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风宁》 楔子 天空昏暗且阴沉,浑浊的空气里夹杂着腥臭的气味。 空旷而死寂的大地之上, 堆满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骸骨。 在这寒风萧瑟的旷野之上,两个苍老之人面对面跪坐着。 他们目光黯淡,全身上下也是血迹斑斑。 却丝毫掩盖不住其超凡脱俗的隽逸之气。 黑袍人仰天道“苦悟六十载,遁离尘海外。” 灰袍人叹了口气,也吟道“只道凡尘昏,岂知天更沉。” 两人一会笑一会哭,宛如一对神志不清的疯子。 黑袍人道“既如此,岂不让我等最后再留恋一番故土?” 灰袍人点头道“好!” “此物如何?”黑袍人随手一挥,地上已多了两壶美酒。 灰袍人“更好。” 二人举起壶来,各自喝了一口。 黑袍人“儿孙相别泣,宛如昨日景。“ 灰袍人“箪食壶浆留,其时却不醒。” 待到酒喝至一半,黑袍人道“只有酒,却无菜,未能尽兴。” 灰袍人捋了捋胡子“对极。” “何种美味方能配此美酒?”黑袍人正苦思之际,灰袍人拉着他手道“美味咫尺之间,何必舍近求远?“ 黑袍人细细一想,恍然道“甚好!” 只见他抬手对着自己大腿一挥,一块血淋淋的鲜肉被当场撕下。 “世言畜肉美,今方知人味。”黑袍人将肉放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 灰袍人大笑数声,也从自己腹部扯下一块肉, 一边吃一边吟道“人畜何相异,临别方觉悔。” 黑袍人举起酒壶“老友,这天地如此辽阔,却只有你我二人。你寂寥否?” 灰袍人却哭了起来“寂寥啊,如何不寂寥。” 黑袍人“可曾想过回头?” 灰袍人“想也是无用了。” 黑袍人“其实,我们马上就可回去了。” 灰袍人眼睛一瞪“你说的是真是假?” 黑袍人指着满地的尸骸“看看,这还有假吗?” 灰袍人破涕为笑,“由尘中来,回尘中去。的确如此!” 二人一口酒,一口肉,直将自己吃得白骨嶙峋,不成人样。 鲜血像块硕大的红绸,在尸骸之上淌成一个圆圈。 直到上空被乌云笼罩,细雨纷纷扬扬。 二人望着对方那残缺不堪,面目全非的脸, 不由一愣,随即仰天大笑。 酒干肉尽,残躯入尘,只有那笑声却久久回荡不息。 一:暮兰洲的法士 “大天神要降临到我们小镇啦!” 这是韩辰最近所听到过最火热的话题。整个长雨镇都因此而狂欢沸腾了好几天,比之任何节日都要热闹。 传说大天神创造了风宁大陆,创造了物种,并制定了大陆的一切准则, 无可置疑,他是大陆上最顶尖的神。 韩辰坐在小酒馆,看着门外熙熙攘攘,欢欣不已的人们,嘴角只是闪过淡淡的笑意。 “喂,你喝的可真慢!”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迎面走过一个身材娇小,容颜俏丽的女孩,年龄约莫只有十六七岁。 “早啊,宁儿,来喝两杯?”韩辰微笑着举杯对宁儿示意了一下。 宁儿在对面坐下“你昨晚又没去睡吗?” 韩辰将酒满上“我喜欢这里,喜欢看着这些人,哪怕看上几天几夜也不觉得累。” 宁儿盯着韩辰,良久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奇怪。” “我有什么奇怪的。” “你已经在我酒馆住了一周,可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也不知道你的目的地,更不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 “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来自远方,风宁大陆就是我的目的地。至于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呵呵,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可你不想见大天神吗?” “大天神,如此伟大的神,我当然想见。” 宁儿摇摇头“可你从始至终都是无所谓的神态。好像这一切,你都不感兴趣,或者全部知道一般。 六天前,大神官的神音传遍长雨镇之时,所有人都是惊喜若狂,唯独你一个人面不改色,依然坐在那静静地喝酒。” “我这人反应迟钝,其实我当时很惊讶的。” “骗人。”宁儿嘟起嘴来,一副生气的样子。 韩辰“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我来自一个叫‘地球’的地方“ “地球在哪?我怎么从没听爹爹提起过?” “你爹爹当然也不会知道,地球很远很远,远到风宁大陆的任何交通工具都到不了。”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韩辰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 宁儿对韩辰的回答似乎不怎么满意,起身道“我才不听你扯呢,装神弄鬼的。” 韩辰笑了笑,将酒一饮而尽。 此时街道两旁敲锣打鼓,歌声喧闹,热闹异常,似乎又什么大人物赶到了。 一身着华贵的黄衣公子,在几名侍从的簇拥之下,昂首阔步走进酒馆。 黄衣公子居高临下打量了一眼在座的客人。嘴角掠起一丝戏谑的微笑。 几人来到一张大桌前坐定。 宁儿上前来“众位客官,请问需要什么?” 看到宁儿,黄衣公子双眼泛起了异样的神采。 见他目光另类,笑容猥琐,宁儿只装作没看见,复再问一句请问众位需要吃点什么?” 少年公子嘻笑着拍了拍身边一名武士的肩膀,“就她了,就她了!” 两名武士嚯地起身,双手拍在宁儿肩膀上, 一道绿光如绳子般,从下而上缠着宁儿身子转了几圈便消失不见。 “这是……这是什么?”绿光闪过,宁儿突觉身体动弹不得,且正在变得酥软无力。 黄衣公子一把抱住快要瘫倒的宁儿,笑道“这叫凝魂索,是我专程从暮兰洲一位高人手中买到的,效果还真不错。” 伸手朝宁儿吹弹可破的脸蛋摸去, “没想到这乡野之地也有如此美人,看来这几日奔波也不算徒劳。” 见手中美人神情惧怕,不断颤抖着,黄衣公子却显得更为得意“现在怕我没关系,等你知道我是谁之后,就会爱上我了。 乖乖跟我回府上,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 宁儿只觉得神智在渐渐模糊,想呼救命又使不上劲,眼看黄衣公子那双厚唇就要亲吻而下,心中万分焦急。 嘭一声,一条长板凳狠狠砸在黄衣公子背后, 黄衣公子疼痛不已,惨叫连连。 “为非作歹的登徒浪子!”只见拿板凳的是一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此时正气得满脸通红,双眼喷火。 酒馆中人都认得,这中年人就是这家酒馆的老板,宁儿的父亲谭宇。 “放开我的女儿!”谭宇怒不可遏,搬起板凳继续朝黄衣公子砸去。 但板凳还未砸下,谭宇的惨叫声却响起。 鲜血飞溅,一条血淋淋的胳膊被一刀齐整砍下。 黄衣公子身旁的武士举着刀,嗜血的双眼望向抱着断臂,惨叫不迭的谭宇。 炽热血浆洒在宁儿的脸上,本来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了不少。“爹!” 黄衣公子一脚踹在谭宇腹部。 他此时恼怒至极,似一条疯狗,不由分说朝着倒下的谭宇一顿拳打脚踢。 “知道老子是谁吗?别说要你女儿跟我走,就是在这里办了她,那也是你们的荣幸!” “求你别打我爹爹!”宁儿哭喊起来“我跟你走……” 酒馆中人看着眼前的场景,无一不是气恼万分,手中的酒杯被捏的咯咯作响。 但碍于这黄衣公子身旁的两名武士,却无人敢做那带头第一人,懂点门路的都能看出,那两人非寻常武士,都是身手凌厉的的不凡之人。 能得到这种高手保护的黄衣公子,身份自然非富即贵。 这种大人物,在长雨镇这种偏僻之地自然还没人敢惹。 黄衣公子痛打了一阵,眼看谭宇已是奄奄一息,伸手从武士手中夺过刀来。 “这次随父皇出巡,本来不想惹是生非,谁知道竟碰上你这不知好歹的贱民。” 眼看黄衣公子已举刀在手,宁儿脸色苍白,四目顾盼,希望酒馆在座的人中会有见义勇为之士。 谁知那些酒客一对上宁儿的目光,便低下头去,装作喝酒。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未曾看见。 她目光最后看向的是韩辰, 韩辰与她对视了一会,嘴角咧了咧,转头看向了窗外。 宁儿绝望的眼中流下了两道泪珠,身子一软,便要晕厥过去。 正当黄衣公子要手起刀落之时,一团黑气如闪电般袭来,将他连人带桌椅击飞在砖墙之上。 “何人?”两名武士率先反应过来, 但他们却不敢动。因为一股无形且诡异的气息已将他们封锁。 黄衣公子吐血不止,骄傲的双眼中布满恐惧。 “这就是所谓的晋宁国皇室?”一名黑衣斗篷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大厅中间。 没有人能看清他斗篷下的脸, 也无人敢靠近他的身。 他所过之处,众人无不似条件反射一般退让三分。 一名武士喝道“大胆狂徒!你可知你刚才打的何人?” 斗篷人冷冷一笑“晋宁国四皇子。” “既然知道是皇子陛下,你还不束手就擒,等待伏罪?” 斗篷人看了看黄衣公子“四皇子暴戾无常,好色成性,强抢民女,这些传闻早已响遍了四大洲,连我这个兰暮洲小国的人,对你都是如雷贯耳。” “原来是兰暮洲的人,怪不得如此厉害,听说他们所学之武与我们不同?” “他们学的那不叫武,叫‘法’,与我们的修炼方式有着极大的区别。” “这样的话,‘武’和‘法’相比较,哪样更高一筹呢?” “我以前不知道,现在看来,估计这‘法’比‘武’要更胜一筹。你看,兰暮洲的法士只是略施身手,这两名武士就处于下风了,所以我说,这结果不是很明显吗?” ………… 听到酒馆中的议论,两名武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既然是兰暮洲的人,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滚开。” 斗篷人冷哼一声“管都管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伸掌而出,一道暗黑色,带着奇怪图案的光圈在掌中浮现而出, 两名武士全身冒光,还未来得及惨叫,身子便从上而下化为黑色粉尘。 见到此幕,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暗自感叹“虽然那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一言不合就让人灰飞烟灭,这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些……” 斗篷人全然不理会众人的议论, 走到重伤的四皇子面前,居高临下道“你父皇何时来?” 一听到父皇二字,四皇子似乎立刻涨了勇气“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是否也能预料到自己悲惨的结局呢?” “啪!啪!” 斗篷人不由分说,抬手两巴掌重重抽在四皇子白嫩的脸上。 “你只需回答我,他何时能到。” 四皇子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咯咯作响,上下唇不断撕咬,鲜血顺着下巴流淌了一地。 显然他已是气愤到了极点。 “啪!” 斗篷人再次扇动手掌,且击打声比前一次更为清亮。 “后天!” 四皇子怒吼了一声,不顾斗篷人的直视,气势变得更加凶狠。 “你现在不怕我,只是因为你心里觉得,我会死的很惨。” 斗篷人一脚踩在四皇子的膝盖上, “啊!”感受到骨头的断裂,四皇子痛的声音也变得嘶哑。 “可能你的想法是对的,不过,即使有那一天,你也看不到了。” 斗篷人在一瞬间连续踢出三脚, 连续三声脆响,四皇子手脚俱废。 看着眼前的已经晕厥过去的废人,斗篷人摇摇头,提起四皇子的衣襟,如垃圾一般将他扔出了窗外。 二:天纪皇 “这是兰暮洲的大药师花了几个月时间炼制的药,给你父亲服下吧。”斗篷人将一个小盒子交到宁儿手中。 “谢……谢谢。”宁儿显然还未缓过神来。 “好!”一旁的韩辰奋力鼓掌, “真是精彩!侠士来喝一杯吧。” 斗篷人没有丝毫理会,大步朝门外走去。 “既然不喝,也让我敬你一杯怎么样?”韩辰的心情却没受任何影响。 斗篷人不经意间朝韩辰瞥了瞥, 身子却突然停顿了。 韩辰一饮而尽“我先敬了。” 斗篷人呆立半晌后,竟出人意料的折了回来。“好,就和你喝一杯!” 韩辰将二人酒杯倒满,“喝了这杯就快走吧,四皇子虽不足为虑,但天纪皇可是晋宁帝国,哦不,整个风宁大陆权势最大的人啊。” 斗篷人似乎并未听见韩辰所说, 只是端着酒杯一动不动盯着韩辰。 良久,他放下酒杯,叹了口气“我不远万里来到晋宁国,目的就是为了这天纪皇。” 韩辰“从你语气来看,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斗篷人沉默了一阵,坚定道“我是来刺杀他的。” 酒馆里不约而同响起了惊呼声。 更有甚者直接被吓得夺门而出。 韩辰往躺椅上一靠,一如往常,他没有惊讶,甚至连神态都没有任何波动。 “你泄密了。”韩辰盯着斗篷人说“刺杀这种事,你不应该告诉任何人。 现在这惊天动地的消息,估计天亮之前就会传进皇帝的耳朵里。” “我不怕。” 斗篷人傲然道“不论明杀还是暗杀,那昏君的狗头都会落在我手里。” 韩辰“那就祝你旗开得胜了。” 斗篷人的头又低了下去,似鼓胀的皮球突然泄了气“但现在还需请一个人帮忙,不然这事,光凭我自己办不到。” 韩辰笑了笑“谁能有这么大能耐?” “你!” 韩辰微微一怔,随即大笑道“你还没喝酒,怎么就说醉话了,我能帮你什么忙?” 斗篷人“刺杀天纪皇并不难,难的是我还要去分心对付一个和他同行的人。 为了达成目的,我希望你去帮忙解决那个同行之人。” 韩辰“那人是谁?” “众人皆知的大天神!” 天纪皇,晋宁帝国的统治者。 无人知道他的权势有多大, 正如无人知道他在这个帝国统治了多长岁月。 据不少老者回忆,他们的父辈儿时,就已生活在天纪皇的统辖之下, 再往上的历史,却无人知道了。 晋宁国一向有记史的传统,这种工作已由史官传承了几千年。 直到天纪皇登基。 他废除史官,并将与自己有关的历史书籍通通付之一炬。 为了保持自己的正统性,不惜屠杀灭门近十载,将与自己继位相关的所有人员全部清洗。 受牵连者多达数十万之众。 数十万众从此人间蒸发,他们的名字,事迹,如烟一般消失在历史的上空。 即便如此,天纪皇依然担心漫长的岁月之后会有什么蛛丝马迹被发掘而出。 为此他下了一道“绝言令”,不仅当朝的历史不许记载,再往前三百年所有的历史相关,都要被焚毁殆尽,杜绝谈论。 因此,风宁大陆第5纪元309年至609年的晋宁国历史,对于如今709年的晋宁国人而言,是一段彻底的空白。 仅仅根据晋宁国人现有的记忆来看, 天纪皇至少,已当了一百多年的皇帝了。 广阔的平原之上, 一支人山人海的队伍浩浩荡荡,朝着天尽头前进着。 队伍中有各式各样的戏子,花魁。 也有众多的仆人宫女。 但占最大比重的,还是盔甲明亮,身姿威严的士兵。 队伍的中间,是一架由四匹青鳞宝驹拉着的豪华马车。 青麟驹号称大陆上速度最快的动物, 虽然体型像马,但全身却布满了青蓝色的鳞片。 物种极其稀有,即使万金也难买一匹。 而由四匹青麟驹所拉着的马车,豪华程度更是可见一斑。 即使世间的一切财物堆在此处,耀眼程度也比不上它的万一。 车内端坐着的,正是帝国的主人,无上的统治者,天纪皇。 车内宽广如豪庭。可天纪皇硕大的身躯在这里依然行动不便。 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一动不动靠在舒适的躺椅之上。 车帘被掀开,两名士兵提着一个满身血迹,披头散发的人走了进来。 “启禀圣上,四皇子带到了。” “父皇!”披头散发者哭号一声,瘫倒在地上,容貌正是那四肢尽废的四皇子。 天纪皇的脸如石像,僵硬且严肃。 “你就是孤的四皇子?”良久,天纪皇才徐徐说道。 那声音一字一顿,毫无感情,毫无腔调,像一个木偶在念字。 “是啊,父皇。虽然您与儿臣只见过两次面,但儿臣就是您的第四子啊。” 天纪皇呆滞的目光一齐集中在四皇子身上。 “啊!”四皇子却如见到鬼一般,身子猛地向后一弹。 那双眼球暴突着,一道道血丝在其间闪动,再配合天纪皇嘴唇舔砥的动作, 犹如一条巨大的蜥蜴在聚精会神打量着不远处的事物。 “四皇子,好,好。”天纪皇喃喃吐出几个字。 “父皇,你要为儿臣报仇啊。”四皇子扭动着残缺的身躯。 将四肢断裂的四肢凑到天纪皇面前。 “父皇您看!有个杀千刀的贼人在晋宁帝国内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们应该立刻派兵抓住他,然后千刀万剐,诛灭九族,再把尸体一块块丢去给狗吃掉!“ “嘿嘿嘿…吃掉…”天纪皇突然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嘿……” 四皇子诧异地看着天纪皇,良久道“父皇……儿臣这副模样,你……怎么还笑?” 站在身后的两名士兵脸色死灰,纷纷哆嗦着低下头去,紧闭双眼, 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嘿嘿嘿,吃掉!”天纪皇对着四皇子身上的血迹闻了又闻,似乎那味道堪比美味佳肴。 “父皇你怎么了……” 发现天纪皇越凑越近,且表情逐渐诡异,四皇子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天纪皇一把抱住惊慌失措的四皇子,庞大的力道箍的他快要窒息。 “吃掉……吃掉……吃掉!”天纪皇大笑几声,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四皇子脑袋一口咬去。 在连续几道惨叫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只有马车转动的轱辘,与军队行进时的踏步之声。 三:玉明寺 “你要走了吗?”宁儿问正在收拾包裹的韩辰。 “当然。” 宁儿眼睛一瞪,神情不悦“真是个胆小鬼。” 韩辰“祸到临头了,不走还等死吗?” “可你答应过伊恩大哥的。” “搞清楚,我虽未当场拒绝,但也并未有答应。 再说了,对付大天神?呵呵,那是神志清醒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可是,如果他刺杀天纪皇不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死无葬身之地咯!” 韩辰背起包裹,快步朝门外走去。 “这七天的住宿费和酒水钱都放在书桌右手边的抽屉里,一文不少。” 宁儿低头站在原地, 略微思索了一会,突然跑过来一把拉住韩辰的手臂,“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韩辰疑惑地望着她“什么交易?” 宁儿“我可以免了你这七天的一切费用,甚至你以后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通通给你免费都行。” 韩辰笑了笑“而条件就是,我留下来帮助伊恩诺林?” 宁儿点了点头。 韩辰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坚定道“我不答应。” 宁儿眼中泛泪,神情失落。 “伊恩诺林的行动不管有没有成功,长雨镇都会受到牵连。 事情可远远不止一个天纪皇那么简单。 此事一旦发生,他背后的皇族以及神教官员,都会如暴风雨一般将长雨镇毁灭殆尽。 你这小酒馆,到时候还想独善其身吗?” 宁儿“说来说去你就是没有勇气,胆小鬼!” 韩辰仰头一笑“与生命比起来,勇气什么的可不值一提。” 看着韩辰远去的背影,宁儿落寞地将他的房门轻轻关上。 落茵湖,晋宁帝国南边最为盛名的美景、 这里绿树成荫,草木茂盛,此时落茵湖边,有一身骑白马的少年在急速赶路。 少年行色匆匆,对于近在咫尺的湖光山色似乎没有半分留意之情。 马蹄踏尘,如离弦的箭,当跃过一个山头后,少年赫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吁!”少年大吃一惊,紧紧勒住马绳,却发现为时已晚, 白马朝着那人猛烈地撞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只轻轻一掌拍在马头上, 白马巨大的冲击力在霎那间被化的一干二净。 少年面色煞白,显然惊魂未定,惊奇地望着眼前之人“你没事吧?” “没事。” 少年佩服道“要不是你武功高强,刚才在下险些酿成大祸,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韩辰。另外,我使得并非武功。” 少年思索了一番,确认不识得,也没听说过此人,抱了抱拳“幸会,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后会有期。” 韩辰点点头, 但他的手掌依然抵在马头上,不管少年如何抽打,那马就是分毫也不见移动。 少年望向韩辰“阁下这是何意?” “你应该换条路。” 少年越发疑惑“可是我并没有走错,为何要换?” 韩辰摇摇头“此路不通。” 少年面色一沉,迅速拔剑,一道白光朝韩辰削去。 韩辰动也未动,白光碰到他身体时,竟然被震飞了开来。 少年看着被震到高空的长剑,震惊莫名。 韩辰继续说道“你应该调转马头,向北方行驶三十公里。那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少年“那是什么地方?” “长雨镇。” “我有什么理由要去那?” “两件事,杀人,救人。当然,这也可以说成是一件事。” 少年盯着韩辰打量了一会, “你应该搞错了,我并不是那些受雇于人的刺客或佣兵。”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韩辰掠过一丝笑意 “苏长洛,你现在是准备去救你的未婚妻沈菡吧。” 少年脸色一变,手中之剑迅速连刺, 一道道剑光如密集的闪电,空气也因强大的杀意结成凝固状。 韩辰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身子几百道残影相互叠交,在闪电般的剑招中闪耀不断。 “到此为止吧。”韩辰一手抓住锋利剑刃。 攻势骤然停止。 苏长洛的剑“寒陵”可称得上是少有的名剑。 削铁如泥根本不在话下。 可今天却被韩辰如捏木头一般抓在手中。 苏长洛不由得冷汗直流。 “你到底是谁?” 韩辰轻轻一弹,寒陵剑竟自动收回了剑鞘、 “我是韩辰,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韩辰“这些无可奉告,你只需按我说的话去做就行。而你的未婚妻沈菡,我会保证她安然无恙。” 苏长洛“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这件事已经由不得你。” 见识过韩辰的能耐,苏长洛虽不情愿,却也只能无可奈何“你要我去长雨镇杀谁?” 韩辰“你去了那里会见到一个名叫伊恩诺林的法士,到时候你就自会知道了。” 苏长洛调转马头,“好,我答应你,希望你也不要食言。” 等白马远去,韩辰抬头望了望天尽头矗立的城墙, “襄月城,也该去走一走了。” 襄月城是晋宁帝国南边最大也是最繁华的城市。 同时还是一个重要的军事重地。 街道上鳞次栉比的普通市民,身着华贵的富翁, 以及骑着高头大马,颐指气使,将奴隶像狗一样牵着的贵族。 和街道两旁繁华林立的商铺,一切都使韩辰应接不暇。 韩辰心想“虽然人数众多,鱼龙混杂,但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看来这城主果然是个非凡之人。” 找了家名为盖轩楼的华贵酒楼坐下,很快就有一名身材丰满,容颜俏丽的女子走上前来。 “客官,请问您需要什么?” 女子姿态优雅,举止大方,如果是在外面相遇,肯定会认为是一名书香门第的千金。 也正因为需要如此,才能对上那些在此消费的贵族们的胃口。 韩辰目光盯着女子足足有两分钟,方才开口道“来一盘挂炉烧鹅,干蒸鸡,水煮鱼,糖醋排骨。” 女子愣了愣神, “怎么了?这些菜没有吗?”韩辰问道。 “有……有!客官请稍等。” “竟然全点些普通人家吃的菜,难道他是一次来,不知道我们盖轩楼的特色是什么吗?”女子心下好奇。 韩辰舒服地靠着座椅,望着窗外。 心想“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些菜还真有。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正当韩辰若有所思之时, “客官,一个人喝酒多无聊,不如找个乐子来解闷怎么样?” 只见一满脸横肉,身着虎皮的大汉,用铁链牵着一个衣服破烂,蓬头垢面的女子来到韩辰桌前。 “客官,你看看,这奴隶是我前段时间在玉明寺买的,虽然价格便宜,但确实是物超所值啊,你看着身材,这脸蛋,看了都让人魂不守舍啊。 要不是最近家里急需用钱,我是说什么也舍不得卖的。” 奴隶虽是卑贱之人,但在风宁大陆也分作三六九等。 最上等的是一些达官贵人被抄家,或处死之后,家眷会被朝廷安排到一些特定的场所去充当慰劳的功能。 这些奴隶不能买卖,只能由皇帝拿来赏赐,或犒劳臣子之用。 在被赏赐出去之前,只卖艺不卖身。 第二等奴隶,是那些犯了重罪,又罪不至死,被削去正常人身份的贱民。 这类奴隶虽然可以随意买卖,但由官府控制,其价格对于普通人而言也绝难承担, 所以这等奴隶,基本上是富户,豪门才够资格拥有。 而那最下等的奴隶,基本只有两种人,战败国的俘虏,以及二等奴隶私通后产下的儿女。 这第三等奴隶都会被送往同一个地方,玉明寺。 在那里,他们的价格如同猪狗一般,等着前来的人买卖。 甚至只要捐点香火钱,就可以用铁链牵走一个奴隶。 奴隶没有任何权利,一切意志与行动全由主人来支配。 四:是非之地 韩辰凑近女奴隶,用手拨开一缕垂在她额前的乱发, 精致娇俏的容颜呈现在眼前, 那双如秋水一般的双目四周红肿,眼珠低垂。 看不到任何往日神采,只留下仅剩的呆滞。 皓齿明眸的脸上毫无血色,处处淤青,想是受过不少虐待。 樱桃朱唇此时也是干涸苍白,整个人犹如一朵被寒风摧残至失去了生命力的花朵。 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烂且单薄,连最隐秘的地方都无法遮挡。 韩辰皱皱眉,不由叹了口气。 “客官觉得怎么样?这奴隶虽然看起来呆板无趣,但由我近一个月的教养之下,在伺候人方面,她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韩辰“你打算怎么卖?” “那还不好说,一口价,十两银子。” 韩辰知道他从玉明寺将这奴隶买来肯定花不了一两银子。 “好了,我买下来。”韩辰觉得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使他原本不错的兴致瞬间消失殆尽。 大汉掂掂手中银子,笑着拍了拍奴隶的脸“沈菡,你以后的主人就是这位公子了,要好好听话啊,嘿嘿嘿。” 韩辰心中一震,双眼圆睁看着大汉“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大汉“沈菡啊,我从玉明寺把她买来的时候,她的姓名牌上是这么写的。” 随着天纪皇的到来,长雨镇也陷入了彻底的沸腾。 街道两旁围满了欢歌笑语的镇民。 他们自小在长雨镇长大,从没见过这么多甲胄明亮,步履威严的士兵。 更没见过这么多高大的骏马,以及华丽的马车。 天纪皇从不轻易出宫,在他漫长的统治岁月中,为人所知的出巡仅仅不到十次。 而今日他竟亲自驾临到这不起眼的南方小镇,这让人所有镇民都觉得受宠若惊,如临梦境。 而这还不是最大的惊喜。 在天纪皇到来的第二日,万人膜拜的大天神也会继续降临于此。 长雨镇上空烟花弥漫,即使在白天也是如此令人夺目耀眼。 镇长早在一周前就已安排妥当,此时他恭候在广场,等待着为圣上接风洗尘。 “吾皇远道而来,长雨镇真是受宠若惊。”镇长单膝跪在天纪皇的队伍之前。 此刻两位贵族骑着高头大马缓缓上前, 左边之人四十来岁,长相温和,一双眼睛似乎随时都在带着笑意, 一见面便能带给人亲近的感觉。 此人是晋宁帝国最古老,也最富有的贵族世家之一,宁家族长宁欢。 宁欢旁边,便是近卫军的领队。此人是一个长相极美,玉树临风的贵族公子。 他身着华丽盔甲,英姿飒爽,只是眉头间似乎笼罩着一层阴郁。 略有见闻的人都会识得此人。 他就是号称晋宁第一美男的周家二公子,周宣。 “你就是镇长?”周宣的声音清脆如铃,虽没有男性的低沉浑厚,却与他的容貌很是相配。 “启禀将军,一切食宿,出行已全部安排妥当,只等圣上亲自驾临。” 镇长说话的当头,还时不时用余光瞥了两眼周宣。 他始终无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男子。 “你这小镇能招待这么多人?你可知道,此次光是出行的军队数量,就不下五千人马。” “若是小的有任何疏忽的地方,将军都可按欺君之罪来论处。” 周宣“原来你这小镇,也并非看起来这么寒酸。” 镇长来到天纪皇的车前,躬身道“恭迎圣上。请圣上前往行宫暂歇,午宴已在筹备当中。” “嗝……”车内打了个饱嗝,没有任何回应。 风吹起马车的帘角,一股刺鼻的腥味从轿中传来。 闻到味道,镇长眉头一皱,急忙用手捂住欲要呕吐的嘴巴。 天纪皇伸了个懒腰,肥硕的头颅探出马车外,圆鼓鼓的双眼盯着镇长看了看,随即拨浪鼓一般摇了摇头,退回到车内。 镇长大惊失色,他早年间走南闯北,自认见识也非常人能及, 但今日这皇帝的举止以及神态,都使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虽然害怕,但毕竟对方是皇帝,整个大陆最尊贵的人。 镇长定了定神,鼓足勇气继续道“圣上如果不想步行,也可请车马移驾至行宫……” 一只大手猛地从车内伸出,扣住镇长脖子, “滚!” 天纪皇的吼声几乎震得树叶都要掉落。 镇长胀的面目通红,白眼直翻,嘴里啊啊地叫唤不停。 而裤裆也在不知何时被吓的湿透。 眼看镇长就要一命呜呼之际,周宣上前道“乡野辟地之民不懂规矩,望圣上息怒。” 与此同时,宁欢向另一驾马车上的三位妃嫔使了使眼色。 那三位妃嫔似闻惊天噩耗,浓妆艳抹的脸上顿时变得煞白,极不情愿地走到车驾前面。 宁欢悄声道“放心吧,皇上刚吃饱,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三位妃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个个扭着细腰走进天纪皇的马车,“皇上,您看您这是怎么了啊?” “犯得着生那么大气吗?气坏了身子多不好。” 等三位妃嫔陆续进去后,天纪皇的手方才松开。 身子失去重心,镇长一头撞在马车的铁轮上, 当下也顾不得头破血流,只是立即跪下,不断地朝着天纪皇磕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周宣不耐烦挥了挥手“这没你的事了,圣上的起居出行自有我们来打理。” 镇长脸上的眼泪,鲜血与鼻涕都粘作一出,每说一句话都会吸进去一大口混合物。 他也顾不得这些,磕了两个响头后就逃命似的退了下去。 “啊!……“镇长刚走,马车内就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皇上不要!您不是已经吃饱了吗……啊!”惨叫混合着皮肉的撕咬与骨头的啃食声, 只一会功夫,惨叫声就停息在了长雨镇的上空。 “收拾行李快走!”伊恩诺林出门前向宁儿叮嘱道。 宁儿放下手中的账本“去哪?” “离开长雨镇,不,可以的话,最好离开晋宁国。” 宁儿“我走了,爹怎么办?” “带他一起走,越快越好。” “这酒馆可是爹爹一生的心血,他是不会放弃这里的。” 伊恩诺林靠近宁儿,面色逐渐凝重“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不到明日,全镇的人都会死。” 宁儿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伊恩诺林。 “我没跟你开玩笑。长雨镇镇民的死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之所以通知你,是因为你昨天帮助过我。” 宁儿“你是指我帮你向韩辰求助那件事吗?其实一提到他我就来气,我发誓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家伙了。” 话还未落,伊恩诺林已早没了踪影。 五:刺杀 日下树梢,已经是黄昏时节。天紀皇在酒足饭饱之后,决定去镇中心游览一番。 顺便看看居民们为大天神而修建的神庙。 晋宁帝国疆域广阔,种族繁多,信仰也是十分繁杂。 但各教不论教义如何,其中都会有一位至高无上的神。 不论他在各教中有着什么不同的名字,也不论是以什么样的面目示人, 总之,他就是主宰众生的最高神。这一点,在今日看来,任何宗教都必须要达成一致了。 天紀皇慵懒的斜靠在二十人抬的大轿上,油光臃肿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更显肥腻。 街道早已被士兵们肃清,此时空无一人。 但大多数长雨镇居民依然赖不住好奇,纷纷透过纸窗,以无比崇敬的眼神来瞻仰这位至高无上的皇。 神庙在长街的尽头,这庙已有几十年的历史,当时的镇长是一名忠实的天神教信徒。 受他影响,镇上之人也开始慢慢投身于天神教中。 日积月累,长雨镇信仰者如今已占到大半之多。 这座神庙几十年来算得上是香火不断,经过几次翻修之后,本已有相当的规模。 而大天神降临的消息传来之后,镇长立刻又召集人手,募集巨款,经过几天不间断的扩展, 神庙此时不论外观还是气魄,比之前都更显,神圣。 大神官有着和天紀皇一样厚实的脸庞。此时他眼中带着慈祥,善良的笑容,静静地望着矗立的神像。 据传,几乎没有人能从大神官的脸上看到第二种表情。 他就这么一直微笑着,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烦恼。 但无人会觉得奇怪,因为大神官是可以直接和神灵对话的人。 能得到上天如此恩赐,世间的烦恼又怎会被他看在眼里? 天紀皇的轿子已被抬进了神庙,他看了看大神官,两人相视一笑。 他摆了摆手,示意仆人放下轿子,他要亲自去拜祭神像,这样才能显出他一国之君的诚意。 天紀皇身形肥胖且硕大,两脚刚一着地,就控制不住地东摇西晃, 如果不是仆人连忙上来搀扶,恐怕就要在神像面前出个大糗。 大神官挥了挥手,仆人躬身告退而出。 “我已经等不及了。”大神官望向天紀皇。 “天色……不早……”天紀皇目光依然呆滞无神,吐字似乎显得很吃力“还是……明……日。” 大神官握住天紀皇的手,轻轻抚摸着,像爱护一件绝世珍品。 “我听你的,就等到明日吧。” 大神官突然想到了什么“那陛下的军队,要不要先撤离开去?” “哼哼哼……”天紀皇连哼数声,没有任何表示。 大神官点点头,“那就只等着明日的仪式上演了。” 正在大神官若有所思之时,天紀皇的目光却集中到了神像的手臂之上。 本是金光闪耀,威严端正的神像,此刻手臂之上,竟然插着一根黑色的羽毛。 虽然只是那么极小的一束,却与整个神庙的气质显得格格不入。 “陛下在看什么?”大神官顺着天紀皇的目光看去。 突然他笑容凝固了, “快来人,护驾……!”神官话还未落,一道暗黑色的光圈以神像为中心像四周扩展而出。 几乎同时,连续几道震耳欲聋的坍塌声响起, 金碧巍峨的神庙瞬间被一道黑光吞噬殆尽。 等到神庙之外的近卫队反应过来,天紀皇与大神官早已没了踪影。 长街的另一边,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正快步走来。 数十道黑色波纹从他手掌射出,眨眼间就将近卫队全部击倒。 “昏君,你还是难逃我伊恩诺林的手掌。”斗篷人嘴角掠起一道得意的笑容。 但他的笑容只持续了几秒。 在神庙坍塌的地方,一道金黄色的光芒破土而出。 金光之中,是那身着白铠,丰神隽逸的美男子,周宣。 周宣左右手中各提着天紀皇与大神官。 如极光一般,周宣瞬间便已落至伊恩诺林前方。 上下打量了一番伊恩诺林,周宣眼中露出兴奋的神情“我听说过你。暗黑大法尊,伊恩诺林。” 伊恩诺林“既然知道是我,还不快滚开?“ 周宣轻笑两声“只要杀了你,我‘光枪’之名就能传遍大陆了。“ “晋宁帝国能制止我的,不过寥寥数人。可惜,今日都不在场。” 伊恩诺林看着周宣,似笑非笑道“‘战鬼’周衍不在吗?如果是他,或许有与我一战之力。“ 周宣脸色一沉,眉间杀意迸现。 在他出枪的同时,伊恩诺林急速后跃闪躲。 黑色斗篷被鲜血染红了一小片,于阳光之下显得格外耀眼。 伊恩诺林看了看右肩被枪刃划破的皮肤,不由得暗暗吃惊。 法士所修的都为身外攻击,擅长远距离取人性命。 对于近身搏斗与身体敏捷度,向来都是法士的短处。 伊恩诺林自认移动速度与身体强度,在法士之中已经算得上顶尖。 且在料敌之先的情况下,依然没有躲过对方的攻击。 若是换做其他法士,在周宣那么近距离的一击之下,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伊恩诺林大声道:“真不愧光枪之名,再来!” 周宣本来就与他相隔不远,还未等伊恩诺林喊完, 长枪便化为银光,毫无征兆地射出, 枪尖在瞬间就没入了伊恩诺林的腹部。 “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周宣也从未见过这种打法, 明知速度不及,却仍是杵在原地等他人来攻击。 “至少,我已经能看清一点你的行动了。”伊恩诺林看了看在危机时刻,被他一掌抓住的枪身。 此时他没有丝毫痛感, 反而觉得很是得意。 周宣如此快速的一招,已足以要了九成九以上法士的性命, 可他伊恩诺林,不仅看清,并且挡住了大部分攻势。 他已经没有了短板与破绽,凭如今的修为,伊恩诺林自认足够屹立于风宁大陆之顶。 “虽然没死,可你也并没有活的希望啊!”周宣迅速抽枪,只毫秒不到,又立刻刺了下去。 只是枪还在半空时,便化作一道黑色粉末消失不见。 伊恩诺林冷冷道:“你杀人的速度虽快,收手的速度却太慢!” 原来在触碰长枪的同时,伊恩诺林便已迅速在上面施了法术。 周宣正愣神之际,一道黑色波纹击打在盔甲之上, 沉闷的脆响,盔甲四分五裂,周宣惨叫一声,身子倒飞而出几十米之外。 “若非那铠甲是稀世之铁所铸,你今日已命丧于此。” 不再理会周宣。伊恩诺林朝天纪皇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无数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整个长雨镇都被银白色所覆盖。 周宣被打败并未影响大局。 这五千御林军,才是皇帝真正的安全保障。 人头攒动,杀气透天,对付伊恩诺林一人,已经用上了足以毁灭一支大军的力量。 眼看就要被千军之势碾成肉泥,伊恩诺林却并未有任何异动。 他紧闭着双眼,安静等待着什么,待敌军离他不足五米之时, “堕灭咏叹!” 一道无比硕大的黑色圆形光阵,沿着长雨镇蔓延开来。 黑气弥漫,死亡与吞噬的压抑气息使人喘不过气。 在那一刻,世间万物,包括时间似乎也全部静止了。 士兵们如石刻的雕塑,还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 随着伊恩诺林嘴中不停地吟唱,五千人马似被恶鬼拖住一般,身子一齐陷入了泥土之内。 只留脖子和头颅还露在地面上方。 一时之间,哭丧漫天,哀嚎一片。 眼看五千兵马虽仍生还,却已被全部活埋,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伊恩诺林紧张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放松。 “噗!”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伊恩诺林终于体力不支,有气无力地倒了下去。 六:大天神 “陛下勿怕,刺客为了施展大法,已经筋疲力竭了,这时杀他已是易如反掌。” 大神官轻抚着天纪皇的背,尽量使自己语气轻松。 伊恩诺林轻咳了两口血之后,竟又站了起来“杀你们,剩余的这点力气足够了。” “伊恩诺林!”神官壮着胆子道“你真以为光凭一己之力就能刺杀陛下吗?” “哼,你们还有什么本钱,可以尽快使出来。” 眼看伊恩诺林步步逼近,大神官一屁股跌倒在地,连滚带爬逃命着。 “你就是伊恩诺林?”此时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 伊恩诺林“你也是昏君的护卫吗?” 但见那白衣少年步伐坦荡,一身正气,绝非是朝廷爪牙,伊恩诺林又疑惑了起来。 “我名为苏长洛,是一个叫韩辰的人让我来此的。” 伊恩诺林心中一震,“韩辰……看来他终于肯帮忙了吗?只是为什么他自己不亲自前来……” 正在疑惑之际,突觉一阵剧痛,鲜血飞溅,伊恩诺林的腹部已被苏长洛手中之剑贯穿。 “他要我杀的人,肯定就是你吧。”苏长洛凌厉的双眼似两道炽烈的火焰,如审视犯人一般盯着伊恩诺林。 “我已与韩辰约定好,只有杀了你,沈菡才能得救。” “是韩辰让你来杀我?”伊恩诺林抓着插进胸膛的剑身,始终显得难以置信。 苏长洛“笑话,他让我杀的人不是你,难道还会是皇上吗?” 伊恩诺林瞳孔黯淡了下去,但随即又迸发出炽烈的光芒。 他右手极速在空中划了一个图案,嘭的一声响, 黑色爆炸环绕在身体四周,苏长洛猝不及防,被炸开了数十米之远。 暗黑的气体如烟一般笼罩在伊恩诺林周围。 他双眼发黑,面如死尸。 整个人就像一尊来自地狱的邪神。 苏长洛不解“为什么他受此重伤之后,反而愈发厉害了?” 大神官“……他是在催动生命之源以获得力量。” 一声风啸,伊恩诺林已瞬间来到天纪皇,大神官与苏长洛三人跟前。 速度比之周宣的光枪,更是还要快上数分。 危急时刻,天纪皇一把抓住大神官的衣襟,将他挡在自己身前, 随着一道惨叫,大神官胸口已破了一个大洞。鲜血将苏长洛的白衣染成了红布。 “啊……啊!护驾,”正在天纪皇打算故伎重演,拉苏长洛当挡箭牌的时候,伊恩诺林已经换了方位, 从九天之上直冲而下,目标正是天纪皇的头颅。 眼看天纪皇就要迸裂之际, 一道耀眼的金光,从遥远的地平线之处疾飞而来,如巨钟一般撞击在伊恩诺林身体上。 伊恩诺林倒飞百米之远,数间民房被他撞的轰然倒塌。 金光之中,是一个身材瘦小,面色狰狞,似人非人的怪物。 那怪物飘立在半空之中,六角形的白眼望着伊恩诺林被打飞的方向。 常人遭受如此重击,肯定已经死无全尸。 但任何人,包括这怪物在内都知道,伊恩诺林并非常人, 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伊恩诺林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他满身血迹,从浓厚的尘烟中飞冲而出。 继续朝天纪皇奔来。 怪物身形一闪,如瞬间移动一般出现在伊恩诺林前方, 伸出锋如利刃的尖爪,一把掐住了伊恩诺林的脖子。 一切都承压倒性的趋势。 怪物声音尖利恐怖“凡人,现在还敢撒野吗。” 伊恩诺林被掐的无法呼吸。 身体不论如何使劲,都是徒劳无功。 看他如此挣扎的模样,怪物继续问“晓得我是谁吗?” 在怪物充满腥味的血盆大口之下,伊恩诺林觉得自己犹如一条即将被对方吃进肚里的臭虫。 “黑魂永生!”伊恩诺林用出了最后一丝生命之力,整个人化作一个黑色大光球。 黑魂永生是暗黑法术中的超级禁术。 一旦施展开来,方圆十公里都将被毁灭殆尽,寸草不留。 而代价就是施法者灰飞烟灭。 黑色光球不断变大,所过之处皆为齑粉。 地动山摇,电闪雷鸣,一切宛如末日的到来。 “无知的蝼蚁。”怪物飞身近前,一掌拍在光球之上, 吞食天地的气势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大光球如被狂风撕裂的烟雾,烈火融尽的寒冰。 化成了彻底的虚无。 高空中,只留一道凄然的身影在不断下坠。 “我失败了……”伊恩诺林万念俱灰, 心中默然道“我全身骨头已经碎裂,不死也只是废人一个。 枉称什么大法尊,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那怪物……莫非是大天神吗?呵呵,开什么玩笑,世间怎会有神?” 天纪皇抬起头来,向怪物叽叽呱呱说着什么。 怪物伸出一根指头,朝着伊恩诺林的方向一指。 轰隆巨响,不远处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峰,在一阵火光之后,竟然彻底消失,连块碎石都未曾留下。 但天纪皇脸上并没有展现出高兴的神色。 因为伊恩诺林在那之前,已经被一道白色的人影给救了去。 能在这种情况下将人救走,即使强如怪物,也觉得始料未及。 怪物向着那白色人影将手一挥,炽焰漫天,瞬间绵延数十里。 将那庄稼,农舍,以及河流湖泊通通化为一片火海。 成千上万的平民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之下化为了灰烬。 “追……追……杀!”眼见依然没有阻扰到那白色人影, 天纪皇不由恼怒非常。 怪物却摇摇头,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语言之后, 身子化作一道光,消失在了远处。 苏长洛呆呆地望着天空,刚才这场大战,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 “我难道在做梦吗?” “不,年轻人!这一切都是真的。”背后突然传来了大神官的声音。 苏长洛吓一跳,但见大神官确实栩栩如生,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你不是已经……” “我是天神赐福之人,永生不死。”大神官语言温和, “而你刚刚所见的救驾者,就是天神!” 苏长洛难以置信“天神……” 大神官“相信你刚刚已经见识到神的威力了吧。 你武功高强,又救驾有功,不如以后随我一起侍奉天神如何?” 此时,远处正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报告宁大人,圣上安然无恙。五千近卫军也未受到多大损失。” 一名士兵向宁欢说道。 宁欢“将刺客救走的是何人?” 士兵“那人速度极快,小的……看不清楚。” 宁欢点点头“经此一闹,陛下的计划已经搞砸了。 若不平息他的愤怒,我们当臣子的可不好受啊。” 士兵“宁大人有何吩咐?” 宁欢望向窗外,淡淡道“杀尽长雨镇之民,以泄陛下心头之恨。” 七:骷髅岭 伊恩诺林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体自颈部以下全没有了知觉。 如烂泥般躺在一架木车上。 木车缓缓行驶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之中。 拉车之人是一名憨厚的大汉。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伊恩诺林觉得口干舌燥,呼吸不畅。 “看,看,他醒过来了。”身后是一道熟悉的女声。 接着又是一道男声“没死自然就会醒来,快给他喂点水吧。” 伊恩诺林只略微一想,就已知道女子正是酒馆的宁儿。 而男的,是韩辰、 宁儿应了声,连忙将水壶塞进伊恩诺林的嘴中。 “咳咳……咳!”伊恩诺林被呛得咳嗽不止。 “看你一个女孩子怎么粗手粗脚的。”韩辰夺过水壶,自己灌了一大口,随后将空壶扔在沙漠中。 宁儿“既然知道我粗手粗脚的,那还抓我来干嘛?你以为我愿意陪你们长途跋涉吗?” 韩辰“话可别乱说,明明是我花大价钱把你请来的。” “你花了大价钱不假,可我答应你了吗?” “你口头没答应,但从眼神就可以看你其实乐意之极。所以我就遂你心愿了。” “哼。”宁儿扭过头去“反正我现在也跑不掉,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韩辰“伊恩诺林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他现在重伤,你照顾他不也是应该的吗。 我把你带来,只是给你个机会报恩而已。” 宁儿撅着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我就这么一声不响离开,也不知道爹爹会多么担心。 而且发生了那么大的一件事,皇上会不会将怒火发泄在长雨镇的镇民身上?” “长雨镇已经凶多吉少了。”韩辰心里暗道。 “我昏迷了几天?”伊恩诺林突然问道。 “三天!”韩辰与宁儿异口同声。 “救我的人是你?”伊恩诺林目光直视着韩辰, 韩辰叹了口气“我本来只想做个看客,并不准备插手的。” “可你不仅参与了,还陷入了进来。“伊恩诺林似笑非笑。 韩辰“我只想尽快脱身,与这里的一切保持原来该有的关系。” 伊恩诺林“想脱身,你现在就可离去。” “别啊!”宁儿赶忙说“他很厉害的,没有他的保护,我们是走不到新月国的。” 伊恩诺林“你说我们要去新月国?” 韩辰“想必你也猜到了,新月国有号称天下第一神医的大药师, 要想把你治好,非得此人出手不可。” 伊恩诺林“大药师虽与我有一面之缘,但要他出手治人,开出的条件往往异常刁钻艰难。罢了,我就再欠他一个人情吧。” 韩辰“身为暗黑大法尊,这个人情想必无数人都会抢着让你欠的。” “可我并不想欠别人任何东西,特别是你。” 韩辰摇摇头“你这一身伤与我或多或少也有些关联, 将你带到新月国,也算是互不相欠吧。” 宁儿“真看不出你还是个挺有情义的人。如果肯早点出手,那就更加好了。” 韩辰“不过别误会,我并不想参与这里的一切纷争。 将你带到新月国时,你是活人也好,成了死尸也罢 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宁儿大声道“好啊,原来你还是想继续袖手旁观。 这样的话,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我们被人杀死吗?” 韩辰“既然我已经救了伊恩诺林, 就自然不会放任他被歹人害死, 这样吧,途中我会出手三次,这三次由你伊恩诺林自己决定我该何时出手。 三次之后,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管。” 宁儿“你开什么玩笑,从这里到新月国何止万里, 这一路谁知道会遇上多少艰难险阻。 伊恩大哥现在已没有了任何战斗能力, 我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 才三次机会你还不如让我们去死算了。” 韩辰“我也没什么办法,谁让这是命运的安排呢?” 宁儿“气死我了,命运怎么安排我遇到你这种人。” “三次足够了。”伊恩诺林显得很是平静, “但不论情况多么危险,只要我没开口,你的出手就不能被算在三次之内。” 韩辰点点头“这个自然不用你说。” 几人行了大半日,不远处是几座高大荒芜,乱石嶙峋的岩山。 岩山之前是一排骷髅头堆积而成的高墙, 一排排随风晃荡的无头干尸,如装饰品一般悬挂在骷髅墙之上。 骷髅墙的正中央,是骷髅头头堆积而成的两道圆形大门。 一股使人无比窒息的恶臭袭来。 拉车的大汉急忙停住脚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神情十分紧张“怎么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骷髅岭了。该死,该死。” 韩辰仔细眺望了一番, “这骷髅岭是什么地方,为何你这么害怕?” 大汉连连后退“这骷髅岭,归一个叫‘残骸”的人统领。 此地号称鬼神莫敢近。 看到这些吊着的尸体了吗? 他们都是过路的人,被残骸给抓了去, 残骸让这些路人受尽折磨,然后将他们皮头剥去,等死后用盐将尸体腌制,晒在这烈日之下。” 宁儿也被吓了一跳“这个叫残骸的人真是残忍至极,他这么丧尽天良,难道就没官兵来抓他吗?“ 大汉“骷髅岭地处晋宁国最南端,环境非常恶劣,人烟也十分稀少,官兵自然不会费功夫来淌此浑水。” 眼见骷髅墙后有人走来,大汉被吓得一阵抖索, “不行,再不走我的尸体恐怕也要挂骷髅墙上了。 你们也快点离开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望着大汉狼狈的身影,宁儿拍拍韩辰,“喂,我们是不是也走了算了?” 韩辰“你觉得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此时已有十几名身着铠甲的男子从门内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身着华服,手拿折扇,风度翩翩,看似一副书生的模样, 但双眼却带着戾气,面容苍白, “既是远来客,可知骷髅铭?” 他声音很是轻柔,却飘渺绵长,回声不绝。 显然是内功十分不错的人。 宁儿“那人在说什么呢?” 韩辰笑了笑“何为骷髅铭?” 韩辰的声音洪亮而悠远,比之那人丝毫不差。 那人停顿了一会,接着道“骷髅既有主,客行需玉帛。” 韩辰喃喃道“原来还是老套路。” 宁儿“什么意思?他们想怎么样?” 韩辰“怎么样?要买路钱呗。“ 八:毛骨悚然 宁儿“只是要钱的话,你快给他们啊。” “没问题,算我出手一次,不过现在你们可就只剩两次机会了。” 宁儿气得直跺脚“你耍赖,这样也能算吗?” 韩辰笑道“算!不论是出力还是出钱,都算。” 伊恩诺林向韩辰道“你告诉他们,我们没钱。” “哈哈哈!”那书生大笑两声,身子一跃数十米来到韩辰面前。 “没钱,怎么能让你们过骷髅岭?” 韩辰怔了怔,看来这书生不仅内力深厚,连听力也是出神入化, 伊恩诺林不过是悄声说了一句,就被相隔数十米的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告诉残骸。”伊恩诺林冷冷道“若是网开一面,我伊恩诺林必定会记得他的情分。” 书生上下打量了一番伊恩诺林, 随即又哈哈大笑“奇事天天有,可还从没碰到今天这么奇的, 一个半身不遂的瘫子,竟然也能随便说自己是伊恩诺林。” 伊恩诺林昂起脖子,斗篷之下露出大部分的脸庞, 惨白而病态的面孔, 冰冷而威严的双目。 眉宇之间是久久不散的杀意与愠怒。 对上伊恩诺林的双眼,书生也不由觉得心中一凛。 “这条路虽是由在下何安控制,但买路钱可是残骸定下的严规……” 书生语气已变得恭敬了一些“不过若实在没钱,也并不是没有法子。” 韩辰“是准备割下我们头皮了吗?” 何安摆摆手“没有钱的话,你们要帮残骸完成一件事情,等事情办完后,他自然也会放你们走。” 伊恩诺林想了想,“你让他来见我。” “残骸万金之躯,岂能轻易出动?” 何安招了招手,上来几名侍从模样的人。 那几人小心翼翼抬起伊恩诺林的身子,再轻轻将他放入一座柔软舒适的轮椅中。 “各位还是随我去见残骸吧。” 一行人过了骷髅门,走过守卫森严的岩山。 径直往山下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园走去。 说是山路,其实宽敞整齐,两旁是平坦的广场,能见到整齐划一,正在操练的士兵。 “奇怪了……”宁儿心里道“骷髅岭不是一伙土匪吗?怎么这些人个个穿的跟皇上的近卫军似的。 还有前面那么大规模的园子,估计比我们整个长雨镇还要大吧,这骷髅岭的主人残骸,到底是什么人?” “喂!”韩辰道“待会进了宫殿,不论看到什么,都千万不要叫出声来。” “哦。”宁儿随意应道。 “我没和你开玩笑。”韩辰表情变得严肃“记住了,不管看到什么,绝对不能叫出声。” 宁儿愣了愣,随即连连点头。 “我干嘛要叫出声?难道里面还有什么鬼怪吗?” 想到这,宁儿也不由觉得浑身发毛。 何安带着众人路过数间殿宇。来到一座精美雅致的屋子前。 “禀告主人,今日有三位客人求见。” 良久,屋子里传来一道清脆如铃,空谷幽兰般的声音, “难道又是一些沽名钓誉,本领低微的贪财之辈?” 残骸竟然是个女子!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从声音似乎可以判断出, 这是个极美的女子。 残骸语态一变,冰冷道“这些人即使来的再多,也办不成什么事的,何安,快让他们滚出我的地盘。” 何安继续道“主人息怒,这次来的人,可不同以往。” 残骸“来的是何人?” 竹安“这其中,有号称风宁十大法尊之一的伊恩诺林。” 嘭地一声,屋门似被重物撞击,突然打了开来。 “让他们进来。” 等韩辰一行人进屋才发现,屋外虽然是巧夺天工, 但与这屋内琳琅满目的珠光宝气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不论地毯,装饰,桌椅,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 韩辰与宁儿从头至尾都是瞪大双眼,目不转睛。 “你就是残骸?”伊恩诺林的目光从始至终却只盯着一个人。 残骸身着长袍,端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 她脸上带着一张严密的面具。 严密到只有双眼和鼻孔处露出两个小孔。 残骸的坐姿十分端正,丝毫看不到女子的优雅姿态,倒像个正襟危坐的大男人。 “伊恩诺林?”残骸浅笑两声。“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碰到所谓的大法尊。” 伊恩诺林“莫非你不相信是我?” 残骸“听说你的暗黑之法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既然如此,何不露两手来让我来开开眼?” “暗黑之法,不是拿来看的。” 残骸“那我凭什么相信你就是伊恩诺林?” “凭我双眼能看出,你的确就是残骸。” 残骸笑声突然变得阴森。 “诺林之眼,好,好!这的确只有伊恩诺林才能拥有。” 残骸笑了一阵之后,命人将脸上的面具摘下。 即使有心理准备,伊恩诺林也不由倒吸口凉气。 宁儿瞳孔急剧张大,全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如果不是嘴巴紧咬着双手手指,铁定早已吓得大声尖叫。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五官不存的脸。 没有眼皮遮盖的眼珠暴突而出,鼻子出只有两个细洞随着呼吸一张一合、 似骷髅一般,两排阴森森的牙齿暴露在外, 肉上的青筋与血管随着表情的变化而扩张,蠕动。 “呵呵呵,好啊!不愧是何安口中所说的非同以往之人”残骸环顾了一圈三人的表情, “以往那些人,见到我摘掉面具后,无一不是惊叫逃离,有的胆小者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伊恩诺林“想必那些人下场都不怎么好。” “当然!”残骸恨恨道“我把那些人都关进地牢里, 用尽酷刑百般折磨, 再把他们头皮割下,最后在用盐将尸体腌制, 一个个挂在外面风干,这时间一长,现在已经堆成一道墙了。” 宁儿“原来这地方是因为你,它才被叫做骷髅岭的啊。” 残骸望着宁儿浅笑几声, 那清脆动人的笑声,配上这恐怖的面容。 使宁儿只觉得寒毛倒竖。 伊恩诺林“你要我们去办什么事?” “杀一个与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谁?” 残骸轻喝一声,用内力将身上的长袍震落了下来。 长袍之下,是一副让人触目惊心的景象。 瘦骨嶙峋,不似人样 手脚四肢俱被砍断,只留下一尊枯柴般的彘体。 “包括我的脸在内,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残骸面容狰狞,近乎怒吼地喊道“杀掉他!骆门关的都尉,刘奎岑!” 九:骆门关都尉 韩辰推着轮椅上的伊恩诺林,缓缓向不远处的一道关卡走去。 骆门关矗立在一片荒凉之中, 关卡两边是巍峨群立的高山。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荒漠的尽头,就是紧邻着晋宁国的伊图国。 二人都穿着本地居民的服装。 居那残骸说,刘奎岑此人生性多疑,残忍好杀,只有毫无威胁的平民才能让他放下防备。 韩辰问道“你说那刘奎岑会收留我们吗?” “只凭这一身装扮,估计不能。” 韩辰“但你是伤员,对于一个前来求救的边境百姓,他堂堂都尉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伊恩诺林“那要看你选择相信谁的话了。是残骸所说的,还是当地百姓所言。” 就在二人昨日向当地一位村民借衣服的时候, 那村民激动道“你们是去向骆门关的刘奎岑将军寻求帮助的吗? 哎呀你们真是找对人了啊。 那刘奎岑将军不仅战无不胜,保家卫国。 对我们百姓还非常仁义,记得前几年我们村遭了大灾, 村民们死的死,跑的跑, 刘奎成将军二话不说拿出自己的俸禄,给我们全村购买粮食。 如果没有他慷慨解囊,我一家老小可能现在也是凶多吉少啊。” ………… 二人来到骆门关前。 守城将士喊道“下面是何方人士?” 韩辰“我们是附近的百姓。 这是我兄弟,他打猎时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 现在身受重伤,无法行动。 眼看天色已晚,能不能让我们兄弟二人进去歇息一晚?” 守城将士“骆门关是军事重地, 岂能随便进出?你们二人速速离开。” 伊恩诺林并不答话,双眼直视着守城将士,嘴里念念有声。 那守城将士浑身一震,双眼发白。 只一会,神情就变了个样“请二位稍等,我这就去禀告刘都尉。” 韩辰赞叹道“不愧是大法尊,即使手脚被废,也能施展出这种能耐。” 伊恩诺林“诺林之瞳,家传之学而已。可以看穿人体的五脏六腑,经脉运行。 也可以起到使人迷失心智的作用,但仅限于迷失普通人。” 不一会,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面风霜的青年将军登上城墙。 “你们是本地的村民?” 韩辰知道此人就是刘奎岑了,答道“回将军,我们正是沙琥村的村民, 因路途遥远,且兄弟身受重伤,特来此求将军收留一夜。” “开门。”刘奎岑吩咐道。 士兵为难道“刘都尉,这二人身份不明,贸然开关会不会……?” 刘奎岑“骆门关是为了防止敌国的入侵所设,对前来寻求帮助的平民,岂能拒之门外?” 二人进到关卡里的城寨,由刘奎岑找了间屋子安顿下来。 晚饭过后,刘奎岑叫来军医检查了一遍伊恩诺林身上的伤。 “你这兄弟真是被摔伤的?”刘奎岑问道。 韩辰“是啊,我们今天打猎的时候,看到一条沙漠狼。 我兄弟一时来了兴致,追着那狼不放, 谁知那畜生非常狡猾,将我兄弟引到悬崖边,然后一个闪身跳开了。 我兄弟追得正酣,止步不住,就一头栽下了悬崖。 然后就成这副模样了” 说完,韩辰叹了口气。 “你兄弟下半辈子已经没法行走了。”刘奎岑正色道“不过他能活着,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是啊,是啊。”韩辰装作遗憾地点点头。 “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你们就要赶快离开。” 说完,便转身出门。 等刘奎岑走远,韩辰向伊恩诺林问道“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高手。