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色几许:陆先生入戏太深》 第1章 陆先生和堂姐如胶似漆,我替你们高兴 五月初夏时,傍晚的东临市,一场大雨来去匆匆。 刚入夜,盘山公路上的路灯颇有仪式感地自山脚往上逐次亮起。 江家,半山别墅门前高悬的两盏照明灯也散开了光晕,几粒雨丝还在轻纱罩子般的微黄光影下飘摇。 几秒钟之前,江偌只身拦住了一辆黑色轿车,车头炽亮的远光灯将她身影放大数倍后,行刑似的钉在了后方铁门上。 江偌垂眼盯着膝盖前的车头,后怕像毒蛇信子冷冰冰地顺着脊椎爬上后脖。 刚才冲过去的时候,全凭走投无路激发出来的一腔孤勇,现在想想,如果这一下真的撞上去,没死却半残才是真的可怕。 她抬眼看向车内,视线越过那名心有余悸、愣愣不知所措的司机,瞧见后座上一对男女相靠而坐。 司机将目光从前面这个不要命的女人身上移开,看了眼后座的男人,“陆……陆先生,怎么办?” 后面的人没应。 想起来意是求人,得讲究主动,江偌不得不上前,贴着车身走到后座车门前,敲了敲车窗,“陆先生,我有事,方便说两句么?” 江偌想,她卸下自尊、放低姿态,应该会使那人心情愉悦些,所以恬淡的嗓音很合时宜的带了几分低声下气。 片刻后,车窗降下,露出那人半张轮廓深挺的侧脸来,他一言不发的望着前方,目光冷冽。 借着不太明亮的光,江偌也看见了刚才靠在他肩上的女人。 她的堂姐江舟蔓。 陆淮深钟情江舟蔓多年,不是什么秘密。 但陆淮深已经结婚了,娶的不是江舟蔓,知晓的人却不多。 江舟蔓看着江偌,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转瞬便恢复如初,“江偌,你怎么来了?” 江偌没理她,只是回以淡淡一笑。 始终不动声色的男人看也没看江偌,只是朝江舟蔓说了句:“你先等会儿。” 听着那低沉嗓音中隐隐似溢出一股宠溺,让江偌忍不住想笑,事实上她的确也笑了。 她没笑出声,却正逢陆淮深转过头,好巧不巧捕捉到了她嘴角那转瞬即逝的笑意,以及她因映着光而显得流光溢彩的黑眸。 他一瞬不瞬地看向她,即使不做任何表情,那显得凌厉的剑眉下,深沉的眸光仍旧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更衬得他气势凛然。 陆淮深关了车窗后才下车。 男人身材高大,江偌接近一米七的身高,穿上八公分的高跟鞋,仍是比他矮半个头。 陆淮深扣上敞开的西装,扫了眼她淋了雨后冻得苍白的脸,生出一分好奇:“你刚才笑什么?” 从他言辞间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声线却相当清凉,给人一种由内而外的凉薄之感。 江偌抬起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得不做作,轻声慢气的讲:“陆先生和堂姐如胶似漆,我替你们高兴。” 陆淮深盯住她,有那么一晌没说话,似乎是在分辨她话中真假。 江偌先解释了来意,“我去你家找你了,没见着你人,我就来了江家,心想遇不着你,也能见到江家的人……” “说事。”他点了支烟,一手抄进裤袋里,“半支烟的时间。” 第2章 老公,现在高兴了没有? 江偌下意识看向他指尖那抹红光,他浅吸了一口,烟头明又暗,青烟上升,烟尾顿时多了一缕燃后的灰烬,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她心里跟着一紧。 陆淮深看了眼她湿淋淋的一身,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问:“他们没让你进门?” “进了门,就没我跟你现在的对话了。”意思是江家的人让她进门,她就会去找江家的人谈条件。 他叼着烟,神色不明,眼底隐约有抹笑意,“所以我只是你考虑的第二人选?” 江偌张了下唇,随后又抿紧,看了眼又燃了半截的烟灰,抓紧时间开口:“那是因为你不愿意见我。” 陆淮深说:“我以为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 “但我现在真的需要一笔钱。”江偌看着他,不徐不疾,但将每个字都说得很认真,也真的很……低声下气。 “要多少?” “八十万。爷爷和我小姨那边,情况转危,要尽快手术,主要是我小姨父生前欠下的高利贷……” 江偌一副百依百顺的姿态,并且不时伴以叹息,低眉敛目,做出一副楚楚可怜走投无路的样子。 陆淮深这人,做了决定的事不轻易更改,江偌其实也知道让他松口的希望渺茫,也料到他下句话也许就是让她滚远点。 谁知道他开了口,无所谓的说了句同情的话,“嗯,挺可怜的,一边是亲爷爷,一边是养父养母,担子却要让你一人承担。” 江偌瞄着那就要燃完一半的烟灰正摇摇欲坠,他察觉到她的视线,伸手掸了掸,灰烬顿时洋洋洒洒。 “这样吧,你求我,说不定我就帮你了。”他挑了下眉,将烟倒过来立在车顶。 江偌一怔,但下一秒就脱口而出:“求求你。” 他没诧异于她的果断,只是皱了下眉,似乎不大满意,“我没名字?” 江偌依言加上称呼:“求你了,陆淮深。” 陆淮深仍是拧眉心,语气疏冷,“叫这么生疏?”。 江偌看他半天,拿不准他的想法,面对他,比古时候揣摩圣意的太监还难受,生怕说错一个字。 末了,她忽而扬起个笑来:“求求你,姐夫。” 心里还因找对答案而暗暗自得了一下。 而他却笑了下,眼底没什么笑意,“现在叫姐夫么,还为时过早。” 江偌总算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动不动看着他冷峻沉敛的轮廓,笑容逐渐浅淡,直至于无。 她缓缓蜷起手指,那种只可意会的抗拒,丝丝缝缝从她龟裂的笑意里钻出来。 “这么为难就算了。”陆淮深看见她愈发冷淡的模样,忽然觉得乏味,好像她是失了吸引力的玩具,淡淡睨她一眼便要转身。 “老公,”江偌重新扬起的笑容有种说不出艳丽,情绪却已经被抽离似的,一颦一笑显得十分空洞,她笑问:“现在高兴了没有?” 传言,陆淮深和江舟蔓情投意合,娶的却不是江舟蔓。 事实是,他娶了江舟蔓的堂妹,也就是她江偌本人。 大约两年前,江偌成为陆太太,倒是无关情爱,纯属是在江偌的爷爷江启应拿捏着陆淮深短板的情况下,不太愉快的商业联姻。 