宴安只是拉不下脸。 怀着这种想法,他再度开口,“陈导还催着让你把改完的剧本赶紧给他,你确定让我走?” “最晚明天就给。” 眼看着周宴安已经开始收拾东西,陈正心凉了半截。 他递过去了台阶,但没人下来。 … 剧团最后一场演出落幕,愿意多玩几天的成员留了下来,工作忙的早已飞走。 温棠因为昨夜基本没睡,今早回来后又在酒店多续了一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她胡乱套了件外套,就想下楼去餐厅吃点东西。 一开门,就看到那把熟悉的轮椅靠背堵在门口。 周宴安是来卖惨的。 他裹着件半旧不新的羽绒服,领口没理整齐,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头发有些乱,几缕碎发散在额前,衬得眉眼愈发清瘦。 “我无家可归了。”他抬起眼,睫毛在阳光中微微颤动,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能收留我吗?” 沉寂多年的演技在这一刻全面复苏。他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子,像个被遗弃的大型犬。 “陈正工作忙,先回北京了。我在盛京……只认识你一个熟人。” 他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目光闪烁不定,既像不敢看她,又像在偷偷观察她的反应。羽绒服袖口蹭脏了一块,更添几分落魄。 温棠抱着手臂,挑眉看他。 戏精。 这个时候演技倒是好了。 温棠向前半步,右脚一带,酒店的房门“砰”地直接被关上。 “抱歉,我要下楼吃饭。”她绷着脸不看他,径直从他身边擦过,走向电梯。 “而且,我这里不收不诚恳的客人。” 不诚恳? 周宴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衣服在地上滚过一圈,裤子穿的有些别扭,一长一短的堆在棉鞋上面,右脚的鞋带还松开了。 怎么看都是很狼狈的样子。 他转着轮椅跟在温棠后面,经过门槛的时候故意颠了一下,右脚从踏板上掉落,歪在前方。 “温棠——”他拖长声音唤她。太久没离她这么近,他想缠着她,想一直待在她身边,想呼吸她周围的每一口空气,想……被她完全占据。 “帮帮我。” 温棠站定,没有立刻按下电梯键,转身正对着他,“我不是已经让陈正把话带给你了吗?” 想到那些刺耳的话,周宴安的脸色掉下来,但一想到那句话中,她说他是旧情人,他的心情又变得愉悦起来。 “我没有跟踪你。”他开始为自己辩驳。 “话剧的票是正规途径买到的,今天我也是直接堵在你门口。” 温棠被他的逻辑折服。 嘴上说着不在意,无所谓,心里却又翻滚着,迫切的想要刺伤对方的欲望和对周宴安的想念交杂在一起,搅得她整个人不得安宁。 “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在劝自己,也在劝周宴安。 她踏着绳索在悬崖独行,就算她现在的粉丝平和许多,但若是再和周宴安爆出绯闻… 温棠拒绝思考那样的画面。 仔细想想,她在感情上的运气实在算不得上太好,年少一腔真情的时候所遇非人,以为遇到救世主时,又发现所有的灾难和非议都是对方存心挑起,以至于如今只剩下了虚以委蛇的假意。 不过这样也好,心硬一点,才不会受伤。 她低头笑了笑,正准备再找些其它的借口说服周宴安离开,比如她不喜欢残疾人,又比如她讨厌麻烦。 但周宴安似乎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抢先一步开口,“陈导下一部要拍的电影正在找女一号。” 他抛了个钩子,又停下来,专注的看着她。 温棠纳闷。陈导找女一号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攀不上那种能在国际上斩获奖项的大导演。 周宴安看她没反应过来,转着轮椅上前了一些,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剧本是我写的。” 闻弦歌而知雅意。温棠立刻撤回了刚才的想法。 上赶着求人不好。她拿捏着姿态,俯身抓住周宴安的衣领: 第46章 “是你能决定女一号的归属,还是……” 她凑近他耳边,气息拂过他颈侧: “你要拿它来做重温旧梦的礼物?” ----------------------- 作者有话说:放一个最近刚写出来的非常满意的文案!! 《吾妻原是天上仙》 许初一十六岁那年,在后山捡了只受伤的狐狸。 它漂亮得不像活物,还会用那双清冷冷的眼睛瞧她。 村里人都说这狐狸邪性,让她赶紧扔了。 许初一却把它抱在怀里,小声反驳:“它比有些人,还像人哩。” 她不知道,这句话,叫一个活了千年的精怪,浑身都僵住了。 ——那是它等了百年,第二次讨封。 后来,狐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胡黎”的白衣书生。 他教她识字,教她在这艰难的世道里挺直腰杆,也教她知晓何为相思。 他成了她的先生、她的依靠,最后成了她拜过天地的夫君。 可凡人寿数,弹指即过。 胡黎踏遍三界,寻尽仙方,也没有办法令许初一起死回生。 在他几近癫狂时,一抬头,却见九重天之上,那位他求告无门、清冷寡情的神女,竟生着一张与妻子一模一样的脸。 第四十一章 重温 周宴安没经得住温棠的软磨硬泡, 在给陈东升发去消息后,把轮椅侧袋里剧本的初稿递给了她。 温棠的房间终于对他敞开。 和昨日匆匆忙忙开的大床房不同,温棠住的是套房, 面积很大,中间还有个客厅, 她正弯着腰, 俯下身趴在上面仔仔细细的看着剧本上的每一个字。 周宴安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就这么喜欢演戏?” “嗯?” 温棠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没事。”周宴安捂着脸,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她这样邋遢着,头发跟个鸡毛掸子一样,他竟也觉得可爱。 温棠两天没抽烟, 烟瘾犯了。读剧本时饥肠辘辘, 更想抽一根。 她抓过旁边的烟盒,抽出一根, 夹在手指之间,打火机在另一只手中转得上下翻飞。 “不介意吧。” 烟已经放到嘴边, 她才慢条斯理的问周宴安是否介意。 “你抽烟?”周宴安刚才还在放空的神色一下变得严肃,他从前从未看到过她抽烟。 温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恶习。 烟已经点燃,香雾丝丝缕缕的从温棠的唇缝间溢出。逆光的沙发上, 她长腿交叠着,后仰着深吸了一口, 雾气朦胧中, 周宴安竟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 “咳……”他被烟味呛得轻咳一声,眉头紧锁,“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惊讶?”温棠偏头将烟圈吐远,避开他所在的方向。 抽烟这种事情, 她很早就会了,没正经上过大学,出了游泳队就进了娱乐圈,多多少少沾染上了这里的坏毛病。 比如抽烟,比如喝酒。 闭上眼又睁开,温棠将烟蒂扔到烟灰缸中按灭,有些玩味的开口,“看来周影帝是圈里难得的乖乖仔。” “也是,”她向后靠了靠,“有远山集团做护盾,肮脏的事当然不会到你面前。” 从前的周宴安如阳春白雪,离她很远很远,是她碰不到的天边月。 现在… 温棠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腿上,被裤子遮盖着看不到内里的样子,但那晚她给他脱衣,细瘦的双腿上皮肉松垮,胯骨嶙峋的支棱着,脚踝细的她一只手就能攥住。 周宴安运气,着实不好。 “说剧本吧。”她还饿着肚子,并不想和他大谈特谈那些所谓的悲惨过往。 温棠干净修长的手指在剧本上点了点,“你说这个角色很适合我?” 她真不知道他是在骂她还是在夸她,单从表面来看,女主是个显而易见的彻彻底底的坏女人。 玩弄感情,张扬风流,视道德于无物,周旋在权贵之间如蝶穿花。 她真想知道她在他眼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很适合你。”周宴安没听出她的反讽,认真的点头。 烟味散去,他凑近了些,准备认认真真的给她剖析角色的心路历程。 “我剧本写的少,这个剧本还是多年前留下的。” 演而优则导,做演员的,或多或少都有个当导演的梦想。如今好剧本少,想找到合心意的就更少,不如自己上手。 只是…当年剧本写了个大概,却没了后续。 “陈东升说他缺本子,我又想把手里的那些闲钱找个地方投出去,就把本子给了他。” 一拍即合。陈东升想拍,正好还有他这个不爱插手的投资方,班底就这样组建了起来。 “你和陈导很熟悉。”温棠说的是陈述句。她想起来,周宴安出道的第一个作品,似乎就是拍的陈东升的电影。 “还好吧。”周宴安恍惚了一下,抬手想要揉眼睛,手腕却被温棠抓住。 手掌被翻过来,手心向上,温棠拿了张湿巾,顺着他指缝慢慢擦拭,“摔了?手怎么这么脏?” 温棠难得温柔,周宴安手指往回缩了缩,又被她啪的打了下手心。 “缩什么缩。”她握住了他三根手指,周宴安的左手小拇指无法展开,不受控的蜷缩在手心,“不是说好多了吗?” 她捏着他指尖微微用力,体温毫无阻隔地传递过来。 周宴安垂下眼帘。她的指尖正摩挲他掌心的薄茧,湿巾的凉意与她的体温交织,像无声的燎原火。 套房灯光柔和,勾勒出她低垂的侧脸。发丝扫过他手腕,带起细微痒意。 周宴安喉结轻滚。 温棠抬眼看他,“你紧张什么?” 时光向来眷顾她,一年多的光阴没在温棠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午后的阳光带来点微不可查的暖意,梦里的场景,成真了。 周宴安转头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温棠的手却顺着他的胳膊攀上了他的肩膀。 “这里有感觉吗?”她的指尖在他身体上跳跃,顺着后颈慢慢向下。 “剧本…”他伸手想要将剧本拿起来,试图用正事分散温棠对他身体的兴趣。 “不是很希望我这样对待你吗?”温棠侧身坐上他腿间,双臂环住他脖颈。轮椅微微后仰,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她的手顺着他敞开的衣襟探入,指尖掠过胸前的起伏。 “唔…” 周宴安软在了轮椅上,刚刚强撑出来的冷静尽数崩盘。 天边月变成了眼前人。温棠低笑,齿尖轻轻磨蹭他的锁骨,“看来…都有感觉。” “别…”至少别在这里。 周宴安终于摸到了扶手,右手撑着扶手把自己撑起来,他喘息着对上了温棠潋滟的杏眼。 “不要在这里。”一句完整的话被他说的断断续续。 随便一个酒店,随便一个时间。被她这样信手拈来地调戏,让他觉得自己不堪至极。 明明是他主动来找她,是他一路跟随。可当她真的俯身亲吻他时,他却觉得自己不配。 懦弱胆小的逃兵,也能等来宽恕吗? 温棠直起身,对上了他泛红的眸子,“是这里不行还是我不可以?” 周宴安喘着气摇头,语气上带了些恳求。 若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卑微到尘埃里,他早就已经被碾得粉碎。 “不要在这里。”他重复着这句话,头贴上了她的小腹。 温棠已经站起来,扶着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没有完全推开他。 “周宴安,”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命令,“抬头看我。” 他僵持片刻,缓缓仰起脸。眼眶通红,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偏偏嘴角还倔强地抿着。 “不是这里不行,也不是你不行。”他嗓音沙哑,“是我不行。” 温棠挑眉。 随即认可的点头。 也是,从前都能直接在床上晕过去,确实挺不行的,也不知道阔别一年,周宴安有没有长进。 周宴安不清楚她的腹诽,他闭上眼,踌躇片刻,“在酒店随随便便…不好。” 老古板。 这话说得温棠心头火起。她扣住他下巴,迫使他正视自己,“周宴安,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些误解,如此清高,从前怎么还是上了我的床?” 话说出口,温棠就后悔了。 从前的事,分不清谁对谁错,可她又这样轻易的说出了伤人的话。 自尊心让她无法低头,温棠松开手,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宴安的下颌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黯淡无光。 他垂下眼帘,轮椅微微后移,与她拉开一道看不见的距离。 第47章 “你说得对。” 温棠有些心慌,她别开脸去,指甲陷进掌心的刺痛感维持住了她脸上的平静。 “周宴安…”她终是开口,声音干涩,“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总是对的。”周宴安的手放在腿上,手下就是他突兀支棱的膝盖,瘫痪了这样久,他早就知道不会再有好转的机会。 和他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的确会妨碍温棠耀眼的星途。 他不能去怪温棠权衡利弊不肯承认自己的存在,不能去怪周崇一心为了他好将他带离国内。 周宴安只能怪自己,怪自己不够幸运。 那匹发疯的马,偏偏在他的身下。 可是,好难过啊。 周宴安不受控制的抽了抽鼻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每次都要被温棠欺负的一败涂地。 “我确实不如…那些人。” “你走的确实是最好的路。” 本是肯定的话,到温棠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被其中的某些字眼刺痛,她的音量忽然提高,“对!” 她肯定的点头,“我就是和你说的那些人在一起了。” “我还不只谈过一个。” “我就是你眼中最不堪的那种女人,就是你剧本里写的坏女孩。” “潜规则,仗势欺人,打压同组演员……”她一字一句复述出黑粉的指控。 “我就是要红,我就是要不择手段的往上爬。” 她要出头,她要不被人欺负,她不要还是能被导演,副导演随便揩油的小演员。 温棠胸口剧烈起伏,搭配上她凌乱的发型像只炸毛的猫。 周宴安静静的等她说完,待她气息稍平,才慢慢开口,“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堪……” “那几年前,你为什么替同组女演员出头,硬刚骚扰她的制片人?” 温棠愣住了。 她几乎不记得他说的那桩事。最火的那几年,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她骂过不少油腻的老男人,一时竟想不起周宴安指的是哪一桩。 周宴安轻声提醒,试图说的委婉,“就是你被赶出剧组,在路边哇哇大哭的那次。” 温棠脸色一黑。她想起来了,那时她还才二十出头,仍然慧眼不识珠的和关文清在一起。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刚入行的小姑娘,看到一起拍戏的群演被制片人堵在角落动手动脚,想都没想就冲上去理论。结果角色被撤,还被倒打一耙说“勾引不成反诬陷”。 她蹲在影视城外的马路牙子上,哭得妆都花了。路过的人指指点点,没一个敢为她说话。 周宴安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你当时边哭边喊,‘凭什么好人受欺负’……” 温棠别过脸,喉头有些发紧。 温棠感伤了两分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不仅话题被他带偏了,更重要的是,周宴安怎么会知道这件往事? 她猛地抬头,警觉地眯起眼睛:“等等…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那年她刚入行不久,只是个在剧组跑龙套的小透明。被赶出剧组后,她一个人蹲在影视城外的马路牙子上哭。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连李姐都不知道细节。 周宴安当时应该已经在电影圈崭露头角,怎么会关注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的遭遇? 过往的点滴串联成线,温棠有个不太靠谱的猜测,她向前一步,堵住了周宴安的去路,“你早就见过我?” 周宴安没动,任由她把自己逼到小小的角落中,他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那天…我刚好经过。” 所以…他全都看见了? 看见她如何被赶出剧组,看见她蹲在路边哭得毫无形象,看见她最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个认知让温棠瞬间涨红了脸。比当众出丑更让人难堪的,是发现自己最不堪的瞬间竟然一直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 “你…”她张了张嘴,头一次有些丧气的垂下头。 第四十二章 你是不是暗恋我 周宴安试探的转着轮椅向前, 伸手握住了温棠的手,他的手比她的大很多,若非左手稍显无力, 本可以完全包裹住她。 “我当时应该立刻上前的。”他语带懊恼,责怪自己当年的犹豫, “后来想再联系你时, 你已经去演《春日宴》的女一号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春日宴虽然给她招来了不少质疑的声音,却也是她最大的助力。 温棠放缓了声音, 开始慢慢拼凑起缺失的碎片。 “我杀青那日,你来过。” 那日她刚好缺席,回来之后, 导演转交给她一束铃兰, 说是周宴安来探班特意带给她的。 她那时还奇怪,素不相识的人为何要送上一束她最喜欢的花。 温棠只当是他送了主演每人一束, 只是刚好,她拿到了铃兰。 “综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你喷了我代言的香水。” 雪松熟悉的味道让她立刻就认出了自己代言的唯一一个男香,她当时还偷偷感慨,不愧是影帝, 就是讲究。 “我吻你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拒绝。” 篝火晚会那日, 意乱情迷失了分寸的是她, 可若不是他完全纵容,她也不会真的将他轻薄。 温棠抬起眼,目光直直看进他眼底: “周宴安,你是不是……喜欢我很久了?” 我的电影你看过, 我的过往你了解。这若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周宴安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松开。 他抬头迎上温棠的目光,眼底的情绪翻涌如潮,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是。” “你的每部戏我都看过。”周宴安继续道,“看你从跑龙套到演女配,从古装剧到现代戏。看你被骂演技差,也看你一步步进步。” 他说起她某部戏里的某个镜头,说起她接受采访时说过的某句话,甚至记得她微博小号发过的牢骚。 温棠越听越心惊。这些连她自己都快忘记的细节,他竟然如数家珍。 “所以你送我铃兰,是因为……” “因为你采访时提过,最喜欢铃兰的花语——幸福归来。”周宴安接过她的话。 温棠突然想起什么:“那香水也是故意的?” “嗯。”周宴安耳根微红,“我想让你注意到我。” 五味杂陈。 温棠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酸酸涩涩的,竟不是高兴,而像在最冷的寒冬里猝不及防咬了一口青柠檬。 酸的她想哭。 “我饿了。”她挣脱开周宴安的手,转身躲进卫生间,“我要收拾一下。” 她撑在洗手台前,将水流放到最大,水哗啦哗啦的流着,盖过了茶几上手机的来电提示,也盖过了她细微的抽泣声。 一分钟后。 温棠的头发被尽数拢到脑后,扎起一个利落的高马尾,脸上还残留着水珠,像是刚刚洗过脸。 “我手机响了?”她没看周宴安,俯身去够手机。 是刘春林的未接来电。微信里还有他刚发的消息: 【小助理刘春林:温姐,回京的机票已经买好,就在今晚。】 【小助理刘春林:李姐说工作室忙不过来,让我带着您的行李提前走了,我晚上再到机场接您。】 【你的温棠棠: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温棠低着头噼里啪啦的打字,周宴安以为她在处理急事,也不敢贸然打扰。 “你要怎么回去。”温棠攥住手机,凶巴巴的盯着周宴安。 他被她恶狠狠的眼神看的后颈一凉,不太自信的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温棠眼睛瞪的更大了。 “想…跟你一起走。”周宴安拽了拽羽绒服领口,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他本就是来卖惨的,自然什么都没准备。 温棠跺了跺脚,努力的克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欲望,气呼呼的伸出手,“身份证给我。” 她按照刘春林发来的信息,低头操作购票软件。看到11000开头的身份证号时,忍不住酸了一句:“不愧是京爷,连机票都要占我便宜。” 周宴安没敢作声。 温棠低头继续操作,指尖用力戳着屏幕。付款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腕。 他手指有些潮湿,力气不算太大,但握得很紧。 周宴安的手慢慢收紧,指腹贴着她腕间脉搏。那里正跳得又快又乱,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这一次,她没挣开。 … 饭后,周宴安被温棠赶去床上睡了一觉。理由是:她不想在飞机上还要担心他会不会晕过去,从而要喊乘务员给他吸氧或是航班迫降。 第48章 周宴安觉得她说的离谱,但折腾了这么久也确实有些困意,躺在床上,竟然真的没多久就睡着了。 “温棠?” 窗帘没被拉开,看不到外面是明是暗。飞机晚上八点十分起飞,但若算上安检,起码也要提前一个小时到达,更何况他的轮椅还涉及到托运的问题。 用手肘撑着自己坐起来,周宴安又喊了温棠一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心里猜测着温棠到底去哪了,总不能是把他扔在这,一个人走了吧。 还没等他蹭到轮椅上穿外套,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温棠裹着浴巾,湿发半披着,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刚沐浴过的肌肤透出粉红,水珠顺着锁骨滑进领口。浴巾下摆只到大腿中部,每走一步都晃动着莹白的光。 她没穿鞋,赤足踩在地毯上,脚踝纤细,指甲像圆润的贝壳。发梢的水滴落在地毯,晕开一小片深色。 “你怎么没穿衣服?”周宴安立刻别过了脸,视线慌乱的移开,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温棠。 温棠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看他这副反应倒是被逗笑了。她放弃了去衣柜里拿衣服的打算,坐在周宴安床边,微微扯开了一点领口,“又不是没看过,你害羞什么?” 周宴安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手被她按住,连躲都不能躲。 “你穿好衣服!”他羞恼的用左手去合拢她的衣领,动作之间,尾指擦过了她的锁骨。 “原来是想偷香窃玉,是我错怪你了。”温棠娇笑着又凑近了些,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 “温棠!”周宴安被她的气息环绕着真的要窒息了。 温棠见好就收,站起来拿了贴身的里衣出门,“我就不在这换了,省的你真的晕过去。” 手搭上门把时,她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狡黠的光,“周宴安,要尽快适应。” … 温棠三两下换完衣服,看了看时间:17:15。 时间已经不算早,酒店在市中心,打车前往还要留出足够的时间,她又推门走进去,准备喊周宴安出门。 出乎意料,他坐在床边,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 温棠觉得奇怪,绕过去,握住了他瘫在床上的脚踝。 周宴安的双脚有些外翻,脚背浮肿,皮肤被撑得有些发亮。也许是今天坐得太久,睡觉时又没垫高,水肿比平时更明显。 她皱了皱眉头,“这是正常的吗?” 两只本该穿在脚上的袜子不知飞到了哪里。脚踝处有浅浅的勒痕,是白天穿袜时留下的,但现在显然已有些穿不住。 温棠探出手去碰他的脚,冰冰凉。 周宴安不想让她仔细打量自己身体最不堪的部分,把被子拽过来,盖住了双腿,“没什么好看的。” “很丑。” 温棠又把被子踢掉,“要走了,现在盖被你是要再睡一觉吗?” 她捡起地上掉落的两只袜子,利落地握住他脚踝套上。打量他几眼后,忽然俯身抄起他腿弯,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我…我自己能行!”周宴安身体骤然腾空,胳膊在半空中挥舞了两下。 怕打到她,也怕自己重心不稳摔下去,他两只手终究还是搂上了温棠的脖颈,有些不情不愿的靠过去,小声嘟囔着,“我真的可以。” 温棠没理他,左手揽着周宴安后背,右手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腿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力气,也没有肌肉,软绵绵的垂下来,就好像已经和他的大脑断开了联系。 压下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温棠将他放到轮椅里,又顺手往上提了下他的裤子,“快一点,我在外面等你。” 周宴安穿戴整齐,转着轮椅出门的时候,已经接近六点。 温棠手机上一直没打到车,就准备去楼下的大道上碰碰运气。楼下积雪还没完全清理干净,并不适合轮椅出行,周宴安被她留在了酒店大堂里。 裹着围巾,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周宴安抱着温棠塞过来的小包有些好奇的望向窗外。他是北方人,雪见的不算少,只是受伤之后一直很少出门,只有今年跟着温棠的巡演到处跑。 “妈妈!你看!看我画的小兔子!” 旁边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孩聚在一起,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兴奋的指着玻璃上形状奇怪的长尾巴兔子。 周宴安凑近了一些,余光不着痕迹的看着其中一个小男孩往玻璃上又哈了一口气,玻璃上的霜花被融化掉,很快附上一层雾气,他伸着食指认认真真的写上一个名字:刘钰彤。 “你的名字被我写在玻璃上啦!我们要做永永远远的好朋友!” 男孩指着玻璃上的名字,拉过比他高小半头的女孩,宣誓一样认真的说出了这个年纪最真诚的承诺。 周宴安食指和中指摩擦两下,有些心动,若不是旁边小朋友还没走,当着小孩的面显得他这个大人有些幼稚,他就要立刻开始尝试了。 雾气很快消散,玻璃上的名字也随之淡去。男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被匆匆赶来的家长轻声哄着离开。 周围安静下来,大堂里无人注意这个角落。周宴安左手撑在玻璃上稳住身体,向前轻轻哈出一口气。白雾在窗面蔓延开来,冰花悄然融化。他抬起右手,等水汽铺匀,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写下—— 温棠 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留下湿润的痕迹。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心里想着:小孩的承诺或许易逝,但大人的誓言不一样。他也想搏一个永远。 雾气渐渐散开,字迹开始模糊。而在那淡去的笔画后面,玻璃对面,渐渐清晰地映出了一张脸—— 温棠正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第四十三章 正大光明的追我一次 周宴安脸颊爆红, 纵然下半张脸藏在围巾中,也能看出来红的几乎要冒烟。 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将怀中的小包紧了又紧。 “我让你帮我拿包, 不是让你虐待它。”温棠推开门走进来,发梢上还沾着没有完全融化的雪粒, 她目光扫过玻璃上将散未散的名字, 眼底多了点调侃的笑意。 “我刚出门就这样想念我?”她将刚刚买到的两瓶矿泉水一并放到周宴安腿上,握住了他轮椅的靠背旁的把手,“我是不是应该在旁边写上你的名字, 才算对称。” 周宴安耳根发烫,无法说出刚刚自己单方面许下的山盟海誓,他试图让温棠忽略掉刚刚自己干出来的蠢事。 “已经有车了吗?” “当然。”温棠脚步没停, 推着他向外, “路上有些堵,得快点走。” 轮椅碾过酒店大堂, 没有发出声音,那一行字离他的视线越来越远, 周宴安低下头,玻璃门冰凉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门一被推开,冷风呛进喉咙, 他脑子还没反应,身体先打了个寒颤。 出租车就停在路边, 温棠没让司机帮忙, 捞着他腿就把他塞到了后座,轮椅被折叠放进后备箱的闷响传来,周宴安才回过神。 “冷吗?”温棠坐到他身边,像是漫不经心的握住了他的左手, “是这只还不好用?” 周宴安点头又摇头,视线却忍不住飘向窗外,酒店玻璃上的名字,早已慢慢被霜雪覆盖。 “别看了。”温棠捧着他脸强行转过他的脑袋,“走了一年,还是老样子。” “早知道你没什么进步,我就应该去找周崇让他放你回来。” “你知道?”周宴安怔住。 温棠避开了他看来的视线却没松开他的手,又握紧了些。 “每一场话剧谢幕,都有一束没有署名的花,周宴安,我不是傻子。” 话说开了许多,温棠也能大方的承认,她一直知道他的去向。 她靠在周宴安肩膀上,手放下来,两人的十指交叉,从司机的后视镜看去,像是最甜蜜的一对情侣。 … 陈正被周宴安气走之后,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控制不住继续想。 接到周宴安简短的报平安消息时,陈正还在来回踱步。出去一趟,他自己回去也不好,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去把被温棠拒绝的周宴安领回来,就看到手机上几个字。 【周宴安:已经登机,勿念。】 @%#&$! 飙出一段乱码之后,陈正冷静下来,有些自我怀疑。 莫非他想错了,温棠还真的对周宴安有意思? 周家父母早逝,周崇早早就进了公司,有大哥在上面扛着,周宴安这个老二可以大胆的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这样一头扎进了演艺圈。 他有张符合当下主流审美的脸,又有着天赋般的演技,很快就成了各大导演的宠儿。 第49章 可周宴安受伤之后,陈正一度以为他要清心寡欲的单身下去。 他想到了周崇那个工作狂魔可能会在董事会的压迫下率先结婚,都没想到周宴安能先一步陷进爱情的怪圈。 他把嘴里的烟头一抛,打开手机,点进了一个人数不多的小群。 【陈正:@周崇,周宴安跟我吵了一架,又跑了!】 【陈正:我看他脱单有望,你等着他给你带回来一个弟媳吧。@周崇】 【周崇:?】 陈正噗嗤一声笑出来,周崇的消息后面还跟了一张照片,照片上面是个圆桌,旁边坐着几个人,似乎正在就着桌面上的项目方案交涉。 果然是个工作狂。 周崇正在跟李红梅唇枪舌战,根本没有闲心去看群里后续几个损友蹦出来的新消息。 他指着项目书上的一个条款,试图鸡蛋里挑骨头,金属表带敲击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之前发给我的简版中并没有这条,新增条款会对远山集团的第三季度现金流增压,你们所持的股权必须进行让渡。” 温棠执行力太强,投资眼光太好,借着他的渠道直接起飞之后,又开始涉足其它领域。 因为是公众人物不便持股,大多数的投资都挂在了李红梅名下。 周崇不愿意跟她打交道,心狠的女人本就难缠,又跟周宴安有段过往,他压价都不好下重手。 但是圈子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温棠的投资又多又散,总有碰上的时候,头疼的就变成了他。 李红梅寸步不让,“附加的条例只是为已有的进行补充,并不构成实质性的变更,我们要的股份不多,只有20%,不可能再退了。” “百分之二十五的投资,只拿二十的股份,我们的诉求并不过分。” 她将钢笔轻轻压在报表的利润增长曲线上:“如果远山觉得15%更合理,那我们只能把优先权转给众合集团了。” 周崇面色一沉。众合是远山最大的竞争对手,上一个季度更被他们压了一头,若是让众合找到可以操作的口子… 他神色一变,咬了咬牙。 会议暂停十分钟。周崇走到李红梅身边,想点支烟来缓解压力,见她侧脸紧绷,又放下烟盒。 “我弟弟又和温棠在一起了。”他想到了陈正发来的信息,试图寻找个突破口。 “未来我们就是亲家。”他不管李红梅和温棠有没有血缘关系,先这样说总没错。 难得低下头来套近乎的周总很快就碰了个钉子。 “温棠是不婚主义者。”李红梅瞟他一眼,她普通话带着点微微的东北口音,出来这么多年还是没能完全改掉。 从前没有资本和背景的时候需要伏低做小,刻意的讨好,现在自己成了背景,李红梅很少在任何事情上退步。 “她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李红梅很坚决,她对这些从小生活优渥的富家公子并没有太多好感,“我是不会让步的。” “更何况,”她淡淡补了一句,“你说的事,我没听说过。” 周崇感觉自己嗓子开始冒火,远山集团所在的大楼早已被买下,会议室虽不在顶层,也接近顶端,从窗户望出去,一眼能看到小半个北京,斜对角不远处就是众合。 李红梅带来的项目投资金额不算大,但前景很好,现在正在起步阶段,若是直接入手,就是肉眼可见的回报。 若是退一步…似乎也不是不行。 周崇努力劝慰自己,试图找到开脱的借口,但心头火却烧的更旺,夹杂着对李红梅顽冥不灵的恼怒以及周宴安不被承认的憋屈。 … 山航的飞机一向速度很快,即使是雪天起飞也依然提前了近半个小时到达首都机场。 飞机落地后照例开始滑行,温棠侧身解开安全卡扣,向左探身看了眼周宴安的状态。 唇色有些苍白,小腿肚子有些轻微的抽筋,飞机上水喝的不多,尿袋应该没满,问题不大。 放下心来,她有了插科打诨的兴致,“马上就要回家了,和我分开是不是会让你很高兴?” 临近十点,周宴安已经有些困意,却被她这一句话惊的直接清醒。 什么叫和她分开? 她要丢下他? 他警惕的撑着扶手,腰腹勉强离开靠背,转动了下身子,正对着温棠,“你要赶我走?” 温棠笑眯眯的凑近了他,在他耳畔压低了声音,气流吹的他耳垂有些痒,“都到北京了,当然是要各回各家!”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家在哪呢。” 从前周宴安一直在她家住着,她也从来没想过要了解他,现在上了心,才惊觉她对他所知甚少。 所幸,还不算太晚。 周宴安有些气闷,下机的人流逐渐向前聚集,他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等飞机上的人已经散尽,空少推着机用轮椅过来,俯身就要将周宴安抱起来。 他下意识的抬头去找温棠的身影,发现她笑盈盈的站在空少后面,一点要插手的意思都没有。 “抱歉,我想让她来。”口罩遮住了周宴安的脸,也一并将他的表情隐藏,他有了任性的机会。 