并且,感觉不到什么邪气。” “那还杀不杀了?” 伊恩诺林“你忘记被残骸扣下当人质的谭宁儿了? 任务没完成,她的尸体就要被挂在骷髅岭。” 韩辰“看不出来啊,一向冰冷高傲的暗黑法尊,心中竟然还会挂念别人的生死。” “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罢了。” “但既然你也说了他是个高手,而你的诺林之瞳只能迷惑普通人,如此一来,你还怎么杀?” 韩辰笑嘻嘻道“莫非现在就要我出手了?” “你闭嘴!”伊恩诺林道“有些法术根本不需要动用手脚,只需吟唱便可以施放, 虽然威力和时间上都会大打折扣,但也只能伺机而动了。” 翌日, 天还未亮,韩辰就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给吵了醒来。 鼓声混合着战吼,以及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韩辰推开屋门,见伊恩诺林已经坐在门外眺望。 韩辰“怎么这么吵?” “这是军队行进的声音。” “军队?要打仗了吗?” 伊恩诺林点点头“从势头看来是这样,走吧,推我上城楼,那里能看清整个局势。” 韩辰推着伊恩诺林一路向城墙之上走去。 在诺林之瞳的迷惑下, 路过的士兵纷纷对二人视若无睹。 骆门关城楼,刘奎岑站立于城墙中央,四周弓箭手林立,一个个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而城墙之下,是一片望不到尽头,杀气滔天的异国军队。 “伊图国的贼子。”刘奎岑大喝道“前日才被本将打得铩羽而归,如今又跑来送死吗?” 伊图国的先锋大将是一个满脸刀疤,表情凶狠的中年人。 “哟呵,我昨日听到消息,说骆门关都尉刘奎岑已身首异处, 我信以为真,才决定率军夺关的。 既然你没死,那还打个屁,撤军!” 先锋一声令下,金鼓齐鸣,浩大的军队整齐划一向来时的方向撤退而去。 “噗!”毫无预兆的,刘奎岑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还未等身边的弓箭手回过神来, 便捂着胸口,一头栽倒在地。 伊图国的大军正在后撤,见到此幕,无不是欣喜若狂。 “刘奎岑已死!”先锋举起手中长枪,大吼道“众军随我杀入骆门关,然后将这南郡之地屠戮一空,哈哈!” 一声令下,无数士兵心潮澎湃,争先恐后向着城楼厮杀而来。 势如洪水,喊声震天,似要将整个骆门关吞噬其中。 刘奎岑生死不明,骆门关众军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很快损失惨重,不少如狼似虎的伊图国士兵已由云梯攀上城墙, 举刀向面前的敌国守军屠戮而去。 “他还没有死。”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韩辰,向伊恩诺林道“要知道,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多,但你刚才却手下留情了。” 伊恩诺林“两军对垒之时他会神情紧绷,注意力全部在敌军身上。 这确实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但他与我并无仇怨,所以我没必要亲手杀死他。” 韩辰“也是,反正等敌军攻占了骆门关之后,他总是免不了一死。 这样一来既能完成任务,又可避免给自己制造杀孽。” 十:危城(上) “背负多少杀孽,我根本不在乎。”伊恩诺林道。 “只是对于这刘奎岑这人,我并不讨厌。” 开战不到半个钟头,伊图国大军此刻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不仅城楼之上已被突破, 就连城门也在攻城冲车的撞击下摇摇欲坠。 经此一击,骆门关的士兵们更加手足无措,眼看着敌军汹涌而入,却只能选择逃离或死亡。 “快逃啊!伊图国的贼军攻进来了!” 居住在附近一带的居民,听见骆门关即将土崩瓦解的消息时,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连财物也顾不得收拾,撒腿就开始逃命。 十几年前,骆门关因为守卫松懈,曾被伊图国占领了一次。 伊图国进关之后,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只短短几天时间,上千居民被屠杀殆尽。 被俘虏的士兵只有少数被当作最低等奴隶押了回去。 剩余的大部分都被活活坑杀。 不少女子更是被当作劳军物品掳去伊图国,受尽折磨而死。 做完这一切,他们一把火将骆门关焚烧干净,没留下一砖一瓦。 如今的骆门关,是刘奎岑上任之后带领众多士兵修建而成,十几年间,从未被敌军突破半步。 而今日,历史又将重新上演。 轰隆一声,城门被撞破。 骆门关已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资本。 望着兵败如山倒的骆门关守卫,伊图国士兵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这一次,他们决定要比十几年前更加残忍。 此时,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爬上了城楼的瓦顶之上。 望着鱼贯而入的伊图国敌军,她娇弱的脸上显得悲愤不已。 “伊图国的贼军,通通止步!“ 正杀在兴头上的伊图国人全部愣住了, 因为女子这句话,是用伊图国的语言喊出来的。 他们暂时停下手中的杀戮,一齐望向那位居高临下的女子。 骆门关众人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 这女子正是刘奎岑之妻,曹兰。 曹兰一向体弱多病,足不出户,今日却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挺身而出,令他们是既感动又惊忧。 “你们这般趁人之危,还算什么伊图国的男儿?” 曹兰声音虽小,喊的也是有气无力,但气势却使人不敢小视。 先锋大将古兹回应道“郡主不知,这打仗要的就是诡计多端,抓准时机一蹴而就。 若是要等两军实力相等,且做好万全准备了再开打, 这就不叫战争了。” 曹兰身体十分孱弱,只站了一会变呼吸急促,四肢不力。 “古兹,无论如何,快叫你的兵马速速退去。” 古兹一愣,“郡主,您这可不是开玩笑吧? 哪有连敌方城池都占领了,还让打道回府的道理? 郡主您放心,我们再如何烧杀抢掠,也绝不会动您和刘奎岑额驸分毫。 不仅如此,还会安排好车好马将你们二人送回到王府。您看如何?” 曹兰对古兹的示好视若无睹,“那你们是执意不肯退去了?” 望了望杀意正浓,磨刀霍霍的伊图国大军, 曹兰知道光凭自己这几句话不痛不痒的言语是无法起到任何作用的。 她走到城楼的边缘处,一只脚已经近于凌空。 城楼高达十几米,稍有不慎,便会摔得迸裂。 “我数三声,如若你们还不收兵,我将就此跃下。” “一!” 古兹表情难堪,皱眉道“郡主何苦如此,您也是伊图国的人啊, 怎么倒反过来帮起敌国了。” 曹兰“我既已嫁入晋宁国,便此生为晋宁国人。二!” 古兹看着周围的下属, 这些人脸上仍布满了对杀戮的期待,等了十几年,终于可以将对手一举击破。 此时让他们就此收手,估计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可一想到郡主的父亲平江王,古兹心顿时又犹豫了起来。 十一:危城(下) “三!”曹兰见一切还是毫无动静,料想自己所做不过是徒劳, 冰冷的感觉涌上心头, “夫君,我们来世再见了。” “且慢!”古兹见郡主的表情是真心要以死殉城, 当下哪还敢怠慢,急忙举起令旗,挥舞道“鸣金,收军!” 纵有万般不甘,伊图国士兵也只能谨遵将令, 众人停止杀伐,后撤回国。 “古兹将军,我们要不要留点兵马埋伏在四周,以待时机?” 古兹“埋伏个屁!要是被平江王知道老子差点逼死他女儿。 估计身上的皮都要被剥个干净。“ 见大军已退,女子久悬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可本来体弱多病的她经此一动,已经没有了半分力气, 站在城墙边缘的身子似断线的风筝,一头朝城下坠去。 “阿兰!“刚刚醒转的刘奎岑,正看到这一幕,不顾重伤的躯体,朝下坠中的曹兰扑了过去。 刚刚从死亡阴影中逃离出来的骆门关众人,心中立刻又覆上了一层阴霾。 即便这次侥幸得救,可等刘奎岑将军与曹兰夫人一死,骆门关将会再次被伊图国收入囊中, 而他们,也只是敌人砧板上那待宰的鱼肉而已。 正在众人悲罔之际,刘奎岑与曹兰同时觉得下坠的身体被一只手提了起来。 眼前景色一晃,二人就已牢牢站立在了城楼之上。 韩辰伸了个懒腰“这地方实在危险,夫人以后还是不要玩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了。” “是你们……你们还没走。”刘奎岑略微思索,当即拉着曹兰一起朝韩辰跪了下去 “多谢少侠救我夫妻二人之命,请受刘奎岑一拜。” “呵呵呵,举手之劳,受不起,受不起!”韩辰笑嘻嘻将二人扶起, 当晚,骆门关众军士举办庆功宴,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而以一己之力退了百万敌军的都尉夫人曹兰,自然就成了此次万众仰慕的头等功臣。 刘奎岑在陪众将喝了几碗酒之后,独自一人来到城楼之上, 望着被月色覆盖的战场,思绪万千。 “大家都这么热闹,你却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 刘奎岑顺着声音望去,见是韩辰与伊恩诺林。 “白天要不是阿兰以生命相逼,退了敌军。 今日我等众人恐怕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想到此,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伊恩诺林“你应该高兴,不是为了敌军退去而高兴。 而是因为,你还活着。” 刘奎岑目光如一把利刃,直视着伊恩诺林道“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两个不是当地村民。 虽然医生没说,但我一眼就能看出, 你身上的伤,根本就不是从悬崖摔落造成的。” 伊恩诺林“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不拆穿?” 刘奎岑“我只是想看你们究竟是什么目的而已。” 伊恩诺林“你的好奇心差点要了你的命。” “不错,那一刻,我也曾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刘奎成深吸了口气,良久,脸上紧绷的肌肤松弛下来。 “不管你们是何目的,但终究是阿兰的救命恩人,为此,我还是要感谢你们。” 说完,刘奎成朝二人鞠了一躬。 “早点休息吧,这里夜晚寒冷。” 望着刘奎成离去的背影,韩辰喃喃道“你借刀杀人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想好下一步了吗?” 伊恩诺林默然不语。 突然,一根羽箭从远处射来,插进城墙的砖石之中。 “谁?”伊恩诺林的沉思被打破,只看到远处有一个矫健的黑影在群山之间来回跳跃,轻功极高。不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嗯?这上面有字条。” 韩辰取下包裹在羽箭上的纸条,打开来。 “明日再不动手,谭宁儿的项上人头将被奉送而至。” 十二:战鬼出世 伊恩诺林行刺天纪皇的第二日。 这是一处黑暗到极致的牢房,它埋在地底深处。 只有一根简陋的竹管通道地面,以供牢房中的人呼吸。 地牢上方响起了齿轮转动的声音,一架铁梯从高处缓缓降落。 这种死寂之地,今日竟然来了访客。 一缕阳光从遥远的地面直射而下,照耀着牢房中沉睡的人。 那人蓬头垢面,赤身裸体。 久居黑暗中的躯体,因为长久不曾接触阳光, 而呈现出一种病态般的雪白。 但即使是一具沉睡中的躯体,也无法遮掩那股铺天盖地的猛兽气息。 仿佛正在此躺着的,是一具凶残的嗜血野兽。 铁梯降落,一个长相俊美,表情冷漠的年轻人朝牢房走去。 此人正是那昨日被伊恩诺林打败的周宣 周宣轩朝着牢房中人道“战鬼周衍,这地方待的可还舒坦?” 见那人不作理会,周宣稍稍靠近牢房, 继续道“似你这种穷凶极恶,无恶不作又极具好胜之心的人,被关在这地方估计比死还要难受吧。 我今天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那人身体不易察觉的抽搐了一下。 周宣冷冷一笑“周衍,你不是一直梦想着败尽天下强者吗? 现在,可是有一块大肥肉亲自送上了门啊。 他就是被称为暗黑大法尊的伊恩诺林!” 哐当一声,周衍蓦地翻身而起。 巨大的力道将地牢震得摇晃不止,似要崩塌一般。 “此事当真?”周衍一头撞在铁栏上,虽然头破血流,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真是头牲畜。”周宣暗想“若不是这铁牢是由特殊材质制成,只怕他已将其撞破了。” “老子在问你,此事是否当真?”周衍继续问道。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岂会特意来找你?” 周宣道“伊恩诺林行刺圣上未遂,如今身受重伤,已不知去向。 “哈哈哈!”周衍仰天大笑,似乎碰到了天底下最令人高兴的事情。 “放我出去,我来杀死他。” 周宣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 “你确定要接下这个任务?” 周衍“废话少说,再不开锁,信不信现在就杀了你?” 周宣将药丸递进牢中“你只有十天的时间。” 周衍接过药丸,往嘴里一扔。 周宣拿出牢房钥匙丢给周闫,“这颗腐心丸会在你肚中慢慢融化,十天之后将会扩散至你的全身, 等你解决掉伊恩诺林后,我自然会马上给你解药。 如果任务失败,你就等着十天后肠穿肚烂而死吧。” 周衍打开牢门,似条猛虎一般扑向周宣。 “说实话,每次见到你,我都会有种极度恶心的感觉!” 周宣冷笑道“是想念你的老相好了吧。 我只是不知,你真正恶心的,到底是我呢,还是她?” 周衍蔑视道“区区伊恩诺林何需十天?你是把我当成你这般废物了吗?” 压倒性的气场迎面扑来, 周宣被他掐住脖子,面目通红,冷汗直流,全身止不住瑟瑟发抖。 恐惧归恐惧,但他并不担心。 因为周衍的性命还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这只凶残的野兽再如何想撕裂自己,他也要顾忌肚中的腐心丸。 “给我备匹好马,还有一队上好的仆从。” 周衍说完,将周宣狠狠扔在地上,转身而去。 骆门关的清晨,是一片死灰般的寂静。 城门经过一夜的修理,已经和之前一般坚如磐石。 一掠而过的乌鸦时不时停留在腐烂的死尸之上啃啄。 都尉刘奎岑屋中, “阿兰,都怪我无用,昨日真是苦了你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别再多动了。” 刘奎岑端着药,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往曹兰口中喂去。 曹兰“别这么说,跟随你这么多年,我早已将骆门关当成了自己的家, 为了保护它而能献出自己一份力,我当然也是十分开心。咳咳。” 刘奎岑轻抚着背部,温柔道“以后我一定会加强守护,绝不会让你以及附近居民们再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曹兰轻叹了一口气,“岑哥,虽然我已时日无多,但你也不必用假言来安慰我。 骆门关如今的形式,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刘奎岑面容坚定“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让骆门关陷落的。” 曹兰摇摇头“没用的,你一个人是对抗不了大势的。 为了让百姓免遭战乱之苦,不如就把我……” “住口!”刘奎岑激动道“不论是百姓还是你,我都不会舍弃。” 曹兰垂下头去,声若游丝“现在为了停战,晋宁国既已将骆门关割让给了伊图国, 我们拼尽生命守护的,不过是一块被朝廷丢掉的弃地 你若还坚持抵抗,就是不尊君令,对国不忠。 两国势同水火之际,你还与我这个敌国郡主结为夫妻,是为不义。 再这样下去,你会引得晋宁与伊图两国同时将你视为心腹大患的。 你一个人能同时与两个国家对抗吗? 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遵循朝廷指令,将骆门关交出。如此你可全身而退。 二是……杀掉妾身……将妾身头颅寄往我父平江王之处,他必定怒火中烧,继而发兵北上。 这样一来,停战之约必将废弃。骆门关也不会被割让出去了。” 刘奎岑双眼通红,手指在药碗之上捏的咯咯作响。 “将骆门关让给伊图国,我或许可独善其身, 但那数万百姓,将全部沦为敌军的刀下之鬼。 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允许它发生。” 曹兰“那么你就只能选第二条路,杀掉妾生。让战火重燃吧。” 刘奎岑不作答,起身走出门去, 向门外一名侍立的仆人道“服侍夫人把药喝完,还有……将这房中的尖锐之物通通收起来。“ 在不远处的墙外,一驾轮椅正缓缓离去。 午后,黄沙之上, 韩辰推着伊恩诺林正朝前行进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是骷髅岭。 韩辰“看不出来你下手还挺快,才半天不到就把刘奎岑给干掉了。 还好任务及时完成,现在宁儿也可以安然无事了。” 伊恩诺林看着炽烈而单调的黄沙 良久道“我没有杀他。” 韩辰一愣,疑惑道“没有杀他?为什么不杀他?” 伊恩诺林“没有机会了,刘奎岑本身是个高手, 以我现在的能力想杀掉他,只能趁其不备,攻其不意。 但自昨天那件事后,他已经多了个心眼。 所以再不会留下任何破绽了。” 十三:所谓诺言 韩辰“那我们是失败了?” 伊恩诺林点点头。 “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如此一来,宁儿岂不是必死无疑?” 伊恩诺林“我已经给骷髅岭传了信,告诉他们,等我回去之后,任凭处置。” 韩辰“你觉得残骸那人会随你心愿吗? 估计今天一过,宁儿的下场就要和那些路人一样, 受尽折磨,然后被剥下头皮,再将尸体挂在骷髅墙上风干了。” 伊恩诺林“除了残骸之外,我还给另一个人也写了一封信。” 韩辰“哦?那人是谁?” 伊恩诺林“不久之后你自会知道。” 韩辰“好吧,那我们先跟残骸交差去。” 伊恩诺林眼皮低垂,看不出他是在沉思,还是在瞌睡。 突然,他睁开眼睛“我们必须今日就赶回骷髅岭。” 韩辰“不可能,即使快马加鞭,骑到骷髅岭也要一天半的时间。” 伊恩诺林“如果是比马更好的东西呢?” 韩辰正要开口,突然发现远处沙尘飞扬,一支骑队正奔腾而来。 “白麟驹,果然是比马更好的东西。”韩辰眺望道。 白麟驹,速度仅次于青麟驹的奇兽, 通体是雪白的鳞片,外观比之青麟驹更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有了它,从这里赶到骷髅岭估计只要半天。” 不一会,那支骑队已经来到了面前。 那首领身着华丽的铠甲,一头黑发随风飘散。 本是俊朗的面容却布满疤痕,满是戾气的眉宇之下,是一双深邃而如冷锋般的瞳孔。 如狼,如虎,如豹,似乎在他身上,能看到一切嗜杀猛兽的特质。 “吁!”骑队在二人面前停了下来。 “骆门关怎么走?”首领问道。 韩辰“顺着这个方向往前半个时辰就到了。” 首领听了之后,却并没有立即赶路。 反而居高临下细细打量着韩辰与伊恩诺林二人。 首领问道“你们是当地人?” 韩辰“不错,这是我兄弟。他昨天打猎受了伤,将腿摔坏了。” 首领“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弓弦齐响,数十只箭矢射向韩辰。 韩辰手掌轻轻一扫,一股猛烈飓风朝骑队席卷而来。 黄沙漫天,人仰马翻, 整支骑队都被飓风吞噬其中。 “走吧!”韩辰拉起马缰,将不远处一匹被风吹倒的白麟驹迅速拽起。 随即背着伊恩诺林一跃而上。 风沙之中,只有首领依然端坐于马上,两手环胸。 这飓风对他而言,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们的伪装吗?”首领道“因为你们不怕我! 若是普通的村民,怎敢在我面前如此从容? 伊恩诺林,我周衍奉旨前来除灭你。” 待到飓风散去,眼前早已没了二人身影。 “周宣说的没错,高手果然不止伊恩诺林一人。 这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仆从道“周衍大人,我们的粮草与物品都被那阵风给毁坏了, 且很多人都被埋在了黄沙中,您看……是不是还要继续赶路?” “继续走。”周衍道“把那些走不了的人跟马,全部原地处置了。” 傍晚,骷髅岭前, 一匹白麟驹如飞般从遥远的地平线疾驰而来。 韩辰高兴道“白麟驹果然是快捷无比,本来要一天才能走完的路, 如今只走了三个时辰不到。” 伊恩诺林“事不宜迟,残骸只要知道刘奎岑今日未死,最迟晚上她就会动手。” 用诺林之眼迷惑一路上的守卫,二人畅通无阻。 不一时,已经来到了残骸的住处。 然而未等两人站定,突然灯火齐明,刀剑齐喧, 无数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二人牢牢包围在中央。 一道愤怒而轻脆的声音传来“你们还有脸来我骷髅岭?” 屋顶上,残骸坐着轮椅,由何安缓缓推出。 “亏你伊恩诺林号称大法尊,竟然连信守承诺这一基本准则都做不到。那刘奎成为何今日依然毫发无损?” 伊恩诺林“要杀刘奎岑这等高手谈何容易, 况且你也知道我如今只是个废人, 此事,我伊恩诺林无能为力。如今前来,便是领死。” 残骸怒哼一声“既然如此,你就和那小姑娘一样, 等着让尸体在骷髅墙上风干吧。” 见四周的守卫通通围了上来。 韩辰立即道“喂,我们的意思可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既然伊恩诺林自愿承担责任,你难道不应该把不相干之人给放了吗?” 残骸阴恻恻笑了数声,“晚了,那小姑娘下午就已被洗净,估计现在正被扒着皮呢。” 伊恩诺林“你说你已经杀了她?” 残骸“当然,不过不用着急,你很快就会和她见面了。” 伊恩诺林口中念了几句法咒,一拥而上的士兵们突然似木偶般静止了下来。 残骸“还在做垂死挣扎,凭你现在的能耐,这法术又能持续多久?” 随着残骸的一声怒吼,在强劲的内力震荡下,静止的士兵又开始恢复了动静。 伊恩诺林直视着残骸“你给我的来信说今日才是最后期限, 可今日还没过,你却将她杀掉了。 如此一来,你自己岂不也违背了承诺?” 残骸冷哼一声,大声道“什么承诺不承诺,你也不打听打听, 骷髅岭向来只许活人进,何时见过活人出? 与你废话这些日,不过是试探你底细罢了。 刘奎岑是死是活,于我而言关系根本不大。 既然你真成了一名废物,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来人,通通押进大牢。” 韩辰“话说老妖婆,虽然我声称对一切事物只旁观不参与, 但那也只是在我忍耐力所允许的前提下。 若某些事物实在冲击我的三观,那我也会控制不住自己啊。” 一听“老妖婆”三字,残骸浑身气得抖动不已, 面具之下那张狰狞的面孔想是更加可怖。 “我改主意了,不用押进打牢,全部就地剁成肉酱!” 正在此时,一个满身是血,耳鼻被割的士兵连滚带爬跑了过来。 “主人!不好了,骷髅岭遭袭……” 说完,立即倒地,一命呜呼。 十四:决战骆门关 与此同时,只听庄园之外响起一片兵刃相交的声音, 其中混合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对方不论是人数还是战意,都显然不落下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在场众人无不心生惊惧。 但骷髅岭的士兵毕竟训练有素,只片刻就缓过了神来, 他们纷纷摆好架势,严阵以待。 何安气恼道“不知哪来的匪贼,连骷髅岭也敢惹,真是好大的狗胆。” 话还未落,漫天的箭矢如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月光,被这漫天的黑暗完全遮蔽。 何安迅速集聚内力,一道由气劲凝结成的白色护罩于四周若隐若现。 将自己与残骸的身体牢牢盖住。 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过后,富丽堂皇的庄园在瞬间变得满目苍痍。 而那些没有盾牌等防护用具的士兵,立时死伤大半。 箭雨持续不停,地面上已经没有一处落脚之地, 原本斗志高昂的士兵们,经过此番打击之后,内心已被恐惧所占领。 不少人纷纷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望着此番情景,何安也不由得惴惴不安, 但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谁都可以乱,唯独他何安不能。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主人这么多年来对你们的悉心培养, 不就是为了今日的险境吗? 众人听令,击杀敌寇一人,赏十金,击杀敌寇头目者,坐骷髅岭第二把交椅!” 最后一句话是何安鼓足了内力喊出,目的便是要让整个骷髅岭的人都能听到。 残骸的双眼却是一动不动盯着地上的箭矢,身子瑟瑟发抖“是他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何安全神应对不断射来的羽箭,丝毫没有注意到残骸的状态, 不以为意道“主人您放心吧,不论是谁,只要胆敢冒犯骷髅岭,都叫他有去无回。” 残骸仰头大笑,笑声凄厉“我也真是傻,以为有他做保护,就能在此躲一辈子。岂不知该来的总要来!” 只听她大叫一声,躯体从轮椅上翻了下去。 何安被吓得面无人色,急忙撤了内力,飞身上前将残骸一把抱住。 由于身处半空,更无半点防护,二人彻底暴露在箭矢之下。 不到片刻,何安已经身中三箭,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让自己背对着箭雨,以使残骸能够安然无恙。 外面的战斗逐渐接近尾声,除了少数拼斗之外,已没有了厮杀的叫喊。 箭雨也在慢慢停止了下来。 但不远处,一阵阵整齐的踏步,以及甲胄齐喧的行进声, 却传入了众人的耳膜。显是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在向此涌来。 何安“主人,这次进犯的贼寇果然非同一般, 要不我们先行撤退,然后……再找周家请求救兵如何?” “你找哪个周家去搬救兵啊?” 正在此时,一个全身包裹着银铠,面容俊美的男子走了过来。 看到男子这副华贵的装扮,众人都道他就是敌人的首领,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在场的骷髅岭士兵哪里还按捺的住,纷纷挺刀朝男子砍来。 男子却闲庭信步于众人面前走过, 只见他手中寒光几闪,瞬间,已有十几人的喉咙被开了个透明的血窟窿。 无人看见他如何出手,用的是什么兵器。 男子所过之处,沿途只留下一片尸骸。 “骷髅岭独霸一方,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实乃晋宁帝国心腹大患。 本将特奉朝廷之命前来为民除害,天兵既至,你等还不乖乖引颈就戮?” 男子居高临下俯视着残骸,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 残骸的面具脱落在一旁,露出狰狞可怖的面孔, 她暴突的双眼,怔怔望向眼前的男子,嘴里呃呃的叫个不停, 如诉如泣,声音戚然。 为躲避箭雨,韩辰与伊恩诺林此时俱藏在一旁的屋中, 二人透过窗户将眼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伊恩诺林奇怪道“他怎么也来了?” 韩辰“这人速度奇快,而且下手异常狠毒,他到底是谁?” 伊恩诺林“他便是号称‘光枪’的周宣。” 深夜时分,骆门关外。 黑云压城,敌旗飘扬。月光之下,是一望无际的伊图国大军。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 “真是怪事,敌军为何会突然在夜间向我们发动攻城大战?” 一名副将不解道。 刘奎岑“无论他们什么时候来,结果都是一样。” 话虽如此说,但他心中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与伊图国交战这么多年,刘奎岑自认对他们的战法了如指掌。 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将城围住之后便停止了行动。 一个时辰过去了,战场却依然静的可怕。 伊图国先锋古兹喊道“刘将军,这次我军已经押上了九成兵力。 若再不能一举攻破骆门关,那我古兹的项上人头也将不保。” 刘奎岑“既然如此,我劝你尽早自行了断,以使双方将士免受厮杀之苦。 否则战况一开,你们不仅将无功而返,还要枉送这许多性命。 岂非更加不值?” 古兹冷笑一声,不再答话。 又僵持了半个时辰之后,一支数十人的骑兵队从后方驶来。 骑兵队服饰与那些士兵截然不同,看似不像伊图国人。 且这些人手中举着一具漆黑且厚重的物品。 待到近前众人才发现,那原来是一副棺材。 抬着此物上战场,对自己一方已然是大大的不吉。 骑兵队的领头是一个俊朗的白衣少年, 少年一人来至城下,向城楼喊道“刘奎岑你身为朝廷都尉, 却违抗圣旨,拥兵自重。在下苏长洛特奉朝廷之命前来剿灭你这大逆不道的反贼。” 刘奎岑喃喃道“朝廷……”随即哈哈大笑, 凛然道“事情既已做到了这个份上,那我就明说了吧。 纵使抗旨与谋反又如何? 只要有我刘奎岑在,无论是伊图国还是晋宁国,都休想再让骆门关易主!” 苏长洛“我看你还能犟到何时。开棺!” 一声令下,棺盖被掀在一边。 里面躺着的,是一具穿着灰袍的白骨,正在众人疑惑这白骨是何人之时, 刘奎岑却已是目眦欲裂,他紧握双拳,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 向身边副将道“召集一千兵马,随我杀出城去。” 副将惊愕道“刘都尉,万万不可啊,切莫中了敌军的奸计……” 刘奎岑怒道“不遵军令,你想被军法处置吗?” 见他如此模样,副将自知再劝也是无用,叹了口气道“末将这就去办!” 不一会,骆门关城门微开,一个个骑兵如闪电般从中跃出, “随我杀向敌军!”随着刘奎岑一声怒吼, 数千铁骑似离弦的箭向伊图国的十万大军疾冲而去。 前军猝不及防,在猛烈的冲击下立时溃散。 望着在万军之中左冲右突,无人可挡的刘奎岑一行, 古兹赞叹道“虽然与刘奎岑对阵多年,但从未发现他除了用兵高明之外,连身手竟也是这般厉害。” 一旁的军师道“古兹将军,敌军虽然势不可挡,但终究寡不敌众。 我们只要调动大军围堵,刘奎岑必将被一战而擒。” 古兹摆摆手“放心,刘奎岑自有他人对付。 我们的目的,只是夺占骆门关而已。” 在冲散了一众敌军之后,刘奎岑挺枪立马,朝着苏长洛杀奔过来。 苏长洛冷冷一笑,带着一百骑队转身便跑、 两支队伍在千军万马中一前一后紧追不舍,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退立两旁,为其让出一条宽阔大道来。 尘土飞扬,马蹄嘶鸣。不一会,两支骑兵便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古兹挥刀一指“时机已到,众军攻城!” 随着一阵阵号角声响起,伊图国大军如潮水涌向城楼, 在云梯,冲车以及投石机,一座座攻城器械的配合之下,骆门关防线瞬间便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然而这些士兵无不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 即便失了先机,他们亦能马上调整过来, 只听一声大喝,各兵种迅速列阵,弓弦齐响,刀光夺目, 城楼边缘已躺倒了一排排伊图国人的尸体。 惨叫与兵刃撞击的声音相互交叠,一群又一群的士兵被从云梯上斩落而下。 望着眼前惨烈的状况,古兹心中奇道“怪了,为何即便没有刘奎岑指挥,这些人还是如此厉害?” 一个时辰之后,伊图国士兵的尸体,于城楼之下已是越堆越高, 骆门关守军虽然也死伤不少,却依然是众志成城,士气高昂,完全没有显出任何败亡的迹象。 乌云将月光遮挡,骷髅岭除了灯火的残光之外,一片漆黑。 周宣一步一步走到残骸面前,双目尽显得意之色。 他将那张俊美的脸凑近残骸。 两人相距不到一尺。已经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借着微弱的灯光,周宣竟然带着欣赏的表情,在打量残骸那张狰狞的脸。 “这些年,你原来躲在这里。”周宣说道。 “周宣。”残骸道“我曾经虽然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你也对我下了狠手,你我之间恩怨已经两清了。” 周宣面无表情,声音冰冷问道“你觉得两清了吗?” “不然你还想如何?”残骸怒道, 她使劲抬起下巴,使脸能尽量凑近周宣。 “看到了吗?我这张脸,这可是你的杰作。” 残骸圆突的眼珠中流下了一行泪水。 “要说后悔,我只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对你更残忍, 如果能让你更恨我一些,说不定当时你就杀死我了,而不是如此折磨我!” 周宣“你心里清楚,真正折磨你的人可不是我。 与相貌比起来,手足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部分吧? 而对于砍掉你手足的那个人,你却没有丝毫恨意。” 残骸止不住颤抖, 她痛苦地嘶喊着,似要哭,却又哭不出来。 “周衍与你……我这一生,就是毁在你们兄弟二人手中。” 周宣一把揪住残骸的衣襟“如何?现在知道爱错人是多么痛苦了?” “放开主人!”一旁的何安不顾自身伤势,运起功力朝周宣背后挥掌打来。 周宣看也不看,只身子一震,便将何安弹飞了开去。 周宣向残骸继续道“有痛苦就不要忍着,而是把它发泄出来。 只有杀掉使自己痛苦的人,心里才会好受的。 告诉我,周衍武功天玄经的弱点是什么? 他此刻就在骆门关。我可以立刻就帮你杀了他。” “哈哈哈哈……”残骸却如疯了般,只一个劲地笑着。 “你与周衍相处这么久,又时常切磋比试, 他武功的路数,你应该尽数了解。 传闻圣陆尊者的绝学天玄经。虽然高深莫测,威猛无比。 但其中却有一处他花费毕生精力也无法解除的破绽。 只要知道那处破绽,天玄经就不值一提。 你若能将此事告诉我,我保证将军队立即撤出骷髅岭, 并请求圣上,将这方圆数百里都划作你的封地, 到时候你就是这里真正的掌控者,再不用狐假虎威整日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了。” 残骸停止了笑声,恨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现在必须给我先杀两个人。” 周宣轩“杀谁?” 残骸目光朝一旁的房屋移去。 躲在屋中的伊恩诺林一怔“她要杀的是我们。” 韩辰负手而立,神态悠闲道“杀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伊恩诺林深吸了口气,道“你说过我有三次机会让你出手?” 韩辰“不错,你终于决定使用了?” 伊恩诺点点头。 韩辰“好吧,我去解决掉周宣。” “慢着!并不是让你救我。” 韩辰一愣,疑惑地望向伊恩诺林。 伊恩诺林“我要你迅速赶去骆门关,然后救下刘奎岑。” 韩辰一愣“救刘奎岑……可你自己呢?” 伊恩诺林“我自有应对之法。” 韩辰道“既然如此,那你保重。” 话落,身形化作一道白光朝着骆门关方向直冲而去。 与此同行,屋内响起了周宣的声音“你朋友将你一个残废丢在这里,然后独自逃走了吗?” 他挺拔的身姿站在月光之下,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 伊恩诺林笑了笑,不作回答。 “你现在可是头号通缉犯。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躲过帝国的追缉。” 伊恩诺林“我已是废人一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周宣飞身上前,一指点在伊恩诺林的眉间。 伊恩诺林垂下头颅,瞬间没了意识。 十五:十二年前 曹兰走近房中,厚厚的门板将喧闹的厮杀声隔绝在外。 即便夜已深,但一想到骆门关此刻正处在存亡之际,她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一名丫鬟上前道“夫人放心吧,虽然刘都尉暂时不在, 但将士们个个奋勇无比,敌军到现在都还没法前进一步呢。” 曹兰点点头“你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待丫鬟退去之后,曹兰闭着眼睛祈祷了两句, 望着窗外夜色,她面色颓然,似乎心事重重, “你是谁!”突然,她发现墙角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魁梧,气势逼人的男人。 “我叫周衍。”那人道。 曹兰“我不认识你。你怎么进来的?” 周衍一步步走近,身躯宛如山峰一般沉稳。 “两军交战之际,凭我的身手想进来又有何难?” 周衍道“你虽不是认识我,但刘奎岑与我可算是老相识了。” 说完,他泛起一丝笑容。笑中带着残酷与嘲弄。 曹兰“我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你。” 周衍“十五年前,我与他一同拜在圣陆尊者门下。他是我的师弟。 有一次圣陆尊者说要将他最厉害的绝学《天玄经》传给我俩。 但我与他二者只能传其一。 于是圣陆尊者布置了一道任务,谁先完成任务,就把绝学传授给谁。 在任务途中,我那师弟受了重伤,行动不便。 于是我背着他走了几天几夜。眼看就要顺利而归了, 可他为了不让天玄经落入我手, 却在最后关头捅了我一刀。 不仅如此,还将我身体扔下悬崖。 好在我大难不死,一个月后我养好伤去找他报仇, 没想到刘奎岑这小子,竟然在圣陆尊者面前倒打一耙,诽谤起了我的是非。 我一怒之下跟他大打出手,却被圣陆尊者阻拦, 反将我打成重伤。” 说到此嗤笑一声,“那老家伙如此是非不分,迂腐不堪,也该得到报应。 刘奎岑趁圣陆尊者教训我之际,故伎重施, 一举将圣陆尊者偷袭至死。 随后拿了他的秘籍,从此不知去向。 没想到,竟然是躲到了这偏僻的骆门关。” “你住口!”曹兰怒道“岑哥不是这样的人。你休要信口胡言。” 周衍不理会,继续道“可惜,那本秘籍是假的。 真正的天玄经其实一直被藏在圣陆尊者的身体里面。 我埋葬他时,为他换完衣物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后来我得到秘籍,神功大成,为了找这个叛徒报仇,特意将此消息散播了出去,以引诱刘奎岑现身。 两年前,我本已将他诱到了约定的地点,正准备清理门户之时, 我却遭到了奸人暗算,从此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曹兰心中一凛“难道敌军抬着的那具尸体就是……” 周衍“想必你也猜到了,那就是圣陆尊者的遗体。 以刘奎岑对秘籍的挂念,自然会不顾自身安危贸然出击。” 曹兰“你将他引开,紧紧是为了来告诉我这些吗?” 周衍“我今日来此,只为两件事。” 月明星稀,苍茫的黄沙之上,两团漆黑的军队一前一后奋力奔驰着。 刘奎岑带着千骑一路追了将近两个时辰。 苏长洛这支小分队看来个个都是骑马好手。 那棺材由四人举着,每隔几刻钟便换一拨人。 一路下来,棺材在一百人手中不断轮替,却丝毫没影响到他们的速度。 刘奎岑心中也十分焦急,后边骆门关的战事还在如火如荼, 自己离开这许多时,也不知是胜是败。 而前方师尊的遗体,又不能任由敌军。 可是以此趋势追赶,真不知要几时才能追得上。 “只怪出来的太过急切,连一把弓箭都忘了佩戴。” 刘奎岑心道“否则我等万箭齐发,哪还需要这般苦追。” 正在此时,苏长洛一声令下,那支小分队立时停止了奔跑, 只见数人用力将手中的棺材往空中高高一掷, 随后人一群,朝着四面八方分逃而去。 “师尊!” 见师尊遗体被如此对待,刘奎岑怒火攻心,险些从马背摔落下来。 好在黄沙之上柔软平滑,棺材虽从高空跌落,却并未受损。 “师尊,徒儿对不起您……” 望着棺材中已化为白骨的圣陆尊者,刘奎岑不由潸然泪下。 “是谁……是谁将您从墓中掘出的?” 刘奎岑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内劲四溢,周围的黄沙如潮水般翻起了波浪。 同时,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战事持续胶着。 双方人马都已杀红了双眼。 虽然骆门关的守军依然在奋勇拒敌,毫无疲意。 但毕竟数量占了劣势,在伊图国的人海堆积之下,难免感到压力重重。 “刘都尉,您到底何时回来?”众将心中俱在呼唤。 木屋之中。 曹兰向周衍道“若你是想让骆门关陷入不利的话,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如今众将士团结一致,周边百姓归心。 就是敌军举国而来,我们也不会惧怕分毫。” 周衍“刘奎岑这伪君子,倒是挺会骗取信任的。 不过也多亏那些百姓不知道害的他们十二年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是谁。” 曹兰心中一凛“你……你说什么?“ 周衍“十二年前骆门关沦陷,不正是因为你夫妻二人的原故吗?” 曹兰身子止不住地颤动,眼泪夺眶而出, 周衍接着道“十二年前,刘奎岑与你这个敌国郡主一见钟情,私定终身。 全然不顾骆门关都尉刘正凌,也就是他父亲的坚决反对。 在敌军围城之日,刘奎岑抛下自己亲领的守卫队,带着你远走高飞。 而早已部署妥当的守城计划,由于刘奎岑的缺席,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城池被伊图国大军一举攻破,千里国境全部沦丧。 被俘士兵全遭活埋,数万百姓被屠戮掳掠 当时朝廷只追究了战死的刘正凌责任,却放过了这场败仗的罪魁祸首刘奎岑。 不仅如此,翌年还让他承袭了家族爵位与官职,并派兵收复失地,继续守卫骆门关。 若不是有人将此事告之了出来,恐怕朝廷还不知要被你们欺瞒到何时。” 曹兰气若游丝道“十二年前的生灵涂炭的确是我夫妻二人之故, 但我们也无不是日夜备受煎熬,那些百姓和军士的冤魂, 每晚都在梦中喊叫,好像要将我们彻底撕碎。 因为那次意气用事,我们这十二年都将自己锁在这里。 无法离开半步,也无法挣脱分毫。 只能看着自己的兄弟与战友们一批接一批的倒在面前。 对战争,我们早就腻了,甚至已经完全麻木。 但我们没得选择,我们已经没法承受骆门关因为我俩而再一次沦陷了。” “所以,你们自以为是在为过去赎罪吗?” 周衍冷笑两声,“骆门关没了朝廷的支持,还能挺上多久, 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曹兰“骆门关已是强弩之末。我又何尝不知。 但岑哥说过,他誓与骆门关共存亡。” 周衍“你打算陪着他一起殉城?” 曹兰凄然道“我本已是重病之身,时日无多。 只求在最后关头能死得其所。” 周衍“我会让你死得其所的。” 曹兰“看在与岑哥师兄弟一场的份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周衍“说来听听。” 曹兰“我死之后,将我首级送至平江王府,也就是我爹的手中。” 周衍“你是想激怒伊图国, 让他们将与晋宁国的和解条约撕碎,然后继续发动战争。 只要战争一开,朝廷就会派兵支援骆门关了。” 曹兰“事到如今,只能选择这一步了。 只要得到朝廷的支援,岑哥就能继续守护下去。” 周衍大笑三声,气势震得整个木屋颤动不止。 “不可能!” 说明之前上传第二章的时候不小心将第一章的情节重新发了一遍,现已改为正式的第二章。 十六:君临天下 周衍“你当然会死!这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之一。 但你的首级不会被送去平江王府。 因为,骆门关也会马上沦陷。” 曹兰脸色煞白,只感到眼前天旋地转。 “你为何要这么做……” 周衍“骆门关一丢。我周家便可借收复失地之名招兵买马,发展势力,继而大展宏图。 以讨贼的口号,将各郡各城的势力纳入周家麾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届时,晋宁帝国军力尽收我囊中,再以此势南征伊图国, 等大功告成之日,我周衍就成了真正的君临天下之人。 战争,除了杀伐,更多的还有利益!“ 曹兰“利益……难道无数军士和百姓的生命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值一提吗?” 周衍“他们的尸骨能成为我周家崛起的台阶,这不应该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荣幸吗。” 曹兰气得瑟瑟发抖,原本苍白的脸上此时涨的通红。 “你不会得逞的,以这种手段达成的目的,不仅不会长久,在崩塌的时候反而会被跌得更加粉碎。” 周衍目中寒光一闪,一掌朝曹兰的天灵盖拍出。 曹兰闷哼一声,当场毙命。 “时候也该差不多了。”周衍望着天边微微泛起的鱼肚白说道。 骷髅岭的牢房潮湿而沉闷。 浓烈的血腥味足以将呼吸阻滞。 伊恩诺林醒来之时,发现全身都被铁链牢牢铐着。 身旁是熊熊燃烧的炭火,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他咳嗽两声,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一团烈火在烧着。 “伊恩大哥,你醒了吗?”一旁的牢房中传来了谭宁儿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伊恩诺林不由松了口气“原来你还活着。” 谭宁儿哼了一声,恼道“所有事情我都听说了,残骸让你们去杀一个叫刘奎岑的人, 如果你们没有做到,她就会把我杀死……” 伊恩诺林“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并没有完成她的任务。也没有将你救出, 这都是因为我优柔寡断的缘故,你要恨就恨我吧。” 谭宁儿“我当然恨啊,不过我只恨残骸这心狠手辣的女人。 恨她怎么能提出如此无理的条件, 如果你和韩辰真为了救我,而去帮残骸杀人的话, 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你们的。” 伊恩诺林“这几天,骷髅岭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谭宁儿心有余悸道“前两天他们倒还规规矩矩的, 只是昨天把你送进来之后 所有人突然就变了副面孔,他们说你根本还没有死,那个叫周宣的人是在欺骗残骸, 他们骂了几句之后,一个个拿起刀就要把我们两个杀死。” 伊恩诺林“后来呢?” 谭宁儿“后来外面传来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在听到声音之后,那些人竟然一个个丢下了兵器, 像发疯似的朝外面跑去了。” 伊恩诺林“原来如此。” 谭宁儿“伊恩大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伊恩诺林皮笑肉不笑道“那是神音,我们的老朋友来了。” “哈哈哈!”正在此时,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走向牢房。 “我收到你的信后,就立刻赶了过来。” 伊恩诺林“你的速度真是令人惊叹。“ “如此神圣的事,怎能不快?只是现下还有一个问题。” 伊恩诺林“什么问题。” 那声音道“你真肯弃暗投明,全力助我吗? 若非出自真心,那后果可将是极其严重的。” 伊恩诺林“我现在是个废人,全身上下唯一还有点用处的,就只剩这双眼睛了。 不论真心与否,我都没有了任何与你们对抗的资本。 为了保命,除了对你们绝对服从之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哈哈哈,不愧是聪明的大法尊,你之前犯的罪孽, 很快会因为这次所立下的功劳而被抹除的。” 当刘奎岑一队回到骆门关之时,天空已经微微泛白。 城楼之上,两军已战了三个时辰, 双方士兵都已是精疲力竭。 伊图国虽然死伤众多,但仍存留着大批后备攻城者。 而骆门关守军却是缺一少一,在不断的消耗之下, 此刻能战之士还不到敌方的两成。 他们一个个面容疲惫,神情沮丧,且身上多处带伤。 由于长久的厮杀,不论体力还是精力,都已严重透支。 看着如狼似虎,滔滔不绝涌上的敌军, 绝望在不断扩充着他们的瞳孔。 “看!是刘都尉回来了!”一名士兵率先发现远处飞扬的尘土,兴奋不已。 “果然是刘都尉。” “有救了!大伙有救了!“ 城楼上响起了振奋人心的欢呼,一时之间士气大振。 刘奎岑带领千骑从后方突入,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保持阵型!不要乱!”古兹焦急地喊道。 “奶奶的,数倍的人马攻不下城就算了,别到时候连本将军也被敌方给俘虏了。” 古兹见刘奎岑实在勇猛非凡,只得不断变换阵型将他拖住。 “那个叫周衍的家伙到底在搞什么,之前还信誓旦旦说只要用他的计谋,天亮之前我军一定能攻下骆门关。 现在太阳都快出来了,他奶奶的人呢? 这晋宁国的人,果然通通都不可信。” 见鏖战一夜却徒劳无功,还被刘奎岑在背后打了个措手不及, 伊图国士气自然是一落千丈。 古兹暗道“算了,如今唯有撤兵了。周衍,老子日后再来找你算账。” 鸣金之声响起。伊图国大军正待狼狈地撤退而去。 突然旁边一副将指着城楼之上道“将军且慢,您看那是什么。” 古兹眺望城楼, 只见一个雄壮的身影不知从哪里杀出, 一眨眼的功夫已击毙了数名弓箭手。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挺枪直刺的时候,这身影已如鬼魅般一跃而上, 他站在楼阁之顶,俯视着脚下如蝼蚁般密集的大军。 “是周衍……”古兹疑惑道“他这是玩哪出?” 周衍声如洪钟,传遍整个战场“本将特奉朝廷之命,前来铲除抗旨不遵,拥兵自重的叛贼。” 众人心里一惊, “原来他是朝廷派来的。” “抗旨不遵……难道他说的是刘都尉不肯献关的事吗?” “别怕,他只有一个人。我就不信凭他能奈何我们几千人马。” 刘奎岑也已同样的声音回道“周衍,师尊的遗体,可是你挖出来的? 欺师灭祖,卖国求荣的奸贼,看来今日我必须要清理门户了。” 周衍大笑数声。 举起右手,众人见他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叛贼之一的曹兰已经伏法,现还剩主使之人刘奎岑。 你们若谁能将其诛灭,朝廷便对前事既往不咎,并封邑千户。” 刘奎岑见到曹兰的人头,只觉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突然黑暗, 胸口之间血气翻涌,天旋地转之中,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身子失去重心栽倒马下,昏迷不醒。 众士兵见到此景,再没了任何斗志。 他们眼中垂泪,一个个放下兵器,同时跪倒在地。 “夫人……” 哽咽与哭喊声响彻整个城楼。悲凉与绝望的气息笼罩着骆门关。 任何战争带来的伤痛与打击他们都能毅然接受。 但若心中的精神支柱已被全部摧毁, 就如丧失了灵魂的残躯,剩下的,不过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周衍道“如果没人愿意杀掉叛贼刘奎岑,那你们就是与他同罪。 “按照晋宁国律法,叛贼者,凌迟处死,并诛灭九族。” 良久,见仍然没有一人愿意动手。 周衍怒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亲自出手了!“ 只见身影一闪,周衍迅速飞身掠下, 掌势千钧,直扑刘奎成的面门而来、 “这家伙下手真狠。”古兹看在眼里,暗道“这一掌的劲力下去, 别说人头,就是铁球也要被震的粉碎。” 眼看刘奎岑将要迸裂之时,一股强大的气劲瞬间袭来。 气劲似一张厚实的防护罩,将昏迷的刘奎岑包围在中间。 嘭的一声响。 周衍只觉得自己一掌是击在浩瀚的大海之上, 纵使再强的力道,也会在瞬间化为无形。 十七:枯叶禅师 周衍未料到竟有人胆敢阻拦自己, 不由的忿怒无比,他动作并未停顿,只翻了个身便朝这股气劲的方向猛击而去。 前方响起一道苍老的笑声。 “哈哈,周将军何必如此急切。这刘奎岑一死,对你而言可是弊远大于利啊。” 周衍迅速收手,凝视来者何人。 只见对方是一垂暮的老者。灰衣灰袍,衣衫褴褛、 手中拄着一条木拐,皱纹密布的脸似一张枯树皮。 但那双深邃淡然的眼睛,以及眉间凛然的气息, 却使人不敢小瞧。 周衍道“你是何人?敢来坏我的事?” 老者行了个礼,说道“老朽枯叶,见过周将军。” 周衍立即收住脸上的轻浮,也还礼道“原来是鼎鼎有名的枯叶禅师,在下真是失敬。” 同时心中疑惑道“数年前我听说枯叶禅师是一名中年修道者, 为何今日见他却是这般苍老? 可如果他并非枯叶禅师,又怎会有这般功力?” 枯叶不在意笑了笑“将死的糟老头一个,周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周衍“世人皆知,四极、五老、六奇。禅师是五老之一,与家师齐名。 都是屹立于风宁大陆顶尖的人物,不论以什么礼节相待都不为过。” 枯叶叹道“你师尊圣陆尊者与老朽是多年故交。 没想到他正逢壮年却横遭不测,先我一步而去了。” 周衍指着刘奎岑道“师尊的死,全因这个叛徒。今日我正要清理门户。” 枯叶连连摇头“不可,不可。” 周衍“为何不可?” 枯叶望了望城楼上颓丧的士兵,边走边道“刘奎岑镇守骆门关多年, 与本地兵民俱已结下了深厚的情感。 他今日若被杀死在此,众人肯定会为他报仇,到时候激起民怨沸腾,纷纷揭竿而起。这事可就不好收拾了。” 周衍“本将还怕那些刁民?谁敢轻举妄动,本将立刻带领大军剿灭之。 量这荒芜之地能集齐多少叛兵?” 枯叶“老朽已经查看过了,这骆门关方圆百里人众共计十五万左右。 若全民皆兵,可集合约四万兵马。” 周衍不以为然道“区区四万,一战可定。” 枯叶“但天纪皇却不想惹这个麻烦,况且,将军岂不闻当年的极乐国之变?” 周衍眉头紧皱,问道“既然不能杀,也不能放,那依禅师之见,该怎么处置此人?” “哈哈哈。”枯叶“既然民心向着他,那么想收服民心,自然是先收服他。” “刘奎岑性格我岂会不知?禅师莫非真的认为他会主动归降?” 枯叶点头道“是人总会屈服。” 周衍冷哼道“看来禅师还是真不了解我这师弟。若是他妻尚在,我们还可以以此相胁。 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了能令他改变心意的筹码。 禅师若是有何高招,不妨说来听听。” 枯叶“高招谈不上,只是老朽既然来此,便保证绝不会让将军败兴而回。” 周衍来回踱了两步,问道“素闻禅师的神功‘回天不灭’高深无比,莫非此功法还能控制人心不成?“ 枯叶“烦请将军先将此人押下去,待到牢中,再让将军看老朽是如何收服此人。” 见枯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周衍也只好半信半疑命人将刘奎岑带了下去。 大局已定,几经攻守,骆门关最终还是落在了伊图国手中 望着高耸而残缺的城墙,以及满地的尸体。古兹脸上却没有半分胜利后的喜悦。 士兵们纷纷祝贺道“恭喜古将军,终于得偿所愿。这下加官进爵只在朝夕之间了。” 古兹“加官进爵也只是换个地方打仗,有区别吗?” “敌军剩余的兵士,该如何处理,请古将军指示。” 望着被押解而来的一排排面如死灰,眼神涣散,毫无神气的骆门关守卫军, 古兹低头思索了一会,“全部押入大牢,等待上头通知。 我需回伊图国打理一些事务,你们可给我将骆门关看好了。 周衍那家伙只要别做的太过分,你们可以尽量依着他。“ 当韩辰赶到骆门关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海。 几百户座落在骆门关城下的民居,此刻正经历着地狱一般的灾难。 街道上随处可见奸淫掳掠,烧杀抢劫的伊图国士兵。 他们个个如狼似虎,将这些年屡战屡败的怒火一股脑全部发泄了出来。 这群垂涎了十几年的羔羊,今天终于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屠刀鲜血淋漓,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便是战败的代价。 韩辰飞至一落单的哨兵面前,出指点住他的穴道。 “刘奎岑在哪?“ 那哨兵显是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凶狠地望着韩辰, 狂妄道“贱民,你们的主将已经死了!还不跪下领死?“ 韩辰伸手一点,哨兵头颅“砰“的爆出一团血雾。 接着是惨烈至极的叫声。 韩辰“刚才只废了你一双眼睛。再不老实,接下来让你脑浆迸裂。“ “……他……他被关在地牢里……啊!”哨兵吃痛不已,又被点了穴道,只能站在原地高声痛嚎。 叫声不一会惊起了四周的士兵,他们放下手中的杀戮与奸淫。 警惕地挺枪朝这边赶来。 一声碎裂的脆响,哨兵头颅似被重锤砸中的西瓜一般,血肉四散。 韩辰化为一道黑影腾飞而起,所过之处,兵士纷纷爆体而亡。 不一会儿便已来至天牢门口, 令韩辰奇怪的是如此重要的天牢之地,竟无一人看守。 正待破门而入之际,只觉剑气凛人,突然一道白光冲泄而下。 十七:劫狱 利剑直指向韩辰的天灵盖。 韩辰伸出两指,迅速迎上白光。 “噔噔”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空间。 数剑刺过,一个白衣少年翻身而下,挺剑指向韩辰胸口。 “韩辰,我们又见面了!” 韩辰一愣,望着眼前白衣翩翩的俊朗少年,随即笑道“原来是苏长洛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长洛面无表情道“那日你让我改道长雨镇,为你去杀一个人。 虽然伊恩诺林尚在世间,但我听说他现在已经成了废人。 这么说来,我也算遵守了你的约定,可你当初许的承诺呢? 我的未婚妻沈菡,她如今在哪?” 韩辰暗道“我要你杀的可不是伊恩诺林,都怪我那日没有把话说清楚……” 见韩辰一言不发,苏长洛以为他是心中有愧。 当即挺剑直刺而来。 韩辰掌中劲力一吐,苏长洛剑意未到,突然感得一股强大的推力朝自己袭来。 连人带剑被那股力道朝后抛去。 韩辰道“你的剑法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成熟了。” 苏长洛“可还是与你差得太远。” “骆门关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韩辰道“周家与朝廷更不值得你去卖命。 沈菡我已将她安置在长明府,快去找她吧。” 苏长洛冷冷道“我该待在什么地方,不该待在什么地方,轮不到你这个陌生人三番两次来下达命令。 还有,我没有为任何人卖命。” 说完便收剑入鞘,一跃而去。 望着苏长洛离去的身影,韩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平常空旷寂寥的天牢,此刻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城陷之后,近万名投降的守军被关在此处,等候敌方朝廷的发落。 他们面容沮丧,表情呆滞, 一个个或站或坐,似僵尸般一声不吭。 诺大的监牢中竟无半点声息。 韩辰身影一掠而过,在行进中,他目光快速地向众人脸上扫去。 然而一间间牢房看过,始终没有找到刘奎岑。 韩辰一路走到了天牢的尽头,这里与普通的牢房不同,尽头处那一间更加宽敞和明亮, 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屋中,映照在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脸上。 “刘奎岑!”韩辰一眼便认出了此人。 只是此刻的他,全没了往日的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刘奎岑身子佝偻在墙角,低垂着脑袋,像一个邋遢,颓废的叫花子。 令人惊奇的是,牢房的大门竟然敞开着。 而刘奎岑身上,也没有套着任何枷锁与绳子。 仿佛这不是关押犯人的牢狱,而是一间可以随意进出的屋子。 “我来带你出去。”韩辰走上前,将刘奎岑扶起,“幸好你还活着,否则我可就要再次失信于人了, 只是救你出去之后,该如何安置呢?” 韩辰感受到对方手脚松软,全无力气, 不由愣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突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韩辰低头看去,只见刘奎岑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 正在用力朝自己腹中深入。 韩辰大吃一惊,急忙出掌将刘奎成击飞,然后封住穴道,将血止住。 “你在干什么!” 但见刘奎岑双眼似梦似醒,面容一片迷茫。身子哆哆嗦嗦抖动着。 这种状态韩辰数日来并不少见,且十分熟悉。 只有中了伊恩诺林的诺林之眼,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伊恩诺林此时正在骷髅岭,不可能会出现于地牢中对刘奎岑施以幻惑。 “难道还另有人会这种瞳术?” 正在韩辰疑惑之时,身后响起了苍老的咳嗽声。 枯叶禅师拄着木拐,踉踉跄跄走近韩辰背后“阁下救人则已, 为何还要杀掉众多兵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莫非在视我等众人于无物吗?” 韩辰转过身道“你是哪位?” 枯叶一字一顿道“老朽枯叶。” 韩辰嗤笑一声“是你啊,现在我总算明白刘奎岑怎么回事了。原来一切都是你这老不死在捣鬼。” 枯叶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而凌然道“看你年纪尚轻,老朽可以不追究你的无理。 