本以为陆淮深这种人最烦别人威胁,当时陆淮深却答应得利落。可想而知,最后他还给江启应的报应也十分爽快。 陆淮深联合江家养子,也就是江舟蔓的父亲,里应外合扳倒江启应,从他们结婚那日算起,用时不到两年。 如果她不姓江,如果嫁给陆淮深的不是她,她可能还会有闲情逸致为他拍手叫好。 第3章 我陆淮深向来有仇必报 江偌的笑,一如既往让陆淮深感到讨厌,因为那笑,相当的虚情假意。 “我该高兴?”陆淮深面无表情反问她,又冷嗤一声:“我看你好像恨不得在脸上贴行大字:我是曲意迎合,并非真心。” 江偌:“……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你比较能接受,我直接走到你面前,手一伸说,我要钱?” 陆淮深冷淡地看着她,并未搭话,开起来耐心已经耗尽。 江偌动了动喉咙,知他根本就是兜着自己玩儿,心里急恼,真话也就兜口而出了:“你根本就是看我不顺眼,无论我怎么做,你一开始就决定冷眼旁观……” 她无意中看见了几乎要燃完的香烟,降下怒火,低低的声音愈显空荡,“你明知道,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再来找你,不会再来找姓江的。看我这样你很开心?” 陆淮深低沉懒散的‘嗯’了声,补充:“算不上开心,顶多觉得舒坦。” 江偌被气到心绞痛,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腐朽又清新的气息,正值温差交替时分,体感时冷时热,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无声助长着心里无可奈何的悲愤。 她小姨父生前欠下三百多万高利贷,手中属于爷爷的资产已经全部被冻结,她把自己以前用来练手的股票和基金全部套现,加上这几年的存款,只还得了七七八八,昨天放高利贷的人追上门来,放出话来,限时三天,拿不出剩下的钱,要让她弟下辈子都在轮椅上过。 这些拿命走江湖的人,江偌不敢跟他们硬碰硬。 而且,爷爷那边除了医药费,接下来打官司所需的各种费用也是问题。 她在事发后放弃研究生学业回国,与陆淮深胶着整整一个月谈过离婚的事,然而当初结婚的时候,婚前协议的内容于陆淮深而言简直可以称得上不平等条约。 仅仅拿‘离婚家产平分’这一条来讲,陆淮深宁肯跟她耗下去,也不会离婚。 江偌一再妥协,只要两百万,当时粗略估计能还够高利贷,爷爷打官司以及住院的费用也算作其中。 陆淮深的答案是:“免谈。” 他一分都不愿给,想离婚可以,条件只有一个,江偌净身出户。 江偌不免再想起外界对陆淮深的评价:凌厉心狠,不近人情。 她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了,陆淮深何止是不近人情,他分明是睚眦必报,定要将她往死里整。 江偌问过他:“陆淮深,既然你如此厌恶我,那就离婚,配偶栏上写着我的名字,你不觉得恶心吗?” 陆淮深怎么回的? 哦,对了,他说:“我陆淮深向来有仇必报。” 他说那话时的模样她还记得,唇角轻扬,眼神锐利,慢条斯理又风度翩翩。 江启应算计陆淮深,她江偌是帮凶,他厌恶她是应该的,轻轻松松就同她离婚,也确实不是陆淮深的作风。 江偌日复一日这么自我安慰,近乎麻木,但再麻木也抵消不了心底日渐满溢的怨恨。 明明是两看相厌,陆淮深有本事看尽她的好戏,逼得她走投无路,她却没有。 第4章 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这就是她和他之间的差别,这就是为什么现在他仍然高高在上,而她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将自尊挖出来放在他面前,任凭他的喜好肆意蹂躏。 江偌紧紧盯着陆淮深,愤恨和不甘几乎溢出眼眶,最终还是怕自己眼底情绪流露,迅速敛下眼睫,“就这一次,陆……老公。” 她忍着恶心,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见她眉心怨气积聚,却强作低眉顺眼状,陆淮深觉得没意思,不徐不疾的声线也冷厉起来:“老公现在心情不好了,识趣点,嗯?” 意思是她现在就可以麻溜的滚蛋了。 他说完便转身上车,不留一点余地。 江偌心凉了个透彻,在最后关头喊住他,“能不能让司机送我下去,这里不好打车。” 她不是会歇斯底里的性格,事到如此,一张白净清丽的脸,除了看起来狼狈些,平静得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陆淮深‘嗯’了一声,躬身进了车里,江舟蔓伸手攀上他臂膀的画面一闪而过。 有人站在车外,只是笑笑,心中却涟漪骤起,那滋味又冷又涩,无人可知。 …… 车开进了江家别墅的大门,不到五分钟,又开了出来,彼时车里只剩司机一人。 江偌看了眼后座,想起先前那两人的亲密,她犹豫了一下,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司机安静开着车,车厢里一片寂静,能清晰听见车轮压过路面,水渍飞溅的滋滋声。 江偌拨了个电话出去,片刻后,那边接通,她说:“我考虑好了,你帮我跟襄姐说一声,我等下就过去……” 江偌挂了电话,又朝司机报了个地址。 到了地方,江偌下了车,司机看着那纤细的背影进了前面灯光旖旎的一处地方,心里计较了一瞬,该不该同那人说,又想了想,觉得陆先生对她并不在意。 可若是不说吧,陆太太也是一介良家,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头顶发绿光的,是自己老板。 真真愁死个人! 刚好,这时候陆淮深打电话过来,让他回江家。 司机盯着人影消失的地方,对电话那头恭敬道:“好的,这就来,我刚把人送到,还在御楼这边。” 那头静默了一下,“御楼?” “就是您朋友常光顾的那家夜总会……太太在车上打了个电话,让对方联系什么襄姐……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挂了电话,司机一边找地方调头,一边心情复杂的哼着曲儿:“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 江偌见过襄姐之后,被人带到了化妆间,洗头换衣服,上妆。 