温棠眼尾的笑意垮下来,不情不愿的上前,搂住了他的腰背,“干嘛不让空少来,就知道使唤我。” 周宴安学着她的样子靠近她耳垂,小声说,“因为我不想让你太闲。” 温棠险些松手,他的腿垂下来又被她抱住,终究还是被她稳稳当当的放到机场轮椅上。 束缚带穿过他腋下和腰间将他整个人牢牢的固定住,看着他无法移动的样子,温棠心里的不情愿忽的就散了。 算了,哄哄他吧。 周宴安的轮椅需要托运,站在转盘等待的时候,温棠蹲下来,手心贴上了他的小腿。 “抽好久了,你也不管它。” 周宴安低头,手在腿上按压了两下,发现没什么用之后果断放弃,“没事,不用管。” 温棠指尖轻按着他小腿两边的穴位,“这样不在意身体,如何能长命百岁?” 她时有时无的温柔总会让他溃不成军,温棠仰着脸,一双杏眼里竟然看不到戏谑。 她在哄他吗?若是她在哄他,那他就会想要更多。 周宴安的小腿慢慢平息下来,温棠站起来取下了转过来的轮椅,转盘边人多,她推着他到立柱后面,抱着手臂,“不是说你可以吗,让我看看。” 在她的视线中,周宴安慢吞吞的解开了束腹带,手臂撑着坐垫和扶手,一个用力,屁股就落到了正确的位置。 她鼓了鼓掌,凑上去,把他的腿也搬到脚踏板上,“还真行啊,原来不是说大话。” “当然不是。”周宴安头一次主动环住了她脖颈,“那有奖励吗?” 温棠愣住,口罩下的脸微微发烫。 她忽然俯身,隔着两层棉布,莽撞地吻上他的嘴唇—— “唔!” 两人牙齿磕在一起,发出轻轻的脆响。温棠疼得倒吸一口气,周宴安也闷哼一声。 口罩歪斜地挂在耳边,露出他惊愕睁大的眼睛。温棠捂着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忍不住笑出声。 “这是惩罚才对吧。”周宴安摸了摸被撞疼的门牙,心里却想着再来一次。 “太疼了。”温棠闪身到他身后,推着他就走,“你还没告诉我地址。” 心不甘情不愿的周宴安没能拗过温棠,“温榆河畔。” 原来是温榆河畔,寸土寸金的北京,温榆河畔就是财富安全和国际资源的代名词,出身这样富贵,还能屈尊住她那个小屋,温棠揉了揉他的头顶,惹来他疑惑的目光。 “上一次是以朋友的名义相交。” “这一次就真的从朋友做起吧。” 在周宴安不解的注视中,温棠扬起唇角,开心的笑了笑,“周宴安,你不想正大光明的追我一次吗?” 到了温榆河畔,温棠拒绝了周宴安来家里坐坐的邀请,只将他送到门岗,别墅区的保安都比她住的小区气派,穿着一身利落的套装,小伙精神的要命。 周宴安转着轮椅进门,阔别多日的家里还是刚走的样子,定期上门清扫的保洁已经离开,家里空无一人,只有老旧的唱片机还在锲而不舍的歌唱着。 “v'entrar con voi pur ora, 它们刚刚和你一起进来 ed i miei sogni usati, 我往常的梦想 e i bei sogni miei, 和我那些美丽的梦 tosto si dileguar! 立刻就消失了 ma il furto non m'accora 但这次偷窃并未让我难过 poiché, poichév'ha preso stanza 因为,因为希望 la speranza! 已占据了它的位置!” 《波西米亚人》里应景的唱段让周宴安没有立刻将它关闭,他心情很好的转着轮椅绕着家里转了一圈。 第50章 回国后,他就没再请护工,只有在实在状态不好的某一天才会让胡哥上门帮忙,当一切都欣欣向荣的时候,周宴安有种不真实感。 仿佛处于云端,又仿佛是镜花水月,一碰就碎。 手机被打开,温棠的手机号他从未忘记过,本想给她打个电话没话找话,手指却擦过微信的图标。不慎点开后,上面忽然蹦出了一个他从未有过的联系人置顶。 【你的温棠棠】 … 温棠回家时已至深夜,她在大床上滚了一圈,心情竟有些雀跃的难以入眠。 夜深人静,思维清醒,温棠翻出来剧本开始一字一句的往下读,上次只看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匆匆而过,看的并不仔细。 这是一个绝对的女主为核心的剧本,女主是姜红蝶,名字就叫《红蝶》,沪上名利场里最耀眼也最声名狼藉的交际花,以美色和智慧为武器,在权贵场中周旋。 很不好演。 陈东升还没通过她白日的微信申请,她这边也还没有和严颂颂通气,只有剧本在手,一切都是未知数。 温棠有些快意的想着,若是真的如周宴安所说能够出演,这部电影足够让她杀进电影圈,甚至捧个奖杯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剧本又翻了一页,沈红蝶的过去在她面前铺开。 十五年前,江南书香门第沈家遭军阀灭门,唯少女沈红蝶幸存。她目睹父母惨死,家产被夺。幸存下来的她,立志要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向所有仇人复仇。 有些俗套,她指尖轻点,属实是把大男主的壳子套在了大女主身上。 眼皮开始打架,温棠攥着剧本终于进入了梦乡。 话剧的巡演结束,温棠有短暂的几日休息时间,她躺在床上,正准备重新幽会周公,就被门口巨大的敲门声惊醒。 “谁啊!”她揉了揉杂乱的头发,随手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光着脚下床开门。 客厅都铺着一层地毯,光脚踩着也不算太凉,门一打开,严颂颂冲进来,鞋还没换,就直接一个熊抱蹦到了温棠身上,“棠棠姐!!啊啊啊!” 温棠被她的尖叫声弄得耳朵发疼,拽着她胳膊就想把她从身上扒下去,“严颂颂!好好说话!” “姜导!姜大导演!给你发来了试镜邀请!!” “谁?”温棠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没睡醒,好事能如此成双? “姜敏!姜大导演!!”严颂颂拉着温棠的手,晃晃她的肩膀,企图把自己的激动传染给她。 姜敏,主攻文艺片,票房虽然从来不高,但总能入围一二个重量级的奖项,温棠有些恍惚,她就这么好运,一下碰上两个青睐她的大导演? 但是…档期不一定合适啊。 想到陈东升迟迟没有通过的好友申请,温棠的脸色蒙上了一层阴霾。 “棠棠姐你怎么好像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严颂颂有些奇怪,随即准备放出第二个大消息,“不过呢,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 “你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什么消息?”温棠把手抽出来,心事重重的坐到沙发上。 “之前还在考察期的珠宝chaumet已经通过了!” 严颂颂激动起来,顶奢的珠宝代言一旦签约,温棠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背靠大树好乘凉,在娱乐圈就是代言越高贵,商业价值也越高,形成正向循环后,高逼格的代言就会越来越多。 “通过了!”温棠眼睛一下亮起来,她跟另一个女明星李月汝都在撕这个代言,李月汝比她有资历,她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下周三拍宣传片和宣传照,定的是亚太地区代言人。”严颂颂翻着日程本,把与chaumet中华区经理的聊天记录递到温棠面前。 “ok,我会提前准备好的,这两天帮我约个美容院,我得好好补一补。” 在盛京被冷风吹了好几天,她脸都干了,如花的美貌可不能在状态不好的时候拍照。 严颂颂效率很高,说话的功夫就给她约到了常去的美容院,“明天下午两点,还是原来的副院长。” 诸多事情一一安排好,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姜敏和陈东升的电影会不会撞档期,温棠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要提前让严颂颂了解情况。 “陈东升…?”严颂颂听完,疑惑地摸着下巴,“没听说陈导最近有开机计划啊。” 她消息一向灵通,长袖善舞,各路情况都能打听到,几个塔尖的大导演一旦有意向寻找演员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可是陈东升…她仔细的回忆了一遍,以为是错漏了,又去翻了一遍备忘录。 “的确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她并不想温棠放弃姜敏导演的试镜邀请,开始努力的说服她。 “虽然姜敏导演拍摄周期长,票房也不高,但是很容易冲奖啊!就算得不了奖,能有个题名,棠棠姐你在同期也会领先很多。” 她下意识的开始拉踩,“陈东升虽然也是大导演,但最近几年作品质量下降,还基本都是商业片,这种电影一旦扑街还容易被冠上票房毒药的称号。” “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不推荐接陈导的戏。” 严颂颂说的在理,温棠不能不考虑她的意见,血再厚的顶流也架不住扣上票房毒药的帽子。 “一对一试镜吗?”比起其他,她更关心姜敏邀约的诚意,若是一对一试镜,拿下角色的概率会更高。 严颂颂的脸色一下变得奇怪,吞吞吐吐了一会,“应…应该是。” 她想起来那则几经周折来到手中的消息,禁不住搓了搓手指,“消息是托好几个人递过来的,不是直接送达。” “面试的地点,是一处居民楼。” 温棠:? 温棠歪了歪头,眼睛里充满了迷惑,她站起身,走到厨房,摸出一个还算干净的碗倒了点麦片和牛奶,一边搅和一边看严颂颂转给她的邮件。 邮件内容极其简短,措辞晦涩: 主题:一场关于影子的对话 收件人:转达温棠女士 内容: 二月十七日下午三时。 清河路302号,7栋b单元1401。 带一朵枯萎的玫瑰,穿你最讨厌的颜色。 不要化妆。 敲门三长两短,若无人应,即刻离开。 勿回。姜。 温棠搅麦片的手停了下来。牛奶慢慢浸透麦片,碗沿凝着一圈白沫。 她困惑的看着邮件的信息,觉得姜敏人如其名,敏感又有病。 ----------------------- 作者有话说:是不是很肥美!!![竖耳兔头] 第四十四章 哑巴亏 骄傲的人会为自己招来伤心和痛苦。 周崇看着众合最新一季度发布的财务报表和远山的一做对比, 憋气的将手中的文件直接摔在了桌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时不过是想再试探的压压价,看看还有没有利润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李红梅就能转头将项目递给了众合。 众合倒是大方,予取予求, 衬得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周扒皮。 华灯初上, 这个破班是再也上不下去,周崇拿起车钥匙就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温榆河畔的位置他闭着眼都能开到,导航没开的情况下, 周崇在北京的夜路上,时速开上了120km/h。 临近超速的边缘,他带着怒气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 是他自视甚高, 想要做高姿态拿捏住李红梅。被摆了一道,虽然是商战中的常事, 只是… 他还是憋屈! 到达别墅大门的时候,周崇自信的将食指放在了门锁上。 “滴”的一声, 开锁失败了。 他呆立一秒,以为是门锁使用时间太长,已经不够灵敏, 又一次将食指放在了门锁上。 “滴滴滴滴。” 门锁开始报警,大门被从内至外的拉来, 周宴安坐在轮椅上探头, “哥?” “你门锁坏了?”周崇一边拖鞋,一边扫视了一下周宴安。 状态不错。 “没有啊。”周宴安转着轮椅后退,给周崇让出空间。 “那我指纹怎么不好使。” “我删了。”周宴安说的毫无波澜,“我怕以后会有人介意。” 会有人介意。周崇细品了一下这句话, 他眯起眼睛,眉心的皱纹更明显了些,“会有谁介意?” “温棠吗?”他向后靠在了玄关柜上,倒是不急着脱衣服了,“她经纪人说没听过你。” “你倒是挺能自作多情。” 被周宴安阴阳怪气了一年,他也学会了“不好好说话。” “总比你年近四十身边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要好。” 两个人互相往对方心窝子里扎,周崇看着周宴安倔强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第51章 “你倒是有勇气,越挫越勇。”淡淡的评价了他一句,周崇放下衣服,越过周宴安走进了屋子,“她牵头准备借壳开发的项目被众合抢走了,一点面子不给。” “那是你没本事。” 周崇气结,刚刚舒展开的脸上又蒙上一层乌云,“周宴安,你最好一直这样自信下去!” 被气的连饭都不想吃的周崇,连来这里的理由都忘到了脑后,他本是想借着这事问问他和温棠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 现在他往床上一倒,被子一蒙,两眼一闭:爱咋咋地!他不想知道了! … 闲来无事,温棠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到达美容院。 对于明星,尤其是女明星而言,一张漂亮的脸几乎相当于身家性命。温棠刚出道时被当做花瓶叫了好几年,也是近三年才撕掉了这个标签。 女人总希望自己漂亮,她也不例外。 趁着副院长金媛熙去做准备的功夫,她又给陈东升发了条好友申请。 温棠不觉得周宴安会骗她,但陈导迟迟不通过的行为实在奇怪。她气闷地点开周宴安的头像拍了两下: “你的温棠棠拍了拍你的周宴安” 温棠:? 他的微信名字怎么改成了和自己同样的款式? 温棠的微信名用了好多年,经常合作的对接总说看起来就很亲切,所以她一直用的自在,但周宴安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抄袭! 她又拍了一下。 “你的温棠棠拍了拍最喜欢你的周宴安” 温棠:? 他在线! 【你的周宴安:^_^】 温棠鼓了鼓脸颊,总觉得这个微笑的表情跟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周宴安有些不搭,正准备再问两句,金媛熙推着东西进来了。 “我的大美女!是不是等着急了!” 服务行业总是这样,明明只是金钱交易的关系,却总能分外的亲切,仿佛把你当做亲人一样对待。 温棠收起手机,脱了外套躺在床上,“还是老样子,做最基础的。” 她向来不喜动脸和打针,仗着天生丽质,每次都是只做一些基础的保养和补水。 “真羡慕你。”金媛熙一边为她做前置的准备工作,一边把各样的瓶瓶罐罐一字摆开,“你若是肯接我们的代言,一定会是活招牌。” “我可接不了。”温棠的脸被挡在了面膜下面,她摆摆手,“我若是代言了美容院,你信不信明天黑粉就能把温棠整容的词条刷上热搜。” “哪能。”金媛熙被她逗笑了,“整容可整不出来你这样的样貌,我要是下辈子长一张你这样的漂亮脸蛋该多好。” 金媛熙有些羡慕的摸了摸做完保养后,温棠更显滑嫩的脸颊。 “这可是基因彩票。”温棠眨眨眼,对下辈子并不期待。 她爸死的早,就是个工地的工人,半夜跟工友喝完酒掉进了桥洞里,她妈没享福,她还没出头就因为操劳过度得了一身病,早早过世。两人都是普通人的长相,偏偏变异出了她这样一张妩媚动人的脸。 温棠从前还对婚姻和爱情抱有期待的时候就想过,要是找对象,一定要找个脸好看的,要不岂不是给孩子的长相拖后腿。 现在,不说也罢。 因为做的项目少,用的时间也不长,两人唠着唠着就唠到了更为熟悉的娱乐圈。 金媛熙所在的美容院是不少明星都热衷的场所,就连温棠也能在这碰到不少同行。 “我前两天给顾客做美容的时候,还看到了之前跟你一起上综艺的岳塘。”金媛熙朝温棠努努嘴,已经准备好开始八卦。 “他简直大变样,我听我同事说,不仅割了双眼皮,还做了鼻综合!” 温棠嘴严,金媛熙也不担心她往外说,“我听我们院长讲,他好像还要接着打美白针,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对了。” “高文英就在你前一天来的。她也很漂亮,而且还很瘦,就是有点矮,应该没到官方的167。“说嗨了的金媛熙忘记了高文英和温棠在圈里一直被称为竞品,只是这一年温棠重心转去了话剧,两人之间的比较才少了一些。 说的时候高兴,说完看到温棠脸上不太自然的表情,金媛熙才意识到不对,她轻扇了两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嘴,说起来就口无遮拦。” 她犹豫了一下,为了找补,她决定卖个人情,“按理来讲我是不该说的。” 她坐到温棠旁边,声音压得很低,“高文英昨天高兴了,跟我说接到了陈东升导演的试镜邀约。” “什么?”温棠本来并没有在意,听到陈东升的名字,连脸上揭到一半的面膜的顾不上,一下坐起来,“陈东升导演?” 金媛熙以为自己的消息有用,肯定的点点头,“我又问了她一遍,她说应该不是私人试镜,而是半海选的形式,只不过她是第一个收到邀约的。” 温棠的眉头皱起来,联想到了自己一直没通过的好友申请。现在还有什么可不明白的,她只怕是被耍了! 还好手中有姜敏的邀约。她心中庆幸,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匆匆离开了美容院。 本想着找周宴安问个清楚,可回家的路上一连打了两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温棠心里憋着一股火,气势汹汹的上了电梯。 从她成名之后,倒还真没吃过这种哑巴亏! 偏偏合同没签,之前也只是和周宴安口头约定,她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上楼的时候没注意家里开没开灯,到了门口,温棠才发觉有些不对,门外的鞋柜上原本乱七八糟撇着的鞋都被整整齐齐的收好,按照高低顺序摆的赏心悦目;就连门口的地毯应该是都被刷了一遍,灯光下竟有些反光。 这是社区做好事了,还是哪来的田螺姑娘? 温棠被这略带诡异的一幕弄得有些不敢进门,试探性的打开门锁探头进去。 出乎意料,家里并没有人,只是她原本散落在沙发上的内衣不见了。 温棠:? 什么贼偷内衣的时候还会刷地毯? 她迷茫地走进去,一眼看到阳台上晾着一排刚洗过的衣服。在随风轻摇的衣物中,她的内衣赫然挂在最中间。 温棠:....... 正在迷茫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有规律的敲门声,明明是大白天,温棠却有种手脚都被冻住的感觉,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准备顺着猫眼往外看一眼。 出乎意料,门口的人是周宴安。 周宴安? 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脑海中,温棠猛地拉开了大门,抱着胳膊挡住了他向前的去路。 “是你干的?” 一句话没头没尾,周宴安却听懂了。他笑的有些羞涩,甚至还攥了攥手,“我发现你门锁没换,就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温棠看到他就想到金媛熙告诉她高文英收到邀约时的表情,脸色冷了几分,“你不觉得你像个变态吗?” 她的声音很冷,脚还将门口的地毯踢远了一些,“戏耍我很有意思吗,周宴安。” 温棠甚至怀疑他是记恨于从前她对他的轻薄,才会弄出这样愚蠢又幼稚的事情,情绪上头的时候,她无暇思考,一句话跟着一句话,不给他辩解的空间。 “跟踪我,趁我不在的时候潜入到我家里,我刚回家就来敲门,想必也监视我了吧。”她的语气很冲,想要把心里的怒气都发泄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宴安的表情已经有些无措。 “心地不好的人,就算有一张最漂亮的脸,也会像丑鬼一样。”她轻蔑的扬起头,“你不会还在洋洋得意着想要看我看到陈东升开机时的狼狈表情吧,可惜我已经都知道了。” 第四十五章 要追我就认真追 周宴安被她劈头盖脸的怒骂砸得发懵。即便重逢之初, 温棠也从未对他如此疾言厉色。他急切地想问个明白,转着轮椅上前想要阻止她关门。 “温棠!” 大门即将合拢的瞬间,他伸手挡在了门缝中。 “等一等!总要给我解释的机会!” 厚重的铁门直接砸在了周宴安手上, 他却顾不得这骤然升起的疼痛。 “你疯了!”温棠立刻转身把门推开,蹲下来抓住了他的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立刻出现了粗长的红痕, 甚至已经开始红肿。 她嘴唇有些颤抖,不解的表情立刻浮现在她眼底,又迅速被心疼所占据, 她不理解他为了向她解释可以伤害自己的行为,却不代表温棠真的心硬如铁。 “进来吧。”她抿了抿嘴唇,后退半步, 让开了道路, 而后迅速的跑到冰箱前,将久不打开的柜门打开, 开始寻找冰袋。 第52章 周宴安跟了进来,这时他倒是忘记了要把轮椅的轮圈擦拭干净, 他另一只没被砸伤却不怎么好用的左手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有些沉思的看着她。 温棠不是随便撒气的人, 他进了门才有空开始回忆她刚刚说的话。 什么叫:等陈东升开机了去看她的笑话? 温棠从冰柜最下面翻出来一个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留下来的陈年冰袋塞到他手中,停顿了一下后, 又从他手心拿出来放到他手背, 气呼呼的坐到沙发上。 “你在想什么?不是要解释吗,为什么一言不发。” 周宴安神色认真,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在想我做错了哪里才让你这样生气。” “惩罚坏人是警察的事。我若惹怒了你, 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宽恕?” 他的神情迷茫而真诚,真诚到让温棠觉得他是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陈东升一直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被无视的第n天,温棠已经开始直呼陈导大名。 “而且,高文英已经收到了他的试镜邀约。” “你说你没在耍我,那这是怎么回事?总不会陈东升用的并不是你的剧本吧。” 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情,温棠无意拖的很久,她将手机摆到周宴安面前,上面三条好友申请足以佐证她的话皆为真实。 被温棠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周宴安却一点旖旎想法都没有,一心想着把问题搞清楚。 “我的手机在楼上。”他舔了舔有些微微干裂的嘴唇,今天忙着搬家,本想给温棠个惊喜,结果现在却变成了惊吓。 “楼上?”温棠顺着他的视线抬头,而后在反应过来后从沙发上一下蹦起来,“你把楼上买下来了?” 楼上一直没人住,听说房主是对老夫妻,跟着儿子去国外生活了,没想到竟然会被周宴安找到渠道买下来。 看着温棠惊讶的样子,周宴安没忍住笑了笑,“想离你近一些。” 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 温棠说要他光明正大的追求她一次,他在努力了。 … 温棠和他上了九楼,她迟迟不愿进屋,靠在门口的门框上看着他熟练的划着轮椅从门口到卧室,又从卧室来到她身边。 她眯了眯眼睛,恍惚中想起了他羸弱不堪只能依靠自己的拥抱才能上下轮椅时的样子。 温棠低头,让头发遮住了自己自嘲的表情。 “就在这里打吧。”她倒是要看看陈东升和周宴安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亲耳听到之前,她并不完全否认两人做局耍她的可能性。 电话并没有立刻被接通,二三十秒后,听筒里传来了含糊不清的男声。 “找我...什么事?” 温棠能清楚的听到陈东升的声音从周宴安开了免提的手机中传来,她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开口。 “我听说你给其他女演员发了《红蝶》的试镜邀约,但我不是和你说过女主要定温棠的吗?” “温棠?”陈东升那边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被一些嘈杂的人声取代。 “陈导?陈东升?”周宴安又追问了两声。 陈东升从包间里走出去,绕到走廊中较为安静的角落,对周宴安的话多少有些迷惑不解,“我还以为你跟我开玩笑,结果你来真的?” “周宴安,我是选女主角,不是精准扶贫。” “温棠她扛得起票房吗!演技又一般,她之前还加了我几次微信,我都懒得通过。” 周宴安的脸色变得和温棠一样难看,紧跟着就要争辩几句,却根本插不上话,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嘴笨。 “行了,你也别说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给她发个女二号的试镜邀约。”陈东升施舍一般的站直身子,拽了拽衣服领口,应酬到一半被打断,他有些不快。 “剧本是我写的,我也有投资。”让温棠听到这样的话,他本就恼羞的不行,迫切的抱着不能让她失望的念头想要搬出投资方的身份,却被温棠抢先按下了挂断键。 周宴安大受打击的靠在椅背上,沮丧的低下头,他甚至有些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别人怕她有所图,他却怕她无所图,更怕她马上就要一走了之,再不见他。 “对不起。”他的头又低了一些,本想着拿这部电影当作送她的礼物,可是就连这点小事都被搞砸。 周宴安茫然的发现他竟不知该如何讨好她,想要和她重新开始却又找不到方法。 他真的很差劲。 被这样带着轻视的话指名道姓的点评一番,温棠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来翻涌的怒气,她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让她觉得窒息。 转身就走的时候,身后扑上来周宴安重量可观的上半身,温棠被砸的踉跄了一下,被迫转身抱住他不断下滑的身体。 “如果现在就让你走了,以后是不是都见不到你了。”周宴安难以想象,一旦温棠真的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他该怎么办。 “你先起来!”温棠抱着他没什么核心力量的腰腹,用腿挡住他双腿时时刻刻都要跪地的趋势,“我要抱不住你了。” 他从轮椅上直接扑过来,腿站不起来,空悬在轮椅外,只有臀部还要掉不掉的搭在了坐垫上一点,整个人的姿势别扭的要命。 “那你就把我扔到地上。”周宴安不松手,也不去管自己的腿脚会不会划伤,固执的抓着温棠不放。 “你!”温棠气急,她脸涨得通红,显然是被他的无赖行为惊到,“你下去!” “我不下!” 幼稚的像五岁小孩的对话重复了几遍,温棠终于放弃,脱力的坐到地上,周宴安立刻手臂向上环住了她的脖颈,将脸埋在她的肩头,“我会想办法的,如果他实在不肯的话,我就把剧本拿回来。” 他的右腿还挂在轮椅踏板上,两只脚上的鞋子早就在动作中被蹭掉,他没穿袜子,脚后跟被刮掉了一块皮,却浑然不知。 “不用了。”温棠的声音有些冷淡,她从获得视后后变得有些飘飘然的头脑冷静下来,“倒是要感谢你这通电话让我认清了自己在这些大导演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话虽这样说,她对陈东升的印象还是打了折扣,若有选择,《红蝶》的女二号,她不想要。 她说着就要松开周宴安,不想再这样衣衫不整的和他纠缠下去。 “若我做导演,你会愿意来当我的女主角吗?”周宴安这次没再抗拒,顺着她的力道起身,随意的将挂住的右腿拽下来,砰的砸在地上,右手撑着地面勉强维持平衡。 他不想要她失望,也不想听到她否认自己,温棠应该是坚韧的,骄傲的,快乐的。 背后没有支撑,全靠两只胳膊支撑着整个身体,周宴安有些吃力,他左手的手指被卷起来压在手掌下面,两条被粗暴对待的双腿,狼狈的向前半蜷着,右腿还在轻微的抽搐。 温棠看不下去,上前压住了他的右腿,“我不喜欢苦肉计。” “不是苦肉计。” 两人坐的很近,温棠的外套被扔到了下面,只穿着贴身的针织衫,领口是手绣的花纹,细痩而有力的腰身被清楚的勾勒出来。 尽管房间里的视线昏暗,她也能真切的看清他的表情,他眼圈有些红,是和从前荧幕上截然不同的样子,他在她面前,似乎总处于弱势。 比女人还要茂密和卷长的睫毛眨了眨,周宴安的目光落到了温棠的脸上。 喜欢她的人总是很多,来来往往,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可他喜欢的人却只有温棠一个。 “我觉得....我很卑劣。” 他用卑劣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你那时候需要人帮忙…我没能及时赶到。”他声音有些闷,断断续续,“后来你终于看到我了,我又因为…不告而别。” 北京大多是地热,坐在地上也没有太凉,温棠的腿靠在了他向外倾倒的右腿上,他的呼吸向前喷洒,带着潮湿的热气。 “那封信…写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在美化自己的懦弱。” “重逢后我还自不量力…以为自己能帮你。”周宴安苦笑一声,右手无意识地揪住她衣角,“明知道自己比不上别人…明知道这样很卑劣…不该一直跟着你,未经你允许就进到你家里。” 他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长期坐姿让他的脊柱有些侧弯,此刻情绪激动,身子不自觉地往右歪斜,左手死死抓着腿上早已失去知觉的软肉,指节发白,手臂不受控地轻颤。 第53章 “我就是…就是想让你多看看我。”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哽咽。 温棠叹了口气,伸手托住他歪斜的身子。掌心触到他突出的肋骨,隔着薄薄的毛衣都能摸出清晰的轮廓。太瘦了,跟去年抱着的时候差不多,硌手。 他们很少以这样的姿势拥抱,温棠感觉到周宴安脸上留下的两滴泪水沾到了她嘴唇上,咸咸的。 “你先坐好。”她试着把他往轮椅上推,却发现他腰腹根本使不上力,软绵绵的像滩烂泥。 周宴安却误会了她的动作,手臂收得更紧:“不要…” 温棠没说话,只是继续用力。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歪斜的身子拖起来,重新安顿在轮椅上。他的右脚还悬在外面,皮肤因血液循环不畅泛着紫红。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袜子,拍了拍灰,小心地帮他穿上。脚后跟处磨破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薄痂,周围还有些浮肿。 “周宴安。”温棠突然开口,“你知不知道你脚流血了?” 他茫然地低头,这才注意到脚后跟的伤口。可能是刚才挣扎时刮到的。 “我...没有感觉。”这个时候失去知觉倒成了一种好事。 “好吧,闭嘴。”温棠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总穿高跟鞋,她习惯随身带几个。 包装被撕开,她小心的贴在他伤口上,动作很轻,指尖偶尔擦过他冰凉的皮肤。周宴安屏住呼吸,看着她专注的侧脸。 贴好创可贴,温棠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你写的剧本我要演。”她说,“但不是女二。” 周宴安愣住。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碎了,但勉强还算能用。 “现在,给陈东升打电话。”她把手机塞回他手里,“就说我要演《红蝶》女一号,不给你就撤资自己当导演。” 周宴安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颤。窗外暮色渐沉,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碎掉的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他抬头看向温棠。她站在逆光里,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很清晰: “要追我就认真追。别整天哭哭啼啼的,难看。” 第四十六章 要做吗 静心挑选过床单布料的大床上, 温棠翻了个面,又翻了个面,床头站着的长耳兔娃娃在她翻身的动作之中被带下来, 直接砸到了她脸上。 “哎呀!”温棠坐起来,把娃娃抓过来一把抱住, 略显烦躁的将脸埋在娃娃柔软的肚子中。 怎么每次遇到周宴安都失去了平日里的理智, 她竟然还教唆着让他去和陈东升闹掰单干。 想到他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她站起来刚把脚伸进拖鞋里,又重新坐下。 好烦!不要再想了。 傍晚六七点, 温棠还是心烦气躁的没在家待住,换了件薄款极其凸显身材的小吊带,脖子上带了条很夸张的金色水晶项链, 电话打给了纪轻竹。 “在不在北京?出来喝酒。” “呦!稀客啊!”纪轻竹报了个地点, 嗓音压得低低的,“快来吧!今天有个小帅哥也在, 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身为娱乐圈的卧龙凤雏,纪轻竹最近一年很无聊, 玩得好的小姐妹温棠一头扎进话剧圈,天天不是在背台词就是在上表演课,眼看着就要奋发向上闯入电影圈, 她连个能一起玩的人都没有。 剩下的那些狐朋狗友,又都没有温棠谈得来, 纪轻竹都想她很久了。 出门前, 温棠照了照镜子,她扶着镜框贴近了去看,镜子中的自己眉目间多了点柔和,竟冲淡了些从前的妩媚, 她伸手摸上镜中人的脸颊,确实是很讨人喜欢的一张脸。 她弯唇笑了笑,嘴边的两颗小梨涡若隐若现,从前觉得梨涡会让她看起来甜美而不成熟,如今瞧来,却是刚刚好。 大门推开,被收拾的分外整齐的鞋柜出现在她正对面,室内不少空间都被改装成了衣帽间,由于是一梯一户,一些常穿的鞋被放在门外。格外干净的地毯让她不太适应的绕开了一下。 总不会…真的是他自己刷的吧。 温棠抿了抿嘴唇,拿出一双八厘米的高跟鞋,想了想,又换成了三厘米的小坡跟。 酒吧喧闹,纪轻竹发给她的卡座位置靠近里面小舞台,她穿过不少正在闹闹哄哄拼酒的男男女女,皱着眉走到座位边。 “这么多人?”温棠靠着纪轻竹坐下,一眼扫视过去,桌上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和酒杯,有些已经被喝掉了大半。 纪轻竹穿了件很张扬的亮粉色外套,笔直优越的小腿露出来,脚上是双带着铆钉的小短靴,她伸手搂住温棠的肩膀,“是啊,人多才闹哄,你都多久没来了,是不是还要适应适应。” 她豪气的点着桌上的酒杯,“有想喝的吗,没有我再点。” 温棠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随便拿起了一杯龙舌兰。 酒里大概兑了一些果汁,舌尖能品出橙汁和红石榴的香气,甜甜的,倒不算难喝。 酒吧的音乐声不大,乐队还没上来,旁边几个大概是纪轻竹叫来的小男生亲亲热热的围上来,“温姐姐,我敬你一杯吧。” 温棠在外很少喝陌生人敬的酒,今日也许是心情不好,很例外的接过了男生手中的另一个酒杯,轻抿了一口,“你是被纪轻竹叫来的?” 男生羞涩的点头,却又大胆的坐到她身边,紧挨着她,“我和轻竹姐一个公司,她说让我来跟着热闹热闹。” 娱乐圈就是这样现实,踩高捧低,有接触大前辈的机会,多少人想抢都抢不上,若不是他平日里跟纪轻竹关系不错,只怕也不会叫上他。 不过,这次没白来,竟然还有温棠。 林跃梧刻意将自己更好看的左脸露出来,眼尾压低了一些,讨好的按上了温棠的肩膀,“温姐姐一天工作也累了吧,我给你按按吧,我从前学过。” 温棠扶开他的动作慢了半拍,林跃梧眉眼低垂时的样子,竟有那么几分像周宴安。 “不用了。”她又朝纪轻竹靠拢了一些,“我不累。” 她心累。 纪轻竹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她,从躺靠的姿势坐起来,“你转性了啊,温棠!” 她啧啧了几声,上下打量了几遍,“拍个话剧竟然拍的都清心寡欲起来。” “还是说,”纪轻竹笑眯眯的凑近,“身边有人了啊。” “瞎说。”