但你必须乖乖束手就擒,否则……” 韩辰“否则就像对付刘奎岑一样,废掉我武功,然后用诺林之眼将我也变成一具傀儡吗? 哦,我倒是忘记,你已经不能再使用诺林之眼了。 那如此看来,你只能将我杀掉了。” 枯叶见韩辰虽然年纪轻轻,但在自己面前却无丝毫的畏惧与敬意,不由怒从心起。 但由于他先前已见过那些伊图国士兵的死状,料定韩辰必定身手不凡, 并且极有可能师承高人,所以方不敢贸然出手。 当下试探问道“老朽岂能无故伤人。 只因这刘奎岑欺师灭祖,拥兵抗命,实乃不忠不孝之徒, 老朽这才废去他全身武功以示惩戒。 像阁下这等名门之后,想必自有门规和尊师管制,哪轮得到老朽这个外人来插手。” 韩辰冷笑一声,说道“枯叶,你不用套我话, 在下韩辰,无门无派,更无师承。 你要出手,尽可放马过来,不必留情。 否则今日错过,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枯叶神色一震,手中的禅杖在不自禁抖动着。 虽然他目光阴沉,身子却丝毫未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趁这时机,韩辰一掌拍在刘奎岑额头,将他击晕了过去。 “只有昏迷中的人才不会受诺林之眼控制。” 将刘奎岑往肩上一扛,韩辰大踏步朝牢外走去。 一路无阻,韩辰很快便到地牢门口,打开门来, 刺眼的阳光冲破地牢里沉闷死寂的黑暗, 但这明媚的光芒之中,却混合着一股浓烈的杀意。 三支羽箭带着破风之声,极速射向韩辰的三处要害部位。 “看来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韩辰顺手一挥,三支羽箭被掌风扫落在一旁。 十八:大杀四方 日光之下,是一群又一群全副披挂,手执长矛的伊图国士兵。 从阵势上看,至少有五六百人, 韩辰“很好,来了这么久,也该舒活舒活筋骨了。 你们一起上吧。” 正前方,周衍手执弯弓,得意道“好个胆大的狂贼,竟敢独身闯天牢。” 随着一声大喝,又有无数伊图国弓箭手从地牢的四面八方涌出, 他们手执弩箭,统一向韩辰瞄准。 周衍“现在无论天上地下。都没有了你的容身之处。” 韩辰一跃而起,飞至屋瓦之上。 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布置,韩辰全无惧色向着周衍道“我们见过面的,没记错的话,你叫周衍?” 周衍“我自然也记得你,在本将面前将伊恩诺林救走的人。 今日这天罗地网,就是专门为你而设的。” 韩辰哈哈一笑“我当战鬼周衍是多么可怕的人, 今日一见,原来只是个仗势欺人之辈。” 周衍道“你说什么?” 韩辰“擒我区区一人,你却还要依靠伊图国的力量,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 但你信不信,饶是前有千军万马,后有枯叶禅师,我却依然可以全身而退。” 周衍额头上青筋暴突。两拳早已捏的咯咯直响“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若你今天还能逃掉,我周衍立即废去自己武功!” 韩辰摇头道“你可能理解错了, 我说的全身而退,可不是指逃跑。 而是杀掉你们之后,再大摇大摆走出去。” “好大的口气!”周衍再无法忍受,飞身一掌击向韩辰。 韩辰动也不动,迅速挺掌还了上去。 周衍见对方如此轻描淡写,暗自轻蔑道“我当是哪个高人教出来的狂妄徒弟, 原来只是个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而已。 当今天下,能云淡风轻接我这一掌的不过寥寥数人, 量你年纪轻轻竟敢如此托大, 这一掌定震的你尸骨无存。” 两掌相交,弥漫在空气中的强烈内力化作狂风四散而去。 窗石瓦屑被席卷一空。 狂风过后,只见二人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与韩辰一脸轻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周衍与众士兵那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未等周衍后劲使出,韩辰排山倒海的掌力紧随而至, 周衍额头不由已渗出了汗珠。 “这股力道虽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却刚猛异常,且连绵不绝。 内力要高到何种程度才能使出这种打法。” 虽然才交手一招,但心知再打下去自己必将不敌,周衍立即抽掌,闪身躲了开去。 韩辰也顺道将内力收回,没有继续追击。 “天玄经只有这种程度吗?”韩辰将刘奎岑放在一旁, 对周衍失望道“这就是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将圣陆尊者杀掉,也要得到的绝世武功?” 周衍脸上的肌肉不断抖动着,咬牙切齿道“你在放什么屁!” 韩辰“我还知道你是趁圣陆尊者闭关参悟之时,在饭菜里下了毒药,然后再施以偷袭才得以成功。” “放箭!” 周衍一声令下,咻咻声四下响起,无数箭矢遮天蔽日,似雨点般向着韩辰漫天而来。 一阵噼里啪啦,地上的房屋与棚窝,全被这箭雨射的倒塌崩裂。 持续不断的劲射之后,方圆百米已尽被箭矢占据, 入眼尽是一片漆黑。 而在这箭圈中央,韩辰依然毫发无损,他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双目挑衅的直视着周衍。 “你肯定觉得奇怪至极吧?当时明明只有你与圣陆尊者二人在场,为何我会知道的如此详细呢?” 韩辰神态悠闲,根本看不出是身处重重包围之下。 周衍“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谁?” 韩辰挑了挑眉“我叫韩辰,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天底下可没你这么狂妄的无名小卒。”周衍暗中蓄力已久,揪准时机便一拳轰出, 拳势带着嗡嗡风鸣之声,冲开满地的羽箭,朝韩辰极速击来。 “这股力道,是天玄经的风之力?”韩辰面容平淡地一拳回击了过去。 两股内力相撞,却并没有响起预想中的碰击之声。 周衍拳风在接触到韩辰的一刹那,迅速散了开来,化为几道白色的风刃切向韩辰的身体。 空气中响起嗡嗡的剑鸣之声。 韩辰猝不及防,袖袍被风刃切开了数道口子。 “不可能……”见到这一切,周衍却是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这一招“玄风刃”是天玄经中最令人始料不及,且威力极大的杀招。 凭着出其不意,甚至可以轻易杀死武功强过自己很多的高手。 然而今日对上韩辰这个“无名小卒”,起到的作用。却仅仅只是割烂了他的衣服。 “看来是玄风刃。”韩辰看了看衣服的裂口,显出一丝心有余悸,“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否则可就危险了。” 周衍“为什么你会对天玄经如此熟悉,你与圣陆尊者是什么关系?” 韩辰不仅知道招式名字。还能这么快及时做出反应,迅速运功护体。 这在周衍看来,是十分难以置信的。 “莫非……圣陆尊者这老东西还另外收有弟子?” 还未等周衍想明白,韩辰已不知何时欺近身前。 周衍看不到韩辰有任何动作,但他高大的身子却直直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响,周衍狠撞在城墙之上,固若金汤的墙壁被撞出一个人形大洞。 “噗!”鲜血由口中喷涌。 周衍盔甲残破,披头散发,且满脸血迹,看来狼狈至极。 望着下方一众呆若木鸡的士兵,周衍用剩余的力气嘶喊道“全部上……杀……杀了他!” 韩辰身影一闪,似瞬移般出现在周衍前方。 四目相对,韩辰悠闲且带着嘲弄的眼神,更是让周衍忍无可忍。 他已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势,怒吼一声朝着韩辰猛冲而来。 然而一拳还未打出,胸口再次被韩辰一掌击中,骨碎声响起,周衍闷哼一声,带着震惊莫名的神情坠入地面。 “真是丑陋而狼狈的姿态,之前意气风发的你,肯定想不到今日会命丧骆门关吧!“ 韩辰未做停留,似流星一般急追向地面, 掌心朝着周衍面门猛击而下。 正在这当口,一个黑色身影猛地扑过来,迅速挡在了周衍面前。 韩辰一掌击中来者的头颅,啪的一声脆响,那头颅立即被拍的四分五裂,肉末四散飞溅。 见此一幕,在场士兵以及周闫无不目瞪口呆。 再看那来者,身着破旧的黑袍,手持木拐,岂不就是枯叶禅师? 为了防止碎肉弄脏自己衣服,韩辰在出手瞬间,就迅速退到百米开外。 见到枯叶的死状,他稍有讶异便平静了下来。 处于风宁大陆顶尖的五老之一,枯叶禅师竟被韩辰如此轻易打死, 这使得众人宛如置身梦中。 “还愣着干什么!“周衍被士兵搀扶而起,怒道“布下军阵!今日本将一定要拿下此贼!”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战士,埋伏在四周的士兵们接到命令,纷纷一涌而出, 箭兵,枪兵,刀兵相互排序,调度,他们步伐有条不紊,丝毫看不出正面临强大敌人该有的惊慌失措。 不一会由上千人互相配合,攻防统一的战阵已经呈立在韩辰面前。 十九:回天不灭 随着一声击鼓,弓弦齐鸣,无数箭矢再一次朝韩辰射来。 但由于距离太近,韩辰并未选择正面应对, 他身影急闪,瞬间已跃至军阵后方。 惨叫迭起,盾甲俱碎, 只一会儿功夫,便已十几人殒命韩辰之手。 但这军阵到底是经过长久的配合与磨炼。 前人亡,后人顶,攻则众人进,防则众人守, 号令统一,千人之力聚积一处,形如一台巨型的杀伐战车。 战车不断朝着目标推进, 长枪透过盾墙的缝隙似雨点般刺向韩辰。 韩辰每拍出一掌,阵中都会传出数道惨叫之声, 但后面的士兵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补齐死者的缺口。 所以无论韩辰怎么击打,从外观看都是收效甚微。 再加上空中不断射来的箭矢干扰, 韩辰第一次尝试到了手忙脚乱的感觉。 “有意思!”韩辰出声夸赞道“这才是一支军队在战场上该有的表现” 在连续击毙了数人之后,韩辰一跃而至百米之外, 此时掌中已暗暗凝聚了强大的内力。 “不过缺点也十分明显,那就是灵敏性太差!” 等到离战阵的距离已不足十步之时,韩辰一掌猛然拍出, 空气在瞬间变得模糊而凝滞。 众人只觉口鼻堵塞,纷纷陷入窒息。 这一掌的掌力即使还未至,但其中的威力已可窥见。 但在此时,韩辰突然感到一股庞大无比的力道击在背部。 在闷哼一声后,身子便倒飞了出去。 而韩辰那打出一半的掌力也随即化为了虚无。 嘭!嘭……偷袭的那一击力道极其猛烈,使韩辰一连撞破数十道墙壁方才停止。 “多行不义必自毙!”一道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众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向这个凭一击之力扭转局势的高人。 一看之下,不由瞠目结舌, 黑衣黑袍,手执木拐,不是枯叶禅师又是何人? 枯叶禅师迸裂的场景,包括周衍等众人都还是历历在目。 可眼前的枯叶禅师却是生龙活虎,目射精光。 比死前更显精神,宛如重生过一般。 周衍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枪,挥手一甩,长枪带着破风之声朝韩辰直射而去。 遭受了重击的韩辰躺在地上不见动静,任由这几支长枪将躯体贯穿。 见韩辰终于被长枪穿心,众人不约而同响起了喜悦之声。 手中兵刃和盾牌也欢呼地扔向一旁, 哪怕攻下骆门关,他们也没这般高兴。 枯叶禅师向着韩辰尸首行了个礼,喃喃道“心为罪源,身为苦聚。业障既了,蜕嚣离尘。” “我周衍自问见多识广,但这起死回生之事,却是前所未闻。 枯叶禅师果然不同凡响。” 周衍重伤在身,血迹斑斑,但他丝毫不在乎这些,恭敬朝枯叶道“不愧是与家师齐名的五老之一。“ 枯叶似乎心不在焉,说道“所谓回天不灭,以不灭之体还施他人攻击罢了。可是……” 周衍疑惑道“禅师既与我等合力诛杀了此贼,难道还有什么不解之事吗?” 枯叶思索良久,一拳打出,空气中响起一串爆裂之声,显是威力极其猛烈。 周衍大惊道“这不正是韩辰欲要取我性命,而被禅师以血肉之躯挡下的那一招吗?” 枯叶摇看着自己拳头,疑惑道“这是什么武功?为何从未听说过?” “哈哈哈!”不远处传来令人惊颤而熟悉的笑声。 韩辰身子一震,插在衣服中的长枪通通被化为粉末。 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边走边说道“回天不灭厉害之处,在于‘回天’二字。 由武而死,因武重生。 重生之后,可达到此项武功的巅峰之境。” 望着枯叶惊愕地神情,韩辰继续道“简而言之,就是不论你被什么武功杀死,都可死而复生。 且在复生之后,还能将杀死你的那项武功全部掌握。 若非亲眼所见,我相信在场各位,都只会把回天不灭这种功法当作天方夜谭吧。“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以惊异的眼神看着枯叶。 枯叶叹了口气,黯然道“老朽实在不曾想到,这晋宁国还有人能对老朽的绝学如此了如指掌。 罢了,罢了,既然老朽的绝学已呈于你的眼前, 再打下去也是自寻死路。老朽甘愿退出。” 枯叶敬了个礼,一步一步朝后退去。 周衍见如此重要的帮手竟不战而退, 冷哼道“禅师你也太长他人志气,即便他了解你的路数, 但你也中他一拳而死,死而复生可悉数学会对方武功。 这样看来,他的底细你不也同样一清二楚?” 枯叶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拳头“话虽如此,可我对他的认知,仅仅只是这一招而已。除这一招外,依然是一片空白。” “只有一招?”周衍暗道“不可能,这小子虽然招式平常,但内力举世罕有, 若不是练了什么上等秘籍,以他这年龄怎么可能达到如此修为?” 韩辰大笑数声,“枯叶,你好奇为什么无法掌握我的武功路数, 想要我告诉你真相吗?” 枯叶低头沉思,迟迟不肯言语。 韩辰翻手一掌打向骆门关的城墙, 只听一声巨响,城墙上伫立的箭楼轰然倒塌。 尘烟滚滚,狂风掠过众人瞠目结舌的脸庞。 那箭楼虽然称不上宏伟,但也是巨石砌成,高耸坚固,作为防御工事十分牢靠。 而韩辰几百米之外能将其一掌摧毁,这已远超众人对“武”的认知。 这样看来,之前他们与韩辰的打得貌似激烈, 实则不过只是他在玩弄众人罢了。 如果韩辰一开始就使出那摧毁箭楼的力道,战斗恐怕早已经结束了。 韩辰向枯叶道“你无法看清我的底细,是因为我用的并不是‘武’” 周衍道“我曾经与伊恩诺林交过手,所以知道你用的也不是‘法’ 非武也非法,如此说来,只有一个可能,难道你是……” 周衍脸色变得狰狞,一字一顿道“难道你与当年的黑河事件有关?” 听到“黑河事件”,上千士兵脸色唰的一下苍白,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韩辰却不以为意道“我若真是黑河人,岂还会与你们这般废话? 我所使得的确非武也非法,因为这是凌驾于你们所有人之上的天地之力。 回天不灭所能掌握的,不过是人力。 而与天地之力相比,人的修为根本不值一提。“ 周衍“可笑,区区无名之卒也敢妄言天地。我周衍今日非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 只见他两手高举,数道闪电混合着雷声从天而降,在周衍头顶轰鸣不绝, 闪电由一条分裂成多条,密密麻麻似发丝, 原本阴沉的天气瞬间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闪电在空气中不断摩擦的同时,迸射出团团火焰。 火焰包裹着闪电,直冲云霄之上, 气势如虹,震人心脾。 如此恢宏的景象早已将守城的士兵吓得目瞪口呆,一个个丢盔弃甲,争相从城门奔逃而去。 “这就是天玄经的最强绝招,天漫!”韩辰一动不动望着交织在天际的电闪雷鸣“风,火,雷,电。你已经练成了四象天漫。” 周衍道“自天玄经大成以来,我还没遇到过有资格能让我用出这一招的人。” 韩辰道“来吧,我早就想领教所谓天玄经的最强一招了。” 周衍长啸一声,高举的双手变为掌式,将漫天的雷电与烈火一齐打向韩辰。 突然,一杆长枪不知从何处射来,如光一般穿透周衍的身体。 “呃!”周衍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那惊天动地的一招也随之化为了虚无。 二十:泄密之人 周衍吃惊地看着将自己身体贯穿的枪头, 悲愤与不甘的神色充斥着面容。 骆门关城门开启,一行人缓缓由城外而来、 待到近前,众人看得清楚, 那行人从左往右依次是骷髅岭领主残骸,何安,以及“光枪”周宣。 三人来至近前,除了得意之情溢于表面的周宣之外, 残骸与何安俱是目光冷峻。 周宣来至周衍身旁,开口道“周衍,你可想到今日之祸? 我在多年前就曾发过毒誓,若不能亲手将你了结, 就叫我死无全尸。若不是周家族规规定不可杀戮同族之人, 早在多年前我就让你饿死在地牢了,今日这么好的机会,我又怎能放过呢?” 二人四目相对,周衍即使重伤之下, 瞳孔中那股嗜血的寒意,也不由让周宣脊背发凉。 但他如今已不用畏惧, 周衍再怎么可怕,此刻也不过是虚有其表而已。 “你敢偷袭我……”周衍一手握着枪头,奋力一扯, 长枪从身体里被整支拔出, 在长枪被抽离身体的一瞬间,伤口血如泉涌,不一会已在脚下汇聚了一大滩。 众人看的呆若木鸡,任何人在这种失血的情况下,恐怕都已经一命呜呼。 可周衍却像个没事人般,仍然一步一步走向周宣。 他奋力一吼,出拳打在周宣胸膛。 周宣不躲也不避,面容平静的接下这毫无威胁的一拳。 “胜者才能为王,而败者只能为寇。不论这胜利是用什么手段取得的。 这句话,不是你当年对我说的吗?如何,我没让你失望吧。” 周衍“你为何知道我天玄经的破绽?” 周宣“天玄经破绽只有一处。那就是在施展最后一招的时候, 你会凝神运息,注意力全集中在天雷之上,从而放松周身警惕。 从集气到施放这一段时间内,你是全无防备的。” 周宣笑了笑“若在平时,我这一枪对你而言不过是轻描淡写。 要怪,就怪你自己狂妄大意,不顾身后吧。 至于这个秘密如何被我得知……问一问曾经与你同床共枕的人不就可以了?” 周衍血红色的双目转向一旁的残骸。 残骸低垂着头,声音微弱道“不可能,我从没告诉过他。” 周衍大笑数声,笑中带着无尽嘲讽“我周衍今生只犯了两个错误, 一个错误是不够狠,而另一个,便是动了情。” 残骸连连摇头,急切道“真的不是我说的!” “闭嘴!” 周衍用尽全力拔出周宣腰间的佩剑,朝残骸刺了过去。 噔的一声,佩剑被一支折扇打飞。 何安护在残骸身前,“你错怪主人了,的确不是她说的。” 周衍喷出一口鲜血,冷冷望着二人。 何安继续道“说出你破绽的人,是我。 主人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哪怕周宣以死相威胁, 她也未曾吐露出半个字。” “哈哈哈!”周宣似乎乐不可支“周衍你听到了没, 随便一个下人都知道你们两个共同的秘密啊!” “呸!”残骸一口痰吐在何安脸上。鄙夷道“我身边怎么会有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人。“ 何安跪在残骸轮椅前,磕了几个响头。 残骸厉声道“我不想再看见你,快滚!” 何安道“何安本是被卖在主人府中一个卑贱的奴隶,我如今拥有的武功以及财富和地位,都是主人给的, 不论您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但不管您答不答应,我今日都要做这件事。“ 残骸“你还要干什么?” 何安“主人您是富家千金,您这一生本该无忧无虑,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 可是命运不公,叫您遇到了这两个该被千刀万剐的男人。” 何安平静的脸变得愤恨无比,他转而望向周衍与周宣二人。 “这禽兽不如的二人,砍你四肢,毁你面容。 然后将你一个人抛弃在这偏远荒凉的地方。 看着主人你如今的模样,我即使将他们二人碎尸万段也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闭嘴!”残骸气得颤抖不已“我是什么模样,与你何干? 你真以为陪了我这么多年,就可以把自己看得多重要了? 你于我而言,不过依然是一条下贱的畜生而已。” 何安一声不吭,苍白的脸庞在逐渐变得灰暗。 他闭上眼睛,面容不断扭曲,显是十分痛苦 “我今生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为您而死。” 残骸仰天大笑“莫名其妙,你要死便死,与我何干?” 何安睁开双目,只见他瞳孔中一片灰白, 表情也如死去的人一般,冰冷僵硬。 一股寒意由何安之身发出,慢慢席卷四周。 周宣心神一震,似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暗道,“不好!” 但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何安霍然起身,手掌成刀,以快到无法识别的速度,瞬间插入周宣的右胸。 周宣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怪物”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将何安苍白的脸染成鲜红。 何安毫不停留,抽手而出,如利刃一般切向周离轩的颈脖。 周宣毕竟是以速度扬名于世,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凭借多年的苦练,自身的条件反射也是有相当的火候。 在何安手刀切来的一瞬间,他身子便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一步。 望着何安的手掌如鬼魅般在眼前晃过, 周宣从心底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诡异。 虽然躲过了致命的一击,但何安手掌上浑厚的刀气,依然将周宣脖子处割裂了一道伤口。 “不知死活的东西!” 周宣显然恼怒至极,再也不顾自身伤势如何,当下运起内劲,全力朝竹安打了过去。 何安一直保持着似真似幻的飘渺身法, 不论周宣如何拳脚并用,也不论速度多么的快捷, 始终无法碰触到何安的分毫。 何安如鬼魅般在周离轩身前不断闪烁,耀人眼目, 他衣袖舞动,突然一掌猛地拍在周宣额头之上。 周宣痛哼一声,头箍与发簪被打飞,翩翩如玉的美男子立时变得披头散发,蓬头垢面。 何安仍不收手,一欺上前将周宣头发紧抓在手中。 周宣怒吼道“狗东西!放开我!” 何安“我今日就要让众人看看,你那隐藏在罪孽之下的原貌。” 说完,伸手探向周宣的脸颊, 随着撕裂之声的响起,周宣的“脸”竟被何安一揭而下。 二十一:须弗手 周宣面具之下的脸呈现在众人之前。 皮肉糜烂,疤痕密布,五官扭曲。 任谁也不曾想到,晋宁国第一美男子周宣的真实面貌竟是如此丑陋不堪。 周宣反复抚摸着自己的面颊,表情呆滞。 何安瞧着手中的人皮面具,冷冷道“这根本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它……是主人的。” “还给我!还给我!”周宣突然回过神来,猛地朝何安扑去。 何安一脚踢开周宣,“当年主人被砍下四肢,找你求救之时,你非但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落井下石,趁机割下她的面皮!” 众人此刻才知,何安手中拿着的,并非什么普通面具, 而是一副从活人脸上割下来的真实人皮! 何安激动至极道“你终日戴着这种东西生活,竟然也能过得心安理得! 今日就让在场的所有人看看,所谓的晋宁国第一美男是何等模样吧。” 周宣一手遮住脸颊,另一只手成拳式朝竹安猛攻而去。 “闭嘴!那本该就是属于我的,快给我还回来!” 何安灰白的瞳孔中杀机迸现,他侧身躲过周宣毫无章法的一拳, 回掌重击在周宣背部。 随着一道骨碎的声音,嘭的一团血雾在前胸爆出, 还未来得及痛哼一声,周宣便双目大睁,直挺挺倒在地上。 虽说二人之间的胜负早已被众人判定,但何安突如其来,且诡异非常的杀招,还是让人始料未及。 周衍毫无情感的双眸看了看躺在面前的周宣。 不屑道“没用的东西,真是丢周家的脸!” “下一个便是你了。” 何安飞身而前,两指如剑一般刺向周衍的咽喉之处。 周衍本已是重伤之躯,能活到现在,靠的不过是强健的体魄以及不甘的意志在支撑。 面对何安猛烈的一击,自然是全无还手之力。 眼看要坐以待毙之时,一道强力的内劲从背后涌出, 将疾驰而来的何安撞击在五丈之外。 “杀人乃是为自己造孽,阁下何苦在此中深陷?”枯叶缓缓走上前来, 他蹲在周宣尸体旁,探探鼻息,接着便摇了摇头。 望向何安道“我若没有猜错的话,阁下使的,便是晋宁国北郡的武林世家,林家祖传神功须弗手!” “哈哈哈!”残骸大笑数声“没想到身处海外之国的枯叶大师竟然也知道我林家的武学。” 枯叶皱眉道“须弗手的招式,融合了世间千般武器, 可为刀招,也可为剑招,甚至能将天下暗器也包含其中。 可谓是千变万化,万法归宗。 只是……” 残骸道“只是什么?” 枯叶“这刀枪剑戟鞭等众多兵器,软硬不同,长短不一 所用之法也是俱不相同,甚至正反各异。 所以这须弗手修炼到至高境界时,难免会出现心智分裂, 走火入魔乃至经脉逆行等重症。 或许,这便是林家上百年来从无一人将这须弗手炼制大成的原因。” 残骸冷笑一声,望向何安“以枯叶禅师看来,他目前的境界算是大成吗?” 枯叶“他为了突破门槛,强行震断自己的全身经脉, 虽然已可达到大成境界的七成火候,但已然命不久矣。” 何安牙齿不断打颤,一字一顿道“我心甘情愿赴死,为的只是杀死这周家兄弟二人。” 枯叶“他兄弟中已有一人死于你手, 剩下的虽一息尚存,但也支撑不了多久。 倘若你还觉得心愿为了,不妨将所有愤恨都发泄到老朽身上来吧。” “这可是你说的!”何安双手成爪,凝神聚气。 “我这一招将聚集身上的所有力气,待杀了你之后,我也将随之而去……” 话还未落,何安便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枯叶一愣,恍然道“你经脉全断,一开始就是强弩之末, 能支撑这么长时间本就已是奇迹了,如何还能再聚集全身力气?” 何安双膝跪地,神色凄然,身体也在慢慢地倒下去。 枯叶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不行!我就算死,也一定要先亲手除掉周衍!”何安不知哪来的力气,嚯地一跃而起,出掌朝周衍的天灵盖劈去。 枯叶虽然在旁,可早已放下了警惕, 面对来势汹汹,势在必得的何安,此刻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 眼看何安就要得手之际,一道红色的身影突然飘了过来。 “啊!”随着一声清脆而熟悉的惨叫, 何安猛然发现,自己用尽全力击中的,竟然是挡在周衍身前的残骸。 “主人!”何安想撤回余力,但覆水难收, 全身力气不由自主的一并灌入进了残骸的五脏六腑。 趁此时机,周衍捡起地上的长枪,用力一挺,枪尖直接贯穿何安的咽喉。 “主……对……对不……起”何安口中只嘀咕两句,便一命呜呼。 周衍将何安的尸体甩开,接着便闭上眼睛,运息调节。 残骸声音颤抖道“周衍……死之前我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希望你诚实的回答我这个问题。” 周衍“你要问什么?” 残骸“倘若不是为了保全你们周家全族。 你还会疏远我,将我休掉, 然后去与慧安公主结婚吗?” “我……”周衍欲言又止,细想了一会,便又闭上了眼睛。 残骸“我已是将死之人了,不论你怎么回答,我都只能选择接受。 其实这些年来,我从没恨过你。 我在骷髅岭安居下来,心甘情愿充当你的耳目。 当我得知哪些人与你有仇,哪些人与你为敌时,我就派人把他们抓到这里, 我先砍下脑袋,然后将尸体风干。 为了以绝后患,我连他们的家人都不放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形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骷髅岭。 当你说要将骆门关纳入手中时,我甚至想帮你将那刘奎岑的脑袋也给取下来。 我做的这一切,包括今天为你挨的这一掌。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周衍“你的所作所为我周衍不会忘记, 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你还是无须知道的好。” 残骸瘫倒在地,一滴滴晶莹的眼泪从面具中划出,她凄厉地大笑数声,望着远处的夕阳,缓缓躺了下去。 二十二:神胤计划(上) 周衍只对残骸的尸体怔了片刻便转移了目光, 立即盘腿坐下,运功调息。 枯叶啧啧两声道“没想到天玄经在不仅在威力上能够夺天地之造化, 这自愈疗伤的法门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周衍“我这伤虽然十分严重,但只要没有损害到心脏与头颅,天玄经皆可治愈, 如此调息,只需数日,便可全部复原。” 枯叶看着地上的数具尸体,捋了捋胡子道“周将军如此神态怡然,莫非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 周衍一凛,随即望向远处的韩辰,见他已在聚精会神为昏迷中的刘奎岑疗伤, 遂不再为意,心中暗道“周宣,何岸二人已死。 唯一有威胁的韩辰,此刻也无暇分身。 还有何人能使我陷入危险?” 周衍“难道枯叶禅师认为险情仍在?” 枯叶“的确如此。” 周衍自信道“只要再等些时间,即便我伤未痊愈,也可使出七成实力。 到那时,我便又有了尽力一战的资本,即使再有强敌,也不用惧他了!“ 枯叶“敢问周将军,你是如何确定想取你性命的,只有周宣与何安二人呢?” 感觉到空气中的肃杀之意,周衍脸色一变。 “枯叶禅师,你什么意思?” 枯叶呵呵一笑“周将军可知老朽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周衍“你的行踪与我何干?” 枯叶“我是被人重金请来的,你可知此人是谁?” 周衍默不作声。 枯叶指着周宣的尸体道“将老朽请来的人,就是你的亲生兄弟,周宣! 而他的目的,便是让老朽来将你杀死。” 周衍瞳孔张大。运功调息的双手也不自觉抖动了起来。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说道“你答应他了?” 枯叶“老朽最厌杀生。” 周衍“周宣的性格我岂会不知,既然他认定了你, 那么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让你答应的。” 枯叶“不错,不错,令弟的确如你所说。 但他见老朽实在不愿妄开杀戒,于是便制定了另一个计划。” 周衍“什么计划?” 枯叶“我不杀你,只负责在对战之时,迫你使出绝招来。” 周衍“我的绝招‘四象天漫’即是我唯一的破绽。 那时周宣便可以趁机偷袭,就和刚才一样……“ 话音未落,周衍神情一震,“不对,与我交战,将四象天漫引出来的人,并不是你,而是韩辰。 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在按照你所说的在进行。” 枯叶仰头笑了数声, “只因为,这中间发生了变故。在赶来骆门关的路上, 老朽遇见了一个人。” 周衍“何人?” 枯叶“晋宁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正在周衍思索之时,城门处传来了一阵洪亮的笑声。 一个面目慈和,身形肥硕的中年男子推着一辆轮椅缓缓朝这边走来。 那中年男子身着华贵的绒袍,笑意盎然,满面生辉,皮肤白里透红,隐隐似有光晕笼罩。 而再看轮椅上坐着的人,周衍与韩辰不经一愣。 黑衣黑袍,孤傲而严峻,不正是伊恩诺林? “老朽见过大神官。” 枯叶朝着中年男子施礼道。 大神官“我与禅师可称为故交,不必客气。” 枯叶“老朽谨遵大神官的吩咐,刘奎岑现已无性命之忧” 大神官点点头。 “来的路上我已经知道了。当地百姓听闻刘奎岑安然无恙,且投降的军队也未遭到任何杀戮。 现在他们的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了下来。” 枯叶“大神官与天纪皇陛下共同策划的无与伦比,震惊千古的计划。 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大神官在头顶划了一个圆圈,望着天空“愿吾神保佑。” 枯叶略显遗憾道“只可惜,老朽的诺林之眼仅可使用一次, 现在已无法控制住刘奎岑了。” 大神官“不碍事不碍事,以防万一,我已将伊恩诺林本人带了过来。” 二十三:神胤计划(下) 枯叶瞧了瞧轮椅上面无表情的男子。 惊异道“伊恩诺林?这就是名震暮兰洲的暗黑大法尊? 只是,为何他会变成这般模样?” 大神官“伊恩诺林先前妄图弑君,并逆反天道与神对抗, 遭到神罚以致全身瘫痪,现已成了一名废人。” 再向伊恩诺林说道“你犯的实乃绝不可恕之罪, 即便施以帝国最残酷刑法都不足以平皇上之怒, 但圣主惜才,特降下隆恩,只要你肯将功补过,助陛下完成这千古之大业, 事成后,不仅前罪勾销,既往不咎。 你还将功盖寰宇,显贵万世。” 伊恩诺林冷冷道“你说的大业,莫非就是指在路上跟我所说的那‘神胤计划’? 那计划若真完成了,即便它能起到你们想要的作用。 但于整个风宁大陆而言,也无疑是场灭顶之灾。 到那时,功盖寰宇也好,显贵万世也罢。它又有什么意义?” 大神官“世人形态丑恶,邪欲无穷,且心胸狭窄,只图眼前寸缕之功。 你本凡夫,看不懂这神胤计划,倒也正常, 但若你参与其中,亲见真谛,必会为其所倾。” 突然传来一阵嘲讽的笑声,韩辰帮刘奎岑疗伤已毕,缓缓走向大神官道“不远千里赶来骆门关,看来你们在长雨镇的阴谋已经失败了,真是可喜可贺。” 大神官看向韩辰,瞳孔中不易察觉闪过一缕异样之色, 但脸上仍是笑意盎然道“不知这位公子何人?” 韩辰悠然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见韩辰虽是漫不经心,神态闲散,但阅人无数的大神官岂能不知,眼前这少年必非寻常。 当下再问道“不知公子有何赐教?” 韩辰走到一旁,背靠着树,伸着懒腰道“这又是打架又是救人的,我也累了, 现在要休息一会,你们继续聊吧,不用管我。” 正在大神官要继续开口之时,伊恩诺林道“大神官,你记住了, 这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将来必会成为你们的大敌。 即使你所瞻仰的神,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有此人在,神胤计划恐怕将会生出很多阻碍。” 大神官先是一愣,故作大度道“公子此等雄心和本领,真是令人敬仰。 这以后只要肯迷途知返,为我所用, 立下大功之日,必定会得到神的眷顾与恩赐。“ 韩辰却没作任何声响,微闭双眼,似欲睡去。 大神官也不在意,望向周衍道“周将军,数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周衍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良久,强作镇定道“恕下官……有伤在身……不便行礼。” 大神官呵呵笑了几声,“我虽与圣上交好,但并未在朝中担任何官职。 周将军何必自称‘下官’呢? 数年前,周家被抄一事,朝廷虽是由我授意, 但那本非我的本意,实则是遵从神的吩咐。 相信周将军在见识过神之后,也能体会到我的苦衷吧,呵呵呵。” 周衍脸色一阵白一阵黑,呼吸逐渐急促,似在强忍着什么。 大神官“若我没有记错,你身体里可是还留着腐心丸的毒药?” 周衍“……不错。” 大神官“腐心丸可是世间有名的剧毒之药, 纵使你的天玄经有自我痊愈之能,但要想化解这腐心丸之毒, 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吧。” 周衍皱眉道“大神官所言极是。” 大神官“腐心丸的毒发时间,是在服下之后的第十日,周将军,你现在还剩多少日?” “还剩四日……”周衍心中道。 同时瞥向周宣的尸体,暗想其身上会不会藏有解药。 大神官看在眼里,笑了笑道“你兄弟的初衷,便是要置你于死地,他又岂会备好解药?” 见周衍似乎显得手足无措,大神官越发得意道“若是旁人,自然只能看着你坐以待毙, 但你天大的福分,便是遇见了我。” 周衍“难道大神官有解药?” 大神官不屑一顾道“世间万物都归神所有,生老病死也由神所辖。 救你一命这等小事,还需借助解药这种外力吗?” 周衍面部抽动了几下,他缓缓站了起来, “不知神有什么条件。” 二十四:一雪前耻 大神官“周将军说笑了,神又岂会向他的子民索取?” 周衍“那么,神想要什么?” 大神官“只需虔诚即可!神胤计划便是要让世人去除邪欲,心无二念,与这世间的一切融合为一处。” 周衍“恳求大神官让下官参与神胤计划,以尽周衍绵薄之力。” 大神官高兴道“你有此意,真是再好不过。” 周衍走至大神官跟前,单膝跪下道“神在何处?我要当面向他以表诚心。” 大神官笑的眉飞色舞,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周衍的肩膀“神还有要事需办,得一天之后才可到达。” 周衍“一天之后才可到吗?” 大神官“周将军放心,无论如何,你是绝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周衍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望向大神官“下官还有一个问题。” 大神官“周将军但说无妨。” 周衍“这神能救活人,不知死人他能救吗?” 大神官一愣,“周将军是何意?” 周衍脸色突变,厉掌忽出,一击正中大神官太阳穴上。 两人本就相隔甚近,这一掌又是迅雷之速。 大神官根本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头破血流,立时毙命。 如此突变,使在场的韩辰,伊恩诺兰与枯叶尽皆愕然。 周衍一脚将大神官的尸体踢飞到一边, 看着自己手掌道“虽然还只能用出四分力,但杀你这种酒囊饭袋也绰绰有余了。 至于腐心丸之毒,我虽无法解得,但凭天玄经足以将毒性压制数月之久, 来日方长,要找到解药又有何难?” 枯叶大惊失色道“周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周衍“干什么?一雪前耻罢了。” 枯叶面如死灰,喃喃道“你可知你不仅惹了大祸。 还害苦了老朽啊!” 周衍不以为然“我知道你所惧何物。虽然神的力量的确可怕, 但他现还在千里之外,等他赶来时,我早已不知所踪。 天地之大,他又能去哪里寻我?” 枯叶叹道“并非如此简单。整个南郡马上将化为炼狱,老朽不宜久留! 今日便与各位在此永别了。” 说完,展开身法一跃而起,只片刻功夫,枯叶的身影便消逝在城门之外。 “我当鼎鼎大名的枯叶禅师如何了不起,原来也不过是个一碰到危难便惊慌失措的胆小鬼罢了。” 周衍轻蔑一笑,吹了声口哨,片刻跑来了一匹白鳞驹。 “伊恩诺林,我本是奉朝廷之命前来诛你,现在我既已背弃了朝廷。 你那性命自然也于我也再无用处。 日后若再相见,必当与你公平的一决生死。” 伊恩诺林头颅低垂,默然不语。 周衍目光再转向韩辰“你是我目前见过除神以外最强之人,虽然我还并不知道你的来历, 但相信日后与你一定会再碰面的,若我那时已练成‘五象天漫,定会一雪今日之耻!” 韩辰“若有那时再说吧。” 周衍不再停留,翻身上马,朝城门外奔去。 正欲一骑绝尘之际,一支羽箭带着破风之声射向周衍后背。 冷风嗖嗖,正当周衍似有察觉之时, 箭矢已经穿透铠甲,从腹部贯穿而出。 周衍惨叫一声,随即落马而下。 望着那支穿透身体的冰冷箭矢,他竟然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天下想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人数不胜数,但周衍自问武艺超绝,藐视一切,从未将那些碌碌之辈放在眼里。 然而今日却接二连三的遭受到打击与挫败,饶是他再如何自信, 也不由得不重新审视自己。 看着满地的尸体,有兵士,有将军,有曾经的故人,也有自己的兄弟。 再抬眼望向高耸的城墙。经历了岁月的磨蚀与战乱的摧残, 它像个佝偻着身体,衣衫褴褛的老人, 拄着拐杖,静静伫立在黄沙之中。 他看厌了杀戮,看厌了死亡,却总是看不到这一切的尽头。 尸体,亦如他脚下的黄沙,每日都会换新,却总是环绕身旁。 “难道这就是我墓场!”周衍望着夕阳,神态迷惘。 突然他一跃而起,全然不顾自身伤势,狼狈地踏上马镫。 对于谁射得这一箭,他已无意知道。 如今的他,只想活着离开眼前这道鬼门关。 这种强烈的求生欲望,即使他自己也感到惊诧。 一道低沉而冰凉的声音道“罪无可恕的贼子,还想跑!” 弓弦再次响起,这次射中的,是周衍左腿。 周衍一头栽倒在地,此刻他的心已如坠冰窟,直沉到底。 努力想让自己看来不至如此狼狈,却发现用尽全力也无法站起来。 只得单膝跪地怒视前方,“暗中偷袭的无耻之徒,有种就与本将正面对决!” “你也知道无耻二字?” 待周衍看清迎面走来之人,不由得愕然无言。 身着囚服,披头散发,悲凉的表情似乎在表明,世间已无任何值得留恋的事物, 然而瞳孔中迸射的那股滔天仇怒,却足以使人胆寒发竖。 “刘奎岑!”周衍愣了一会,随即仰天大笑不止。 “没想到最终夺我性命的人,竟然会是你。” 刘奎岑蹲下身子,与周衍相距不到数尺, 周衍这头之前一想起就令他感到战粟的野兽,如今已成了他手中一只待宰的羔羊。 刘奎岑指着穿透周衍腹部的那支箭道“这一箭,是为师尊射的。” 再指着周衍腿上那支箭道。“这一箭,是为阿兰射的。” 周衍道“师尊虽是死在你手,但他被我下毒在先,你只是在帮他了结痛苦。 而你妻子曹兰也的确是死在我的掌下, 你我之间仇深似海,要杀快杀,何必啰嗦。” 刘奎岑脸色平静,缓缓取出一张弯弓来, 搭箭对准了周衍的额头。 “这一箭,是为骆门关战死的士兵,以及流离的百姓而射。” 刘奎岑手中的箭矢正待应弦而发,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本是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雷电交加,风云变色。 大雨倾盆而下,不一时便将满地血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还未等众人反过神来,一个炽烈的火球从天而降,砰地一声撞击在城墙之上。 二十五:人与神 犹如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守护了骆门关将士与百姓数十年之久的城墙当即崩裂坍塌, 地动山摇,房屋垮落, 宛如末日一般,似乎一切都在奔向毁灭。 “他来了!”伊恩诺林望着天空中一个若隐若现的黑点说道。 韩辰“是啊,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身旁传来一道得意的笑声,大神官似僵尸一般,竟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望着眼前的一切,他面带温和的微笑,感慨道“即使远在千里,也能瞬间赶至,这便是神的力量啊!” 这场震动的波及范围达到了数百里之远, 骆门关周边的百姓,以及伊图国的大营中,无不认为这是一场震天动地的大地震。 数十颗包裹着炽焰的火球,如流星般划过天际, 坠落在人群当中。 随着一声声响彻耳膜的的大爆炸,短短时间已有数千生命随着火球灰飞烟灭。 望着头顶急坠而下的大火球,韩辰喃喃道“这次出场的阵仗也是了不得啊。” 话落,腾空而起,一掌击于火球之上, 火球似碎裂的玻璃,立时四分五裂,消散在空气之中。 大神官未曾想到竟有人敢与神的力量对抗, 哆嗦着指向韩辰,斥道“你当自己什么东西,也敢在神面前放肆?快点跪下乞求神的饶恕!” 伊恩诺林“人神殊途,的确如此。此番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韩辰笑了笑“像你这么自信的人,今日也要放弃了吗?” 伊恩诺林“莫非你还有办法? 要知道上次将我从这怪物手中救出,不过是占着出其不意,且他也未用全力罢了。 此番他既全神以待,看来是绝难逃出了。” 韩辰知他是故意相激,以盼自己能够快些出手, 当下淡然一笑道“这一切应该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先送信给大神官,然后让我来此救刘奎岑, 你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引出现在的结果吗? 至于这个怪物,即使正面对战,我岂又惧他分毫? 相信你也明白这一点。 但我说过,自己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看客?”伊恩诺林意味深长地盯着韩辰道“从长雨镇到骷髅岭,再到骆门关,这一路你何时真正将自己置之事外了? 事情发展到如今局面,是我们共同促成的。 这里的百姓即将面临与长雨镇一样的结局,故园被毁,家破人亡, 而他们之所以沦为这个境地,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这个结局,是在你参与了之后才造成的。” 韩辰面色一沉,想要辩解,却不知如何开口。 望着正在不断垮塌的大地,以及被火焰笼罩的天空, 韩辰叹了口气“说实话,现在让我置身事外,或许还真有些困难。” “既然如此,就来会一会这怪物吧。” 韩辰目带杀意,正欲出手之际,背后传来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且慢!” 只见刘奎岑上气不接下气跑来,向韩辰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本不该再有所求,但为了骆门关下这无数百姓的生命,我不得不再劳烦你一件事。” 韩辰道“刘将军尽管开口。” 刘奎岑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韩辰一惊,急忙要将他搀扶而起。 刘奎岑面色悲悯道“我知道韩公子有通天之能,定能降服强敌。 此番大战必是石破天惊,山崩地裂。 波及范围之广估计将是难以想象,骆门关虽是弹丸之地,却仍有数万户百姓定居于此。 我先前战败,已经有负于众人所托, 如今怎还能看到他们再被劫难波及?” 韩辰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将那怪物引到别处去战斗的。” 刘奎岑心下稍安“大恩难报,请受我一拜。” 韩辰立即将他拦住“刘将军不必如此,实不相瞒,我也正有要事托付于你。” 刘奎岑道“韩公子尽管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韩辰指着伊恩诺林,说道“待会烦你将我这位朋友带离此地。” 刘奎岑“伊恩兄弟行动不便,即使你不说,我也断不会将他一个人留在这危险地方的。” 韩辰道“除此之另有一事, 我还有一个朋友被关在骷髅岭牢中,虽然此刻已是凶多吉少, 但她若还活着,请你救她出来。” 刘奎岑点点头“定当照办。” 韩辰拍了拍手道“好了,再无后顾之忧!” 伊恩诺林“你准备将这怪物引去哪里决战?” 韩辰略思索了一会,道“貌似任何地方都会波及无辜……” 突然一拍大脑道“有了,就选在海上吧。” 伊恩诺林一惊“最近的滨州海离这也有上千里之遥, 怪物岂会与你跑这么远?” 韩辰一步步走向大神官道“我自有办法让怪物乖乖跟来。” 大神官自然知道韩辰所欲何事,他立即拔出匕首,猛地朝韩辰刺了去。 韩辰看也不看,手掌在空中划出一道刀锋般的弧线。 嗤啦一声,大神官手臂被整齐斩断,血如泉涌。 “啊!……”此刻的大神官再也无法保持那淡定从容的微笑, 剧烈的疼痛使他臃肿的身子在地上不断翻滚。 “你崇拜的神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还不来救你?” 韩辰一脚踏在大神官头颅之上,不停地蹭在地面摩擦。 大神官血肉之躯,哪受得住这番折磨, 不一会就头破血流,皮开肉绽。 只听天空传来一道愤怒的狂吼,犹如惊雷霹雳, 连韩辰也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远处的黑点一阵晃动,正极速朝这边飞来。 “等的就是这个时刻!”韩辰提起大神官,向刘奎岑问道“滨州海是往哪个方向?” 刘奎岑“一直往南,过了伊图国的滨州海港就能看见。” 韩辰“好!我们就约定七天后在滨州海港见面。” 此时黑点临近,众人已能清楚瞧见他的模样。 形如厉鬼,血盆大口,尖利獠牙,六角形的白色双目, 初见其模样的刘奎岑被吓得不自觉后退了数步。 大神官见救星已到,不由将满腔怒火一泄而出, 指着韩辰道“你亵渎天神,应该受够万般残酷的惩罚和羞辱, 我要祈求神,让神为你续命,这世间一切痛苦和残忍的刑罚在你身上用遍之后才能让你死去。 我还要禀告天纪皇陛下,在全帝国,不!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地宣扬和散布你的恶行。 整个风宁大陆都会知道你这个恶魔的存在并受到万世的诅咒!” “好了好了,等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韩辰挑衅地朝天神看了一眼,随即携着大神官腾空而飞。 天神仰天一阵长啸,立刻直追而去。 两团身影疾如流星,不一会便消失在了云端。 二十六:滨州城奇观 滨州城,位于伊图国极南的临海之地。 此地物产丰富,四通八达,各国商旅往来不绝, 是伊图国仅有的几座允许自由通商的城市。 近日来,滨州城满城之人几乎都在谈论着一件事情。 那便是三日前发生在海上的惊人奇观。 “各位是不知道啊,那日,天空竟然同时出现了三个太阳,一个大太阳,两个小太阳。 这向来风平浪静的滨州海,也突然变得惊涛骇浪, 那海面上的无数商船,只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们说,这是不是奇怪至极?” 一家名为春雨的酒馆内,一位说书的老先生正对着下方座客们侃侃而谈。 不少刚来到此的外地商人或游客听他讲的绘声绘色,不由纷纷来了兴致, 连吃饭喝酒都顾不上了。 说书老者接着道“不瞒各位客官,其实还有更奇怪的呢, 那两个小太阳就在大海上飞来飞去,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几个来回之后,海水不知为何竟然越涨越高, 好家伙,不到几分钟时间,就把天都给遮住了。” 忽然有一人道“老先生,你也真实越扯越离谱了, 我自小海边长大,海啸也见过不少, 但像你说的把天都给盖住的,那还真是闻所未闻。 再说了,如果真有如此大的海啸,这滨州城不早被淹了吗? 我们哪还能在此喝酒聊天?” 众人也觉得有理,遂一起附和。 说书老者似来了精神“客官说得对,那么高的海啸,如果扑将下来,滨州城怕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但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你猜怎么着,那海啸它像被什么给撑起来了一样。 就那么高高的耸立着,不往前铺,也不往后退,如此持续了良久啊。 突然,海水里面传来了碰撞的声音,像炮弹一样,震得满城之人惶恐不安。 不少胆子大的的人经不住好奇,跑到岸边想仔细瞧瞧, 这一看不得了,只见高耸的海浪之中,两个冒着金光的庞大身影,正打的不可开交呢。” 人群响起一阵惊呼,这种夸张之事若在平时由任何人口中说出都会被当作无稽之谈, 即使今日说书老者多次提到如此奇观乃是全城共见,但不少人依然还是半信半疑。 其中一人道“老伯,你一会儿是两个太阳,一会儿又是两个金光战士,能有这般大本事的,看来也只有天神了。 既然是两位天神大战,那这胜负到底如何啊?” 说书老者听出他语气中有调侃之意,显是不相信自己所说, 笑呵呵道“胜负?怕是没人知道咯。” 众人问道“这又是为何?” 说书老者“那两个从天斗到地,再从地斗到天, 这广袤的大海就似水缸里的水似的, 被他们搅得一会波浪滔天,一会断成两截,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东方的天空之上突然闪起了红光。 那红光浓稠鲜艳,似血液一般,猩红慎人, 在红光出现没多久,海啸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一直到天黑,也再没出现什么异状, 这时大伙才知道,原来战斗早就已经结束了。” 众人倒喝一声,纷纷觉得这一场惊世大战未免太过虎头蛇尾。 说书老者继续道“这场大战所展现的力量虽然令人叹为观止,但是啊,令咱全城最为诧异的却并不是这个,” 众人疑惑道“那还有比这二人大战更奇怪的吗?” 说书老者道“诸位客官想啊,这一战被称为惊天动地,翻江倒海般,鬼哭神嚎都不为过, 然而如此庞大的威力,我们滨州城沿岸的百姓竟然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众人一听到这话,也顿觉不可思议。 说书老者似乎心有余悸,感慨道“这二位神人若稍不留意,哪怕只有不足一成的余力波及到城内, 对全城百姓而言,恐怕也是场不小的灾难了。” 在座之人纷纷点头应是。 “想是滨州城人杰地灵,自有天神保佑呢。” “是啊,那战斗中的二者,说不定就有一位是此地的守护神。” 在酒馆角落的一桌中,正坐着一对不动声色的中年人与少女。 中年人国字脸,五官端正且俊朗,长须及胸,风度翩翩, 不足的是,本该英气勃发的脸上,却呈现出一股无力的病容。 但即便身着粗布黑衣,其周身隐隐透出的巍峨肃杀之气依然使人不敢小觑。 少女十七八岁年纪,身穿白衣,身材丰韵娉婷,面容虽被纱巾半遮, 但那双露出来的双眼却是盈盈秋水,撩人心怀。 少女听了说书老者的话,向中年人道“爹爹,这说书的也真会吹牛,把满座之人都糊弄的深信不疑。 不过也不奇怪,这些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的尽是些愚蠢之辈。自然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了。” 中年人“这倒也未必是吹牛。我们一路上看见海面确实飘着许多残缺的破船。 说不定便是那些消失在滨州海的商船了。” 那说书老者讲的兴起,故事也是说完一个换一个, 酒馆中哄笑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少女恼道“我真不想待在这春雨酒馆,又小又破,还吵吵闹闹的, 像是一群苍蝇在耳边叫个不停,连吃饭都不得安宁。” 中年人一边给少女夹菜,一边问道“不待在这里,你想去哪啊? 我们现在可是在逃命,自然是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少女想了想,觉得父亲所言甚是,只得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正在此时,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走了进来, 向着少女和中年人这一桌瞧了瞧,上前问道“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少女神色一紧,手已按在了剑鞘之上。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眼,问道“明明那么多空桌子,你为什么偏要坐这里?” 男子笑了笑,“那边太吵,在下想找个清静的地方。” 少女冷冷道“嫌吵就换一家店,这儿没你的位置。” 少女说话的同时,手中茶杯随之飞出,朝男子面部击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去楼上找咯。” 男子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接过迎面飞来的茶杯,一饮而尽。 “打扰了!” 望着男子上楼的背影,少女心中却是难以平静。 掷出那一杯茶至少也用了她八分力道,却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的化解。 那男子虽然看不清脸,但从声音和形态来看,也不过只是个少年模样。 而她自幼天资聪颖,所学俱是上乘,且无数宗师指点, 自认同辈中难觅对手,谁知今日却碰上了如此令她难以理解和忍受的怪事。 中年男子道“此人不简单,须加紧提防。” “不用了。”少女道“那茶已被我下了剧毒,不用半个时辰他就会一命呜呼了。” 中年男子赞许的点点头。 少女似乎又来了兴致道“爹爹,要不我们把这里的人全杀了吧?” 中年人“你在说什么胡话?” 少女“爹爹你想啊,现在把这些客人全部杀了,然后逼掌柜的关门歇业一天。 整间酒馆就只有你我二人,那不清静多了吗? 我们住一个晚上,等你身体调息好了,明早便可乘船离去, 即使聂羽寒追来,我们也早逃之夭夭了。” 中年人细细思索了一会,正色道“不行!” 少女“为什么?” 中年人“若是我们真杀了这一屋子的人, 恐怕今晚就会因为行踪泄露而被一网打尽。 你虽然认识了聂羽寒十几年,但却并未见识过他的可怕。 聂羽寒若真如你想得如此脓包, 那现在流亡海外,整日奔逃的就是他,而不会是为父了!” 少女道“聂羽寒真是罪不容诛。这次回到晋宁国,一定要让他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十几年过去,那些人还记不记得我雁帝的名头。 能东山再起自然是好,倘若再败于聂羽寒手中,那可就……。” 少女打断他的话道“以爹爹盖世神功,区区聂羽寒根本不在话下。 若不是您身中剧毒,被困了十二年之久的话,如今修为定是震古烁今,无人可比了。” 想起之前十二年来暗无天日的岁月,中年人不由怒火攻心,手中茶杯摔落在地,趴伏桌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少女急忙道“爹爹旧伤又复发了吗?我来为你输送真气吧。” 中年人摆摆手“无甚大碍。” 说完,便闭上双眼,开始自我调息。 少女自责道“早知道您晕船,我就不应该强迫船夫在大海上航行这么多日。 使得您非但无法安心调养,反而病情还加重了。“ 中年人“此事不怪你,这一路来,只有伊图国的滨州城才是我们唯一的落脚之地。” 少女道“在半路中,我看到了一座巨岛,听船夫说那个地方叫做极乐国。 离这里大概有三天的路程,若是能在那里休息一会,爹爹的伤应该会好上很多吧。” 中年人睁开双眼,面色异样道“极乐国……这种地方,我宁愿死,也不会去的。” 二十七:雁绝宫 少女见中年人如此神色,遂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您在西方极寒之地待了十多年都不怕。 怎么对小小极乐国却如此忌讳?” 中年人正待回答,只见一个身着红色斗篷,身材高瘦的人在桌子另一面坐了下来。 看他动作随意,似乎根本没在意这一桌还坐着父女二人。 少女望了望楼上,心道“怎么又来了一个?看来今日是不得安宁了。” 中年人面无表情道“先生,这一桌是我们订好的,你要吃饭,请另选位置吧。” 中年人说话的同时,也在细细打量着斗篷人。 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半截脸,看不见眼睛与鼻子。 只露出消瘦的下巴与苍白的嘴唇。 斗篷人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喝了起来。 “喂!没听见让你滚开吗?”少女虽然声音压得极低, 但语气中所蕴含的气势却丝毫不弱。 斗篷人依然不说话,茶喝一半,将手放水中蘸了蘸, 一笔一划在桌上写了起来。 中年人凝神细看,只见他写的是一个“雁”字。 心神一怔,再次抬头望向斗篷人的眼中,已是杀意尽显。 “那么你是聂羽寒派来的?” 斗篷人一言不发,缓缓将头从斗篷中伸出, 只见他头顶光滑如镜,皮肤苍白异常。额头之上印了几个红色的字迹。 双眼布满血丝,瞳孔之中看不到任何情感。 中年人心中一惊“极乐国的人!” 少女道“既然是聂羽寒派来的,那还说什么,动手吧!” 语毕,一脚将桌子踢飞出去,拔剑斩向斗篷人。 酒馆中正洋溢着欢喜与轻松的众人,无不被此突变吓了一跳。 一时间立刻鸦雀无声。 直见到少女拔剑与斗篷人相斗,方觉此地不宜久留, 于是纷纷逃离了出去。 少女剑势极其凌厉,只一瞬间便将身旁三张桌子切的四分五裂, 但斗篷人身法非同一般,似一根竹竿般往来穿梭于各个桌椅之间, 不论剑气怎样如影随形,始终碰不到他分毫。 二人缠斗多时,酒馆从大厅到柜台的一切碗碟和桌椅都被毁坏殆尽,然而战况仍然是相持不下。 在一旁观战的中年人眉头愈加紧皱。 “怪不得离儿迟迟拿不下他, 原来这人使得是极乐国的上等身法逐影夜行。 传闻极乐国有三套镇国神功,分别是太平十三式剑法,奇凝心法,以及这逐影夜行。 也不知这人有没有学会其他两套神功, 并且极乐国为何会也要帮着聂羽寒来追杀我? 如今形势急迫,需尽快结束战斗才好。” 想到此,待到斗篷人的身影再次从身前绕过之际,中年人凝聚内力一掌打出, 如狂风扫落叶般,前方数丈之地被掌力吹的一片净空。 斗篷人猝不及防,身子被巨力狠狠地击飞在石柱之上。 狂喷一口鲜血,只挣扎两下便晕厥了过去。 “中我这一掌竟然还未死,看来聂羽寒派来的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话还未完,中年人只觉得胸口一痛,接着身子便摇摇欲坠。 “爹爹!”少女连忙过来扶住道“你怎么又使用内劲了?你的伤势是不能动用真气的” 中年人摇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只稍微稳了稳心神,便道“快离开这,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还未走上两步,只听到屋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刹那间便有一排黑衣人从天而降,酒馆的出路被牢牢封死。 刀剑齐出,寒光耀眼,个个都是杀意盎然。 见到黑衣人的服饰,中年人先是一阵唏嘘,随即夸赞道“你们莫非就是令当今武林闻之色变的雁绝宫二十八修罗? 没想到多年不见,雁绝宫的人依然是个个不凡!” 突然,一阵笑声似从远方飘然而至,回音缕缕,“雁绝宫一直谨记雁帝当年的教诲, 生死忘却,任务为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中年人面色一沉,“原来是三当家霍明川,近来可好啊?” 