与江偌一同坐在化妆桌前的,是个穿着黑色吊带裙的漂亮女人。 那女人任由发型师折腾头发,频频看向江偌,将她从头到脚打量遍之后,扭了扭自己的水蛇腰问:“你新来的?” 江偌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那人觉得她过分冷淡,娇笑两声说:“想赚钱,就得笑着讨男人欢心。你若是一直丧着脸,被客人投诉,最后没钱到手,还得挨顿打骂。” 第5章 我得罪不起姓江的,更得罪不起姓陆的 那女人的声音像是魔咒,一遍遍提醒江偌,进了这道门,今晚她就得靠男人赚钱。 这让她感到恶心,对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的人,更加怨恨了几分。 “你是为什么下海啊?”那女人闲不住嘴似的,硬跟她找话聊。 江偌皱了下眉,“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 那女人捂着嘴笑,声音嗲腻娇嗔,她说:“这不就得了,又没人逼你,你干什么苦着一张脸呢?” “那你是为什么做这行?”江偌不答反问。 她柔柔的叹息一声,“来钱快呗,受不了一日三餐都要计算着过的日子了,上班那么辛苦,一个月才小几千块,在这个城市怎么过得下去?家里有父母,还有个上大学的弟弟,全都要靠我每月打钱回去,一天三顿里,两顿都是青菜豆腐。” 什么身世不好,还不是因为受不得那份苦,这世间比她苦的人多得是。匆匆交集,江偌没立场说太多,更何况,现在的自己,与她又有多大差别? 沉默片刻后江偌只说:“嗯,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做这个?” “对呀,”女人佯装自怜,又说:“你这样漂亮,去求求妈咪,让她把你派去档次高些的房间,一晚下来也有不少钱,才算不浪费这幅皮囊。” 她说的妈咪,就是襄姐。 江偌问:“你们一般一晚能有多少?” “得看长相和包房的档次咯。不过像你这样姿色的,那些企业家最喜欢,运气好的,用不了多久就被包了。” 话音刚落,襄姐从外推开门进来,看见打扮好的江偌,不觉皱了皱眉,对造型师说:“别给她穿黑色裙子,她生的这样白,挑件衬肤色的,妆也不要太浓,遮五官,还显得俗气。” 造型师给她选了件水绿色的吊带裙,江偌拿着去换,造型师跟襄姐搭腔:“这个你怎么还亲自把关,什么来头?” “明钰介绍来的,现在急着要钱呢。” “要多少?” 襄姐伸出手指比了个数,造型师呲的一声笑了,“五十万?我看要么直接卖,要么找到金主包她,还得被出手阔绰的包才行!陪酒陪到天荒地老还差不多,这姑娘这么单纯?” “你晓、得、个、屁!”襄姐斜他一眼,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我就是承明钰的情,帮她一把,要真让她卖,我可没那个胆子,她就是个烫手山芋。” 造型师难掩兴奋,“怎么说,什么来头?” 襄姐瞪他一眼:“你少管!” 江偌换了衣服走出来,襄姐立刻愁眉转笑,“好看,”忽然又疑惑地看向她的耳朵,“没耳洞?” 江偌摇头,“没有。” 襄姐眼睛一动,造型师察言观色,立刻从梳妆台的盒子里扒出一对耳挂给江偌扣上。 随后襄姐将她拉到一旁,低声说:“江小姐,咱们可事先把话说明白了,要是出了事儿,责任你全揽,我得罪不起姓江的,更得罪不起姓陆的!可怜的人我见得多了,若非明钰一再拜托,我绝不会冒这趟险!” 江偌轻声一笑,“襄姐放心,我保证,无论是姓江的还是姓陆的,麻烦都找不到你头上,好么?” 第6章 那女的真像你老婆 有个女人突然推门进来,捂着脸泫然欲泣地说:“妈咪,有人闹事,说他以前是你的常客,硬要你出面。” 襄姐脸色不大好,“谁?” 等襄姐侧过了身,江偌才看清楚,年轻娇妍的女人,脸上赫然五个红艳艳的巴掌印,她委屈的跺脚,“就是x市来的那位,什么帮的大哥,姓陈。” 襄姐翻了个白眼:“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老娘记都不记得了!” 话是这么说,转眼还是扬起媚笑,踩着高跟鞋摇着纤腰出去面客了。 临走前她嘱咐江偌,“你稍微等等,一会儿我让人来带你去包厢。” 江偌回到座位上,旁边缄默许久的女人又探过头来,笑眯眯问:“原来你认识妈咪,谁介绍你来的?” 这次江偌全然没听见对方在说什么,那种赶鸭子上架的紧迫感爬上心头,脑子里嗡嗡作响,觉得这晚怎这样无休无止,比过尽半生还漫长。 “你别紧张,我第一次的时候,也像你这样,”旁边那女人搭上她的肩,聊表安慰,“你试着转换下思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风尘女也要见男客,凡事都有头一回,习惯就好了。” 不多时,门被推开,一名服务生穿着的男人向房间里喊了句:“江偌?” 江偌抬起头,妆容靓丽,一定程度上又配合着夜场的低靡氛围,一双澈目流盼间,很是让人有蹂躏的欲望。 那男人招手:“襄姐让我带你去包间。” …… 襄姐处理完那位大哥的事刚出来,有人找上了她,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她立刻领着人往入口那边去。 见了人,襄姐先是一脸刻意做作的惊讶,随后迎上去,声音腻得齁:“陆先生,怎么来晚了呀,贺总他们开局可是有一会儿了。” 陆淮深看她一眼,径直往vip电梯的方向走去,“贺宗鸣在几楼?” 襄姐拦住他的去路,抱歉的说:“哎哟,太不巧了,vip电梯出故障了,正在维修,委屈一下您,先乘公共电梯?” 陆淮深复又盯她两眼,那目光过沉过厉,襄姐有点顶不住,心里直打鼓。 陆淮深上了电梯,襄姐一路作陪,穿过格局复杂声色旖旎的走廊。 贺宗鸣先前接到陆淮深要过来的通知,这会儿正出来接人,远远见到,招呼了一声,等人走近了,问:“你不是说不来么?” 二人一同往包厢走,襄姐不再打扰,识趣地离开了。 陆淮深,“想来就来了。” 贺宗鸣捋了把头发,发愁说:“那正好,那孙子跟我玩迂回战术,你来帮我撬撬他的嘴,城南的项目再没进展,老子的钱就要打水漂了。” 陆淮深正想说什么,经过的一间包厢,门没关严实,里头传来一阵歌声,夹杂着男女调情的声音。 他顿住脚步。 