温棠立刻否定了她的猜测。 纪轻竹顿觉没意思的靠回去,“还以为你有新的感情了呢。” “这一年都没谈恋爱,不像你啊。” “把我说的那么饥渴。”温棠作势封住她的嘴,“我哪有那么缺男人。”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从前总像缺了点什么一样需要人陪着,现在倒再没有那样的感觉。 “快看!快看!”纪轻竹扳过温棠的肩膀,摆手示意林跃梧不要挡视线,“就是那个吉他手!是不是很帅!” 小舞台上的灯光很亮,温棠眯了眯眼睛,试图看清吉他手的长相,浓重的黑色眼线将上挑的凤眼勾勒的更加凌厉,眼周还有些暗色的眼影,她有些怀疑的转头看向纪轻竹。 “你现在喜欢这样的?” “你等他一会下来,真的很帅!”纪轻竹一副你吃不了细糠不想多言的样子,迅速投入到音乐中,甚至还下单了几束鲜花要送上台前。 温棠在这最热闹喧嚣的场合中,却有些无聊。纪轻竹也说她变了很多,那她大概是真的变了很多。 去年七月,她曾经短暂的背着李姐飞了趟国外,拿着度假做借口,却找到了周宴安所在的医院。 她一边唾弃自己当断不断,一边站在了周宴安所在的康复医院病房门口。 七月的明尼苏达,湖水湛蓝得刺眼,阳光透过枫叶洒下斑驳光影。康复医院白墙红顶,像童话小镇。 周宴安挂在平行杠上,双腿软绵绵地拖在地上。治疗师架着他腋下,喊着一二三,试图让他迈步。他额头青筋暴起,嘴唇咬得发白,膝盖却像断线般弯折着无法使力。 汗水浸透病号服,勾勒出嶙峋的脊骨。他抬头喘气时,她隔着玻璃窗甚至看到他眼底的些微血丝。 她终究没有推门,甚至连逗留都没有,直接飞回了国内。 温棠想,她终究还是自私的。 … 酒后不能开车,林跃梧自告奋勇的站起来要送温棠回家。 温棠喝的不多,整个人也还算清醒,挥挥手就准备找个代驾把自己和车一起运回家。 “别呀。”纪轻竹扶着吉他手的肩膀站起来,眼神有些迷蒙,“你自己回去多不安全,让小梧送你。” 温棠皱着眉上前几步,握住了她挥舞的手臂,“你还不走?” 第54章 她余光中能看到吉他手冷淡的表情,从被叫过来到现在,这个男生脸上就没有一丝笑意。 不像是做乐队的,倒是想被迫卖身的良家妇男,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给谁看,白瞎纪轻竹送好几束花。 “我不走。”纪轻竹挣脱了温棠的手,向左一步,左脚拌右脚倒在了吉他手的身上。 “你先回家吧。”她又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半挂在男人的脖子上,指了指,“他送我回去。” 温棠不太放心,努力的回想起自我介绍的时候,这个吉他手好像叫张什么月,她朝对方点点头,“那拜托你了,轻竹有些没轻没重,她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张姓吉他手还是一张冷淡的厌世脸,敷衍的搂住纪轻竹的腰,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放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知道了。” 站在酒吧门口吹了会风,温棠裹紧了外衣把手缩到袖子里,惆怅的看着手机上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代驾。 林跃梧站在她身后犹豫了两秒,果断的追了上去。 “已是深夜,我送你吧。” 年轻俊朗的少年站在温棠面前笑意盈盈,讨好之情溢于言表。 报了个地址,将车钥匙递过去,温棠闭目靠在副驾,车里开着暖风,即使在冬季也一点不冷。 林跃梧简单了摸索几下就很快上手,一边开车一边试图和她搭话,“温姐姐近期有进组计划吗?” “还没确定。” “那…有兴趣接综艺吗?”他手指攥紧了方向盘,“《心动旅行》第三季在找嘉宾,我觉得您很适合。” 温棠睁眼瞥他。这节目以恋爱冒险为主题,主打明星假想情侣,热度高但争议更大。 “你倒是会推荐。”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跃梧耳根微红:“节目组托我牵线…当然,您要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温棠默然,重新闭上眼,“再说吧。” … 夜深人静,小区门口只有值班的保安还站的笔直,温棠没让林跃梧继续往前,而是随便找了个路边的空位停下。 “谢谢你了。”下车时,她有些庆幸穿的是三厘米的坡跟鞋,避开了他伸来的手,温棠扶着车门站稳,“就送到这里吧。” “深夜不好打车,”林跃梧不好意思的笑笑,“温姐姐,您看…” “那我的车就先借你了。”温棠没有接茬,她显然不愿意为了发发善心沾上奇怪的绯闻。 林跃梧克制了一下自己略带失望的表情,“那我会尽快送回来的。” 温棠摆摆手,并不在意他的感谢,朝着平层的方向走去。 深夜散步很难让人心情愉快,温棠觉得是半夜温度骤降的原因。即使她越走越慢,但因为路程实在短暂,不到半分钟她就站在了电梯口。 搓了搓手,温棠走进电梯,凭着直觉和习惯按下电梯键,靠在一旁的厢壁上闭目养神。 富人区的电梯间没什么广告,她当初买下这处平层的时候,刚刚红起来没多久,几乎用了全部的身家。 位置好,附近商业医院都健全,物业也是出了名的不错,只是天南地北的拍戏,住的次数算不上太多,全当改善性房产。 电梯开了,温棠睁开眼大踏步走过去,手指按上了门锁。 ?没开 她又按了一下,门锁发出报警的声音。 滴滴滴滴—— 走错了?不能啊。 她后退一步,睁大眼睛看着门牌: 1901。 温棠尴尬地捂住脸,只想立刻逃回电梯。可惜不巧——大概楼下有人按梯,电梯已离开九层。 电梯门旁是消防通道。她一边祈祷1901千万别开门,一边拉开沉重的钢门。 “温棠?” “周宴安。”她略带僵硬的转身,嘴角勉强向上两下,“我按错电梯了。” 她沮丧的半弯着腰,拄着自己的膝盖,“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深夜将人吵醒,就算是温棠也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两人不久前才不欢而散。 “这次,也不准备进来坐坐吗?”周宴安穿着睡衣,腿上盖了条毛绒的毯子,邀请的意思很明显。 “屋里热水还烧着,不洗个澡吗?” 温棠沉默的跟在他身后踏进了这个自己本不打算进入的屋子。大抵是刚搬家的缘故,屋子里没什么摆设,空荡荡的,但很干净。 “你....刚回来?”他其实看到了她进大门,从她走后,他一直心神不定,跟陈东升的交谈也很不愉快。 楼上楼下隔音一般,她开门离开的声音很清晰。刚被她嫌弃过,周宴安怕追着询问会惹她厌烦,就一直在窗边坐到了现在。 温棠抬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又低下头像在思考什么,一言不发。 周宴安抿着唇,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他平日里作息规律,早睡早起,今日早就超过了他正常的入睡时间,他却一点都不困。 毯子被拿了下来,周宴安转着轮椅靠近了温棠,将她光裸在外的小腿一圈圈围上,“屋里地热一般,你穿的少,不要着凉。” 毯子被拿掉,他那双靠在轮椅边无力歪斜的腿就这样全部暴露在了温棠的视线范围之内。 她的视线没有移开。 那双腿瘦得有些脱形,膝盖微微外翻,脚踝细弱,软软地搭在轮椅踏板上。睡裤布料空荡荡地垂着,勾勒不出什么肌肉线条。 可...很多年前,他不是这样的,能骑马,能演戏,能奔跑。 温棠忽然就有些难过。 她蜷着身子坐在凳子上,抱住了自己的腿,毯子也被她抱得紧紧的。 “要做吗?” 周宴安倒水的动作顿住,另一只拿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中。 “要做吗?”温棠又重复了一边。 周宴安有些不安的将水杯放在了桌子上,轮椅转到她身边,却又不敢靠的太近。 “你喝酒了?”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话,他只能归结于是她醉了。 “家里没有解酒药,现在时间太晚,楼下药店可能已经关门了,我给你弄点柠檬水可以吗?” 周宴安转着轮椅进了厨房,玻璃杯与金属水壶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温棠仍蜷在椅子上,目光却追随着他的背影。 厨房是开放式的,她能清楚看见他每一个动作——左手勉强扶着壶柄,右手切着柠檬,汁水溅到台面,他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 “我没醉。”温棠忽然开口。 太久没有认真的对待感情,她似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来表达爱意。 温水冲开柠檬片,酸涩的气息漫进客厅。他端着杯子回来,递到她面前时,指尖还沾着水珠。 温棠没接杯子,却突然伸手握住他手腕。 “周宴安,”她抬头直视他,“我说要做,是认真的。” 她的腿无声滑到他腿边,笔直有力的双腿挣开毯子,轻轻缠住他无力的下肢。 周宴安呼吸一滞。温棠已俯身吻上他的唇,带着微微酸涩的气息。轮椅被推着滑向卧室,沿途撞倒茶几上的杂志,散落一地。 卧室中,温棠有些情动的微微喘息,吊带被拉至大腿中部,脖颈上的金色项链早已被扯断,不知道散落在哪里。 她半仰躺在床上,朝周宴安勾了勾手指。 经过一年的光景,周宴安的双臂功能和力量恢复的不错,更有力的右手按住了温棠的肩膀,将她彻底推倒在床,稍差一点的左手按着床垫借力,将他整个身体拉了上来,刚刚好,压在温棠身上。 而后,他笑得露出了几颗整齐的牙齿,有些邀功的抬头。 “我…可以了。”他声音沙哑,眼尾是一抹诱人的嫣红。 温棠轻笑,腰肢突然发力—— 天旋地转间,两人位置瞬间颠倒。她跨坐他身上,长发垂落在他胸口: “别急…夜还长。” 第四十七章 那你教教我 清晨, 周宴安先一步醒来,他小心翼翼的抽出被温棠抱着的右手,左手按住了酸软的腰, 耳根微红。 昨日有些激烈,床单上都是褶皱, 温棠睡得很沉, 一点被惊动的迹象都没有,他撑着床想把自己身子撑起来转移到轮椅上,却手腕一软, 又倒回了床边。 “腰软了?” 不知何时醒来的温棠手伸了过去,按住了他绵软的腰腹。 周宴安有些窘迫的想要摇头,却在她加大了几分力道后, 腰软的更加厉害。 “放手!” 温棠凑过去从背后环住他, 下巴挡在他的肩膀上,脸颊随意的蹭了蹭, “不喜欢?” “是不喜欢我这样对你?还是不喜欢我抱着你?” 第55章 周宴安沉默,他总不能说自己其实很享受和她的亲密吧。 温存了一会, 温棠放开他,自顾自的起身,“我看你昨天上床挺顺利的, 应该不用我帮忙吧。” 周宴安当然不能说他需要,就算是真的不行, 他也得拽着床头给自己拽起来。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身体骤然腾空,他有些惊慌的睁开眼睛,身子却已经落在了轮椅上。 周宴安:… 他有些怨念的盯着温棠走开的背影,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用完就扔?”他声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 温棠在浴室门口回头, 挑眉一笑: “那今晚…你自己动?” 周宴安耳尖瞬间红透,抓着轮椅扶手的手指紧了紧。 “…你明知道我做不到。” “做不到还逞强?”温棠走回来,弯腰捏他的鼻尖,“周同学,撒谎可不好。” 她呼吸拂过他睫毛,带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 周宴安别过脸,喉结滚了滚: “…那你教教我。” … 温棠站在镜子前慢条斯理的洗漱,调侃的目光飞到了周宴安身上。 卫生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套明显做了男女区分的洗漱用品,旁边的置物架上放着一粉一蓝两条毛巾。 某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周宴安顶着她的目光,将手臂抬高了一些,嗡嗡响的电动牙刷正好遮住了他脸上的红晕。 温棠移开视线,吐出了嘴里的漱口水。 这样安静和谐的早晨是她很少能够拥有的,拍戏时经常昼夜颠倒,休假期早上不起,晚上不睡,生物钟混乱的狠。 有时候晚上十点多刷着手机,或者放着最近上线的电视剧,不过追了几集,就已经凌晨,恋恋不舍的去睡觉,第二天自然起不来。 刚想在早上顺手揩个油,楼下温棠住的八楼,砰砰砰的巨大敲门声不断响起,隐约中还能听到崩溃的叫门声。 “棠棠姐!要来不及了!” 温棠:… 她好像忘了什么事。 周宴安端着煎好的鸡蛋刚从厨房转出来,就看到她一脸有点茫然有点紧张的站在餐桌边。 “怎么了。”他身上挂着条浅色的围裙,睡衣穿的整齐,头发上翘起了几撮呆毛,温柔的颜色衬得他格外居家。 “先不吃了。”温棠还穿着他宽大的半袖,光着脚踩在拖鞋上,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你要去哪?”周宴安心里的恐慌蔓延开来,下意识的就要跟上去。 “怎么,我现在已经有向你报备的义务了吗?” 温棠低头穿鞋,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似乎有些不悦,转动的轮圈停下来,周宴安腿上的围裙又被抓出了褶皱。 “是我…越界了。”他艰难的憋出一句话,难过的要命。 原来就算昨天被她温柔以待,他们之间依然是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 温棠站起来,她总是有些搞不明白他时不时出现的自厌和难过从何而来,不过好在,她可以告诉他答案。 “下午要去拍宣传照,楼下应该是严颂颂。” 哪怕是一个最穷苦的庄稼汉中了大奖也不会露出比此刻的周宴安还要呆愣的表情。 温棠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踢了两下鞋子,企图穿的更服帖,她没有犹豫的转身,“我在赶时间,还要提前冰敷消肿,不过如果有可能的话…晚上见。” 不想等电梯,她大踏步的从楼梯向下,三两个台阶合作一步,不过几秒就冲到了严颂颂面前。 严颂颂焦急的表情一顿,正在准备加大力度敲门的手也停下来,“我还以为棠棠姐你睡糊涂了。” “我看你是想要把物业招来。”喊的那么大声,生怕她不吃楼下投诉。 严颂颂赶紧跟进去,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 虽然她最近在高强度的工作下,腿肚子抽筋,眼镜的度数蹭蹭往上涨,但还不至于犯糊涂到分不清九楼和八楼。 棠棠姐怎么是从楼梯间冒出来的,楼上到底有谁?还是…她又买了个平层,上下换着住? 这小区有这么好?买一套不够还得再来一套? 她没往歪处想。楼上楼下太近,之前也听说九楼空着,此刻只想劝温棠投资谨慎: “姐,最近房价跌得厉害,买了还得跌,实在不适合入手啊…” 温棠正在往脸上贴冰块,冰的她龇牙咧嘴,熬夜又宿醉总会脸肿,不敷不行。 “我没买啊。” “没买?”严颂颂又仔细的瞧了瞧温棠,杏眼桃腮,媚意浓重的她都要脸红,身上穿了件肥大的半袖。 宽大的…男款t恤?! 许久没有被温棠绯闻所困的大脑闪过一道灵光,严颂颂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会是楼上…有男人吧。 温棠的心情似乎很好,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小腿搭在凳子上一晃一晃。 “木棉开花红半条街哟 阿嬷的蒲扇摇过老榕树梢 三月初三水打岸边绕 阿妹的银镯子叮叮当当跳” 严颂颂双脸微微发热,她有些齿于开口,却又只能忍着羞意指了指温棠的衣领,“棠棠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温棠坐起来,怀疑的看了看自己,锁骨上一处不明显的吻痕映入眼帘。 她有些懊恼的揉了揉太阳穴,刚要出口的小调化作一声叹息。 凭心而论,和周宴安在一起要比从前的任何人都和谐,他会顺着她,以她为主,毫不抗拒的交出主导权。 想到从前种种,温棠没再犹豫,颇有些云淡风轻的点头,“我和周宴安在一起了。” 周宴安。严颂颂已经许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一时间还反应了一会。 “周宴安!”她大张着嘴,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她快步从沙发上起来,凑到温棠面前,有些不解,“棠棠姐,你们怎么联系上的啊。” 严颂颂年纪小,但能吃苦,当时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李姐才将她一起带走。温棠没有带坏小姑娘的心思,敷衍的编了个理由。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她认真的点点头,将冰块放回冰箱冷冻室。 “我换件衣服,很快出门。” 被温棠那双迷人的眼睛望着,严颂颂有些晕头转向的很快就把要不要跟李姐知会的事情抛下了脑后,开始在浏览器上搜索起了周宴安的详细资料。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她得好好确认下,对方到底够不够配得上棠棠姐。 … 珠宝chaumet的总部在上海,但拍摄地点却定在了北京的一处庄园,温棠常开的车借给了林跃梧,刘春林只能去开另一辆有些高调的宾利。 严颂颂对着发来的流程,一条条的念过去,若有所思的看着消息,“这个摄像师应该是个新人,从前没听说过。” “chaumet会用新人?”身为顶奢的珠宝品牌,每次投放广告都是牌面拉满,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出来有多么的奢华高贵,温棠不觉得,他们会启用新人。 “那可能是我记岔了。”严颂颂又看了眼上面的名字,还是没什么印象。 庄园正中央是一个特意建造出来用于拍照的城堡,今天的拍摄主题是:女公爵。 城堡是典型的欧式风格,尖顶高耸,石墙上爬满藤蔓,雕花玻璃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从普罗旺斯的街头搬出来的一样。 chaumet中华区经理特意从上海飞来北京陪同拍摄。见到温棠时,他热情地迎上来握手: “温小姐,今天状态真好!这次宣传片不仅我们特别重视,总部也期待成品,要是效果好,不止亚太区,全球的官网都可能会进行投放。” 温棠客气地笑笑,商人逐利,只要她能带来足够的宣传效果,营业额上升的同时,chaumet给她的待遇自然也会提升。 女明星的战场往往比男明星更加惨烈,要作品,要演技,要美貌,也要星光。 年终粉丝盘点时,比较的不仅有今年的作品数量和热度,也会有代言的质量和数量。 温棠靠那张老天赏饭的脸,在时尚圈一向吃香。但顶奢的青睐,总能再抬抬她的身价。 化妆师给她上的是偏油画感的妆容。底妆白皙柔和,腮红淡淡扫在颧骨,眼妆用金棕色调晕染,嘴唇涂了豆沙色,整体温柔又贵气。 不用想,宣传片播出后,这造型肯定又得被粉丝狂夸“神颜”。 但严颂颂站在镜头后看着,却觉得屏幕里的温棠,连她本人十分之一的美都没拍出来。 真人那种活生生的光彩,微微上挑的眼角,说话时唇角自然带起的弧度,还有偶尔瞥人时那点藏不住的艳丽,根本就是镜头无法抓住的。 第56章 但,已经开始拍摄,临时更换摄像师显然是不现实的。 严颂颂明显能看到站在旁边的经理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变得难看。虽说珠宝广告确实要凸显珠宝,但也不至于将明星拍的如此呆板。 “我怎么没见过你?”他上前两步,直接叫停了拍摄,“之前上报给我的摄影师不是你吧。” 年轻的小伙结结巴巴的涨红了脸,“确实...不是你们临时缺人,才来找我的吗?” “而且,”他有些急切的想要辩驳,“而且,效果不好也不是我的问题,是她不够瘦!” 温棠翻了个白眼,懒得反驳。时尚圈的摄影师,尤其是男摄影师,对女性的偏见极大,她甚至很多时候,都觉得那帮男的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设计的衣服千奇百怪,一个比一个瘦,有些模特都减成了排骨,还在pua对方的身材。 眼看着对方还在喋喋不休,且试图说动经理将责任转嫁,温棠冷着脸插了一句,“我身高174,体重102,如果你觉得我这样的身材还算胖的话,我建议你去看看眼睛。” “当然,”她挑着眉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带些讥讽的开口,“也许在你的审美里,要瘦的像你这样看起来三天没吃饭,皮包着骨头才算好看的话,当我没说。” 经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抬手打断还想争辩的年轻摄影师,声音冷硬: “chaumet的合作不需要这种不专业的摄影师。请你现在离开。” 小伙子张了张嘴,最终在经理凌厉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收拾器材走了。 “温小姐,非常抱歉。”经理转向温棠时已经换上歉意的表情,“这是我们审核不严。我马上联系总部调派摄影师过来,今天的损失由我们承担。” 温棠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这种突发状况在拍摄中不算少见,只是对方推卸责任的态度实在令人不快。 严颂颂小声凑过来:“棠棠姐,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补个妆?” “不用,今天大概是拍不上了。”温棠走到监视器前,回放刚才拍的几个镜头。画面里的她虽然美丽,却确实显得僵硬呆板,珠宝的光芒也未能完全展现。 可惜了。 第四十八章 我不算老吧 工作突然取消, 温棠无所事事地打道回府。 人在很闲的时候,就喜欢找各种的事情来填满空白的时间,又或是, 撩拨撩拨有趣的人。 温棠手速很快,一条信息出现在她和周宴安的聊天框。 【你的温棠棠:我今天跟我经纪人说了一句话。】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盯着最上面一直反复的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等了一会, 没看到周宴安的回复,她又发了一句。 【你的温棠棠:我说,我和周宴安在一起了^_^】 她故意用了之前他用的表情, 有些俏皮的拍了拍周宴安的头像,心情雀跃的想着,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很高兴。 1901, 周宴安手中水杯中的水撒了一裤子。 他有些怔愣的看着手机上温棠的消息, 嘴角不自觉的勾起来。 意外之喜,本以为能够留在她身边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就算是继续之前那样没名没分的日子,他也愿意。 可是… 温棠跟她的身边人坦诚了两人的关系。 他摩挲了下手机的边缘, 心里有种冲动,想要现在就去见她,想要时时刻刻和她待在一起, 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他也很高兴。 对话框里的消息删删改改。 【周宴安:我想见你…】 很快消息被删掉。 【周宴安:你工作结束了吗?】 没等发送, 温棠又甩过来一条消息。 【你的温棠棠:晚上等我^_^】 … 近期线下活动参加的少, 许久没有和粉丝联络感情,温棠找出了压箱底的直播工具,开始手忙脚乱的架设在桌面上。 设备有些简陋,只有一个能将将把手机架起来的松动支架和她另一个处理工作常用的工作手机。 温棠打开手机, 看了看镜头里的自己,也许是背光的原因,显得有些脸黑,她又换了个位置,没有打光设备,换了好几个地方都大差不差。 算了。 她没发直播预告,直接点开了微博直播按键,不少蹲守在超话里的粉丝立刻发现她的头像上带了一个代表正在直播的小圈圈,兴奋的点进去,就被温棠的美貌暴击。 “这个美颜怎么关啊。”温棠凑近了屏幕,试图看清每个图标的具体作用,她许久不直播,有些弄不明白,很快,她头上又出现了个小雪糕的图案特效。 “不太对啊。” 涌进直播间的粉丝已经开始打招呼。 [棠棠开直播啦!] [棠棠晚上好啊] [吃完饭了吗棠棠] [这个直播特效好搞笑啊哈哈哈哈] 随着最初的一批粉丝涌入,直播间评论逐渐增多。 温棠挑了几个粉丝的问题挨个回答。 “近期工作啊。” “有个电影的试镜,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我在哪?”她回头看了眼背后的家里墙纸,笑了笑,“我在家啊。” 墙纸上是鸢尾花,她买的时候上一位住户留下的,她到现在也没有费心更改过,一直留到了现在。 “话剧巡演结束了,我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粉丝有人问她原定的工作计划不是今天拍摄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 温棠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缘由,只说有一点小意外,过几日还要再拍。 跟粉丝聊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粉丝爱她,爱她光鲜亮丽的样子,也爱她这样素面朝天的样子。 她明明已经接近财富自由却还在拍戏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想要被她们看到,想要被她们这样热烈的爱着,拥护着。 温棠的粉丝向来战斗力高,容不得别人说她一点不好。她知道这一点,也引导过,可是后来,许多她眼熟的名字在粉丝群里@她。 [棠棠的狗:可是棠棠,我不想你受委屈啊。] [棠棠最美:是啊,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温棠想了又想,最后站出来安抚粉丝的时候,发了这样一段话: “我知道大家心疼我,但真的没关系。工作里的小插曲就像下雨天踩到水坑——鞋湿了,换一双就好,没必要把水坑填平。” “况且,能被你们这样护着,我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你们给我的爱,足够我把每一个水坑都变成游泳池啦。” 思绪一晃而过,温棠回过神,看到评论刷的飞起。 [棠棠上热搜啦!] [还在涨诶!] [直播间人越来越多了!] [我们棠棠可是顶流!] 温棠笑出了两个梨涡,托腮看着她们越刷越起劲。 … 楼上,周宴安已经看了好一会她的直播了。 温棠一直是他的特别关心,不管是哪个平台,只要她发消息,他就会第一时间看到。 本来还想着,趁她没回家,去做点晚饭,等她回家了给她送过去,温棠这一开播,他也失去了做饭的兴趣。 电脑上,直播间被放到最大,他靠在轮椅椅背上,专注的看着屏幕上的女人。 真好看。 他凑近了一些,拿起放在一旁的纸巾,一点点的仔仔细细的擦掉电脑上的灰渍。 笑起来的样子也漂亮,不笑的样子也漂亮,要是能…多喜欢他一点就好了。 周宴安放下右手,不太灵便的左手搭在腿上,勉强接过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又在围裙上蹭了蹭。 刚才光顾着看她,没听清说了什么。现在屏幕干净得反光,他才集中精神。 “谈恋爱?”温棠摇摇头,“没有啊,没有谈恋爱啊。” 她说的很肯定,脸都不红。 周宴安眼尾垂下来。想调小音量不听,却又被她一张一合的唇瓣吸引。 “你们说,看到林跃梧开我的车?”她不在意的笑了笑,“是那天临时借他的。” “我和他不熟,也并没有进一步交往的打算。” 林跃梧? 周宴安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他眯起眼睛想了想,回忆起了温棠深夜回家的那个晚上。 好像确实是一个男人送她回来的。 是那天吗? 他打开浏览器,将林跃梧的名字按照直播间的评论区输入进去,很快,不少的信息跳转出来。 男团出身,做过团队主舞,现在转型成演员,签了公司,但只演过一些大热电视剧的小配角。 第57章 温棠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周宴安带着不解点开了林跃梧精修后的高清大图。 一般。不算帅,应该是化了妆。 他看着对方微博超话下面的一堆哥哥好帅,非常不理解。 是现在的粉丝审美和从前不一样,还是他这张脸已经不吃香了? 直播间里的温棠已经开始侃大山。 “没有啦,我不喜欢弟弟。弟弟总给我感觉不成熟。” “还是年上更好一点,不是说,少年感的爹最流行吗?” “你们要给我介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得给我介绍个帅气的。” “不是帅哥,入不了我的眼!” “你们嘴怎么这么损!竟然问我年纪大了怎么办。” “年纪大了总不能找老头子,那…弟弟可能也行?” 眼看着温棠越说越离谱,他有些坐不住了。 楼上楼下的距离很近,但若是空手敲门,总显得太过刻意。 周宴安环顾了下四周,没什么新添置的物品,刚搬进来的新家光秃秃的。 他转着轮椅来到厨房,打开冰箱。 冰箱里有几个中午他尝试用烤箱烤出来的失败品蛋挞。蛋挞表面上看上去非常完美,但里面的蓝莓果酱和蛋液混合起来口感总有些怪怪的。 周宴安本打算自己吃掉,但是现在,这盘蛋挞似乎有了别的用处。 他摘掉围裙,仔细的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将两条腿重新调整了下位置,略带歪斜的放在了踏板上。 瘫痪多年,他的腿细瘦无力,围裙一拿下来,显得周宴安更羸弱了几分,他皱了皱眉,又将围裙套了回来。 纵然不能全挡住,但多少也可以遮住一些。 周宴安端着那盘卖相尚可、口感微妙的蛋挞,乘电梯下楼。到达温棠家门口时,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直播中的温棠听到铃声,瞥了眼墙壁上的监控屏,有些意外地挑眉。她对镜头笑笑:“稍等,我去去就回。” 她起身开门,就见周宴安端着盘子局促地停在门外,脖子上还挂了条小粉花的围裙,怎么看都和他有些不搭。 直播手机还架在客厅,她压低声音: “我在直播,有事?” 周宴安举起蛋挞,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刚烤的,给你送点。” 直播间弹幕瞬间炸锅: [谁啊谁啊!声音好听!] [棠棠藏人了?!] [不是说没恋爱吗!] 温棠瞪大了眼睛,她都故意压低声音了,她不信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周宴安分明是故意的! 纵然非常想将他扫地出门,但,他端着盘蛋挞,脸上还沾着些面粉,可怜巴巴的坐在门外,总显得有些委屈。 即使温棠嘴上一直说自己铁石心肠,此刻也不得不心软让他进门。 周宴安轮椅滑进客厅,无意间入了镜头。 弹幕静了一瞬,随即疯狂滚动: [周宴安?!他腿怎么了?] [卧槽这是不是退圈后首现身!] [原来棠棠说的年上是周影帝?!] [不是吧!综艺之后他俩还有联系!!!] [之前是不是传过绯闻来着?] 眼看着评论区直接接近疯狂,温棠迅速挡在镜头前:“今天直播就到这,下次见!” 光速下播。 她转身看向周宴安,对方正低头盯着蛋挞,耳根通红。 “故意的?”温棠抱起手臂。 周宴安抬头,眼神湿漉漉的:“你说喜欢年上。” “还说不帅的不要。” 他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算老吧?” 第四十九章 你也一定要幸福 温棠盯着他, 半晌没说话,心里又气又笑。 她知道他没有安全感,她知道是她不愿意公开, 不愿意明确的给他个名分。 但是…这也太幼稚了一些。 “你当然不算老。”她故意拖长音调,“不过周影帝, 你这一出是唱的是哪门子戏?” 周宴安耳根更红了, 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冲动,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轮椅扶手: “我听到你说…喜欢年上。” 他还特意补了一句:“而且必须要帅的。” 温棠挑眉,凑近他:“所以你是来证明自己又年上又帅?” 周宴安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手足无措, 轮椅往后滑了半寸: “我不是…” “不是什么?”温棠伸手拿起一个蛋挞,咬了一口,眉头微皱, “这蛋挞馅儿怎么有点怪?” 周宴安顿时紧张起来:“可能蓝莓酱放多了…” 温棠又咬了一口, 若有所思:“不过还挺特别的。” 她突然俯身,与坐在轮椅上的周宴安平视: “所以, 你是吃醋了?” 周宴安别开脸,声音闷闷的:“没有。” “没有?”温棠轻笑, “那为什么特意挑我直播的时候来送蛋挞?” “还故意让粉丝听见?” 周宴安不说话了。 温棠直起身,拍拍手上的碎屑: “行了,看在你特意给我做点心的份上, 不跟你计较。” 她直起身,转身向屋里走去。 周宴安看着她的背影, 突然开口: “温棠。” “嗯?” “林跃梧…他开你车那天, 真是临时借的?” 温棠回头,似笑非笑: “终于问出来了?”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我就可以给你什么答案。”她指了指周宴安的心口。 “不过,你要怎么想, 我控制不了。” 周宴安抿了抿唇,想要解释自己不会乱想,却发现这话,他根本说不出口。 他在嫉妒,他在吃醋,他嫉妒每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走在她身边,毫不掩饰的向她表达爱意的人。 他痛恨命运,痛恨自己的不幸,却也感谢命运让他们能够重逢。 “温棠。” 他转着轮椅逼到了她的身前。 温棠似乎是惊讶于他的反应,微微瞪大了眼睛,却并没有移动。 “爱我好不好。”他用不算好使的左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右手挡在一边拦住了她的去路。 “再爱我一点,再多喜欢我一点。”他仰着头,企图让她看到自己的毫无保留。 可温棠避开了他的视线,轻轻抽回手腕,转身走向厨房: “蛋挞味道虽然怪,当宵夜倒也行。” 她背对着他打开冰箱,声音平静: “你吃过了吗?” 周宴安的手僵在半空,轮椅微微后滑。 他看着她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进杯子,动作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不饿。”他声音低哑。 温棠把牛奶放进微波炉,按键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你不需要担心我会有别人。”她突然开口,依然没回头,“从前的时候是那样说,现在依然如此。” 微波炉“叮”的一声。 她取出温好的牛奶,递给他一杯: “喝点热的,你手有点凉。” … 二月十七日下午三时。 清河路302号,7栋b单元1401。 温棠穿了一条压箱底的墨绿色裙子,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手里拿了一朵特意找来的凋谢的玫瑰。 她有些迷茫的站在楼下,清河路这边都是比较破败的高层,住户大多是一些外地来在北京安家的京漂。 来来往往的很多人脸上都是浓重的疲惫,行色匆匆,就算温棠打扮的光鲜亮丽的站在门口,也没有人向她投去一眼。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姜敏的身影,也没有看到任何的潜在的似乎要来面试她的人。 温棠皱了皱眉头,迈步向前,走到了入户的门口。 她本想着可能会有门禁,可谁想到伸手一拉,大门直接开了。 门里没有几个人,只有几个零星的年轻人站在电梯旁,似乎没太睡醒,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电梯很快到达一层,温棠迈步进去,站在了最内侧的位置。 