二十八修罗侍立两旁,让开一条路来, 一个身材魁梧,长相粗犷,威武不凡的大汉缓缓走进酒馆。 大汉向着中年人朗声道“雁帝萧牧麒,你果然还活着,可惜啊……” 萧牧麒“可惜什么。” 大汉揉着指中粗大的戒指,闭上眼睛道“可惜今日将尸首分离,不得好死。” 少女怒道“霍明川,亏我这十二年一直将你当作亲叔叔看待,原来你也是这种忘恩负义的禽兽。” 说完便要挺剑直刺而去, 萧牧麒按住少女握剑的手,向大汉问道“你是奉了聂羽寒之命前来的吗?” 霍明川“普天之下能够号令我的,除了聂羽寒还有何人? 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萧牧麒松了口气“那么,你来杀我一事,实则并非出自本愿了?” 霍明川“雁帝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是莫大感激。 但自十二年前你败于聂羽寒之手后,就大势已去, 你在雁绝宫所有的亲信党羽都被诛灭的一干二净, 若不是我豁出性命一力保全,你女儿萧月离又岂能活到现在?” 萧牧麒点点头“不错,离儿免遭聂羽寒毒手,全赖你之功。 我虽曾经帮助过你,但你救我女儿一命也足以相抵了。 如今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霍明川“至于你问我,追杀你是不是出自我本愿, 实不相瞒,自然是的,而且是我多年的心愿。” 萧月离“你……” 本来看见来者是霍明川,她心中还抱有一丝期望。 但听他突出此言,此刻也不由得慌了神。 当年,霍明川作为雁绝宫三当家,武功仅次于雁帝与聂羽寒二人。 经过十几年的苦修,他的天尊明掌如今更是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 他手中那戒指虽看似普通,实则里面暗藏锋利齿轮, 与其掌法相辅相成,只要劲力一吐,便会如螺旋一般飞快转动。 只要被碰上,莫说血肉之躯,便是钢精铁骨也会被绞得四分五裂。 实在是一件危险至极的杀人凶器。 她曾亲眼见到霍明川凭一己之力,将一个如日中天的帮派杀得尸骨横飞,鸡犬不留。 萧月离看了眼父亲,见他脸色铁青,呼吸急促,光是行走恐怕都勉为其难。 而要靠自己的武功来抵挡霍明川,那无疑是在以卵击石。 正在苦思之际,萧牧麒道“你说你早就想杀我了,却不知因为何故。 是我那几年亏待了你?还是做了什么让你不满的事情? 说出来可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霍明川已明白他是有意拖时间,但也并不恼, 淡淡道“雁帝做事雷厉风行,做人恩怨分明, 武功超绝,智冠当今。 雁绝宫从上到下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怎会对您有不满?” 萧牧麒不解道“那你又是为何想置我于死地啊?” 霍明川“我的原因,在上面也说过了。 别无其他,只因你雁帝鼎鼎盛名,雄霸武林。 若不将你的时代彻底抹去,我将来如何扬名立万,号令群雄呢?” 萧牧麒面容平静道“可你已身为雁绝宫的二当家,权势滔天,是当世少有的武林枭雄了。” 霍明川虽然听到夸赞自己,却没有一丝得意之色, “所谓二当家,终究只是屈居人下。 当世少有,说明还是有的。 与你雁帝当年独占鳌头的风姿相比,还差得远呢。” 萧牧麒大笑数声,赞许道“霍明川,你不愧是我看中之人。 聂羽寒虽天资卓绝,聪明绝伦。但论豪气,比你可是差之千里啊。” 接着冷笑一声道“可说到心思慎密,你确实还需要进步。” 霍明川“哦?难道我又疏忽了什么?” 萧牧麒指着晕倒在地的斗篷人道“你这些年虽然修为倍增, 但始终没有战胜我的信心, 所以特意派此人前来,目的便是为了试探出我的功力。 我本已是带伤之身,催动真气之后更是伤上加伤。 但如此一来,你的取胜几率可大大的增加了。” 霍明川面无表情,两手虽然随意背负在后,但已经暗暗积聚了强大的内劲。 只等萧牧麒说完便立刻动手。 萧牧麒大声道“但雁帝之号岂是浪得虚名! 刚才这点时间虽短,可我已经恢复得足够了! 霍明川,你们一起受死吧!” 说完,萧牧麒霍然出掌,掌势如浪似潮,汹猛的朝着众人铺将而来。 二十八:泣皇诀 霍明川脸色铁青,见这一掌山呼海啸,其中竟然隐隐传来号哭之声,实在惊悚莫名。 且其中蕴含的力量也非生平所见, 急忙飞身跃到房梁之上。 只觉千军万马般的气劲从下方一掠而过, 接着便是惨叫迭起,血溅楼宇,残肢纷飞。 众多修罗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瞬间身首异处。 “他怎么可能还有如此力道?”霍明川心中一凛,“难道聂羽寒告诉我的消息有假?” 正在沉思之际,只听萧牧麒喊道“身法不错,但这不过是我五分力道而已, 接下来这一掌,我可不会客气了。” 霍明川见他一招朴出,下一招已蓄势待发,难以置信道“难道你根本未曾受伤?” 萧牧麒“死到临头,何必多问!” 霍明川见此时已无躲闪的可能, 只得运起全力,硬着头皮来接下这一招。“好!今日这番景象,我实已盼了多年啦! 就让我来领教领教,雁帝的泣皇诀与聂羽寒的到底孰强孰弱。” 正待动手之际,楼上传来一道声音“可惜,你领教的并不是真正的泣皇诀。“ 霍明川与萧牧麒同时一惊。 这声音虽然平淡如水,却每一字都直抵脑海, 仿佛是在自己大脑中说话一般。 二人同时收手,萧牧麒目光在酒馆中四处寻觅“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 那声音又道“不久前还拒人于千里,现在怎么又想见我了 堂堂雁帝说的话,竟如儿戏一般,” 萧牧麒平和的笑了笑“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那声音轻哼一声“怎么,你想不承认。” 正在萧牧麒思索之际,那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果然贵人多忘事,若你能平易近人一些,说不定我还能保你离开此地。” 萧牧麒转头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斗笠青衣,正是之前才相见的斗笠男子。 再看了看昏厥在地的那极乐国人,心中暗道“我一直道他二人都是雁绝宫所请, 可既然霍明川也不知道这斗笠男子,看来他们并非一路了。 此人年纪虽轻,内力极其深湛,只是不知道他有何目的。” 萧牧麒恍然道“原来是少侠,在下之前有眼无珠,不识明玉, 还望少侠见谅。” 斗笠男子嗯了一声,走到萧牧麒旁边的桌子一屁股坐下, 拿起酒壶自顾自的倒起酒来。 众人见他小小年纪,却在两大威名赫赫的江湖霸主面前如此旁若无人。 都道他是不是天高地厚,存心找死。 斗笠男子喝了一杯酒,向萧牧麒道“刚才可谓千钧一发, 若我再迟个一时半会出现,恐怕你也见不到我了。” 萧月离道“那是当然,你喝了我的毒酒,再过一时半会就要命丧黄泉。” 谁知萧牧麒却并未反驳,反而面色欣慰道“多谢少侠相救, 只是不知少侠何门何派,师承哪方高人。” 斗笠男子“在下韩辰,现在虽然籍籍无名,不值一提。 但你记住了。这个名字很快便会传遍整个风宁大陆的。” 萧牧麒心想这少年如此志得意满,身后必有高人撑腰, 若能将其拉拢,或许可保自己今日逢凶化吉也说不定。 当下从衣服中拿出一粒药丸递上道“少侠好志气! 之前小女无知,错将你当作了敌人,以致少侠误服毒药。 那尸冥丹毒性极强,发作的时候会让人痛不欲生而死。 所幸这是一场误会,少侠还是快将这解药服下吧。” 韩辰接过解药,却并不吃下, “好!你有这心意,我就当你是一命换一命了。” 萧牧麒愣道“一命换一命。” 韩辰一笑“以我的命,换你的命,你现在可以不用死了。” 在一旁的霍明川看着他二人毫无顾忌的谈话, 似乎根本没将自己和这一干雁绝宫高手放在眼里。 遂开口向韩辰道“听你刚才说,我所领教的并不是真正的泣皇诀?” 韩辰“不错!泣皇诀虽是雁帝所创,但他并未参透其中的真谛,所以展示出来的,也并非泣皇诀的真正威力。” 此言一出,众人均觉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江湖谁人不知泣皇诀不止是雁帝的绝学,更是为雁帝所创。 传闻当年萧牧麒为了攻破自己武功中的破绽。 曾面朝风宁大海,一动不动端坐着参悟了近两个月。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欲无功而返之时,突然耳朵里传来嗡的一阵响, 接着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念诵着什么。 虽然那声音似有似无,且忽远忽近。 可仔细一听,萧牧麒猛然发现那似乎是一套极其神秘的运功法诀。 出于好奇,他便又坐着听了几天几夜,直到那声音消失不见。 回到家后,把这几日心中所记通通写了下来。 随后便日夜不休,照此练习了数月。 那日正逢天纪皇巡访民间,在路过雁绝山之时,恰好碰到了埋头苦修的萧牧麒。 天纪皇见区区一个江湖草莽竟敢挡住自己去路,立即下令侍卫将其捉拿。 而神功初成的萧牧麒正有心要试试自己的能耐, 于是一出手便不留余地,将那厉害凌厉的招式尽数朝着护卫军打去。 一时间血肉横飞,人仰马翻,萧牧麒赤手空拳,一人在数千精兵之中左冲右突,如虎入羊群。 将那些大内高手,御林军吓得心惊胆裂,面如死灰, 即使天纪皇,也因此而流下了惊恐的泪水。 “泣皇诀”便是以此得名。 这一战,天纪皇是靠着数百具侍卫的尸体作掩护,才得以侥幸逃脱, 萧牧麒自是声名远扬,随后他便是靠着这套神功无敌于天下,建立了威震江湖的雁绝宫。 如今一个小小的少年,竟然大言不惭的说雁帝不懂他自己所创立出来的泣皇诀。 饶是一向严肃庄重的霍明川也不由嗤笑了一声。 韩辰却不以为意道“我之所以说泣皇诀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实有两个原因。 首先,萧前辈已是强弩之末,他刚才那一招看似震撼无比, 实则用的并不是内力,而是心力。 此刻他余力耗尽,五脏六腑都都遭受了巨创, 本来只需两天便可复原的伤势, 现在半年也不能恢复了。” 在场之人俱是一惊,目光纷纷朝萧牧麒看去, 见他面色虽然苍白,身姿也少了些挺拔。 但双目精光四溢,眼神依然直摄人心。 遂不由只对韩辰的话半信半疑。 霍明川道“无稽之谈,雁帝若真是如你所说, 为何他还能紧接着再出第二招啊,难道他不要命了?” “对,他就是不要命了!”韩辰看了眼目光飘忽的萧牧麒, 接着道“他准备耗尽自己生命之力,以最后一击将你们逼退。 其目的便是为了让他女儿萧月离能够安然脱身。” 二十九:修罗绝杀阵 听了韩辰的话,萧牧麒脸色一变,当场咳了两口血出来。 萧月离急道“爹爹,难道真如那小子所说, 刚才的出招,其实你已经打算豁出自己的生命了吗?” 萧牧麒在吐了一大口血之后,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韩辰得意道“看我说对了吧?此时的雁帝别说你们了,就是随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可以轻易杀死他。” 萧月离拔剑对准韩辰的喉咙,怒道“你到底是帮哪边的? 虽然我爹爹重伤虚弱, 但要伤他性命,首先得跨过我的尸体。” 韩辰随手一弹,萧月离手中之剑在铛的一声响后,竟转了个弯自己回到剑鞘之中。 “萧大小姐,凭你一把剑能挡几个人?”韩辰一手夺过萧月离的剑。 弹剑与夺剑,均发生在一瞬之间, 正当萧月离还未回过神来,前方众修罗已悉数动身,化为道道黑影,带着劲风扑面而上。 萧月离手无寸铁,暗想此刻只能坐以待毙之时, 那十几道黑影竟跃过她身旁,一起出剑刺向正在打坐的萧牧麒。 众修罗十几把剑直指要害,分别从不同方位封死了萧牧麒的退路。 即便他安然无恙,此刻要避开这密集的剑阵也不容易。 萧月离见父亲命在旦夕,心中一急,险些便要晕了过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银光咻地窜进人群, 刹那间,响起了数道剑刃碰撞的声音,随即便是众修罗的阵阵痛哼。 他们手中的利剑似花瓣一般,纷纷被抛入半空,然后又掉落在地。 韩辰挺剑立于萧牧麒身旁,淡淡道“他好歹也是你们雁绝宫的前任主子。 即便要死,也不应该死在这些个武功低微的无名小卒手里吧。 这可不符合堂堂雁帝的身份。” 听到韩辰的话,众修罗无不觉得怒火中烧。 若单以个人的名声而言,他们的确鲜为人知, 但雁绝宫二十八修罗的名号,在江湖上可谓是闻者丧胆。 特别是由二十八人共同联合的修罗绝杀阵, 这套阵法是经过现任主宫聂羽寒数年苦思钻研而成, 修罗绝杀阵一经布置,无论多厉害的高手,都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饶是强如霍明川,也是对其忌惮颇深。 霍明川带二十八修罗前来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本次行动万无一失。 料想即便自己不敌,但有修罗绝杀阵的相助, 萧牧麒再强也只是瓮中之鳖而已。 谁想开战初始,便让豁出性命的萧牧麒一招击毙了其中十人。 如此一来,修罗绝杀阵自然是化为泡影了。 想到被韩辰一招打掉兵器,遭他言语侮辱却又无力杀他雪耻, 十八修罗无不悲愤交加。 韩辰见他们如此神情,自然已猜到了众人心思。 “你们不服我突然施袭,以致打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是不是?” 见无人应声,韩辰接着道“既然如此,你们快把剑捡起来, 咱们再好好正面拆上几招。” 十八修罗面面相觑,眼中疑惑不定。 韩辰收剑入鞘道“放心吧,我不会偷袭的。 听说修罗绝杀阵威名远扬,我早就想领教领教了。” 听了韩辰的话,十八人互相点了点头,立刻去捡地上的兵器。 萧牧麒道“韩兄弟,十八人的修罗绝杀阵虽然威力减弱了不少, 但依然极其危险,你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我建议你在他们布阵之前便迅速将他们击溃。 韩辰轻轻一笑“多谢萧前辈关心,此刻我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便是场地太小,他们的阵法根本施展不开。” 不一会,十八人已挺剑而立, 他们脚步挪移,迅速变化方位, 只见人影闪动,剑光粼粼,修罗绝杀阵虽然人数众多, 但要布置起来,却只转瞬之间便可完成。 眼看阵法就要成势之际,一道魁梧的身影突然冲进阵中。 众人注意力全放在韩辰身上,此时可说完全猝不及防。 那身影出招猛烈且异常残忍。 几声凄厉的惨叫之后,便有五名修罗立时毙命。 众人一起向那暗施杀手的卑鄙之人看去,不由大惊失色。 身材魁梧,气势巍峨,面容冷峻,白衣被鲜血染成了赤布, 此人正是他们的二当家霍明川。 “二当家……为……为什么?”一名修罗不解地望着霍明川。 霍明川却毫不迟疑,一拳打在其额头之上, 一声闷响,头崩脑裂,犹如破碎的西瓜。 剩余之人吓得脸色惨白,再无斗志, 纷纷抛却利剑,朝酒馆外面逃去 霍明川冷哼一声,迅速追上,利拳频出, 只听砰砰数声,那十几个修罗便当场殒命。 如此变故,不止众修罗至死不悟。韩辰与雁帝父女也都觉不明所以。 霍明川拍了拍满是鲜血的手掌,淡然道“修罗绝杀阵必须二十八人共同组成。 少一人,那也是无用。” 韩辰道“即便他们杀不了我,至少也能形成牵制作用。 你如此武断的了结他们性命,就不怕此事传出去后,会让雁绝宫的人对你寒心?” 霍明川“即便他们这次不死,回到雁绝宫后照样会被聂羽寒所杀。 二十八修罗从选人到培养,都是经过严格控制, 二十八人必须心意相通,性格相近且悟性极强, 这样才能将灵活多变,诡异莫测的修罗绝杀阵发挥到淋漓尽致。 他们是一个整体,一损俱损,且根本无法修补。 萧牧麒道“所以,若想要再次发挥修罗绝杀阵的威力, 雁绝宫只得重新选人,再重新培养,是也不是啊?” 霍明川点点头“他们虽已被雁绝宫淘汰,但我杀他们的原因,却并不止是如此。” 韩辰疑惑道“这我也不懂了,如果他们活着,还可以成为你的帮手, 你将他们早早杀掉,却是为了什么?” 萧牧麒道“我知道了。 他自然是怕我参破修罗绝杀阵的奥秘!” 霍明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语气却依然平静道“不愧是雁帝, 他们十八人使出修罗绝杀阵不仅作用甚微, 还有你这个武学宗师在一旁细细观摩,倘若你今天没死, 凭你的才能,假以时日必定会想出其中的破解之法。” 萧牧麒道“江湖传言,霍明川虽然武功极高,却只是匹夫之勇, 可想而知,他们错的是多么荒谬。” 霍明川摸了摸手中的戒指,道“闲话少说,你们三个,从谁开始?” 见他的架势,显是要动上真格了。 萧月离悄悄向韩辰道“帮我一个忙。” 韩辰“请说。” 萧月离“你虽然打他不过,但只要能托住他一刻钟, 我们就可以全部获救了。” 韩辰笑了笑,面带忧虑道“一刻钟?也太长了吧,他武功那么强,估计不用几招就能杀死我了。我……我害怕。” 萧月离疑惑道“看你之前自信满满,怎么现在如此胆小。” 韩辰哆哆嗦嗦“之前我以为都是些虾兵蟹将好对付, 谁知道这霍明川武功如此之高,我这点本事哪是他的对手啊?” 萧月离轻蔑道“害怕也晚了,现在你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挡不住也要尽力挡。反正要撑完一刻钟,知道了吗?“ 韩辰长叹一声,似死到临头生无可恋“那……那我尽力一试吧……” 萧月离心中嗤道“真是个恃强凌弱的胆小鬼。” 嘴上却安慰道“放心吧,只要今天我和父亲能够脱险,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韩辰嗯了一声,突然劲风扑面,霍明川一步数丈已来到面前, 他陡然出掌,向着韩辰的胸口一击而出。 三十:噬尸者 韩辰“啊!”的痛叫一声,身子倒飞出十丈之远,将酒馆的后墙撞出个大洞。 霍明川望着自己拳头,心中疑惑道“我那一拳即使铜墙铁壁也能击穿, 这少年的身体被我一击轰中,应该血肉横飞才是, 为何依然完好无损?” 但眼见韩辰被击飞后再无动静,想必他已经丧命拳下,遂也不以为意。 萧月离见韩辰如此不堪一击,原本的计划也化为泡影,心中不由得六神无主。 “离儿,看在多年的情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让开吧。“霍明川自认此刻已是势在必得,倒不急着取下萧牧麒性命了。 萧月离“谁让你饶了?我把爹爹救出来的目的,便是让他重掌雁绝宫, 若他不能东山再起,我岂还能再回到聂羽寒身边苟且偷生?” 霍明川“好,那你们父女二人就共同葬身于此吧。” 萧月离向后道“聂羽寒这狗贼竟然也来了!” 霍明川回头瞧去,只见后方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萧月离迅速出手,将他身上的穴道点住。 两人相隔本就极尽,且萧月离不论身法还是武功都可称得上极其优秀。 这一手的确令霍明川始料不及。 萧月离“若不是我的剑被韩辰那小子夺去,刚刚可就不是点你穴道那么简单了。 不过也并没有什么区别,你今天反正必死无疑。” 萧牧麒道“离儿,单单封住穴道是制不住他的, 立即动手,切勿迟疑。” 话音未落,只听霍明川一声长啸,身体里发出几道咯咯的声响,随即朝着萧月离一掌扑出。 萧月离花容失色,虽然知道点穴对霍明川而言作用甚微, 却没想到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冲破穴位。 不容多想,也提掌迎了上去。 两掌相交,萧月离只觉得全身骨骼与五脏六腑都被千斤巨物轰中,似立即就要散裂开来。 一口鲜血喷出,当即被巨力震得向后飞去。 霍明川握掌成拳,紧随而上,朝着萧月离额头再次轰出。 “离儿!”萧牧麒脸色惨白,他此刻心如火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在敌人手中惨死。 霍明川一拳击下,本想萧月离的头颅在瞬间便碎成烂泥, 只听砰的一声,拳头犹如撞击在磐石之上, 粗大的戒指咔嚓一声碎裂了开来。 一股酥麻的痛感由手掌传遍全身,霍明川目瞪口呆,这种阵痛感,他已十几年未曾体会过了。 当即定睛一看,只见萧月离身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 而自己,正与这个人双拳相碰。 “韩辰!”饶是一向沉稳非常,喜怒不形于色的霍明川,此刻也不由得显出了惊愕的神情。 “如此不懂怜香惜玉,真是个粗鲁的莽汉。”韩辰抱着受伤的萧月离一跃而退。 “你不可能还活着……”霍明川怔怔道“没有人能正面受我一拳还安然无恙,即使萧牧麒和聂羽寒都不行!” 韩辰手掌抵在萧月离背上,一股股真气输入她体内。 “别管我……”萧月离气若游丝道“先把这个恶贼除去再说,不然我们都活不了的。” 韩辰“放心吧,我就是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他也无法伤我分毫。”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使得是什么妖法。” 霍明川绕道韩辰背后,双掌一齐拍出。 这一击已用出了他九成力道,即使萧牧麒加上聂羽寒,在这种情况下被击中的话,也只有死无全尸的下场。 韩辰腾出手来,迅速回击而去。 只听到骨头断碎的声响,霍明川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手掌, 只交手一招,他便感觉到了一股由手指传延到肩膀的剧烈疼痛。 仿佛整条手臂在一瞬间被震得粉碎。 韩辰不做停留,伸手对准霍明川面部,只轻轻一拂, 只见桌椅翻飞,霍明川似被巨炮轰中,重重撞击在远处的石墙之上。 “堂堂雁绝宫二当家竟然趁人之危,背后偷袭!”韩辰冷冷道“我可真想杀了你。” 萧牧麒道“韩少侠请息怒,霍明川卑鄙无耻,手段残忍。理应以死谢罪, 但他是我雁绝宫头领之一,老夫恳请韩少侠高抬贵手,将他交由我带回雁绝宫再作处置。” 此刻他心中对韩辰的惊惧实已不下于霍明川。 同时脑海中也在不断思索,到底哪方人物才能教出韩辰这样的弟子。 从他的衣着,到名字,再到武功,无不细细琢磨。 奈何想尽生平所遇,所闻,却仍是找不到一丝线索 不一会,韩辰已帮助萧月离治愈完毕, 起身向萧牧麒道“霍明川既已失去了战斗力,晚辈自然也不会再下杀手。 要怎么处置他,随便萧前辈你吧。” 听他语气温和,言辞也不似戏弄, 萧牧麒方才稍稍安心,但转念一想“以他的武功,即使要将雁绝宫连根拔起也是轻而易举, 如此人物,我又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觊觎?” 想到此,不由暗嘲自己多心。 萧月离虽已好转,但脸色仍是苍白,她痴痴地望着韩辰, 眼中比之前多了份别样的柔情,说道“这一路你会与我们同行吗?” 韩辰摇摇头“我尚有重任在身。” 萧月离哦了声,眼中显出失望。 韩辰道“放心吧,聂羽寒定不会在为难你们了。” 萧月离疑惑道“为什么?” 萧牧麒道“能够派出霍明川,说明聂羽寒此次势在必得。 现在肯定认为我们已经命丧黄泉。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霍明川不仅没有完成任务, 还惨败在了我们手中。” 萧月离纠正道“爹你说错了,是……败在了韩大哥手中。” 萧牧麒哈哈一笑“正是,正是。 虽不知韩少侠有何要事,但倘若日后需要雁绝宫帮忙, 尽管开一句口便是。我雁绝宫势力遍及沧胜洲。 你只需报上自己的名字就可。” 韩辰见他语气豪迈,斩钉截铁,似根本不像一个在外奔逃,生命岌岌可危的人该有的气势。 韩辰道“多谢萧前辈美意,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出现在此,实为追踪一个人。” 萧牧麒道“不知韩少侠在追踪何人?” 韩辰目光从地面的尸体上扫过,突然皱眉道“那个极乐国的人,他怎么不在?” 萧牧麒心神一震“我记得他结结实实受了我一掌, 即便不死,也不可能独自离去。” 韩辰却始终盯着地上的尸体,警惕道“二十八修罗,少了一具尸体。” “啊!”萧月离一声惊叫,指着天花板,声音颤抖道“他……他在那上面。” 韩辰抬眼望去,只见那极乐国人神情狰狞,面无人色,一道道显眼的血丝布满了整个脸庞。 喉咙处不断发出异样的声响,血红的双眼,似一条毒蛇般盯着下方的韩辰与萧月离。 而那具消失的尸体,此时正被他叼在嘴中。 三十一:奇凝心法 韩辰一掌朝天花板打去,嘭的一声瓦屑纷飞。 而斗篷人却瞬间化作了一道红影跃开。 “韩少侠小心了,这是极乐国的‘逐影夜行’,乃是世间极其上乘的轻功步法。” 那道红影似水流一般,化成一条曲线绕着酒馆不断旋转, 萧月离看得久了,只觉眼花缭乱,虚实不辩。 根本无法分清哪里是人,哪里是影。 斗篷人在转了几圈之后,又突然停在原地。 他面容扭曲,眼中满是痛苦, 舌头舔了舔上唇,一缕血丝从嘴角缓缓滴落。 萧月离惊异道“他嘴里叼着的尸体不见了……。” 韩辰道“奇凝心法吗,可是也不对……” 萧牧麒神色一动恍然道“这正是奇凝心法。” 韩辰“据我所知,奇凝心法只能将他人体力收为己用, 可这人却……” 萧牧麒“韩少侠说的只是原始的奇凝心法, 自从极乐国政变之后,这武功已经被人改了, 改的异常可怕。” 韩辰听了萧牧麒的话,目光落在斗篷人身上,仔细思索着什么。 斗篷人怪叫一声,猛地扑了过来。 “小心!”萧月离抽出韩辰手中的剑,朝着斗篷人迅速刺出。 斗篷人一心击向韩辰,全然没注意别处。当场被萧月离一剑穿心。 萧月离迅速抽剑,再同一时间斩向了斗篷人的脑袋。 但剑还未至,眼前却只剩一道红影掠过。 “他还是人吗?”萧月离愣愣望着剑上的血迹, 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被刺穿心脏的人竟然可以如此若无其事。 心中一虑,旧伤便立时复发,萧月离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向后倒去。 韩辰将她扶住,道“你别妄动,他就交给我来对付吧。” 红影窜动,不一会,又有三具尸体被斗篷人携走,并依次消失不见。 韩辰道“奇凝心法如今到底成了什么模样?” 话音未落,那红影便带着劲风迎面飞来。 这是这次却并未与韩辰正面交锋,而是突然转变方向, 绕了一个弯,落在了韩辰后背之上。 萧牧麒喊道“韩少侠小心,他的双手可以吸取你体力。” 怔了一会,便改口道“不止体力,还有你的血肉!” 萧月离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难以置信道“爹爹你说那怪人可以吸取他人的血肉, 这么说来,二十八修罗的那几具尸体,并不是平白消失的?” 萧牧麒点点头,同时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芒 韩辰感觉到斗篷人那双紧紧攀住肩膀的手,正以飞快的速度在吞噬自己。 当下运力一震,一股庞大的内劲冲体而出。 斗篷人受此震荡,双臂立时四分五裂,整个身子也被弹飞出去。 他于半空尖叫一声,只翻了个身便卸去了剩余劲力。 落地之后,身影比之前竟然更加迅速, 十八修罗的尸体越来越少,而那斗篷人,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在不断的提升着。 韩辰摇头道“想不到奇凝心法这种正宗武学,竟变得如此不堪入目。” 同时眼中已是杀意骤显。 正在此时,萧牧麒蓦地起身,大笑不止。 萧月离疑惑道“爹爹,你笑什么?” 萧牧麒拉着萧月离道“走!” 萧牧麒一跃而起,闪电般朝斗篷人掠去。 “你就跟萧某走一趟吧,哈哈哈。” 斗篷人猝不及防,整个身体被萧牧麒的黑色劲力裹住。在发出一道凄厉的长啸之后,便消失在远方。 韩辰呆呆望着眼前的突变,手中还握着从萧月离佩剑上掉下的剑穗, 正要紧随而去,这时身后传来两声咳嗽。 “我终究还是弄巧成拙了。”是霍明川的声音。 韩辰转过身来,见他虽然满身血迹,面色憔悴, 但那双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浑厚,坚毅。 霍明川望着萧牧麒飞去的方向,叹道“萧牧麒不管被关了十年或二十年,他的心是永远不会变的, 不……他是雁帝,他只会变得更强大!” 韩辰道“我的目标本是那极乐国人, 既然他已不见,那我就只有找他的雇主了。” 霍明川对上韩辰的目光,微微一愣,那就是一双普通少年的瞳孔, 清澈,明亮,略带一丝玩世不恭与从容镇定。 除此之外,唯一让人难忘的,是其中所透出的那股无与伦比的自信。 这种自信,根本不该属于一个初出茅庐,未经风霜的少年。 霍明川“那极乐国人虽受我指示,却并非我雇佣的。 有关此人的身份,武功,以及来历等一切消息,你若想弄清楚的话,应该去找聂羽寒。” 韩辰道“你真对此人一无所知?” 霍明川“我只知道他是极乐国之人,名字叫黎成三。” 韩辰“方成赵崇,从姓名来看,他在极乐国并不是最低一层。你还知道什么?” 霍明川眉头闪过一道阴霾“聂羽寒交待,每过十二个时辰,要给他吃一颗药丸。” 他拿出一个小药瓶,道“这里面原有四颗药丸,现还剩最后一颗, 本想等今日杀了萧牧麒之后,便让他归国了事, 谁想突生变故……我身受重伤,根本没得及给他吃下这最后一颗药。 以致他出现了如此状况” 韩辰想起斗篷人痛苦扭曲,而又疯狂的模样, 说道“看来这药丸是用来缓解他痛苦的。 原来他的疯狂行为,还有我的一部分原因。” 霍明川凌然道“我技不如人,失败也是必然。 此次回去,任由聂羽寒如何处罚,我也心甘情愿了。” 韩辰赞许的点点头,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怎样才能在滨州城内找到这些极乐国人?” 霍明川“我拿着聂羽寒寄来的令牌,去一个叫作无双赌坊地方, 只要把令牌给那老板看,他便会将事先接受了雇佣的极乐国人请出来与你相见。” 怕韩辰索要令牌,霍明川接着道“不过这令牌只能用一次, 若想继续雇佣他们,得另外交钱再重新商定。” 韩辰“有这些消息就已经足够了,多谢。” 见韩辰转身离去,霍明川道“虽然还不清楚你是敌是友, 但我对你年纪轻轻,却身怀绝世功力感到佩服至极,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话。” 韩辰“但说无妨。” 霍明川“这世间之险恶,不是光凭一套出色的身手就能横行无忌的。 世界上再厉害的武功,也敌不过‘人心’, 这个道理,萧牧麒懂,聂羽寒也懂, 只有我,依然还似懂非懂啊。” 三十二:极乐国(上) 韩辰轻轻一笑“似懂非懂,也比完全不懂要好得多。” 霍明川道“我还想请教阁下最后一个问题。” 韩辰“你是要问我师承何人吗?” 霍明川摇头道“天下之大,能人何其之多。在下见识浅薄,即便你告诉我师承何人,我也不一定会有所耳闻。 我只是想问,你已决心要帮助萧牧麒来对付聂羽寒了吗?” 韩辰“这乃雁绝宫内部之事,无论谁输谁赢,我一概不会插手。” 霍明川变色道“可你已经插手了。” 韩辰一怔,不由想起在骆门关时,伊恩诺林对自己说的话。 “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放心吧,不管以后萧牧麒与聂羽寒杀得多么天昏地暗, 我都只会置之不理的。” 霍明川“你做不到的,今日既已与聂羽寒为敌, 你就休想再置身事外,无论你身在何处,化为何人, 聂羽寒总会把你揪出来,然后连着你的师门一同连根拔起。 你的武功虽然极其厉害,但总体而言,你依然逃不出他的掌心 。世上没人能敌得过他。” 韩辰“你对他如此自信?” 霍明川眼中满是崇敬“若非亲眼所见,并与之共事数十年,我还真不相信世间能有如此完美而可怕的人物。” 韩辰“既然如此,我拭目以待吧。” 当韩辰走出酒馆之时,只感觉有只柔软冰凉的手掌一把拉过自己的臂膊。 一位身材娇小,容颜清丽的少女急忙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伊恩大哥和刘大哥的消息了吗?” 韩辰“虽然还不知道具体下落,但总算是有迹可循了。” 少女道“那太好了,现在就去找他们吧。” 见韩辰却迟迟未动,少女疑惑道“你怎么还不走啊?要是迟了的话,那二人可就危险了。” 韩辰摘下斗笠,露出疲惫的倦容与惺忪的双眼,有气无力道“宁儿,能不能让先我补充点体力。 我已经两天没有睡觉和吃饭了。” 少女愣了愣,问道“啊……你也会饿的吗?” 这少女正是谭宁儿,当日被刘奎岑从骷髅岭的地牢中救出, 之后刘奎岑用了两天时间迁走了骆门关附近的所有居民, 在确保骆门关之地再没有人会受到战乱波及后, 刘奎岑带着伊恩诺林与谭宁儿一起向滨州海港前来。 在两匹白麟驹的疾驰之下,三人不用几天的时间便到达了目的地。 正当他们准备找个落脚点,以候韩辰的到来之时,却在港口被一帮身着红衣的光头给包围了。 那些人双眼通红,面无血色,额头上都印着奇怪的印痕。 他们见到刘奎岑之后,各个神情激愤,挺剑上前欲要将其除之而后快。 刘奎岑一身武功在骆门关沦陷之时,便已被枯叶禅师所废, 面对杀意盎然的众人,此刻自然毫无还手之力。 关键时刻,伊恩诺林使用诺林之瞳,控制住了众人的首领。 但经过长途奔波的伊恩诺林,此刻也是疲惫不堪。 只不到片刻,瞳力就无以为继了。 恢复了清醒的首领本欲举剑便刺,但在剑刃逼近伊恩诺林的那一刻,却突然停止了。 首领在思索了一番之后,命属下将三人全部绑缚起来,并押往一个秘密的地方。 谭宁儿在事发之初就已悄悄退到岸边, 待那首领下令之时,便立即跳入了海中, 刘奎岑与伊恩诺林虽然被缚,但不习水性的极乐国人对谭宁儿却是丝毫没有办法。 隐藏在水中的谭宁儿,看着那群人离去多时才敢上岸。 遵照之前的约定,谭宁儿一个人又在港口等待了多时, 直到第二日韩辰总算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三十三:极乐国(下) 二人一见面,谭宁儿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 由于线索极少,一时间韩辰也是束手无策。 正在苦恼之时,只见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红色斗篷的光头带着疾快的步法在集市穿过。 谭宁儿一眼便认出了此人额头上的印痕,与之前绑架伊恩诺林与刘奎岑的那些人,是如出一辙的。 韩辰知道此事后,便紧紧地跟在这人身后。以为能打探到他们的据点。 但经过许久的追踪,韩辰发现他要去的目的地,竟然是雁绝宫的分部。 韩辰潜入其中,见二当家霍明川与二十八修罗早已侯立在大堂, 待斗篷人进去之后,众人便开始商讨了起来。 就这样,韩辰躲在暗处将霍明川的一切行动计划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们部署完毕后,韩辰便立即动身前往春雨酒馆。 这才有了与雁帝父女相遇的那一幕。 无双赌坊,是滨州城数一数二的大赌场, 豪门富绅川流不息,达官显贵往来不绝。 而因为滨州城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更是外商汇聚,鱼龙混杂。 为了省去诸多麻烦,韩辰与谭宁儿也俱换上了一身华贵服装。 负责接客的招待人见二人相貌稚嫩,衣着贵气,进门就双目四望。 一看便知道是初涉这种场地的富家公子和小姐。 这种不计得失,只图乐趣的客人,是任何赌场的摇钱树。 招待人嬉皮笑脸地迎上来“公子贵姓啊?想玩儿点什么?” 韩辰仔细打量了一番赌场的布置,以及那些玩的忘乎所以的赌徒。 虽然顾客众多,且肤色与服饰各异,却始终看不到一个极乐国人。 招待人见韩辰对自己置之不理,还当他是被那些琳琅满目的赌局给吸引了。 于是热情介绍到“公子你看,这个是牌九,这个是四门方宝,他们的玩法是……” 韩辰打断道“我要见你们掌柜!” 招待人一愣,赔笑道“公子,不知小的哪里招待不周……” 谭宁儿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招待人一听只是来找人,脸色便沉了下去,问道“不知公子小姐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啊?” 谭宁儿道“我们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们没有头发,都穿着红色的衣服, 对了,他们的额头上面还有一个印记。你见没见过这些人啊?” 招待人脸色一变,怒斥道“这里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赶快离开。” 谭宁儿疑惑道“你怎么这样啊?我们只是跟你打听一下而已。” 招待人拉着二人的衣服往外拖“我当你们是来找乐子的, 原来只是两个不知死活的黄口小儿。 快走,快走!你那话要是被掌柜听到了,哪里还有活路。” 见不论怎么用力,却始终拉不动韩辰分毫。 招待人心中纳闷道“这小子功夫倒是练得还不错。” 正要加大力度之时,韩辰按住他的手“别费劲了,我不找你们掌柜就是。” 招待人大松一口气“现在知难而退还不……晚。” 不经意间,他看到前方一个身着红色长袍的光头男子正缓缓走向这边。 韩辰道“我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 相同的形态,相同的眼神,相同的印记,与在春雨酒馆所见到的黎成三如同一个模子所刻。 光头男子饶有兴趣地看了眼韩辰,随即转身走向里间。 三十四:阿父 韩辰也跟着红衣男子走入了赌坊的里间。 只见里面陈设豪华,灯火通明,却是空无一人, 这时墙角处传来一阵嘎吱的响声, 厚重的墙壁竟然慢慢转动了开来, 原来墙壁的后方,还有间不为人知的密室。 当韩辰走进去的时候,那墙壁又自动关上了。 密室漆黑一片,只有细小的通风孔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韩辰正自观摩之际,一道寒光蓦地从黑暗中蹿出,直扑面门。 剑声嗡嗡,虽来势突然,但无论速度还是力道,对韩辰都构不成威胁。 只轻松一个侧闪便将其避过, 与此同时,无数道剑光在周围涌现, 在漆黑的密室中,如繁星一般璀璨夺目, 韩辰暗道“原来密室中还有这么多人。” 那些剑光呈天罗地网之势朝韩辰笼罩而来。 随着一声大喝,上百把利剑似脱弦而出,如雨点般射向韩辰。 剑刃之间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在一片银光纷呈中 密室便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只听暗处一个声音道“这种身手,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四周也响起一片附和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从阵势来看,至少也有百来人。 那声音一会悲,一会怒,说道“我们被骗了。现在该怎么办?” 四周一起道“杀人质,杀人质……” 那声音也跟着众人一起喊道“杀掉那二人,以报我们当日的血仇!” 只听韩辰突然道“你们说的人质,可是从滨州海港抓来的那两个男人?” 众人都当韩辰早已死于自己的利剑之下, 此刻他突然开口,不由得惊愕不已 韩辰欣喜道“看来我算是找对人了。” 话音未落,一股凌厉的力道从中扩散, 似龙卷风般席卷向整个密室。黑暗中的众人虽然不明情况, 但无人不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心惊胆颤。 只听剑声嘶鸣,似龙吟虎啸,使得所有人都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哗啦一声,墙壁之上火光骤然,似千盏明灯,将这漆黑密室照得灯火通明。 惊呼之声四下起伏,在火光的照耀中, 一个个身着红衣,头顶光滑的极乐国人,似暴露在太阳之下的老鼠,显得非常不适应。 韩辰若无其事站立在中央,他的脚下,是一堆堆碎裂和弯折的长剑。 正在此时,火光之下,一个红色身影迅速飞身而上, 他身子在空中不断翻滚,手中之剑接连挥舞的越来越快, 不一会就成了一团光圈,将整个人笼罩其中。 “看来是个用剑高手。”韩辰只想着速战速决, 也不去看他招式,只凝气一掌挥向那红影。 只感到一股凌厉的掌力袭来,嘭的一声,红影手中剑刃瞬间断成了数截, 他惊呼一声,整个身子撞击在墙壁之上, 交战已毕,他稳了稳心神,朝韩辰问道“你到底是谁?” 韩辰看向此人,方脸阔口,只有一支耳朵, 正是在赌坊中所见之人,而且从声音可以听出, 他是这些人的头领。 头领道“不仅这百多把剑都被你震碎和捏断,连我也接不了你一招半式, 且还能用剑在墙上划出火团,你果然是个十分厉害的人。” 他也从小刻苦习武,用剑在墙上点火,这种对剑客的力 道还有速度都有极致要求的绝艺, 他自然是能看出其中难度的。 韩辰道“雕虫小技罢了。” 头领“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韩辰“帮忙?可我们根本不认识。” 头领“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韩辰!” 首领刚说完,便听众人一起喊道“韩辰!韩辰!” 韩辰一愣,正疑惑之际, 首领抬手示意众人停止呼喊, 待安静之后,向韩辰道“刘奎岑与伊恩诺林,你总认识。” 韩辰暗想“他们果然是被这帮人给劫持了。” 见韩辰默不作声,显然是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头领继续道“我需要你帮我们一个忙。” 韩辰“帮什么忙?” 头领“十天之后,我们铁云众将召集所有人马,一起攻克极乐国的国都,极乐城, 你要做的,是帮我们对付几个极其重要的人物。” 韩辰“这任务听起来似乎很艰巨。” 头领郑重道“当然,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否则就算我们能顺利占领了极乐城, 也终会因为阿父的逃脱而功亏一篑。 只有彻底让阿父死在我们手中,极乐国才会获救。” 韩辰“阿父不是一直以来都被你们极乐国人所爱戴和敬仰着吗?” 头领神情激愤道“他就是个残忍的魔鬼! 极乐国本是一个欢乐自由,幸福美好的国家。 自从阿父来后……我们的生活,就彻底成了地狱!” 韩辰“可据我所知,阿父仁慈,善良,正直,且将所有国民都视为自己的孩子。 阿父这个称呼,是你们自愿喊出来的。” 头领似听到了十分痛苦的事情, 嘶哑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嘶喊着, 在封闭的密室中回荡不息。 他指着自己额头的印痕,凄然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烙在我们身上的印记! 这上面烙着我们的名字,不!它不是我们的名字, 它只是阿父便于将我们像猪猡一样管理,而刻在额头上的标号而已! 标号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诉所有人,你这一辈子应该是个奴隶, 或是一个畜生!” 韩辰仔细看去,见印痕果然是由几个细细的字相组成。 一字字念道“于成肆,劳籍” 头领道“你看见了吧,这劳籍,便是我的身份。 而于成肆,则是我的姓名 方,成,赵,崇,从高到低,由平民到贱民, 我们极乐国人从出生开始,就被这四个字决定了一辈子的命运。 韩辰“你是说,极乐国所有人的名字,都不是自己父母所取, 而是在出生之前由官府给定好了?” 于成肆从人群中拉过来一个矮小瘦弱的独眼男子, 向韩辰道“他的名字叫胡崇一,身份是贱籍。 一出生就被阉割,五岁时被卖到一户人家当奴隶。 由于一些小事得罪了人,他主人将他的舌头给割了去。 几年后,更是因为一些小失误,把他的眼睛也给剜了出来, 而这一切,都被他的亲生父母看在眼里。” 韩辰吸了口凉气“但他的父母什么都不敢做,因为他们也是奴隶。 不论贱籍还是劳籍,都是继承自上一辈。 你和他都是如此。” 于成肆“你说错了,他的父母不仅没有救他, 还很高兴地帮他主人找来了刀子。 后来我们铁云众将胡崇一从奴隶主手中救出的时候, 也是他父母阻拦的最为卖力。” 三十五:铁云众 韩辰:“像他这样的人,想必在你们极乐国还有很多。” 于成肆:“任何一个国家,这种人都不少。但只有在极乐国,他们不仅不会防抗,反而还会以此为荣。 因为是阿父教他们这么做的。 这个国家所有人的思想与意识,都被阿父所占据。他们已经没有了自我。” 韩辰:“既然阿父这么重要,你不怕杀掉他之后,极乐国上下都将你视为仇敌吗?” 于成肆:“铁云众之所以要打倒阿父,是因为我们相信,在暗中还有很多像我们这样依旧保持着清醒的人 这些人不甘沦为行尸走肉,他们表面装作服从,实际只是等待大家共同的振臂一呼罢了! 铁云众的纲领,就是将这些人集合起来,一起反抗。 在长久的努力下,我们已经发展到了十几万人 如今大势已成,阿父的残暴统治,很快便会变为极乐国的历史!” 韩辰:“听说你们还与雁绝宫在合作?” 一听到雁绝宫三字,于成肆不屑道:“雁绝宫畏畏缩缩,胆小如鼠 与我们只敢有金钱上的往来, 想借助他们的势力根本就不可能。” 韩辰:“我会帮你,但不能保证一定就可以成功。” 于成肆:“你的朋友刘奎岑还有伊恩诺林都在我手中,如果计划成功,自然皆大欢喜, 倘若失败,不仅铁友帮将遭受灭顶之灾, 你们几人也不会有活路的。” 韩辰见他双眼充满愤恨,面部青筋暴突,不由问道:“我只有一事不解,为何你要劫持我那几位朋友? 难道你们曾经认识,或结下了什么仇怨?” 于成肆:“我本与你们素不相识,既无仇也无怨, 要怪只能怪你们之中有个刘奎岑!” 韩辰一怔,疑惑道:“莫非你早在之前就认识刘将军?” 于成肆咬牙切齿道:“何止认识,我这双被割下的耳朵,正是拜他所赐! 三年前我代表铁云众去晋宁国寻求兵力援助, 却在途径骆门关之时,被刘奎岑给捉拿,并关押了起来, 任我如何请求与解释,他都一致认定我是不忠不义的叛乱之徒, 眼见任务失败,我只请求被立即处死, 可他却连这个要求都不肯答应,并在第二日派兵将我遣送回了极乐国。 作为一个反叛阿父的人, 我受到的虐待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 在入狱的同时,我的父母与三个姐姐,也都先后在几天之内如人间蒸发一般,再没有任何消息了。 是师傅将我救出,并重新唤回了我的斗志, 从那时起,我活着的愿望,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除掉阿父,结束极乐国的暴政。 而另一个,便是能亲手杀掉刘奎岑!” 韩辰:“既然我救过刘奎岑的命, 便不会再放任他死在其他人手中。 我可以帮助你推翻阿父,但你也要信守诺言,放掉他们。” 于成肆:“只要能拯救极乐国,我与刘奎岑之间的私人恩怨大可一笔勾销。” 韩辰:“那么,我们现在可动身了吗?” 于成肆:“我会先带你去我们的国都,极乐城, 然后将你安置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记住,这十天内,都不能让任何极乐国的人知道你的身手, 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装成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极乐国人。” 韩辰:“看来我要面临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考验了。” 走出密室,又回到了纸醉金迷的赌坊。 一直等候在外的谭宁儿,看到韩辰与其身旁的于成肆, 忿忿道:“那日就是这家伙要杀死我们!” 于成肆将斗篷罩在头上,向韩辰道:“这里不便说话,我在外面等你。” 见于成肆走出了赌坊,谭宁儿连忙上前问道:“你把他们救出来了吗?” 韩辰无奈耸耸肩:“现在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 谭宁儿:“为什么?” 韩辰:“我现在得去一趟极乐国,你要不要跟来?” 谭宁儿瞪大双眼:“去极乐国……” 韩辰:“你不愿去就留在这等我吧。” 谭宁儿哼道:“去就去,我还能怎么样。” 二人走出赌坊,早有一驾马车等候在外。 驾车之人正是于成肆。 “你准备带着她一起去吗?”于成肆显出一丝忧虑。 韩辰先扶谭宁儿上车,漫不经心道:“将她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滨州城我可放心不下。 带在身边好歹互相有个照应。” 于成肆想了想:“随你怎样,只要于计划无碍。” 韩辰:“当然。” 马车一路向南行驶了半个时辰, 此刻已到达滨州海港。 夜间的海面光滑如镜,缕缕清风时而掀起一层涟漪。 清新而微冷的海风,由鼻间沁入心脾。 在这种宜人的环境下,韩辰感到睡意朦胧。 只听于成肆吹了声口哨,片刻,一艘两层高的木船缓缓驶了过来。 “这是我们铁云众的船。只有坐着它,才能顺利进入极乐国。” 三人登上木船,划桨者也是一名穿着红衣的铁云众人员。 坐入船舱,韩辰望着窗外缓缓驶过的商船与木舟, 不由奇道:“传闻极乐国上千里国境线都由重兵把守。 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为何你们铁云众却可以在伊图国与极乐国之间往返自由呢?” 于成肆:“这是因为有师傅, 师傅是我们铁云众的首领, 他是个心地善良且本领极大的人。 这么多年来,他的计划部署从未失败过。 也正是有师傅在,我们才相信阿父并不是无法战胜的。” 木船在风宁海上顺风航行了近三个时辰,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于成肆“我们下船吧。” 尚在睡梦中的韩辰被叫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望向窗外道“就到极乐国了吗?” 只见眼前是一座孤立在大海中的岛屿。 岛屿虽不大,但上面的建筑与人数却不少。 一个个身着红衣的光头男子穿行在各个房屋与设施之间, 沿岸被诸多拿着长矛与弓箭的武士守卫着。 “到了吗?”谭宁儿兴致勃勃凑上来看了看,不由失望道“这极乐国也太小了吧。” 于成肆已走出了舱外,狠狠吸了一口空气。 仿佛这空气中隐藏着他极度钟爱的味道。 “这是铁岛!我们铁云众的总部。 极乐国,就在下一站!” 三十六:铁岛 韩辰与谭宁儿走出船舱,跟着于成肆上了铁岛。 严守海港的士兵,眼睛一刻不离地紧盯着韩辰与谭宁儿二人, 瞳孔中充满了警惕与疑惑。 让韩辰不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于成肆上前轻声向士兵说了一番话。 那士兵点点头,恭敬地朝三人鞠了一躬, 随即侧身让出条大道来。 ”他们乃铁岛的第一级守卫,任务是将一切威胁阻挡在门外。 所以对于任何外人都不免疑心过度,还望不要见怪。” 韩辰不在意道“职责所在,有什么好怪的。” 正要起步,一名士兵牵了三匹马来。 于成肆指着远处山上一座高大的堡垒道“那就是铁云众的总部,也是通向极乐国的。 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越快越好。” 韩辰观察了一番铁岛, 此岛远看虽然不是很大,但却极其狭长。 来回走一遭至少也要数个时辰。 而那堡垒,就修在铁岛的尽头。 谭宁儿道“真是奇怪,为什么你们要把总部修的那么远呢? 来来回回岂不太费时间了?” 韩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铁岛的地形易守难攻, 总部离港口越远,就越是有备无患。” 于成肆道“韩辰兄弟说的对,师傅曾告诫我们, 任何事物都会有它的缺点, 防守再严密的堡垒,也会有被击破的可能, 所以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他只有一个愿望, 那就是希望这个铁岛能尽量将敌人拖延住, 好让铁云众的弟子有时间能够全部逃离出去。” 谭宁儿问道“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你师傅会有这种想法呢? 难道,连他自己都对打倒阿父这件事情没有信心吗?” 于成肆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韩辰道“这叫明者远见于未萌,智者避危于无形。 不提前想到危险的可能,又怎么去防范它呢?” 谭宁儿哼道“什么明者智者的,这么远的路,我就是不……不想骑马。” 韩辰笑了笑,将谭宁儿扶上自己的马匹, “坐稳了,如果连抓都抓不牢,半路掉下马去,可不能怪我了。” 谭宁儿脸一红,撇过头去,不再理会。 两匹马驰骋在宽阔的土路上, 韩辰一路望去,只见大道两旁尽是赤地,寸草不生。 每隔数里,便会看到海面上漂浮着一块块残缺的骸骨。 一股怪异的感觉慢慢涌上韩辰的心头, 但一时之间却又无法找到其根源。 看向于成肆,见他正在聚精会神的埋头赶路, 韩辰只得把已经快到嘴边的问题给咽了回去。 奔驰了一刻钟之后,三人已经来到了堡垒所在的山脚下, 铁云众的总部此时正清清楚楚的呈现在韩辰面前。 巍峨高耸,巨石堆砌,沿着山势峰峦起伏, 就如一头盘踞在铁岛高峰的岩石巨兽, 堡垒每个入口与出口都有重兵把守, 林立的箭塔之上,四面都站立着全副武装的弓箭手。 如鹰般锐利的双眼,俯瞰着铁岛上的一切角落。 堡垒的走廊过道处,稀稀散散能看到一些巡逻的武士。 虽然人数不多,但从气势和身形就可以看出都是些不可小视的高手。 到了山脚下,三人下马,顺着阶梯朝堡垒走去。 至半路时,韩辰还是忍不住心中所惑,开口问道“这铁岛上可曾发生过什么大战?” 于成肆道“铁岛在二十年前还是座荒岛,师傅觉得这里地势良好,位置极佳, 所以不惜心血与时间,才将此建造成了现在的铁云众总部。 据我所知,铁云众创立至今,铁岛位置还从未暴露过, 所以说到战争,那自然是不可能了。” 见韩辰正对着整个岛屿举目远眺,目光时而落在海边的骸骨之上,神情迷惘。 于成肆道“铁岛虽然地理隐蔽,不论极乐国还是伊图国,想找到此都极其困难, 但附近海域还是不免有海盗或一些小商船误打误撞途经而过, 为了不使铁岛位置被外人所知,我们自然只能……” 韩辰“只能杀人灭口!“ 于成肆不以为意道“成不平常之事,自然要有不平常手段, 只要能解救极乐国千万子民,我们即便双手染满鲜血又何妨?” 韩辰笑了笑,不再言语。 边走边说,三人很快便来到了堡垒门前,如此近距离之下,眼前巨石砌成的建筑此刻更显恢宏磅礴, 门前是一条人为开凿的护城河。 于成肆走至护城河边,只朝城上呼唤了两句,紧接着便放下了吊桥。 厚重的巨石城门缓缓开启,里面早有一队甲胄透亮的士兵守候恭迎。 只见于成肆所过之处,众人无不行以军礼, 显是在铁岛之上的地位非同一般。 谭宁儿见韩辰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态,推了推他道“你还有什么心事吗?” 韩辰轻声道“你觉不觉得这个岛很怪?“ 谭宁儿四下望了望,也点点头“是啊,这岛上少说也有成千上万人,可我们一路之上却安静的可怕,好像他们全部都是无声的木偶一样。” 韩辰“你说的在寻常人看来,虽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但也可以认为岛上俱是服从管教,令行禁止之人。 所以在人人都严于律己的情况下,自然是不会发出一点嘈杂之声了, 而以我看来,铁岛奇怪的地方是……” 于成肆突然转过身来道“前面那间屋子,就是通往极乐国的密道了, 在去往极乐国之前,你们需要先把装扮给改一下。” 很快上来两名侍女,微微躬身道“二位请随我们来。” 领着韩辰与谭宁儿进了一间昏暗的石屋,侍女将为二人换上了灰黑色的短袍, 脸上也被涂上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再将头发仔细梳妆了一番。 韩辰向着镜中望去, 只见自己发型短平,脸色黝黑,再加上身上的奇怪服饰,若不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 与之前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再看谭宁儿,除了衣服被换了一套,皮肤稍微涂抹得黝黑之外, 其他地方却未曾改变。 “扑哧!”谭宁儿看到韩辰的装扮,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十七:海底密道 韩辰苦着脸,用询问的眼神望向于成肆, “极乐国一切男子都禁止留长发,这是阿父登基之时就下的法令。”于成肆说道。 韩辰“这种规定真是前所未闻, 而且,只针对男子吗?” 于成肆点点头。 谭宁儿嘻嘻一笑“如果女子也要全部留这种头发,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看来你们的阿父也并不是特别昏庸无道嘛。” 韩辰“想来这十天,将会是一段难以忍受的日子。” “你这身装扮,在极乐国已经属于上等人行列了, 即便被阿父的耳目查探到,他们也不会立刻轻举妄动。” 于成肆一边说,一边朝石屋里面走去。 “等到了极乐国,我会将你们安顿在一处隐秘的地方, 记住,若没有我的安排,切不可做任何行动。” 推开石屋的门,只见里面宽广寂静,光线昏暗, 墙壁四面整齐堆放着一具具厚重的木箱。 于成肆伸手在墙壁的一块石砖轻轻敲了敲, 接着便是一道轰隆隆的闷响,正前方一块数丈长宽的巨石地板缓缓移了开来, 韩辰走近前一看,地面出现了一个洞,洞内层层石阶一路通往下方,深不见底。 “这就是你所说的密道吗?”韩辰蹲下身子朝洞内打量了一番。 只见里面温度骤降,数丈之外便是一片漆黑,从中传来回音缕缕。 于成肆从箱子中拿出几个包裹,丢给韩辰与谭宁儿道“这是你们的干粮, 分量虽然不多,省着吃也足够应付一天了。” 说完,点亮一根火把,探身朝洞内走去。 韩辰与谭宁儿二人紧跟而上。 踩在潮湿而冰凉的石阶上,时而有水珠滴落肩头, 洞中寂静而幽深,呼吸随着脚步一起一伏,似随性演奏的沉闷乐章。 韩辰捏着手中的包裹,疑惑道“你为何给我们干粮? 难道极乐国中没有吃的吗?” 于成肆“这是给你们在密道中补充体力的粮食。” 见二人依然疑惑,于成肆接着道“我们现在走的,只是通往密道的石阶, 沿着这条石阶一路向下,一个时辰后才能到达真正的海底密道。” 韩辰叹了口气“原来我们的旅程还没开始起步。 想必这条路十分漫长了。” 于成肆道“从铁岛至极乐国的路途,需要花费五个时辰之久!” 谭宁儿惊讶道“五……五个时辰?等到极乐国,岂不是天都黑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于成肆“有!倘若坐船从铁岛出发,三个时辰就可到达。” 谭宁儿“既然坐船可以如此快捷,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呢?” “坐船去,只会有一个结果。”于成肆顿了顿,说道“死无全尸!” 韩辰“这些年,你们铁云众就是靠着这条密道,在阿父的眼皮底下不断发展壮大吧。” 于成肆道“若没有它,铁岛与极乐国的联系早就被切断了。 而我们铁云众,也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变成在绝望中不断漂泊的孤魂野鬼。” 韩辰借着火把的微光打量着洞内的景致, 禁不住赞叹道“如此硕大的工程,放在任何国家都足以令万世敬仰, 你们的师傅,果然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于成肆面容自豪,但随即目光又黯淡了下来“这条隧道凝聚了师傅与十几万铁云众兄弟的全部心血。 为了将它建成,我们也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 那一段时间,每日都能见到无数葬身海底的人,窒息而死的人…… 大家从一开始的悲痛欲绝,到后面的逐渐麻木,习以为常。 即便如此,我们也全部知道,只要信念还在,希望就不会断绝。 铁云众所付出的牺牲,日后一定会得到回报。” 韩辰虽然看不见于成肆的脸, 但可以想象到他哀伤的面容上,那充满坚定的眼神。 同时心中暗道“极乐国,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随着不断的深入,洞内空气变得越来越是稀薄。 于成肆手中的火把,也慢慢烧成了一丝火苗。 然而黑暗中的这段路,却依然看不到尽头。 韩辰感到身旁谭宁儿的呼吸声在逐渐变得粗重, 同时脚步也轻重错乱,显然已是体力不支。 “喂,你还能走吗?”韩辰问道“干脆我背你吧。” 谭宁儿手搭在韩辰肩上,大喘了几口气,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韩辰虽然放心不下,但也知道她性子倔强,不会轻易连累到别人。 所以也只能继续观望。 见此情形,于成肆眉头一皱“她不会武功吗?” 韩辰耸耸肩“有武功我还会放心不下她?” 于成肆脚步放慢,沉声道“这次的任务可是十分危险而重大, 任何环节都出不得一丁点差错的。 你带上一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人,岂不是要连累……” 韩辰冷冷道“于兄弟,我韩辰说到做到。 既然已经答应了为你办成此事, 那么我的个人行动,还希望你不要再来限制。” 于成肆也知道自己失言,忧虑道“眼看胜利在望,我只是怕……” 韩辰“我两个朋友的性命都还握在你手中, 我与你一样,也出不得任何一点差错。” 于成肆深吸了口气,继续朝着下方的海底密道迈进。 不一时,随着火把的彻底熄灭,三人已经完全置身与黑暗之中。 这一路韩辰都时刻将留意着谭宁儿的状况。 只听到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再逐渐变得微弱。 一直到现在的若有若无。 韩辰不由担心道“如果坚持不下去了,就告诉我吧。” 谭宁儿口中发出一道微弱的嘤咛, 然声还未落,突听黑暗中传来一阵摔倒的声音。 接着是“砰砰砰”的连续几道撞击, 显是谭宁儿的身子已经从石阶滚落了下去。 韩辰心中一急,这石阶陡峭异常,由上到下几乎垂直, 且深不见底,稍有闪失摔倒掉下,都会如坠深渊一般。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韩辰只得以响声辨别位置, 待探好距离,正要出手之际, 那声音却戛然而止。韩辰心下一惊“难道身子已经从半空坠了下去?” 想到此,不由冷汗直流, 若谭宁儿真的已飞离了石阶,那么无异于掉落悬崖, 且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纵是有天大能耐,也不知如何救法。 脚下的石阶距离海底密道,至少还有一刻钟的距离, 一个弱女子从如此高处坠下,定然是必死无疑。 三十八:貅山白骨 正在韩辰心乱如麻之际,前方传来了于成肆的声音, “你连身边的人都看不好, 说实话,我对你的能力,已经越来越怀疑了。” 韩辰感受到从于成肆的手中传来了谭宁儿微弱的呼吸。 紧绷的神经方才松弛了下来。 “多谢于兄出手相救。”韩辰接过已处在昏迷中的谭宁儿。 “不用谢我,她只是刚好摔落在了我的身旁。” 