贺宗鸣问他怎么了,陆淮深没理,直接走过去,将那半掩的门推开了些—— 偌大的包厢里,蓝紫调的效果灯光充斥着角角落落,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一人一两个美女作陪,有对男女正在唱歌。 那歌充满了年代风,一把女声细腻清新,“曾经是对你说过这是个无言的结局,随着那岁月淡淡而去,我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将会离开你,脸上不会有泪滴……” 贺宗鸣不知所以,隔着些距离朝里面看了眼,随口说了句:“那女的真像你老婆。” 男声部分结束,女人又唱:“分手时候说分手,请不要说难忘记……” 贺宗鸣凝神听了下,觉得有点诡异,“怎么连声音也挺像的,你觉不觉得?” “嗯,觉得。”陆淮深沉默两秒后,转身离开。 贺宗鸣跟上,但不知道陆淮深是说的‘嗯’,还是‘哼’,走廊上的光线晦暗不明,一如他的表情。 第7章 先解释一下,我的陆太太 服务生送来新点的酒水后出去,关上了门,江偌和那位陈姓老总也唱完了一首。 陈总笑着递给她一支香槟杯,“来,渴了吧,喝一点?” 江偌心有顾虑,香槟易醉,给女人灌酒又是大部分流连于声色场所的男人的常态。 但是见对方态度礼貌,从头到尾也没有冒犯的举动,便笑了笑,接过香槟,只表示性地小抿了一口,“谢谢。” 陈总扶了扶眼镜,“你看起来酒量不高。” 江偌顺杆下,“是的,我不常喝酒。” “少喝酒是好的,女孩子小酌即可。”陈总和煦地说着,目光却是大大咧咧地在她脸上流连了一番。 江偌朝他大大方方一笑,被包厢里光线模糊了的精致五官,欠缺清纯,却又性感不足,她还学不来风尘女子那股媚相,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是刚入行的。 她笑得太过客气,倒让陈总眼底刚酝酿起来的暧昧显得分外尴尬,只得堪堪别开脸去。 江偌稍微收了收笑容,垂着眼喝酒。 事业有成的中年企业家,看起来斯文儒雅、举止有度,可保养再好依然避免不了头顶的秃斑,香水附着在表面也掩盖不住内里逐渐腐朽油腻的体味,不持久的自控力甚至再也阻挡不住那色眯眯的眼神自内而外流露。 包厢里烟酒味逐渐浓郁,江偌看了眼脸泛油光的男人们,和为了小费用力讨好男人的女人们,心里的不适像气球一样膨胀。 陈总忍不住要劝酒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襄姐拿着江偌的手机进来,先给陈总赔了不是,“陈总,实在不好意思,阿若不能陪你了,她家里刚打来电话,她弟弟出了急事,必须要走一趟。” 阿若是她在这儿临时用的化名,襄姐话音一落,江偌配合着做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襄姐一把拉起江偌,“阿若,你赶紧给家里回电话吧,回去看一看。陈总,我另外叫几位会伺候的供你挑选,这瓶香槟算我的。” 襄姐面子卖了,好话也说了,陈总见状留也不好留,他又是斯文人,只能看着江偌被襄姐拉走,他伸了伸手,只碰到江偌的裙摆。 丝滑的布料拂过他手背,带起一缕桃子酒的馨香,那味道像极了他女儿常用的香水,思及妻女,他心里生出一丝懊恼,暗骂自己真不是人! …… 出了门,襄姐带着她弯弯绕绕到了一间包厢门前。 开门之前,襄姐搭着门把手,表情凝肃,说:“江小姐,我就只能做到这儿了。” 江偌笑笑:“放心,襄姐卖的人情,我不会忘。”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襄姐顿时笑开了花,她也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妆容艳丽,身段婀娜,笑起来自带狐媚气。 她眯着眸看江偌,言语间隐约透着惋惜,“说实话,就凭你这张脸,只要你跟我混,我保准能扶你做御楼的招牌。可有的人……”她朝门内努努嘴,接着道:“我还真是不敢招惹。” 说完,她亲自将门打开,让江偌进去,并朝里面说了句:“陆先生,阿若来了。” 砰—— 江偌身后的门被关上。 这间包厢跟刚才那间完全是两个风格,就好比是俗物和清莲的对比。 这包厢的装潢古香古色,光线澄亮如昼,中式沙发配雕花案几,青花瓷瓶搭墙上的书法字画。江偌好笑,在声色场所还附庸风雅,简直比女表子立牌坊更滑稽。 江偌一眼扫过整个格局,自然注意到了站在一副水墨画前研究的男人,身形颀长,一手搭着腰,一手拿了杯酒,黑西裤白衬衫,跟包厢风格相得益彰。 他背对着她,没出声,江偌也没动。 过了半晌,男人依旧看着面前的画,开口时声线低沉清凉:“先解释一下,我的陆太太变san陪这件事。” 第8章 等我开口请你过来? ‘我的陆太太’几个看起来亲昵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淡漠疏离,江偌知道陆淮深是故意那么说的,尽管还带着那么点儿讽刺的意味,但她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甚至莫名想笑。 她手里只拿着个手机,手边无物依附,空着手总感觉不自在,便随手拨了拨旁边瓷瓶里的鲜花。 “你的陆太太缺钱呀,老公太缺心眼儿,不给钱用,只能流落风尘。”她音色本就轻细,故意软着调子说话,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娇嗔。 不知是那句话使陆淮深心情愉悦了,他哼笑了一声,转身便看见江偌半垂着眼睑,指尖翻动着花朵,伸手就扯了片花瓣下来,看了两眼,好像不大喜欢了,又将花瓣塞回花心里。 陆淮深将余酒一口喝尽,杯子放在一边,问:“玩够了?” 江偌听他不经意间带着威势的语气,像极了教导主任训话之前的开场白。 江偌抬眼看了看他,乖巧的收回手,但是没有靠近。 陆淮深走到沙发坐下,微微皱眉看向她,“你是比较喜欢站在门口跟我讲话,还是等我开口请你过来?” 江偌抬脚就走到他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陆淮深将她从头到尾打量后,看她更不顺眼,从发型妆容到衣裙鞋子,都是他讨厌的风格,尤其是那裙子,简直绿得扎眼。 “今晚赚了多少?” “陆先生中途来找,所以连基本的小费都还没拿到呢。” 江偌觉得,她这辈子活到现在全凭一个忍字,所以陆淮深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觉得太刺耳,大多放低自尊的话,她也说得出口。 陆淮深交叠着长腿,姿态悠闲,“是么,一晚能有多少小费?” 江偌靠着沙发,冲他笑笑:“包厢里没什么大人物,跟你还有贺宗鸣阔绰的出手没法比较,也就两三千来块吧。” 陆淮深倾身重新往杯子里添了些酒,“算你一晚三千,没个三两百天攒得够八十万?我不认为江启应那把老骨头和你那个小姨等得起。你要是真心实意想在这儿赚钱,不如直接卖,第.一次还能卖个好价钱。” 江偌不做声,垂眸盯着茶几上的杯子,手拨开波浪卷发去捏了捏自己被耳挂弄得微微发疼的耳骨。 陆淮深笑意沉冷,盯着她逼问:“你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 江偌依旧抿着唇不接话。 陆淮深往沙发里的一靠,视线瞥过她的衣裙,捻出一根烟点上,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老实巴交的小村姑留了几年学回来,竟学会了耍小聪明。” 江偌因那称呼拧了下眉,‘小村姑’这个外号,是她十六岁那年刚到江家的时候,江舟蔓的哥哥江觐随口给她起的外号。 十六岁之前,她一直由小姨夫妻二人抚养,短短几年间,生活就经历过大起大落。 那时候小姨夫因为生意失败染上高利贷,正值家里最落魄的时候,没那个条件再去讲究穿衣打扮。 她就那样突然地闯入完全无法企及的上流家庭,尤其跟光鲜漂亮的江舟蔓站在一起,她显得拘谨而沉闷。 江觐看着她,张口就带着嘲讽的笑说:“这小村姑的确长得有那么点儿江家人的影子。” 第9章 跟我结婚,你就错了 陆淮深看出了她的小把戏,江偌一点都不意外。 首先,陆淮深是个过了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论城府论阅历,她无法企及;再者,陆淮深是个商人,还是跟天斗地斗跟陆家一大家子斗的商人,早在她这个年纪时就深谙心机与谋略。 她那点花花肠子,甚至算不上他无聊生活中的一味调剂品。 陆淮深有多精明就有多狠,从她得知江启应出事那天起,她就再明白不过了,或者是更早的时候,她已经有所察觉。 江启应将陆淮深想得太过善良,她将陆淮深想得太正道。 可陆家统共就没两个善良正道的人,遑论是年纪轻轻就掌权的陆淮深。 江偌将他的明嘲暗讽全都收下,反正陆淮深是软硬都不吃,她再百依百顺,他看腻了玩够了,还不是三两句将她打发了,索性也不再刻意迎合他。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撑着半张脸笑眯眯的说:“江家大小姐有为她撑腰的父兄,还有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我这个小村姑自然比不上了,唯一的靠山都倒了,只能耍耍小聪明谋些好处。” 陆淮深瞥了眼她嘴角的弧度,眼神沉冷而锐利,“的确,你跟她比不了。” “我也不想跟她比,”江偌一直在调整耳挂,那东西弄得她耳朵好不舒服,因此跟陆淮深说话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不过是需要些钱,但陆先生对我堂姐显然是不太重视。原本要分我一半家产才能离得了的婚,两百万就能打发掉我,还偏偏不愿意,这婚要是不离……” 江偌抬眼,黑眸里漾着灿烂的笑,“你的江舟蔓,可永远是个三啊。” 江偌这个笑,看在陆淮深眼里,等同于小人得志,其厌恶程度可想而知。 陆淮深凝神看她两秒,突然勾勾手指,江偌迟疑了一下,还是稍微倾身靠近他一些。 陆淮深伸手就擒住她的下巴,力气大得不容她挣脱,他低沉的笑意中带着狠劲,“别说什么两百万、八十万,我要的是你净身出户。” “知道什么叫净身出户么?”他扣着她的脸靠近自己,在她耳畔补充,“就是我们离婚,你一毛钱你都拿不到。” 江偌怔了下,一股气愣是没忍住从胸腔蹿了出来,她忍着下颌传来的疼痛,咬牙切齿道:“陆淮深,你是铁公鸡吗?” 陆淮深看着她气急的样子,心情大好,“我是商人,利益至上,婚姻也是一场交易,我以为你跟我结婚的时候已经很明白。” 说完,他忽然撩开她的头发,看向她充血的耳朵,伸手就将那副耳挂扒了下来往旁边一扔,刚好‘咕咚’一声掉进了垃圾桶里。 江偌没管,只道:“是你婚内出轨在先,你才是过错方!” 陆淮深:“是你错了。” 江偌的愤恨几乎溢出眼眶,“我没错!” “跟我结婚,你就错了。” 江偌还没从他那句发人深省的话中回过神来,就听他继续道:“至于婚内出轨一说……婚后我可是一直为你守身如玉,你亲自加进婚前协议的条款我可是如约遵守,陆太太还有没有印象?” 第10章 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想要钱就得靠本 【乙方江偌在毕业前,除非乙方愿意,甲方陆淮深不得以各种方式与其发生性.关系。】 江偌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她基于知道陆淮深不爱她的条件下提出的。 也许是早就料定这场婚姻必定无法善终,也明白他对她的反感,所以并不打算强求他,也彻底掐灭自己犯贱的可能性。 只不过,江启应美其名曰为她着想,还在后面添了一句:婚后甲方不得与其他同.性或异性发生性.关系。 这下就连江偌都觉得陆淮深有些可怜了,跟陆淮深结婚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她当时心里紧张慌乱,结果江启应直接堵死陆淮深的选择。 意思很明显,女的不行,男的也不行,要么憋着,要么用手。 被逼着娶一个不爱的女人,连下半.身的行动也要受到限制,也难为他陆淮深能忍到今天。 江偌眼底的怒意逐渐隐去,最后只剩一抹不大真心的笑,淡声道:“的确,跟你结婚是我错了,我认错。不该明知你心有所属,还要嫁给你,不该明知你别有所图,依然不改变心意还要嫁给你。” 她半合下眼睫,很有认错的诚恳态度,轻轻补充说:“我的确,错得彻底。” 对于她明着是道歉,实际上拐着弯讽刺他的虚与委蛇,陆淮深很是不屑,应都没应一声。 