老旧的高层,电梯也是疏于保养,一卡一卡的,她都有些担心,会不会半空坠落,可看着身边几人毫无波澜的脸色,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 电梯到达14层,她快步走出去,站在了1410对面。 1410?她不确定的又转身看了下,确认这就是7栋b单元。 整个楼内建的像迷宫,她以电梯间为中心,绕着走了一圈,在最尽头找到了姜敏指定的地点,1401。 第58章 实话说,若不是提前了解过姜敏试镜一直是这样神神叨叨的风格,她一定会觉得,是有人存心给她引过来要害她。 散发着潮湿气息的楼道里,头上的灯忽明忽暗,整个走廊似乎有些电压不稳,并不十分明亮。 温棠抬手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温棠:? 并不觉得姜敏是在耍她,温棠等了一分钟,又一次抬手敲门。 三下之后,门开了。 头发跟个鸟巢一样乱七八糟,低着头的年轻男人,迅速的抬了下眼,极快的扫视了她一遍,而后又立刻移开目光。 “你…你回去吧。” 温棠迷惑,温棠不解,温棠选择询问。 “不试镜了?” “试…试镜…结束了。” 结束了?她才刚来!就结束了? 温棠觉得自己最近水逆,遇到的导演不是像陈东升那样戴着有色眼镜,就是像姜敏这般古怪。 “那我通过了吗?”她把那束玫瑰随意塞到姜敏手中,叉着腰,想要他给个确切的说法。 姜敏似乎被她吓了一条,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和她拉开很远的距离,“通…通过了。” 温棠:… “不签合同?”这叫什么试镜,只有一个导演,然后随意的来了一句通过了,没凭没证,角色被抢她都没处说理。 姜敏似乎有些难堪,手指攥着衣服,贴身的衬衫被拧出了褶皱,“还没有投资。” 他的头压得很低,温棠太过光鲜,和他笔下的主角很像,却晃眼的让他无法直视。 上一部电影票房低的无法回本,男女主也只是堪堪入围了国内的电影节,连一座奖杯都没能捧回来。 神格跌落后,再度筹备剧本想要开拍,姜敏心里压力很大。 试探性的通过其他人给温棠发去了邀请,倒真的没想到她会来。 他看了她一路,从她在楼下一直到她走到他的门前,活脱脱的就是他笔下的女主。姜敏有点激动,一激动他就结巴的厉害,自闭之下,竟忘记了告诉她,剧本还没写完。 温棠坐在姜敏简陋的小屋里,和他大眼瞪小眼有一段时间了。 合同是现场打印出来的,投资,是没有的,剧本,是刚开始动笔的。 温棠怀疑自己是不是昏了头,才会坐在这里一字一句的看着合同里有没有给她设下的陷阱。 “投资的事…”姜敏盯着地板搓手,“要是…你愿意投点…也…也行。” 他说得脸红。为艺术追求让演员亏钱,实在违背他做导演的原则。 “剧本,我总得知道讲的什么吧。” “剧本…”姜敏翻出来一个有些泛黄且破烂的本子,指了指上面的几个字,“大概…讲一个女人。” 温棠:… 她有些纠结要不要跟着姜敏赌一把,可他看着,也太不靠谱了些。 “你要多少钱?” 手头非常宽裕,温棠想了想,决定先问问他需要多少。 姜敏顶着她不善的目光,举起了手掌,想了想,又收回了两根手指。 温棠深吸一口气,劝自己冷静,“三千万?” 姜敏立刻摇头。 “三个亿??”温棠想转身就走了。 “三百万!” 温棠又坐了回来。 “成交!” … 离开清河路时,包里的合同又多了一份,一份是女主的合同,一份是投资的合同。 温棠打算回去之后,找个相熟的律师给她看一看,确保没问题之后,就当作一个不大不小的投资。 若真的能换来奖项,着实不亏。 坐在车里,皮质的大牌包包被放到副驾,她解开手机,将合同拍照后发到了工作室的小群里。 【温棠:搞定!@严颂颂@李红梅】 【严颂颂:棠棠姐最棒啦!不过怎么还有笔投资?】 【温棠:试试水,以小博大一下。】 【李红梅:最近私募那边运营的不错,和众合的项目也进展的很好,其实可以考虑向幕后转移。】 【温棠:我还是喜欢拍戏。猫猫伸爪.jpg】 在群里宣布了新的工作消息,温棠退回到微信主页,才有心思点进去看包余笙发来了什么。 【包余笙:我的订婚宴订在3月26日,如果方便的话,欢迎你来。】 消息后紧跟着一条电子邀请函,打开就是包余笙和另一个五官端正的姑娘的照片。 照片上,升级为包总的包余笙笑得得体,再没有在她面前腼腆的样子。 【包余笙:邀请函寄到了你的工作室。知道你忙,也碰不上你,邀请没办法当面给你了。】 【你的温棠棠:没关系,有时间我会去的。】 【包余笙:你若能赏脸,我真的很高兴。】 【你的温棠棠:恭喜订婚,未婚妻很漂亮。】 【包余笙:谢谢。她性格很好,和我家是世交,父母都很满意。】 包余笙点了支烟,放到嘴边狠狠吸了一口,和温棠的聊天背景还是她得到视后站在颁奖台的照片。 那天晚上庆功宴,她喝了点酒,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的时候,好像他就是全世界。 可包余笙知道,那些,都是他的错觉。 【你的温棠棠:什么时候办婚礼?】 【包余笙:明年春天。到时候给你寄请柬,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过了片刻,包余笙又补了一句: 【包余笙:温棠,你也一定要幸福。】 ----------------------- 作者有话说:确定啦 下本开《潮湿岛屿》 收藏收藏我吧[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温柔果决法律系少女x失明后依旧骄傲的天之骄子】 双暗恋|大学到都市|治愈向〡双c 「你站在雨里,我却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1.梅雨季的东海大学,潮湿朦胧。 温疏宁在伞下抬头,看见高宴声站在雨幕里,盲杖断成两截,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昔日的天之骄子狼狈得连迈步的方向都不知道。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替他撑起伞。 “我送你回去。” 他微怔,随后唇角轻扬:“……温疏宁?” 原来他认得她的声音。 2.高宴声曾经是商学院最耀眼的星,如今却困在永恒的黑暗里。 温疏宁从不敢靠近他,直到他跌入尘埃,她才终于有勇气伸手。帮他拾起散落的书,替他避开人群的碰撞,在他茫然无措时轻声说:“我在这里。” 她藏起所有悸动,假装只是偶遇。 却不知道,他早已在黑暗中,认出了她的脚步。 3.黑暗并非一无所有。 高宴声渐渐学会用其他感官去“看见”她,她指尖的温度,发梢的淡香,还有在他耳边轻轻屏住的呼吸。 后来,他学会了更“有趣”的事。 比如,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听她为他乱了方寸的喘息。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可你来了,所以黑夜也有了温度。 第五十章 十七 chaumet的宣传拍照迟迟没有新消息, 温棠催着严颂颂去问。 严颂颂问了一肚子气回来。 “他们推三阻四!之前说请首席摄影师掌镜,现在又没下文。张游说预热方案都卡在半路,不上不下!” “棠棠姐, 你从话剧收尾,最近没接通告, 也没进组, 不少粉丝都在问什么时候继续工作。” 温棠挠了挠头发,“再等等吧,正好休息一段时间。” “chaumet那边你再催一催。” “行。”严颂颂满口答应下来, 明天就再问一遍中华区经理,就这么一直拖下去可不行。 温棠今日没坐电梯,而是顺着楼梯慢慢向上, 她这几日没去健身房, 正好爬楼梯当做锻炼身体了。 哼哧哼哧爬到八楼,推开消防通道钢门, 一眼看见门口鞋子又被摆得整整齐齐,就知道周宴安来过。 她嘴角带了点笑意, 感情事业双丰收总是让人高兴的。 兴致勃勃的推开家门,脚边忽然有个温热的物体蹭过来,温棠僵了一下, 深吸了一口气没敢立刻低头。 是个不大的小东西,毛茸茸的, 还在动。她试探的迅速低下头瞧了一眼, 而后立刻跳开,竟然是只花色漂亮的三花猫! “周宴安!”尽管看起来屋里并没有人,温棠仍然大喊了一声,除了他, 也没有谁会把眼前这个小东西带到她家里来。 “棠棠。” 周宴安果然在,他穿了身宽松居家的衣服,是暖色系,手里还抓着个抹布,衣袖似乎被灰尘蹭脏了一些。 第59章 自己家里不收拾,倒是天天来她这干活。 温棠无奈,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眼前这个小东西的肚皮,小三花被戳的一个仰倒,却一点也不生气,喵喵叫着站起来,又蹭过来,蹭到她的腿边。 “你从哪弄来的小猫?” 不是什么品种,却也不是大街随处可见的狸猫和大橘。 周宴安转着轮椅向前,将抹布放到了厨房,又倒了两杯水。水是他下午新烧的,还冒着热气,他擦灰擦了半个多小时,早就有些口渴。 “喝点水吧。” 一杯温水被举到温棠面前,温度刚好可以入口。 她接过来,斜睨他一眼,脸上带了点胡搅蛮缠的傲气,“你还没回答我。” 她将小猫抱到怀里,摸了摸它的后脊,三花呼噜着将肚皮翻出来,毫不害怕的在她怀里躺的安稳。 “楼下捡到的。” “骗人。”温棠不信,她这是高档小区,物业每天都在巡逻,流浪猫,流浪狗很难进入不说,就是被发现了,也会在第一时间被送走,怎么可能被周宴安捡到。 周宴安无奈,她那样聪明,什么都瞒不过她。 “虽然不是在小区里,但也算是捡来的。”他白天想着去买点菜回来,跟着菜谱学一学,谁能想到刚出超市就在门口看到个在雪里打滚的小东西。 北京冬天寒冷,若是没有好心人将它带走,不大的小猫只怕没几天就会在天寒地冻中失去生命。 他并不是个合适的主人,周宴安很清楚这一点,他自己活着都是勉勉强强,更别说要养个说不定还没有三个月的小猫。 但是,在超市门口坐了半天,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一个人投给这个小家伙目光,更别说把它带走了。 周宴安叹气,左手握住轮椅扶手,右手向下探去,伸到了小三花的身边。 小小的三花猫从雪地里打了个滚站起来,踉踉跄跄的爬过去,用湿漉漉的鼻头碰了碰周宴安的手指,甚至有点好奇的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他。 “要跟我走吗?”周宴安放轻了声音,生怕吓到它。 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小猫,左腿向前迈开,爪子还不会收拢到肉垫中,就这样搭在了周宴安的手心。 温棠托腮坐在桌子边,看着走路都磕磕绊绊的小三花在桌上跑来跑去,周宴安的一只手护在桌边生怕它掉下去。 她点点头,“像在讲故事。” 周宴安声音清冷,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少年感,娓娓道来的时候就像说书人讲故事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听下去。 温棠故意不接茬,指了指桌上乱爬的小猫,“你带回来的小猫,拿到我家来做什么?” “你总不会是想让我来帮你养吧?”她嘴角带了点坏笑,似乎是故意要看他犯难。 周宴安怔住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拒绝,他把小猫抱到腿上,一只手控制住不让它乱动,另一只手划着轮圈靠近温棠。 “棠棠,”他刻意放软了声音,脸上露出些低落和恳求,“你心肠这样好,一定会收留它的对不对。” 温棠努力板着脸克制着自己不要笑出来,“我不。” “我心肠不好,我是坏女人。” 她做了个凶恶的鬼脸,却引来了小三花两声细弱的猫叫。 “棠棠。”周宴安无奈,左手握住了她的手,桃花眼的眼尾都低垂下来,“你能把我带回家,也一定会留下它的对不对。” 温棠看着周宴安那双低垂的桃花眼,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他这副刻意放软身段、眼巴巴望着她的模样,实在和平时清冷的样子反差太大。 周宴安见她终于破功,眼里掠过一丝无奈,却依旧纵容地看着她。 “行吧行吧,”温棠摆摆手,弯腰把周宴安怀里的小猫抱起来,“留下就留下。” 她挠了挠小猫下巴,小家伙舒服得直眯眼。 “得给它起个名字。”温棠戳戳猫脑袋,“你说叫什么好?” 周宴安靠近些,轻轻摸了下猫耳朵:“随你,起什么都行。” 温棠眼珠一转,闪过狡黠的光: “那…叫‘狗蛋’怎么样?” 周宴安的手顿在半空。 小三花似有所觉,“喵”一声从她掌心钻出,跳进周宴安怀里,只留个毛茸茸的屁股对着温棠。 周宴安:“…它好像不太乐意。” 温棠哈哈大笑,“逗你的!这么漂亮的姑娘,哪能叫狗蛋。” 她指尖轻点小猫湿漉漉的鼻尖: “看你三花色,不如叫十七吧,刚好是今天捡到你的日期。” 小猫“喵呜”一声,蹭了蹭她手指。 “都说贱名好养活,我们十七要长长久久,健健康康的活到老。” 上一只小猫没有缘分和她相伴到最后,温棠希望这只漂亮的小三花可以无病到终老。 目光掠过周宴安含笑的侧脸,她的心里有了几分笃定,周宴安和关文清不一样,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所以过去的事情,也注定不会重演。 小猫把周宴安的腿当成了窝,躺的舒舒服服,还伸出爪子在上面踩奶。周宴安只穿了一条很薄的睡裤,两个人目不转睛的看了小猫好一会,温棠看到十七伸出的爪子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快把它抱起来!” 周宴安茫然的看着温棠将小猫从他的腿上抱开,然后心急的撩开他的裤腿,顺着他的腿往上卷。 他一下按住她的手,“怎么了?”他不想让她看他的腿,萎缩绵软的肉挂在腿骨上,一点也不好看。亲密的时候,他可以勉强忽略,但现在,他更希望她看到的是他相对得体的样子。 温棠把他的手掀开,瞪了他一眼,继续将他的睡裤卷到了他的大腿中部。 不出所料,他略微有些干燥的皮肤上出现了几道血痕,一看就是小猫爪子留下的,偏偏周宴安无知无觉,根本没有发现。 “你感觉不到吗?”温棠语气有些凶,气冲冲的。说完她有些懊恼的皱眉,想起来他确实感觉不到。 温棠抿着唇,转身去拿医药箱。回来时见周宴安正试图把裤腿拉下来遮住伤口。 “别动。”她按住他的手,蹲下身开始消毒。 棉签沾着碘伏轻轻擦过伤口,周宴安垂眸看着她专注的侧脸,伤口一点也不疼,反倒是她这样关切的样子,让他心里痒痒的。 “剧本我要回来了。”他开始没话找话,“我觉得现在的版本不好,还要再改一改。” 温棠还是气鼓鼓的根本不抬头看他。 周宴安的手掌落到她头上,使劲揉了揉她的发丝,“我和陈东升闹得很不愉快,说不定到时候也找不到愿意的导演。” “但怎么办呢,温棠,”他愉快的笑了笑,“我只想让你做女主角。” “所以可能要你来迁就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导演了。” … 三月的第一天,严颂颂整个人气的要命,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不停地在工作室里走来走去。 转的另一个更心焦的张游都开口劝她别走了,转的她眼晕。 “chaumet是疯了吗?当哑巴当了这么多天,结果告诉我代言人加了一位,摄影师确实是换了,但是让棠棠姐和李月汝一起拍宣传是几个意思啊!” “说好的是独一份的亚太区代言,结果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同样要来吃饼的人,也太不讲究了吧。” 严颂颂已经独当一面好长时间了,但还从未遇见过如此让她恶心的事情,恶心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向温棠交代。 “不对啊。”张游一直在电脑上监控着最新的言论走向,忽然看到好几个营销号好像约好了一般同时发了通稿。 虽然没点名道姓,但“wt”缩写明显指向温棠。内容暗示某w姓女星“热度下滑”“靠资方硬捧”“强抢前辈代言”,甚至暗指她“打压同辈”。 “又是这一套。”严颂颂凑过去看完之后,心头更是火大。 温棠推门进来,看到两人难看的脸色,挑眉问:“怎么了这是?” 严颂颂把平板递过去,气呼呼道:“棠棠姐,chaumet临时加塞李月汝,还有黑通稿暗戳戳踩你!” “加塞?”温棠迷惑的看了眼发来的消息。 chaumet用词文雅,美其名曰温棠还是亚太区代言人,只不过多加一个李月汝作为品牌好友,并不影响她自身的待遇。 但是两人一同拍摄宣传视频,本身就存在捆绑行为。 第60章 “有当时的合同吗?” 严颂颂立刻递过来,电子合同和纸质版,一式两份,温棠仔细的看了一遍,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关于拍摄时是不是单人的问题。 有些难搞。 “我艹!”张游一拍桌子站起来,“李月汝的粉丝站竟然在说是棠棠抢了她们姐姐的代言人位置,怎么好意思的啊!” 粉丝站往往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明星本人的立场,这话一出,摆明了是李月汝不满自己身为前辈却被温棠压了一头。 可娱乐圈本就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 ----------------------- 作者有话说:加更更得多,完结的就快一点 还有五万左右正文完结 番外没想好写不写,或者你们还想看什么可以提一提[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第五十一章 围攻 纪轻竹和温棠属实一对难兄难妹。 温棠这边因为代言的事情像吞了口苍蝇一样恶心, 纪轻竹那边就因为和那天那个吉他手当街争吵上了热搜。 这热搜上的倒好,直接把李月汝采访时含沙射影映射温棠的话给顶掉了。 包间里,纪轻竹一瓶又一瓶的酒灌进嘴里, 温棠看不下去,直接抢走了她手里的酒瓶。 “为了一个男人!”她愤愤的指着纪轻竹。 “还是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至于吗?” 温棠是真的不理解。她没觉得那个吉他手好看到哪里, 也不觉得他多么的有才华。 不过是仗着纪轻竹的喜欢在践踏她的真心而已。 践踏真心? 她一时沉默下来, 她对周宴安所做的是不是也在践踏他的真心? 温棠不追着骂,纪轻竹反倒不喝了,她迷蒙着抬起头, “怎么不骂了?我还等着你帮我倒倒脑子里的海水呢。” 她嘴角一沉,眼睛里含了两泡泪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祖宗!”温棠头皮一麻, 手比嘴快, 一张纸巾直接垫在了纪轻竹眼睛下方。 噼里啪啦的眼泪接连着掉下来,纪轻竹哭的委屈又搞笑。 “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温棠不解。 她找对象的眼光一向很高, 早些年眼瞎的时候不提,后来总是要挑挑脸蛋的。 “那个吉他手长得也不算登峰造极吧。” 纪轻竹瞪她一眼, “他叫张傲月!不叫吉他手!” “而且,他长得也不算差啊。”纪轻竹认真的和她分辨,“哪有几个人真的长得一张建模脸, 完全符合自己的审美。” 温棠沉思,温棠不语, 温棠想到了周宴安。 她决定回去对他再好一点。 纪轻竹说的对, 完全符合自己审美的一张脸还是很难找的。 .... 因为姜敏电影剧本还没打磨好,所以温棠这边也一直没有官宣,结果倒给了别人钻空子的时机。 说起来也是离谱,温棠今日刚给自己代言的一个产品站台, 活动还没结束,就涌过来几个扛着摄像头的记者。她低头扫了一眼几人挂着的媒体牌和记者证,都是些以犀利讽刺出名的娱乐报刊,温棠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 还没等离开,一个话筒举到了她面前。 “请问温棠小姐,今日有没有看到高文英发的视频?” “请问温棠女士有没有关注过今日的热搜?” 温棠脸上勉强还挂着微笑,毕竟是给品牌方出活动,太过挂脸不好。 但她心里已经开始腹诽起来:高文英发了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三天两头就上热搜,谁要关心热搜是什么。 眼见她不说话,几个话筒又怼的更近了一些。 “请问高文英所说的抢角色一事属实吗?” “是因为你没得到陈东升导演的邀请,所以也要毁了别人出演的机会吗?” 温棠意识到不对,因为不清楚具体情况,多说多措,她一直没有回应,而是直接给在一旁脸色焦急的严颂颂递了个眼神。 严颂颂会意,立刻冲上前来,扒拉开了一众记者,“不好意思,今日是品牌活动,场外话题恕我们不能回答。” 略微有些狼狈的回到化妆间,温棠立刻点开了高文英的社交软件。 高文英没有置顶过任何内容,所以一点进去就可以看到她最新发布的信息。 上面根本没有含沙射影,而是很清楚的指名道姓。 高文英v 今天14:30已编辑 有些话憋了很久,不如摊开说。 @温棠前辈,您资源好、咖位大,但没必要连文艺片的机会都要抢吧? 《红蝶》剧组接触我在先,合同都快走了,您一句“感兴趣”就让人把剧本抢走。 是,陈东升导演的戏我配不上,但试镜是导演邀请的我,您至于吗? 抢角抢习惯了,连基本行规都不讲了? 另外,建议您的团队少发通稿拉踩同行。 靠作品说话比什么都强。 (评论区已关,懒得吵,事实摆在这儿。) 《红蝶》? 严颂颂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说,棠棠姐你下一部要进的是姜敏导演的剧组吗?” “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个《红蝶》?” 温棠没有回话,而是紧接着点进了陈东升的微博。 陈东升发布的信息很简明,却带有明显的引导性。 陈东升v 高文英老师的邀约确实是我发的,不能合作,我很遗憾。 短短一句,几乎坐实了温棠抢角的传闻。 温棠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评论区虽已关闭,但转发区早已炸开锅。 @吃瓜一线小分队:卧槽!直接点名开撕?!高文英好刚! @内娱纪检委:温棠团队日常操作了,抢资源拉踩一条龙,这次踢到铁板了吧? @电影爱好者:所以《红蝶》女主到底定的谁?陈导这话里有话啊…… 热搜榜上,#高文英手撕温棠#和#温棠抢角#已冲进前五。 温棠的粉丝急得一团乱麻正在紧急控评: @棠棠的小棉袄:抱走棠棠不约!无凭无据张口就泼脏水? @温棠的演技教科书:等官方回应,不信谣不传谣! @今天棠棠进组了吗:高女士戏这么多,新剧要上了吧? 但路人的评论就没那么客气了: @路人甲:温棠资源咖实锤,连文艺片都抢? @吃瓜群众:高文英虽然糊,但演技吊打温棠没问题吧? @正义路人:资本喂屎,观众不约! 严颂颂气的手都在抖,“《红蝶》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我们接触过,现在跳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温棠摇了摇头,却知道和严颂颂说的根本不一样。 《红蝶》的剧本出自周宴安,在陈东升手里过了一遍又被拿回来,按理来讲不算太大的事情。 编剧和导演意见不合,不想提供剧本,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 但问题在于,陈东升当时已经给高文英发去了邀约,虽然不是单独试镜,但看着两人的说法,只怕也已经有了大致的意向。 周宴安把剧本要回来,就相当于活生生拿走了高文英成型的女一号。 温棠叹了一口气,当时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意气之下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高文英非要说她抢角,倒也不算太冤。 只是,这个帽子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温棠本就在纠结要不要官宣加入姜敏那个还没组建齐全的剧组,旁边的严颂颂就又愁眉苦脸了一些。 “棠棠姐,”她用手把自己的整张脸捂住,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崩溃,“我们好像不用着急澄清电影的事情了。” “李月汝的团队也下场了。” 严颂颂指着最新刷出来消息,还是李月汝一贯从不点名道姓,含沙射影的风格。 李月汝v 入行十年,一直相信努力会有回报。 但最近有些事让我怀疑,是不是只有会“来事”的人才能走得更远。 尊重行业规则,尊重前辈后辈,愿共勉。 (配图是一张窗外灰蒙蒙的天) 评论区虽未点名,但粉丝和路人都心照不宣: [汝汝受委屈了!某资源咖真的恶心!] [抱走姐姐!不和某些靠手段上位的人一般见识!] [说的是温棠吧?她抢高文英角色还不够,连代言都抢?] [李月汝实惨,被后辈踩着上位还要被阴阳怪气!] 热搜词条又添一条:#李月汝内涵温棠# 严颂颂看着手机,气得声音发颤,恨不得亲自下场反比:“她们这是联手搞我们!一个抢角一个抢代言,这是要坐实你‘资源咖’的名声!” 温棠反而冷静下来。 第61章 她翻着李月汝的微博,突然笑了一声:“她倒是会选时机。” 高文英正面开火,李月汝旁敲侧击。一个骂抢角,一个讽手段。两边夹击,是要把她钉死在“劣迹艺人”的耻辱柱上。 她近几年的星光太盛,时尚圈又一向青睐于她,代言数目质量和杂质封推都远胜于同期的艺人,若是能把她拉下来,光是她身上的这些代言,就能再喂出几个当红小花。 可她偏偏就不想让她们如愿。 她凭本事撕来的代言和角色,就因为她们的一句话拱手让人?做梦! 想都别想! “chaumet那边什么态度?”两个还未官宣的代言人若真的起争端,品牌方脸上也不好看。 严颂颂刚才就已经给中华区那边的对接发去了消息,只是对方迟迟没有回复。 “打电话。”澄清都是比较速度,若是等大众心中已经有了印象,后续的澄清就算证据再充足,作用也不大了。 李月汝,高文英... 都是比她年岁要大的前辈,被她这个入行时间还不到十年的小辈狠狠压了一头,也难怪气不过。 “电话不接。”严颂颂勉强还算冷静,她手里还有之前和对接的聊天记录,也有和中华区经理的沟通录音。 但这种东西,能不放到明面上,还是尽量不要放上去。 行业的大忌,就是工作中有人录音,若是公开,以后工作只怕也要被人提防。 “给脸不要脸。”温棠很少对同性演员说这样的重话。同为女性,在娱乐圈都不容易,见的黑暗面多了,她总是抱了一份善意。 但或许就是这份善意,会让别人觉得她是软柿子,她好欺负。 温棠按通了chaumet亚太区负责人的电话,“喂,薇薇姐,我是温棠。” ----------------------- 第五十二章 峰回路转 温棠从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在投资方面努力了那么久,她怎么可能没有人脉。 两边都是人精,几句话的功夫, 薇薇安就知道了温棠的来意。 “还有这样的事情?”她的语气有些惊讶,“之前拍摄有问题的时候, 你就应该来找我。” “若是我早一点知道, 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当时哪里想得到那么多,”温棠的语气很温和,“最开始签订合同的时候, 也没有通知过我是双人拍摄。” “月汝姐那边可能也是有什么误会,我这边若是出面可能显得像在挑衅,后续的事情还是要麻烦薇薇姐你了。” 薇薇安满口答应下来。 温棠在严颂颂带点震惊的眼神中向后靠了靠, “听说薇薇姐你的女儿有进娱乐圈的打算, 刚好,我这边有个熟悉的综艺导演要办一个选秀节目, 不知道令千金看不看得上。” 薇薇安嘴角的笑意浓了一些,眼神中也更满意了几分, 温棠知情识趣,她喜欢她。 “当然,你推荐来的一定很不错。” 娱乐圈蠢人多, 聪明人也多,而她薇薇安只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薇薇安办事效率很高。电话挂断不到半小时, chaumet中华区官博就发布了声明: chaumet中国 关于近期网络传闻的说明: 温棠女士是我品牌唯一的亚太区代言人, 合作基于专业口碑与彼此尊重。 品牌从未计划设立双代言人,网传“共享代言”纯属不实信息。 我们坚信良性竞争,反对恶意诋毁。对于不实传言,将保留法律追究权利。 声明一出, 舆论瞬间反转。 温棠粉丝立刻刷起#温棠唯一亚太代言人#的话题,把负面热搜压了下去。 严颂颂长出一口气,眼看着温棠账号评论区来谩骂的李月汝粉丝被打的一脸懵圈,她才放松的坐下来。 “棠棠姐,换衣服吧。” 事情要一件件做,先把代言的事情解决,后续的事情也不会那么棘手。 只要有一件事情得到反转,网民就会下意识地觉得,其它的事情未必不会没有隐情。 … 东阳娱乐公司,12层。 李月汝在chaumet官方账号发出消息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之前还对她较为殷切的中华区经理立刻就变了态度。 连个电话都没给她打不说,消息上的措辞也极为冷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耽误了正常的拍摄进度,而且还因为加入了她这个品牌大使的原因被亚太总部呵斥。 李月汝直接在办公室里摔了个茶杯,想了想还是不解气,在看到官方公告的时候,怒气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指着沙发上男人的鼻子,“如果不是你撺掇我发一些有的没的,现在何至于这样狼狈!” 被一个小辈打脸,甚至都不是对方亲自下场,而是品牌方代为发言,李月汝咬了咬牙,她还没丢过这样大的脸。 越想越气,她毫不犹豫伸手给了经纪人一巴掌,姣好的脸庞显得有些扭曲,“若非你一直跟我说,小包总已经对她不感兴趣了,我会兵行险招吗!” 若真的能和温棠平分代言,甚至压她一头,她就相当于踩着她升咖。 尽管嘴上说着自己是前辈,但李月汝清楚,自己没有温棠的路人缘,也没有她的运气。 同年龄段里,温棠的人气始终是断层第一。 赵青捂着右脸,掩住了自己眼中的怨气,低声劝她消气,“谁能想到她还有别的人脉,那包总确实已经马上要订婚了啊。” 李月汝立刻想到了某些传闻,有些失神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不是包总…不是包总” “如果不是包总给她撑腰的话,总不会真的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她已经晋升资本了吧。” 李月汝的消息有些滞后,加上温棠低调,投资成功也很少大张旗鼓的炫耀,以至于外人大多只觉得她工作室办的有声有色。 李月汝有些后怕,却又庆幸于自己只是煽风点火,并没有明面上撕破脸,她拿出手机,也顾不上丢脸,直接删除了最新的那条消息,而后“手滑”点赞了不少娱乐新闻。 删博点赞的操作没能挽回多少形象,反而被眼尖的网友截图群嘲: [现在知道怂了?内涵的时候不是挺嚣张吗?] [笑死,这波手滑是连夜买的防尬症吧?] 李月汝看着评论区,指甲掐进掌心。 她抬头瞪向赵青:“还愣着干什么?去找水军控评啊!” 赵青低声道:“资金…不够了。上次买热搜的钱还没结清…” “废物!”李月汝抓起包砸过去,“我自己出钱!必须把风向扭过来!” 她翻着通讯录,指尖颤抖着拨通一个号码: “王总,我是月汝…对,想请您帮个忙,压一下负面新闻…” 电话那头传来油腻的笑声:“帮忙可以啊,不过月汝你知道的,我这儿从不白帮忙…” 李月汝咬紧嘴唇,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 “…好,今晚八点,澜庭会所见。” … 温棠回到工作室的时候,还有她之前签下的几个艺人也在,都担忧又好奇的看过来。 “别看了,别看了。”严颂颂摆摆手,让他们各干各的去。 温棠按住了他,“今天休息一天,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想去消费就走公账,拿回来报销就行。” 徐珂和温棠亲近一些,被签进来之后还被她带了一段时间,她眨眨眼,嘴比脑子快,“不会是我们工作室要倒闭了吧。” 说完,她立刻捂住嘴,试图让温棠忽略掉她。 温棠被气笑了,几步走过去,用手指在她额头点了点,“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啊!” “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瞒着的必要。” “我今天回来这一趟,就是为的这个事情,你们可以放心,工作室不会受到影响。” 徐珂看温棠没怎么生气,凑过去试图八卦,“那是怎么回事啊?棠棠姐你要和陈东升导演拍电影了吗?” 温棠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都是没影的事,不要瞎说。” “我是想告诉你们,只要你们行的端,坐的正,如果以后有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们的身上,工作室会为你们出头。” 签进她工作室的艺人,不用陪酒,不用陪投资方,不用打破了脑袋抢资源,温棠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走正道,演技傍身。 徐珂被温棠眼风一扫,下意识立正,响亮应道: “收到!” 温棠:… 关门进入里屋,严颂颂直接把温棠和姜敏刚刚签完的演员合同和投资合同都拿了出来。 第62章 上面的日期很清楚,就是前几日。 她有些义愤填膺,“这两个合同发出去,足够说明一切了。” “有姜敏导演的电影在,棠棠姐你怎么可能去抢了高文英的角色。” 高文英还是严颂颂先前比较喜欢的几个女演员之一,但出了这样的事,她只能一边惋惜自己眼瞎,一边为从前买周边杂志付出的真金白银心疼。 温棠仍然有些犹豫,虽然已经和姜敏达成了一致,聊天记录和合同都可以公开,她心里却仍然有些不安。 其实就算官宣了新的电影,也只是转移视线的手段,关于《红蝶》的质疑,她仍然难以回答。 陈东升以导演的身份问责她这个演员,本就居高临下,令她难以辩驳。 消息已经编辑好,即将发出的那一瞬间,温棠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严颂颂安静。 “棠棠。”周宴安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有些失真。 “我可能做了一些不会让你太高兴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她的反应。 温棠奇怪于自己这个时候竟然还有闲心和他陶侃,“怎么,背着我把美女领回家了?” “还是十七把我的真皮沙发挠坏了?” 她放松了一些,手指从微博的发送按键上移开。 “都不是。”周宴安有些窘迫的明知她看不到却还是立刻摇头。 他的腿上放着平板,登录着他许久不用的个人账号,最上面的置顶是一条刚发送的消息,同时@了陈东升和高文英。 账号许久未用,此时还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的这条内容。 周宴安摩挲了两下平板的边缘,声音里多了几分勇气。 “温棠,其实你不用一个人抗下所有的事情,”他的语气轻快了很多,“我也可以为你冲锋陷阵。” 温棠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刻将刚才编辑的文字放入了草稿箱,点进了周宴安许久没有更新过的主页。 最上面明晃晃的挂着一条最新内容。 周宴安v 《红蝶》剧本由我独立创作,著作权归属本人。 今年1月,我将剧本递交给@陈东升导演,邀请其合作执导,但附加核心条件:女主角必须由@温棠出演(附聊天记录截图)。 陈导在筹备过程中,未尊重我方意愿,拒绝选择温棠女士出演。经沟通无果,我于2月收回剧本版权。 此事全程与温棠女士无关,因我的坚持使她卷入无端争议,在此郑重向她致歉。 作为编剧,我有权选择合作方与主演。若对剧本归属或选角有异议,请直接与我沟通。 聊天记录截图 2025-01-15 10:23 周宴安:东升,《红蝶》剧本给你了,我要求温棠出演女主。 陈东升:本子不错。 周宴安:温棠是我唯一属意的人选。 陈东升:ok,我再看看。 周宴安:行。 2025-02-03 14:17 周宴安:剧本我收回,后续不必推进了。 陈东升: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手机被温棠攥紧,她一时间头脑竟有些空白。周宴安阔别公众视线多年,唯二的两次出现都是因为她。 "你…” 话未出口,被周宴安打断。 “我不怕。” “你也不用觉得欠我什么,本就是我做事不周全,牵扯了你进来。” “不过这一次,只怕要拖累你和我捆绑在一起了。” 温棠使劲的眨眼睛,不想让严颂颂看出自己的失态,她抽了抽鼻子,指尖点进了周宴安的评论区。 热评第一:卧槽???剧本是周宴安写的???我2g网了?? 回复:姐妹你不是一个人!这瓜吃不过来了! 热评第二:所以是周宴安为温棠量身定做剧本,陈导不买账才撕破脸? 回复:重点是“唯一属意的人选”啊姐妹们!这什么暗恋文学! 回复:但周是残疾人啊…温棠也没承认过关系,好怪… 热评第三:只有我注意到周宴安账号几年没发博,第一条就是为温棠辟谣吗?? 回复:几年首博为她战斗…我嗑到了又不敢嗑! 热评第四:所以温棠没抢角,是周宴安硬要给她? 回复:严格来说是编剧收回版权,但…嗯…怎么不算宠呢… 回复:但温棠从来不说私事,周宴安又残疾,这cp嗑得我良心痛… 手指滑来滑去,温棠都觉得自己良心隐隐作痛,那边周宴安却轻笑一声。 “看来你有点感动。” “那你是不是真的要来给我做女主。” “我话都放出去了,”周宴安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棠棠,你也不想让别人说我是自作多情吧。” 温棠耳根一热,“好好说话。” 她舔了舔下唇,脸上一本正经,“先挂了,这次多谢你了。” “我还有事,晚上回去再说。” 电话被挂断,温棠的心情像喝了一杯雪碧一样清爽,她嘴角微勾,把刚刚放到草稿箱的文字重新编辑了一编,删掉了合同附件,直接官宣了和姜敏接下来的合作。 温棠 v 故事与镜头,永远值得期待。 有幸与@姜敏导演合作,参与新片拍摄。 静心打磨,不负相遇。 其余杂音,皆成背景。 ----------------------- 作者有话说:下下下本 《向北三百里》 【160南方甜妹x194东北糙汉】 体型差〡狼兔〡鸡飞狗跳〡sc 当“鹤岗买房,提前退休”的风刮遍全网时,高元香攥着仅有的五万块存款,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这座精挑细选的东北小城,是她逃离原生家庭、重启人生的希望之地。 她梦想中的躺平生活——却在入住第一天就险些破灭。 老旧楼梯上的结冰让她摔得眼冒金星,楼上的好心大妈出来帮忙还附赠介绍她家194的儿子。 高元香吸着通红的鼻子,在大妈“闺女长闺女短”的热情中落荒而逃。 月租三百块的房子透风又漏水,水淹了楼下三层后,高元香被请进了局子。 在一群平均身高180+、人高马大的东北警察中间,160的高元香渺小得像只误入猛兽群的兔子。 做笔录的194的冷脸警察直朝她而来,高元香瑟瑟发抖:qaq! 公职人员…打人应该也犯法吧。 后来,逃无可逃被完全掌控后,被惹毛的高元香终于气不过,抬脚踹在周骁结实的小腿上,“腿长了不起啊!” “腿长确实了不起。”周骁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把将她轻松扛上肩头,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至少收拾你,很简单。” 第五十三章 想要你也没力气 温棠粉丝群消息瞬间刷到99+: 【棠家小薄荷】:我懵了!今天这瓜吃得我cpu干烧了! 【棠棠的演技教科书】:先是周宴安出来背书, 再是棠棠官宣新电影!这反转我爽麻了! 【今天棠棠进组了吗】:谁懂啊!周宴安那句“唯一属意的人选”直接给我嗑晕了! 【温棠的锁骨】:但周宴安是残疾人啊…咱们棠棠也没表态,这糖硌牙不敢嗑啊! 【棠棠的猫尾巴】:重点是打脸爽爆好吗!高文英和李月汝脸疼不疼! 【拒绝贷款吃屎】:黑子还在那跳脚说棠棠抢角,结果剧本是人家周宴安亲手送的! 【理性追棠勿cue私生活】:闭嘴!棠棠说过私事不搬上台面!专注作品! 【棠棠的腰窝】:呜呜呜, 暗恋文学照进现实,但…残疾这个点我过不去心里坎… 【棠棠今天发自拍了吗】:别吵了!重点不是棠棠又拿下姜敏导演新电影吗! 【棠棠的耳洞】:没错!黑子越跳棠棠越红!资源飞升气死她们! 李姐在小群里发了个竖着大拇指的表情, 她在外地, 有心无力,看着微博上各家粉丝打了半天,最后被温棠一个公告全部掀翻, 她也爽快的不行。 … 温棠哼着歌回家,出乎意料,家里没人。 她本还以为周宴安会在家里等她。 十七听到她进门的声音, 从屋里跑出来, 奔向她的脚边,然后一个急刹车, 原地坐下,等着她来摸它。 小三花呼噜呼噜的, 什么烦恼也没有的样子,连带着温棠的心情也变得更加明媚。 周宴安第一次看小猫这样,还手忙脚乱的以为是小猫生病了, 不然怎么会嗓子里像在吹风,一直响个不停。 第63章 温棠抱着小猫走进里屋, 沾了细小白猫的大衣被脱掉仍在了沙发上, 小猫趴在她怀里不吵不叫。 十七的两个前腿被她拎起来,“你觉得周宴安现在会在楼上吗?” “如果你觉得会,就叫一声。” “不会就叫两声。” 温棠圆溜溜的杏眼和十七圆溜溜的瞳孔对上,她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前额,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向后坐到地上。 地板上没有毯子,地毯会卡住轮椅,前一阵就被她撤掉了。现在坐上去,因为有地热的原因,倒也不算太凉。 “真是糊涂了,怎么会指望你一只小猫咪给我答案呢。” 她站起身,挑了一件凸显腰线的睡衣,长腿露出半截,半遮半掩着。眼线笔被握在温棠手中,她将原本上挑凌厉的眼线擦掉,改成了微微向下的,显得她眼睛更圆了几分,多了点无辜的味道。 口红盖被摘掉,她伸手轻点了一些沾在唇上,不太均匀的涂抹开,故意留了一些蹭在边缘。 温棠满意的看了看镜子里,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在灯光下像一朵正在盛放的牡丹,明艳而夺目。 女为悦己者容,不知何时,周宴安成了那个让她想为之盛放的人。 小猫不知何时跑到她的脚下,一边玩着毛线球,一边满地乱蹦哒,见她看过来,无辜的歪头。 “喵~” 温棠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是一声,十七,这可是你说的。” 她转了一圈,跑到门口,随便踩了一双拖鞋推开门,转身朝眼巴巴看着她的小猫弯了弯眼睛,“十七,回来让周宴安给你带好吃的。”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嫌电梯太慢,她两步并成一步,从楼梯间上到九楼。 一梯一户的九楼门竟然开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不少工人正在进出,温棠推开楼梯间的门就停在了原地。 她探出一点头,眼见着没人发现她,又立刻缩了回去。 出师未捷,她气鼓鼓的下楼,掏出手机给周宴安打电话。 “周宴安,下来。” 没管他是不是在忙碌,温棠负气的丢出几个字。 话筒另一侧,周宴安的手机放在腿上,耳朵上带着耳机,他朝来做无障碍改造的工人点点头,“我有点事,先离开一会,收尾工作麻烦你们了,走的时候直接把门带上就可以。” 周宴安刚从电梯间出来,就被温棠一把抱住。 不过几秒,温棠松开他,故意转了个圈,裙摆荡开涟漪,“好看吗?” 周宴安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哑,“好看。” 他伸手拉住她手腕,稍稍用力。温棠顺势坐到他轮椅扶手上,小腿轻轻晃着。 “要在这里吗?”温棠搂着他脖子,坏心眼的在他耳边吹气。 周宴安忍了忍,克制着自己想要吻她的欲望。 温棠轻笑出声,不再逗弄他,推着他进了屋子。 屋门在身后合拢,两人都没说话,空气里却浮动着黏稠的暖意。 周宴安本想过阵子找个更正式的场合,可此刻灯光昏黄,她裙摆还漾着未散的弧度,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盒盖掀开,黑绒上卧着一只翡翠镯子。 颜色是极浓的阳绿,绿得几乎滴出油来,光线流转间泛出玻璃般的光泽。颜色均匀饱满,不见一丝杂色,是市面上罕见的帝王绿。 “看到它时,就觉得该是你的。”他声音有些低。 温棠伸出手,腕子悬在他面前,带着点娇蛮,“你给我戴。” 周宴安握住她手腕。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两人都轻轻一顿。 他拇指抚过她腕内侧细微的血管跳动,另一手将镯子小心套进她纤巧的腕骨。圈口恰到好处,翡翠冰凉的触感贴上皮肤,很快被她的体温焐热。 那抹浓绿衬得她手腕愈发白皙,像雪地里嵌进一汪深潭。 周宴安没松手,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薄薄的皮肤。 温棠低头看着交叠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自己的手被他拢在掌心,翠色在灯下流转。 她忽然抽回手,镯子滑落袖口,只露一抹幽绿。 “周宴安,”她俯身靠近他,呼吸拂过他耳畔,“你偷偷量过我手腕?” 周宴安仰头望她,没否认。 温棠指尖划过他喉结,“下次…可以直接一点。” 他忽然抬手握住她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思。 “量过了。”他声音低哑,“你睡着的时候,用视线量的。” 温棠呼吸一滞。 他拉着她的手,缓缓按在自己心口。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能清晰感觉到底下急促有力的心跳。 “不止手腕,”周宴安抬眼直视她,眸色深沉,“你腰有多细,头发有多长,笑得时候喜欢露出几颗牙齿,我都量过。” 温棠耳根发烫,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温棠。”他忽然唤她全名,“我不是在献殷勤。” “我是在哄你高兴。” 他低头,吻了吻她腕上那圈翠色,“戴了我的镯子,你有高兴一点吗?” 温棠心跳如擂鼓,嘴上却不饶人。 “周宴安,强买强卖啊?” 周宴安低笑,鼻尖轻蹭她手心,“嗯。货已售出,概不退换。” 温棠倒抽一口凉气,扶住了身后的柜子,她的腿有些软。 两人之间,一向是她占据主导,现在周宴安忽然这样强势且有攻击性,让她有些不适应。 他这几日气色很好,也胖了一些,手腕不再细的都快赶上她,温棠恍惚中看到了他从前的几分风采。 “去卧室。”她脚趾微动,转身绕到他的身后,毫不犹豫推着他的轮椅就到了床边。 周宴安被她推到卧室,他望着她,慢慢的脱掉了身上的针织衫。 温棠看着他,耐心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安静了几秒,周宴安才低声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哼唧尾音,“棠棠……” 他唤了她一声,然后像是有点难以启齿,又像是理直气壮,目光微微游移了一下,才接上后半句。 “……我腰没力气。” 这句话被他用这种语调说出来,不像陈述客观事实,更像是一种带着委屈的抱怨和……明目张胆的撒娇。 仿佛在说:我累了,我做不到,所以你要帮我。 他整个人有恃无恐的陷在轮椅靠背中,腰腹那片区域因为完全无法发力,显得有些空落落的。周宴安就用这样一种有点“耍赖”的姿态,望着温棠,等着她来把他从这方寸之地上“解救”出来。 他这句话像羽毛搔过心尖,温棠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明明是需要帮助,却偏要摆出“你看着办”的傲娇姿态。 她走到他面前,俯身双手撑住轮椅扶手,将他圈在里面,“你这是在使唤我?” 周宴安仰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是请求。” 温棠轻笑,指尖划过他衣领,“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她突然弯腰,一手穿过他膝弯,一手揽住他后背,轻松将他抱起。周宴安下意识环住她脖颈,呼吸拂过她耳侧。 温棠将他放在床上,自己跪坐在他身侧。翡翠镯子滑落腕间,翠色映着雪肤。 “哪里没力气?”她指尖轻点他腰侧,“这里?” 周宴安呼吸微乱,却仍强作镇定。 “往下一点。” 温棠的指尖顺着肌肉线条下滑,停在裤腰边缘。 “还是…这里?” 周宴安握住她手腕,声音暗哑,“温棠。” 她俯身靠近,鼻尖几乎相触,“是你先撒娇的。” 周宴安眸色渐深。 “我改主意了。”他仰头吻了吻她锁骨,“不想求你帮忙了。” 温棠挑眉:“那你想怎样?” 周宴安的唇贴在她耳畔,气息灼热: “想让你也…没力气。” 门外,十七蹲在门口,歪头听着屋里隐约的动静。半晌,它无聊地甩甩尾巴,踱回猫窝蜷成一团。 人类的游戏,小猫不懂。 第五十四章 我不再避讳爱你 chaumet这种顶奢珠宝, 傲气的时候是真的傲气,但效率高起来也是真的迅速。 公告发出的第二日,新更换的中华区经理就殷切的上了温棠工作室的大门, 与之同时而来的,是一份时装周的邀请函。 温棠身上代言多, 从来不缺这一份邀请, 但chaumet态度到位,之前的些许龃龉自然也被轻轻揭过。 严颂颂余怒未消,一边收拾着去法国拍照的行李, 一边像是随口一提,“是单人宣传视频吗,还是和你们的品牌大使一起拍摄?” 第64章 中华区经理林森立刻反应过来, “当然是单人视频, 我们品牌可从来没有品牌大使和品牌好友一说。” 他笑着摇头,“过多的品牌大使只会拉低chaumet的格调, 我们需要的是真正有品位的代言人。” 严颂颂满意了,伸手拿过了桌上的邀请函, “多谢邀请,明日我们会准时就位。” 3月7日,巴黎。 温棠先一步下飞机, 后面跟着严颂颂和刘春林。 她去年出国的工作不多,严颂颂是第一次跟她来法国, 正兴奋的远眺, 连时差导致的疲倦都抛之脑后。 “棠棠姐,我们拍摄完真的要立刻回去吗?” 温棠鼻梁上架着纯黑色的墨镜,转头接过她手中的一个行李,“你若不想走的话, 我给你放几天假,你自己玩两天?” “不不不!”严颂颂头摇的像拨浪鼓,她才当上温棠经纪人的位置没多久,现在可不是让她随意游玩的时候。 发来的定位距离机场有些距离,chaumet租借了一处私人古堡专门用于拍摄,力求最大限度的体现出油画般的光影效果。 温棠换完礼服刚一出门,就听到一声惊呼。 “我的上帝!!” 混血面孔的年轻男人恨不得立刻就冲过来拥抱她,却又因良好的教养生生克制住。 “我是今天的摄影师,维克多。” 他的目光黏在了她的脸上,不带侵略性的掠过她的每一寸皮肤。 “you are so beautiful!” 所学不多的汉字无法夸耀温棠此刻的夺目,维克多切换回了母语。 “thank you。”温棠友好的笑笑,抽回了手。 拍摄全程都很顺利,温棠从前专门学过英语,她按照维克多的要求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耳边全部都是他从未停歇的赞美声。 “太美了!”维克多的汉语有些蹩脚,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具体内容。 西方人向来奔放热情,维克多拍摄结束凑到温棠身边,非常绅士的伸手,“不知道今晚我有没有运气与这位漂亮的女士共进晚餐?” 他祖父是中国人,虽然中文说的不好,但并不影响沟通,为表诚意,维克多放弃了英文。 “抱歉。”温棠后退一步摇摇头,“我只是来工作,明日便要走了。” 维克多不愿放弃,缪斯就在眼前,他以为是自己不够热情直白,向前一步堵住了温棠的去路。 “我爱慕你,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转移到中国工作。” 被人欣赏和告白是让人愉悦的事情,若是从前,温棠或许真的会和他发展一段异国情缘,但是此刻她有些歉意的朝他笑了笑。 “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 温棠和姜敏围绕剧本拉扯的有来有回的时候,周宴安也早出晚归了好些日子。 纵然断断续续的和娱乐圈还有些接触,但阔别多年,许多人脉关系都已经断掉,重新捡起来并不容易。 从饭局散场,陈正在门口叼了支烟,拿打火机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真准备做导演了?” 周宴安眼下有些青黑,脸上是很明显的倦意,“一次尝试罢了。” 陈正偏头,三月的北京仍然寒冷,但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勉强驱散了一点寒意。 “圈里很多人都在谈你和温棠的关系。”作为知情者,陈正的心绪有些复杂。 周宴安面上一片平静,“我们在一起了。” 陈正吐出一口烟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回不骗我是朋友了?” 周宴安也在他的提醒下想起了从前,释然的笑了笑,“这回是真的。” 陈正把手里的烟蒂扔到垃圾桶里,看他紧张的样子哈哈大笑,“瞧你这样,我又没说你是假的。” “周宴安,”他很不礼貌的用食指指着周宴安,“你把我扔在盛京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拿我卖惨!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饭!” “请!”周宴安眉眼全是笑意,“我和温棠一起请你。” 回程的车上,周宴安正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在饭桌上推杯换盏,他早就累了。 上车的时候陈正还想帮他,被周宴安一口回绝。他的思绪飘远了一些,若是温棠… 他定会答应的。 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他无意间抬眼,目光落在斜对面商场的巨幅广告屏上—— 屏幕上正是温棠。 珠宝流光映着她修长的脖颈,钻石耳坠轻摇间碎光闪烁。她微仰着头,眼底像盛着星河的深潭,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极致的美貌与奢华珠宝相得益彰,每一帧都散发着耀眼星光。 周宴安一时移不开眼。 是她向来如此美貌,还是在他眼中,她从来无人能及? 周宴安找不到答案。 陈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真美啊。” 温棠盛极的容貌并没有在珠宝的衬托下黯淡,反而愈加耀眼。 陈正是经纪人,但凡明星演员,他都会下意识的去评判这人的商业价值,他不得不承认,在现今的女演员中,温棠的商业价值一骑绝尘。 他看着周宴安与有荣焉的表情忽然有些羡慕,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似乎,也算得上苦尽甘来。 绿灯亮起,车辆缓缓启动。广告屏逐渐后退,但温棠那个微笑的定格画面,却像烙印般刻在周宴安眼底。 陈正余光里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再说话。 车窗外,北京城的霓虹渐次亮起。而最亮的那束光,此刻正挂在商场大楼上,照亮了半条街。 … 与周宴安不同,温棠高强度的行走在娱乐圈,不仅仅是狗仔,圈里有些关系好的也旁敲侧击的在问询她和周宴安的关系。 纪轻竹难得抛弃了吉他手和林月清一起将她堵在了工作室门口。 她抬着下巴扬了扬手机,“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不会来工作室找你。” 温棠尴尬的别开脸,不想承认自己就是猜到了她们会来八卦才故意不回消息的。 工作室楼下火锅店的包间里。纪轻竹毫无形象的抢走温棠筷子上的毛肚,斯哈一声沾了酱料放进嘴里。 “还得是铜锅味道正宗。” “说说吧,你前两天一副过来人的形象劝我,是不是就因为和周宴安在一起了。” 温棠拿筷子搅了搅蘸料,沉默的扒拉一下响铃卷,却摆明了是默认的姿态。 早就察觉出什么的林乐清捂着嘴看纪轻竹震惊的样子偷笑。 “我靠!真的啊!” 纪轻竹没了吃饭的心思,拉着椅子凑过去,将温棠的脸掰过来,摸了摸她侧脸的红晕。 “我只是提了一句他的名字,你不会就害羞了把!” 温棠有些羞恼,夹了片羊肉塞到纪轻竹嘴里,“吃你的饭吧。” 看她这样子,纪轻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祝福的心思占了大半,却也有些隐隐的担忧,“你就真不介意…” 话未说完,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温棠低下头,身上的围裙被她攥出一个褶皱,“介意。” 她当然是介意的。 介意他站不起来,介意他残疾,介意他腿脚的不便,但是感情会压过理智。 她也同样喜欢他靠在轮椅里朝她伸出双臂要她抱他,喜欢他腰腹软软的,她一只胳膊就能环住,喜欢他躺在床上任她施为,就算感觉不到也会竭力配合。 那么那么多的喜欢,难道还压不下那一点的介意吗? 纪轻竹和林月清对视一眼,没再追问。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三人默契地转移了话题。聊新戏,聊综艺,聊圈里八卦,唯独不再提周宴安。 散场时已是深夜。纪轻竹搂着温棠肩膀,醉醺醺地凑近她耳边: “棠棠…高兴就行。” 林月清叫了代驾,把纪轻竹塞进车里,转身抱了抱温棠: “有事说话。” 温棠站在街边,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三月夜风还带着凉意,她裹紧外套,抬头望见商场巨屏上还在循环播放自己的珠宝广告。 星光璀璨,珠宝耀目。 她想,作为演员的康庄大路与周宴安未必不能共存吧。 她谈了那么多次的恋爱,为何到周宴安就开始胆怯?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她当真对他无一丝感情和爱意,她又何必在此踌躇。 … 温棠及其旗下艺人对于谈恋爱和谈恋爱被狗仔爆出的态度是出奇的一致的,不承认,不辟谣。 除非实在闹大,工作室才会出来提醒一句,请粉丝专注于演员本职工作。 第65章 时间一长,粉丝甚至玩出梗来。最火的表情包是温棠指着镜头配文:“请离我的生活远一点.jpg”。 但最近一年,老粉总觉得不对劲。 按惯例,温棠的空窗期很少超过半年。可这次都一年多了,她一点恋爱迹象都没有。狗仔拍来拍去,不是剧团排练就是朋友聚餐,根本挖不到私人行程。 可是最近却因为乱七八糟的纷争,冒出来个站台说话的周宴安,温棠粉丝可没忘,之前自家姐姐少数的几次辟谣就有他。 被义正言辞的盖棺定论过两人之间是朋友关系,按理来说,不应该再去怀疑。 可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超话里悄悄冒出讨论: [姐妹们…就没人觉得棠棠对周宴安的态度很怪吗?上次直播弹幕有人问“周影帝是不是在追你”,她居然笑了一下没否认!换以前早冷脸不答了!] [最诡异的是工作室和大粉集体装死!张游姐以前遇到这种绯闻早出来压话题了,现在居然在超话发海棠花照片配文“春天到了”…这暗示太明显了吧!] [但周宴安是残疾人啊!棠棠怎么可能…而且她去年采访还说“理想型要能抱得动我”…] [细思极恐] [细思极恐+1] [细思极恐+10086] 第五十五章 我们是情侣 3月26日。 温棠思来想去, 包余笙的订婚宴还是要去参加的。 她的工作室能够发展到现在的规模,聚星也出了不少力,双方合作一直愉快, 在这样的场合,没有不去的道理。 特意知会了周宴安她今日有工作, 让他不用下来找她, 温棠选了一件低调素雅的裙子换上,裙子是香槟色,真丝材质泛着柔和的光泽。剪裁极尽简约, v领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精致的锁骨,腰间一道同色系细带轻轻收束,勾勒出流畅的腰线。裙长及膝, 随着步履轻移荡开柔和的弧度。 没有多余的装饰, 仅靠面料与剪裁便衬得她得体优雅。温棠将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长的脖颈, 耳垂上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 未涂红唇,只是裸色的口红, 温棠再度确认手包里放着邀请函,随后直接转身出门。 作为聚星手掌大权的包总,包余笙的订婚场地在北京最大的酒楼。温棠到的时候, 酒楼门口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甚至有些她都叫不出名字。 温棠转了一圈, 地上停车场位置已满, 迫不得已停在了地下。 她只身前来,邀请函出示之后,很快就被服务人员引领到了对应的座位。 星耀传媒当红小生于安疑惑地望过去,忍不住问身旁的前辈: “温棠姐怎么没和我们一桌?娱乐圈的人不都安排在这边吗?” 他眼睛尖, 瞄到温棠的邀请函似乎也和发到他们公司的那种不一样,上面绣着金色的丝线不说,纸张的质量也明显更好。 “少说,多看。”阎宇晃了晃酒杯中的白水,眼睛只低头看着马上就要通杀的游戏,漫不经心的撇了眼前方,“你又不知道人家有什么背景。” “还能有什么背景。”于安撇了撇嘴,温棠的成长经历都摆在明面上,现在又自己单出来开工作室,光是看最近一年都在演话剧,就知道只怕是资源降级的厉害。 阎宇擦了擦酒杯,眼里闪过一丝轻蔑,这样的蠢货,若非倚仗家世,星耀怎么可能一力将他捧上现在的位置。 虽然有心想让他碰壁吃亏,但想到经纪人的嘱托,他不得不违心出言提醒一句,“你下一部拍的电视剧《一世长安》就有她的投资,你说她是什么背景。” 仰头喝了一口刚倒满的白水,阎宇摇摇头,不再说话。 温棠旁边坐着的是几个面熟的制片,很快就热络的开始交换联系方式,收了一圈,包余笙带着未婚妻走过来,“温棠。” “包总?”温棠站起来,笑弯了眼,“您真有福气,未婚妻这么漂亮。” 挽着包余笙手臂的唐小姐同样点头笑笑,她对温棠早有耳闻,也正是为了见她,她才拉着包余笙过来。 “哪里比得上你。”一身风姿气度的唐莹拉住了温棠的手,“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若是有空可以常来找我。” 她拿捏着姿态,笃定温棠不会拒绝。 温棠回握住她,“当然,我见唐小姐也是如此。” 名门出身的唐莹落落大方,若非有包余笙这一层关系,她倒真的想与她相交。 往来的宾客很多,唐莹不可能一直和温棠寒暄,她点点头作别,心里安定许多。 温棠看起来就对包余笙没有意思,应该就如他所说,只是他单方面追求未果。两家本是联姻,她也没那么在意包余笙的感情生活,但若能清净一些,自然更好。 两人走后,温棠又无所事事的坐回到座位上开始发呆。在娱乐圈这样纸醉金迷的场合久了,被粉丝一路捧着,很容易会产生我最美,我天下第一好的错觉。 而后又会轻而易举的在上位者群聚的场合里被打回原形。 包余笙和唐莹已经在往台上走,她无聊的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可以上前攀谈的人选,忽然,温棠的视线顿住了。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置顶的联系人,果然刚刚发过去的消息到现在都无人回复,周宴安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 温棠心里天人交战,思考着要不要上前。周宴安自己转着轮椅,他前方不远处应该是一并前来的周崇。她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周包两家一向有生意上的往来,周宴安出现在这儿,也不算奇怪。 周宴安似乎有些招架不住面前之人,摆着手装作有事要走,温棠立刻低下头,期望着他看不到自己,然而,事与愿违。 手机上蹦出一条消息。 【周宴安:棠棠?】 温棠捂住脸,已经预感到只怕两人的关系经过今日就彻底不是秘密。 她没回消息,而是将头发捋到耳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站起来几步走到了周宴安身前。 “我早上骗你了。”她声音硬梆梆的,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今天没有工作。” 周宴安仰头看她,周遭人来人往,不时有望过来的人向这里投来目光,他犹豫了一秒,还是上前拉住了温棠的手。 做好了被她甩开的预期,却等到了她的回握。 “不要这么看我。”她推开他的脸,让他看向别的地方,“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糟糕吗,周宴安。” 看懂了他惊喜的眼神,温棠心里有些酸涩。 “要坐到我这边吗?”周宴安想起她是从对侧过来的,两人之间隔的有些距离。 温棠扫过桌上的牌子,安抚的揉了揉他的手心,“我就不过来了,和你们这桌的人又不认识,也谈不到一起去。” 她刚和一个新晋导演搭上了线,三两句的功夫,达成了初步的投资意向。这样的场合不仅是包余笙彰显两家联姻用来表明包家蒸蒸日上,同样也是其他人社交的时候。 只是过来看看周宴安而已,温棠转身欲走,却被周崇的声音钉在了原地。 “周宴安,你拉着这位小姐做什么?” 温棠手没松开,声音淡定,甚至更靠近了周宴安一些,“情侣之间牵手,难道你这个做哥哥的有意见?” 被讽刺了一句,周崇不怒反笑,甚至暗自给周宴安递了个算你厉害的眼神。 温棠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周崇的激将法,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个身价过亿的总裁拿着自己寻开心。 “周总若是闲得慌,不如下次精进一下谈判口才。”她笑眯眯的往周崇心口插刀,“省的下次到手的项目都会跑掉。” 周崇挑眉,冲温棠举了举杯,“受教了。” 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飘来,温棠索性在周宴安轮椅扶手上坐下,翡翠镯子轻磕在金属上发出脆响。 温棠等周围人散了些,才弯腰凑近周宴安耳边,“你哥故意的?” 周宴安握紧她的手,“他怕我吃亏。” “吃亏?”温棠挑眉,“我能吃了你?” 周宴安目光落在她唇上,声音低了几分。 “能。” 温棠心跳漏了一拍,直起身欲走,却被他拉住。 “衣服很衬你。”他指尖轻抚她裙摆的香槟色光泽,“但下次别穿这么少,冷。” 温棠看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了西装外套替自己披上,忽然弯下腰,轻碰了下他的额头,“周宴安,我很开心。” 很开心你拉住我,很开心你让我有勇气承认我们在一起。 周宴安望着她走回座位的背影,轻轻碰了碰尚存余温的额头。 不远处,唐莹对包余笙轻笑,“现在信了?人家眼里根本装不下你。” 第66章 包余笙晃着酒杯,目光却落在周宴安身上,“我更好奇,周家二少爷是怎么打动她的。” 一个残疾人罢了,他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唐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周宴安正望向温棠,侧脸在灯光下格外温柔缱绻。 … 姜敏导演的电影在拉到温棠这位女主的投资后,又成功拉到了颜宗翰这位男主的投资。 说来也是奇怪,姜敏导演风格随心所欲,从前多是找一些专攻文艺片的演员,现在可好,先是看上了温棠这个顶流女演员,而后又捞到了颜宗翰这个前顶流男演员。 颜宗翰是自己找上门的,电影开始筹备的消息放出去有一段时间了,但因为投资金额太小,直到现在也没有完整的剧本,很多男演员都在观望。 温棠为主的电影,而且还自带投资,一听就是女性主义,女本位,男演员在里面角色未必讨喜,也可能没有多少戏份,成名已久的小生中生很多刚收到邀约就直接婉拒。 没有男主,其它配角再齐全也没有用。 温棠本来都想着,若是实在不行,她去电影学院找几个看看,或者直接让工作室的人顶上。一筹莫展之时,颜宗翰来了。 他看到了她朋友圈的消息,思来想去了几日,还是觉得有必要一试。 他陷在演技停滞的怪圈里很久了,当年爆了一部古偶之后一跃成为顶流,可是好景不长,连续几部扑穿地心的连续剧直接让他从主角沦落到了男二,现在甚至有往男三滑落的迹象。 与其还在偶像剧里打转,不如跳出来碰碰运气,和姜敏这样的大导演合作,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他还有点担心温棠会拒绝自己。 温棠在跟姜敏吵架。 谈到剧本,向来社恐不愿见外人的导演和她吵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把袖子撸起来站到凳子上以求多点气势。 “不能这么改!” “你这样写,观众看不懂!”温棠无语,姜敏的剧本她都读了好几遍才知道到底在讲什么。 云里雾里的,若是真的原样拍出来,观众看不懂,又要招来骂名。 “我不需要他们看懂!”姜敏气喘吁吁的,体质明显不如常年锻炼的温棠来的健康。 “怎么,姜大导演就喜欢孤芳自赏?” 明知是温棠的激将法,姜敏仍然上了当,气呼呼的把她手中的剧本拽出来,摔上了门。 颜宗翰在旁边大气不敢喘,现在才蹭过来,指了指紧闭的内间,“温老师,你就这么跟导演吵?” 真是让人不可思议,从前在电影圈排不上号的温棠,已经成了带资进组的投资方。 “怎么,你也想吵两句,改改剧本?”温棠气不顺,和姜敏拉锯了好多天才看到点曙光,颜宗翰正好撞了枪口。 “没有,没有。”颜宗翰连连摆手,“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演。” “我还指望跟您学两手呢。”他不知不觉用上了敬语。 刚搭起的影棚里光影斑驳,颜宗翰有些恍惚。从前只是勉强压他一头的女明星,不过一年的光景… 第五十六章 醋意 四月中旬, 《独白》正式开机。 温棠问过姜敏,怎么选了这样一个名字,之前的几版不是也不错吗? 姜敏摘掉眼镜, 拿起一旁墨绿色眼镜盒中的眼镜布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我还是觉得这一版更好, 难不成你还真的想要我叫《女人的影子》, 还是《一个女人的独白》?” 他头一次直视着温棠的眼睛,向上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土气!” 温棠气结, 看着姜敏施施然走远的背影只能拍了下大腿,“又嘲讽我!” 不用给男女主演付片酬,其余的配角角色少, 大部分是温棠工作室的艺人和横店拉来的群演, 姜敏拍摄的很省心。 剧本一边改一边拍,一个都市白领的过去和现在逐渐成型。 温棠常驻剧组了大半个月, 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忙忙的翻箱倒柜把自己昂贵的私服往剧组带,周宴安只能和她急急忙忙的见上一面。 他早就想她了, 思念实在克制不住,周宴安考察完场地后没跟着离开,而是拜托陈正给他送到了温棠拍摄的剧组附近。 “你确定你要过去?”陈正把他的轮椅搬下来, 看着周宴安熟练的将自己转移过去。 “确定。”周宴安伸手将自己的腿搬上轮椅踏板,向后随意的摆了摆手, “你走吧, 我自己就行。” 陈正还是有些不放心,前脚刚要上车,又收了回来,“要不我陪你一起吧。” 周宴安没回头, 仍然划着轮椅向前,右手还拢了拢放在腿上的草莓蛋糕。 温棠前几日说她减脂减到发疯,做梦都在啃竹子,醒了就想吃蛋糕,他特意在附近的甜品店买了个不大的,几口就能吃完,热量不高,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不用了,”周宴安很有目的性的向前,“我就在附近转转。” 陈正:… 为了防止站姐或者代拍过多路透,剧组管理很严格,出入都有特制的工作证,周宴安拿出来温棠前几日给他的工作证混了进去。 里面正在拍摄,演员和摄像师围了一圈,周宴安环顾了一下,选择先去温棠的保姆车待一会。 刘春林早前被温棠嘱咐过,如今看到周宴安倒也没有太意外,还搭了把手,把他连人带轮椅一起抬上来。 “谢谢。”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周宴安有些拘谨。 刘春林更加拘谨,在完全安静下来的车中坐了一会,他站起身,指了指外面,“我先去买点中午给大家喝的奶茶,周先生,有什么口味要求吗?” “我不喝奶茶,不用算我的。” 刘春林如奉大赦,毫不犹豫的转身将周宴安一个人留在了车内。 