于成肆虽然语气平静,但依然可以想象他面部复杂的神情。 “而且现在高兴未免过早,前方的路更加难走, 恕我直言,她多活这一时半刻,似乎意义并不大。” “谁说她只活得了一时半刻?”韩辰将谭宁儿背在身上, 一股暖流通过背部源源不断地传向谭宁儿的体内。 已是气若游丝的谭宁儿,突然感到体内暖意渐生, 随着真气的不断流动,她的脸上,身上也慢慢变得红润。 “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听到谭宁儿顺畅的呼吸,于成肆不由大感疑惑。 “我现在做的事情,于兄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韩辰微微转头,虽然看不见谭宁儿的脸, 但能感受到,她此刻正趴在自己肩上睡得十分香甜, 于成肆“你打算给她输送多久的真气?” 韩辰“当然是一直到达目的地为止。” 于成肆惊讶道“不可能! 接下来至少还有四个时辰的路途, 且隧道之中空气更为稀薄,你这么做,还没到半路就会油尽灯枯的。” 韩辰“那你说应该怎么做?” 于成肆“还用说?当然是……”他顿了顿,缓缓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你也必须得看清形势。” 韩辰“形势?你师傅不是曾经教导过‘越是怀疑之时,越是不可停留。’ 难道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于成肆沉思了一会,疑惑道“可是……这话与现在可有关系?” “你不正处在‘怀疑之时’吗?”韩辰擦肩而过,大步迈向前方“走吧,再耽误下去,你的病可就没得救了。” “他的做法,连师傅也不可能办到。”于成肆心中暗道, “难道这韩辰的修为,当真到了如此地步?” 望着黑洞洞的前方,于成肆犹疑了一会,使劲摇摇头,似要甩去思想中的杂陈。 二人一前一后,不知不觉间就走完了余下的石阶, 摆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且更加漫长的主路,深海隧道! 潮湿和燥热,是韩辰进入隧道的主要感觉。 头上的石壁不断有水珠滴落,脚下的湿泥冰凉刺骨,鞋迈其中,仿佛踩在冰刀之上。 虽然四周都由巨大的岩石层层包裹,但海水的咸味, 还是能通过微小的缝隙不断传入鼻腔之中。 愈是不断向里深入,韩辰愈发觉得铁云众的弟子非同小可, 像这种路,饶是武功高深之人要走完全程也是极不容易, 但铁云众的普通弟子,却是靠着它频繁往返于铁岛与极乐国之间。 若没有强大的信念,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韩辰心中赞叹的同时,也在想象着接下来的目的地,极乐国。 二人沿着隧道一直前行了几个时辰, 这一路上,于成肆始终留意着韩辰的状况。 本已做好他会随时丧命于此的心理准备, 可这么长的时间下来,韩辰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体力不支, 他背上的谭宁儿反倒还睡得更加香沉。 令于成肆惊讶的同时,也不由为几日后的行动添加了更多的信心。 走了大半天之后,三人短暂地吃了一些干粮。 一路无话,寂静幽深的空间中,只有沉闷的脚步声, 在不知走了多久,一丝丝亮光从头顶上方照射了进来, 呈现在眼前的,依然是条一望无际的高耸且陡峭的石阶。 韩辰望着熟悉的石阶道“我们又返回原点了吗?” 于成肆“不,已经到了, 从这里走上去,就是极乐国。” 韩辰“我现在很好奇一件事情。” 于成肆“你还有什么疑惑?” “这上面,是极乐国的何处?”韩辰道“我想凭你们师傅的才能, 定是将密道设计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于成肆一步步向上登去“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随着逐渐向上,光线也是愈发明亮, 好在这石阶比进来的那条要短的多,所以只用了不到两刻钟的功夫, 就已经来到了顶部。 密道的出口,是个干涸了许久的枯井, 爬出井来,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一道斜阳穿过枝叶,洒落在众人脸上。 从清晨到黎明,在幽暗压抑的黑暗中走了一天,此刻三人重见天日, 不由感到心中所有的烦闷都在瞬间一扫而空。 “这是什么地方?”韩辰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但在打量了四周一番后,他便警惕了起来。 “貅山。”于成肆道“放心吧,此地足够安全。” 韩辰“我听说,极乐国的一草一木,都被阿父牢牢掌握着, 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平白无故出现了三个人, 难道阿父会察觉不到吗?” 于成肆“若是那样,铁云众早已覆灭了。” 突然,谭宁儿惊叫一声,她指着远处的树丛底下道“快看!那是什么?” 二人望去,见是一堆堆骸骨散落在地, 出于好奇,韩辰走上前来,待瞧清原有,不由瞳孔张大, 成片的尸骸如江河一般,由树丛一直漫延到山脚之下, 且由于长久的日晒雨淋,最上面那层已有不少呈现出腐化, 苍蝇嗡声环绕,乌鸦悲鸣其上, 白茫茫一片,在黄昏之下更显凄凉。 “现在可知我们为何会将密道选在这里了?”于成肆上前说道。 韩辰“貅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于成肆“禁地,虽然阿父并未明令禁止, 但在极乐国人心中,已无人敢踏足半步。” 谭宁儿指着骸骨道“是因为他们觉得,只要踏足,就会变得和这些人一样吗?” “不,比这还要恐怖。”于成肆似乎很不喜欢面对这尸海,他背过身来“这些骸骨,相信即便阿父这个暴君自己也不愿再提起。” 韩辰与谭宁儿异口同声问道“他们到底是谁?” 于成肆“曾经的王公贵族。” 三十九:所谓地狱 韩辰“你说这些死去的人,都是极乐国的贵族?” 于成肆点点头,补充道“阿父统治之前的贵族。” 韩辰“他们全是被阿父杀死的?” 于成肆“六十多年前,阿父在极乐国发动了内战, 貅山就是他当时屯兵的后方。 听师傅说,当时的极乐国繁荣昌盛,百姓们安居乐业, 支持他战争之人根本寥寥无几。 所以在数年之中,他都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韩辰“难道后面出现了什么变故?” 于成肆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一丝迷惑“后来……随着战争的持续,阿父的地盘越来越少, 直至退到了最后的貅山之上,国王的大军虽然不能立刻攻克, 但凭借着重重包围,不出一年半载,也能将阿父困的箭尽粮绝。 可是,就在几个月后的某一天,阿父突然领率军从貅山直冲而下,将国王大军打得一溃千里。” 谭宁儿疑惑道“形势逆转的这么快,貅山这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成肆“六十年前之事,又有谁知道呢? 一战告捷之后,阿父的军队趁胜追击, 就在貅山之下,以少数的兵力,将王国十几万主力军歼灭了一大半。 貅山之战后,双方的军势力量已经被彻底转换, 接下来的几年里,阿父大军如摧枯拉朽一般,一路势不可挡地占领了整个国家。 原先的王宫被大火付之一炬,整个王室也不知去向。 大多数贵族因为不满阿父坐上王座,通通联合起来, 试图想通过暗地的行动,将这个来历不明的政权颠覆。 可这一切都被告密者泄露给了阿父, 数千户贵族,数十万人口,在同一天被押往貅山,实行了残酷的屠灭计划。” 韩辰“这段过往,现在的极乐国人都知道吗?” 于成肆捏紧双拳,额头暴起青筋“除了铁云众,没有人知道! 这些为国而死的贵族,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反而被阿父宣扬成了一群吃人的恶魔,让所有国民日夜不停的诅咒和唾骂着。 而貅山,也成了埋葬恶魔的恐怖之地。任何人都不敢靠近一步, 贵族们的尸骨,就这么曝露着,被日晒雨淋,被乌鸦野狗食啄。” 此时,天空中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骸骨, 骸骨发出叮脆的声响,仿佛正在低吟浅唱, 谭宁儿的心,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难受,她看了他们一会, 问于成肆道“难道极乐国就没有人为他们报仇吗?” 于成肆“阿父虽然几乎将所有贵族一网打尽, 可依然还是有四家逃过了他的毒手。而他们,也是拥有最强军力的贵族, 数十年来,这四家和阿父的斗争从未停止过, 但由于他们的行事作风太过神秘,所以,虽与我们铁云众志同道合, 可相互之间却一直甚少联系。” 韩辰“这四家,想必就是方,成,赵,崇了。” 于成肆“看来他们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外邦。 阿父虽然拿这四家无可奈何,但为了发泄心头之恨, 遂将他们的姓氏冠以奴隶之名。 方,成,赵,崇,分别对应了工,农,仆,奴。 虽说前两者并未有奴隶那么不堪, 可对于阿父而言,也只是群能够自力更生的猪猡罢了。” 韩辰问道“我只是好奇,阿父统治这六十年来, 国内难道就从来没有过叛乱吗? 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那么专横跋扈,泯灭人性,那么他的王位,应该是坐不稳的。” 于成肆冷笑一声“专横跋扈,泯灭人性? 这两个词的确可以很好的概括这个恶魔, 可是,它不属于极乐国。” 他走到貅山的最高处,眺望远处道“从这里,你们能看到什么?” 韩辰目光沿着海岸线看去,岸边林立的碉堡,近海巡逻的船只, 以及港湾处戒备森严的兵士, 但不论是兵还是民,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如此的整齐划一,协调有致, 不论走路挥手,还是休息时的动作。 碧海蓝天,人潮涌动,本该一片欢欣向荣的景象, 却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一股森严,死寂的气息。 “了无生趣。”韩辰道。 于成肆不知道他指的是所看见的景物,还是自己的心情。 但能感受到他从语气中所传达的一丝厌恶。 “极乐国是一个孤僻的岛屿, 也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没有任何消息传进来, 也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出去。 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脑海中就只有唯一的准则命当如此!” 于成肆声音低沉,力道与其说是在控斥,倒更像是一种平静的诉说。 韩辰“我希望十天后,铁云众可以改变一切。 将这个国度倒转乾坤,不管是表面还是它的核心!” 于成肆点点头“我们一定会做到的。” 三人边说边走,顺着山间隐蔽的小道一路而下, 很快便来到了山脚处。 农田,从眼前的平原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一群群劳作的身影穿插其间。 黄昏的余晖逐渐黯淡,地面影子被拉的细长。 于成肆望着天空道“时候不早,看来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 韩辰“什么仪式?” 于成肆“当务之急,是尽快将你们安顿好,我们快点走吧。” 谭宁儿拉着韩辰穿过田间,正要朝不远处的大道上走去, 于成肆急忙喊道“慢着!快回来。” 谭宁儿疑惑道“怎么,这个方向不对吗?” 于成肆脸色一变“是这条路,走不得。”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条路是巡道。” 韩辰看了看脚下的路,又望向于成肆“巡道是什么?” 于成肆“就是只有阿父出巡才能走的路。 除此之外,其他人只要有半只脚踏在上面,都将以谋逆罪论处。” 谭宁儿“连你们走路他都要管吗?“ 四十:极乐国的阴云 于成肆“巡道非同一般,我们还是走田间小路吧。” 谭宁儿悻悻道“反正都要造反了,还怕什么谋逆?” 韩辰笑了笑“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要低调行事。” 正在此时,一匹驴子驾着一名农夫快步从巡道上驶过, 那农夫满脸是汗,神情急切,似乎有什么要紧之事, 他一边赶路,一边狠狠地抽着驴子,无奈驴子的速度却始终快不上去。 当行到百丈之远时,突然一道耀眼的寒光闪过, 接着便听到农夫痛哼之声,霎时血雾弥漫, 驴子四肢被一剑整齐切断,倒在巡道之上一命呜呼。 不远处,一个黑衣黑袍,身佩黑色剑刃的武士,正站在驴子的尸体旁, 居高临下俯视着摔倒在一旁的农夫。 农夫双眼瞪的如斗一般大,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此刻的他已顾不得满身伤痕,连滚带爬来到黑衣武士跟前, 一句话也不说,只磕头如捣蒜。 黑衣武士冷冷道“你不知巡道是何物吗? 还是说,你连这种事情也敢存侥幸心理?” 农夫依然在止不住的磕头,不一会地上已是血迹斑斑。 “老爷……奴才女儿身染重疾,奴才赶着拿这些药去给她治病, 不得已擅入巡道……还望……还望老爷开恩!” 黑衣武士用剑翻了翻驴子身上的背篓, 见里面放着的全是一些草药。 “这些药是你自己采的?”黑衣武士问。 “是……是!”农夫的额头已经破了开来,血流淌在石路上,汇集成了一滩,可他依然没有停止当前的动作。 “奴才女儿危在旦夕,只求老爷让奴才回去救女儿一命, 等救完之后,奴才一定回来领死!” 黑衣武士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他将剑收入鞘中, 缓缓道“没有去官府的救济堂买药,而是私自采摘,死罪! 再加上谋反叛逆的行为,已经罪不容诛, 按照极乐国律法,直系亲属当凌迟处死,旁系全部降为贱籍!” 农夫双眼已经通红,一滴血泪从中渗出, 他哭喊道“可是奴才并没有谋反啊?” 黑衣武士“除阿父与他的亲卫队还有执法者之外,任何人只要踏入巡道半步, 都一概以谋逆罪论处。 这种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还要我提醒你吗?” 农夫整个脑袋垂在地上,或许是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徒劳,他已不再言语 只能听到从喉咙里不断传来的哽咽声, 渐渐的,那声音也在逐渐变小,直至停止。 黑衣武士觉得不对劲,用剑拍了拍农夫, 只听啪嗒一声,身子竟然向后一倒,农夫竟已不知何时死去。 他双眼暴睁,鼓胀的嘴中塞满石子,从额头处流下的血覆盖了整张面颊, “想要一死了之?”望着吞石自尽的农夫,黑衣武士蹲下身来,想凭额头处的字迹追查到农夫的家人, 可一看之下才发现额头早已被磕的血肉模糊,哪还能留下什么字迹? “总有办法能查到你的身份。” 黑衣武士一脚将农夫尸体踢飞出巡道,随后转身离去。 “可恶,实在太过分了!”谭宁儿气得满脸通红,她抬步便朝农夫的尸体跑去。 在就要踏上巡道的一瞬间,于成肆将她一把拉了回来。 “你也想去送死吗?” 谭宁儿转头望向韩辰,道“再不出手的话,他的家人也会被一并牵连的。” 韩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此刻他双拳紧握,用力之大,连指甲也陷入肉中, 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不要轻举妄动。”于成肆感受到韩辰那弥散在空气中的杀意, 急忙劝止道“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 韩辰“但是什么?” 于成肆“就算杀了那人,一切也于事无补。况且……” “况且什么?”韩辰望向于成肆,眼中充满疑惑。 于成肆声音低沉,一字一顿道“隔山有眼!” 韩辰一怔,闭上双目,凝神感受了一番周围的动静, 一查之下,心中不由暗暗吃惊, 巡道附近的山林与草丛,竟有数百具身影潜伏其中, 一道道冰冷而警惕的目光。似尖刺一般聚集在路旁的韩辰三人身上。 这些人虽然已尽量将杀气压制到最低程度, 却依然掩饰不住那刀锋般的冷锐。 如芒在背的感觉是如此真实, 但韩辰却对此丝毫没有办法。 “这些是什么人?” 于成肆靠近韩辰与谭宁儿耳边,悄声说道“他们已经开始注意这边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当作速离去。” 韩辰心中早已不堪忍受四周这些凝视猎物般的目光,再多待片刻,只怕便会控制不住,大打出手, 听到于成肆的话,自是立即赞同。 三人若无其事一般离开巡道,朝着田间小路走去。 行了一段距离,于成肆说道“这些人是黑蟒卫!阿父遍布在极乐国的眼线与爪牙。” 韩辰“能当阿父的爪牙,想来都是非同一般。” 于成肆当然,他们从出生就被选中,阉割之后送进王宫, 经过几十年常人难以想象的炽炼与考验, 最终在残酷的百里选一淘汰中脱颖而出, 黑蟒卫的武功,无不是出类拔萃,以一当百。 最重要的是,他们对阿父忠心不二。” 韩辰“你想让我对付的,难道就是这些人吗?” 于成肆摇头“那倒不是。黑蟒卫虽然人数众多,十分棘手, 但毕竟分散在极乐国各处,短时间内无法凝聚成一股足以威胁铁云众的力量。 我需要你对付之人,比他们更可怕的多!” 于成肆说到此,瞳孔中瞬间布满了寒意, 就连牙齿,也在忍不住打颤。 韩辰“你说的是谁?” 于成肆“御史大臣罗素,城主阙康,以及征粮官伊尔, 他们虽然只有三人,但却像三片硕大的乌云,遮天蔽日, 将整个国度笼罩在其阴影之下。“ “听你说的这些职位,好像都是文官, 几个文官也能让铁云众如此重视吗?”韩辰不解道。 于成肆转过头去,额上青筋涌动,眼中满是哀伤, 像是在回忆着痛苦的事情。 四十一:仪式 极乐国虽是一座巨大的岛屿, 但其国都极乐城,却并未临海,反而是座落于巨岛的中心腹地, 四面被青山绿林环绕,一条宽广的河流将国都切割成南北两块区域。 极乐城地势由北到南依次降低, 仅仅一城中生活的人口,就占了整个国家的七成, 按照地势高低分布,同样划分出了国民的等级, 从北边最高处的天崇宫,到中部庭院高宅,青砖瓦房, 再到最南部的杂乱茅屋以及成片田野, 可谓划立的层次分明,一目了然。 而于成肆为韩辰与谭宁儿所选的落脚之处,就是最南边的禹村, 禹村位于一片泥泞而脏乱的土地之上, 破败且简陋的茅屋,似被人丢弃的垃圾一般,毫无章法随处堆建, 将本来不甚宽敞的空间,占据的更显肘踵。 空气中充满了浑浊而刺鼻的怪味,无时无刻不让人想逃之为快 谭宁儿与韩辰紧捂着鼻子,一路跟在于成肆身后, 三人在狭窄的小巷内穿梭了一阵,终于来到一处还算宽阔的广场地带。 于成肆指着不远处的茅屋道“那间屋子,就是你们这十天的住处。” 看着眼前摇摇欲坠,门窗破损,连遮风挡雨都无法做到的“屋子”, 谭宁儿跟韩辰对望一眼,神情迷惘。 于成肆盯着茅屋,神情复杂,他说道“这本是我表兄的住处, 因为不久前遭受了一些事故,所以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韩辰“难道你打算让我们跟你表兄住在一起?” 于成肆转过身道“他已经不在了。 半个月前,征粮官伊尔来禹村征收粮税, 途径我表兄门前之时,在屋旁一个角落发现他藏有许多私粮, 这在极乐国是极其严重的事情, 伊尔马上派人将他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虽然再没有找到一粒多余的粮食, 但凭他私藏的量,也足以被判处死刑。 那天,就在这个广场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伊尔命人斩下了表兄的首级。” 谭宁儿“仅仅藏一点粮食就把人杀了, 可如果没有东西吃,人也活不成啊?” 于成肆“所有吃的粮食,都由阿父统一发放, 而民众自己所得,则是毫无保留全部上缴给王宫, 任何私藏者,都将按死罪论处。” 谭宁儿皱眉道“这个国家太可怕了,好像只要一犯错,等待你的都将是死罪。” 于成肆仰着头,语气也不知是悲是喜“若不是如此,铁云众又何以能发展成如此规模!” 太阳已没于西山,只留余晖笼罩在大地之上, 星月已隐隐可见,对于田间劳作的农夫而言,一天的工作也到了收尾之时。 他们衣襟被汗水浸透,皮肤也是黝黑油亮, 一个个扛着农具,神色木讷地朝家中走去。 上千号人安安静静,没有欢声笑语,没有互相打趣, 仿佛连最起码的放松,都不属于他们。 于成肆的大伯于铭,是一位头发半白,神情冷漠的瘦小老人。 虽然瘦小,但那张脸却比常人的都大了一圈, 长在这样的身板上,倒显得有几分怪异。 当于成肆介绍韩辰与谭宁儿之时, 于铭只是不经意嗯了两声,僵硬而冷漠的脸庞快速扫过二人, 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令韩辰甚至怀疑这个老人到底能不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随着最后一点余晖消逝,黑夜终于宣告了自己的来临, 银白的月光照进屋内,虽然微弱,却给这寂静的黑暗增添了一抹色晕。 然而令韩辰奇怪的是, 整个村子任由自己在月夜之下沉寂,却没有任何一家去点亮灯火照明。 “你们的夜晚就是这么度过的吗?”韩辰向于成肆问道。 于成肆正要说话,只听一道钟声从远处传来。 钟声洪亮而悠长。虽然距离极远,却似乎近在耳旁。 当听到钟声,于成肆和于铭嚯地站了起来,他们一起走向门外。 “记住。”于成肆转过脸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任何地方都不要去。” 韩辰“你要去哪?” 此时,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在门外响了起来。一群群身影从窗前走过, 如此阵势,看来整个禹村的人都行动了。 钟声依然在不断传来,人群也是越积越多。 南部的夜,在瞬间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于成肆想了想,说道“去北部,”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补充道“参加仪式。” 接着砰的一声,门被关了起来,于成肆也随着全村的人,一起朝着钟声的源头,北部赶了过去。 谭宁儿从未见过上千号人如追星赶月般齐齐朝同一个方向奔走。 繁杂的脚步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逐渐消失在远方。 田间的蝉鸣与蛙声此起彼伏,环绕着整个南部, 继续点缀着死寂的夜晚。 “他们都走光了吗?”谭宁儿小心翼翼问道。 如今偌大的禹村,似乎就只剩她与韩辰两个人了。 随便一点声响,都足以让人警惕万分。 “应该是的。”韩辰也走到窗前,即便借着月光,他也仅仅只能看见几米外同样破旧的茅屋。 “如果这个村子只有我们两个异类的话。” 突然听到身后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韩辰转过头去,原来是谭宁儿正在寻找着什么。 一边找,一边喃喃自语“没想到……这屋子里真的连一点食物都没有。” 韩辰笑道“在密道的时候给你干粮却不吃, 现在知道追悔莫及了吗?“ 谭宁儿哼了一声道“干粮硬邦邦的,牙齿都咬不烂, 我是宁愿挨饿也不会吃那东西的。” 韩辰“好,那就如你所愿,继续挨饿吧。” 谭宁儿撇过头去,继续翻找。 二人俱是一言不发。 良久,只听到她肚中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 可手头工作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韩辰强忍住笑,继续若无其事看着窗外, 谭宁儿神情沮丧,她左思右想了一番,悄悄靠近韩辰,问道“喂,你身上还有剩余的吗?” 韩辰问道“剩余什么?” 谭宁儿低下头道“就是……吃的啊。” 韩辰哈哈一笑“你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 我身上又怎么会有?“ 谭宁儿喊道“我说的是从铁岛带来的干粮!” 韩辰挥挥手道“那硬邦邦的东西,牙齿都咬不烂, 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你……”谭宁儿瞪了韩辰一眼,气呼呼走到门前。 “你要去哪里?”韩辰问道。 “本姑娘饿了,要去找东西吃。” “外面很危险,你不能乱跑。” 谭宁儿“你管不着!” 正要夺门而出之时,只见门外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伴随着一阵奇怪的大笑,一具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谭宁儿眼前。 四十二:穆尓乐 谭宁儿惊呼一声,吓得想要立即将门关上, 可只是一瞬间,那身影便一跃而上,挡在了门前。 劲风扑面而来,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只隐约看见,眼前之人长着一头金色短发,穿着风格也是她从所未见, 与极乐国那些民众更是大不相同。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两个异邦人。”金发男子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伸手就要朝谭宁儿抓去“小姑娘,这种地方太危险了, 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我那不仅住的干净舒适,还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话还未落,只觉一股暗劲扑面而来, 即便相隔甚远,他也能感到这股暗劲力道奇大, 当下不敢怠慢,急忙放开谭宁儿,快速朝后躲了开去。 而那股暗劲,竟似有灵性一般,在金发男子退去之后,便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怪事,怪事!到底是哪方高人躲在暗处?”金发男子一向浮华的脸上, 此刻呈现出凝重。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丝毫怀疑过坐在窗户边上的韩辰。 但只片刻,他那份凝重便烟消云散, “反正距离那重要日子也不到十天了,出现任何奇人奇事,都是理所当然。” 金发男子脸上立时布满笑意,朝屋中喊道“屋内的小姑娘,小兄弟, 虽然不知你们来自何方,但同为他国异邦人, 不知可否能让在下到屋中一叙?” 谭宁儿冷冷道“我们不认识你,请离开吧。” 金发男子却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人生最有乐趣的事情, 莫过于从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到成为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正因为不认识,才有别样的新鲜感。” 谭宁儿轻声嘀咕道“谁要与你成为朋友!” 见屋内久久没有动静,金发男子也知道,是谭宁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心有余悸, 当下咳嗽了两声,语气诚恳道“姑娘,我真不是坏人, 虽说我穆尓乐做事高调了一些,为人浮夸了一点,但可以对天发誓, 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刚才若是吓着了姑娘,还望你多多包含。” 谭宁儿正要开口,只听韩辰说道“穆尓乐?你就是穆尓乐?” 穆尔乐奇道:“是啊,莫非小兄弟你认识我?” 韩辰心中一喜,暗道:“看来这次可以少费很多功夫了。” 脸上却装作平静:“虽未谋面,但知道穆尔兄的大名。” 说完亲自去打开房门,将穆尓乐迎了进来。 谭宁儿不明白韩辰为何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热情, 翻了翻白眼,坐到一旁闷不吭声。 韩辰当即把自己与谭宁儿二人介绍了一番。 并连连说了几句久仰大名之类的话。 只听得穆尔乐大笑不止:“看你说的,我这无名小辈,除了老头子和同门的几位师兄弟以外, 估计飞云国国内内都没几个人听说过, 又怎么可能传到万里之外的晋宁国去?” 说完又正色道:“不过总有一日,我的名字会传得更远!” 韩辰:“我相信穆尔兄一定可以愿望成真的。” “那当然……”穆尔乐虽是得意,但语气中却并不显得振奋。 又向韩辰问道:“诶对了,韩兄弟你可还没告诉我,你来这鬼地方是所为何事? 如果与我目的相同,我们倒可以互相照应一番。” 韩辰:“穆尔大哥又是什么目的?” 谭宁儿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谈的不亦乐乎,也料想这穆尓乐并非有歹意之人。 不由插嘴道:“这位穆尔大哥,你刚才不是说,你那儿有山珍海味吗?要不先让我们去你那吃饱了再商量吧。” 穆尔乐:“哈哈,好吃的是有,不过得看你们敢不敢去!” 谭宁儿好奇道:“吃个饭有什么不敢的?” 穆尔乐:“傻瓜,那是山珍海味。在这极乐国,可不是轻易就能吃得到。” “只要有吃的,我……我什么都不怕。”谭宁儿用手捂住咕咕叫个不停地肚子, 表面上却极力装作一副正常的模样。 穆尓乐倒是没注意这些,大手一挥道“好!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大快朵颐,也正好说一说我们各自的目的。” 韩辰:“咱们要去哪?” 穆尔乐:“要吃山珍海味,自然是去极乐城北部的繁华之地。” 谭宁儿:“最北部,那岂不是很远?” 穆尔乐:“远是远了点,不过放心吧,我准备了马。” 三人出了屋子,见不远处果然有一匹黑色骏马在等候着。 穆尔乐:“韩兄弟,你带着谭姑娘骑上马去。这马瘦是瘦了些,乘两个人应该还是没问题。” 韩辰:“我们骑马。那你自己呢?” 穆尔乐似乎就等着他这一问,当即摆了摆手,笑呵呵道:“你们顾好自己就行,大哥我的能耐,可超过你们想象!” 谭宁儿悠悠道“我才不愿跟他共骑一匹马。” 韩辰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抱上了马鞍。 韩辰:“那穆尔大哥可跟紧了!” 鞭子一挥,骏马已驮着二人疾驶而去。 穆尔乐怏怏道:“本还想让你们大开眼界一番,谁想到走的这么急。 算了算了!等我追上你们也是一样。” 双手在胸前做了个手势,嘴中不断念念有词,接着一层青光从脚底泛起, 耳边呼的狂风大作,穆尔乐似一溜青烟般朝着骏马追了过去。 韩辰谭宁儿二人本已驶开了很远, 陡闻背后沙石纷飞,见是穆尔乐已经追了上来。 “快看!”谭宁儿拍着韩辰道:“穆尔大哥真的追上来了。” 韩辰:“那当然,我就说他很厉害吧!” 穆尔乐向二人笑了笑,同时心中疑惑道:“不对啊,我这本领对他们两个小孩儿来说,怎么也得惊为天人了才对。 为什么他们的表现却如此平常呢?” 一人一马向北不断奔驰着。 沿路的屋子俱是黑灯瞎火,空无一人。 除了晚风拂树的飒飒声,偌大极乐城简直安静的令人感到可怕。 随着越往北走,两旁的建筑也越是翻新。 由最南部破旧的茅草屋,一直到中部的砖瓦房,再到北部的高大庭院而依次变化。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行到了集市处。 集市灯火通明,商铺林立,虽然依旧人声寂寥,但相比南部,却少了一份荒芜与阴森。 穆尔乐率先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道:“到了到了!就是这里,真累死我了!” 韩辰与谭宁儿下了马来, 望着空旷的长街,韩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谭宁儿:“是啊,你不是说带我们来吃好吃的吗? 这里有卖衣服的,有卖工具的,有卖玩偶的,可就是没有卖吃的!” 穆尔乐大喘了几口气,指着面前的围墙道:“看!好吃的都在这堵墙后面。 只要进去,绝对让你们大饱口福。” 谭宁儿哼道:“我当你真藏有什么山珍海味! 原来只是让我们上别人家偷吃啊!” 穆尔乐:“偷字用的可不好。 现在整个国都空无一人,想要什么还不都随便你拿,这需要偷吗? 再说了,去别人家吃个饭而已,这叫登门拜访!” 说完,身形一跃便翻进了围墙之内。 四十三:行尸走肉 韩辰与谭宁儿对视一眼,随即带着她一跃而起,翻过了围墙。 在落地的刹那,二人俱是为眼前的景象所惊叹, 此刻身处的是一座占地宽广的豪庭府邸, 府邸之中曲径通幽,别具一格,由里到外,一盏盏琉璃明灯将其点缀的流光溢彩。 星月之下,整座府邸宛如一颗巨大的夜明珠。 如此雅致的布景,想来府邸的主人格调也是非同一般。 “不要发呆了,我们可不是来看风景的。”穆尓乐喊道 “这座府邸我虽是第一次光临,但这豪奢程度,今晚必定不虚此行了。” 谭宁儿悻悻道“你既然第一此来,又怎么知道这里会有好吃的?” 穆尓乐“哈哈,这就是你不懂了。 经过我许久的发现,得知极乐城北部的豪门贵族,都有一个习惯。” 谭宁儿“什么习惯?” “那就是在仪式之前,他们都会提前将饭菜准备好。” 谭宁儿想了想,不明所以道“为什么会提前将饭菜准备好?” 穆尓乐“因为参加完仪式之后,回来就可以直接用餐了。 所以,一到这个时刻,每一座府邸之中,都肯定陈列着美味而丰盛的佳肴!” 谭宁儿嘻嘻一笑“看你这么熟络,肯定偷吃过不少家吧。” 穆尓乐摆摆手“诶,都说了这不能算偷……” 再向韩辰道“看这家府邸如此之大,也不知他主人用膳的房间在哪, 要不我们分头找找?” 韩辰道“不必了,我知道在哪。” 穆尓乐奇道“你如何知道?难道你来过此地?” 谭宁儿道“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奇怪的。” 正在穆尓乐不解之时,韩辰已经沿着石路朝林中走了去, 经过几番迂绕,很快便来到了一座亭子前方。 亭子中陈设着石桌石凳,简雅而质朴,一碟碟佳肴美味摆放于石桌之上, 色香俱全,一看便能使人垂涎三尺。 亭子座落于一片落樱之间,但有风起,无数花瓣便会纷纷扬扬洒落其中, 无论进食还是赏景,此地都是绝佳之处。 而这府邸主人,虽然料想他极可能只是阿父手底下一名鹰犬爪牙, 但其风雅程度,也足以令人心生向往之情。 唯一与这落英缤纷显得格格不入的,就是亭子的前方,正矗立着一座坟墓。 但此刻正处于饥饿中的三人,也并未太过在意。 毕竟将至亲之人葬于园中之事,也并不少见。 穆尓乐看着不远处的美食,此时一阵微风拂面而过, 他喃喃道“原来你们是根据菜的气味找到了这里。” “这么香的菜,你难道没有闻到吗?” 谭宁儿早就饥肠辘辘,看到这满桌的佳肴,哪里还忍耐的住? 当即拿起筷子,不顾形象地夹起食物便狼吞虎咽。 韩辰虽未到那种程度,但腹中亦是空空如也。 不由也坐下身来大快朵颐。 只有穆尓乐,看着二人的吃相,眼中莫名地泛起了一丝失落, 但很快便一闪而逝,他大笑几声,在韩辰对面坐下,抓起块鸡腿便撕咬了起来。 “哈哈哈……”穆尓乐一边吃一边道“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酒,看来这府邸的主人虽然风雅,但还是少了那么一丝情调啊。” 三人只顾吃着,不一会儿,韩辰突然停止了动作, 他面带警惕,神情凝重。 谭宁儿见此,不由问道“喂,你怎么了?” “有人朝这边来了。”韩辰将目光转向石杯“很多人。” 本是静止的杯中水,此刻却似有节奏般颤动着。 随着颤动的幅度不断加强,一阵阵脚步声也由远及近传至耳膜。 那声音震耳欲聋,且整齐划一,在心灵上便能给人造成强烈冲击。 从浩大的声势中可以听出,其人数至少上万! 砰的一声,谭宁儿手中的碗筷掉在地上, 她仍然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神情却很是惶恐, “哈哈,看把你们惊慌的。”只有穆尔似没事人一般,依旧照常吃喝, 他将桌上一块手帕递给谭宁儿道“看看,连衣服都被弄脏了,快擦一擦。” 谭宁儿面无表情接过手帕,却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她嘴唇微微颤抖,面色逐渐苍白,整个人像是要窒息一般。 穆尓乐也不由奇异,暗道“女孩子家终究只是女孩子家, 一点声势就被吓成了这副模样。” 只有韩辰知道,这整齐一致,震彻心扉的踏步之声,与那日天纪皇的大军进入长雨镇时,如出一辙。 “难道她想起了那日长雨镇被大军屠戮的记忆?”韩辰暗道“不,她绝不可能会想起来。” 正在韩辰担忧之际,谭宁儿突然神色一变,她猛地摇摇头,像是要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一会,再看她时,神色已恢复如初。 “外面闹哄哄的是什么啊?”谭宁儿问道。 韩辰亦是十分好奇“难道是极乐国的大军在巡逻吗?” 穆尓乐喝了一口水,哈哈大笑道“都怪我,这件事应该提前告诉你们的。” 此刻,脚步声已经来到了府邸之外,虽然仍旧相隔了百米之遥, 但听来更是山呼海啸,仿佛就在耳旁一般。 连穆尓乐也不得不加大了自己说话的声音“此乃极乐国一大怪诞而奇趣之事。” 见韩辰与谭宁儿俱是以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 穆尓乐不由分说,拉起二人直接走到围墙之下, “只要爬上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话落,当先腾身而起,攀附在墙沿,朝着街上景象认真的观赏了起来。 见他乐趣十足的样子,韩辰与谭宁儿二人也禁不住好奇, 一起爬上了围墙,朝下方探去。 刚一望见,一股深深的寒意不由从脚底升起。 漫长的街道之上,站满了一排排,一列列,望不到尽头的行人, 他们一个个面色木讷,目光呆滞, 冰冷而毫无生气的脸庞,在月光之下,犹如一具具乱坟中爬出的死尸。 更令人胆寒的是,他们行进的方式并不是用走,而是跳! 身子前倾,双腿合拢,似僵尸般,一蹦一蹦的往前跳跃着。 虽然他们数目极多,老少各异,但前后左右排列的却是鳞次栉比,整整齐齐, 给人的观感就似一群披着人皮的提线木偶, 望着这样一大群“人”,以这样的方式在眼前行进, 韩辰感到周身的每个毛孔都打着寒颤, 这种感觉,只有在儿时的噩梦之中才会出现, 突然,一道尖利的惊叫划破夜空, 谭宁儿身子从墙沿处摔了下去。 四十四:十天 谭宁儿的惊叫,宛如晴天中的一声惊雷, 顿时令街道上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当前的动作, 他们一起扭转那僵硬的脖子,将阴森而毫无生气的目光全部聚集了过来。 但是,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却只剩下一堵空荡荡围墙。 耳边狂风呼啸,眼前景物如光一般极速掠过, 只短短时间,穆尓乐发现自身已处在一片森林之中。 身旁,韩辰正抓着他与谭宁儿二人的手臂, 一股眩晕的感觉涌上心头,忍不住就要呕吐出来。 韩辰道“没想到一急之下跑了这么远,但幸好未被那些人发现。” 谭宁儿揉了揉酸麻的胳臂,眼中布满了惊怵。 韩辰轻声问道“刚才是怎么了?” 一路过来,他也明白谭宁儿的胆子虽然算不上多大, 但也决不会轻易做出失常之事。 谭宁儿似乎依然心有余悸,她吃吃道“有人……有人看到了我。 而且……他还冲着我笑……” 韩辰心中也不由感到发凉,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在无意间打量一堆死尸时,其中一具突然睁开双眼望向了你,并做出各种怪异的表情。 穆尓乐打断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谭宁儿点了点头。 穆尓乐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那些人不仅会扭头看你,还能对着你笑……” “会笑难道有什么问题吗?”韩辰问道。 “会笑……说明这些人的意识完全是清醒的。 他们并不是毫无灵魂的木偶。”穆尓乐的脸色愈发苍白,他后退几步,似自言自语“真是如此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们全是装出来的!” 韩辰“他们为何要装?” 穆尓乐“仪式……阿父用仪式控制了人心, 无论是国民的粮食,还是祛毒的解药,都是按五日一期在仪式之后统一发放。 仪式其间,如有怀二心的人,都会被城主阙康当场捉住, 并作为叛国者诛灭九族。 阿父曾经有言,明欢散的作用,是为了检验民众的忠诚, 只要内心忠于阿父,那么在仪式其间,整个人都会在药力的作用之下,将自身的意识交给城主阙康。 由他带领全城之人将浩大的仪式完成。 可是,既然明欢散并没有控制意识的作用, 那他们为何还要做出这般模样?” 韩辰“巡街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吗?” 穆尓乐“不错。” 韩辰“只是,为何他们走路的方式会如此奇特?” 穆尓乐“听说……这与城主阙康有关。” 说完,他摇了摇头,叹道“本就疑惑重重的谜团, 现在是越发雪上加霜了。罢了,我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这些问题,想一想便觉头疼。” 深吸了一口气,穆尓乐四目张望着周围的景物,问韩辰道“我记得不久前还在坊市之中,为何一转眼便出现在了这里?” 韩辰笑了笑“为了防止身份泄露,关键时刻在下只能施展拙技,将你与宁儿带到了这片小树林里面。” 穆尓乐面色一沉,但很快,他便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双眼直视着韩辰道“不曾想到,韩辰兄弟的身法真是厉害。” 韩辰“雕虫小技而已。” 穆尓乐连连摇头“能在一瞬间将我们从北部的坊市,带到最南边的貅山。 数百里之遥的距离眨眼便过 如此能耐,饶是我访遍了半个风宁大陆,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原来穆尔大哥也知道貅山。”韩辰的语气仍是漫不经心。 “当然!”穆尓乐道“并且比之任何人都要熟悉, 因为这是我每日都会光临的地方。” 韩辰矗立在原地,闭上双眼,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穆尓乐叹了口气,遗憾道“虽与你们一见如故,但毕竟不知是敌是友。这无论如何,心中都像憋着些什么,难受得紧啊。” 韩辰“如果穆尔大哥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穆尔乐转身离去,边走边道:“罢了,何必为这开心的相逢另增别色。 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了。” 韩辰道:“多谢穆尔大哥今晚的款待,我们后悔有期!” “如果你们在这里觉得闷了,倒不妨来我这里找找乐子,哈哈哈。” 穆尔乐连笑三声,身影不一会便消失在了树丛之中。 谭宁儿:“真是个怪人。 让我们去找他,却又不说自己住在何处。” 韩辰笑了笑:“我们肯定会与他再见面的。” 谭宁儿:“为什么?” 韩辰:“他在极乐国,就像一颗明月闪耀在群星之中,以后想不见到都难。” 夜已至深,一团团乌云将月光遮蔽, 幽静的树林此刻显得格外阴森。 谭宁儿打了个哈欠,拖着韩辰的手说道:“我们快回去吧。” “回去……”韩辰回忆起起那几间烂泥堆中茅草屋,以及无处不在的刺鼻气味,不由皱眉道:“我倒宁愿今晚睡在这里。” 谭宁儿:“你说什么?” 但一想到刘奎岑与伊恩诺林,韩辰也只得叹了口气:“还有重任在身,就暂且忍耐一时吧。” 一路风驰电掣,不一会便到了禹村之中。 此刻这里依然是漆黑一片,寂寥无人。想来那些农夫们还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泥泞的土路坑坑洼洼,积水与野草点缀着单调的枯黄。 漫布其上的脚印深浅不一,却又同样的凌乱与纷杂 看到眼前的景象,韩辰又想到村民们那呆滞的目光,木讷的表情,以及机械般不停劳作的四肢。 只觉得空气中也充满了压抑的气息,伸了个懒腰道:“走了一天的路,好累啊,先去睡一觉吧。” 走了几步后,却见谭宁儿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韩辰道:“你还不困吗?” 谭宁儿摇摇头。 韩辰:“赶快回屋吧,如果待会被赶回来的村民们发现,可就麻烦了。” 谭宁儿低垂着头,手指在衣服上捏来捏去。 良久,开口道:“我怕!” “你怕?”韩辰正欲张口大笑,但见她眉目低垂,眼眶红润,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由收回当前举止,疑惑道:“有什么可怕的?” 谭宁儿瞟了眼四周,身子缩的更紧了,她颤声道:“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胆小,可是……这里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恐惧。” 韩辰只道她是因为之前的那次惊吓还没缓过神来。 拍了拍谭宁儿的肩膀“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危险的!” 韩辰特意提起嗓子,好让自己的声音在广阔的黑夜中显得高昂。 谭宁儿浑身一颤,无力地靠了过来。 她双眼似祈求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韩辰: “我想要离开这里!” 感受着对方酥软而轻柔的身子,韩辰一时慌乱的不知该将双手放于何处。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只是我们现在离开的话,岂不是弃伊恩诺林与刘奎岑二人的性命于不顾吗?” 谭宁儿摇摇头,声音微弱道:“你不会明白的,这种毛骨悚然的寒冷,就像血液一样在我的全身流淌,我真怕……” 韩辰:“怕什么?” 谭宁儿:“我怕自己会因为忍受不住而疯掉!” 她说话的同时,身体也在逐渐变冷。 韩辰下意识张开臂膀将她搂住,此刻他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去安慰, 去鼓励。 只能不由自主地慢慢抱紧怀中之人。 “我问你一个问题。”谭宁儿继续说道:“是不是等事情办完,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当然!”韩辰斩钉截铁。 谭宁儿:“你可不要骗我。” 韩辰:“我发誓! 十天以后,我会带你一起离开极乐国!” “我相信你!” 谭宁儿眼中泛起一缕笑意, 她一脸倦容道: “好了,我太困了,你干脆把我抱回去吧” 说完,整个身子软倒在韩辰怀中。 韩辰急忙用两手抱住这酥柔无力的躯体,喊道:“喂喂!我也很困啊,难道你就不能再多走一小段路吗?” 见她鼻息匀称,神情安然,显是已经陷入了沉睡。 而逐渐红润的肤色,与稍稍恢复的体温,倒是令韩辰打心底松了一口气。 “睡的简直比猪还要快……”韩辰无奈摇了摇头,双手抱着谭宁儿。 睡眼惺忪地朝茅屋中走去。 四十五:征粮官伊尔 蛙声与蝉鸣虽然依旧此起彼伏,却无法填充这空旷的死寂。 冷风夹杂着呜呜的声音,如怨似泣,在这夏秋之夜,也能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韩辰身子打了一个冷颤,迷糊中,他发现于铭的屋中竟然没有可以睡觉的床铺。 只得跌跌撞撞抱着谭宁儿走进了隔壁那间荒废已久的屋子。 此刻韩辰还能清晰记得,半个月前,于成肆的表兄就是在这屋子旁被斩首示众的。 他鲜血凝成的痕迹,还印刻在门窗与台阶之上。 但此刻被困意席卷的韩辰,也无心顾忌这些,将谭宁儿放上床之后, 从屋中找来一张凉席铺在地上,一躺下便立刻进入了梦乡。 翌日,天尚未破晓, 韩辰朦胧中先是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奔跑的脚步声, 从声音可以听出,这步伐甚至比昨夜还要急切。 许久之后,跑步声变成了一阵阵高声的叫喊与斥骂。 其间还隐约能听到兵刃与盔甲的摩擦,以及偶尔传至的狗吠。 这时,韩辰已全无睡意,他迅速坐起身子,自言自语道 “外面又怎么了?” 谭宁儿此刻正呆呆地坐在床上,她似乎很是没有精神:“好像在抓什么人。” “抓人?”韩辰紧贴在门前,透过缝隙观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只见农夫们一排排地跪在泥地上,从屋门前不远处,一直延伸到村口。 少说也有千人之众。 由于是背向着自己,韩辰也瞧不见他们的表情。 但从那瑟瑟发抖的背影可以看出,这些人正处于恐惧之中。 韩辰一眼便注意到了人群中的于成肆,这时的他,全没了之前那份激昂与愤慨, 与那些跪着的人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而他们跪向的地方,正停放着一顶金光璀璨,装饰豪奢的八人大轿。 轿子前面是群身着甲胄,神态倨傲的贴身侍卫。 当头一人手挺利刃,向着那些农夫喝道:“我再问一遍,是谁偷了伊尔大人的东西? 如果主动承认,可免受连坐之罪。” 鸦雀无声,领头那人见此情况,当即挥刀砍下一名农夫的脑袋。 众人一颤,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却依然没人出半点声。 领头人:“不论如何,伊尔老爷都会将此贼找出,到那时,你们所有人都会因为知情不报而与其同罪! 这后果,想必你们自己心中也有数。” 这时一个老者开口道:“大人啊,会不会罪犯根本不在我们村,而是另有其人啊?” 领头人脸色一变,举刀便往老者的头顶砍来。 “慢着!”关键时刻,轿子内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让我来问问。” 领头人立即收刀入鞘,连奔带跑到轿子前,身子向前一趴,整个人俯卧在泥地里。 正在韩辰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做出这么怪异的举动时, 只见轿帘被缓缓掀开,一个满面脂粉,珠光宝气且形态妖娆的男子, 脚踏着领头人的背上,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谭宁儿也凑上前来,惊讶道:“这人到底是男是女?” 韩辰:“从声音听来,应该是个男的吧……” 谭宁儿:“可是为什么整个极乐国,只这个男人有这么长的头发?” 待男子出了大轿,韩辰才发现他的长发乌黑顺直,且垂立起来比他本人还要高的多。 长发由两名侍女小心翼翼地托着,以使它沾染不到地上的泥尘。 男子双脚已经踩在领头人的头部,他慢悠悠喊道:“扶我下地。” 立刻又上来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搀着男子的手, 身旁的随从也马上将随身携带的地毯铺在脚下,以供他行走。 谭宁儿哼道:“真是好大的排场,我从没见过这么娇贵而做作的男人。” 男子的踏着厚而柔软的地毯,缓缓来到众人跟前。 他斜眯着细眼,冷漠的扫过匍匐在地的众人。 那老者喊道:“拜见征粮官伊尔老爷! 祝伊尔老爷洪福齐天!” 众农夫立时反应过来,也不约而同喊道:“拜见征粮官伊尔老爷,祝伊尔老爷洪福齐天!” 然而一听到伊尔两字,他们就已吓破了胆,此刻哪还使得出力气。 虽然上百人一齐开口,却是声音微弱,参差不齐。 伊尔微微一笑,拿出手帕来擦了擦脸,蹲下身子向老者道:“我记得你是这儿的村长。” 老者一边磕头,一边道:“能被伊尔大人记得,是奴才天大的荣幸!” 伊尔又抿嘴一笑,朝后边招了招手:“把国王给我带来。” 在场之人虽然都是农夫,但也知道所谓“国王”于阿父统治之前,便已在极乐城大街上被人凌迟处死, 从他身上割下的肉块,还被当时的市民们哄夺一空。 现在的极乐国,又哪里会有什么国王? 正在众人万分疑惑的时候,只见侍卫牵来了一条摇着尾巴,垂涎欲滴的大黄狗。 伊尔轻抚着大黄狗身上柔顺的毛皮,说道:“我这国王的鼻子,那可是灵敏异常。 它既然闻到了我的东西在你们这里, 那就肯定不会出现在别的地方! 你竟然敢说我们弄错了!” 伊尔语气逐渐加重,到最后直接变为了训斥。 他每说一句话,在场众人都不自觉的一阵剧烈颤抖。 不知不觉,所有人身体匍匐的更低了,几乎就与趴在地上无异。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服, 今天他们只是跪在这里一动不动,但流的汗,却比以往任何忙碌的时候都要多得多。 伊尔站起身道:“阿父说过,要爱护极乐国的子民,我虽然认为你所言是错误的, 但我还是会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村长:“多谢伊尔老爷!” 伊尔:“要证明自己可不简单,你得跟国王一较高下才行。” 正在村长愣神之际,大黄狗汪的一声,随即朝他迎面扑来。 村长猝不及防,瞬间便被咬掉了半边脸。 那黄狗似被饿了几天,此刻正是一副狼吞虎咽之态, 撕心裂肺的惨叫震慑众人的心扉,只不到片刻,村长就被撕咬的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伊尔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他喝道:“把它牵回来!” 当大黄狗被从村长身上拉走的时候,他已经残肢断臂,死无全尸。 四十六:掩饰 伊尔恼怒地望着溅在绸缎上的血迹,不由分说,拔出腰间的佩剑, 朝着国王的头颅怒斩而下。 那剑刃造价高昂,自然也是锋利无比,只听到“呜”的一声哀嚎,国王当即尸首分离。 伊尔将佩剑往衣服上擦了擦,随后收入鞘中。 他缓缓脱下沾染了血渍的锦袍,扔在国王尸体上, “找个地方把国王埋了,这衣服,就给它当陪葬品吧。” 埋首跪拜的农夫们自然无法猜测伊尔此番做法的动机, 但对他喜怒无常,嗜杀成性的印象,无疑又加深了几分。 更有数人因不堪忍受这极度的压抑与恐惧,而当场晕厥了过去、 伊尔冷淡的目光扫视着人群,斜仰着高傲的头颅, 众人卑躬屈膝的模样,以及瑟瑟发抖的神情。在他看来,似乎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踩着地毯缓缓走上前来,此刻的伊尔,距离人群不过咫尺之遥, 微风徐徐,他长袍的衣角轻拂过一名农夫的脸庞。 碍于地毯的长度,他停住了脚步。 “还有谁觉得我弄错了,可以继续提出来。” 鸦雀无声,整个空间寂静的可以听到众人的心跳。 伊尔脸上显出了奇怪的微笑,他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脚下一名农夫的脑袋, “这么说,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 随即脸色一变,冷冷道“搜!掘地三尺也给我把东西找出来!” 一声令下,侍候已久的士兵们立即动身, 分成数支小队朝那一间间破旧的茅屋中走去。 谭宁儿急切地望向韩辰,眼神似乎在说“我们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韩辰望了一眼屋内,对着空荡荡的四壁,只得摇摇头。 这种地方,根本没有藏身的可能。 几个士兵已来到了屋前,正要破门而入之时, “慢着!”突然,屋外传来了伊尔的喝止声。 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同一时间纷纷停住了脚步。 伊尔望了望自己的手掌,脸色变得异样。 他身子一颤,猛地回过头来,双眼直直盯在一名农夫身上。 这正是之前那名被伊尔拍过的农夫, 此刻他一如既往地匍匐着身子,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伊尔那如刀锋般锐利而寒冷的目光。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韩辰,也不由一怔, 那名被盯上的农夫,正是于成肆! “抬起头来。”伊尔说道。 于成肆犹疑了一会,还是按照伊尔的吩咐,缓缓将脑袋从泥土上抬了起来。 脸色木然,神情呆滞, 与跪在这里的一众农夫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可伊尔却大声地笑了出来。 尖锐的笑声像是指甲在刮划着玻璃,不仅没有将这压抑的沉寂打破, 反而更添了一缕诡异与阴森。 片刻之后,伊尔收住笑声,一脚踢在于成肆的胸膛, 于成肆并没有立即后栽,而是硬生生顶住了这一击。 但伊尔并未停歇,又紧跟着一脚踏在于成肆的头顶。 于成肆抵受不住,整个脑袋被踏陷在泥地之中。 “想知道你的身份为何会暴露吗?”伊尔的靴子紧紧踩在于成肆脸颊上, 似要将他整个脑袋给挤裂开来,“铁云众的叛贼!” 跪着的农夫们不知道“铁云众”三字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明白伊尔为什么会对于成肆突然发难。 但伊尔身旁的侍卫们,却在霎时变得脸色惨白, 他们立即拔出刀来,护卫在伊尔身旁。 就连看向于成肆的双眼,也充满了惊异与难以置信。 在极乐国,铁云众三字乃是禁词,任何人平白提起,都将遭受拔舌的酷刑。 这些普通士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印象中那极其神秘而邪恶的存在, 此刻竟活生生的具象化在眼前。 伊尔轻声道“你装成禹村的普通平民,想必已经混迹在此很久了吧。 的确,你与这些人一模一样,形神兼备。” 说到此,他拍了拍掌,接着叹道“但是,你有一个致命的疏忽, 那就是不懂得观察!” 伊尔又将手放于旁边一名跪着的农夫头上, 随着农夫颤抖的身子,伊尔慢慢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恐惧!这是一股由内心散发,继而将整个躯体都填满的情感, 重度之时,甚至可以传染给他人……它是装不出来的。 而你的恐惧,我感受不到。” 随着伊尔的脚渐渐用力,于成肆的脸也朝泥中越陷越深, 直至呼吸变得愈渐困难。 “你该如何解释自己那与众不同的勇气和淡然呢?” 伊尔变色道“唯一的答案,就是你乃铁云众!” 良久的沉寂,整个空间只有于成肆粗重且急促的喘气声。 眼看着于成肆的处境, 屋内二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谭宁儿道“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支撑不住的。” 韩辰不由暗想“难道今日就要事发了?” “你一言不发,好极!”伊尔收回脚来,蹲下身子,凑近于成肆耳边“我会让你在尝过上百种酷刑之后,再将一切全部吐出来。 将叛贼押下去!” “伊尔老爷请慢!”正在此时,不远处一名须发半白的老人匍匐上前, 连向伊尔磕了几个响头之后,哽咽道“求老爷饶命!” 韩辰一惊,这老人在昨晚见过,他正是于成肆的大伯,于铭。 伊尔瞥了于铭一眼,虽未言语,但手下之人却也停止了行动, 显是等着于铭接下来的说辞。 于铭道“启禀伊尔老爷,他是奴才的侄儿,因幼时大病,智力残障, 于外界之事一概不晓,以致冒犯老爷尊威。 还望伊尔老爷念他无心之过,饶了小命。” 伊尔目光转向于铭,见他神情凄苦,目中泛泪,单薄的身子瘦弱不堪, 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其刮走。 再看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于成肆,若不是那粗重的呼吸, 他从头到尾的表现,与一具尸体根本无异。 “若是智力残障,倒也解释的通。”伊尔自言自语道“你要我饶他,其实他的性命与我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我今日,是来寻东西的。” 伊尔扫视着下方的一群人“若没有找到那件物品,禹村明日便将化为一座坟场。” 四十七:怒火中烧 人群中时不时传出几道小孩的啼哭,以及妇女的啜泣声, 但很快便会被身旁的人抑止。 伊尔转过身去,稍稍整理了一下皱褶的锦袍,向士兵吩咐道“继续搜!” 于铭双眼转了转,瞳孔中散发出与往日迥异的亮光, 他怔怔上前,以恳求的语气道“凭伊尔老爷的尊威,我们就算拆屋摘瓦也要将您的失物找回,但只怕……” 伊尔“只怕什么?” 于铭“只怕全村无人知晓此事。” 伊尔侧头盯向于铭,只见他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就表现而言,他与跪着的这一群人毫无二致, 只是,为何就他一个人敢向自己进言? 然而这个问题对于如今正处于急虑中的伊尔来说, 是没有耐心深思的。 伊尔“你是说,禹村是被栽赃了?而你们并不知情?” 于铭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伊尔老爷明鉴!” 伊尔嘴角掠了掠,似笑非笑。声音依然听不出任何情感“极乐国没人敢在我面前说谎,更不会有人敢偷我的东西。禹村,自然也不会例外。” 于铭只是在不停地磕头“是……是……” 其他人虽然依旧面无表情,木雕泥塑一般,可双目中也可隐约窥见一丝放松之意。 “但即便不是你们所为,也依然改变不了失物就在禹村的事实。” 伊尔向于铭道“既然你想为他们开脱,那就给你一个机会。” 于铭“只要伊尔老爷吩咐,奴才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伊尔蹲下身子,手放在于铭的头顶, 半白短平的寸发,粗糙且带着温热的头皮,汗水很快便将伊尔的手掌弄湿, 但他却并没有将手缩回,似在感受于铭内心的动静, “去把我的东西找回来,那是一块黄白相间,带着紫檀香味的手帕。” “是!”于铭怔怔道“奴才定不辱使命。” 韩辰心中一震,向谭宁儿道“你昨晚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带回了一件东西?” 谭宁儿思索了一番“昨晚……” 随即恍然大悟,从衣服中掏出一件手帕,问道“你说的是这个?” 再看此物,,黄白相间的颜色,带着淡淡紫檀香味, 不正是伊尔所失之物? 不曾想到昨晚闯入的地方,竟是伊尔的府邸。 更不曾想到穆尓乐随手丢给谭宁儿的手帕,竟然是将上百号人性命给卷入其中的罪魁祸首。 “现在怎么办?”谭宁儿愣愣失神。 “扔出去……”韩辰道。 伊尔嚯地起身,快步走回轿内,说道“给你半个时辰,若能将其找回, 不仅是你,禹村所有不相干之人,都将被无罪赦免。” “半个时辰?”