他抽了两口烟后,淡淡说:“你要是下一句还想讲废话,现在就可以滚出去了。” 江偌知道跟陆淮深讲对错道理根本就是她太愚蠢。 她从容地笑笑:“那我就直说了,我现在需要钱,让我净身出户不可能。我既然已经穷途末路,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试想一下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陆淮深娶了江偌,不仅算计自己老婆的亲爷爷,还出轨老婆的姐姐,逼得自己的老婆下海维生……” 江偌抬起眼角看向陆淮深,她的脸有棱角却不清瘦突兀,五官精致分明,可塑性极强,艳可风情万种,冷可清艳绝尘,然而她本人却太过温婉性淡。 像一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不会让人感到烫手,也没有冷到难以入喉。但是喜好热情似火的会嫌她无趣,热衷冷美人的会觉得她过于平庸。 可她刻意起来,却似乎又很像那么回事。 就像此刻,眼尾若隐若现的风情有几分慵懒几分艳丽,语气徐徐,却带着锋芒,“陆家家大业大,能者也多,你虽然身居高位,却也不得不忌惮着各位兄弟伯父,你说,你的丑闻一旦远扬,他们是会帮你善后呢,还是趁此机会打压你?” 陆淮深微眯着眼看着她,灯光再明也照不清他眼底颜色,他抿着唇似笑非笑,勾起薄唇轻蔑不耐地哼了一声。 江偌想,或许是走投无路的人脸皮太厚,容易看起来面目可憎。 “我现在一无所有没什么好在乎的,倒是陆先生,商场精英,年轻有为,有名有利,何必跟我这种人闹到撕破脸而自毁前程?” 陆淮深隔着烟雾瞧她,嗤笑一声,表情凌厉冷峻,“估过自己斤两没有?你还真是看得起自己。甘蔗没有两头甜,你今天是想威胁我,又想从我这儿拿到钱后全身而退,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固然值得夸奖,可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再说,装模作样地陪老男人唱首歌还威胁不到我,你要是真有那个决心,想来钱还不是一晚上的事。” 陆淮深冷眼看着她的无可奈何,“这辈子敢威胁我的人除了江启应就是你,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想要钱就得靠本事,懂不懂?” 江偌死死盯着他,攥紧了手指。 陆淮深扫了眼前面的话筒,“既然你 第11章 活着让他厌烦,死了大抵也不会令他伤 唱还是不唱? 江偌根本不用思考就能做出选择。 人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她这样境况的人呢,不能跟钱过不去。 江启应出事之后,跟陆淮深谈离婚双方无法调解,她从忿忿不平到坦然接受也不是没挣扎过,有些时候恨不得陆淮深去死,只是很快就看清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江偌暗暗吸了一口气,平静地探手去拿起话筒,语声温和地问他:“想听什么?” 陆淮深半撑着头,语调有些低沉懒散,“就你刚才跟那老头唱的那首?” “哦,还有呢?” “就这一首,”陆淮深扬了扬下巴,潇洒又随意。 江偌扯了扯嘴角,走到点歌台,连点八首《无言的结局》。 这包厢里灯光太亮,总给人一种所有情绪都无所遁形的感觉,尤其是陆淮深坐在旁边,时不时扫她一眼,更让人放不开,她便调暗灯光,打开了效果灯。 房间里,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像形成了一层保护伞,笼罩住她眼里的怨憎,使她看起来卑微又听话。 “曾经是对你说过这是个无言的结局,随着那岁月淡淡而去,我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将会离开你,脸上不会有泪滴……” 这种老掉牙的歌她也不知道最开始自己是从哪儿听来的,从来没去认真看过歌词的内容,如今倒是听应景的。 不过应的只是她一个人的景。 毕竟江偌之余陆淮深,可有可无,是活着让他厌烦,死了大抵也不会令他伤心难过的存在。 江偌一遍又一遍的唱,陆淮深也不知道听没听,撑着额靠在沙发上,交叠着长腿,姿态舒展,手里拿着手机不知是在回工作邮件还是回某人的消息。 撑着唱完八遍,江偌喉咙已冒烟,灌了半杯凉水后,说:“唱完了,钱呢?” 陆淮深挑了下眉,手指在膝盖上点了两下,“陆太太,你还真是不懂客气二字该怎么写,伸手可耻。” 江偌舔了下唇,手抵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凑近他,笑眯眯的问:“陆先生,我唱完,可以给钱了吗?” 陆淮深看着她脸上的参差光影,冰水浸润的唇瓣还有着湿意,慵懒的声音淡淡溢出:“嗯,乖,有赏。” 江偌继续笑着看她:“钱到账了我再走。” 刚说完,手机上就有银行的进账短信通知。 一百五十万。 江偌细细数了零之后,淡笑着收了手机,说:“陆先生果真是豪气。” 谈离婚的时候她只要两百万,好好说的时候不给,非要闹到现在的地步。 陆淮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她一眼,“以后就别去江家外面站着了知道吗?你堂姐见了你,心里不舒服。” 江偌盯着手机,心里忽地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刺痛难当,嘴角的笑倒是维持得很好。 “所以离婚是没得谈了吗?”她答非所问。 “你净身出户就有的谈。”陆淮深淡漠的话中带着不容拒绝。 江偌抬起眼,靠着沙发扶手,微微偏着头看他,温温的笑:“那江舟蔓恐怕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小三了。” 不等他回答,江偌不再看他,不想从他眼里看到那种不屑和嫌恶,她自顾自说:“你手里我爷爷让你托管的股份还有两年到期,等股份归还给我的时候,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好好谈一谈离婚的事。” 