周宴安无聊,翻了翻桌上的拍摄安排,想看看今日温棠拍的是什么戏份。她之前多少向他透露过,说是拍的影片比较晦涩,讲起来很麻烦。 他随意翻看了两页,注意到纸张上显眼的大字:夜 家里亲密戏 房车的窗帘被一下撩开,周宴安凑到窗前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被包围在最中心的场景。 从来没有近视烦恼的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视力不够清晰。 片场中心,温棠与颜宗翰正在激烈争吵。 人至中年,柴米油盐压得人喘不过气,妻子近期却疑神疑鬼,非说影子有问题。 饰演林岳的颜宗翰终于暴躁的摔上了车门。 “艹!到底有没有完了!” “我忍你很久了!宋熙年!每天回家,家务也不干,孩子也不管,就知道坐在电脑前面弄你的文件。” “弄出来什么名头了吗!” 他脸红脖子粗,鼻孔张得很大,“我看你就是变心了,跟我过不下去了。” “要我说,你那个破工作挣不了几个钱,就应该辞了在家专心带孩子!” “现在干的精神还出了问题,你让老子给你出钱治吗!” “还是你要儿子有个得精神病的妈妈!” 破烂的大众车门被锤的很响,温棠饰演的宋熙年风衣被吹起一角,冷风中她的手背已经被冻的发白,手心被指甲扣的发红。 一起上班的同事有的去做美甲,有的三天两头炫耀着买了新的包和首饰,唯有她像个苦行僧一样为了无底洞一样的家里不断攒钱,不敢穿,不敢吃。 “要不是嫁给你我会这样吗!” 她的情绪也开始爆发,积怨已久,听他这样她又怎会冷静。 “难道你挣的钱,就真的比我高到哪去吗?” “刨去你搭给你哥嫂,你弟妹的,留给家里的还能有多少!” 她此生最后悔的,就是因为年少相识的情谊嫁给了林岳。 林岳像被当头打了一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而后发了狠一般冲上去禁锢住她的身体。 常年操劳让宋熙年容颜褪色,却仍存几分年少风姿。林岳攥着她肩膀,眼眶发红: “宋熙年!你看不上我了是吧?” “你是不是出轨了!” 北风卷走嘶吼。他狠咬她上唇,不顾挣扎吻上她侧颈。 年过三十的脖颈依然白皙修长——她生来就不该陪他吃苦。 中年夫妻亲一口都要做噩梦,更何况是脖子,宋熙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推开他,毫不犹豫的扇了林岳一巴掌。 眼中含了些泪,深深看他一眼,而后毫不犹豫的转身。 “卡!” 温棠甩了甩打疼的右手,就听到对面的颜宗翰小声骂了一句,“癫公癫婆。” “哈哈哈!”她没忍住笑出声,“怪不得你总被导演说,你自己都不认同你演的角色,怎么能演好呢?” 第67章 颜宗翰摸了摸后脑勺,眼神刻意避开了温棠脖颈处刚被他留下的红痕,“你说得对,那下午我能和你对一对晚上要拍的戏吗?” “晚上?”温棠的眼神里带了点玩味,“亲密戏啊——” “你总不会还要我教你在床上怎么走戏吧!” “亲!亲密戏!”颜宗翰闹了个大红脸,他怎么记得是一段台词很多的情绪爆发戏,是…是亲密戏吗? 送走了连日背台词,晚上还要跟演技老师上课上的飘忽忽的颜宗翰,温棠背着手溜达一圈,脚步轻快的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春林,奶茶订好了吗?” “我戏都拍完要中午啦!” 话音刚落,温棠转头对上了周宴安酸涩难言的目光。 “你来啦!”怔愣过后是溢满的喜悦,她高高兴兴的小跑几步上了台阶,抱着他的脖子坐到了周宴安的腿上。 “蛋糕是送我的?”温棠拎起桌面上的精致包装过后的草莓蛋糕动作利落的拆开,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草莓的清甜和奶油的香味在口中交织着,温棠满足的眯了眯眼睛。 “好吃!”她又舀了一勺送到了周宴安的嘴边,“不能我自己吃独食,还是要来犒劳犒劳你这个送货郎。” 周宴安偏头避开递到唇边的勺子,声音发闷,“不饿。” 温棠举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她仔细打量他紧绷的侧脸,忽然笑出声。 “周宴安,你在跟我闹什么别扭?” 她从他腿上跳下来,勺子放到蛋糕旁边,手扶在膝上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我脖子上有什么吗?”温棠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脖颈,“嘶。” 还挺疼。 想到刚刚拍的那段戏,温棠瞬间明白了周宴安别扭的原因。 “你该不会在吃醋吧?” 周宴安耳根微红,仍倔强地瞪着窗外,“没有。” “哦——”温棠拖长音调,故意拿起勺子转个方向送进自己嘴里,“那可惜了,这家草莓蛋糕特别甜。” 奶油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眯眼,却用余光瞟他反应。 周宴安终于转回头,目光落在她唇角沾着的奶油上,喉结动了动,“晚上拍什么戏?” 温棠歪头装傻,“晚上?就普通对词啊。” “亲密戏。”周宴安一字一顿,“日程上写着。” “哦那个啊——”她凑近他,呼吸拂过他脸颊,“导演说要加段床戏,说这样冲突更真实。” 周宴安猛地攥紧轮椅扶手,“你答应了?” 温棠眨眨眼,“演员为艺术牺牲很正常呀。” 周宴安气闷,猛地攥紧轮椅扶手,转过头不想看她嘻嘻哈哈,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演员在戏里有亲密的举动很正常,但…她就不能不让他看到那抹红痕吗。还偏偏无所顾忌的样子,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心情。 温棠看他安静了半天,一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干脆凑过去捧着他的脸强行扭转了过来。 “周宴安,周影帝,未来的周大导演——” “你是不是忘了,你写的剧本里,也没少给红蝶写亲密的戏份呢!” 她指尖轻点他胸口,“现在只是隔着窗户看就受不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周宴安被她问得一怔。 《红蝶》剧本确实是他写的,女主有多场亲密戏。可那时温棠还不是他的温棠,他只是个躲在文字后的旁观者。 如今他坐在轮椅上,看她颈间印着别人的吻痕,听她笑着说晚上要拍亲密戏。 这怎么能一样。 若他能跑能跳,能走路,是不是此时和她对戏的人就是他了。 他攥着扶手的手指节发白,声音低哑,“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温棠挑眉,她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他的。 “周导,演员为戏牺牲很正常。你当年写《红蝶》的时候,没想过女主角也要这么演?” 周宴安别开脸,“那是戏。” “现在也是戏。”温棠直起身,抱起手臂,“而且颜宗翰比你会亲多了,至少不会咬破我的舌头。” 周宴安猛地抬头,眼底情绪翻涌。他想说“我能演得更好”,想问她“你就这么不在乎我的感受”,可最终只是抿紧嘴唇。 温棠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心软了。 她叹口气,蹲下来与他平视: “周宴安,戏是戏,你是你。” “你要分得清楚,戏外,我是你的,戏里,我只是角色。” “这是你从前教我的,要代入进去,要相信角色真正存在着。” “现在,我都学会了。” 第五十七章 我从前很难过 周宴安难得一次探班, 差点被温棠怼到自闭不说,走的时候还被狗仔拍了个正着。 拍了个大料,狗仔根本就没有和温棠工作室交易卖钱的准备, 看着上面清晰的人像,他攥紧了相机, 打算凭借这个猛料一战成名。 4月30日, 下午两点。 正逢劳动节放假前夕,网上热闹的很,多是一些期待着下班放假正在摸鱼的打工人在8g冲浪。 狗仔刘成提前预热的词条很快就被顶上了热搜后排。 #当红一线女星夜会男友 刘成微博下面的评论区乱的像菜市场, 吃瓜的,质疑的,各种各样, 就是没几个人相信他真能爆出来个当红热门女明星。 热评第一: 又来了又来了!上次说是“顶流恋情”, 结果爆出来是张明远和李晓雨——这俩都快淡出圈了吧! 回复:笑死,张明远上个月还在菜市场被拍到买打折菜呢! 回复:李晓雨抖音粉丝都掉到50万了, 狗仔管这叫“当红一线”? 热评第二: 盲猜王梦瑶or赵雪!她俩最近有剧在播,狗仔最爱蹭这种热度! 回复:赵雪新剧扑妈不认, 狗仔蹭不动了吧? 回复:王梦瑶男朋友不是被扒出来是素人程序员吗?还没分? 热评第三: 赌五毛是林薇薇!她上个月被拍到和豪门公子吃饭,狗仔肯定要续集! 回复:林薇薇算一线?她爆的那部仙侠剧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回复:狗仔的一线=有过代表作就行(狗头) 热评第四: 会不会是陈思琪?她不是刚签了高奢代言吗? 回复:陈思琪粉丝别蹭!你姐杂志销量都打不过网红! 回复:狗仔要是能拍到陈思琪恋情,我直播倒立洗头! 热评第五: 说个冷的…会不会是温棠?她好久没恋情消息了。 回复:温棠??那是真的当红一线!不可能, 一定不可能 回复:笑死,楼上真相了。 回复:而且温棠最近在剧组搬砖, 狗仔进得去? 热评第六: 我猜是苏琳!她新电影要上, 团队最爱搞这种预热! 回复:苏琳男朋友不是她经纪人吗?早公开了啊! 回复:狗仔:不管!换件衣服就是新恋情! 词条的热搜排位掉了又涨,涨了又掉,看热闹的占了大多数,真正相信能有大瓜的倒是没几个。 刘成憋着一口气, 提前开了直播间,带了个假头套吊人胃口,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是个爆炸性大瓜。 听他说的这样笃定,还真有不少人留在直播间等他五点要放出的证据实锤。 … 温棠今日难得回家,倒不是因为剧组放假,而是姜敏又改剧本了! 姜大导演觉得拍的太没有深度,太过直白,把前两日拍的全部推翻不说,还要对剧本大修大改。 温棠走之前连头疼都快要没力气了,难得跟姜敏撂了脸,“影棚每一天都在烧钱!你再拖几日,我投的那点钱,都快被你烧干净了。” 谁料姜敏眼皮都不抬,轻飘飘来了几个字,“那就追加。” 温棠是主演,戏才拍了一半,摆明了就是要奔着冲奖项去的,他才不信她会真的看着自己因为投资不足而无法继续拍摄。 有句老话讲,叫欠钱的才是大爷。 他跟温棠相处了这么多些天,也算学到了一点她身上的混不吝。 如今用来噎她,刚刚好。 温棠气鼓鼓的走了,走的时候还绷着脸给刘春林留了句,“再划一百万到剧组账上。” 回家之前,温棠就已经整理好了表情。刚一推开门,她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第68章 “又是哪个田螺姑娘来我家做饭了?”她把包扔到一边,扑过去毫不犹豫的亲了周宴安侧脸一口。 “我才不是田螺姑娘。”周宴安自然的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实在自己腿上,“不用怕压到我,反正我也没感觉。” “没感觉才要更加注意。”温棠拍了拍他大腿,靠过去将脸埋到周宴安的肩窝深吸一口气。 “果然,还是你身上的味道好闻。”清淡的药香里带着微涩的苦味,此刻却被厨房飘来的饭菜香冲淡。 “我去端菜。”她跳下来,端起两盘菜走出厨房,“我家厨房台面高,你本来就不方便,不用非要自己下厨。” “可是我想做给你吃。”周宴安擦了擦手,转着轮椅到桌边。 温棠家的格局与楼上不同,也未做无障碍改造,厨房高度适合常人使用。他做饭时很吃力,需要撑着助行器、绑着支架才能站立操作,确实辛苦。 但,他想让她吃到他做的饭。 其余的方面,已经落后寻常男性太多,若不用心,又怎能值得她倾心相待。 温棠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入口清爽火候正好。她抬眼看向周宴安,他正低头慢慢舀汤,勺子在他微颤的左手间有些晃动。 “明天我找人来改造厨房。”她突然说。 周宴安动作一顿:“不用麻烦。” “不麻烦。”温棠伸过筷子,把他汤里那片苦瓜夹走,“台面降低,门槛去掉,你坐着就能操作。” 周宴安抿了抿唇:“温棠,我不需要特殊照顾。” “谁照顾你了?”温棠挑眉,“我这是为自己谋福利,以后你想做饭就做饭,我天天回来吃现成的。” 她故意咂咂嘴:“今天这笋炒老了。” 周宴安终于笑起来:“下次少炒三十秒。” 饭后温棠洗碗,周宴安坐在厨房门口陪她。水声哗啦中,他忽然开口: “为什么忽然不藏了?” 一桩桩,一件件,分明是她要将他光明正大的带入到生活当中,她的朋友知道他,她的经纪人知道他,那是不是会有一天,所有知道温棠的人,也会知道她的另一半是他。 “为什么要藏?” 温棠没有正面回答,她总是这样,每每到触及真心的话题总选择回避。 周宴安却没在这个问题上让步,“像从前那样把我藏起来不好吗?” “就说我们只是朋友。” “你还是在介意。”温棠手里攥着抹布按在水池边缘,低着头,任凭长发遮住自己的表情。 “我不是。”周宴安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立刻否定她的说法,“只是这样对你更好。” “那你会高兴吗?” “那你会高兴吗,周宴安。”她又问了一遍。 温棠终于转身,她的手仍然有些湿漉漉的,略带冰凉的指尖贴在了他的脸上。 周宴安抬眸,对上了她同样微红的双眼,心里忽然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从前很难过。” “我从前也很难过。”温棠和他相视一笑,还不小心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哈欠!!” “周宴安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了!” “我没有!”他抬起胳膊挡住她泼来的水花,却在下一秒被她冰凉的手贴到了脖颈。 “温棠!!!” … 吃完饭,天还蒙蒙亮着,太阳未完全下山,温棠趴在床上刷手机,难得从角色中脱离出来,她想看点轻松的换换脑子。 刷着刷着,她就看到了刘成的直播间。 接近五点,直播间的人流量很大,她点进去看了一会,忽然抬头拽住周宴安的轮圈,将他拉向自己,“看!一线当红女星恋情!” 周宴安被她猛地一拉,重心不稳,手掌撑住床沿才没侧倒,“是你吗?” “什么啊!”温棠笑出声,坐起来搂住他的腰,帮他挪上床,“别琢磨剧本了,上来陪我待会儿。” 她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开口,“像这种小狗仔,一般都会爆点半红不红的演员明星,博点水花还不得罪人。” “怎么可能是我!” “就算真的要爆我,肯定也要提前来联系我的工作室,看看能不能卖个高价,才不会直接放出来。” 周宴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屏幕上的照片,“但我怎么觉得这张照片有些眼熟呢?” “眼熟?”温棠来了兴致,凑过来想看看是哪个圈里的熟人。 “卧槽!这不是就是咱俩吗!” 温棠一把抢过手机,放大了屏幕最中央的两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是从片场回来的时候被拍下的。 那天她是夜戏,想着一时半会也拍不完,就赶着周宴安回去休息,送他上车的时候,他鞋带开了。周宴安自己也不是不能系,但总要更吃力一些,她嫌耽误时间,就干脆自己动手。 照片拍的有情有景,北京的夜色里,温棠穿着戏里的米白色风衣,蹲在周宴安的轮椅前。她左手轻扶他小腿,右手正低头系松开的鞋带。长发从肩头滑落,遮住了半边脸颊。 周宴安低头看着她,路灯在他轮廓上投下柔光。他右手虚扶轮椅扶手,左手悬在半空,像是想碰她的头发却又收回。 第二张则模糊了些,是在家楼下的出入门禁处,人影虽然模糊,但却能看到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的进入了园区。 温棠手机一松直接砸到了脸上,龇牙咧嘴坐起来的同时,哀嚎一声,“怎么真的是我啊!” “周宴安你是不是乌鸦嘴啊!” 周宴安用手肘撑着自己靠在枕头上坐起来,“我可以辟谣的。” 他回忆着温棠上一次辟谣时发的公告,“就说是朋友,你只是帮忙。” “你发不方便的话,我发也可以。”他想着反正前一阵子已经启用了微博,现在再发一条,也不过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事情。 温棠的眼神很是幽怨,她伸手掐住了周宴安的侧脸。也许是心情好,也许是伙食好,重新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周宴安却胖了小十斤。 脸上也多了些肉,不再摸上去都是骨骼,她此时轻轻松松捏起来些软肉。 “周宴安,你是不是把网友都当傻子看。”温棠有些被气笑了,另一只手快速滑动着去看直播间的评论。 也许是网友对她的感情有些麻木的原因,震惊的倒不算太多,甚至还有些在不着边际的恭喜周宴安追爱成功。 周宴安被她捏着侧脸,说话有些含糊,“那…窝们…要怎么半?” “要怎么办?”温棠嗤笑一声,“凉拌呗。” 反正她本来感情史就是一片废墟,再塌能塌到哪去,干脆默认好了! 第五十八章 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刘成确实如他所想的一战成名, 但网友的反应总让他心里不得劲,总觉得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温棠粉丝的反应稀疏平常,虽然有特别激烈的唯粉脱粉, 但仍然有大概二分之一的粉丝保持着随和的态度。 还在他评论区留了句,“哦, 那咋啦。” “姐姐喜欢就好啦, 虽然我不喜欢,也会勉强祝福一下。” 刘成:… 女演员谈恋爱怎么竟然没什么太大影响,不应该脱粉掉粉, 直接一个资源大降级吗! 怎么到了温棠这里,常理便行不通了。 温棠的粉丝将信将疑,之前也有一些看似亲密的照片被捕风捉影的曝光出来, 但掀起的水花不大, 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刘成说的虽然信誓旦旦,但温棠工作室没辟谣也没公开, 明显有些冷处理的架势,想要去堵人采访的媒体也都被拦在剧组之外, 一时间,倒没个定论。 … 《独白》成本不高,即使姜敏拖拖拉拉, 拍摄进度也并不算慢。温棠拍摄的间隙总有些推脱不掉的工作需要完成,今日她便临时请了假去香蕉台参加采访。 明星总需要一定量的曝光, 才能让自己始终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不被遗忘。尤其是温棠这类商业价值很高的女星, 娱乐圈一茬茬的新人又快又多,若是没有持续的产出,很难保持持续的星光。 五月末已经不那么冷了,温棠下了飞机就换上了轻薄的外套, 脱掉了风衣。 刘春林拎着箱子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在和采访的主持人沟通采访稿。 “温姐,香蕉台的采访总是不按采访稿进行,主持人的嘴也是出了名的毒,咱们为什么要接这个工作啊?” 有那么多的通告可以选择,怎么就选了这个。给的钱不多,也不是什么太出名的节目。 “为了还人情。”温棠埋头向前,有心想给他解释,“之前珠宝的代言又不是平白无故撕下来的。” 第69章 能为了她狠狠的打李月汝的脸,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成功把薇薇安的女儿送去了选秀节目,她自然也要接一个香蕉台的采访礼尚往来。 只要还在这个圈子里,类似的资源交换就是避不开的。 晚上六点,电视台依然灯火通明,香蕉台大楼的造型很别致,顶楼上面有一个很高的天台,被当地人戏称是避雷针。 光鲜亮丽的俊男美女进进出出,温棠在门口等了一会,等到了下来接人的工作人员。 “温老师。”抱着文件夹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年岁不大,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引路,“两位老师这边走。” “不用着急。”温棠失笑,“是我们来的早了,不是你下来晚了。” “我…”小姑娘是来电视台实习的,刚接触工作什么都不熟练,一天里被骂了好几次,遇上态度亲和的温棠竟有些不适应。 温棠跟着她走到备采间,主持人蔡书瑾已经穿了一身正装等在里面。 “温老师!” 温棠一进门,她就热情的迎过来,“温老师,许久未见依然风采不减当年啊!” “这话说的。”温棠捂嘴轻笑,“把我都说老了,我才出道几年啊。” “是我不对,”蔡书瑾轻拍了下侧脸,“应当说温老师风姿无人能及。” “还得是你这张嘴啊,活的能说成死的,也能给我吹捧的天上有地上无。”温棠亲热的坐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心。 “我助理说发来的采访稿中规中矩,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言笑晏晏,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许久未见的密友,只有温棠心里清楚,其实她和蔡书瑾只在微博风尚大典上,遥遥见过一次。 “采访都存在发挥的成分,稿子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大概的准备。”蔡书瑾脸上的笑容不变,还是热络而亲切。 “喝点水吧。”干净的茶杯被递过来,送到温棠面前,“采访时间长,口渴了我可不好中途叫停。” 温棠对上她上扬的凤眼,没有立刻接过茶杯,“蔡姐姐不会为难我吧。” 几句话的功夫,蔡老师就成了蔡姐姐。 蔡书瑾笑意加深,茶杯塞到了温棠手里,“当然不会,只是些大家关心的问题,你一定都回答过。” “那我就放心了。”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相视一笑,手挽手上了采访间的前台。 “欢迎大家来到蔡蔡有约节目,今天我们请到的嘉宾是大家都期待已久的温棠老师!” 蔡蔡有约的收视率从前并不算太高,香蕉台为了吸引观众,这半年搞出一个大胆的玩法——在线直播。 直播行业兴盛,眼看着不少电视台都吃上了红利,香蕉台也跟着眼红,跟着改革尝试。 这半年肉眼可见的收视率上涨,更让不少电视台领导坚信了这条路子没错。 温棠坐在采访间的沙发上,正对着镜头,莞尔一笑,“哈喽,大家好,我是温棠。” 一个挑眉,轻轻松松的让直播间的评论区开始舔屏。 开场十分钟,蔡书瑾的问题尚在稿子范围内。随后,本该询问新电影的宣传环节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之前一直听闻聚星的包总在追求你,温老师为何没接受?” “前一阵子,包总的订婚宴,温老师听说了吗?” 温棠姿势没变,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问题中的攻击性。 “都是听说啊。”她轻笑了一下,“道听途说的消息,蔡姐姐也拿来问我。” 蔡书瑾被她说的顿感不妙。 采访前本有两套方案:一是按部就班循稿采访,二是她正采用的“突击版”。原以为温棠会措手不及,没想到她反将一军。 她是力排众议坚决用第二版的,采访前还故意没有跟温棠通气,就是为了让她措手不及的时候露出破绽。 可现在…温棠云淡风轻,她倒是被问的有些尴尬。 蔡书瑾反问,“道听途说,那看来是没有这回事了?” 若是温棠否认,日后被扒出就是打脸,若是她承认,自然还能接着跟进问问细节。 温棠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而后看着蔡书瑾愣住的样子哈哈大笑。 “订婚宴我去参加了,我和包总的未婚妻如今也是朋友,蔡姐姐还想问我什么?” “参加了?”蔡书瑾有些破音,又立刻的清了清嗓子遮掩过去。 “是啊,参加了。”温棠脸上仍然带笑,面色不变,笑弯了眼睛回看她,“我和包总是朋友,被邀请参加订婚宴,很奇怪吗?” 又是反问。 蔡书瑾发现温棠确实是个棘手的采访对象,若是既得罪了温棠,又没有挖出大料,采访结束,她也不好交代。 她狠了狠心,决定赌一把。 “当然不奇怪。” 温棠敏锐的察觉蔡书瑾的眼中带上了若有似无的恶意,她本能的对下面的问题提起了警惕。 “众所周知,前一阵子因为代言和陈东升导演的电影,温棠你卷进了一场纷争里。”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姜敏导演的新片也吸引了不少关注。” “不过,这里面有个人,不知道温棠你愿不愿意讲讲?” 温棠装傻充愣,“什么人啊,不会是让我讲讲姜敏导演有多社恐吧。” “我们剧组可是有不少趣事呢!” 话题已经带到了《独白》,若不借此机会宣传一番,岂不是辜负了蔡书瑾的美意。 温棠没给她插话的机会,紧接着就是一串很熟练的宣传词,“虽然是文艺片,但这一次兼顾了可看性,剧本打磨了很多遍,走进电影院支持的话,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她还做了个wink的表情,虽然对票房没有太大期待,但回本总比亏本强,找到时机就要卖力吆喝一下。 蔡书瑾终于找到机会,“姜敏导演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更想知道的是周宴安。” “周宴安?”温棠的笑容微不可查的冷下来,她就知道避不开这个话题。 在心里无声的叹息一下,她听清了蔡书瑾的问题。 “周老师不仅当天立刻为你发声辟谣,此后不久,就有人拍到了你们二位的照片。” 蔡书瑾胜券在握的笑笑,“温老师和周老师是不是在一起了。” “两位如此优秀的演员在一起,我想公开的话,大家也愿意沾沾喜气。” 温棠端起前方的水杯轻抿一口,指尖在杯沿摩挲两圈,抬眼时笑意未减: “蔡姐姐今天怎么总绕着我的私生活打转?” 她将茶杯轻轻放下,瓷器碰触玻璃茶几发出清脆一响。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改行当八卦记者了。” 现场工作人员低笑声隐约传来,蔡书瑾脸色微僵。 温棠顺势向前倾身,手肘支在膝上: “不过既然问到周老师…我确实很感谢他。” “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目光扫过镜头,语气自然得像在聊老友:“如果做男朋友的话,也会是很好很好的男朋友。” 终究不愿当着大众的面直接否认关系,温棠选择了避重就轻的方式。 若是可以,她不想在这样的节目上,随随便便的公开。 蔡书瑾不甘心,追问道,“但近期照片显示二位关系亲密…” “亲密?”温棠挑眉,“蔡姐姐说的是哪张?是我扶他轮椅那张,还是给他系鞋带那张?” 她忽然笑起来,“这么期待我承认,若我说不是,你是不是该失望了。” 直播间弹幕瞬间刷过一片“哈哈哈”。 “至于在一起…”温棠坐直身体,笑容淡了些,“这是我的私事。” 她目光定定看向蔡书瑾: “今天来不是来聊感情的。如果观众对《独白》的创作过程感兴趣,我很乐意分享。” 四两拨千斤,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却明确划出界限。 蔡书瑾攥紧手卡,知道再逼问只会显得自己咄咄逼人。 但已经让温棠给出了接近默认的回答,她也不算没有收获。 她强笑着转移话题:“那说说姜敏导演吧,听说这次拍摄方式很特别…” 温棠从善如流接话,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 但直播结束后,她经过蔡书瑾身边时轻声说: “蔡姐,下回提前对稿吧。” 第70章 “万一我真生气了,可真就没人来救场了。” 语气带笑,眼神却冷。 第五十九章 烦也要缠你一辈子 心里存了气, 下飞机的时候温棠高跟鞋垛地的声音格外响亮。 刘春林跟在后面愁眉苦脸,“温姐,咱是去剧组还是送你回家啊?” 温棠看了眼时间, 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就算去剧组也干不了什么事情, 不如回家。 “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也早点回家吧。” 机场打车回家也要一段时间,推开家门的时候,她瞄了眼时钟, 已经11.30。 家里的客厅顶灯仍然亮着,屋里都是暖暖的,她换了拖鞋进屋, 嘴角不知不觉带上了浅淡的笑意。 周宴安一定就在卧室里, 但这个时间点他大概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将衣服挂在了衣架上, 不打算惊醒他。 本打算在客卧将就一晚,手还没碰到门把, 主卧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周宴安!” 温棠推门冲进去,只见周宴安侧倒在地,左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 右手撑地试图将身体撑起。轮椅斜在一边,右腿不自然地扭着, 睡裤卷到膝上, 露出细软苍白的小腿。 他听到动静抬头,额角沁出细汗,脸上闪过狼狈: “吓到你了…” 温棠冲过去跪在他身边,双手穿过他腋下: “别乱动!” 她托着他上半身想将人抱起, 却低估了他的重量。周宴安腰腹用不上力,全身重量都沉在她臂弯里。 “手搂住我脖子。”温棠喘着气调整姿势,膝盖抵住他后背借力。 周宴安左手环住她脖颈,右手撑着床沿试图减轻她的负担。温棠咬唇发力,终于将他半抱半拖地挪到床边。 将他安置上床时,两人都气喘吁吁。温棠坐在床边检查他扭到的右腿,周宴安却伸手握住她手腕,“是不是吓到了。” “我总在你面前这样狼狈。” “你少逞强些,也不会总受伤。”温棠打掉他的手,鼓着嘴巴瞪他。 “而且,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周宴安一向早睡早起,和她时常昼夜颠倒不同,今日这么晚没睡,实属反常。 “我回来吵到你了?” 温棠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声音,但周宴安觉浅,被她惊醒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宴安摇摇头,“只是睡不着。” 他心里装着事,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知道是她回来,本想挪到轮椅上去迎接她,却没想,手一软,摔到了地上。 “怎么了?有心事?”温棠盘腿坐到他对面,大有要当个知心姐姐和他促膝长谈的架势。 周宴安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要问问她。 情侣之间要坦诚,这是温棠告诉他的话。 “你…”他顿了一下,又不知如何开口。 温棠的采访他看了直播,他没想到她会在大众面前近乎默认两人的关系。 即使先前有了心理准备,他依然恍然如身在梦境。 从前郁郁不平的日子居多,他总觉得幸福不应该来的如此轻易。 “我什么?”温棠有些不解的歪头,想要听他的后文。 周宴安看她如此浑然不觉的样子,忽然发现其实他想知道的问题都不重要。 无非是不安,所以才想要一遍遍的向她确认,才想要听她亲口说爱他,说在乎他。 可如今眼前人即是心上人,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的手不知何时摸上了温棠的小腿,漂亮的眼尾染上些许嫣红,“我已经收拾过了,我现在很干净。” 提前做过护理,不会有让她不悦的事情出现。 温棠起初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周宴安情动的凑过来吻住她的双唇,她才揽过他的腰迅速迎合。 周宴安的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温棠却含住他的下唇轻轻一吮。 他闷哼一声,手滑到她腰后,将人带进怀里。 温棠顺势跨坐到他腿上,指尖插进他发间。周宴安仰头承受这个吻,喉结滚动。 “关灯…”他偏头躲开她的唇,声音发颤。 温棠低笑,伸手按灭床头灯。月光透过纱帘,勾勒出他绷紧的脖颈线条。 她解开他睡衣纽扣,掌心贴在他心口。 “跳得好快。”她低头吻住他锁骨。 周宴安右手紧紧攥着床单,左臂环住她的背。腰腹使不上力,只能靠她支撑。 温棠察觉他的僵硬,唇贴在他耳畔: “难受就告诉我。” 周宴安摇头,鼻尖蹭过她脸颊。 他耻于承认,即便瘫痪的部位感知迟钝,但被她触碰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被点燃。 “别…”他声音发哑,“腿…没感觉。” “我知道。”温棠已经吻到他眼尾,“但这里…” 她指尖轻抚他胸口,“还有这里…” 唇落在他眉心,“…都有感觉。” 周宴安闭上眼,睫毛湿漉漉的颤动。 他羞愧于自己残破的身体,却又贪恋她的温度。温棠的吻细密落下,像在安抚一头受伤的小兽。 “温棠…”他哽咽唤她。 “我在。”她捧住他的脸,在黑暗中与他额头相抵。 情动时,周宴安仰头咬住下唇,咽回呻吟。温棠吻开他紧咬的牙关: “叫出来…我想听。” 他崩溃地呜咽出声,手指深深扣住她后背。 月光漫过两具交缠的身体。周宴安瘫软在枕上,喘着气看她。 温棠拨开他汗湿的额发,轻笑: “周老师…业务能力不错。” 周宴安耳根通红,把脸埋进她颈窝: “…别说了。” 周宴安到最后实在没了力气,胸口剧烈的起伏,额发湿漉漉贴在眉骨上。他张着嘴想吸气,却像离水的鱼,只能发出短促的喘息。 温棠把他捞起来,让他背靠在自己胸前顺气。手掌贴在他单薄的胸口,能清晰感觉到底下急促慌乱的心跳。 “要不要停一会?”她低头问,嘴唇蹭过他耳尖。 周宴安立刻摇头,短短的发丝扫过她下巴。他喘得说不出话,只能抓住她手腕往自己腰上带——动作急得差点从她怀里滑下去。 温棠低笑,手臂环住他腰固定住:“这么贪心?” 周宴安终于喘过一口气,声音哑得厉害:“…不要停。” 他胸部以下使不上力,全凭温棠托着。明明大半身体豪无知觉,却偏要逞强。汗沿着脊椎滑进腰窝,温棠用指尖轻轻抹掉。 “那你自己动?”她故意逗他。 周宴安耳根通红。他连抬腰都费劲,只能靠手臂勉强撑起上半身,才动两下就又脱力跌回她怀里,喘得肩胛骨都在颤。 “我…我可以…”他还在较劲。 温棠心软了,把他转过来面对面搂住。周宴安立刻把发烫的脸埋进她肩窝,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皮肤上。 他闷哼一声,咬住她肩膀。 温棠吃痛把他扒开,“你怎么跟小狗一样!还咬人啊!” 周宴安不说话,只眼睛都不眨都盯着她,温棠被他气笑了,却又不能咬回去。 她下床倒了杯温水,回到床边时见周宴安还瘫在枕头上喘气,睫毛湿漉漉地搭着,不过气息显而易见平缓了许多。 “喝水吗?”她轻声问。 周宴安点点头,撑着想坐起来,手臂却软得使不上力。温棠托着他后背将人扶起,把杯子递到他唇边。 他低头小口喝着,喉结轻轻滚动。喝到一半忽然停下,抬手想把杯子推给她。 手抖得厉害,水差点洒出来。温棠忙托住他手腕:“你喝你的,我自己倒。” 周宴安却固执地举着杯子,“你…也渴了。” 明明自己连端杯子的力气都没有,还惦记着她,温棠低头就着他手喝了两口。 “够了。”她接过杯子放回床头,用指腹抹掉他唇边水渍,“周老师现在会疼人了?” 周宴安耳尖泛红,悄悄勾起嘴角,却又感觉自己被她哄的像个小孩,有些羞耻的将脸转到一边。 两人相拥着温存了一会,就在周宴安陷在温暖中昏昏欲睡之时,耳边传来温棠很轻很轻的声音。 “我是喜欢你的。” 他半合的眼皮一下睁开,目光炯炯有神的看向温棠。 温棠被他的眼睛看的双颊发热,手不自觉的伸向了周宴安绵软的大腿。瘫痪多年,他腿上早就没有了肌肉线条,只剩下挂在腿骨上的软肉,看着可怜,摸上去却是软乎乎的。 她下意识低头逃避了他的视线,“我对爱情没有多少憧憬,热衷于谈恋爱也只是觉得一个人太寂寞了。” “但你离开的那一年,我却一个人都没有留在身边过。” 第71章 “周宴安,你好像真的住进我心里了。” “我这个人口蜜腹剑,有时候嘴上说的甜甜蜜蜜,其实心里可能完全想的是另一回事。”她抽了抽鼻子。 “但我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和你说的每一句关乎感情的话,都是真的。” 从前借着酒劲说的喜欢是真的,现在想要他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也是真的。 