于铭愣了愣,随即大呼道“多谢伊尔老爷!” 站起身来,四目眺望了一番,眼中却尽是迷茫。 禹村虽然只是极乐城的边陲一角,但人数也有几百户之多, 这林立众多的屋子,广阔无尽的田野及空旷地带。 要在其中找一块小小的手帕,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而短短的半个时辰,更像是给这原本久微小的希望火苗,泼上了一盆彻骨的冷水, 于铭垂下头来,即便闭着双眼,他也能感受到几百双炽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如今的他,已经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而一旦任务失败,这些遭受屠戮的冤魂,无疑会先一起冲上来将他给撕的粉碎。 叹了口气,于铭正不知从何寻起,却在转身的刹那,发现了屋门前竟摆放着一件醒目的东西,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走上前,将它捡了起来。 “伊尔老爷,奴才找到了!找到了!”于铭拿着伊尔的手帕,黝黑的面颊上老泪纵横。 韩辰不知是于铭喜极而泣的模样,是因为拯救了众人的性命,还是自以为讨得了伊尔的欢心, 但从伊尔无动于衷的面容可以看出, 他似乎并没有感到一丝满意之情。 伊尔眼中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欣慰之后, 很快就转变得更加冰冷,朝一旁的侍卫道:“将他拿手帕的手,剁了!” “是!” 侍卫指着跪在地上的人问道:“主人,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伊尔道:“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我教你吗?” 侍卫吞吞吐吐道:“因为主人之前说过,放过不相干之人……” 伊尔转过脸来,一字一顿道:“极乐国的连坐之罪,是形同虚设吗? 这里跪着的,全部都是有罪之徒!何来不相干之人啊?” 尚离着一段距离的于铭,自然是听不到伊尔与侍卫所言,仍然满怀希望地走向这边。 然而二人的一问一答,却被躺在泥地中的于成肆听的一清二楚。 “老爷您看,这岂不就是您所丢失的宝物?”于铭跪下身子,双手将手帕呈上。 伊尔将东西接过,小心翼翼折叠起来,放入贴身内衣之中, “动手……” 然而这轻描淡写的二字还未说完,只觉身下一股巨力传来。 扑通一声,伊尔整个人似轰出的炮弹,将身后的轿子撞了个四分五裂, 如此惊变,不仅上百号农夫,就连伊尔身旁的侍卫们个个也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在他们固有的观念中,是无法想象有人敢袭击伊尔的。 当此之际,于成肆翻身跃起,迅速抢过一名侍卫的佩刀, 在连杀三人之后,气势汹汹朝着重伤中的伊尔杀奔而来。 伊尔蓬头垢面,嘴角带着血迹,身上沾满了土尘,脏水与湿泥毫无章法的混稠在柔顺的长发上面, 他眼神慌乱,手脚胡乱地抓着地面,似要艰难爬行, 整个人狼狈不堪,高贵与雅致在瞬间荡然无存。 侍女与仆从在于成肆还没杀到之时,便早已撒开双腿逃命去了, 不久前还左拥右护的伊尔,此刻身旁竟是空无一人。 眼看于成肆越来越近,伊尔大声嘶喊道“诛杀逆贼者,赏金千两,官职立升四级!” 饶是侍卫们反应再慢,此刻也不得不惊醒过来, 拔刀声此起彼伏,只见几道寒光掠过,于成肆身上已中了数刀, 在转身反杀了二人之后,发现上百号人已经纷拥而上,牢牢将他围困在中间。 鲜血顺着衣角流淌在泥地之上,于成肆双眼通红,青筋暴突, 似乎心中压抑了多时的情感,今日就要迎来它的爆发。 他怒吼一声,朝着刀斧林立的包围圈直冲而去。 四十八:杀意 怒吼与惨叫此起彼伏,刀刃之间的碰撞,听来宛如风中之铃, 所不同的是,它既尖利又紊乱,丝毫也不显得悦耳。 随着脚下的尸体逐渐堆叠,于成肆身上的猩红也是越积越多。 伤痕密布,皮肉狰狞。这些血,已经判断不出来自敌我哪方, 于成肆依旧血红着眼,肆意地挥舞着手中刀刃, 只一刻钟,他已经连续将三把兵器砍卷,虽然自己也是强弩之末, 但这山呼海啸般的杀意,依然令众多士兵感到毛骨悚然, 随着身边之人的不断殒命,纵然在人数上依旧有几十倍的优势,但这些士兵们那股诛杀逆贼,封功赏爵的雄心似乎却在慢慢消退。 他们依旧四面包围着于成肆,只是攻势已经缓和了不少。 偶尔几人冲上前来也只是在形成干扰之后便立即退下,全没有了拼命的架势, 左冲右突却不可得的于成肆,自然也知道这些人是在以逸待劳, 只等体力耗尽,便一拥而上结果了自己。 然而即便明白此消彼长的劣势,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凭一己之力就想杀掉伊尔,这在极乐国无疑只能痴人说梦。 “他好像快不行了?”谭宁儿道。 韩辰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这样下去的话,于成肆会被那些人杀掉的。”谭宁儿看向韩辰“你不去救他吗?” 韩辰“为大局着想的话,他应该不会希望我此时出现。” 谭宁儿“可如果他死了,我们在极乐国也会彻底失去意义。” 韩辰并未回答,只是一动不动盯着不远处上演的厮杀, 此时,倒在泥地中的伊尔,竟然踉踉跄跄站了起来,他阴狠地瞥了一眼已呈疲惫的于成肆, 随即脚步蹒跚地逃了起来。 陡见此幕的于成肆浑身一震,他脸色大变,立即使出全身力气朝伊尔追去, 颤抖的双手似乎也在一瞬间充满了力量,连续几刀便收割下了两颗首级, 众士兵也不曾想到本已是强弩之末的于成肆会突然爆发, 还未来得及做好应对方式,眨眼间便又倒下了五六人。 眼看围堵的缺口越来越大,于成肆也愈发精神抖擞,一边奋力砍杀,一边牢牢盯紧伊尔逐渐远去的背影, 然而只想一心突破包围,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其他几个方向的攻势。 杀得正酣之际,突觉后脑勺转来一股剧痛,接着眼前便似天昏地暗, 腿部,臂膀以及背部在同一时间纷纷遭受重创, 于成肆只觉喉间一咸,鲜血就要喷涌而出, 他半跪在地上,神情沮丧,望着伊尔的身影慢慢消失,疲惫的双眼中尽是不甘。 然而,他眼前的景象很快便被寒光与兵器所遮挡。 几十把利刃,当头劈下,莫说于成肆,就是体型再庞大的生物,也会在这一瞬间被砍成肉酱。 然而,就在冰冷的刀锋接触脸颊的那一瞬间,眼前的黑暗却突然被明朗所代替,那是日出的光芒。 耳边的接连传来士兵们痛苦的惨哼,随即是他们倒地的声音,兵器也纷纷掉落在身旁, 于成肆一愣,立即抬眼望去,只见一道陌生的倩影从上空快速掠过, 女子行进的同时,一道道暗器也从手中飞射而出, 咻咻的破风之声划过耳膜,不一会便有十几名士兵应声而倒。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引向了这道神秘的倩影, 在快速射出数道暗器之后,女子却裹紧了面纱,身影也是愈加快速, 变成一道道残影在树梢之上轻点几个回落,在一片惊呼声中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性命之危在一瞬间被化解,于成肆也并未去细究来者何人,他立即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刀刃重新朝伊尔的方向追去。 伊尔身上带伤,且料定于成肆必定无法在短时间内突围而出,所以跑的并不如何卖力。 但当他不经意转头看到身后不远处那血肉狰狞,满眼凶光,正朝着自己紧追不舍的于成肆时,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即便伤口依旧时不时传来剧痛,他也只能拼尽九牛二虎之力奔跑起来。 村间的泥路漫长而崎岖,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满是积水与湿泥, 哪怕经常出入此路的村民,也只能一脚深一脚浅的缓慢朝前行进。 可令于成肆感到诧异的是,一向养尊处优,深居简出的伊尔,竟然能将自己远远甩在身后。 哪怕好几次眼看就要将其追上,可伊尔却又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拉开彼此的距离。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相互了追逐了一炷香之久,此时已来到了禹村的边界。 而这一路,韩辰与谭宁儿自然也是紧随其后,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没想到伊尔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却能跑得这么快。”谭宁儿好奇道。 韩辰双目却始终没离开过伊尔的双脚, “逐影夜行……”韩辰道“伊尔用的竟然是逐影夜行!” 谭宁儿“逐影夜行是什么?” 韩辰“极乐国最上乘的轻功步法,与我那日在春雨酒馆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虽然伊尔身上的伤限制了他的发挥,但仅凭现在所展露的程度,也足以让于成肆头疼了。” 谭宁儿“两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可谁也没有任何松懈,看来他们都是在等另一方率先支撑不住。” 一路下来,于成肆只赶到口干舌燥,天旋地转, 身上的刀伤虽然已经止住了血,但那股火辣辣地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意志, 于成肆感到自己随时都会伤口崩裂,血流如注。 也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醒。 但无论大脑是多么浑浊,眼前伊尔的背影,却总是能唤醒他的意识。 禹村数千村民的性命,此刻全系在他一人身上。 伊尔若是就此逃脱,后果将不堪设想。 二人已经出了泥泞的小路,眼前是一块平坦宽阔的草地。 此刻的地形,无疑对伊尔施展逐影夜行是更为有利的, 眼看二人的距离正要就此拉开之际,伊尔却一个不慎,脚下踩滑,随即仰面摔倒在地。 于成肆停了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在此时彻底放松。 他大口喘着粗气,居高临下俯视着倒地的伊尔,似看着唾手可得的猎物一般, 四十九:绯云组织(上)) 伊尔匍匐在地,全身剧烈地颤动着, 不知是因为晨风太过寒冷,还是因为死亡近在咫尺, 粗重的脚步声逐渐临近,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了刀落的弧形。 于成肆来到伊尔跟前,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刃。 他看见,在浓烈的杀意之下,伊尔的身子颤抖地更加厉害了。 原来当死亡来临时,这些“老爷”们的表现,也不外如是。 于成肆冷冷一哼,正要手起刀落之时,他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是一阵尖锐而刺耳的笑声。 听得仔细,这笑声竟是来自身下正待引颈就戮的伊尔! 于成肆瞳孔张大,原来伊尔之所以颤抖,并不是因为害怕,仅仅是因为他一直在笑。 一股怪异的预感涌上心头,但于成肆依然没有任何停留, 手中大刀依旧朝着伊尔直劈而下。 突然,一片片耀眼的寒光从四面八方直射而来,于成肆还未回过神,便感到同一时间有数把利刃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钻心的剧痛刺激着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脑,在失去意识之前, 于成肆看到眼前站着五名黑衣黑袍的武士,这些武士目若寒冰,袍绣巨蟒, 正是令极乐国人闻之色变的“黑蟒卫”。而他们的剑,此刻已全部刺进了自己的体内。 “哈哈……哈哈哈!”伊尔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 “这个国家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任何时候你都不用担心自己是孤身一人。” “那么,作为一个人,你可知道,我认为最有意思的事情又是什么?”伊尔看着于成肆凄然的神情, 说道“当然就是看着你们这些低贱的蝼蚁,因为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而表现出来的那种绝望之情。” 伊尔收住笑容,踉踉跄跄走上前来,正色道“贱民,因为你的叛逆行径,从今日起,整个禹村都将永远成为极乐国的历史。” 于成肆布满血丝的双眼在呆滞地睁了一会后,便闭了起来。 随即精疲力竭的身子也一起瘫软了下去。 “杀!”伊尔转过身来,从齿缝中冷冷挤出了一个字。 得到命令,黑蟒卫立即将剑从于成肆身体中抽出,同时一齐斩向了他的头颅。 眼见于成肆就要丧命众剑之下, 韩辰突然想到:“刘奎岑与伊恩诺林二人的性命都还握在于成肆的手中, 可不能就让他这么死了!” 正要出手之际,忽见一道红影从天而降,闪电般钻进人群。 连续几道噔噔噔的兵器碰撞之声过后,黑莽卫的惨叫响彻耳膜。 只见太阳底下一片银光若舞,众人手中的剑,竟纷纷被抛上了半空。 那道红影似水银一般在黑莽卫之中往来穿梭,无人看清他的动作,更无人能触碰到他分毫。 血染黑袍,巨蟒碎裂,只片刻功夫便有近十名黑莽卫倒在了血泊之中。 受此打击,原本嚣张跋扈,残忍好杀的黑莽卫,竟被吓得裹足不前。 剧变发生在一霎之间,当伊尔回过神来之时,发现身旁的黑蟒卫竟已所剩无几。 五十:绯云组织(中) “都给我一起上!”伊尔面红耳赤,歇斯底里道:“今日我便将你们铁云众一网打尽!” 随着他的一声嘶吼,四周忽然黑影攒动,一个个杀意盎然的黑莽卫如泉涌一般从各个隐秘的地方冒出,气势汹汹的杀奔而来。 众高手一起将红衣人与于成肆困在中心, 但红衣人似乎全然无惧,脚步半寸不移,掌中剑如狂风,在护着于成肆的同时,轻描淡写便将黑莽卫如潮似浪的攻击一轮轮击退。 谭宁儿道:“这人好厉害,他也是铁云众的吗?” 韩辰眼睛紧紧盯在红衣人的剑招上,长吁了一口气道:“是太平十三式剑法,若我没有猜错,这个人,应该就是被整个铁云众称为师傅的首领!” 红衣人长剑一晃,将近身的数道攻击一一荡开, 随即提起于成肆的衣裳,清啸一声,飞跃而去。 黑莽卫见他身形似影似幻,只一会便消失在了眼前,无不觉得匪夷所思。 “一群废物!” 眼看就要逮到手的猎物竟在眼皮底下逃了开去,伊尔感到怒不可遏, 拔刀立杀两名黑莽卫,但觉头脑昏沉,气力不止,不由地一头栽倒在地。 黑莽卫眼见如此,也不敢再去红衣人,只得急急忙忙将伊尔往北部抬去。 谭宁儿道:“现在怎么办?继续去追于成肆和他师傅,还是打道回府?” 韩辰望着茫茫荒野,懊恼道:“刚才真不应该让他们就那么走了。 万一于成肆重伤不治,刘奎岑与伊恩诺林岂不是要危险至极。” 谭宁儿:“不如我们再去铁岛吧。” 韩辰眼睛一亮:“的确,铁岛才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他们此时定然也是朝那里去了。” 打定主意,正要往铁岛进发之时,只见一个衣着破旧,面色脏乱的小孩东倒西歪地朝前走着。 谭宁儿见小孩滑稽的模样,轻轻一笑道:“这小孩真奇怪,荒郊野岭的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随着距离不断的接近,韩辰也瞧出这小孩双腿似乎有疾,且明显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正在韩辰疑惑这小孩是何人之时, 谭宁儿突然喊道:“小朋友,危险!快点离开!” 韩辰随即也反应过来,那孩子原来正一瘸一拐走在巡道之上。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夹杂着破风之声极速朝着小孩射了过去。 谭宁儿瞪大双眼,却只能无助地望着悲剧即将发生。 当箭身离他脖颈不足半寸时,韩辰蓦地出现在其身后,伸手将箭折断在掌中。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小孩自然是察觉不到的。 只感到身后有丝丝凉风,转过身来,见是一脸严肃的韩辰, 小孩不由惊奇道“诶?大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刚刚还看到你跟那位姐姐在一起的啊?” 谭宁儿走上前,一把将他从巡道上拉了下来,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快回家去。” 小孩“我没有家。“ 谭宁儿“那你父母呢?” 小孩摇了摇头“父母……他们死了。” 谭宁儿皱眉道“死了?” 小孩“……我们是木匠家里的奴仆,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年闹饥荒,爹娘怕我饿着肚子,偷了一些木匠储存的粮食给我吃, 被发现后,木匠就把他们打死了。 我的腿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打瘸的。” 谭宁儿鼻子一酸,轻抚着小孩的头问道“那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 小孩“我可听话了,每天都干很多的活,这样才能有吃的。 去年,木匠准备把我卖到别的地方去, 但在半路上的时候,被救了下来……” 话音未落,只听到咻咻数声,一根根箭矢从草丛中疾射而来, 五十一:绯云组织(下)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些箭矢竟似有生命一般,时而聚拢,时而散开, 在空中不断变化着轨迹。 韩辰看得清楚,这些箭矢变换的方位,是一种十分严谨的阵法。 目的是将人的退路全部封死。 韩辰身形一晃,人已出现在十丈之外,他挥手轻拂,一股劲风将羽箭全部扫落在地。 再看四周,却依然是空无一人。 韩辰冷冷道:“卑鄙之徒,为何要躲躲藏藏?” 这次他从箭矢的力道上已然可以断定,偷袭之人绝非是黑莽卫这种一般高手。 见四下依旧沉寂一片。韩辰飞到半空,鼓足劲力道:“你若再不肯出来,我就将这方圆数十里全部化为灰烬,看你往哪里躲藏!” 等了一会,四下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韩辰不由怒从心起,正欲出手之际, 只听小孩俏皮地喊道:“叶姐姐,你再不出来,这位大哥哥就要生气了。” 不远处的草丛传来轻动,哗的一声从中飞出一个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女子。 女子身着粉白相间的劲装,冰肌玉骨,天生丽质,只是明亮的双眸之中潜藏着一丝忧虑。 韩辰见对方是个女子,也立时收回了功力。 小孩高兴道:“绯叶姐姐,你终于出现了。” 女子摸了摸小孩头,不以为意道:“小六,你这臭小子喊什么喊,我正要看看某人怎么圆自己说的大话呢!” 小六道:“可是这个大哥哥他真的很厉害!” 女子哼了一声:“再厉害也不信他能把方圆数十里化为灰烬。” 韩辰看着女子,心中惊异道:“竟然又是一个异邦人……” 女子见韩辰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面容恼道:“再对本姑娘无礼,信不信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谭宁儿不由好气又好笑道:“明明是你暗箭伤人,我们还没怪你,你自己反倒先生气了。” 女子偏过头道:“本姑娘爱生气,与你何干?” 谭宁儿:“你……” 小六捡起地上的箭矢,朝谭宁儿道:“大姐姐你看,这箭头是草织的,叶姐姐只是和我们闹着玩呢” 谭宁儿一看,见箭头果然是被一圈圈杂草织成的,射在身上根本毫无威胁。 但她自然不会由此对女子产生好感,依旧板着脸道:“这么大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真是无聊。” 女子也不甘示弱,回道:“我只不过想试试你们这些异邦人的身手罢了。 再说,我就算无聊,也比某些被几根杂草就吓得呱呱乱叫的胆小鬼好多了。” 韩辰连忙打断二人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道:“本姑娘的芳名,是你想知道就知道的吗?” 谭宁儿白了她一眼,说道:“谁稀罕。” 小六:“叶姐姐的名字叫做绯叶,她可是和你们一样都来自外面的世界哦。” 绯叶敲了下小六的额头:“叫你多嘴。” 韩辰道:“绯叶?难道你是绯云组织的人?” 绯叶脸色一变,手已握在刀柄之上:“你怎么知道绯云?” 韩辰轻轻一笑:“神盗组织绯云的大名,谁人不知?” 绯叶喃喃道:“师傅说过,我们绯云组织已经隐匿近百年,世间应该不会再有它的消息才对。” 韩辰道:“既是神盗组织,那必定是为行窃而来,你到极乐国所为何物?” 绯叶一怔,冷冷道:“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 说完挥刀向着韩辰削去, 韩辰侧身避过,伸手去夺她的兵刃,然而怪异的是,只要一触到绯叶的身子,她便似水一般化为了无形。 连续几次抓空之后,只见身旁已多了五个一模一样的绯叶, 五人一起出刀,其形态各个似真,细看却又各个似幻。 待到刀锋扑面,韩辰身形一转,已远离了阵中。 “绯云组织的离恨九天功虽然十分厉害,但你才练到第六重。劝你练完九重之后再来跟我动手吧” 见韩辰轻易摆脱了自己的攻势, 且言语中还带着些许的不以为意。 绯叶心中愈发不服,非要与他一较高低, 当下身子一晃,又变作六个身影,从四面八方快速攻来。 谭宁儿道:“人家都手下留情,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你怎么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 “谁让他手下留情了”绯叶的身法逐渐加快,到最后直接变成一道道残影。 “实话告诉你吧,我今日前来见你,只因有一事告知。” 韩辰心中一动“敢问何事?” 虚实之中,绯叶一刀朝韩辰面庞削来。 “等你打败了我,才有资格知道。” 韩辰:“既然如此,我就好好领教领教!” 话还未落,却见眼前的残影突然消逝一空。 绯叶痛哼一声趴在地上,额头不断渗出冷汗。 小六连忙上前扶住绯叶,担心道“叶姐姐,你的毒又发作了吗?” 绯叶有气无力,脸色惨白“解药……把解药给我。” 小六伸手摸了摸衣服,哭丧着脸道“对不起,我……我身上没有。” 绯叶瞪大眼睛“不是让你每天都备着吗?” “可我们出来好几天了,昨天那已经是最后一颗……”看着绯叶愈加痛苦,小六也不由得哭了起来。 韩辰道“你中的也是明欢散?” 绯叶尽力盘腿而坐,想用内功来压制毒性, “明欢散……原来它叫这个名字。” 韩辰奇道“这种毒遍布于所有极乐国民身上,无一例外。 只是你身为异邦人,为何也会……?“ 话还未落,一口鲜血从绯叶口中喷出,看来毒性不仅没有得到压制, 且还适得其反。 韩辰不容多想,伸掌抵在绯叶背上,真气源源不断从她体内灌入。 本只是无心插柳之举,不想绯叶呼吸竟然逐渐顺畅,脸色也在慢慢好转。 小六也大松了一口气,破涕为笑道“叶姐姐你的毒终于能解了!” 绯叶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暖流在经脉中缓缓流淌,所过之处,犹如干涸恰逢雨露,清风拂过炎热,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舒服, 同是修武之人,如此罕见的内力特质,当真是闻所未闻。 “你们到底是何人?”绯叶的语气虽然平缓了不少,但态度依旧十分陌生。 韩辰“我叫韩辰,她的名字叫谭宁儿。” 绯叶正要脱口而出“来到极乐国是所为何事?”,但一想对方或许与自己一样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自然此问也是多此一举。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绯叶的毒性似乎已被去除,身子虽然依旧虚弱,但行动已无大碍。 五十二:屠村 韩辰道“虽然毒性暂时得到压制,但明欢散太过奇异, 我也无法将其彻底根除。叶姑娘以后还是小心为好。” 绯叶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区区旁门左道,我绯云组织岂会放在眼里? 待任务完成,门主自会为我驱除顽毒。” 韩辰沉思一会,问道“门主?是指乐正先生吗?” 绯叶得意道“原来你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没见过世面, 至少年纪轻轻还能知道我们门主的大名, 谭宁儿见她从头至尾都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由嘲道“可我听说,明欢散是一位几百年来不世出的大奇人所炼, 不仅毒性奇特,无药可解,还能控制中毒之人的心智, 只怕就算是你口中那位门主,到时候也只能对它束手无策。” 绯叶“门主上晓天文,下知地理,世间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内, 一颗小小的毒药又岂能难得住他?” 谭宁儿“是吗?看来你刚才中毒吐血的模样,也是在他的掌握之内了。” 绯叶听出她是在嘲讽自己的门主,正要发作,韩辰连忙制止道“叶姑娘既然已无大碍,我们也还有要事在身,不如就此道别吧。” 绯叶扭过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尽管脸色依然略显苍白, 但精神看来已恢复了不少。 她喃喃道“既然如此,后会有期吧。” “我们走。”绯叶拉着小六的手,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小六道“叶姐姐,你之前不是说要告诉这位大哥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 绯叶愣了愣,嗤道“就你话多。” 韩辰心念一动,也回想起刚才打斗时,绯叶所说过的话。 正要开口询问时,绯叶却已飞身跃起,如一阵清风般飘然而去, “她来见我到底是何目的?”韩辰望着绯叶的背影,怔在原地。 谭宁儿指着上方道“快看,那好像是她留下的东西。” 韩辰望去,只见半空中随风飘扬着一张白纸。 显然是绯叶离去之前故意丢下的。 韩辰飞身跃将纸起抓在手中,一看之下不由得神色大变。 “上面写了什么?”谭宁儿见韩辰吃惊的神情,也禁不住好奇凑了过来, 这时从半空中传来绯叶的回声“若要探明缘由,明夜天临阁再见。” 纸上是两幅惟妙惟肖的画像,其所画之人,正是刘奎岑与伊恩诺林! 韩辰望着绯叶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天临阁……是什么地方?”谭宁儿问道“难道他二人就被关在那里?” 韩辰摇摇头“天临阁是极乐国至高无上的圣地, 谭宁儿望着画像道“既然如此,天临阁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韩辰将画像收起来“与我们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但与这名叫绯叶的女子,是肯定有的。” 谭宁儿“你打算按照她所说的做吗?” 韩辰“只有如此了。” 谭宁儿“可你怎么断定她不是敌人呢?” 韩辰“因为她刚才救过于成肆的命。其次,以我对绯云组织的了解。 他们绝对不可能会帮助阿父那样的人” 谭宁儿“可是,我也不觉得她会帮助我们。” 韩辰眉梢动了动“不是帮助,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谭宁儿望着微弱的晨光,幽幽道“真希望这一切能快点结束。” 韩辰“会如你所愿的,因为我们已经有了最重要的线索。” 清风徐来,草浪涌动,旷野之上飞舞着一片蒲公英, 而感到腹中饥饿的二人,此时自然也没有心情欣赏这瑰丽的美景, 为了寻找吃的,韩辰与谭宁儿又一起返向了禹村。 正走到半路之时,突然感到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 韩辰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人潮涌动,尘土飞扬,一群群身着甲胄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正如潮水般向禹村一涌而去。 谭宁儿“那些是伊尔的人吗?”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韩辰怔道“而且数量也是之前的百倍之多,” 虽然他知道凭伊尔的身份,调动这么多人也是情理之中, 可如此速度,却依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谭宁儿正要问“他们要干什么?”但很快便将话咽了回去,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不难看出这些士兵此番的目的。 随着当头之人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即变换了阵形,近一半的人从大队中分离了出去, 然后呈半月型分流向禹村的外围,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很快,黑色甲胄的士兵就像一条浊暗的护城河,将禹村紧紧包围在中央。 相比那些近在眼前,气势汹汹的士兵们。跪了一个早晨的村民似乎仍处于后知后觉之中, 他们或揉着惺忪的睡眼,在屋中啃食早点, 或拖着不甚精神的躯壳,在田间挥舞着陈旧的锄具。 整个村子一如往日正常的运作着。 不久前面对伊尔的恐惧,似乎早已被忘得干干净净。 就连挽救了他们生命的于成肆,也没人会去在乎一分一毫。 既然无法选择生存方式,那么就得学会选择性遗忘。 包围了村子之后,当头之人带着余下的数千人马一起冲了进来。 看着这些高头大马的士兵们,路旁和屋门前的村民很自觉的一个个躲进屋内,紧闭门窗。 蹄声阵阵,飞沙走石,所过之处,将本就坑坑洼洼的泥路踩的更是支离破碎。 士兵们到达村中心之后便勒马而下,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成群,威风凛凛地朝着这些破旧的茅草屋走去。 不一会,“砰……砰……”破门而入之声接连在禹村响起, 士兵们在撞破木门之后,二话不说便将屋中的男女老少一并拖出, 似处理垃圾一般扔在屋外的空地上,随即抽出刀来,对着这些鲜活的生命一通乱斩。 孩子们的哭喊,男女的惨叫不绝于耳, 但这一切很快便被刀砍声,以及叫骂声所淹没。 鲜血似决堤的洪水,将土黄的地面,老旧的茅屋,以及银亮的盔甲,俱染得通红。 单调而陈旧的禹村,在短短时间内就被这群士兵变得鲜艳渗人、 一颗颗人头顺着斜坡从每家每户门前滚过,纵使不远处已变成了屠宰场, 但这些大门也依旧牢牢紧闭着,屋内屋外,俨然两个世界。 随着连续的收割,禹村中央的广场上,已堆积了数百具尸体。 残尸遍地,惨不可状,诺大的广场,竟已没有了站脚的地方。 士兵们聚集拢来,将手中的名单对照了一番,随即排成长队,继续向远处的田间踏步而去。 五十三:怒其不争 韩辰站在高处将下方的这一场屠杀看得清清楚楚, 他面无表情,瞳孔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甚至让人作呕。 韩辰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突然发现谭宁儿却已不知去向何处。 四下一望,见她正疾步朝着田间的方向跑去。 “你要去哪?”韩辰追上前来,一把拉住谭宁儿的手臂。 “救人。”谭宁儿呼吸急迫,神情担忧,身子在努力挣脱着韩辰。 韩辰道“你去救谁?” 谭宁儿指着正在田间劳作的农夫“当然是去救他们,你放开。” 韩辰依然毫不松手“凭你一个人怎么救?” 谭宁儿“我要告诉他们有危险,让所有人赶快离开。” 韩辰摇摇头“没用的。” 眼见士兵已经离农田越来越近,谭宁儿急道“你再不放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韩辰“就算你告诉了他们,也没有一个人会跑的。” 谭宁儿“为什么?” 韩辰指着广场上堆积的尸体,说道“这些人,他们没有过逃跑和反抗的机会吗? 禹村有数千人,只要肯合作起来,这区区上百个士兵能有什么作为? 可他们只会等死,只会任人宰割。 甚至连逃跑的勇气的都没有。” 谭宁儿直视着韩辰,脸色在逐渐变得苍白,她浑身颤抖道“所以,他们在你眼里就不是生命了吗?” 韩辰松开手,转过身去道“不懂自救的人,又何必让他人来相救? 反正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死与生又有区别。 你如果非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那尽管去吧,只是以后不要后悔。” 谭宁儿用陌生的眼神看了韩辰一眼,正要向田间跑去,突然觉得脑袋一沉,剧痛瞬间从深处袭来。 韩辰听脚步声戛然而止,还道是谭宁儿改变了主意, 回身一看,却见她身子似失了重心,只轻微摇晃了两下便栽倒地上。 “你怎么了?”韩辰赶忙上前扶住,只见她双眼紧闭,面容痛苦,额头布满汗珠。 嘴里有气无力念叨着“爹爹……救…救我……大家……快跑!” 韩辰心中一紧“莫非眼前的场面,唤醒了她被封住的记忆?” 此时,士兵们已经全部来到了田间, 他们看着手中的名单画像,照着田野上耕作的农夫们只略微对照了一番, 随即抽出兵刃,官靴踩踏在禾苗之上,泥水飞溅, 士兵们似狼入羊群。所过之处,只要看到符合画像之人,便抬手将其斩于刀下。 随着一颗颗鲜血淋漓的头颅落向淤泥,犁田的牛也停止了动作,仰着脖子发出一声声悲鸣的哞叫。 而农夫却仍在机械般的耕耘着脚下的土地,不闻不问,仿佛眼前这场屠杀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 直到自己也成为这些滚落的头颅中的其中一颗。 鲜红呈不规则的形状,将田野逐渐浸染,一路蔓延至远处灌溉的河流。 还不到一个早晨,便有数百条生命在禹村彻底消逝。 当确定名单上的人已被全部清除了之后,士兵们站好队列,踏着严整的步伐。朝着村子外面走去, 韩辰望着下方广阔的禹村,以及成群结队的众人,一股奇特的诡异感觉涌上心头。 明明是数千人活动的场景,竟然却只听得到士兵们的踏步声! 很快,十几名收尸者跑到广场上,争先恐后地将死者尸体抗上肩膀, 再快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想来就是掩埋他们的地方了。 不曾想到一早上便发生了这么多事,韩辰此时已感到腹中空空, 正要离去找些食物来充饥,突然看见那些村外头的士兵竟然纹丝未动。 依旧严阵以待,将整个禹村包围得水泄不通。 韩辰暗自疑道“既然已经杀完了人,为何他们还不离去?” 目光再扫视了一圈,赫然发现那上百名实行了屠杀的刽子手,竟然也是一齐躲在村口不远的隐蔽之处。 即便刀已入鞘,血也擦净,但他们身上的那股杀气却丝毫没有减退。 嗜血的目光牢牢观察着村子里的动向。 仿佛在准备着新一轮的行动。 将此看在眼里的韩辰,脑海中推想道“看来他们真正的目标,并不是那些被杀的村民?的确,如果这些士兵真是伊尔派来实行报复的,那么他们首先要找的,当然就是于成肆,可如今于成肆已经不在,所以他们第一个不会放过的,自然就是与他关系最亲的……于铭!” 韩辰回想起于铭,一个干瘪而瘦小的中年人,虽然外貌并不显老, 可一举一动却十足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在屠杀进行的时候,韩辰就已经注意到死者当中并没有于铭的身影。 “看来,于铭的确还躲在村子里面。”韩辰道“既然之前他能躲过一劫,那自然也能继续逢凶化吉,或许不用我来操心了。” 韩辰背着谭宁儿,一步步走向远方。 太阳光芒愈发耀眼,整个大地在光照之下熠熠生辉,金黄一片, 然而本该温暖宜人的景象,却被远处吹来的阵阵寒风消散殆尽。 即使迎着阳光,也不由使人咬紧双唇,瑟瑟发抖。 不知不觉,已走了近半个时辰,谭宁儿依旧处在半昏半睡,口中喃喃低呓着听不清的话语。 崎岖的山路上,韩辰一脚深一脚浅,他始终锁着眉头,显得心不在焉。 极乐城北部。 伊尔躺在担架之上,由四名黑蟒卫小心翼翼抬着回到了府邸。 他身上的伤纵然痛苦万分,但与今天所受的耻辱比起来,却也显得不值一提。 身为极乐国尊贵至极的人,今日竟然在禹村那种肮脏下流之地受到了如此对待。 一路之上伊尔的双眼都是血红且冰凉的,正如他的心。 来至大门前,伊尔脸上的忍耐已久怒意已似要喷薄而出。 平常府中下人一见到他,老远就会前呼后拥的围上来伺候,然而今日伊尔偏偏是最需要服侍之时,门前却空空如也。 “人都死了吗?”伊尔脸色通红,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可府里依然鸦雀无声,更无一个人前来迎接。 “我要你们何用?”伊尔转头向身后的黑蟒卫道“听令!” 黑蟒卫躬身跪倒在地,等候着伊尔发号施令。 伊尔指着自己的府邸,说道“命你们进入府中,将那些狗奴才给我杀得一个不留。 然后再集结人马,将今早见过我的所有禹村人,通通处死!“ 话音刚落,只听见府里传来了一道温和的笑声,随之缓缓走出一名身材瘦长,须发皆白的老人。 “你府中之人无罪,皆是我要他们回避而已。 至于禹村,你也不用气恼,事情我已经在处理了。“ 一见到老人,四名黑蟒卫似触电般浑身一震,立即不约而同匍匐在地。 而伊尔更是要从担架上滚落下来,他立刻低下颐指气使的头颅,嘴唇颤抖道“是!……阿父……” 番外篇一 风宁大陆第五纪元305年。 晋宁帝国东边的一处不起眼的小渔村,陆家村内。 今日,数百位村民都放下了手中的重活,纷纷聚集到村中心。 他们要参与一件生平从未遇见过的大事,斩首! 将被处斩的人名字叫作陆言。 陆言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渔民,朴实勤恳。 偏偏这儿子陆言却是个满脑子奇思异想,不切实际的怪人。 他不似村里其他的少年,要么练好武艺征战立功,要么勤学苦读考取功名。 他有个令人费解的抱负 “拯救苍生” 若只嘴上说说,大家也就当他是胡思乱想,一笑置之。 偏偏陆言却是个喜欢付诸行动的人。 新来的高县令是个目无王法,欺压百姓的贪官。 他一上任,就颁了个令人发指的条令。 以后但凡村中有迎婚嫁娶,新娘都要送到县令府中, 让高县令验明正身后方可举行仪式。 理由是朝廷正在缉拿贼寇,作为县令自然也要对自己辖地严加防范。 当时有一个名为“绯云”的女飞贼。 那女贼本领极高,连国库中的奇珍异宝都被她给盗了个大半。 虽然大内高手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但在交手中,曾用刀划破了她的衣服, 也在那时,众人见到了她背部纹着一朵红云。 高县令以此为文章,颁布了这条“验身令”, 目的便是抓捕那绯云大盗, 虽然他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但村民们始终不肯相信他目的会如此简单。 果然,第一个新娘在接受验身的翌日,便哭喊着跑回了家。 一连五天未曾出门。 当新郎强开房门后,发现她早已上吊,死亡多时。 新郎一家人抬着棺材去找高县令讨说法, 全家却被众衙差一顿乱棍打死在衙门口。 自此以后,人心惶惶,陆家村再也无人敢娶新娘。 可这高县令岂肯就此罢休? 他于是又颁布了一条法令。 陆家村男子,凡是年过十七还未娶亲的,全家赋税增倍。 一时间,许久未曾奏过喜乐的陆家村,立刻又张灯结彩,敲锣打鼓,沉浸在一片欢庆之中。 这天晚上,同时被送来验身的新娘,就有四个。 高县令喜不自胜,在牵着第一个新娘的手进入房内后, 直到第二天上午都未曾出来。 众人都道他是老当益壮,精力充沛。 直到晚上,送饭的张妈于门缝下发现有血在不断流出的时候, 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推开门的时候,只见高县令的四肢被摆在桌上,躯体仰躺在床,而头颅,则是由一根绳子悬挂于房梁。 案件发生后,县衙的全部人手都涌向陆家村, 一时间村里鸡飞狗跳,哀嚎遍野。 那高县令虽然只是区区一芝麻官,他女儿攀的却是皇亲国戚,所以身份特殊, 这件案子连整个东郡的郡守都被惊动,特意派出特使以省此事。 既然查不到凶手,那便只得降罪于相关之人。 正在特使大张旗抓人时,陆言却主动站了出来。 原来那日真正娶亲的只有三家。 陆言是自己扮作新娘模样,然后主动让衙役发现的。 凑巧他也被高县令第一个给选中。 当他由高县令牵进房中时,便装作女声,巧言迷惑, 在高县令身心放松之后,便用绳子将他给勒死。 真相大白,陆言刺杀朝廷官员,罪同谋反,斩立决。 在押完刑场的路上,无数的臭鸡蛋,烂菜叶纷纷朝陆言的囚车砸去。 “混账,你差点把我们害死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父母官你也敢去杀。” “你这种不忠不义的狗贼,陆家村以你为耻!” ……………… 看着那些谩骂,诅咒,向自己吐唾沫的村民, 陆言却是表情淡定,泰然处之。 日上三竿,行刑时辰已到, 特使向陆言问道“罪犯陆言,你还有何话说吗?” 见陆言一言不发,特使下令“立即行刑。” 在村民们的高呼中,刽子手一刀斩落了陆言的人头。 在陆言尸首分离后,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哭泣着走上邢台。 脱下衣服包裹住陆言尸体,背着他慢慢地走向村外。 番外篇二 陆言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一个人的背上。 眼前是颠簸而崎岖的山路。 背着自己的那个汉子虽然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似一点也不觉得疲惫。 时不时还会高歌两句。 “我不是死了吗?” 陆言记得那刽子手明明已经手起刀落。 自己此刻应当人头落地了才对。 汉子对于陆言的问题,只是得意的笑了笑。 陆言继续问道“听我父母说,人死后魂魄会被带去一个叫冥界的地方。 难道这就是冥界吗?可是看起来与生前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两样啊。” 汉子嗤笑了一声“哪有什么冥界,尽瞎说。人死后,就什么都完了。” 陆言“那这是何处?” “这是泉山,陆家村就在那个最高的山头后面。” 汉子指着远处的山峰道。 陆言愈发疑惑“那边是陆家村……这么说,此处还是人间?” 汉子“当然是人间。” 陆言身子一颤,高兴道“难道我还没死? 哈哈,太好了,原来我还活着!” 汉子笑道“有我在,你怎么会死呢?” 陆言疑惑道“可我明明记得自己被斩首了,难道那只是个梦?” 汉子“你看到的都是假的。说它是梦也行 不过若没有我在,你那梦就要变成血淋淋的现实了。” 一时间无数问题涌上陆言的心头。 但他心乱如麻,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汉子继续道“我叫袁仲,你的名字是叫陆言吧。” 陆言“袁仲……你不是陆家村的人吗?” 袁仲“我虽不是陆家村的人,可我姐姐几个月前嫁到了陆家村……” 陆言听他语气悲悯,不由问道“你姐姐在陆家村过得不好吗?” 袁仲叹口气“她死了。刚嫁过来不到两天就死了。” 陆言怔怔不语。 袁仲道“她是被高县令那个狗官害死的。” 陆言惊道“高县令?难道你姐姐就是那个上吊的新娘?” 袁仲哽咽道“我姐姐第一天进门就以‘验身令’的名义被带进县令府, 那姓高的狗官见她生的貌美,欲强行禽兽之事, 我姐姐宁死不从,但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抵抗得了狗官和他的那些爪牙? 在经过苦苦挣扎后,还是被他给…… 袁仲抹了抹眼睛,悲愤交加道:“我姐姐性格刚烈,哪受得起这等屈辱, 第二日回到家中便上吊自尽了。 可那狗官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非但没有一点悔改之意,还将我姐夫一家活活打死! 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早应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陆言:“我听说高县令的尸体被发现时,的确是死无全尸,身首分离的。” 袁仲哼了一声:“你只用一根绳子勒死他,这也太便宜他了。我再不对他尸首来上几刀,怎出得了心中这口恶气?” 陆言点点头:“袁兄做得对!早知道袁兄要为民除害,我当初就不该妄自动手。” 袁仲“你不动手,我也不会知道陆家村还有你这种血气方刚,见义勇为的人。 可惜,这种人只会在众人提及的时候被夸赞几句, 现实中是不会受到什么欢迎的。” 二人边聊边走,几个时辰后,已来到了一间小茅屋前。 袁仲:“这里就是我的住处了。” 进到屋来,只见里面除了一张大床和几张椅子外,没有其他任何物品“”。 袁仲:“为了杀高县令,我本已将屋里的所有东西当掉,只图事成之后孑然一身。 不过幸好还留下了这几件床椅,如今也可作个安身之所。” 陆言鼻子嗅了嗅“屋中为何有股怪物?” 袁仲似乎突然来了精神,拍手道“不瞒陆兄,我正要给你看看这件我珍藏了多时的宝贝。” 陆言打量了一番屋子,实在想不到这番家徒四壁还能藏有什么宝贝。 袁仲拉着陆言来到厨房,指着挂在案板上面的东西,说道“ 陆兄,这是何物你可见过?” 陆言一看之下,不由大感震惊。 只见一具似人非人的奇形物体,被晾在一串腊肉之间。 那物体四肢干瘪瘦小,躯体光滑,脑袋似蛇又似蜥蜴,青紫色的肤色无时无刻不透出一股诡异。 它没有鼻子,且双眼紧闭着,不知是死是活。 陆言后退两步,支支吾吾道“袁兄……这到底……是什么动物啊?” 袁仲哈哈一笑“我打猎打了几十年,奇珍异兽还真见过不少,却偏偏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陆言只感到一股股冷意从那物体周边扩散, 脑袋中顿时响起嗡嗡的声音。 袁仲却若无其事道“虽然不知道是啥,但可以肯定的是, 这东西绝对是天下无一的至宝!” 陆言喃喃道“至宝?” 袁仲“我那日是在山脚下发现这东西的,把它背回家后, 我也想弄清楚这是何物,但那段时间收成太差, 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于是就觉得,管他娘的是什么, 只要能填饱老子的肚子就行。当下就割了它大腿上一块肉来吃。 嘿,你别说,那味道简直无法形容。 绝对赛过世上的一切山珍海味。” 陆言向那物的腿上瞧去,见它大腿处果然少了一块。 “袁兄,这你也敢吃,难道不怕中毒吗?” 袁仲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陆兄我跟你说,当你饿急了的时候,哪怕人肉你也会吃得津津有味的。 而且你以为仅仅它的肉好吃,我就会把它当作天下至宝了吗?” 陆言“那是为何?” 袁仲“它的神奇之处啊,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会信, 只有等到晚饭的时候,我做给你吃了,你才能体会到的。” 陆言哦了一声,再看那物体时,只见它突然睁开了可怖的双眼, 张开血盆大口,怪叫着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啊!”陆言吓得向后一倒。 “陆兄你怎么了?”袁仲一把扶住陆言,关切问道。 “原来只是幻觉。”陆言暗松一口气,说道“没事,最近气血不足,容易头晕。” “哈哈哈,小事,晚上拿它的肉好好给你补一补,包你吃完之后脱胎换骨。” 陆言点点头“那有劳袁兄了……” 同时心中暗道“此物诡怪异常,绝非凡同, 若不尽快舍弃,袁兄必会被它所害。” 番外篇三 听着袁仲如雷般的鼾声,陆言左转右翻,总是进入不了睡眠。 肚中时不时传来异样的感觉,使得他久久不能心安。 “要是没吃那块肉就好了……真不该听袁兄的话。” 之前晚饭的时候,袁仲为了招待陆言,将那具怪尸的大腿肉全部割了下来。 尽管陆言执意不食此物,但经不住袁仲的一再相劝, 在小尝了一口之后,陆言顿觉周身舒爽,美妙无比。 这种快感诱使着他将一整块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但吃完没多久后他便开始心生悔意,恼恨不已。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此物虽味道极美,但总觉不是善类。 若再食用下去,只怕后患后穷。”陆言坐起身来,呆呆地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但袁兄对其喜爱至极,劝他丢弃此物那是绝无可能了。 不如……” 心中想明,陆言立即来到厨房,悄悄将那怪尸取下,再悄悄掩门而出。 “袁兄,原谅我此番不辞而别,后会有期了。” 陆言背着怪尸,深夜独自行走在群山之间。 只听阴风阵阵,鸦声嘶鸣,不一会已下起了瓢泼大雨。 陆言躲在树洞中,心下暗道“我这一去该往何方?” 想起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陆家村, 唯一出过的远门,还是五岁那年去集市上看吴天师做法驱魔。 这外面的世界人生地不熟,更无半个亲朋好友可以投靠, 想到此,陆言不由的一片茫然。 “听说当年那吴天师因为法力高强,而被皇上封为了大国师。 如今已是声名赫赫,位高权重之人。 他的弟子,这几日正在陆家镇上广收门徒。 我要不要也去拜入此人门下?” 但随即又觉得异想天开“吴天师身为大国师,门下弟子自然也是非富即贵了, 他又怎么可能收我这种寒酸落魄,且身背命案之人?” 陆言拍了拍怪尸,叹口气道“尸体啊尸体,我可能很快便会与你躺作一起。” 望着怪尸,陆言突然灵光闪现,重重地一拍脑门,恍然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二日后,陆家镇集市。 朱楼碧瓦,占地宽广的镇长府邸,此刻不论外墙还是内房, 都被装扮的质朴简易,古色古韵,清新脱俗。 仿佛是一座修行者的寺院。 府邸大门的匾额之上,亦是“国师门下”四字。 众人皆知,吴国师派首席弟子吴智带领一干师弟,前来陆家镇收纳门徒。 而镇长为了讨吴国师欢心,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府邸献纳而出, 且为了让自己儿子能够顺利拜入吴国师门下。 不惜让儿子休去儿媳,并卖掉了不足两岁的孙子, 以此迎合国师“孑然一身,方无忧存”的信条。 此时的镇长府邸冷冷清清,只有首席弟子吴智坐在大堂的太师椅上瞌睡连连。 那些镇上的富家子弟,在交纳了一笔丰厚的入门费用之后,便通通被纳入了天师门下。 经过几日的招募,入门的名额也差不多该满了。 今日便是众弟子打道回府之日。 吴智朝屋内喊道“师弟们,把这屋子里,以及近几日收到的物品全部都收拾好了, 待回到京城,让师傅看看我们这些天的成果。”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衣着破烂,满脸风霜,背着个奇怪物体的穷酸青年走了近来。 吴智用手捏住鼻子,挥了挥手道“要饭的出去!这是国师纳徒的神圣之地,岂容得你玷污?” 那青年道“我叫陆言,我不是来要饭的,我要做吴国师的弟子。” 吴智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不止。 “你啊你……你个臭要饭的真是笑死我了。” 陆言“能不能通报一下吴国师,我有话想亲自想跟他说。” 吴智已是笑得满脸通红,他双眼蔑视道“来人,把这叫花子给我轰出去!” 片刻便冲出两个粗壮的大汉,二人不由分说,一上来便架着陆言,便朝外走去, “我说的是真的……我还有要重的物品要给吴国师看啊。” 陆言被架到半空,背部的怪尸也因挣扎而掉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吴智好奇地走上前来, 见地上那物体全身包裹着一层破布,虽然看不见全貌, 但从轮廓上可以大致推断出此物是人形。 “莫非是小孩?”吴智慢慢将破布揭开。 陆言被扔到府邸之外,那两名大汉各他身上吐了口唾沫, 二人上前准备对陆言一顿拳脚相加之时,只听屋内的吴智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 叫声凄厉尖锐,听者无不骇然, 正在众人愕然之际,吴智似疯了般跑出府邸,向着陆言扑通一声跪下,然后磕头不止, 似自言自语,嘴中念叨着一些完全听不懂的怪话。。 番外篇四 就这样,陆言坐着吴国师众弟子抬的大轿,一路顺风地进入了晋宁帝国的国都,天明城! 自打陆言出生以来,还没见到过天明城如此繁盛的地方。 街道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两旁的酒楼商铺鳞次栉比。 远处是高耸入云,雄伟壮丽的皇宫。 陆言坐在轿子里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放佛眼前这琳琅满目的新鲜事物,他一辈子也看不够。 一行人走过几条大道,到了大国师府前。 看门人识得是吴国师的众弟子回来了,慌忙上前迎接。 陡见这些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国师高徒们,竟然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抬着一顶大轿子, 不由大感意外,向吴智问道“大师兄,国师这几日好像没有外出吧。” 吴智不知他是何意,愣道“师傅近来是说他要闭关修行啊,怎么了?” 看门人道“既然国师还在府中,那你们这轿子里面坐的是谁?” 吴智回头看了眼轿子,赶忙道“对了,快把师傅喊出来,我们碰到大事了!” 看门人“可是国师正在崇天洞内闭关,现在去打扰他会不会……” 吴智“崇天洞?就是师傅常说的那个,刻满了所谓古代遗迹的神洞?” 看门人“是啊,国师说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宝贵之地, 此次定要在里面好好参悟一番。” “都大难临头了!他老人家还有心情参悟。“吴智打开大门,拉着看门人急匆匆朝府内奔去。 进入国师府,陆言走下轿来,将四周景物细细观赏了一番, 见这府邸虽然占地宽广,位置极佳。却是装饰简易,朴素无华。 与在陆家镇见到的镇长府如出一辙。 不一会,吴智和看门人一左一右跑了出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个衣着素袍,头戴青冠的中年人。 不同于吴智的慌张,那中年人虽然衣衫略微不整,脸色也是略显疲惫, 整个人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众人一起向中年人跪下,齐齐喊道“师傅福泰安康!“ 陆言这才知道,原来中年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吴国师。 吴国师见到这许多新来的弟子,满意地点点头, 但看见站在人群中怔怔发呆的陆言,面色一沉道“你就是那个叫陆言的小子?“ 陆言慌忙的躬了躬身子道“小人陆言,拜见吴国师……“ 吴国师没好气道“你这家伙排场还挺大,听说是被我门下众弟子用大轿抬来的? 要知道整个天明城除了本大师,就连皇上都没这个待遇。“ 吴智道连忙“师傅啊,并非如此。 陆言之前救过我们一命,徒儿们是为了报恩,才主动这样做的。“ 吴国师“报什么恩?在这晋宁帝国,谁敢对本大师的门徒动手? 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危险啊?” “师傅啊,这正是徒儿要跟你说的。“吴智走到轿子前,一把将轿帘扯下, 吴国师凑近一看,见里面横躺着一具被破布包裹的人形物体。 “这是何物?”出于好奇,吴国师伸手朝那破布揭去。 吴智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将其拦住“危险啊师傅!” 众弟子见此情形,赶忙四散跑开,纷纷朝屋内躲去。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吴国师怒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吴智扑通一声跪下,紧张道“弟子只是提醒师傅,此物诡异非常。 若没做好完全的准备就贸然将其打开,只怕会大祸临头啊。” 吴国师见弟子们俱是如此神态,心中也不由犹豫了起来。 “吴智,那你倒是说说,这东西有什么可怕的?” 吴智心有余悸道“不瞒师傅,我当时只看了这家伙一眼,脑袋就突然嗡的一声, 像是要炸裂了似得,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听师弟师妹们说,当时的我就像个疯子一样乱喊乱撞,嘴里说着奇怪的语言。 他们见到我这副模样,也好奇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于是也纷纷前去目睹一番这家伙的真面目……” 吴国师“后来呢,你怎么不说了?” 陆言接口道“后来他们都疯了。全部口吐白沫,摇晃着四肢在街道上乱舞。 有些人甚至用头不停地撞向石柱。直到我用布将这物体给包上, 他们才重新恢复了神智。” 吴国师扫了一眼弟子们,果见其中不少人的额头上包裹着纱布。 “陆施主,这物体你是如何得来的?” 陆言想了想,觉得还是简要概述为好,遂道“此物是小人在山林里捡来的。 看它模样怪邪,料定不是善物,于是便将其送来交给国师处置。” 吴智“师傅,这是妖物啊!我们身为您的弟子,本应尽到除魔务尽的责任, 无奈力量低微,不堪一击。” 吴国师白了一眼道“所以你就把它带到我这里来了?” 望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怪尸,吴国师也不由感到寒意渐生。 但身份使然,且还有众多弟子在旁围观,总不能也如他们一样胆小怕事。 当下长吁了一口气,口中念了几遍经文。走到怪尸旁, 只听大喝一声。吴国师已经整块盖在怪尸身上的破布给一起揭了开来。 “师傅,怎么样?”吴智小心翼翼问道。 见吴国师一动不动,众人大气也不敢喘,时间似乎骤然停顿。 良久,吴国师红着脖子,双眼布满血丝,他缓缓转过头来,指着陆言道“来人!把他押下去,明日午时处以火刑!” 番外篇五 今日的大国师府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十几顶达官贵人的大轿停靠在门前, 众多的跟随而来的侍卫与仆人,似要将整个府邸都塞满。 大国师收获神物的消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整个天明城。 无数的当朝大官亲自登门拜访,只为一睹这神物的真容。 到了己时,众人按照官阶大小,在堂上依次坐定,只等大国师出面会客。 然而今日的大国师却无法如他们所愿, 因为他正在接待一个更加重要的人。 此人不论身份,财富或是地位,即便外面那一干大臣全部加起来也是远远不如。 他就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至亲皇兄,陵王江裕。 江裕此时正站在牢房外。他望着身着囚服,正呼呼大睡的陆言,向吴国师问道“这就是今日午时三刻,要被国师处以火刑的那个叫陆言的人吗?” 吴国师的身子始终半躬着,他点头道“回禀陵王殿下,正是此人。” 江裕“皇上最近要大赦天下, 所以特地下旨,若非罪大恶极之人,能免则尽免。” 吴国师道“皇上怜悯苍生,此乃我万民之福啊。” 江裕“本王此次奉命前来,只为两件事, 其一便是替皇上来瞧瞧国师昨日所得的神物, 第二件,自然看看这陆言所犯何罪,是否该当被处死。” 吴国师“此人亵渎神明,罪不可赦。” 江裕疑惑道“神明一事,本就亦幻亦真,谁也未曾见到过, 说他亵渎,又从何谈起?” 吴国师“殿下啊,下官原也以为神明之说,是源自先人所虚构,根本不足为信, 然而经过我这些年的苦心参研,发现事情远不止如此。” 江裕似来了兴致“哦?愿闻其详。” 吴国师“这说来,还与下官昨日所得的那件神物有关。” 江裕“本王正是为此事而来,咱们现在就去一睹其真容。” 吴国师忙道“殿下且慢,在这之前,殿下还需先看一件重要的东西。” 江裕“比这神物还重要吗?” 吴国师“虽比不得神物,但两者紧密相联,缺一不可。” 江裕“那快带本王去。” 吴国师向前方引路道“请殿下随我一起去崇天洞中。” 崇天洞藏于地下深处,两年前因为一名乞丐无意间闯入,遂被公诸于世。 当吴国师得到此消息,以为国祈福为由,请求皇上将此洞封给他,以作为修行之处。 得到同意之后,吴国师便将此方圆大片范围全部划为了自己的地盘。 在其上面盖府邸,致田舍,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 天崇洞内灯火通明,装设雅致,桌椅床凳一应俱全, 吴国师显是已将此洞当作了自己的住房。 江裕一边观览,一边不住地赞扬,夸得吴国师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进到最里间,烛火已黯淡了许多, 空气也逐渐变得浑浊。 吴国师指着洞中的壁画道“殿下您看这画。” 借着微弱的火光,江裕看到壁上是一副痕迹模糊,却仍然能看清大致形象的巨画。 巨画分作多个区域,有的是一群人围着一团篝火, 有的是一群汉子在打猎, 有的是孩童们正在读书,也有的是工匠们在修建。 ………… 江裕的目光缓缓扫过壁画,向吴国师道“从痕迹来看,这些画作显然已是十分古老。” 吴国师点点头“下官特意请学家前来考究过, 此画至少已存在万年之久!” 江裕啧啧惊叹“晋宁帝国成立到现在,也不过三千三百年岁月。 而此画历史,竟为我国三倍之长。” “此画虽然年岁久远,但它的宝贵之处却不并在此。” 吴国师细指着壁画其中一处道“殿下请看,这是何物?” 江裕将脸凑近,看清他所指的,是一个长相奇异,肤色深沉的异样物体。 “此物并不是人……本王也没见过这种动物。 难道会是什么奇珍异兽?”江裕道。 吴国师“请殿下就以这种距离,再仔细看看这副壁画。” 江裕的目光再次从一个个区域上移过。然而这次,却越看越是心惊。 原来那异样物体,或伴于篝火边的众人身旁, 或端坐在读书孩童身侧。 或游走于猎人们之间, …………………… 仔细观览后才发现,原来壁画的每个区域竟都有此物的身影! 