她听见陆淮深的冷嗤,“你一个连手术费都拿不出来的无业游民,拿什么跟我斗呢?你那点破股权,我想要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江偌怔愣,刷的看向他,只觉得四肢乏力,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她紧咬着牙,手指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陆淮深看着她双眼泛红的样子,压低声音问:“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嗯?” 江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不委屈。” “嗯,不委屈最好,反正委屈也只能受着。”陆淮深挑起她的下巴,让她将脸仰起来供他打量,他薄唇扬起淡薄的弧度,嗓音徐徐却掷地有声,“出来混,做错事要认,挨打要立正。目前态度倒是端正了,就看我哪天心情好到可以不计前嫌了。” 江偌像被人打了一拳,鼻尖酸意弥漫,笑容却越来越大。 陆淮深放开她,摩挲了一下指腹,沾了些她脸上的脂粉,扯了张纸巾一边擦一边说:“以后别让我看到陆太太出现在这些地方,懂了?” “你心上人的亲爹有心断我后路,让我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难道要你比较想见你的陆太太流落街头?” 陆淮深挑眉:“还有这样的事?” 江偌心里冷笑,搞得他好像才知道似的。 “现在知道了,就麻烦陆先生跟你未来岳父好好商量一下了,我一介弱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别跟防狼似的,显得窝囊又心虚,深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亲自将自己养父搞得家破人亡一样。” 江偌站起身,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看着陆淮深说:“谢谢老公慷慨解囊,祝你和江舟蔓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到了化妆间才发现眼泪流了一脸。 她在化妆台上拾掇好自己的脸,有人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她之前的衣服,“江小姐,襄姐让我把衣服给你拿过来,她说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可以离开了。” 江偌点点头,“帮我谢谢襄姐。” 江偌换好衣服,在外面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绞了江启应的手术费和她小姨的住院费之后,又去医院下面的银行,给高利贷那边汇钱过去。 等她回到家倒在床上,疲惫席卷全身。 这漫长的夜晚,总算是过去了。 第12章 我都替你觉得委屈 江偌凌晨回来兜头就睡,精力仿佛在沾床的那一刻被尽数抽光,早上天刚见亮就被闹钟吵起来。 她勉力睁开眼,将明未明的天际下,整个屋子像笼罩在黑白滤镜之下,她穿过静悄悄的客厅,从冰箱里倒了杯牛奶,又回到卧室,打开电脑,上面是一份还未完成的翻译文件。 江启应出事时她在纽约上研一,收到消息之前,她已经发现自己有两张江启应名下的银行卡被冻结。 后来中断学业回国,她一面跟江启应的律师交涉,一面递交简历求职却处处碰壁,那时候她就已经察觉不对劲。 之后江启应的律师说听到一些消息,是江家的人在背后搞鬼,目的明显,就为了阻挠她为江启应翻案。 没过多久,小姨父在逃高利贷追债的时候命丧车轮之下,小姨也被人打去了半条命躺在重症监护室。 她自己还未接触公司,钱也不多,还了大部分高利贷,留了些钱以备小姨病情所需。 后来江启应又在牢里突发脑梗,老年病也在换季时齐齐爆发,囚禁处从监狱变成了医院。 经济方面越来越拮据,入不敷出,工作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跟陆淮深商议离婚也踢了铁板,无果而终。 江启应的律师擅长于打经济纠纷的官司,跟一些大大小小的企业合作过,有一回从那些企业里找出了几分文件给她翻译,报酬还算优渥。 有一就有二,文件翻译得多了,质量也还不错,对方很满意,有些小企业表示想雇她做口译,按小时收费。 毕竟没有翻译证书,也达不到大企业的要求,她接的都是些小项目,虽然钱也不少,但依然难以维持两个病人在医院日常支出。 昨天接到高利贷方的电话去找陆淮深之前,她就正在一家民企和外资的接待会上做翻译。 江偌将手上这份科技材料最后一段翻译完,发给对方负责人邮箱,然后关电脑去洗漱。 做饭的时候,江偌听见了卫生间的响动。 小姨父去世后,小姨一直没出过医院,她退了以前小姨租的房子,在更便宜的地段租了一套老小区的公寓,和小姨正在上高二的儿子程啸同住。 江偌做好早饭端出去,程啸看了眼餐桌,又是粥又是牛奶鸡蛋的,一边吃一边说:“姐,以后别折腾了,面包牛奶管饱。” 程啸的个子早就冲过一米八,正有再往上长的趋势,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清瘦帅气的少年一股扑面而来的青春稚嫩气息。 江偌坐下说:“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江偌以前是以被收养的身份生活在程家,叫小姨叫的也是妈,回到江家之后在外人面前称呼她为小姨,私下仍然喊妈,弟弟也仍然当做是亲弟。 程啸吃了两口,不经意开口问了句:“你昨天好像很晚才回来?” “嗯。” 程啸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又找陆淮深去了?” 江偌狐疑地看向他,迟迟才问:“你怎么知道?”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大人那些纠葛。 