周宴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他瞳孔里映出细碎的光。 他忽然伸手,指尖很轻地碰了碰她的睫毛。 “我知道。” “你每次说谎的时候,右边眉毛会轻轻跳一下。” 温棠怔住。 “但刚才…”周宴安的拇指抚过她眉骨,“这里很安静。” 他慢慢撑起身子,靠得极近。 “温棠,我腿动不了,脑子没坏。” “你喜不喜欢我,我看得出来。” “所以不用解释。”周宴安额头抵着她额头,“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他轻笑一声:“我比你自己都清楚。” 温棠眼眶发酸,突然仰头咬他下巴: “周宴安你烦不烦!” “这种时候非要拆穿我!” 周宴安任由她咬,手臂环住她后背: “嗯,我烦。” “烦也要缠你一辈子。” 人类的语言如此贫乏,贫乏到诉不尽他心头的爱意。 她说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可温棠啊,分明也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所以很好很好的人,想和怀里很好很好的姑娘,有一辈子的憧憬。 ----------------------- 作者有话说:被锁懵逼了[化了][化了]删了好多 第六十章 百福自集 六月末, 《独白》正式官宣杀青。 与其他剧组不同,直到这一天,《独白》官博才不紧不慢的放出了男女主的定妆照。 温棠的定妆照是只有黑白两色的, 一共有两版,一个是满天的漆黑中, 只有她脚下的影子是白色的椭圆, 而另一版则恰恰相反,她身处于明亮之中,唯有影子漆黑而浓稠。 她大马金刀的坐在姜敏有些狭小的剪辑室中, 反复看了这两张照片好几次。 “姜导,你拍摄的手法真的还不错诶!” 姜敏在剧组一人身兼多职,剪辑, 摄影, 导演,编剧, 都是他一人完成,温棠还调侃他, 若是当真得奖,说不定最佳编剧和最佳导演都会颁发给同一人。 姜敏没抬头,浓重黑眼圈的上方, 那双眼睛似乎睁大了一些,“别在这给我捣乱。” 他开始轰人, 温棠来了一上午一个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有, 倒是茶水喝了他两壶。 “没事赶紧走,戏都拍完了,需要钱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 温棠:… “行吧。”她拿起手提包站起身,想了想又重新坐下, “姜导,这次合作很愉快,如果你还想拍电影的话,考虑考虑我工作室的演员吧。” 姜敏推了推镜框,“你当我是收破烂的啊!” “赶紧走赶紧走!” 一旁的电脑机箱发出嗡嗡的声音,风扇一刻不停的转着散热,姜敏不自在的握紧了鼠标,还是在她推门之际回头。 “温棠。” “虽然你总给我挑刺,但…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 《独白》之后,温棠歇了没几日,过了几天昼夜颠倒,睡到日上三竿的生活,就被周宴安拉到了《红蝶》的剧组。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紧张,手在裤子上缘蹭了蹭,“棠棠,《红蝶》开拍的话,你可以来做我的女主角吗?” 温棠向来不会拿自己的演艺生涯做赌注,但她愿意为了周宴安冒险一次。 《红蝶》的剧本又被他改了几遍,卧薪尝胆的上海滩交际花最后变成了新中国的斗士,个人恩怨在国难面前总会显得渺小。 红蝶周旋于日伪高层,成为了一名秘密情报员,多次传递关键情报。 最后在一次事关重大的任务中,为掩护进步人士的转移,她暴露自己,身着最华艳的旗袍,在舞池中引爆炸弹,与在场的日军高官同归于尽。 温棠没立刻答应,故作矜持的看他失落又心急的样子,“嗯…我再考虑考虑。” “而且…若我答应,周导要给我什么好处呢?” 她微微俯身,勾住了他的下巴。 周宴安的头被迫抬起,对上了她潋滟的眼眸,“棠棠…” 被蛊惑一瞬后,他才反应过来她在捉弄自己。 周宴安伸手用了些力道,直接将温棠拉到了自己身上,而后低头咬住了她近在咫尺的耳垂,“又捉弄我。” “棠棠…你总在欺负我。”他轻舔了一下,满意的感知到温棠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胳膊上细小的汗毛也紧跟着竖立起来。 外面下着大雨,细密又急促的雨丝噼里啪啦的敲打在窗户上。 北京少有这样的大雨天,近期台风登陆沿海,罕见的也影响到了内陆的天气。 狂风卷着雨雾,发出呜呜声响。温棠却觉得屋里的温度正在升高。 她勾着周宴安的衣领,将人拉到沙发上。攻势瞬间颠倒——周宴安陷进沙发垫里,她跨坐到他腿上。 “刚才不是挺厉害?”温棠指尖划过他喉结,“咬耳朵的劲儿呢?” 周宴安呼吸微乱,右手下意识扶住她腰侧。左腿无意识地轻颤两下,又被她用手掌按在大腿上。 “别动。”她掌心贴着他微微痉挛的软肉,低头咬他衬衫第一颗纽扣,“周导现在归我‘指导’了。” 窗外风声尖啸,雨声更急。周宴安仰头喘了口气,睫毛轻颤: “温老师…打算怎么指导?” 他右手悄悄探进她衣摆,抚上她后背。指尖带着试探的温热。 温棠轻笑,鼻尖蹭过他下巴: “先教你怎么接吻不咬人…” 她含住他下唇,轻轻吮吸。周宴安闷哼一声,左手攥紧沙发套,布料在他指间皱成一团。 外面忽然惊雷炸响! 周宴安猛地一颤,温棠却趁机加深这个吻。雨声雷声交错,她却只听见他渐重的呼吸。 吻到两人气喘吁吁分开时,周宴安耳根红透,腿间轻微抽搐着。温棠拇指摩挲他膝盖: “这么敏感?” 周宴安别过脸,喉结滚动:“…下雨天而已。” 又一记响雷!他整个人颤了一下,温棠笑倒在他胸前。 “周宴安——”她抬头,眼睛亮得惊人带着点调笑,“你怕打雷?” 周宴安耳尖更红,伸手去捂她的嘴。温棠灵活躲开,反将他手腕按在沙发背上。 窗外风雨狂啸,屋内只余交织的呼吸声。她低头吻了吻他突突跳动的心口: “不用害怕,我在这儿呢。” 周宴安闭上眼,在这场雷雨交加中,彻底沉溺于她的气息里。 … 风雨连天了几日,终于等来雨过天晴,周宴安却先一步病倒了。 他脸颊烧的有些红,被温棠勒令躺在床上,喝着没滋没味的小米粥。 “这几日都要吃的清淡。”温棠站在床边,手里还举了支体温计。家里只能找到这种较为原始的水银温度计,周宴安夹了一会拿出来,眼看着水银柱升到了38度。 “你要是晚上还烧的这么高,必须去医院。” “不想去。”周宴安难得任性,把粥碗放到床头柜上,身子往下一滑,被子一拉,把整个人蒙住。 这几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医院度过,他都要形成了生理性的抵触。 不想去! “你是三岁小孩吗!周宴安!”温棠想要掀他被子,可他却紧抓着不松手。 他身高腿长,被子盖过头顶,脚踝就露在了外面,白皙纤瘦的皮肤因为发烧的缘故染上一些粉色。 温棠跪坐在床边,撸了撸袖子,“是你自找的。” 她双手抓住他有些松垮、微微歪斜的脚踝,猛地一拉—— 周宴安正缩在被窝里,刚为躲过医院有点心虚又有点小得意,下一秒就连人带被被拽出大半。他惊慌地抓住枕头,发烧乏力的身子轻易被她拖到床沿。 温棠压住他因为痉挛不自觉乱蹬的腿,手伸进被窝摸索着找到他睡衣领口: “出这么多汗还蒙着头?真当自己蒸馒头呢!” 她扯开被子,周宴安潮湿的额发贴在脸上,眼睛被光线刺得眯起。他刚要张口反驳,就被她用毛巾擦掉脖子的汗。 “不去医院也行。”温棠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递过温水,“但要是半夜烧到39度…” 她贴近他通红的耳朵,压低声音: “我就叫救护车来扛你下去。” 第72章 … 一语成谶。 第二日,周宴安整个人都恹恹的被她推着去抽血化验,在各个科室轮转了一圈。 公立医院人太多,床位也紧张,两人直接去的家边上的私立医院。 周崇提前联系了医院主任,准备让周宴安顺便做个身体的初步体检。 回病房的路上,温棠低着头,使劲揉了两下周宴安乱糟糟的头发,“还不如早点来,省的现在遭罪。” 走廊两边都没什么人,温棠一路向前也没注意到旁边小姑娘听到她声音后一瞬间瞪大的双眼。 陈玉池今天是来医院取奶奶前几日的检查结果的。老人家岁数大了,手里有些闲钱,被医院忽悠着忽悠着就去做了个全身体检。 家里虽然没说什么,但总觉得老人家糊涂了,陈玉池为了躲一躲家中压抑的气氛,才用取报告做借口跑出来。 只是,似乎有意外之喜。 她粉了温棠很多年,也追过线下,她敢说,就算温棠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也能一眼将她认出来。 更何况,是这样近的距离里擦肩而过。 陈玉池手里还提着报告单,脚步却不由自主的下意识跟了上去,温棠和那个轮椅上的男人都带着口罩,脸被遮住了大半,虽然一前一后,可只要看过去,就知道他们是情侣。 原来是真的。 狗仔偷拍的照片她不信。 温棠采访时的默认她也不信。 可如今,亲眼所见,她终于不得不信。 陈玉池眼睛眨了眨,强忍着眼前的雾气,扁了扁嘴,头一次做了她最讨厌的私生粉才会做的事情。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她几步跑到了温棠和周宴安的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温棠的右手搭在周宴安肩膀上,被他握住,他正仰着头,努力的看她的表情和她说话。 骤然被拦住,轮椅忽然停滞,他上身微微摇晃,而后腰腹软软的跌回了轮椅靠背上。 “棠棠,你真的和他谈恋爱了吗!”陈玉池不想在温棠面前掉眼泪,可眼泪却越掉越多,她拿手去擦,却多添了几分狼狈。 “私生粉吗?”周宴安皱着眉头,紧了紧握住温棠的手,想要她不要理睬直接绕过,他有些担心极端粉丝会失控。 温棠却没动,松开了轮椅扶手,绕到了陈玉池面前,“我的围巾是不是给过你。” “是…是!” 陈玉池哭的更凶了,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温棠,就算手里的钱不多,也会努力的去见她,但她不喜欢周宴安。 温棠为了他做了很多从前都不会做的事情,而且还要辛苦的照顾他,就像现在一样。 自由的鸟儿为何会被困住,无法飞往蓝天? 温棠轻叹一声,转身从周宴安轮椅侧袋中拿出纸巾递过去,“眼泪擦擦。” “谈恋爱是我的私事。”她声音刻意放轻显得很温和,“但谢谢你喜欢我这么久。” 周宴安一直沉默地看着。温棠转身推起轮椅,而后回头对女孩笑了笑,“喜欢是件开心的事,别让它变成负担。” 陈玉池站在原地,眼泪还在一直掉,手里却攥紧了温棠刚刚给她擦眼泪的纸巾。 棠棠刚刚亲手给她擦眼泪了… 家里还有在哈市时拿回来的围巾… 她…好幸运啊!! … 病房里,小桌上摆着的都是些清粥小菜,温棠叼了两筷子就不爱吃了,她小心的看了眼周宴安的神情,他倒是一脸平静吃的自如。 “我一会有事要出去一趟。”她放下筷子,活动了两下身体,忙上忙下跑了一天,她早就有点酸乏,现在吃的也不和心意,就有些微微的烦躁。 “你要是有事就按铃喊护士过来。” 温棠站起身,三两下将吃完的餐盒扔到垃圾袋中,准备一会下楼的时候倒掉。 周宴安刚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还没放到嘴里,剩余的餐盘就被她端走。 周宴安:… “你要去哪?”他赶紧嚼了嚼,咽下去。早上的时候还没听说她有什么急事,怎么现在忽然要出门。 他不确定的低头看了下自己藏在被子里的双腿,怀疑是医院的这一通忙活让她烦了,“我可以请个护工,不用你一定要陪着我。” 温棠无语,不知道他又是从哪联想到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打算给他一记定心丸,“我半个多小时,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 “而且…”温棠拖长了声音,故意看着他的表情从紧张变得迷茫。 “而且,我才不会真的把你一个人丢在医院。” 她说完就套了件外套,转身美滋滋的顺着楼梯溜达下去,走进了医院五百米外的一家火锅店。 “老板,来个鸳鸯锅!”温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是这股辣中带香的味道让她心情舒畅。 … 陈玉池在原地又哭又笑的呆立了半天,旁边路过的老大爷还以为她是查出来了什么绝症受了刺激,好心的给她塞了几个橘子。 “小姑娘啊,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看开点。” “心平气和,百福自集。” 陈玉池懵懵的抱着怀里要掉出去的几个大橘子,“谢谢大爷!” “哎呀,好好治病啊!”老大爷挥挥手,看她缓过来,背着手迈着步走远了。 “我…没病啊…”陈玉池跺了跺脚,想要追上去把橘子还给老大爷,小跑了没几步,怀里的橘子就飞出去一个。 “我的橘子!”她手忙脚乱的又捡回来,抱着东西蹲在地上想了一会。 “百福自集…” “百福自集…” … 周宴安正在输液,他血管扎针扎多了,没有最初那样细,护士一针就扎了进去。 “这是你女朋友走的时候让护士站帮忙收的外卖。”老成稳重的护士长拿出来一个粉红色,已经拆掉包装的暖手宝。 “阿奇刺激血管,下面垫一个会好一点。” 周宴安动了动手指,针管略微有些回血,又很快消下去,他另一只手接过这个卡通画风的暖手宝仔细的垫在了左手下面,“谢谢。” “不客气,我只是代取,还是谢谢你女朋友吧。” 护士走后,他闭着眼睛刚想眯一会,他身体不及温棠,本就更容易疲惫一些,病房的门却被很轻很轻的敲了两下。 “进。” 周宴安以为是医生查房,他撑着自己往上挪了挪。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眼熟的脑袋探进来。 “是你?”周宴安认出了面前有些拘谨的女孩,“温棠不在。” “我不是来找棠棠的。”陈玉池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她背后的双手里还拿着一束楼下花店老板说看望病人专送的鲜花。 不大的一束,竟花了她八十多。 不找温棠?周宴安有些疑惑,总不会是来找他的吧。 陈玉池硬着头皮把背后的花举到了面前,吞了吞口水,努力的让自己不要紧张,“我是来找你的。” “花也是送给你的。”她将花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走路的时候还左脚拌右脚,差点平地摔。 将花放好,陈玉池终于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站到周宴安对面,仍然有些难过有点伤心的向下撇了撇嘴角,“我还是不喜欢你。” 她吸了吸鼻子,“但棠棠喜欢你。” “我喜欢了她很多很多年。” “我喜欢她的时间,一定比你喜欢她的时间要长很多很多。” 她的鼻子又有些酸。 陈玉池使劲的眨着眼睛,克制自己不要再哭出来。 不能哭出来!陈玉池!你不能在周宴安面前低他一头! 她鼓起勇气抬头,撞上了周宴安温和包容的眼眸,“你不能让她难过,我们都会看着你的!” “好。” “什么?”陈玉池愣住。 “我说好,”周宴安脸色苍白,唇色也淡,声音却温和清越,“你们要好好监督我。” 陈玉池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下好狼狈,好不堪,转身就想跑出去,却被周宴安的声音叫住。 “谢谢你。”他指了指茶几上并不算新鲜的花束。 医院附近花店要价高,质量良莠不齐,她这样快的去而复返,一定是被狠狠宰了一刀。 温棠的粉丝正如她所说的那样…都很可爱。 陈玉池走后,周宴安低声笑起来,牵动到肺部,带出几声咳嗽。 … 温棠吃了顿火锅,自己干掉了一盘子肉,脚步轻快的返回了医院。 她去的快,回的也快,半个多小时过去,周宴安一个吊瓶都没有打完。 第73章 “这是哪来的花啊?” 温棠坐到茶几旁的沙发上,把面前的花拿起来,花包的还行,就是上面的康乃馨有些发蔫。 “有人来看你了?”这么典型的一束送给病人的花束,难道是陈正来过? “陈正这么抠门?只舍得送一束快凋谢的康乃馨?” “你这朋友不行啊!” 周宴安朝温棠招招手,“不是陈正,是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的人?”温棠坐过去,握住他发凉的手,试图帮他取暖。 “你哥?” 更不可能啊!堂堂老总送这么小一束花? “快告诉我!”温棠不想再猜,摇着他手放软了声音撒娇。 “真的不猜了?”周宴安受用非常,有心想要多看一会温棠难得的小女儿情态。 “真不告诉我啊!周宴安!”温棠叉着腰,手伸到了他腰间,做势要往下,“再不告诉我,小心我半夜把你腿毛都刮掉。” “温棠!”周宴安头疼,她怎么总是能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办法来抓住他的死穴。 “是刚刚遇到的你的粉丝。” “我粉丝?!”温棠还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真的假的?” 得到周宴安肯定的答复后,温棠有点骄傲的扬起下巴,“我就说我的粉丝都很可爱吧!” 周宴安本想再跟她说说那个小粉丝的事,鼻尖却飘来一阵隐约的肉香。 他起初以为是错觉,医院哪来的肉味? 两人点的医院套餐都是很清淡的搭配。 可温棠一靠近,那股香味愈发明显。丝丝缕缕,似乎混着牛油的麻辣、骨汤的醇厚,还带着芝麻酱的余韵。 闻久了,竟像火锅。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细细打量。 温棠正低头摆弄那束康乃馨,侧脸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嘴角沾着一点没擦净的芝麻酱,唇瓣比平时更红润饱满——辣出来的。 她似乎察觉到视线,抬眼看他:“怎么了?” 周宴安没说话,伸手用指腹抹过她嘴角。 温棠身体一僵。 “芝麻酱。”他收回手,指尖在白色的纸巾上蹭了蹭,留下一道浅淡油渍。 “……” 温棠耳朵“噌”地红了,强作镇定:“什么芝麻酱,你闻错了。” “是吗?”周宴安慢慢凑近,鼻尖几乎贴到她颈侧,“那这股牛油味哪来的?” 温棠往后缩,被他圈住腰。 “医院楼下新开了火锅店?”他声音低下来,带着笑意,“还是…某个小馋猫偷吃去了?” “我那是补充能量!”温棠梗着脖子,“跑上跑下一整天,吃顿火锅怎么了!” “没怎么。” “就是没想到你要干的急事,竟然是背着我去吃火锅。” 周宴安松开手,靠回枕头,“虽然某人保证一小时回来确实做到了,可偷吃还不擦嘴。” 他顿了顿,幽幽补刀: “下次记得漱口。” 温棠恼羞成怒,扑过去掐住他脸:“周宴安你烦不烦!” “你猜到就猜到,为什么非要戳穿我!” 周宴安笑着任她闹,直到她丧气的趴在他胸口。 静了片刻,他轻声说: “下次…带我一起去。” 温棠抬头。 “我也想吃。”他眼睛亮晶晶的,“清汤锅就行。” 第六十一章 晚安,我的大明星 周宴安转型成导演的道路不算顺利, 还没开机就先病了一场不说,原本定下的女二号也因为有了更好的选择临时退出。 女二号的戏份不算太少,临时海选找演员又要耗费不短的时间, 开机的事情就这样被耽搁了。 “要不我给你想想办法?”温棠工作室里,她正被化妆师涂上亮金色的眼影, 睫毛也被刷的细密, 像小扇子一样。 化妆师童心和她合作许久,早已熟悉,近几日周宴安常来借地办公, 她说话也多了几分随意和大胆。 “晚上慈善晚宴,两位不一起去吗?”今日只叫她来化了温棠的妆容,她在工作室看到周宴安还有些奇怪。 圈内人比圈外信息灵通不知多少, 童心早就知道两人在一起的事情, 现下倒有些好奇周宴安怎么不和温棠一起参加晚宴。 温棠先前没问过他的想法,收到邀请的时候两人还在闹别扭, 现在嘛… “周宴安,一起去啊!” 周宴安下意识地反应就是拒绝, 许久不出现于人前,他已经不适应这样觥筹交错的场合。 温棠的妆容已经快进行到尾声,最后一笔眼线勾勒完毕, 她微微侧身,方便童心为自己做头上的造型。 “慈善晚宴人多, 说不定你能找到合适的女二号呢, 真的不去吗?” 周宴安思量再三还是摇了摇头,晚宴人太多,温棠去的又是娱乐圈时尚圈齐聚的名利场,踩高捧低严重, 他去了她还要分心关照他,不如不去。 “不去啊。”她装作失落的低头,睫毛垂下扇形的阴影。 温棠状若无意的和童心提起了最近很是红火的乐队,“yft的组合听说今晚也要去,里面的舞担还挺帅的。” 舞担? 周宴安没抬头,但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了温棠身上仔细的听着她的每一句话。 童心从善如流的点头,“是啊,跳舞跳的很好,人也谦虚,我前阵子给他做造型的时候,他还叫我姐姐。” “姐姐啊…”温棠若有所思的拖长了声音。 “温棠。”周宴安立刻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我要是去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吗?” 温棠和童心对视一眼,交换了个胜利的眼神。 “当然来得及,我工作室就有西服,刚好让童心给你上个粉底。” 周宴安直觉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手里的剧本被温棠直接拿走,连人带轮椅的被推到了镜子面前。 “放心好了,这次慈善晚宴,关注度不高,流不出几张照片的,大合照你只要不上台就行。”温棠从背后抱着他脖颈,拍了拍他的侧脸,起身蹦蹦跳跳的就进了屋里拿出一套早就订做好的西装。 发型被童心简单的用发胶抓了几下,脸上拍了一层轻薄的粉底,嘴唇上蹭了一点点温棠刚刚用的那只口红,气色被提亮之后,周宴安似乎又有了往年的风采,多了点意气风发。 “真帅啊!”温棠笑眯眯的托腮看着他,满意的看到周宴安耳垂染上一点红色。 晚宴七点开始。窗外落日余晖斜斜泼进,橘红色的光晕落在温棠纯白裙摆上,像镀了层暖金。 她弯腰替他整理袖口,指尖无意间擦过他手腕。周宴安垂眸,看她睫毛在夕阳里染成浅金色,随着眨眼轻颤。 窗外传来几声归鸟啼鸣。远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与天光交融。 “这次不是别人穿过的衣服吧。” 话音刚落,他小腿就被她轻踹了一脚,“特意按你的尺码定制的,不许污蔑我。” 周宴安轻笑一下,难得见她窘迫的样子,想要拿旧事调侃的心思也淡了几分。 现在这样就很好很好,过去的事情… 就都过去吧。 … 晚宴设在北京顶级酒店,到达时,门口已经停满了豪车,闪光灯倒是不多,入场有限制,并非所有的媒体都能收到邀请。 温棠先下车,转身等周宴安。司机从后备箱取出折叠轮椅展开,她俯身要扶,周宴安低声道:“我自己来。” 这动作他练了很久——手撑车身,借力侧身,右腿被左手捞过位置,稳稳坐进轮椅。 温棠站在一旁,等他坐稳才轻轻拍手,“周老师进步神速啊。” 周宴安抬头看她,“不能给你丢脸。” 进门时,温棠自然地走在他轮椅侧后方半步,既不远也不近,是个随时能伸手的距离。 宴会厅金碧辉煌,人声嘈杂。温棠一现身,立刻有数道目光投来,随即落到她身旁的周宴安身上。 探究、打量、好奇。 周宴安背脊微僵,温棠的手轻轻搭上他肩膀。 “说好的不给我丢脸,不许紧张。” 周宴安失笑,抬手覆上她手背。 温棠泰然自若,笑容明艳的朝几个熟人点头致意,有人过来打招呼,她熟稔的将话题从周宴安身上引开,在名利场如蝶穿花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像剧本里的沈红蝶。 yft的舞担确实来了,年轻男孩染了头银发,在人群中很扎眼。他远远看到温棠,眼睛一亮就要过来。 周宴安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 温棠余光瞥见,忍着笑捏了捏他手背:“醋坛子。” “没有。”周宴安矢口否认。 “哦?”温棠挑眉,“那我去跟他聊两句?听说他舞跳得特别好——” 第74章 “温棠。”周宴安拉住她手腕。 “嗯?” “我腿麻了。”他面不改色的扯谎。 温棠噗嗤笑出声,弯腰凑近他耳边:“你看我像傻子吗?” 他腿早八百年前就没了知觉,现在跟她说腿麻? 两人正低声说话,忽然有人端着香槟杯走过来: “周导,久仰。” 是个生面孔,三十来岁,穿着得体,笑容恰到好处。 “我是星耀的制片,李程。一直很喜欢您以前的戏。” 周宴安颔首:“您好。” 李程寒暄两句,话锋一转:“听说您最近在筹备新片?女主角定了温老师,女二还在选?” 温棠挑眉。消息传得真快。 周宴安神色不变:“是,还在物色。” “巧了,”李程笑道,“我们公司刚签了个新人,科班出身,形象气质都很贴合您戏里那个角色。要不…改天约着见见?” 周宴安与温棠对视一眼。 “可以。”他点头,“稍后我助理联系您。” 李程心满意足地走了。 温棠等那人走远,才低声问:“真打算见?” “看看无妨。”周宴安转动轮椅,“不过星耀的人…你应该熟悉” “听说过,不算熟。”温棠推着他往休息区走,“但李程这人…风评一般。” “嗯。”周宴安应了声,“先接触看看。” 两人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温棠去取饮品。周宴安独自留在原地,目光扫过全场。 忽然,他视线定在某个方向。 宴会厅另一头,陈东升正与人谈笑风生。似乎是察觉到目光,他转过头,与周宴安视线撞个正着。 陈东升笑容淡了些,遥遥举杯。 周宴安没动。 他只是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陈东升也曾这样举杯,对他说:“宴安,合作愉快。” 那时他们都还相信,电影是最纯粹的东西。 … 慈善晚宴以拍卖形式进行。温棠递了个手工玩偶上去——是她早年拍戏时跟剧组奶奶学做的布艺小猫,虽不值钱,胜在心意。 周宴安来得匆忙,没准备拍品,便打算在场中选件合心意的,高价拍下,权当为山区做贡献。 拍卖过半,台上呈出一套紫砂茶具。制式古朴,泥料温润,是已故大师的遗作。周宴安目光在上面停了停。 “喜欢?”温棠低声问。 “嗯。”周宴安点头,“拍下来放茶室。” 起拍价五万,周宴安举牌:“十万。” “十五万。”斜后方传来声音。 周宴安回头,是陈东升。他举着牌,朝周宴安笑了笑。 “二十万。”周宴安再次举牌。 “三十万。”陈东升紧跟。 场上静了静。这套茶具虽好,市价也就在二十万上下。三十万已超行情。 周宴安手指在牌子上摩挲了下。 “四十万。”他再次开口。 “五十万。”陈东升几乎在他落音的瞬间就跟上。 温棠皱眉,在桌下轻按周宴安的手。 周宴安看她一眼,缓缓放下牌子。 拍卖师落锤:“五十万!恭喜陈导!” 陈东升起身,朝周宴安这边颔首致意,笑容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得意。 周宴安面色平静,只在陈东升转身时,极轻地扯了扯嘴角,温棠却被陈东升那几分得意惹出真火。 接下来的拍品是套青釉瓷瓶,起拍价八万。陈东升举牌:“十万。” 温棠不等旁人出价,抬手便道: “二十万。” 陈东升皱眉看了她一眼,加价:“二十五万。” “四十万。”温棠眼皮都没抬。 场上响起轻微议论声,陈东升脸色沉了沉,没再跟。 拍卖师落锤:“四十万,恭喜温小姐!” 下一件是幅当代水墨小品,起拍价十二万。陈东升明显有意,举牌:“十五万。” 温棠指尖在桌面点了点: “三十万。” 陈东升猛地转头看她,温棠回以微笑,点头致意。 “三十五万。”他咬咬牙。 “五十万。”温棠声音平静。 陈东升攥紧牌子,终究没再举。这画作市价不过二十万,五十万已是冤大头。 “五十万!再次恭喜温小姐!” 两轮下来,温棠多花了近六十万。周宴安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必跟他较真。” “我乐意。”温棠偏头看他,“他让你不痛快,我就让他拍不着。” 她凑近些,气息拂过他耳廓: “反正我有钱,这是慈善拍卖,就当捐钱积德。” 周宴安失笑,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陈东升坐在斜后方,脸色铁青。他本想给周宴安添堵,没成想被温棠反将两军。 接下来的拍卖,陈东升再没举牌。 温棠倒也没再出手,只懒洋洋靠着椅背,偶尔与周宴安低声说笑两句,仿佛刚才一掷千金的人不是她。 散场时,陈东升经过他们身边,脚步顿了顿。 “陈导破费了,五十万买套茶具,收藏价值不错。” 陈东升嘴角抽了抽,甩手走了。 周宴安看着她:“解气了?” “还行。”温棠甩甩手腕准备上台拍照。 “下次提前跟我说,我出钱。” 温棠弯下腰,笑眯眯的捏住他侧脸,“周老板,心疼了?” 周宴安耳根微红,别开脸: “算了……随你。” … 温棠只把晚宴当做工作中的小插曲,拍下来的字画和瓷瓶都放到了工作室当做摆设。 严颂颂围着瓷瓶转圈,“这也太贵了!都能买几个我了!” “你哪有那么便宜,你可是我的得力干将!!”温棠抱着她肩膀把她视线强行转过来。 张游从电脑前抬头,“棠棠,慈善晚宴的捐赠你有细则吗?” “细则?”温棠被问的一愣,“你要细则做什么?” 她哪里有什么细则,她又不是主办方。 张游哀嚎一声,脑门“哐”地磕在桌上,“反黑真的不是个容易事啊!” “我申请年底加工资!”她摆出个pose,嘴上说着惨,心里却没太把#温棠抢c的热搜当回事。 自己姐姐貌美人气高,站个c位怎么了! “加!都加!”温棠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工作室全员年底奖金翻倍。” “!”严颂颂直接蹦起来挂在温棠身上,“我爱你棠棠!!” 温棠工作室气氛好福利高,五险一金齐全,来了之后很少有离职的,她出去谈资源都是被人羡慕的一方。 严颂颂高兴的搓手,年底又有能回家炫耀的本钱了,让那些亲戚再对她说三道四! 话题被岔开,张游神游了一会,看到热搜词条不断往上涨才回神。 “主办方放的合照里,棠棠你是c位,后面站了个位前年得奖的影后,不少人说你抢c,又被顶上热搜了。” 做顶流就这点不好,私生活被人关注不说,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免费顶上热搜,然后被冲浪的网友痛骂占用公共资源,温棠都已经熟悉这一流程了。 她不太想管,甚至准备冷处理,张游却眼尖的在话题里看到一条奇怪的评论。 [人家温棠都入围柏林电影节影后了,站个c位怎么了?]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瞅,还是这句话。 张游想说自己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但看对方头像和主页也不像温棠粉丝。本着严谨的态度,她去刷新了一下柏林电影节的官网。 柏林电影节官网的首页,赫然滚动着最新消息。 张游瞪大眼睛,手有些抖。页面是德语,但“wen tang”这行拼音字母她绝不会认错。 她点进详情页,手指哆嗦地打开翻译软件。 “第7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入围名单……” “银熊奖提名……《独白》,饰演者wen tang……” 张游“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膝盖撞在桌沿上,疼得她“嗷”一声,声音却兴奋得发颤,“棠、棠棠姐!” 温棠闻声回头:“怎么了?” “柏林!柏林电影节!”张游举起笔记本,屏幕朝向她,“你入围了!最佳女主!” 工作室瞬间安静。 严颂颂嘴张成o型。 温棠愣了几秒,伸手:“笔记本给我。” 温棠接过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德文的官网正文。她点开详情页,鼠标滚轮向下,目光一行行扫过翻译后的文字。 确认无误。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女主角提名。 第75章 她放下笔记本,第一反应是点开自己的邮箱。 姜敏之前提过,他申报柏林电影节时,留了他和温棠两个人的联系邮箱。但她没想到这么快会有结果。 收件箱里果然静静躺着一封新邮件。 来自“柏林国际电影节官方”。 发信时间,是今天凌晨3点。 温棠点开那封邮件。 德文与英文对照,格式正式。她直接跳到提名作品与提名者信息—— “best actress(silberner bear)……wen tang……《monologue》” 指尖在触摸板上停了停,她抬眼,看向围拢过来的团队成员。 “是真的。”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工作室安静下来。 张游捂着膝盖,眼圈突然就红了。严颂颂喉咙里发出“呜”的一声怪响。 温棠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张游说: “发官宣吗?现在发吗?” 张游愣了一秒,猛地扑向自己电脑:“发发发!现在发!立刻发!马上就发!” 键盘被她敲得噼啪作响。严颂颂终于从呆滞中缓过神,手忙脚乱摸出手机:“我、我联系媒体!不对,先通知粉丝后援会!不对,先……” “别急。”温棠按住她手。 话音刚落,她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姜敏。 温棠接通,对面是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邮件收到了?” “收到了。” “好。”姜敏沉默两秒,“恭喜。” “同喜。”温棠嘴角弯了弯,“姜导,咱们要一起去柏林了。” 挂断电话,她抬起头,迎上整个工作室十几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都愣着干什么?”温棠笑起来,“该发消息发消息,该打电话打电话——” “今晚我请客,地方你们定。” 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按说“半场开香槟”是大忌,但姜敏已连续几部影片未能入围国际奖项,上一部更是被戛纳拒之门外。《独白》转投柏林本就是孤注一掷。而温棠首次提名国际影后,团队一致认为“提名即肯定”,索性将整个剧组和工作室全员叫出来庆祝。 一整层酒楼里,温棠和姜敏被拥簇在最中间,姜敏喝了不少酒,明显很高兴,向来不善言谈的人拉着李红梅疯狂夸奖温棠,说她简直是自己的天降贵人。 温棠挨桌敬酒,好听话听了一箩筐。 … 温棠醉了,她是真的高兴,很高兴。 被送回家时脚下发软,走路摇摇晃晃。周宴安在门口等她,她一见到他,就跌跌撞撞扑过去,一屁股坐进他怀里,手臂缠上他脖子不肯放。 “棠棠姐,我扶你进去吧……”严颂颂担忧地看着周宴安身下的轮椅。 “不用。”周宴安声音很淡,手臂却稳稳圈住温棠的腰,另一手转动轮椅,“我来就行。” 严颂颂站在原地,看着周宴安一手护着怀里东倒西歪的温棠,一手转着轮椅,缓慢而平稳地驶进家门。 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夜色。 周宴安停在玄关,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温棠整张脸埋在他颈窝,呼吸带着酒气,热热地拂在他皮肤上。 “周宴安……”她含糊地叫他名字,手指揪住他衣领。 “嗯。”他应得轻,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抚,像哄不听话的小孩。 温棠忽然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里头映着玄关暖黄的灯光: “我入围了……” “柏林……最佳女主……” 她说着说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要命。 “我知道。”周宴安用拇指擦过她脸颊,指腹沾了湿意,“李姐打电话告诉我了。” “你高兴吗?”她泪眼朦胧地问。 “高兴。”他低头,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眼角,“比我自己拿奖还高兴。” 温棠“哇”地一声哭得更凶,脸重新埋进他颈窝,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衣服上: “我、我其实好怕……怕演不好……怕辜负姜导……怕让粉丝失望……” 周宴安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酸酸胀胀的疼。他手臂收紧,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你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 “温棠,你一直是最好的。” 