之前只因画像模糊,且烛光黯淡,才在看第一遍的时候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江裕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两步道“这是谁?” 吴国师笑了笑“殿下现在可信了先人所言?” 江裕“你是说……这就是神?” 吴国师“难道殿下还有所疑虑吗?从壁画上可以看出, 神带给了我们火焰, 带给了我们知识, 也带给了我们力量! 这难道,还不足以被所人崇拜吗?” 江裕“文字画作之物,尽可夸张弄虚, 仅凭一幅壁画,如何又能当真?” 吴国师激动道“若是确有这画上之物呢?” 江裕皱眉道“难道你见过这此物?” 吴国师瞪大双眼,一字一顿道“还请陵王转告陛下, 说微臣不服圣望,如今的晋宁帝国,马上就将迎来万世昌盛,一统寰宇的时代!“ 说完,一挥手将身后的蜡烛全部点燃, 只见明亮的烛光之下,一个狰狞而奇异的怪物呈现在于眼前,正是陆言背来的那具怪尸。 怪尸依旧双眼紧闭,毫无动静地躺在一副上好的红色木匣之中,木匣靠墙而立,与二人正是面对面。 吴国师道“殿下现在是否信了?”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江裕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就是此物吗?”江裕淡淡道。 再看了眼壁画,虽然画中只有略微的轮廓,以及大致的形态, 但两相参照,江裕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如此一比较,还确实挺像的,难道真的是它?” 吴国师“自然,天上地下,只此一尊神。 不是它还能有谁呢?” 江裕望着吴国师,目光异样道“如此说来,本王府中那具与这一模一样的,又是何物呢?” 番外篇六 乌云密布,斜风吹柳,天明城在清晨过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帝国的都城永远是热闹非常, 任何时候,都能在城门口看到一队队奇装异服的外国商旅往来进出, 或寥寥数人,或车水马龙,若每件商品都经细细盘查,只怕城外方圆数里,都要被商队堵的水泄不通。 好在守门的侍卫虽然身份低微,却也十分懂事, 只要打赏薄银,在稍加查探之后,便会立刻放行。 然而一向祥和的城门口,今日竟起了喧闹之声。 “站住!你是何人?” 在一队高鼻深目的外国人进城之后,竟不知从哪突然窜出一个衣衫破旧,面貌粗鲁的骑驴汉子。 这种打扮,任何人都能看出其是一个山野村民或者猎夫。 根据晋宁帝国律例,各城各村之间都有严格的禁足法。 未经批准,居民是不能在村镇与城市之间两相走动的。 普通城村之间尚且如此,天明城自然是更胜一筹。 除每三年一次的进京赶考之外,其他时候若没有朝廷颁发的诏令, 任何人贸然入城,都会被当作盗匪关入大牢之中。 眼前这骑驴的邋遢汉子,明显不会是前来贸易的外国商人。 也不可能是得朝廷诏令而来。 侍卫们见他仍然悠哉悠哉骑在驴上晃荡, 不由怒道“喂,问你话呢,下来!” 对于侍卫们的呵斥,那骑驴汉子倒并不在意。 不紧不慢伸了个懒腰,向侍卫们道“诸位官爷,这里可是天明城?” 侍卫道“城楼上有字,自己不会看吗?” 汉子抬眼望了望,笑道“哦,不好意思,小人大字不识一个。” 侍卫“别耽误老子办事,现在快些滚开,我们也不追究你, 等迟了些片刻,定让你后悔莫及。” 骑驴汉子笑了笑,却半步也未挪开。 “众位官爷,小人袁仲,是来天明城找兄弟的。 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陆言的人。” 侍卫们双眼似要喷出火来,他们办差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到过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拿下!”随着一声大喝,立即上来三名侍卫, 侍卫连拉带拽将袁仲从驴子上扯了下来。 当头的侍卫道“押回大牢,交由衙门择日再审!” “你们听我说啊……我真是来找兄弟的, 今日我必须要找到这陆言啊,不然……不然……” 袁仲话还未落,便被当头侍卫一个巴掌打在脸上“不知死活的东西,天子脚下,岂是你个刁民喧哗的地方!” 这一巴掌力道甚大,袁仲只觉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侍卫反剪着袁仲的双手,将他一路朝衙门押去。 “好好的偏要到这天明城来寻麻烦。我说你也真是自讨吃苦”一名侍卫道。 见袁仲一言不发,另一名侍卫接着道道“说不定就是个疯子, 这种情况以前又不是没遇到过。” 二人边走边说,此刻已来到了一处小巷中。 袁仲突然开口道“二位官爷,此地空无一人,不如就将小的放了如何?” 一名侍卫似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这疯子犯什么浑?我们可是要将你押往……” 话还未说完,只见他双眼呆滞,身体突然静止。 另一名侍卫疑惑道“喂,你怎么了?” 正要伸手去推他,然而手举到半空,立刻停了下来, 脸色也突然变得怪异无比,他转过头来,呆呆地望着袁仲道“你快走……“ 袁仲嘿嘿一笑,拍了拍手,从容地离了开去。 “这招刚刚就应该早点用,否则也不会挨这一巴掌了。”袁仲揉了揉仍然带有痛感的后脑勺。 出了小巷,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袁仲感叹道“只是这人山人海的,该去哪儿找陆言兄弟呢?” “你是去找陆言的?”此时身旁响起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袁仲一怔,侧头看去,却见旁边空空如也。 女子的声音忽远忽近,“他被关在国师府,一个时辰之后,就要被处以火刑了。” 番外篇八 袁仲左瞧右看,却总是找不到人影。 不由问道“敢问姑娘哪位?” “这个你不用知晓。”那声音十分轻柔,却似从四面八方传来,直透心底, “你只需回答我,陆言是你什么人。” 袁仲道“实不相瞒,陆言是我的兄弟。 上次他半夜不告而别,竟是来到了这天明城。 没想到,这还真被那家伙说准了……” 抬头向女子喊话道“姑娘啊,你之前说陆言被关在国师府,马上就要被处以火刑了,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难道你打算将他救下吗?” 袁仲急切万分“姑娘你可不知道,这天明城恐怕要出大事了。 我必须要在午时之前找到他,否则……” 女子道“国师说过,午时行刑, 过了这个时辰,你自然也再见他不到了。” 袁仲似头摇地似拨浪鼓一般“错了,错了…… 我兄弟的安危固然重要,可若仅仅只是如此, 我也根本不必如此慌张。” 女子道“你不是为了救你兄弟而来?” “是……也不是……”袁仲摸了摸脑勺,皱眉道“反正事态紧急,若姑娘知道国师府怎么走,还请带在下一程。” “可以。”只闻异香扑鼻,一窈窕身影缓缓而落, 女子身着粉红衣裙,身姿曼妙,气质脱尘。 却始终只是背对着袁仲。 “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女子道。 袁仲望了望头顶的烈日,估算了一番时辰,不由更加急切, 连连说道“姑娘,只要你肯帮我,莫说一个条件, 就是要我性命也毫不推辞。” 女子轻轻一笑“要你性命有何用? 我的条件很简单,日后若是有事找你帮忙, 你绝对不可推辞!” 袁仲哪还顾得上讨价还价,哪怕百件事,千件事也先应允了再说。 当下只得连连点头。 少女明明背向着他,却似看在眼里一般, “好了,时间紧迫,你要紧紧跟着我。” 说完,飞身而起,化作一道红影跃上瓦顶。 袁仲大吃一惊,从小到大还没见过一个人能有如此速度。 心中不由嘀咕道“这姑娘到底是不是人……” 当下也不怠慢,跑到一旁的客栈马棚里盗了一匹马, 朝着女子紧随而上。 湛蓝的天空阳光明媚, 雨后的太阳虽然热度不减,可伴随着缕缕清风, 却能带给人一种慵懒而乏倦的感觉。 正是个休息的好时节。 国师府方圆数十里的百姓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纷纷朝国师府赶来。 只为一睹妖孽被烧死的景象。 国师门前的大广场之上,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声繁杂,热闹非常。 负责维护治安的侍卫们,对这欢呼的浪潮也感到力不从心。 很快,陆言被从府邸中押了出来。 他蓬头垢面,眼神迷朦, 神情中竟全然没有一丝死到临头的恐惧。 一看到陆言,人群立刻沸腾了。 妖孽,魔鬼,烧死他……等叫喊不绝于耳。 若不是碍于吴国师的威严,恐怕早已控制不住, 众人会一起冲上前来将陆言撕个粉碎。 即使这些人自己也不知道陆言到底所犯何罪。 当陆言被押到广场正中央时,离午时就已不剩半刻, 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 双眼也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仅从耳中传来人们对他的一阵阵谩骂,却又不知道为何。 每当思考之时,脑中都会嗡的一声, 接着是阵阵钻心的疼痛。 吴国师望了望广场上围观的人群,问大弟子吴智道“陵王走了吗?” 吴智道“殿下说他身体不适,这种场合就不便参与了。” 吴国师“既然如此,那行刑吧。” 吴智道“可是师傅,离午时还差一些时候。” 吴国师嘴唇嗫了嗫,低头斜视着陆言道“午时行刑本就只是一个形式, 既然陵王不在,我们早一刻晚一刻又何妨, 况且看到陆言这小子,为师心中总觉得不安。” 吴智“是!” 转身朝广场的行刑人喊道“午时已到,开始火……火邢……” 吴智话还未落,只见广场之上已是一片耀眼的猩红。 鲜血如积蓄已久的暗涌,刹那间破土而出,直冲天际。 人头似雨点般,随着血液从天而落, 只刹那功夫,广场已是残肢纷飞,腑脏遍地。 番外篇九 吴国师感受到一股股炽热的而浓稠的鲜血溅在自己身上, 他的眼前已被一片猩红遮挡,根本看不清广场上正在发生何事, 只能听见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呼传入耳膜。 “师傅,我……我这是在做梦吧?”一旁的吴智语气呆滞,抓着吴国师的手在剧烈的抖动着 “肯定是的,这只是个梦!” 话还未落,一阵巨大的力道迎面扑来,瞬间将师徒二人击飞数丈之远。 吴国师吐了一口血,跌跌撞撞站起身子,擦干脸上的血迹, 然而刚做完这个动作,他便立刻后悔不已, 眼前的景象,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场噩梦。 上一刻还人声鼎沸的大广场,此时已看不不到一个身影, 散落一地的残躯内脏,由广场中央一直绵延到大国师府门前。 无论门口的石狮子还是高悬庭前的牌匾, 都被细碎的肢体挂满,血液从屋脊,从瓦片和房梁处徐徐流下,滴滴答答敲打着石砖地板。 吴国师竭尽全力忍住呕吐的冲动,问吴智道“国师府其……其他的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吴智“师弟们……还有侍卫,他们……” 吴国师摇晃着徒弟僵硬的身子,大声道“他们在哪?” 吴智目光朝下“师傅,他们不就在您脚下吗?” 吴国师身子一颤,这才发现庭院中还有数个人头在不断滚动着, 这些人脸上无不是一个个瞪大眼睛,神情惊慌。 他们表情被永远定格在了生前的最后一刻,没有痛苦,没有折磨。 种种迹象表明,那是一种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 “吴智!”吴国师用与这些死人同样的眼神望着吴智,怔怔道“看着为师……看着为师!” 吴智早已是泪流满面,他瞳孔张的极大,里面写满了恐惧。 他无声地啜泣着,眼睛却始终不敢在师傅的脸上停留太久。 吴国师“你看清楚了,我,是不是还活着。” 见他一声不吭,吴国师加重力气吼道“快说啊!” “活着……活着!”吴智颤抖地更加厉害了,他低下头来,冷汗从额头顺着脸颊不停留下, 他从口中似有似无地吐出几个字“师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吴国师“你看到了吗?你是不是看到这一切的经过了?” 吴智点点头。虽然整个过程十分短暂,却足以令他一生不忘。 吴国师长吸了几口气,想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显得镇定“把身上这件脏衣服换了,然后去门前等着为师。” “是……”吴智动作像木偶一般,晃晃悠悠起身,随后朝屋里走去。 “师傅……”他走了两步,又转过苍白的面孔, 吴国师“还有何事?” “我们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 “当然,不然为师干嘛叫你出门?” 吴智身子向前探了探,小心翼翼询问道“……师傅要带弟子去哪?” 吴国师长吁一口气,黯然道“去见圣上。” 番外篇十一 天空阴云密布,细雨淅淅沥沥下了近三天,却依然无法将满地血迹冲洗干净, 街道上散落着一地的瓜果蔬菜,只有野狗在来回啃食, 城楼与房屋处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恶臭充斥着街头与巷尾。 各家各院门窗紧闭,连鸡鸣狗吠都都传不出来。 诺大且繁华的天明城,犹如一片寂静的坟场,死气沉沉。 浓雾弥漫的城南街道上,此刻却有两个身影在一前一后赶着路。 后头的人道“姑娘……姑娘,你能不能慢一点啊。我袁仲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么能跑的女子。” 此人正是来天明城寻找陆言的袁仲。 前面的女子却似没听见一般,仍然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 “哎,这三天为了跟上你,我都已经跑死两匹马了。”袁仲擦了把头上的汗水,叹道“你这轻功实在非同一般,可不知是跟谁学的啊?” “当然是跟门主学的。”女子道“就是为了等你,我才一次又一次跟丢了目标。三天来你可知枉死了多少生命?” 袁仲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这……这能怪我嘛?虽然我能判定出陆言的方位, 可他如今的状态已非人力所能及,就算追上他……或许也是于事无补了。” 女子道“只要能与此魔正面交锋,我就会有办法将他降服。” 袁仲愕然道“魔?你将陆言称作魔?” 女子停下来,扫视了一圈堆积满地的尸体,声音颤抖道“如此行径,魔亦难为。” 袁仲连连摇头“不……不是的,陆言所作所为,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女子转过头来,双目直视着袁仲,冷冷道“一路上你都在有意放慢速度,为的是故意将我拖住,好让你那位兄弟任意施展杀戮吧?“ 说完,拔出刀来快速朝袁仲斩了过去。 刀锋过处,袁仲胳膊处立时呈现出是一道触目的伤口。衣袖在瞬间被鲜血染红, 女子“在你能每次准确说出那魔物的方位之时,我就应该想到你们之间的关系。” 袁仲吃痛不已,但面上却依然着常态“他除了是我兄弟之外, 我们的确还存在着另一种关系。” 你与他,肯定在心灵上存在着某种联系吧?“女子丝毫不做停留,反手将刀切向了袁仲的脖子。 面对身手敏捷,攻势凌厉的女子,袁仲自然是毫无招架之力, 袁仲正想着就要身首异处之时,却发现女子却突然变了动作,转而将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现在就通知那魔物,让他马上赶过来。”女子说话的同时,手上也在逐渐用力, 血顺着短刀一滴滴流淌在地上,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他迟了片刻,你也将同这满地的尸骸一样。” 袁仲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姑娘,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与那吴国师可并无二致啊。” 54:殊死一搏 “微臣拜见阿父……”伊尔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想让自己在这位至高统治者面前显得体面一些。 阿父“你有伤在身,就不必弄这些繁文缛节了。” 他挥了挥手,四名匍匐在地的黑蟒卫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似能感受到他的举动一般,应诺了声便一齐退了下去。 阿父“这几日,我需要在你这办点事情,为了避免多余的麻烦,我暂时将府上闲杂人士全部清空了。” 一边说,一边从衣兜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伊尔道“灵霜膏,出自新月国的大药师门下。据说对于外伤有奇效,你可以试试看。” 伊尔点点头,接过药瓶,神情恍惚。 阿父接着道“你今早在禹村的事情我已经全部清楚了,想知道我是怎么处理的吗?” 伊尔“此事但凭阿父做主。” 阿父“很简单,论功行赏,论罪施罚。得罪你的人叫于成肆,我只吩咐城主阙康,将那于成肆全族老少按连坐之罪一并论处就是了。 至于其他无关之人,自是不必再追究。” “太便宜他们了!”伊尔面庞依然铁青着,他似乎仍是不解气。 阿父也不言语,扶起伊尔的身子,将他搀到台阶处坐下。小心翼翼捋起他的衣袖,只见胳膊处布满淤青。 “看得出,你当时的情况十分危险。”阿父打开药瓶,开始往上面涂药。 “谢……谢阿父……”面对阿父的举动,伊尔却显得很不自然,不仅神态十分拘谨,连一丝感激之情也没在他脸上显现。 阿父一边涂抹着药,一边说道“依你的脾气,这次肯定是要大开杀戒的,甚至可能将整个禹村都变为一座坟场。 这种处理方式自然是痛快,可是……” 阿父顿了顿,凌厉的目光直射向伊尔,沉声道“你也是在为极乐国埋下祸根。” “微臣知罪。”伊尔浑身一颤,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几乎小的听不清楚。 阿父摇摇头“你不知!你年纪轻轻,又怎会体验到大厦将倾所要承受的痛苦? 所谓杀鸡儆猴,若连猴都一并杀去,那你的杀伐还有什么意义? 聪明人所做的一切凌驾与屠戮,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给需要的人看而已,只有把那些看戏的人安抚好了。他才能有资本继续为所欲为。 要记住,在极乐国,你既是看戏的人,也是演戏的人,好好珍惜现在的身份,切莫要把自己变成了戏中的道具。 否则,未来也会步上你父亲的后尘……” 伊尔目光一寒,胳膊也下意识地往回收缩,但阿父宽厚的手掌却似一把钳子,将他的胳膊,甚至整个身体都给牢牢的固定住。 “属下还不知……阿父光临寒舍是为何事?”为了掩盖迥异的气氛,伊尔不得不转移话题。 阿父依旧面无表情地涂抹着药膏,他轻描淡写道“几天后极乐城将会迎来重要的日子,我那天崇宫已经不安全了,这几日就暂时住你府中吧。 另外,你明日还需为我去办一件事情。“ 禹村广场上堆积的尸体已被搬空,但醒目的鲜血,依然像大红绸一般覆盖在地表之上。遍布于街头巷尾的血色脚印,是这场事故最鲜艳的记忆。 韩辰来到于铭的茅草屋前,即使没有于铭的任何消息,但韩辰依旧认为他就躲在附近。 虽然埋伏在附近的几个士兵虽然已被他不声不响解决了,但禹村目前的氛围还是让人难以心安。 “这是禹村……你又回来了吗?”谭宁儿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象。 “是的。“韩辰点头道“回来救人。” 谭宁儿眼中泛起一阵奇异,但很快又陷入了悲伤“都死了……他们都被杀死了。” 韩辰一惊“你说什么?” 谭宁儿“那场事故是由我们引起的,可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屠杀。昨晚如果我们没有去北部,没有偷吃伊尔的东西,那些村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看来她并没有想起。”韩辰不由松了口气,他轻轻将谭宁儿从背上放下,安慰道“事发突然,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这一切,都是伊尔这个混蛋造成的。” 谭宁儿望了望四周,见到的是门窗紧闭,寂寥无人,一派肃穆景象。 她紧张的问“那些士兵都走了吗?” 韩辰“没有,小心隔墙有耳。”一边说,一边拉着谭宁儿的手快步走进于铭的屋内。 简陋的草房里一片狼藉,显然是之前被那些士兵们翻箱倒柜搜捕了一番。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谭宁儿问道。 韩辰“我不是说了吗,救人。” “这儿哪有人……” 但谭宁儿的话音刚落,只听墙角的地面上的一块石板在向旁边挪动。 接着传来一阵嘎吱的开门声。 二人同时一怔,随即望去,只见一个枯瘦的身影从里面钻出。 “韩公子,谭姑娘,别来无恙。” 韩辰直直盯着眼前之人,头发半白,皮肤黝黑,佝偻的身子在努力做着挺直的状态。的确就是于成肆的大伯,于铭。 “于大伯,你没事太好了。”谭宁儿率先反应了过来“只是……你为什么会从地底下钻出来?” 于铭无奈笑了笑,说道“若不是躲得即时,只怕我现在已成刀下亡魂。” 他脸上竟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木讷神情。双眼也变得神采奕奕,简直判若两人。 韩辰正色道“可是你现在出来,就不怕我们会把你出卖吗?” 于铭似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沉声大笑了起来“你不会的,韩兄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见韩辰满脸疑惑,于铭继续说道“没想到我侄儿除了铁云众之外,他还会相信外面的人。想来韩兄弟的本事非同一般。” 韩辰“于老伯的本事也不可小看,不仅瞒过了阿父的眼线,甚至连自己的侄儿都被几十年蒙在鼓里。” 于铭道“没错,在肆儿眼中,我这个大伯与其他极乐国人并无二致, 可是他的每一步计划,每一次行动,我其实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这孩子是无辜的,他本不该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 可是我和他逝去的父亲曾有过约定,与其让他在阿父的统治之下成为行尸走肉,还不如为了极乐国的未来去殊死一搏。 55:唯一老者 韩辰“这么说来,于成肆之所以会走上这条路,究其原因,还是你这个大伯一直在暗中引导着他。” 于铭“不错。” 韩辰“可是造反这种事情凶险万分,且希望渺茫,难道你就不怕他不仅什么都无法改变,还死的毫无意义吗?” 于铭“这世上,能活的有意义之人本就不多,又何必强求死的有意义? 问心无愧,从一而终,便是不枉来这世间一趟。” 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就怕我这侄儿太过执着,而导致自己无法回头。” 正在此时,韩辰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那些士兵又回来了……” 于铭“看来这些人是非要将我除掉不可了,但愿阿父还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快随我一同进入密室。” 他转过身来,朝着一旁的地下暗道走去。韩辰与谭宁儿也紧随其后。 在三人都进来后,于铭立即转动墙上的一处机关。只听见嗡嗡的声响,密道的洞口很快被一块石板遮挡了起来。 密室中闷热潮湿,油灯的光线忽明忽暗。墙面虽然粗沥,地表也是凹凸不平,一看就知道没有经过多少精心修建,但它的空间却足够宽广,至少可容纳上百人。 除此之外,韩辰还发现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叠放着许多箱子。 留意到了韩辰的目光,于铭将其中一具箱子打了开来。见里面只是一些普通的粗粮和腌制食物。 ”想必你们二人现在也是腹中空空了吧,这些存粮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用来果腹还是足够的。” 谭宁儿问道:“于老伯,为什么你要把粮食都堆到这里,吃的时候又下来拿,岂不是很麻烦?” 于铭:“谭姑娘,这并不是用来吃的。” 谭宁儿:“这就奇怪了,粮食不用来吃,还能拿来干嘛?” 韩辰也觉得疑惑,这些粮食杂七杂八,各种各样混合在一起,显是于铭平时省吃挨饿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若不是提前储存起来应对灾荒,还会有什么情况? “这些粮食,是为了结束战争。”于铭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唏嘘。 他手轻轻擦了擦逐渐湿润的眼角,叹道:“五十五年了!脚下的土地早已白骨累累,海岸线上尸骸徘徊, 但这一切却还要无休止的轮回下去。人间地狱,也莫过于此了吧!” 于铭的悲恸的神情,使韩辰与谭宁儿的内心感到一股深深的哀伤。许久,韩辰道:“可是据我所闻,极乐国在阿父统治之后就没有发生过战争了。” 即便是将阿父视为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铁云众,也并没有将“战乱”这个罪名按到他的头上。 可见在极乐国民的心中,自己所处的,确实是和平的时代。 于铭听到韩辰所言,从鼻腔中发出几道干笑。他问道:“你对极乐国的全部印象,应该都是来自铁云众和这两日的所见所闻吧。” 韩辰:“自然不是……”,想了想又道:“也可以这么说。” 于铭:“那你可知,外邦人怎么谈论极乐国?” 韩辰想起那日在春雨酒馆萧牧麒所说。遂道:“外人眼中,极乐国自然是个可怕的地方。” 于铭:“韩兄弟可想过,极乐国为何会让人觉得害怕?” 韩辰:“自然是阿父的统治……”话音刚落,他立即察觉不对,阿父的统治再如何残暴,那也只是对极乐国人而言,于外人又有何干? 想到此,他忍不住问“莫非这一切是因为战乱的关系?” 于铭摸着粗粝的土墙,眼神悲凉且复杂,似乎正沉浸在回忆当中。 “少者尽不知,老者尽不言。这些血腥的往事明明还历历在目,可对于整个极乐国来说,却像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 他手摸到后脑勺,用力一扯,整张头套连着面皮竟被一并撕下。 面具之下,于铭皱纹丛生,须发皆白,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韩城与谭宁儿均是一惊,没想到眼前的老人竟是一直靠着伪装在生活着。 而更令人奇异的是,他这番伪装,仅仅只是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年龄。 看着二人呆呆的样子,于铭道“只不过变老了些,二位就不认识了吗?” 谭宁儿“于老伯,原来这……这才是你本来的模样吗?” 于铭笑了笑“虽然我也不愿,但事实就是如此。自二十岁来极乐国,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十五个年头了。 似我这把年纪,行将就木,其实自己也知道很难再改变什么。 但实在不愿见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所以撑着也得拼完这最后一口气,就当是图个有始有终吧。 谭宁儿“可你为何非要一直戴着这副面具?其实年纪变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谁还能永远年轻呢?” 于铭苦涩道“老之将至,顺其而然,其实我又何必去违抗常理。 无奈国情不容,形势所迫,只能靠这伪装乔扮方能苟活于世啊。” 韩辰沉思了一会,说道“五十五年………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唯一经历阿父统治时间这么长的极乐国人。” 于铭夸道“猜得没错!想不到韩兄弟刚来不过两天,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件怪异的事情。” 谭宁儿好奇道“什么怪异的事情?” 韩辰“你还没发现吗?整个极乐国,根本没有一个老人!” 忽然,一旁的侧室中传来了两道重重的咳嗽声,谭宁儿冷不防吓了一跳“原来于老伯屋内还有其他客人啊。” 见韩辰脸上露出了警惕的神色,于铭连忙道“一时聊得兴起,竟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其实屋内的朋友,正是这次我打算介绍给你们二位的。” 厚重的石板门起到了很好的隔音效果,于铭推门而进时,韩辰才发现原来屋中竟还住着两个人。 “哈哈,真是有缘,没想到又在这里碰到你们了。”突然其中一人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韩辰定睛看去,顿时也松下心来,原来此人竟然是才见过面不久的穆尓乐。 穆尓乐还是之前那副打扮,脸上依旧挂着开朗的笑容,只是双眼中透露着些许的疲惫,似乎是熬夜造成的。 谭宁儿道“穆尔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穆尓乐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身边石床上躺着的人。 56:信心 那人头发蓬乱,面无血色,干涸的嘴唇微张着,正一勺勺喝着穆尓乐喂过来的药,每喝几口都要咳嗽好一阵。 从气色便可看出他的身体虚弱至极。 听到说话声,他紧闭的双眼张开一条缝隙,略微打量了韩辰与谭宁儿一眼就又重新合上了。 韩辰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穆尓乐。虽然与此人素不相识,但从他身上穿的丝质绒袍可以看出,其身份绝非一般。 等穆尓乐不疾不徐地喂完了药之后,四人出了房间,来到大厅。 韩辰道“实在想不到穆尔兄与我们竟也是同路人。” 穆尓乐道“其实昨晚初次见面我就该猜到了,只是看你们年龄实在太轻,一时也无法肯定而已。” 谭宁儿“跟年龄有什么关系?” 穆尓乐“八日后,一场风暴将会席卷整个国家,届时所有参与者都将面临九死一生的局面,这一切根本容不得半点差错。似你们这般青春年华,我实在没想到也会被卷入其中” 随即笑了笑“幸好与你们是同伴,否则若成为了敌人,岂不要十分遗憾?” 韩辰“穆尔兄一直都是住在这地下密室吗?” 穆尔乐点点头“也多亏了于老伯的收留与帮助,否则这极乐国虽广,还真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 于铭“大家既然是为了共同的目的,又谈什么帮不帮助。只要你能完成重任,老夫性命都可以置之不顾。” 穆尓乐看了眼石屋,垂下眉来“可惜,仅仅解毒这道难关,我到现在都还未曾攻破。” 于铭忧心道“你给他喂了这么久的药,难道还是不见一丝好转吗?” 穆尓乐“明欢散的毒性太过奇异,要谈解除,何其之难!实话说,他的性命现在能否保住,都还是未知。其实究其原因,还是我低估了这毒药的复杂程度, 这些日子以来,纵使我竭尽全力,也仅仅只做到了勉强帮他续命而已。” 于铭“这样是毫无意义的,若几天后他还是这副状态……只怕我们所做的一切将功亏一篑。” 穆尓乐来回踱了几步,望着天花板“时间……的确不多了。” 谭宁儿忍不住问道“你们说床上那人中的是明欢散的毒,难道他也是个极乐国人?” 于铭“正是。” 谭宁儿更加疑惑了起来“可是,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啊?他留着长发,穿的布料也是晋宁国所产的,最主要的是,他额头上连印记都没有。” 韩辰道“你这么一说,的确令人匪夷所思。极乐国中,上到伊尔那类贵胄,下到禹村这些平民,无一例外都有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额头上像印章一样的疤痕。 相信除阿父之外,无论高低贵贱,全国是没有一人是可以避免的。 穆尓乐“你们的疑惑,我也曾经有过,但我相信尊者。尊者说此人异常重要,甚至能帮我们起到扭转局势的作用。” “尊者是谁?”韩辰问道。 穆尓乐“说出来可能吓你一跳,尊者可是赫赫有名的……” 于铭连忙咳嗽两声,用眼神制止了穆尓乐。 穆尓乐立即改口“反正……尊者神通广大,咱们只要相信他就行了。” 这时,石屋内又传来了几道剧烈的咳嗽,听得出来,病情比起之前的更加严重了。 穆尓乐用力拍拍额头,想让疲倦的神态变得清醒一些,他对韩辰道“我还要去熬药,恕不奉陪了。” 望着他走进石屋,谭宁儿道“真看不出来,他还是一位这么关心病人的医生。” 韩辰“相信不管最后能不能把毒治好,穆尔兄这段日子都应该是非常开心的。” 于铭沉声道“他必须把毒治好,穆尓乐要救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人,他的任务是整个国家! 若明欢散这一关无法攻破,极乐国民就永远只能被阿父当作砧板上的鱼肉。八日后的人间惨剧,也将无可避免的再一次上演。” 韩辰问:“难道你们也都知道八日后铁云众的所有行动方案?” 于铭:“老夫虽身在暗处,却也无时无刻不在用各种方式关注着世间的动静。对于八日后的行动,我不仅知道事情的起始,还知道这一切的结果。” 韩辰疑惑道“会是什么结果?” 于铭“刀山血海,命如草菅,徒劳一腔热血罢了。这样的场面,二十五年前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韩辰暗想:“二十五年前?莫非他所言的战乱,就发生在那个时候?” 于铭道:“说到此,我想请求韩兄弟一件事。” “于老伯不必客气,你说便是。”韩辰问道。 于铭:“我知道韩兄弟来极乐国,是为了救你的两位朋友。我只希望在救下你的朋友之后,能够迅速离开这里。 如果可以的话……将我侄儿也一并带走。” 韩辰:“可你的愿望,不正是希望他一生为此而奋斗吗?” 于铭凝重道:“但我并不希望他白白送死!与阿父比起来,我们的优势微乎其微。 即使准备了这么多年,在临战之前我依然发现自己的信心没有丝毫增长。到时候只要形势稍有恶化,你们就要立刻逃离。 即使拼上所有,老夫也会掩护着你们离开极乐国的。” 夜里,躺在冰冷的石床上,韩辰辗转反侧,脑海中尽是于铭忧虑的表情,以及沉重的话语,久久无法入睡。 虽然不知道外面什么时辰,但凭直觉可以断定至少已临近午夜时分。 上方的地面,偶尔传来几阵脚步声。让密室里的人时刻都绷紧了神经。 待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厚重的踩踏声彻底打破了深夜的安宁。 “砰砰砰……”仿佛一块块硕大的钢铁砸在泥土地上,震得灰尘不断掉落。 57:武神之战 韩辰坐起身,目光扫向周围,见于铭,谭宁儿与穆尔乐几人俱是一动不敢动。他们全部屏息以待,神色紧张。 那厚重的脚步声从屋前踩到屋后,再从屋里踩到屋外。或许是因为毫无收获而十分气恼,那步伐正变得越来越急促。 “禀报,周围并没有搜到于铭的踪迹。”一名士兵说道。 “将这里烧掉!”此人的声音沉闷,似隔着一层铁甲在说话。 下完命令,那脚步声便出了屋子,再没回来过。 不一会,阵阵刺鼻的气味传来,噼里啪啦的灼烧声响彻耳畔。 等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真是好险!”穆尔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幸好他们没有发现这地下还有一层。” 谭宁儿:“伊尔真是穷凶极恶,都杀了这么多人竟然还不收手。” 于铭:“刚才不是伊尔的人。” 谭宁儿道:“不是伊尔还会有谁会?” 于铭:“来者是阙康!” 穆尔乐道:“城主阙康?” 于铭点了点头:“从那脚步声可以听出,此人穿着一身庞大而厚重的铠甲,整个极乐国,只有被称为‘铁甲武神’的阙康才会有这种装扮。” 穆尓乐“可是阙康为何又要来寻我们的麻烦?” 于铭沉思良久“唯一的解释,就是阿父亲自出手了。” 穆尓乐“本以为凭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可以取得先发制人的优势,现在看来,形势似乎远远不是那么简单。“ 见韩辰神情恍惚,若有所思,谭宁儿道:“你在想什么呢?” 韩辰:“这阙康的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中午,在确认所有的士兵都离去了之后,韩辰与谭宁儿这才相继从密室中走出来。 炙烈而耀眼的阳光,瞬间就将地下室所沾染的阴冷潮湿驱散的干干净净,置身其中,使人通体舒畅,睡意盎然, 韩辰顶着厚重的黑眼圈,一边看着手中的地图,一边加快步伐。 地图是于铭所作,上面详细标注着极乐城的山川河流,沿着指示一路北上,最后的终点正是天临阁。 今天是与绯叶会面的日子,或许也能趁机查出刘奎岑与伊恩诺林的藏身之处。 疲倦一阵阵袭上大脑,经过昨晚彻夜无眠的思考,韩辰对阙康的身份始终没有半点线索。尽管那声音似曾熟悉,却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为了驱赶睡意,韩辰只能通过不断加快速度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二人一路疾行,谭宁儿毕竟是柔弱之身,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见着与韩辰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忍不住喊道:“你就不能慢一点吗?” 韩辰仍低头看着地图,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将距离拉的越来越远。 谭宁儿撇了撇嘴,干脆在草地上坐下,看着韩辰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她悻悻道:“真不该跟你一起出来。” 举目望了望四周,方圆空旷寂静,微风掠过芒草,呜呜的风声似来自远方的低吟,不远处的深山密林中,时而有动物的身影随处蹿动。 随着风势加大,谭宁儿渐觉寒意陡生。耳边不由回响起伊尔那句话“这个国家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任何时候你都不用担心自己是孤身一人。” 结合现在的处境,谭宁儿只感到暗中有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正牢牢锁定着她, 就连密林中的风吹草动,也仿佛是黑蟒卫活跃的踪影。 她赶忙起身,想要朝着原路返回,突然一阵疾风从侧面袭来,接着背上一麻,她已经被点中穴位。再无法动弹。 谭宁儿双眼满是惊恐,身子随着剧烈的喘息在不断颤动。恍惚之间,她仿佛感觉到一把利刃正在切向自己的喉咙。 正忍不住大声惊叫,突然一只手将他她拦腰抱了起来, “就你这速度,我们天黑都别想走到天临阁。”耳旁传来韩辰熟悉的声音。 谭宁儿虚惊一场,但很快心中那份庆幸就被气恼所代替,正要挥手打韩辰,却发现穴位被点,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放开我。” 韩辰仍旧一个劲赶路,全然不做理会。在接连喊了几声之后,终于放慢脚步道“我放开你,你能跟得上吗?” 谭宁儿“放我下来就行,才不用你管。” 韩辰扫视了一番周围,问道“真的吗?” 此处是一条山间小路,四周茂林修竹,树丛之中漆黑隐秘,偶尔几声野兽的嚎叫传入耳中。 谭宁儿脸色微微一变,“不,我……我要回去。” 韩辰“回禹村吗?” “当然。” “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那。” 谭宁儿脸上掠起一丝欣慰,但语气还是故作冷淡道“于老伯和穆尔大哥都在,有什么危险的?“ 韩辰摇摇头“地室虽然隐秘,但也很难保证它会一直不被发现,倘若阙康带士兵闯进去,你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谭宁儿哼道“说来说去,你还不就是觉得自己最厉害。” 韩辰想了想“至少,我绝不会让你陷入险境。” 谭宁儿叹了口气“你这么说,我当然会觉得高兴,但并不只有我一个人的命才是重要的。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讨厌你的无动于衷,讨厌你的冷眼旁观。 但我更讨厌自己,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却偏喜欢多管闲事。” 韩辰“你依然还对昨天禹村的事情念念不忘吗?” 谭宁儿“禹村那场屠杀,让我想起了最近所做的一场关于长雨镇的噩梦, 村民们的惨叫声,以及血淋淋的杀戮画面,都和我梦中的长雨镇一模一样, 我眼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从屋里被拖了出来,然后一个个葬送在屠刀之下,血浸湿了脚下的路面,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一直想把它当作一个简单的噩梦,可越是如此,我的心就越难以安宁, 难道,它真是一种现实的感应吗? 韩辰:“梦就是梦,永远也无法和现实对应的。” 见谭宁儿仍是一副秀眉紧蹙,心神不宁的模样,韩辰说道“等极乐国的事情办完之后,我们就立刻前往长雨镇……就当是送你回家了。” 谭宁儿问道“可我们不是说好了要送伊恩大哥去新月国吗?” 韩辰“现在这件事情,有穆尔乐为我们代劳了。” 谭宁儿“与穆尔大哥有什么关系?” 韩辰“他正是大药师的儿子。” 二人说着话,不觉间韩辰已按地图上的路线飞驰了几刻钟。在过了近半路程之后,一道悬崖赫然阻隔于眼前。 阳光在瞬间消失无踪,甚至连天色也逐渐阴沉了下来。 悬崖处浓雾弥漫,阵阵乌云掠过头顶。 风声似乎夹杂着喘息与怒吼,穿过雾中传入韩辰的耳膜。 风吹开了浓雾的一角,露出悬挂在崖上的吊桥。那是一座陈腐古旧,年久失修的木质搭设。 即便它的宽度能容纳近三个人左右,但其上面残缺不全的木板,以及在风中微微摇晃的吊绳,还是不免让人感到望而却步。 见韩辰突然停在桥头,谭宁儿疑惑道“你怎么不走了?” 韩辰直视着浓雾深处“前面可能会遇到些麻烦。” 谭宁儿心中一凛,即便是她,也能感受到那股深入骨髓的杀气。 “是……阙康吗?” 韩辰“能有这份气势的人,整个极乐国应该只有他一个了。” 突然,一根硕大的黑色长枪似雷霆一般从前方呼啸射来, 其势之猛烈,在相隔五丈远时,就已将韩辰身后的一切岩石树木通通震成了碎屑。 望着来势汹汹的长枪,韩辰略微侧了侧头,一股强烈而灼热气浪从耳旁飞驰过去,噔的一声插入远处的岩壁之中。 前方传来一道沉闷的怒吼,雾中跃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黑甲黑盔,身周所环绕着邪异而霸道的气劲,与那支长枪如出一辙。 即便从未谋面,韩辰也能猜到眼前这被盔甲所包裹之人,必是极乐国的’铁甲武神‘阙康无疑。 阙康如山一般的身形遮天蔽日,漫天的乌云此刻也只是他的陪衬。 他身姿挺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方的韩辰。 虽然眼前的敌人宛若天神一般,但韩辰一眼就看出,阙康心中已经有了很深的顾忌。 毕竟初次交手,自己就在谈笑间化解了他那势若雷霆的一击。 使得这名一向以强横,冷血,果决著称的极乐国武神,现在也不得不变得沉着和小心。 安静的氛围很快被阙康打破,他浑身一震,气势漫体而出,方圆百米的气温刹那间骤然高升。 紧接着他巨大的身形也如炮弹一般猛地向韩辰攻了过去。 虽然阙康也曾想先摸清楚韩辰的底细再做打算,但韩辰那份轻蔑与挑衅的眼神,实在令他忍无可忍。 区区一个异邦少年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即便拼着同归于尽,阙康也绝对无法忍下这份蔑视。 狂风吹得韩辰衣袂狂舞,双眼紧闭,即便如此,他的身子也依旧丝毫未动。 阙康的拳头如一颗硕大的铁锤,从风里突然轰出,直击向韩辰的面门。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拳头在快要触碰到韩辰鼻尖的那一刹那,阙康却闷哼一声,整个人倒飞了回去。 紧接着,吊桥上便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撞击与摔倒之声。 韩辰依旧是牢牢站在原地,在被击飞的那一刻,阙康都未曾看见他是如何出手的。 甚至怀疑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动过。 风停雾散,隐秘在吊桥上的一切霎时清晰可见,一排排身着简易盔甲的武者们持刀站立其上。 他们队形整齐,神情肃穆,身子僵立,就似一尊尊泥塑的雕像。 令韩辰感到奇异的是,这些人虽是武士打扮,但体型却无一不是孱弱矮小,瘦骨嶙峋, 甭说与黑蟒卫相比,就是普通的极乐国士兵,也较他们要强壮的多。 堂堂武神身边的护卫,竟然会是这样一群看似弱不禁风的人。 这些武士手中虽然握着刀,但却丝毫看不出任何进攻意识,从双目中可以看出,他们甚至连注意力都没放在韩辰的身上。 谭宁儿道“阙康怎么不见了?” 经此一说,韩辰才不由发现阙康不论身体还是气息,都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阙康这人会临阵脱逃。 相反,一股异样的感觉正逐渐涌上心头。 不一会,乌云慢慢散去,金色的夕阳挥洒在山涧峭壁之上,使人感到朦胧而惬意。 在这象征着新生的景象之下,死亡的气息正在变得浓烈。 谭宁儿喊道“快看,他在那里。” 顺着她指向的看去望去,只见吊桥的尽头,阙康高大的黑影在人群之中缓缓起身, 他一步一停顿,朝着悬崖边上徐徐走来。 那些枯瘦的武士也一步步向阙康的周身靠拢着,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 ”这又是一种仪式吗?“正在韩辰疑惑时,阙康缓缓摊开了双手,一道浓烈的黑气围绕在掌间。 那黑气似一张无形的罗网,将左右数人笼罩其中。 接着他拳头一握,散出去的黑气瞬间收拢,连带着那几人的肉身,也一并似泥流入海,水入汪洋,全部消失不见。 虽然早已见过与此类似的场景,但这种邪功再次出现在眼前,韩辰还是不由感到震惊。 谭宁儿惊道“阙康这是什么妖法?为什么那些人突然凭空消失了?” 韩辰“他们全被吞噬了。” 谭宁儿呆呆望着眼前的一切,久久无法言语。 韩辰“这是极乐国三大神功之一的奇凝心法,其作用是吸收他人血肉,以增强自身的功力。” 先前见识了伊尔的逐影夜行与神秘红衣人的太平十三式剑法,可当时他们的发挥并不是最完美状态,也自然无法令韩辰见到其真正的效果。。 而今日这邪异至极,诡深莫测的的奇凝心法。竟再次毫无保留的在眼前上演,令韩辰除了厌恶之外,竟还产生了些许期待。 58:断崖 阙康整个人就像一只贪婪的饕餮。 在一步步行进的同时,两旁的生命都被吞噬其中,尸骨无存。 武士所遗落的盔甲与衣物,纷纷随风飘落悬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也只剩下了些许余晖。渐渐的,已有近百名的武士成为了奇凝心法的祭品。 原本拥挤不堪的吊桥,此刻已多出了一大半的空间。 与此相反的是,阙康的气息反而变得越发的平静与收敛。 他脚步放缓,身子踉踉跄跄,东摇西晃,仿佛是一个醉酒的大汉。 正在韩辰好奇阙康所能吸收的极限时,他轻喝一声,武士们立刻从他身旁散开,迅速让出一条道路。 从形式上看,奇凝心法已经停止了吞噬,接下来,是进攻的时刻! 阙康头部转向韩辰,虽然表情与神态都被阻隔在厚重的盔甲之中。 但那股阴冷的杀意,却是实实在在的让人不寒而栗。 阙康手举向半空中,只听嗡的一声,黑色长枪似被似受到召唤一般,从数百米之外的岩壁之中瞬时又飞回了它主人的手里。 接过长枪,阙康只向前轻轻一刺,炽热的气息如海浪一般从枪尖喷涌而出,片刻间身前已是火海一片。 火势迅速蔓延,不少武士还未反应过来便立刻成了一堆灰烬。 韩辰迅速向后跃去,然而这火似有意识一般,竟然紧贴着他的脚步一路烧来。 几番移动之后,只能全身飞至半空才得以避过。 再看下方,浓烟滚滚,焦味刺鼻,凄厉的惨叫声络绎不绝,灼烧的痛苦似乎让这些神情麻木的人纷纷被唤醒了意识。 他们奔跑着,嚎叫着,原本陈旧腐朽的吊桥自然经不起这般折腾,只听哐当一声,吊桥从中间断裂开来,人群似此起彼伏的波浪一般,在空中翻了个滚后迅速掉落深渊。 阙康一声狂吼,蓝白色的波纹状气体自身体发出,似扩散的寒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整个悬崖瞬间封冻。 时间仿佛在刹那静止,所有坠落的人通通被冻在了半空。 阙康化为一道黑气,在悬崖之上来回跃动,只片刻功夫,他就将目标锁定到了矗立于高空的韩辰。 随即他人影一晃,如鬼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韩辰的身后。 伏在韩辰背上的谭宁儿只觉得气息一窒,颅骨剧痛,同时五脏六腑也好像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挤压与撕扯。 如此下去,只要片刻时间她便会一命呜呼。 而这山呼海啸般的压力,仅仅只是阙康的一小部分气息压迫。 “……好难受。”谭宁儿艰难道。 话还未落,阙康已经蓦然出手,虽然击向的是谭宁儿,但他确认这一掌也定能同时将韩辰震得尸骨无存。 韩辰突然转过身子,胸膛正面迎向阙康的巨掌。 砰一声闷响,庞大且雄浑的力道将两位少年的身子打的坠向了深渊。 漂浮在半空的阙康一动不动,他望着自己的手掌,脑中进行了思考。 虽然只用了八成力道,但阙康自忖任何钢筋铁骨在这一掌之下都会血肉横飞。 而韩辰虽被打落,被他被击中后的反应,显然是大大出乎阙康意料的。 正想着待会将他从崖下捞起,然后鞭尸戮首以解心头之恨,却突然发现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慢慢靠近。 云层之下,韩辰踩着蓝白色的冰块,如履平地一般快速朝着岸边跃去。 他不仅没有当场毙命,反而连一点伤势都看不出来。 望着这一幕,阙康眼睛像要喷出火来,上百人的血肉之力,换来的竟然只是这种结果? 他长枪一掷,朝着韩辰的身影疾速射去。 但终究还是慢了一着,长枪穿过韩辰的残影,击在了冰块之上,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广阔的寒冰瞬间破裂开来,散落成无数块,与众多尸体一同坠入了崖底。 就在韩辰离岸边还有咫尺距离的时候,阙康再也忍不住了, 他鼓足全身力气,双掌俯冲而下,这充满怒火的一击足可山崩地裂。 眼前的少年到底是真如所见一般深不可测,还是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诡计,他都不愿再多想, 此刻的阙康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顾一切让韩辰葬身于此。 望着似陨石一般向自己坠来的阙康,韩辰也迅速出手迎上, 两股深不见底的力道相碰,光是外泄的余劲便已震得四周山谷岔裂,崖壁粉碎,甚至漂浮上空的白云也被瞬间冲击的消散一空。 阙康闷哼一声,被反弹的力道抛出数十丈之远,随即不受控制般向着深渊坠落而去。 而韩辰也凭着此力一路逾过悬崖,平稳地落在了对岸的岩石上。 “终于摆脱他了吗?”谭宁儿望着漆黑的崖底,心有余悸。 韩辰“至少暂时不用再见到了。” 见谭宁儿仍是心神不宁,韩辰问道“怎么了?被那阙康吓得还没缓过神来吗?” 谭宁儿白了他一眼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韩辰“有什么奇怪的。” 谭宁儿“为什么阙康会知道我们要从这里经过?” 韩辰“可能是碰巧遇上吧……” 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阙康无论从布置还是从阵势来看,这都是一场有筹备的埋伏战。 一群人之所以提前等候于此,是因为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韩辰与谭宁儿的行踪。 拿出怀中的地图来,韩辰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 不经意看到当前所在的位置,发现与天临阁已经相距不远。说道“不管怎样,先把眼前的任务解决了再说。”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天空隐约可见点点星光,离与绯叶约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韩辰背着谭宁儿,脚下的速度较之前也更加迅捷,只片刻功夫,就已能看到不远处那屹立在山头的天临阁。 59:天临阁 天临阁是一座高大且威严的建筑,其占地宽广,独立于群峰之间,外型更像一座巨型黑塔。 它寂静而古朴,在黑暗之中,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就连星月也被掩盖其中。 谭宁儿饶是在晋宁帝国也没见过这么巍峨的建筑,一时不由看呆了“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吗?” 韩辰“没想到天临阁竟比阿父的宫殿还要大,只是如此重要的地方,守备肯定无比森严。也不知道绯叶能不能闯的进来。” 谭宁儿“她身法那么好,一般人根本连影子都看不到。” 韩辰“但这天临阁里面,绝不仅仅只有‘一般人’。” 几步跃动已来到了巨塔下方,抬眼望去,除了大门口与塔中央徘徊着几个士兵之外,诺大的天临阁周围竟然是空无一人。 “这里不会又有什么埋伏吧?”谭宁儿面色警惕道。 一句话点醒了韩辰,他闭上眼睛感受一番四周的气息,确认与所见一致后,方才将谭宁儿被背上放下来“跟在我的身后,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话音刚落,他就化作一道残影掠过几名守卫的士兵,将他们通通击晕了过去。 二人进了外围的大门,见圣明阁第一层灯火通明,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人在谈话。 原本不想多做停留,谭宁儿却一把拉住韩辰,轻声道“你听……”。 韩辰“听什么?” 谭宁儿“你不觉得屋子里面那声音很熟悉吗?” 韩辰凝神听了片刻,惊奇道“是……伊尔!” 谭宁儿“为什么伊尔会出现在阙康的地盘?听于老伯说,他们二人不是一向不和吗?” 韩辰“莫非,与禹村屠杀一事有关?” 出于好奇,二人慢慢靠近前来,透过纸窗能隐约看见里面的景象。 只见屋内宽敞明亮,内饰奢华,一切桌椅床凳与装饰物品竟都是外国宝具。 名贵的地毯铺盖了其间的每一个角落,繁多的香花烛陈设于两排,整个屋子被照的如同白昼。 韩辰一眼就看到了坐卧于床上的伊尔,他轻皱着眉头,面容阴沉,由于伤势未愈,整个人的姿势看起来十分别扭。 正前方,一个窈窕纤瘦的身影在缓缓走来,由于是背示着窗户,所以看不清她的相貌。 但从形态与衣着上可以猜出,这是一个妙龄少女。 少女先是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笑吟吟道“伊尔大人,您擅闯圣明阁的事我们也不追究了。但毫无来由的让我们领罪,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伊尔头偏向一边,不耐烦道“阿父的旨令,你们也要质疑吗?” 少女将茶小心翼翼端给伊尔,但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少女轻轻一笑,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只鞠了一躬就从容退开了。 “既然是阿父的意思,我们父女二人当然不敢有丝毫违抗。”少女始终保持着一副温婉的姿态“只是,如果有旨的话,伊尔大人为何迟迟不肯拿出来宣读呢?” 伊尔仰着脖子道“其实,这次阿父只有口谕。” 少女不易察觉的笑了笑“伊尔大人,极乐国上下都知道,必须得有阿父亲自颁发的圣旨作为依据,才能给伯爵及以上的贵族定罪,以及实行捉拿。您这么闹,岂不是把国法当儿戏吗?” 伊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恼怒地掀翻茶杯,指着少女道“灵漪!你们父女两这些年靠着阿谀奉承才身登高位,竟还有脸称贵族二字? 我今日虽然没有携旨,但的确是奉阿父之命来向你们问责。岂容得你如此轻浮放肆?” 正要命人上前,灵漪却忽然抓住了伊尔的手,将它慢慢伸到自己衣服的丝带前,只轻轻一拨,轻如蝉翼的绒衣立即脱落。 白嫩且婀娜的玉体呈现眼前,即便相隔一段距离,只看到背部的韩辰,也不由感到面红心跳,呼吸急促。 虽然瞧不见伊尔的神情,但从僵立的动作便可以看出他此时的状态。 灵漪坐在床上,身子微微前倾,正慢慢向伊尔挪动过去。 “如果身登高位换来的只是永生永世的囚禁,那我宁愿立刻坠入地狱。 伊尔大人若能现在带我离开的话,即便作为一个奴隶伺候您,我也心甘情愿。” 伊尔转过头来,声音冰冷“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灵漪吃吃一笑“没想到只手遮天,残虐无情的征粮官伊尔大人,竟也会被这种场面弄得坐立不安。 就您这表现,与那些普通士兵仆人甚至奴隶也并无二致嘛。” 伊尔面色铁青,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充满了鄙夷与轻蔑。 灵漪也并不在意,她站起身来说道“不错,天临阁上至祭祀,下至奴仆,每一个人都看过我的身子。 可笑的是,这些人有胆子看,却没有胆子敢承认。 尽管我以此为罪名屠杀了一拨又一拨,数量已足以上千人之多,但他们却依然是如此的胆小与懦弱。 我知道他们都害怕我的父亲,或许与阙康的恐怖相比,死也算不得什么了。“ 伊尔不由斥道“疯女人!你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灵漪“当然是向他们报复。 这些人将我囚禁在这里,从早到晚一刻不离,从五岁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天临阁墙外面的世界。 几年前,父亲赐予我一个名叫海楼的外邦奴隶作为玩伴,从他那里得知,我们所处的世界原来叫作风宁大陆,这个大陆上存在着好几百个与众不同的国家,好几百种不同的生活方式, 海楼说的是那么动人,那么精彩,甚至让我打定了主意,准备跟着他一起逃离出去。 可这件事终究还是被人知道了,并把它告知了父亲。 我清楚的记得,就在那天夜晚,父亲将海楼绑在铁柱上,并当着我的面,用烈火将他给活活烤死了。 从此以后,我的身边再没出现过像海楼那样的玩伴, 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看守囚禁,与千篇一律的冰冷服从。” 她站起身子,落寞地披上了外衣,随后朝着门的方向走来。 在转身的刹那,窗外的韩辰与谭宁儿俱是一惊,原来这位妙龄女子脸上戴着一个奇怪且厚实的面具,将眼睛以下的五官遮盖的严严实实。 60:意义 这面具并不同于寻常遮挡容貌的面罩,从形状与厚度来看,像是用作防备功能的。 韩辰与谭宁儿对视一眼,他们均不明白,她为何大晚上在自己房中还要戴着如此奇形怪状的东西? 灵漪走到门口,迎面的冷风使衣着单薄的她打了个寒颤。 轻掩上门后,她踱步到房中央的一把长椅上坐了下来。 伊尔冷笑道“看来你不但是疯,简直又疯又傻, 仅仅为了给一个低等的奴隶复仇,这些年来竟然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份与尊严, 在天临阁这等至高神圣的地方,屡屡做出那等令人不齿的低贱行径。 你可知自己的行为,已足可让你父亲乃至你整个家族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些事情如果一经公布,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灵漪对伊尔的威胁似乎不为所动,语气反而显出一丝期待。 伊尔哼了一声“整个极乐国上层都会因你而感到蒙羞,你父女二人也会因为亵渎圣职而遭受彻底查办。” 灵漪“仅仅只是震动极乐国的上层吗?我杀了这么多的人……应该会引起更大的关注才对啊……” 伊尔“你到底想说什么?“ 灵漪“铁……铁云众难道不会过来杀掉我吗?” 伊尔若不是伤势未愈,只怕会立即暴跳而起“你怎么会知道铁云众?” 见到伊尔的反应,灵漪双眼竟透露出一丝得意,仿佛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一般。 “既然伊尔大人能知道,我为何就不能知道?” 伊尔面容阴沉“你难道想与铁云众那群叛贼串通吗?” 灵漪嘻嘻一笑“串通倒是算不上,我只是希望他们能把我掳走,或者……把我杀掉。” 不理会伊尔吃惊的眼神,灵漪继续道“我听说铁云众的人居住在一个叫铁岛的地方,那里离极乐国很远很远。 他们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只是偶尔会来极乐国惩奸除恶,装作普通的民众,然后杀掉一些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在想,他们会不会也派了人混在天临阁里面呢?” 伊尔顿时明白了过来“所以你做的那些蠢事,仅仅只是为了证实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灵漪失落道“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杀了这么多的人,却始终没有见到他们的任何踪影。 之前我也怀疑过铁云众的故事会不会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但伊尔大人您今天向我证实了,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那这么长时间,他们为什么就是不出现呢?难道也是因为害怕我的父亲吗?” 伊尔“你既然这么想见那群叛贼,我倒是有个办法。” 灵漪连忙近前问道“什么办法?” 伊尔立时抽出小刀刺向灵漪前胸“你可以与他们在地狱相会。” 这一刀令人始料未及,且两人又相隔极近,眼看灵漪就要当场殒命, 突然一道红色身影不知从何处如闪电般咻地蹿到伊尔面前,只听传来一道手骨折断的声音,小刀在瞬间消失不见。 伊尔惨喝一声,痛的仰面倒在床上翻滚。 