她在他怀里抽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变成均匀的呼吸。周宴安低头,发现她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他无声地笑了笑,转着轮椅进卧室。小心翼翼把她放到床上,拧了热毛巾,一点一点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和残妆。 温棠在梦里咕哝一声,翻身抱住枕头。周宴安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低头亲了亲她额头: “晚安,我的大明星。” 窗外月色正好,温柔地漫进房间,落了一地银白。 第六十二章 意气风发 周宴安电影开机没几天, 温棠就要去飞去柏林。 她很不解,“明明没差几天,为什么非要在我去之前开机, 搞得我现在还要请假。” 虽然她这个女主角请假很方便,但并不妨碍她有这个疑问。 周宴安正摆弄摄像机, 闻言撑着扶手挪了挪。一手扶稳坐垫, 一手伸向前拉住她手腕。 温棠早发现他特别喜欢皮肤接触——尤其在他有知觉的部位。她顺从地坐过去,抬眼逼视,“是不是因为你怕我拿了柏林影后, 身价起飞!” “对。”周宴安毫不犹豫的承认。 温棠语塞。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 “我看过片子,”他手指轻轻摩挲她腕内侧,“你演得很好, 电影完成度也高。你是唯一被凸显的主角…” 他抬眼, 目光沉静: “不是你拿奖,还能是谁?” 温棠被他吹捧的自信心爆棚, 雄赳赳气昂昂的踏上了飞机。 第一次带着作品参加国际电影节,她难得有些紧张。柏林电影节的红毯如实说来和国内也没有太大区别, 甚至没有国内关注度高,但这是电影的至高殿堂之一。 身穿d家的高定,温棠坐下下面看着同样紧张到开始抖腿的导演, 没忍住笑了笑,“要是得奖, 姜导准备说中文感谢词吗?” 姜敏搓着手, 像是忽然被老师点名,整个人一激灵,“都准备了。” 对上温棠调侃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成了乐子, “温棠,我可不信你真的什么都没准备。” 柏林电影宫的大厅里,灯光渐渐暗下,只余颁奖台上一束清冷银光。 大屏幕开始轮播《独白》的片段。温棠的侧脸、眼神、一滴悬在睫毛欲坠不坠的泪,在大银幕上被再度放大。 颁奖嘉宾是德国国宝级女演员玛蒂娜·格拉斯,她展开手中信封时,全场寂静。德语发音通过同声传译耳机传入温棠的耳中: “银熊奖最佳女主角——” 停顿。镜头扫过五位提名者的脸庞。温棠看见大屏幕上自己的特写:她微微抿唇,背脊挺直,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淡的阴影,只有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指尖微微发白。 玛蒂娜抬起头,清晰的念出: “wen tang,《monologue》!” 德语名字发音有些生涩,但那个“tang”字落下时,掌声如潮水般漫过大厅。聚光灯“唰”地打在温棠身上。 她怔了半秒,身旁的姜敏已经弹起来,双手攥住她手臂,眼眶通红。温棠起身时,裙摆拂过座椅,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走上颁奖台的七级台阶,高跟鞋踩在深色地毯上,寂静无声。她从玛蒂娜手中接过银熊奖杯——沉甸甸的,奖杯的线条在灯光下流转着冷银光泽。 站到话筒前,她先用德语说:“danke(谢谢)。” 然后换成中文: “感谢柏林电影节,感谢评审团将这个荣誉赋予《monologue》。” 声音透过音响传开,带着轻微颤音。她停顿,吸气,“感谢姜敏导演,你创造了宋熙年,并信任我能成为她。这趟旅程,始于你对电影最纯粹的坚持。” 台下响起掌声。她的目光掠过黑暗中的观众席,“感谢剧组每一位成员。那些在片场度过的夜晚,那些为一句台词反复打磨的清晨,是你们让宋熙年真正活过来。” 她将奖杯微微举起,银光映亮她的眼角: “感谢所有在黑暗中依然选择前行的人。这个奖,属于每一个不曾放弃的‘独白’。” “最后,”她顿了顿,眼眶渐渐红了,“谢谢我的团队,我的粉丝,所有在我迷茫时没有放弃我的人。” 她弯腰鞠躬。银熊奖杯在她手中折射出万千碎光。 同一时刻,北京郊外片场 周宴安刚结束一场夜戏,喊“卡”的瞬间,场务小跑着递来平板: 第76章 “周导,柏林那边出结果了!” 他接过平板,画面里的温棠正走上颁奖台。高跟鞋声、掌声、她的呼吸声,透过劣质扬声器传来,有些失真。 周宴安靠进轮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 镜头推近,他看见她发白的指尖,看见她吸气时微微起伏的肩膀,看见聚光灯下她睫毛上细碎的光。 然后他听见她说:“谢谢每一个没有放弃我的人。” 周宴安指尖一顿。 画面里,温棠举起奖杯,光芒淌过她脸颊。她转身时抬手按了按眼角,很快,快得几乎看不见。 周围工作人员在欢呼,副导演拍拍他肩膀:“周导!温老师拿奖了!” 周宴安“嗯”了一声,目光仍凝在屏幕上。 直播镜头切到台下,温棠回到座位,姜敏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忽然笑起来,眼角弯出细细的纹。 周宴安看着,很轻地弯了弯嘴角。 场务小声问:“周导,要准备发祝贺微博吗?” “不急。”周宴安把平板还回去,“等她电话。” 他转着轮椅离开片场,北京郊外的夜风有些凉。抬头时,天际泛着薄薄的光。 柏林现在应是黄昏。她那里天还没黑。 周宴安掏出手机,屏幕停在和温棠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她入场前发的: “等我拿奖回来,吃火锅庆祝。” 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只发过去一句: “恭喜,我的女主角。” 发送成功时,远处传来隐约的喧嚣。周宴安想,柏林此刻的掌声,应当比这响亮千万倍。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直到它暗下去。 风穿过片场空旷的棚区,发出呜呜的轻响。周宴安在渐深的夜色里,很慢地笑了笑。 … 温棠不是没尝过爆红的滋味,但任何一次都不会有这次,更让她感触更深。 都说只要红了,那么全世界都会吻上来,身前全部都会变成好人,这种感觉,温棠体会到了。 获奖结果刚公布,不仅官方电影媒体轮番转发祝贺,温棠粉丝后援会也开始抽奖撒钱庆祝。此前还态度暧昧的高奢品牌,此刻纷纷递来橄榄枝。 传回国内的庆功宴照片上,温棠被众星捧月般拥在正中央。她一手端着香槟杯,一手揽着姜敏导演的肩膀,笑眼弯弯,颊边梨涡深陷。银熊奖杯在餐桌中央静静立着,折射着宴厅璀璨的水晶灯光。 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周宴安看着天空发呆时手机震了一下,是温棠发来的照片。 画面里她举着奖杯,背后是柏林的夜空。附了两个字: “想你。” 周宴安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停,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柏林这边要补几个采访,后天才能回。” 他删掉打好的“注意安全”,重新输入: “好,等你。”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火锅店订好了。” 发送成功,他收起手机。片场的夜戏马上就要继续,灯光将人影拉得很长。周宴安看着监视器里女演员的表演,忽然想到很多年前,温棠拍第一场戏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在镜头前绷紧了背。 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 场务小跑过来:“周导,下一条准备好了。” “嗯。”周宴安转着轮椅往拍摄区去,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想,等她回来,要好好听她说说柏林的黄昏。 … 温棠回国那天,北京下着小雨。 飞机落地时已是傍晚,窗外天色灰蒙蒙的,雨丝斜斜划过舷窗。她隔着玻璃望着熟悉的城市轮廓,忽然觉得心里那点漂浮不定的东西,终于落了地。 机场早有粉丝和媒体在等候。她戴着墨镜,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快步穿过人群。闪光灯亮成一片,无数话筒递到她面前: “温棠,拿奖后心情如何?” “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会考虑进军国际影坛吗?” 她一概没答,只微笑着点头致意。直到坐进车里,才摘掉墨镜,长舒一口气。 拿奖后,再不会有任何的同龄人企图和她捆绑着营销,柏林影后的奖杯足以让她成为同期女演员里的断层第一。 她的粉丝都抖起来,再也不怕别家的碰瓷和比较,温棠笑意盈盈的刷着超话,连续点了好多个赞。 点赞也不用顾忌的感觉,真好。 她向周宴安请了一天假,一下飞机就赶去拍《vogue》下月封面。 温棠关掉手机,仰头靠在后座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红了,真好。 拿奖了,真好。 她年少时的愿望,真的一步步全部实现了。 封面拍摄持续到深夜。 《vogue》摄影棚灯火通明,造型团队围着温棠打转。礼服换到第五套时,她终于轻声说:“稍停五分钟,我喝口水。” 化妆师放下散粉刷,刘春林小跑着递来温水。温棠走到窗边,看着雨丝在玻璃上蜿蜒。 手机震动,周宴安发来消息,“还没结束?” 她弯起嘴角,敲字:“最后一套了。你收工了?” “嗯,在片场等你。” “下着雨,别等,先回家吧。”她发完又补一句,“火锅可以改天。” “不。”他回得很快,“想见你。” 温棠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停,最后只回:“好。” 窗外,雨似乎小了些。 拍摄结束时已近凌晨一点。温棠换回自己的衣服,素颜裹着外套钻进车里。车驶出停车场,她靠在窗边,看着城市霓虹在雨幕中晕成斑斓的光斑。 手机又震,周宴安发来一张照片—— 片场休息室,小桌上摆着两盒自热火锅,热气模糊了镜头。 “等你回来吃。”他写道。 车停在郊外影视基地时,雨已停。路灯昏黄,石板路湿漉漉的。 温棠推开休息室的门,暖气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周宴安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薄毯,正低头看剧本。听见声音抬头,眼里映出灯光。 “不是让你别等。”她关上门,脱下湿漉漉的外套。 “想和你一起吃。” 自热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翻滚。温棠在他身边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筷子。 “柏林怎么样?”周宴安问。 “冷。”她夹起一片肥牛,塞到嘴里。 周宴安低笑,把香菜碟推到她面前。 两人安静地吃了会儿,温棠忽然说:“周宴安。” “嗯?” “拿奖的时候,我在想……”她顿了顿,“要是你在台下就好了。” 周宴安筷子停了停,抬眼看她。 “但后来又想,算了。”温棠把毛肚裹满麻酱,“你肯定在手机前看我,比在台下看得还清楚。” “嗯。”他点点头,“看得很清楚。” “看见你手在抖。” 温棠动作一僵,耳根发热:“……镜头拉那么近干嘛!” 周宴安笑着夹走她筷尖的肉,“紧张很正常。” “我才没紧张。”她小声嘟囔,埋头吃藕片。 窗外夜色浓稠,休息室里灯光暖黄。自热火锅的蒸汽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两人靠得很近的影子。 凌晨三点,温棠终于困得眼皮打架。周宴安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拍着她后背: “睡会儿,天亮送你回去。” “你腿现在不麻了……”她含糊地问。 “不麻。”他低头看她,“我习惯了。” 温棠在他颈窝蹭了蹭,嗅到熟悉的洗衣液味道,还有一点点片场尘土的气息。很安心。 她闭上眼,在火锅余温里沉沉睡去。 周宴安维持着姿势没动,指尖很轻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柏林很远,红毯很长。 但此刻她就在身边。 第六十三章 新年快乐 对于温棠马不停蹄的进组周宴安的《红蝶》, 而不是去和大导合作刷履历这件事,其实不少粉丝有点意见。 新人导演,之前还卷入过和陈东升的纷争中, 就算有影帝的光环,也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超话里悄悄冒起讨论: “棠棠是不是恋爱脑上头了?” “周宴安导演处女作就敢接, 万一扑了多伤口碑。” “她刚拿柏林影后, 正该冲奖巩固地位,接商业片也行啊…” “可棠棠一向事业心很胜,她肯定有她的考量吧。” “但《红蝶》剧本都没详细信息, 万一是雷呢?” “她开心就好吧,反正我信她眼光。” 第77章 粉丝群里争执不下,有人忧心忡忡, 有人选择信任。 直到《红蝶》首张概念海报发布。 暗红底色上, 一只残破的蝴蝶标本被银丝悬在中央,下方是斑驳的“1943·上海”。没有主演名单, 没有导演署名,只有底部一行小字: “编剧/导演:周宴安 主演:温棠” 海报美学极佳, 氛围感拉满,但信息量太少,反而激起更多好奇。 营销号开始扒皮: “温棠自降身价捧男友, 柏林影后走下神坛?” “内部消息:《红蝶》民国谍战片,温棠演舞女。” 真真假假的消息满天飞, 粉丝更焦虑了。 温棠拍完定妆照的第二天, 空降粉丝群。 她发了一张片场自拍—— 照片里她穿着旗袍靠在老式留声机旁,指尖夹着细长烟杆,没点火。妆容艳丽,眼神却冷。配文:“信我一次?” 粉丝群炸了。 “信信信!旗袍杀我!” “这眼神我死了, 棠棠演什么我看什么!” 半小时后,周宴安罕见地发了微博。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是温棠的背影。她站在旧上海百乐门般的布景中,灯牌的光晕染红她半边旗袍。 构图、光影、色调,无一不精。 底下评论: “这镜头语言…周导有点东西。” “突然对《红蝶》有信心了。” “只有我注意到周导发图没配文吗?暗戳戳秀?” 舆论悄悄转向。 但仍有人质疑:周宴安一个残疾人,能掌控好片场吗? 开机一个月后,剧组开放了首个媒体探班日。 记者们走进搭景的“百乐门”舞厅,都被还原度惊到。台上乐队演奏着爵士乐,舞女们摇曳生姿,灯光迷离,仿佛真的回到1943年的上海。 然后他们看见周宴安坐在监视器后,轮椅停在升降台上,方便观察全场。对讲机挂在胸前,声音平静清晰: “3号机位推近,给温棠侧脸特写。” “群演往左挪半步,挡住后面穿帮的灯架。” “道具组,桌上的酒杯反光了,擦一下。” 场务小跑着执行指令。周宴安目光没离开监视器,继续道: “温棠,走位时裙摆再飘一点。对,要想象有风。” 台上,温棠依言调整,旗袍下摆荡出柔美的弧。 一条过。 现场安静几秒,随即响起掌声。 有记者小声对同行说: “这掌控力…还可以啊。” 当晚,探班报道出炉。 配图是周宴安在监视器前的侧影,和温棠的回眸。 文章里写: “原以为周宴安首次执导会很生涩,没想到现场调度老练,指令清晰。温棠状态极佳,一个眼神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红蝶》或许…真能成。” 片场里,周宴安放下对讲机,轻轻舒了口气。 温棠提着旗袍下摆摇曳生姿的走过来,蹲在他轮椅边,仰头笑笑,“周导,今天我的表现还行吗?” 周宴安低头看她,“温老师,一如既往地好。” 他伸手,很轻地碰了碰她发髻上的珍珠簪子,“但明天那场哭戏,要再收一点。” “外放容易,内敛难,你可以吗?” 温棠眨眨眼:“那周导教教我?” 周宴安弯起嘴角,“今晚收工,给你开小灶。” … 《红蝶》剧组场面大,剧情丰富角色多,拍着拍着就拍到了年底,算上后续的剪辑和送审工作,国内的电影节,也只能赶上金翎奖。 温棠说周宴安是重新征战金翎奖,不过这次换了个身份。 周宴安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无奈的看着不来分担反而幸灾乐祸的温棠。 “就不怕我把你的剧情乱剪一通,白瞎你的表演?” 温棠施施然的走过来,手搭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你会吗?” 周宴安先前的轮椅在片场奔波,一个轮子光荣负伤。温棠索性给他换了新轮椅,还是黑色系,但添了些低调的金色纹饰。 她俯身,凑近他耳边,“我赌你不会。” 周宴安闻到她头发上浅淡的茉莉香,是用了昨晚他新买的洗发水的味道。他别过脸,耳根微红。 “这么自信?” “当然。”温棠直起身,手还搭在扶手上,“周导这么敬业,肯定舍不得糟蹋好素材。” 她顿了顿,忽然笑开,“再说,你舍得糟蹋我吗?” 周宴安被她问得语塞,手指在轮椅扶手上动了两下,没说话。 剪辑室堆满了硬盘,屏幕上的时间线密密麻麻。温棠拖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看他调出色调曲线,一帧一帧调整光影。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剪辑室的灯亮着暖黄的光。两人对着屏幕,一帧一帧打磨,偶尔争执,更多的是默契。 夜深时,温棠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周宴安停下动作,转身看她。 她睡得不舒服,眉头轻轻皱着。周宴安伸手,抚平她眉心,然后将腿上的薄毯,盖在她身上。 温棠在梦里咕哝一声,蹭了蹭毯子边缘。 周宴安转回去,继续调整时间线。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忽然想,如果很多年前没有受伤,他现在会不会还在片场演戏,会不会遇见她,会不会有此刻? 没有答案。 但此刻很好。 窗外,北京冬夜的第一场雪,悄悄落了下来。 … 雪落了,年关就近了。 温棠一向是自己过年,偶尔工作太忙,李姐也会留下来陪她。 今年则不同,家里还有一个周宴安。 她父母早亡,习惯了清冷的屋子,也没什么过年的仪式感,周宴安则不同,拉着她买了不少正红的装饰品,美其名曰要有年味。 周宴安直系的血缘上的亲人只剩下周崇,往年都是兄弟两人一起,今年又多了个温棠。 周崇工作忙,即使是除夕夜白天也在公司加班。 温棠提前囤了不少东西,特意没让周宴安下厨,袖子一撸,就进了厨房。 厨房里很快响起叮当声。 周宴安转着轮椅在门口探头,见温棠正笨拙地给鱼刮鳞。鱼尾一甩,水溅到她脸上,她皱眉“啧”了一声,手背去蹭,反倒蹭了更多。 “我来吧。”他说。 “不用,”温棠头也不抬,“说好今晚我掌勺。” 她动作生疏,但神情专注。案板上摆着切得厚薄均匀的肉片,几颗香菇滚在角落。锅里炖着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周宴安没走,停在厨房边缘看她忙碌。窗外飘着细雪,室内灯光明黄,锅沿腾起白雾。这场景陌生又熟悉——许多年前,母亲也这样在厨房里转,父亲在旁打下手。那时他还小,在客厅跑来跑去,等着年夜饭。 轮椅轻微转动的声音让温棠回头。她脸颊沾了点面粉,自己却浑然不觉。 “看什么?”她挑眉。 “看你。”周宴安说,“好看。” 温棠耳根一热,别过脸:“少来这套,干扰不了我。” 话虽如此,切菜的节奏却乱了。 周宴安低笑,转着轮椅靠近。他腿使不上劲,但手还算灵活,捡起滚落的香菇冲洗干净,递到她手边。 “帮你打下手,不算违规。” 温棠没接话,但唇角微微弯来弯。 两人就这么一个切一个递,一个炒一个递调料,竟也配合出几分默契。汤锅热气氤氲,渐渐漫满了整个厨房。 饭菜都被端到桌子上,温棠细心做了摆盘,美滋滋的拍了张照片拍到朋友圈。 围裙一摘,手洗的干干净净,她拿了双筷子夹了块软炸里脊放到嘴里,“不错,不错,非常成功。” 转头看到周宴安潋滟的桃花眼,她眼珠一转,“你要不要来一口?” 周宴安直觉她不怀好意,“那你喂我。” 果然,里脊在他嘴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进了温棠自己的口中。 他作势要去抢走她手里的筷子,温棠一躲,他便扑进了她的怀里。 “小心一点。”温棠搂着他绵软无力的腰腹把他带起来一点,余光扫到两人玩闹间,他的拖鞋早已甩飞。 温棠搂着周宴安的腰,小心地将他扶回轮椅坐稳。 她嘴里还叼着那半块里脊,蹲下身,握住他的脚踝。他脚踝形状优美,但因多年瘫痪显得有些松垮无力,皮肤苍白,能看清底下淡青色的血管。 她指尖在那处轻轻摩挲了一下,才拿起甩飞的拖鞋,仔细替他穿上。 第78章 周宴安垂眸看她,喉结动了动。这场景太过亲密——她蹲在他脚边,长发从肩头滑落,唇边还沾着一点酱汁。而他毫无知觉的腿,正被她握在手里。 温棠穿好鞋,却没立刻起身。她指尖顺着他脚踝向上,停在膝盖处。那里有一道陈年的手术疤痕,颜色浅淡,摸上去微微凸起。 她低头,很轻地碰了碰那道疤。 周宴安呼吸一滞。 “凉吗?”她抬头问,眼里有很浅的笑意。 他知道她在问什么。亲密时,她也不是没吻过那里。用温热的唇,一点一点,吻过他每一寸失去知觉的皮肤。 “不凉。”周宴安声音有点哑。 温棠笑了笑,站起身,把那半块里脊送到他嘴边: “真不吃?” 周宴安张嘴咬住,嘴唇擦过她指尖。 “好吃吗?”她问。 “嗯。”他慢慢咀嚼,目光没离开她的脸。 窗外飘着雪,屋里暖气很足。电视里放着春晚前的预热节目,主持人的笑声扬声器传来,有点模糊。 但这一刻,屋里却又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温棠俯身,吻掉他唇角刚蹭上的油渍。 “新年快乐,周宴安。” 周宴安抬手,把她脸颊边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新年快乐,温棠。” 第六十四章 我是唯温棠主…… 窗外天色暗下来时, 门铃响了。 周宴安去开门,周崇拎着两瓶酒站在门口,肩头落着雪。 “堵车, ”他简短解释,目光扫过客厅里满眼的红灯笼、中国结, “…挺热闹。” “她挂上去的。”周宴安偏头朝着温棠示意。 周崇换了鞋进来, 温棠正端着新添的汤碗出来。三人目光对上,空气静了一瞬。 “周总,”温棠先开口, “来得正好,开饭。” 菜摆了满桌,虽不算特别精致, 但热气腾腾。周崇倒了酒, 举杯: “敬明年,胜今朝。” 玻璃杯相碰, 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棠抿了一口,被白酒辣得直皱眉。周宴安给她夹了块排骨:“慢点喝。” 周崇看着两人互动, 没说话,仰头干了杯中酒。 北京城中心烟花禁燃,电视机已经开始播放春节联欢晚会, 窗外还是安安静静的。 酒过三巡,也许是在同一个饭桌上吃饭, 吃人嘴短, 周崇难得说了些真心话。 在公司,他是高高在上的周总,只有在周宴安面前,他才是周崇, 现在或许又多了第二个温棠。 “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会走到一起。” 周宴安回国追着温棠话剧巡演跑的时候他没想到,和李红梅在谈判桌上唇枪舌战的时候他也没想到。 不过是露水情缘罢了。 他抬眼看了看一脸安然的温棠和丝毫不觉得他这话有些冒犯的周宴安苦笑一下,“到头来,你的眼光比我好多了。” 周宴安杯里是热牛奶,他这一阵子忙着《红蝶》的剪辑,连着熬了小半个月,给自己又熬进了医院,就算如今身体比从前好了太多,也扎了几天吊瓶才出来。 即使是除夕夜,他也被温棠勒令不许喝酒,三个人中,他倒像个小孩子,酒桌上放了杯牛奶。 温棠没去听周崇的感慨,她向来讨厌虚头巴脑的东西,她的手不老实的放在周宴安腿上,隔着加绒的睡裤去捏他腿上的软肉,仗着他没知觉,为所欲为。 周宴安一边点头,一边在桌下捉住了温棠作乱的手,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哥,我眼光确实很好。”他抿了一口牛奶,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牛奶在嘴上沾了一圈,被凑过来的温棠添出了一个缺口。 “你们能不能注意一点!”周崇想要继续感慨的心思迅速消散,属于电灯泡的酸涩从心底升起。 他一个快四十岁的孤家寡人,大过年的还要看弟弟和女朋友在面前秀恩爱,周崇悲从心中来,暖气很足,他却觉得寒冷。 温棠拽过纸巾擦去周宴安脸上的奶渍,笑嘻嘻的露出八颗牙齿,“不是你说的吗?你弟弟身体不好,要让让他~”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尾音抻了半天,果然惹得周崇周身更低迷了一些。 周宴安没有帮腔,依在轮椅扶手上跟着傻乐。 酒不醉人人自醉,明明他没有喝酒,却也多了点醉意。 最亲的家人和最爱的爱人都在身边,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刻了。 周崇不想让对面这两人太过得意,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下属被催婚时的样子,学着对方家里长辈的口吻,挺直了脊背。 “不是我说你俩。” 他这话一出,温棠眯了眯眼,斜靠在周宴安肩膀的身体都跟着直起来。 周崇浑然不觉。 “你俩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兜兜转转也很不容易。” “温棠拿了影后,周宴安你也有了正式的工作,是不是该想想正事了。” 他皱了皱眉,说多了,竟还真的有了点痛心疾首的真情实感。 眼看着他一时半会不能成婚,这远山以后不还是得留给周宴安的孩子,看着两人明显被说的发晕的样子,周崇再接再厉。 “事业做的再好再大,是不是也要有个家。”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他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己因为忙于工作推拒了多少相亲,沉浸在角色中根本无法自拔。 “是不是咱也得考虑考虑结婚的事情了。” “周家不差钱,温棠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都行…” 眼看着温棠脸色越来越不好,周崇又明显昏了头越说越起劲,周宴安有些烦躁的打断他,“哥。” 他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我是不婚主义者。” “我是不会结婚的。” “我和温棠的事情,你还是少操心吧,真的想给家里添丁,我明天就去约丁家的小姐和你相亲。” 周崇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立刻闭嘴。 他才不要和丁敏如那个女人相亲,当年分手就闹得很难看,如今她刚刚离婚,他就上赶着凑上去,那成什么了。 空气瞬间安静。 电视里的春晚小品还在热闹地上演,笑声透过屏幕传来,显得客厅里愈发沉寂。 周崇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干巴巴挤出一句:“…丁敏如就算了。” 温棠有些好奇这其中的往事,毕竟周崇明显一副被打到痛处的样子。 但周宴安对她眨了眨眼,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回卧室告诉你。” 温棠挠挠他的手心,示意自己知道了。 零点的钟声响起,电视已经播到了最后的《难忘今宵》,一直安静到现在的周崇站起身伸了伸腿脚,“虽然每年的春晚都没什么意思,但不看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客卧给我对吧。” “对。”周宴安抱着一床被子出来,冬天的厚被加上枕头放在他腿上,几乎要盖过他的锁骨。 “里面有卫生间,洗漱用品和毛巾都放好了。” 周崇抱着被子进了客卧,门“咔哒”一声合上。 客厅里只剩电视的光明明灭灭。周宴安转着轮椅到温棠身边,仰头看她: “好奇?” “好奇死了。”温棠蹲下来,与他平视,“丁敏如是谁?你哥前女友?” “嗯。”周宴安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手很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大学同学,谈了好几年,差点结婚。” “后来呢?” “后来我哥选了事业,丁家要移民,两人吵崩了。”周宴安指尖卷着她的发梢,“分手时闹得很难看,丁敏如当众泼了他一杯红酒。” 温棠想象着那场景,没忍住笑声,“你哥活该。” “是活该。”周宴安也笑,“所以一提她就怂。” 窗外的雪似乎大了些,扑簌簌打在玻璃上。电视里《难忘今宵》的旋律还在回荡,但音量已被调得很低。 温棠靠在他肩上,忽然问:“那你呢?” “嗯?” “你说不婚主义……”她转头看他,“是认真的,还是搪塞你哥的?” 周宴安想了想,故意不说话,等到温棠等不及来捏他的侧腰才带着笑意开口,“你之前说过你是不婚主义者。”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忽然有些沉默的低下头,有些长的头发将眼睛挡住。 温棠一愣,下意识的问了句,“所以呢?” 他抬起头,眼睛明明在笑却有些难过,“所以我是唯温棠主义者。” 温棠呼吸一滞。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最后只伸出手,很轻地碰了碰他眼角。 第79章 “傻子。”她声音有点哑,“那万一…我以后想结婚了呢?” 周宴安握住她手指,低头吻了吻她指尖,“那就不当不婚主义者了。” 他抬眼,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影: “温棠,对我来说,结不结婚只是一张纸。” “但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你想自由,我就陪你自由。你想要那张纸,我就去准备户口本。” 他说得平静,像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可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温棠眼眶发酸。 电视里《难忘今宵》已经唱完,屏幕暗下去,倒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 窗外雪落无声。 温棠忽然低头,额头抵住他肩膀,“周宴安,我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 所以上天送你来到我身边。 周宴安低笑,手掌抚过她后背: “是我拯救了。” “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是部黑白默片。” “你来了,才有了颜色和声音。” 温棠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那周导,下部戏给我安排个什么角色?” 周宴安想了想,很认真地说: “女主角。” “每一部都是。” 温棠“噗嗤”笑出声,眼泪却掉下来。她胡乱抹了把脸,“大过年的,非要惹我哭。” 周宴安用指腹擦掉她脸上的泪,“哭什么,以后让你笑的日子还长。” “多长?” “一辈子那么长。” 温棠终于破涕为笑,凑过去吻了吻他嘴角,“周宴安,你今晚情话超标了。” “嗯。”他坦然承认,“因为过年,可以放肆一点。” “既然要放肆,那就放肆到底吧。”温棠站起来,一脚踹开身旁的轮椅 轮椅“咔”一声滑出半米,停在电视柜旁。 周宴安惊愕地看她:“温棠,你——” 话音未落,她已弯腰将他整个抱起来。动作还算熟练,手臂穿过他膝弯时顿了顿,调整姿势,将他上身往怀里带了带。 “抓紧。” 周宴安下意识环住她脖子,感觉到她手臂在微微发颤。他其实不轻,尤其下半身使不上力,全凭她托着。 “放我下来。”他低声说。 “别吵。”温棠咬唇,目光快速丈量到卧室的距离——大概七八步,还算可以。 “温棠…”他声音发紧。 “闭嘴。”她喘息着打断,右脚跨进卧室门槛,膝盖一软,两人齐齐摔进床垫。 周宴安被她压在身下,闷哼一声。温棠手肘撑在他耳侧,喘着气笑着,“看,抱进来了。” 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红晕,汗湿的碎发贴在额角。周宴安看着她,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你真是疯了。”他抬手,指尖碰了碰她汗湿的鬓角。 “嗯,疯了。”温棠低头,吻了吻他喉结。 她手指解开他睡衣第一颗纽扣,动作很慢,带着故意的撩拨。周宴安抓住她手腕: “我哥在隔壁。” “隔音好。”温棠抽出手,继续解第二颗,“而且他喝了酒,睡得死。” 卧室只开了一盏壁灯,暖黄的光晕染开,给一切都蒙上柔和的边。温棠的指尖顺着解开的纽扣往下,划过他苍白的胸膛。 周宴安呼吸一窒,手指插进她发间,轻轻收紧。 睡衣被完全剥开,滑落到床沿。他的身体暴露在灯光下,瘦削,苍白,腰腹因常年缺乏运动而柔软松弛。双腿绵软无力,搭在深色床单上。 她俯身,鼻尖蹭过他心口那颗小小的痣。然后张口,很轻地咬了一下。 周宴安浑身一颤。 “疼吗?” “没感觉。”他说的是实话。胸口的皮肤还有微弱知觉,但那种程度的啃咬,更像羽毛搔刮。 她的吻重新落下来,这次落在他的唇上。不像往常那样温柔试探,而是带着攻城略地的力道,撬开他的齿关,纠缠,索取。 壁灯的光晕染在她背上,像蒙了层暖色的纱。周宴安的手从她发间滑到后颈,稍稍用力,让她贴得更近。 温棠的手顺着他侧腰往下,停在髋骨的位置,指尖能感觉到底下骨骼的形状。她轻轻摩挲,像在确认什么。 “别往下。”周宴安松开她的唇,呼吸有些乱,“那儿没知觉。” “我知道。”温棠鼻尖蹭了蹭他下巴,“但我喜欢摸。” 她喜欢他身体的一切。有知觉的,没知觉的。温热的,微凉的。属于周宴安的每一寸,都让她着迷。 周宴安喉结滚了滚,没再说话,只是侧头去吻她耳朵。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廓,温棠肩膀轻轻抖了一下。 周宴安笑了笑,偏头蹭蹭她。 他很喜欢这样。 喜欢温棠这样吻他,喜欢她这样抱他,喜欢她指尖抚过他每一寸皮肤——哪怕那里早已失去知觉。 喜欢她的呼吸扑在耳畔,喜欢她发梢扫过锁骨,喜欢她因为亲吻而微微颤抖的睫毛。 他喜欢她这样,是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是“有用”的。 不再只是拖累,不再只是需要被照顾的负担。他还能让她愉悦,让她喘息,让她在他身上,露出那种只有他能看见的表情。 窗外雪还在下,扑簌簌的,像谁在轻声说话。壁灯的光晕染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在墙上投出温柔的影子。 周宴安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停在她怀里,停在这暖黄的灯光里,停在她吻他的这个雪夜。 但下一秒,温棠的手又不安分地往下探。 “温棠。”他无奈地抓住她手腕。 “最后一次。”她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像讨食的小猫。 周宴安沉默两秒,松开手。 “就一次。” “嗯,就一次。” 但谁都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就像这个雪夜,也不会是他们相拥的最后一夜。 周宴安想,没关系。 他们还有很多个夜晚,很多个明天。 而她会在每一个明天,继续这样吻他,抱他…爱他。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