一切均发生在片刻之间,快的让所有人都感觉如临幻境。 韩辰难以置信道“屋子里面竟然还有人……不,那根本不像人。” 谭宁儿显然还未回过神来“刚刚那不是一阵红色的风吗?” 韩辰再凝神感受了一番,发现屋子里除了少女与伊尔之外,再没任何人的气息。 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个速度如鬼魅一般的“人”,他不仅没有武者的气势,就连呼吸都似彻底停止了一般。 就算“他”此刻突然出现在二人的身后,韩辰也不会有丝毫的察觉。 伊尔歇斯底里喊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刚刚……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灵漪仰头大笑了一阵“敢在至高无上的天临阁对阙康女儿下杀手,伊尔大人您才是真正的胆大包天。” 说完,随手将一把明晃晃的兵器扔在地上。 伊尔见正是自己的那把匕首,只是此刻它的刀身已被弯曲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这把匕首是由上好的钢锻造而成,其锋利度可称得上削铁如泥, 没想到它不仅在一瞬间就被扭成了一块废铁,且从上面的纹路与褶皱来看,显然是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捏成这样的。 如此力道与强度,在伊尔看来,已绝非人类所能及。 刚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 想到此,他看向灵漪的眼神除了愤慨之外,不禁多了一丝恐慌。 灵漪也不理会伊尔复杂的眼神,她走到柜子前拿出一瓶药膏,再从床帘撕下一块布,竟蹲下身子,给伊尔细细地包扎了起来。 短暂又漫长的寂静之后,伊尔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那怪物是你们天临阁造出来的吗?” 灵漪面无表情道“这个东西,可不是伊尔大人该看见的。我劝您最好还是把这一切都给忘记吧。 作为交换,我也可以不追究您之前的鲁莽行为。” 伊尔“你是心虚了?毕竟一个对铁云众这帮逆贼心生向往的人,心中还能保留多少忠诚呢? 天临阁这地方到底藏了多少肮脏的秘密!我回去之后一定要禀明阿父,让他派人仔细彻查,极乐国绝对不能被你们这些内奸所乱。” 灵漪“伊尔大人觉得自己很忠诚吗?” 伊尔冷哼道“我的忠心,岂还用问?” 灵漪已经包扎完毕,她直视着伊尔,目光突然变得暗沉“阿父相信吗?” 伊尔一震,刚要开口,却又似如鲠在喉。 灵漪继续问道“伊尔大人这次造访天临阁的目的是什么?” 伊尔“奉命前来向阙康问责。” 天临“那你可知道我父亲究竟做错了何事,才会被阿父问责吗? 你又知道天临阁对于整个国家而言到底存在什么意义吗?” 61:圣子 见伊尔说不出一句话来,灵漪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只是阿父手中的一个工具,且还是个即将要被淘汰的工具。 极乐国的那些秘密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闭嘴!”伊尔立时面红耳赤,他一把揪住灵漪的衣襟“你以为你是谁,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告诉你们,即便有一天我真要坠入深渊,那也一定会拉着你父女二人同归于尽。” 灵漪面无表情,她缓缓松开伊尔的手,转过身去,面具中传来一道沉闷的叹息。 “不必了,因为我们对于下个时代而言,都是残次品。 等那一天到来,我们都将化为泥土,让新的岁月从身体上碾过。 没有人可以逃脱,也没有人能获得拯救,新时代在火光中重生之前,所有的生命,都将作为薪柴而被燃烧殆尽,这,就是极乐之劫!” 伊尔“极乐之劫?你到底在说什么?” 灵漪轻轻挥了挥手,在她前方,缓缓走出了一个猩红色的人形物体。 伊尔瞳孔极速扩大,面色霎时惨白。 那是一个浑身血红,五官皆无的“人”,除了关键部位挂着几片薄甲之外,其全身上下鼓胀的血管与肌肉皆清晰可见,配合着耀眼的鲜红,显得狰狞可怖。 灵漪手轻轻搭在它的肩膀上,向伊尔道“这就是刚刚弄伤你的东西。” 窗外的韩辰与谭宁儿见到如此物体,即便相隔数丈之远,一时间也俱是感到惊奇骇然, 若不是早前有骷髅岭的经历,谭宁儿亦毫不怀疑自己会忍不住失声惊叫。 烛火在突然间剧烈晃动,明明无风的室内,霎时衣袂飘飘。 森森鬼气使人头皮发麻,就连呼吸也是带着冰凉。 伊尔死死盯着面前之“人”,身子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干涸的喉咙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伊尔的模样,灵漪眼中露出了些许怜悯“放心吧,只要你不在这里做出格的事情,他是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威胁的。” 良久,伊尔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使劲摇了摇头,再将额上的冷汗擦净, 终于强作镇定道“他是谁?” 灵漪“他们暂时没有名字,但都有个统一的称号‘圣子’!” 伊尔“他们?你是说这怪物的数量还不止一个?” 灵漪“当然,圣子是作为极乐之劫的一部分而被创造出来的,他们身上蕴藏颠覆整个时代的力量。 只不过条件实在太过苛刻,所以导致现在苏醒者寥寥, 这也是为何我们现在无法向阿父交差的原因。” 说完。灵漪使了个眼色,只一阵微风拂过,圣子便立刻又不见了踪影。 伊尔感到眼前的一切似乎在变得模糊,同时脑中也嗡嗡响个不停, 潜意识好似在本能的拒绝接受这一段经历。 极乐之劫,圣子……这一切他竟是闻所未闻。 作为阿父身边最得宠,极乐国身份最高贵的王爵,本以为也是掌握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之一, 却不曾想到对这个国家的了解,竟是如外人般一无所知。 难道真如她所说,自己只是一个即将被淘汰的工具吗? 巨大的落差感,使得伊尔顿时失去了生气与希望,仿佛前方的道路在一瞬间突然黑了下来。 灵漪却没注意到伊尔的变化,继续说道“原本极乐之劫并不是你该知道的秘密, 但既然圣子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想也没必要再继续对你隐瞒下去,跟我来吧。” 伊尔无精打采问“去哪里?” 灵漪“楼上,这里隐藏着极乐国不为人知的秘密。” 望着灵漪的背影,伊尔却迟迟伫立不前。 “你真打算……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吗?”伊尔试探着问道“你真不怕……?” 灵漪转过身来,眼中布满了笑意“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伊尔“可是,你凭什么信得过我?” 灵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来,除了海楼之外,你是能跟我聊天聊得最久的人吧。” 趁伊尔还在愣神,灵漪已拿着灯笼走了出去。 无奈之下,伊尔也只得带着受伤的躯体跟在后面一瘸一拐朝着圣明阁的上层走去。 谭宁儿看向韩辰,目光询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韩辰“跟上去吧,极乐之劫这么精彩的东西,我们又怎么能错过呢?“ 楼道漆黑且狭窄,灯笼发出的光芒宛如萤火虫一般,灵漪与伊尔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二层与一层之间竟足足隔了几十级阶梯之远,一直走的二人额头都沁出了汗珠, 踏上楼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画着恐怖画像的红色大门。 伊尔驻足停步,盯着画像久久离不开眼睛,慢慢的,就似受到召唤一般,连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朝大门走了过去。 “站住!这可是禁地!” 在伊尔手掌快要触碰到门的那一刻,灵漪急忙制止了他。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灵漪冷冷地看了伊尔一眼,她脚下不仅丝毫未停,反而还加快了步伐。 “你还是不要问的好。”她语气冰冷道“我只知道,任何擅闯者都将受到世间最可怕的惩罚……。” 伊尔“这么说来,你也没进去过?” 灵漪一字一顿道“连阿父也不例外。” 伊尔疑惑丛生,天临阁在极乐国本就已经是禁地,不曾想到这禁地之中竟还隐藏着一个禁地。 如果连阿父都被禁止在外,那么这第二层,到底是为谁而设? 灵漪只略微看了一眼红色大门,然后毫不犹豫地朝楼上继续走去, 62:心劫阵 第三楼的是一个极其宽广的大厅,少数几盏油灯在黑夜里扑闪着。 大厅的过道两旁是一排排巨大的铁笼,其布置宛如监牢一般。 走廊之上已经多了几个巡逻的士兵。 尽管空间相比第二层开阔了许多,但那股压抑的感觉却丝毫未曾减退。 一踏进正门,伊尔便立时感到有股恶臭扑鼻而来,使他不由自主捏紧了鼻子。 “这一层又是什么?” 灵漪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边走,一边用灯笼向着铁笼照去。 透过微亮的灯光,伊尔看见笼中竟躺着一排排正在熟睡着的人。 这些人无不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且一个个形销骨立,面黄肌瘦。 他们枕着纷乱的杂草,由于空间受限,所有人只能将身子紧紧挤靠在一起, 然而即便如此环境,这些人也依然睡得十分安稳。 灵漪手中的灯笼接连向着其他几个笼子也晃了几晃,入目的场景皆是一模一样。 抬眼望去,这一层大大小小的铁笼之中,竟至少关了有上千号人。 伊尔观察良久,问道“莫非,这里就是极乐国用来关押奴隶的监狱吗?” 灵漪“伊尔大人,请问极乐国的等级是如何划分的?” 伊尔“士工劳奴贱。怎么,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灵漪“这些等级的人,你可都见过吗?” 伊尔背过身去“当然,我每日所经历之事,所见之人,都不是你这种十几年都足不出户的女子可以想象的。” 灵漪“是吗?就连最下等的贱籍,你也都见过?” “自然见……”可是话还未说完,伊尔便似立即似想到了什么“只在很久以前见过。” 灵漪一步步往前走着,她双眼扫过铁笼时,目光竟带着一丝浓浓的惋惜。 “在如今的极乐国,贱籍的人数甚至还远远比不上王爵贵族。 这笼子里面的数量,已经是我们所能找到的全部了。” 伊尔自然也明白形成如此状况的原因,贱籍作为极端人群,本来一开始所设数目便不多, 再加上这些人身份低贱,毫无自主谋生之权,只能在极其严酷的条件下靠被人驱使来勉强过活,保存性命都已极其困难,更别说繁育后代了。 时间一长,数量自然只会大幅减少。 “贱籍本就是一群不该存活在这世上的卑贱畜生,他们数量变少应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你怎么能拿他们和王爵贵族相比?” 灵漪喃喃道“等他们都消失了之后,或许躺在这个笼子里面的,就会变成你们这些王爵贵族了。” 伊尔“你说什么?” 灵漪“或许阿父说得对,极乐国的所有子民,不论贵族平民亦或是奴隶,都应该获得参与这个伟大计划的机会。” 伊尔“你说了这么多,到底与极乐之劫一事有什么关系吗?” 灵漪“通过考验之人,才能有资格知道极乐之劫的秘密。” 说完突然嘻嘻一笑道“阿父不让您知晓此事,或许是因为一开始他就知道,伊尔大人无法通过考验吧。” 望着眼前态度多变的少女,伊尔只觉得一团怒火在胸膛燃烧。 “是什么考验,我为何就通不过?” 灵漪郑重道“这道考验的名字,叫作‘心劫阵’!” 见伊尔似乎没有太大反应,灵漪接着问“不信的话,伊尔大人可敢一试? 不过我可要提醒一句,一旦失败,后果可是要坠入万劫不复的。” “失败不就是一死了之吗?”直视着灵漪的毫无情感的瞳孔,伊尔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灵漪却显得异常的轻描淡写“不,比死还要可怕的多。” 伊尔垂下头去,身子开始颤抖,嘴唇也不自觉的上下打颤,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在做着剧烈的心理斗争。 良久,他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汗珠密布“我接受考验!” 灵漪丢掉手中的灯笼,一路走到大厅的尽头,接着她匍匐身子,手掌按在一个怪异的图形之上,嘴里轻声念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话语, 一股若有若无的红色火焰从图形上面缓缓升起,直冲至天花板,整个第三层空间都照的灯火通明。 火中传来灵漪的声音“开启。” 走廊上的士兵立刻不约而将所有的门窗一起打开,明月映照在烈焰之上,刹那火光如柱,顷刻间就如光晕一般扩散开来,席卷了半个大厅。 伊尔只感到瞳孔一阵刺痛,不由双目紧闭。 很快,身旁的一切归于无声,阵阵凉风吹拂着衣袍。 风声空旷且寂寥,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 伊尔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黄昏落日,一望无际的荒原,金色的余晖洒落在枯黄的沙土地面。 冷风越来越大,呜呜的声响似一群看不见的鬼怪在朝他袭来。 伊尔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彻骨的寒意使他第一次体验到了对生存的渴望, 虽然明知这一切只是幻觉,但那股萧瑟与绝望,却是格外的真实。 “这就是心劫阵吗?”伊尔咬着牙道“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突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伊尔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会在这种地方突然出现的,是什么样的异物? 伊尔唯一能想象到的考验,便是要击倒,或挑战一些令他感到恐惧的怪物。 战斗虽然是他的短板,但并不一定就丝毫没有胜算。 伊尔鼓足了勇气,转身准备面对自己的考验时,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他本是惊惧的双眼在一瞬间变得湿润。 脚步轻盈,缥缈,那声音似乎都感觉不出来者身体的重量。 “不会的……这些都是幻觉……幻觉!”伊尔深吸了一口气,他神情时而无比期望,时而又十分害怕,良久,他终于鼓足勇气转过身来。 当看到来者,伊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泪如雨下,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声音嘶哑地喊道“娘!” 63:卷轴 韩辰看着大厅中的光柱愣愣发呆,不知不觉中,身子也慢慢靠了过去。 谭宁儿连忙拉住他“干什么,你也疯了吗?” 韩辰一怔,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束光总让我觉得十分熟悉。甚至忍不住想要靠近。” 谭宁儿“这可是‘心劫阵’,你刚才没听到她说吗?进去会让人万劫不复的,” 这时从光柱中传来灵漪的声音“心劫阵需要历经数日之久,你们好好看守,切记不要踏入阵中半步,否则也会深陷其中。等伊尔大人炼劫完毕之后再来向我禀报。” 侍卫们齐声应道“是!” 灵漪的身影从从光柱中走出,直奔楼下而去。 谭宁儿道“奇怪了,为什么别人踏入半步就会深陷其中,而她自己却一点事都没有?” 韩辰“你还没发现吗”” 谭宁儿“发现什么?“ 韩辰“她脸上的面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用来保护她抵御心劫阵的。” 谭宁儿豁然点点头。 “现在该怎么办?还是继续跟着她吗?” 韩辰看着窗外的月光,估算了一翻道“都这个时辰了,也不知道绯叶到了没有。” 谭宁儿道“明明是她叫我们来这天临阁的,可半天也不见她的人影,我猜,肯定是害怕了不敢来。” 话音刚落,背后就被拍了一下,接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谁害怕了?” 二人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见绯叶正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严肃的面颊上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谭宁儿哼了一声“你是不是早就到了,一直不肯现身?” 绯叶“我当然比你们更早。” 见灵漪越来越接近了,绯叶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上来吧。” 说完,身形一晃便已来到了房梁之上,如轻燕一般在阁楼之间来回跃动,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谭宁儿“她去哪里了?” 韩辰凝神感受了一番气息“在六楼,我们赶快跟上吧。” 刚走两步,发现灵漪的脚步声突然停在了身后,且相隔仅仅只有一堵墙。 她呼吸的声音犹似近在耳旁,连心跳的节奏都是如此清晰。 灵漪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向侍卫喊道“通知所有人,立刻将天临阁从上到下仔细搜查一遍。” 韩辰一惊,凭绯叶高明的身法,即便是自己,也不能轻易感知到。 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能这么快发现天临阁中的异样。 脚步声再次响起,眼看二人就要彻底暴露,韩辰急忙向谭宁儿道“闭上眼睛。” 虽然心中不解,但谭宁儿依然照着去做。 突然失重的感觉传遍全身,接着耳旁一阵风声掠过,只听韩辰道“可以睁开了。” 然而眼前依旧是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谭宁儿“我们这是在哪里?” 韩辰“第六层。” 谭宁儿“可是绯叶呢?” 这时从前方传来一道微弱的火苗,火光之下是绯叶倩丽的身影。 她皱眉道“你们的行动肯定被那小妮子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现在天临阁的警钟已经敲响了,很快就会有大量的士兵涌上来。我们的时间十分紧迫。” 韩辰正要称自己绝不可能会暴露踪迹,但一想,又觉得对如今形势实在没什么意义,索性就憋回了心底。 见他面色异样,绯叶只道他是打起了退堂鼓,不由说道“若今天的任务功亏一篑,你们就永远也别想见到画像上那两个人了。” 韩辰“你真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绯叶“如果没有确实消息,我又怎会叫你来这里?” 谭宁儿问道“可是你来天临阁究竟是为了何事?” “找东西。”绯叶丢过来一支蜡烛,再将衣袖掀起来,只见她手臂上印着一个奇怪的花纹。 她向谭宁儿道“事不宜迟,你帮我一起找吧,目标是一个带有如此图案的卷轴。” 谭宁儿接过蜡烛,好奇问“可是找东西这种事情,你为什么非要选在晚上呢。” 绯叶“因为白天有厉害的人物阻拦……” 韩辰“你说的可是阙康?” 绯叶点点头“之前我也数次造访过此地,但无一例外都被阙康给击退了。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得知每过三日,阙康都会在傍晚时分赶去参加天崇宫的仪式。 也因为有了这个机会,我才好趁机潜入天临阁中。” 韩辰“如果今晚没有找到你要的东西,我们依然可以三日后再造访。” 绯叶“不,若是今晚失败,将不再有任何机会。” 韩辰“为什么?” 绯叶没有回答,而是秉烛翻看了起来。 借着火光,韩辰扫视了一遍周围的布置,只见案架林立满眼卷宗,至于书本卷轴,更是林林总总不计其数。 看来这第六层主要是极乐国用来放置档案或收藏某些文件的地方。 但要从中这书山找出一册卷轴来,其难度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眼前的两名少女显然都没有此类迟疑,谭宁儿在牢记下图案之后,便和绯叶一起埋头在案架上翻找了起来。 韩辰随意看了几本折子,发现上面章印各异,文字也尽不相同,显然都是来自不同的国家。 正要继续看下去,绯叶却说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找卷轴的事情就不用劳烦了。” 韩辰耸耸肩“有何吩咐。” 绯叶“我希望你在那些士兵发现我们之前,能保证好这里的安全。” 韩辰一愣“阙康都已经不在了,我们还会有什么危险?” 绯叶郑重道“你错了,我们要面临的,可能会是一个比阙康更可怕的存在。” 经绯叶一说,韩辰脑海中也不由回忆起之前才看到的一幕。 几乎与绯叶异口同声说道“圣子!” 64:毁灭之魔 绯叶“原来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韩辰环顾一下四周“你是说,圣子也会在这里出现?” 绯叶“并不能确定,但他潜藏于黑暗之中,其身法之隐匿,动作之迅捷,即便绯云组织也只能自叹不如。 一旦被这种家伙盯上,那可就丝毫没有办法了。” 韩辰“能令一向以身法著称的绯云组织也说出这种话来,看来圣子的确不简单。” 绯叶“其实圣子真正令人可怕的,并不是身法,而是武功。” 韩辰“这么说来,你已经与他交过手了?” “仅仅只是打了一个照面而已。”绯叶面容凝重,她手捂着腹部,似乎心有余悸“然而即便如此,我也知道自己在他手底下根本走不过两招。” 谭宁儿惊讶道“可是绯叶你已经是我见过的人里面非常厉害的了,难道圣子真的这么强吗?” 绯叶“在与他交手的时候,是一种与其他人全然不同的感觉。” 韩辰“什么感觉。” 绯叶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面对的是具充满了力量的干尸。他冰冷,僵硬,身子周围环绕着一圈刺鼻的猩寒。 整个人感受不到一丝呼吸与生气。 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又是雷霆万钧,排山倒海,使人根本透不过气来,” 韩辰“你觉得他较之阙康要更加厉害?” 绯叶声音颤抖道“相比之下,我宁愿面对阙康。” 韩辰“这么看来,我的任务十分艰巨了。” 这时,塔下火光齐明,一队队身披铠甲的士兵已经向天临阁聚拢而来。 听到熙熙攘攘的脚步声由外至内,绯叶的神情也开始变得急切。 钟声还在持续敲响,人群也是越聚越多,楼板在踩踏之下不断发出咯吱的响声。 “可恶,没想到他们动作竟然这么迅速。”绯叶不可思议道“不……我对天临阁的守卫了如指掌。他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除非……” 韩辰“除非事先早有准备。” 看着绯叶惊讶的面庞,韩辰继续道“这种事情,我们在下午就经历过一次了。” 绯叶“可是为什么……?” 韩辰“我们的行动全都被他们提前预料。这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 士兵们速度极快,短短时间便已搜索到了第五层,他们甲胄晃动的声音使人感到心神不宁。 绯叶沮丧道“难道我注定只能失败吗?……只是这次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回去见门主他老人家。” 韩辰“如今形势紧急,我们干脆下次再来吧。” 绯叶摇摇头“我已经说过,不会再有下次了。趁他们还没上来,你们两个快些逃走吧, 关于画像上的事情,明天中午去老地方,小六会在那里告诉你们答案的。” 谭宁儿“说什么丧气话,要走也是大家一起走。而且,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 说完看向韩辰“现在是该你起作用的时候了。” 韩辰疑惑道“我能做什么?” 谭宁儿“你不是称如果自己用全力的话,整个大陆都会倾覆吗,现在不需你使全力,只要一部分力将那些人全部引开就行了、” 韩辰恍然道“的确是个好办法。” 绯叶依旧对二人的话不明所以,只见韩辰已走到了窗边,望着天临阁下方广阔而漆黑的森林,他喃喃道“到底应该选择多远的距离才合适呢?” 谭宁儿“动作快一点,他们已经上来了。” 话还未落,韩辰手掌已迅速挥出,只见眼前火光漫天,一片轰隆隆的爆炸声在森林之中此起彼伏,犹似火山爆发,震人心魄。 剧烈的冲击,使得巨塔也跟着轻微地摇晃了起来。楼道之上的踏步声戛然而止,接替的是一阵阵仓皇的惊呼与奔走。 为了探清这地动山摇的原因,数百名士兵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撤离的一干二净。 谭宁儿紧捂着双耳道“你就不能选远一点吗?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韩辰笑道“选太远的地方,可能就不归天临阁管了。现在的效果不是正好吗?” 林中大火熊熊燃烧着,其剧烈程度,即使远在百里之外的天崇宫亦清晰可见。 天临阁方圆百米更是被照耀的犹如白昼。 “好一招声东击西。” 火光映照出绯叶的脸,却全然看不到一点高兴之情。 她问向韩辰道“你到底是谁?” 韩辰“我的名字,在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就已经告诉过你了。” 绯叶“我知道你们来的天临阁的时间,我也知道你们不可能事先在森林里面埋上什么。如此便只有一个解释……这片大火,确实是你的力量所为。” 韩辰“若没有记错的话,我的力量,在我们认识的那一天也已经告诉过你了。” 绯叶的脸色在逐渐变得苍白“难道竟如此之巧。” 谭宁儿愈发好奇“可是他用这股力量帮助了你,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绯叶上下打量了韩辰一番,她面色忧疑,瞳孔中透露着一股敌意与潜藏的恐惧。 韩辰“莫非绯叶姑娘对我,或是对这股力量有什么另外的见解?” 盯了良久,绯叶才稍稍恢复正常“或许,只是我见识浅薄,容易胡思乱想而已。” 韩辰“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探清原由了。” 见绯叶面带犹豫,谭宁儿道“既然现在大家都是朋友,能坦诚相见不是更好吗?” 绯叶“绯云组织从来不跟外人交朋友。” 她转过身去,说道“在我门中,有一条十分重要的古训。是三百年前一位先祖传下,用以告诫后世弟子的。 拥逾世人难测之力,必属毁灭苍生之魔。” 韩辰将这句话默念了几遍,问“你的祖先为何会留下这么一句话?” 绯叶“相传,三百年前就曾有几个变化成人形的恶魔, 他们屠戮众生,嗜血成性,所过之处皆是尸骸与废墟。 数不尽的门派与国家都在这场灾难中被毁于一旦,其中就包括了我们的绯云组织。 他们的力量之强,即便集合了当时所有国家的军队与高手,都通通不堪一击。 这场大祸,使得风宁大陆损失了近一半的人口。” 65:焚书 即便相隔了三百多年之久,但听到这段历史时,依然令韩辰与谭宁儿感到毛骨悚然。 韩辰“那么这场大祸是如何结束的。” 绯叶“由于绯云组织当时已经遭难,所以门人对这段历史的记载也并不详实。 只知道是用了一个超乎寻常的方法,才将这几个恶魔给灭掉了。 但是传闻他们并没有彻底消失,其身躯只是化为了一种异体,漂浮在这世间,准备寻找新的宿主。 一旦有合适的躯壳作为容器,这些恶魔便又会卷土重来。 且与三百年前一样,在展露本性和力量之前,他们看起来与普通人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所以,重组绯云的时候,当时的门主便留下了‘拥逾世人难测之力,必属毁灭苍生之魔’这么一句话来提醒后人。” 韩辰哈哈一笑,“这么说来,你是把我当成那些恶魔转世了。” 绯叶正色道“那么你到底是不是?” 韩辰“你认为呢?” 绯叶叹了一口气,“其实,即便你就是他们,我也无力改变什么了。最多把这条命拼上而已。 但那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相信门主也会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绯云组织弟子的生命,只能献给任务。” 谭宁儿连忙说道“你放心吧,虽然这家伙自大,冷漠,而且还笨,但他绝不会去害人的,更不可能是什么恶魔。 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把卷轴给找到才行啊。” 绯叶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了。直接一把火将这地方给烧掉吧。” 不理会韩辰与谭宁儿惊愕的神情,她继续说道“那张卷轴,是我们飞云国老国王与阿父签订的一份盟约。如今新王继位,决心要将上面的所有条约通通废弃。 但阿父以时限未到为由,拒绝这方面的一切谈判。 无奈之下,新王只得命绯云组织派人潜入极乐国中,并言明不论是以偷取还是销毁等方法,都务必要让这份盟约从极乐国消失。” 韩辰“为何新老国王会有如此大的分歧,那份盟约上到底写了什么?” 绯叶“我只是个执行任务的弟子,对于这种机密,是没机会知道的。 但是……我听到传言,主要是一件关于飞云国向极乐国派遣军队的事情……” 韩辰思索一番“莫非是阿父向你们的飞云国借兵吗?” 绯叶“记得出发前,新王向我嘱咐过一句话,‘千万条无辜生灵,都系于你此行的成败之间。’ 从新王的神情以及语气可以看出,这似乎远不止是军队层面的事情那么简单。” 韩辰“作为一国之君,竟不得已使出如此手段来反对曾经的盟友,看来他确实已经对阿父不满至极。” 谭宁儿“可我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你开始不选择用一把火烧掉这个方法呢?” “因为……”绯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韩辰似乎并没在意她的神情,淡淡说道“在你愿意将如此机密分享出来的那一刻,你的事就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事。 既然已经都知道了前因后果,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说完,拿过谭宁儿手中的蜡烛,用指尖向着火苗轻轻一弹,只听咻咻几声,无数火花似雨点一般射向满屋的书架。 不到一会,诺大的空间已是浓烟滚滚,焦味扑鼻。 望着森林中熙熙攘攘的救火人群,韩辰道“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这里的情况,并迅速抽调人手实行扑救措施。但不论如何,时间上已足够让这场大火将所有的文件付之一炬。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快离开天临阁吧。” 绯叶“慢着,还不能走……” 韩辰与谭宁儿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绯叶“任务还没有完成。” 韩辰“可是,我们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 “不……还没有。”绯叶凝望夜空,轻掐着手指,似乎在计算什么。 突然,她望向火中道“就是这个时候!” 正在韩辰不明所以之时,一股怪异的气息瞬间笼罩全身。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浑身血红,面无五官的人从火焰中飞了出来,正是圣子。 还未等看清圣子的行动轨迹,他的一只手已攀在了韩辰的肩上。 刹那间,韩辰只感觉自己的力量与血液在极速的流失, “竟然又是奇凝心法……”并且韩辰感到圣子的这股吸力,比之那日春雨酒馆的黎成三更是强了数倍。 圣子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世间的一切能量与物质都会被其吞噬与吸收。 韩辰刻不容缓,一掌向他的头颅击去,但眼前却只剩下了虚影。 圣子的身影逐渐飘忽,逐渐虚幻,到最后,竟彻底的化成了一阵红色的风。 这阵风围绕着火焰快速旋转,所过之处,瞬间便将熊熊燃烧的烈火熄灭殆尽。 望着本已漫延至半个大厅的大火,竟被如此轻而易举的扑灭,连韩辰也不由感到暗暗称奇。 但还未等他愣神片刻,那阵风就已将他前后左右四个方位给封锁的严严实实, 只听到风中传来砰砰数道巨响,韩辰身上已是多处中招。 从楼层的震动已经不断掉落的灰尘便可以看出,圣子的每一击都超过了千钧之力。 随着最后一声震动,狂风也向着四周席卷开来,木质的房梁与门窗在顷刻间支离破碎。 绯叶用功力护着自己与谭宁儿的身体,饶是扩散出来的余波,就已令她大感艰难。 若不是反应及时,只怕二人此刻俱已是消香玉陨。 再看前方,韩辰手掌握着圣子那筋肉暴突的拳头,他头垂的很低,完全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圣子似乎丝毫没有停歇的打算,他身体发出一声怪叫,点点火星汇聚在另一只拳头上,很快上面便是烈焰熊熊,熔岩滴淌。 砰的一声,这拳直轰在韩辰面门之上,巨大的力道使他的身子一连击穿了数面墙壁,直至飞出了天临阁。 66:困兽 将韩辰击飞出天临阁之后,圣子的气势在一瞬间收拢了回来, 压迫与杀气顷刻消散,就如那团被熄灭的火焰。 他似乎全然没看见站立在不远处的绯叶与谭宁儿, 一个人来回踱着步,将楼面上那些剩余的火苗通通踏灭在脚下。 所有的变故均发生在眨眼之间,战斗过程中,谭宁儿从头至尾甚至都未看清楚圣子其人。 但韩辰从身边呼啸飞过的声音,还是惊醒了她的意识。 绯叶的话从耳旁响起“看来我还是错了。”她的语气却显得十分平静“圣子是罪孽与黑暗的终极产物,他遇强则越强,这天下,或许没有人能够战胜他们。” “这就是你一开始不放火的原因吗?”谭宁儿道“因为你知道,只要天临阁一遭灾,就会立刻引来这个怪物。 相信之前你和圣子的那次交手,也是因为如此。” 绯叶“上次贸然行动,引来圣子的袭击,导致任务差点失败,若非靠着绯云组织的绝密身法骗过了这怪物一时,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从那时起,我便已经知道,靠孤身一人,是绝对没有可能完成任务的。” 谭宁儿“所以在见到了韩辰那一击的功力之后,你认为他可以抵挡甚至将圣子打败,所以就决定了让他来点火,以便吸引住圣子的目光。 然后趁着圣子向他攻击的机会,再完成你自己的任务。这样一来,就算他只能当替死鬼,也为你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看着谭宁儿责问的眼神,绯叶并没有打算否认“任何人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会将它牢牢抓在手中,如果能有更好的效果,我也会毫不犹豫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谭宁儿“可你不应该认为其他人也要为你的任务而牺牲。”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绯叶冷冷道“在他打算与我手中的情报做交易那一刻,就应该有这份觉悟,虽然我的本意并非让他如此……” 她再转头看向圣子,此刻的圣子在熄灭了所有火苗之后,已停止了动作。 他笔直地站立在大厅中央,犹如一尊静止的石像。 虽然看起来已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但那怪异的躯体和战斗后留下的余威,依然使人不寒而栗, 这种状况也令绯叶与谭宁儿二人感受到,眼前的或许并不是一个见人就杀的纯粹怪物。 绯叶继续道“我的错误,是大大低估了圣子,但韩辰的死也并非全无作用,至少我现在已有了足够的信心。” 谭宁儿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还要继续下去吗?” 绯叶“当然,离成功只差一步,怎么能放弃? 刚才的烟雾中,我闻到了苧树的味道,那是飞云国特有的一种树木,我们通常用它来制作卷轴的轴杆。 韩辰那把火,虽然没有将卷轴烧掉,但是已经暴露了它的位置, 虽然那股味道转瞬即逝,但对于我而言已足够了。” “可是你要对付的是圣子啊……”谭宁儿看了看圣子,又转身望向韩辰掉落的地方,说道“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但绯叶已径直朝着大厅中央走了过去,“待会你拿到卷轴后立刻逃走。”她一边走一边道“无论用什么方式将它毁掉都随便你,只千万记住,不要再让极乐国的人夺了去,否则……” 绯叶抽出腰间的短刃,纵身跃起“我的死,将没有任何意义。” 最后几个字是从她唇间轻微吐出,谭宁儿自然是听不到的,她只看见绯叶朝着圣子疾斩而下,但刀还未触碰到对方的头顶,绯叶的胸膛就已被圣子的手臂贯穿。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谭宁儿瞳孔张大,她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恶心的感觉直涌而上,甚至忍不住想将肚中的东西全部呕吐出来。 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突然一个白色的物体落在身旁, “拿上卷轴,赶快离开!”传来的竟然是绯叶的声音。 再看向大厅中央,圣子手臂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上面的“绯叶”却在渐渐消失。 原来那只是离恨九天功中的一道分身而已,真正的绯叶,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横梁之上。 “从那里出去,我来掩护你。”绯叶指了指大门。 谭宁儿又惊又喜,她立刻捡起地上被烧了一个角的卷轴,然后迅速向楼道跑去。 圣子发出一声怪叫,他平坦的脸部缓缓转向谭宁儿,脚下一蹬,速度如离弦的箭的般直撞了过来。 “啊!”谭宁儿本能的紧缩着身子,原想必将被这一击粉身碎骨,但片刻之后发现自己依旧安然无恙。 忍不住好奇看去,只见前方五个一模一样的绯叶将圣子围困在正中央。 她步法诡异,刀法奇快,且招式变化之间完全没有任何缝隙。 五人虽是一体,但每个分身在各司其位的同时,却又显得十分灵活多变。宛如一个个鲜活,有悟性的生命。 圣子似乎并不想多做纠缠,只象征性接了几招之后,便瞬间跃出包围,再次朝谭宁儿追来。 虽然他的速度极快,但绯叶亦是不落下风,五个分身竟牢牢锁定着圣子的踪迹,无论他如何变换着方位,始终都能在阵型不乱的情况下,前后相至紧跟而上。 趁二人战的难分难解之际,谭宁儿已匆匆地下了三楼,此刻她只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手中卷轴已沾满了汗水,眼前景象也被森林的大火映照出一片迷幻。 绯叶与圣子的战斗虽然看似不分上下,但从绯叶苍白的脸色以及满头大汗可以猜到,她已是强弩之末。 韩辰的生死未卜,绯叶的拼死掩护,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这张毫不起眼的卷轴。 随着上方打斗的声音停止,谭宁儿也意识到,已经没有时间了。 67:舍弃 心劫阵的光柱仍旧纹丝不动矗立在三楼的中央,从中散发出来的光晕形态各异,耀眼夺目,宛如极光一般。 谭宁儿全然没有心情在意这炫目的景象,透过光晕,她一眼就看见了摆放在走廊上的烛火。 此时天临阁的大部分守卫都已被调去救火,整个楼层之间寂静无声。 见此景象,谭宁儿心下稍稍放松,三步并作两步连忙向烛火跑近。 路过牢笼之时,依旧能闻见里面鼾声阵阵,鼻息均匀,没想到奴隶们竟然对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都毫无反应。牢里牢外,宛如两个世界。 谭宁儿悄悄绕过光柱,烛火已近在眼前,虽然细小,却很莹亮,并随着微风在无节奏地摇曳起舞。 只要将手伸过去,卷轴便会很快的在这片舞蹈之下化为一团灰烬。 虽然只有一步之遥,但谭宁儿的心却愈发紧张了起来。 就在她的手快要靠近火焰之时,只听噔的一声,摆放蜡烛的木架应声翻倒,侧面插着一支羽箭。 蜡烛在走廊上翻了几个滚后,被一只锃亮的军靴踩的粉碎。 两旁的暗道中纷纷涌出十几名守卫,他们拔出随身的刀剑,一起向谭宁儿围拢了过来。 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谭宁儿紧抱着卷轴,一步步向大厅中退去。 令谭宁儿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面对这么多杀气腾腾的人,她竟然丝毫没有感到畏惧。 “慢着!”随着一道银铃般的声音,守卫们一起停住了脚步。 此时从后面缓缓走来一人,单薄的丝绒睡衣,纤细而苗条的身材,灵艳而动人的双眸,正是天临阁的少阁主,灵漪。 她蹲下身来,折断那根插在木架上的羽箭,淡淡道“知道这箭为什么没有射在你身上吗?” 谭宁儿没有回答。 通过近距离观察,她发现灵漪的实际年龄比想象中还要小得多。 甚至可能还不如自己。 只是如此年轻且深待闺中的一个女孩,为何举手投足间却尽是与其不匹配的成熟与老道? 灵漪“因为除了那间禁地之外,我不希望天临阁其他地方再看见尸体。” 她眉头微皱,似乎在说一件十分恶心的事情。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灵漪目光转向森林大火,在她看来,敌人或许仍有许多余党潜伏在暗中。 谭宁儿依旧没有回答,她余光寻视着周围,很快便又发现了被丢弃在不远处的灯笼。 趁着灵漪等人疏忽,她赶忙跑上前去将灯笼捡起提在手中。 当众人反应过来,准备一拥而上之际,谭宁儿已揭开灯罩,将卷轴对准了灯笼正中的火苗 “站住!”谭宁儿第一次发现自己细柔的声音在竟也能在关键时刻变得如此洪亮。 “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立刻把它烧了。” 士兵们止步不前,他们虽不明白谭宁儿手里是何物,但皆知那是从天临阁中盗取的东西,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当下只得面面相觑,等待着灵漪的命令。 灵漪直视谭宁儿的双眸,眼前的女子虽然看似娇弱稚嫩,连说话声音都在止不住颤抖,但她目光却是异常的坚定。 汗水似雨点般滴落在楼面之上,节奏始终保持着平缓,就如心跳一般。 灵漪看了看卷轴背面上的图案,淡淡道“你们自以为潜入的无声无息,却不知一举一动全在阿父的掌握之中。他早已经知道飞云国会派人来暗中将这份盟约销毁, 之所以没做任何转移,首先是想引蛇出洞,将你们一网打尽。 其次,这份盟约存在与否,阿父根本就不在乎! 你手中的这份卷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朋友的死也永远只能成为一个笑话。 现在将它交出来,然后乖乖跪地求饶,我们或许可以将你从轻发落。” 见谭宁儿双手颤抖,躲闪的目光始终不敢与她对视,灵漪认为她已处在瓦解的边缘。 遂继续道“极乐国的酷刑相信你也有所耳闻。 凌迟,割面,剥皮,剖腹,这些都只是最初级的。 对于来自外邦潜入的奸细,我们手段只会更加残酷,你整个人会由身到心感受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但你若是交出卷轴,并协助我们将余下的同伙一网打尽,那就说明你与极乐国是友非敌。 这样一来,不仅你之前所犯的罪行会被一笔勾销,还会得到我们应有的礼遇。” 在灵漪威胁的同时,两旁的士兵也在悄悄迫近,只待谭宁儿稍有疏忽,便会立即拥上将其擒住。 对于灵漪这番前后矛盾的话语,谭宁儿虽是不以为然,但不利的形势依旧让她的心揪成了一团。 随着时间的流逝,灯笼中的火苗逐渐微弱,蜡烛也燃烧待尽, 谭宁儿深知,再拖下去自己只能坐以待毙。 且即便此刻她将卷轴投入火中,其火势也不足以在短时间内造成多大损坏。 而那点时间,已足够让守卫们冲上前来杀死自己好几次。 结局已然明朗,等待着谭宁儿的似乎也只有束手就擒这一条路。 但灵漪却并不急切,因为她要的是圆满, 哪怕卷轴被烧出一个角,一个洞,那都是残缺且不合她心意的, “我可以把它交给你……”谭宁儿声音已近哽咽,显然她已经承受不住这份压力。 灵漪露出得意的神色,她用眼神示意守卫上前去接过卷轴。 “但是……”谭宁儿急忙道“我只能把它交到你一个人的手上。” 灵漪认为这只是她对维护自己尊严的最后一丝挣扎,遂也不以为意,立即下令让守卫退开。 “现在只有我跟你了。”灵漪伸手道“交出来吧。” 但令她惊讶的是,谭宁儿却二话不说将卷轴扔进了灯笼的火苗之中。 “韩辰,如果你还活着的话,请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她抬起苍白的脸,泪光中泛着笑意,随即抱着灯笼从愣神的灵漪身旁快速跑过, 接着翻上围栏,向着四层楼高的地面一跃而下。 番外篇十二 绯心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山洞里。 不远处的柴火噼里啪啦灼烧着,袁仲坐在对面,正全神贯注烤着食物。 想起昏迷前的情形,肩膀的剧痛再次袭上大脑,使绯心忍不住哼出了声。 “你醒来了。”袁仲面色暗沉道“若不是我昨天及时制止,你恐怕就当场丧命了。” 绯心看了看伤口,只见血已凝固,一道鲜红的爪印月遍布其上,使人触目惊心。 她再将目光转向袁仲的双手,见他并无异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昨天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你的身体还会发生变化?” 袁仲“我和陆言一样,体内都寄居着那怪物的灵魂,只不过时候未到,它还无法完全占据我的身体。 可一旦我们受到了生命危险,它就会短暂的破体而出,直到将危险完全解除后,才会重新回到体内,” 绯心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和门主描述的不一样? 那怪物可曾对你说过,它是来自哪里?” 袁仲“这倒从来没有,它只是告诉了我三件事情……” 绯心“什么事情?” 袁仲“它的本体还未完全适应这个世界,所以需要沉睡一年左右才会苏醒。 它还有个更早降临的同伴,且如今即将苏醒,但由于被困在一个特殊的地方,所以即便醒来也无法行动,现正等着它去营救。 等它们两者苏醒之时,也将是风宁大陆的末日。” 绯心“按它的说法,一共只有两只怪物来到了风宁大陆。可这样一来,陆言体内那只又作何解释?” “陆言与我,身体里的都是同一只!只不过它把灵魂分成了两份罢了!”袁仲叹一口气“我们都吃了那怪物身上的肉,同时也获得了一些特殊能力,也正是靠着这份联系,我才能准确无误知道陆言的方位。” 绯心依旧疑惑重重“你不是说它只会短暂的占领身体吗?为何陆言这几天却一直在被控制?” “只有一个解释……”袁仲眉头皱了起来“陆言他是甘愿的!” 蝉鸣在幽静的山洞听来更显嘈杂,二人稍微吃了点食物,等到东方微亮,便一起出发了。 一路上袁仲都神情踟蹰,总是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 绯心看在眼里,当即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就算追上陆言,也不过是枉送性命,所以想劝我立即收手?” 袁仲“不管怎样,我觉得还是先把一切弄清楚为好。陆言他绝非草菅人命之辈。” 绯心“既已甘心被魔驱使,你还敢说这不是他的本意吗?数万生灵惨死,陆言难辞其咎! 为了天下苍生,我到时候也只能将他一并铲除!” 袁仲面色难堪“可这怪物的力量毕竟太过强大,只怕……”同时心中暗道“我可是在担心你的安危啊!” “这个无需你操心!“绯心从包裹中拿出几根闪着金色光芒的箭矢“它叫‘天隔箭’,号称所有魔物的克星! 毋说是陆言,就是那怪物的本体苏醒,我也能让它一败涂地。” 承钰山庄本是皇帝的避暑休憩之地,平时一概空静冷清。 自从京城发生异变之后,几天内这里已经收纳了上百名前往避难的王公大臣。 他们之所以会选在承钰山庄,是因为此地镇守着帝国最后,也是最强的王牌辞世者军团。 江裕推着一架轮椅慢慢游走在后园的树荫之中,那轮椅上坐着的,是一名十四五岁,衣着华贵的少年。 尽管景色幽静,鸟语花香,可这少年的脸上却始终蒙着一层阴霾。 当用膳的时候,少年忍不住开口问“皇兄,听说最近天明城在闹妖魔?” 江裕“区区几个盗匪罢了,只不过踪迹神秘,所以民众才喜欢众说纷纭,没想到传至皇上耳里,竟已被歪曲成了妖魔,这也太荒唐可笑了。” 这少年正是江裕的亲弟弟,当今晋宁帝国至高无上的天子,江明。 江明的衣食住行都由江裕安排,这几天承钰山庄虽然人数倍增,可在江裕的调度下,这一切竟都被他瞒得严严实实。 江明喝了几口汤,脸色丝毫不见好转。 “皇兄还要骗朕到什么时候,事情的来龙去脉,寒伊教主已在昨晚全部告知了朕。如今朕的皇城,已成一片炼狱了。” 江裕先是一怔,接着目露寒光道“寒伊那老东西,除魔迟迟未见动身,捣乱却是比谁都快!” “为何不派兵镇压?”江明神情激动,若不是双腿残废,只怕会扑上前来揪住江裕的衣服。 “这晋宁帝国是我们江家的,黎民百姓的灾难也是我们江家的灾难。 不错,朕的确是继承大统之人,可这些年来掌权的一只是皇兄你啊!况且朕体弱多病,身体早已是风中残烛,膝下更没一儿半女,等朕归天之后,这江山……不还是皇兄你的吗?” 一旁的宫女与太监俱是身体僵硬,神情难堪,这种超越了皇帝与臣子界限的对话,被外人听到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江裕立刻跪倒在地,面无表情道“臣只是不想让皇上牵挂太甚,这场祸乱的确非同一般,普通的军队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 江明“那就派禁卫军!” 江裕“禁卫军第一日就损失过半,且他们的任务是保护皇上,不宜再过多消耗。” 江明“这妖魔……当真如此厉害吗?” 江裕“魔物虽然可怕,但还没到威胁整个帝国的程度,陛下尽管放心,臣已发帖遍请各方高人前来相助,除魔就在即日了。” 江明叹了口气,手掌轻抚着江裕的后背,“皇兄辛苦了,你这些年的付出,朕都看在眼里。 其实朕又怎么会怪你?朕恨的是自己啊!皇兄你才是先皇嫡子,江山的正统继承人,只因为先皇对母后的偏爱,导致他在最后一年废嫡立庶,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全部送给了朕。这些年,朕一直被这如山一般沉重的国事压得终日惶恐不安,若不是有你倾心相助,晋宁帝国只怕早已毁在了朕的手中。所谓德不配位,如今这场毫无缘由的灾难,或许就是上天对朕的惩罚吧!” 江裕“臣福薄运浅,怎敢觊觎天子宝座?陛下切勿忧虑过甚,这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变故而已,为此贻害了尊体,可就得不偿失了!” 用完了早膳之后,江明以独自清静为由,让江裕先行退下。 湖面平静而光洁,晨光照耀其上,好似一面广阔的铜镜。 这时从背后缓缓走来一个枯瘦的老者,他见到江明只是微微躬了躬身“老朽寒伊参见陛下。” 江明“寒伊教主,你昨晚跟朕说的话,可否属实?” 寒伊教主“欺君之罪,老朽是断然不敢犯的。如今天下生灵,确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皇上犹疑的每一刻,背后都是上万尸骨的累积!” “可是……皇兄不是已经遍请天下的降魔高人了吗?这难道仍旧起不了一点作用?” “无论多么厉害的人,终究也只是肉体凡胎。跟天外之物对抗,根本毫无胜算!这场灾难,只有陛下才能化解!” 江明的身体开始颤抖“非得做到那一步不可吗?朕会成为千古罪人的!” 寒伊教主“陛下拯救黎明苍生,功莫大焉!怎会是罪人?” “可这是在驱虎呑狼啊……”江明的手指嵌入肉中“没有办法了,让辞世者军团登场吧!” 番外篇十二 陆言在发生异变的第十天,终于抓到了一条重要线索吴国师! 吴国师一直躲藏在寒伊教主安排的隐秘处,原本亦可安然无虞,但他终究放不下国师府中的那些珍贵财宝。 所以等灾祸稍有平缓,他就迫不及待召集人手赶去府中进行搬运。 然而吴国师不知道的是,陆言一直没有离开过京城。甚至连他的行动范围,也始终只是绕着国师府转圈而已。 当吴国师刚踏进家门,一道恐怖的气劲就将他压倒在地。 陆言仍旧穿着那套旧衣服,只是颜色已被鲜血染成了深红,脸上生出了狰狞的獠牙,那双眼睛也变成了翠绿色,声音更是尖细的可怖。 吴国师一看到这副尊容,当即便吓得双腿发抖,泪流满面,只跪下来一个劲将头磕的血肉模糊。 陆言却并没有杀掉吴国师,只是吩咐了他一件事情,找到另外一具模样相似的同伴。 吴国师起先不明所以,一番交谈后才知道,原来眼前的怪物早已不是陆言,而是那位被自己崇敬与膜拜的“神”。 “天下之大,小的又该去哪里找您的同伴啊?”吴国师一把鼻涕一把泪“小的人微言轻,只是靠着师傅寒伊教主的威望,才勉强混了个国师名号,其实在这京城根本就毫无实权。 您若是能得到皇上,或者名门贵胄的帮助,调集广大人马寻遍天下每一处角落,那才是最好的办法啊。” 陆言却只是告诉吴国师,京城大多数实权者,都已被他灭门。而剩下的那些,与皇上一起,全部躲到了承钰山庄。 吴国师“那为何您不去承钰山庄?” 陆言“那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真身苏醒之前,吾还不能与之对抗。” 突然,他嘴里伸出一只血淋林的小手,对着吴国师直接穿心而过。 吴国师痛的大声惨叫,本以为自己会当场毙命,谁知痛楚过后,全身却没有一丝异样,就连伤口也平白消失了。 “你的身体已被种下邪胎,邪胎在成长过程中会以你的五脏六腑,血肉骨髓为食,直到成年后破体而出。 魔胎成形的时间为七天,七天内若是能完成吾的托付,你自无大碍。” 陆言话音刚落,吴国师就感到一股莫名的恶心涌遍全身,仿佛胸口有一只散发着恶臭的虫子在不停蠕动。 “七天!”吴国师又不住地磕起头来,“七天连找遍京城都不够啊!恳求神明多宽恕小的一些时间吧!” 陆言不作理会,转身就要离去。 “在陵王府!”情急之下,吴国师忽然想起了那日江裕对他所说的话,“只此一尊神?本王可不认同。” 这才意识到,江裕或许早已见过了另外一尊“神”。 吴国师连忙道“小的可以确定,您的另一位同伴,肯定就在陵王府!“ ……………………………… 承钰山庄,深夜。 寒伊教主推着轮椅上的江明,两人小心翼翼避开山庄的所有人,一路朝地底深处的密洞中走出。 之所以选在众人睡去之后,是因为江明不想让此事被江裕知晓,而今山庄内遍布他的耳目,使得江明在白天总感到如芒在背。 “皇兄虽然表面上对朕亲善服从,实则内心早已不满至极了吧。”江明叹了口气“每次与他独处的时候,朕都能感到他那股潜藏在深处的不甘与压抑。自朕登基以来,我们兄弟间的关系是变得愈发疏离了,曾经的那段岁月,或许已只能用来追忆。” 寒伊教主“皇上是天下之主,在您的世界中,无论亲人还是朋友,他们都只有一个核心身份,那便是臣子!” 江明“或许这就是先皇常将‘孤家寡人’挂在嘴边的原因吧。当上皇帝之后,连这真实的消息,真实的话语,都再难听到了。 若不是还有寒伊教主,恐怕就算晋宁帝国毁于一旦,朕也依旧只能被蒙在鼓里吧。” 寒伊教主“老朽只是不愿看见生灵涂炭而已。” 二人说着话,不觉间已走到了密洞的尽头,眼前是一处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潭。 潭水黏糊,浓稠,潭面似岩浆一般,在微微波动的同时,还不停冒着气泡。 然而周围的温度,却是骤降了许多。 江明看着深潭“辞世者,真的就被封印在潭底吗?” 寒伊教主“已经三千三百多年的历史了,估计开国太祖在封印辞世者的时候也想不到,后世竟需要靠它们来力挽狂澜。” 江明“可是,要怎样才能解除封印?” 寒伊教主“陛下可否按老朽说的,将传国玉玺带了过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朕当然不会忘。”江明从长袍中拿出一块晶莹透亮的方形白玉。“这玉玺上已经涂过了朕的血迹,而今只需用它开启机关就可以了。” 寒伊教主接过玉玺,只略微打量一番,接着走到黑潭前方,将玉玺放入石壁的一个凹槽当中。 只听一阵咔咔的转动声,玉玺没入石壁。一束光芒从黑潭下方升起。 江明激动道“辞世者要出来了吗?” “据说辞世者军团有上千人之多,为了空出足以容纳它们的场地,还请陛下随老朽一起退至后方。” 寒伊教主将轮椅推到了离黑潭百米之外。也正在此时,第一道漆黑的身影被光芒送了出来。 当看到辞世者的形态时,江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那虽然是一具人形身体,但却脸如巨蟹,狰狞不堪。皮肤颜色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上面布满了尖刺一样的细毛。 它四肢瘦长,手臂处肉骨交织,从胸膛到肚子的皮肉呈一片透明,能清晰看到里面正在跳动的器官。 而最令江明无法忍受的,是它披在身上的衣服,那是一件枯黄的肉皮,肩膀处还垂着一个干枯的人头。 显而易见,这是一件人皮做成的衣服。 “呕!”江明当即趴在轮椅上狂吐了起来。 寒伊教主虽然面色如常,但身子还是忍不住的颤抖“看来,传说是真的……。” 江明直到吐得浑身虚脱,才有气无力道“辞世者竟然是这副模样……没想到曾经让朕噩梦连连的,就是它们?” 寒伊教主“皇上没有猜错,辞世者的身份……就是远古之魔!” 番外篇十三 陵王府是一座豪奢至极的府邸,其占地面积甚至不比皇宫要按小多少。 陆言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除了人员全部撤离之外,所有珍奇财宝竟然原封不动的储放在原处。 他以极快的速度找遍陵王府的每一处角落,终于在江裕的书房处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虽然房内除了堆积如山的书画之外,再无其他物品,但陆言却并未被这景象迷惑。在连续破碎多面墙壁与地板之后,一间密不透风的小屋终于呈现在眼前。 小屋的正中央放着一尊长方形盒子,虽然形状像棺材,但颜色却是蓝白相间。 陆言缓步走向盒子,目光俯视而下,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躺着一具瘦小的躯体。 青紫色的皮肤,四肢干瘪瘦小,脑袋似蛇又似蜥蜴。 脸上除了器官分布稍有差异之外,与袁仲屋里的那具尸体几乎是一模一样。 陆言嘴巴不停嗫嚅着,神情很是激动,当即抬起利爪,朝那盒子重重拍下。 砰的一声,四周石墙被震得轰然倒塌,可是盒子却一点裂痕也没有。 “是天屛……”陆言手抚过盒子,目光逐渐变得凶狠。 他双臂抱住盒子,嗬的一声使出全部力气,这才将它勉强提了起来。 没想到不过棺材大小的盒子,重量竟逾十万斤! 陆言将它扛在肩上,踉踉跄跄朝着外面走去。 刚出大门,耀眼的剑光扑面而来,眼前是一个妙龄少女,虽然她的速度迅捷无比,可在陆言的眼中,却宛如蜗牛爬行。 正要出击,一双强有力的手却从身后将他牢牢箍住。 “绯心姑娘,快点啊!”袁仲死命抱着陆言的身子,一股神力从两臂间漫出,使得陆言无法移动分毫。 “是你?” 话还未落,陆言胸膛就已被绯心一剑刺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失去力的支撑,盒子轰隆一声落下,将陆言砸成一滩肉泥。 “为了履行你的承诺,我可对最好的朋友都出手了!” 袁仲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没有一丝伤感。 “这怪物……就这么死了吗?”绯心也显然没料到事情竟会这般容易。 袁仲摇摇头“死?怎么可能!这怪物只要意识不灭,肉体上的损伤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话还未落,袁仲的面庞突然抽搐了起来,他眼睛一翻,从喉咙处不断发出呃呃的叫声。 “敢用吾人的力量来对付吾?你可真是不知死活。” 只见袁仲的手变成利爪,咔的一声刺进自己的腰间,在血肉里不停翻动着。 袁仲直痛的满地打滚,惨叫连连。 与此同时,陆言的那一滩烂肉竟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 很快他又重新变回了完好无损的模样,并与面目全非的袁仲一起,将盒子从身体上抬了起来。 绯心看的怔立当场,一时间竟忘了眼下的危机。 在重新将棺材抬到陆言肩上后,袁仲一声怪叫便朝绯心扑了过来。 眼看她就要当场毙命,可袁仲刚扑到面前时,整个人却突然停止了。 “快跑!”那张脸又重新变回了袁仲的模样,只是表情挣扎而痛苦。 “我虽然能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意识,但它依旧能凭借陆言的身体杀掉我二人!” “放心吧!我不会让再让这怪物任意妄为了!”绯心退后几步,从包裹中拿出了准备多时的武器天隔之箭! 一见到绯心的弓箭,陆言怪叫一声,当即抛下盒子,如风一般朝着后墙快速逃去。 他这番反应,无疑更是验证了天隔之箭的确有着非比寻常的威力。 绯心跃上屋顶,见陆言的身影修逐渐消失在浓雾中,当即向袁仲说道“今日一定要将此魔诛杀!我们快追上去吧!” 袁仲却面色疑惑,紧闭双眼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奇怪……陆言为什么突然停在原地不动了?” 陆言此刻正停留在陵王府后门不远处, 他的前方,是黑压压一片奇形怪状的生物!这些生物仿佛来自深渊的鬼怪,它们虽有上千之众,可却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空气中充斥着可怕的怪味,所有苍蝇,虫鼠一闻到那怪味就瞬间全身腐烂。 这支恐怖骇人的军队,正是昨夜被江明与寒伊教主所释放出来的“辞世者”! 在辞世者面前,陆言只感到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止不住打着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