程啸默了下,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饭,“我晚自习之后先去了趟医院,你没在,电话也没接,医院说存的医药费已经欠费了。” 江偌捏着筷子没做声,却再无食欲。 程啸一口口吃着,过了变声期的少年嗓音有股青涩的低沉,“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江偌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你还小,这些事情本来就轮不到你来承担,你现在以学业为重。” “你又不是程家的人,程家的事也不该由你承担。” 江偌放下碗筷,“程啸……” 程啸打断她:“要不是为了还我爸的高利贷,你有足够的钱帮你爷爷打官司,何必屡次三番去求陆淮深那个混账玩意儿,我都替你觉得委屈。” 第13章 这声老公,你还是别当着他的面叫了 程啸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尤其是‘混账玩意儿’那几个字更是说得咬牙切齿。 江偌听完,想起昨晚跟陆淮深的对话,他问她:委屈吗? 怎么可能不委屈? 但陆淮深说得也没错,委屈也只能忍着。 不然能怎么样?人的忍耐力是无限的,日子风调雨顺的时候觉得受不得一点委屈,真到了绝境,再多痛苦也能咽进肚子里当力气使。 江偌不会向程啸剖析心理或是吐苦水,程啸年轻气盛,心里是会有不忿,多说只会让他觉得无能为力,增加心理负担。 她道:“我从陆淮深那边拿到了一些钱,还了高利贷,余下的应该能用上一段时间,妈妈病情差不多已经稳定,就剩我爷爷的官司了,我会投简历出去找工作。你马上就要高三了,除了学习,其他不要多想。” 程啸沉默了一下,鼓起胆子说:“我可以辍学,也出去找份工作。” 江偌顿时来了气,却不忍向他撒,看着少年无所谓的神情,觉得他真是太年轻。 她点点头,一字一句清晰道:“行,那你先跟我说你现在出去准备做什么?连高中学历都没有,到工地上搬砖么?从小爸妈也没让你吃过什么苦,你细胳膊瘦腿的,有劲儿吗?既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受过专业性的教育,现在稍微有点档次的企业面试门槛就是985、211学历……” 程啸梗着脖子反驳道:“是,我只是个高中生,没有你常春藤盟校出来的牛,但你学历再高受制于人不一样无计可施?” “你说对了,我现在是受制于人,而你的问题在本事不够还过于天真。”江偌想点醒他:“我知道家里有难你只能干着急很不好受,但供你上学那点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我帮程家、帮江启应都是责任与情分,不用你替我委屈,世事如此,我认。” 程啸咬牙看她两眼,恨恨的咬了口荷包蛋,不愿再理她。 江偌悠悠提醒:“这次月考我要看你成绩单,名次有下滑我就立马帮你办住校,省得你再天天瞎操心。” 程啸吃完饭,筷子一拍,“你可真是我妈!” 说完拎着书包出门了。 …… 江偌今天中午要跟江启应的律师高随见面。 高随的律师事务所在市中心的商圈,去那儿之前江偌先去了趟医院看小姨乔惠。 乔惠之前伤得挺重,身上多处骨折还伴有颅内损伤,进过两次重症监护室,手术动了三次,上了年纪,对身体耗损极大,恢复周期也长。 今早过来,乔惠已经醒许久了,精神虽日渐转好,但容易疲困,没聊多久就又睡过去了。 江偌陪在旁边坐了会儿,一通电话进来,是江舟蔓。 江舟蔓想找她谈一谈。 江偌问:“我跟你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关于陆淮深,不可以谈吗?” 江偌倚在病房外面走廊尽头的窗台,风口处吹进丝丝凉风,缓解了初暑的燥热。 江偌看着楼下街道上车来人往,淡淡道:“不想谈,没兴趣,还有其他问题吗?” 江舟蔓那边出现短暂沉默,“那谈谈钱?” 江偌笑笑,果断说:“行啊。” 江偌把地址告诉她,把见面的时间约在跟高随碰面之后。 …… 高随最近挺忙,要出好几次庭,跟江偌沟通江启应的案子,只能把时间约在中午。 江偌坐下几分钟后,高随才拎着公文包过来。 三十出头的男人,一身深色衬衫和黑色西裤,模样中上,气质满分,目光湛亮深邃,精明之中透着稳重,不会给人精明过头的奸佞狡猾之感。 “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耽搁了几分钟,等挺久了?”高随坐下,招呼人点餐。 “我也刚到一会儿。” 高随习惯了跟人饭桌上谈公事,一顿饭下来把该说的已经说清楚。 江偌听得最明白的是:江启应的养子江渭铭现在是江家的老大,他在犯罪证据上造假不是难事,她很难斗得过他,只能钻钻空子,也许能减刑。 然后高随给她分析了几个可钻的‘空子’,江偌几乎全程沉默。 末了,江偌才说:“不可以打无罪吗?” “难,”高随挑眉,“除非你有证据证明江渭铭提供的证据是假的。江渭铭现在的位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他有多忌惮你爷爷你不是不知道,肯定会不遗余力让你爷爷在监狱里待到死。恕我直言,现在的江渭铭就是以前的你爷爷,再加上个陆淮深,你无非是在蚂蚁撼大树。更何况,江渭铭上交的某些犯罪证据属实,你爷爷重罪可免,轻罪难逃。” “哪个商人没钻过法律空子?江渭铭做的龌蹉事少了吗?” “抛开证据谈犯罪都是耍流.氓。”高随靠向椅背,双手交握。 江偌没接话。 “你还要坚持打无罪吗?” “可以吗?”江偌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高随顿了一下,“我试试。” 江偌跟高随多聊了两句,没想到江舟蔓又提前了一会儿过来,两人碰了个正着。 高随打了招呼离去,江舟蔓坐在高随原本的位置上,与江偌面对面。 江舟蔓从公司过来,穿着ol套装,衬衫和裹身半裙修饰着窈窕身形,长发披肩,干练中不乏女人味。 江舟蔓看了一眼高随离去的方向,随后杏眼微动,看向江偌,“听说你昨晚去了御楼?” “你是想问,陆淮深是不是也去了那里,然后给我钱是么?”江偌没看对面的女人,垂眸盯着杯子里无波的透明液体。 江舟蔓皱了皱眉,“用这种手段,我真不知该说你有魄力还是……愚蠢。” 江偌听得一股火直往上蹿,反而愈加平静,“江大小姐如果也有立场说我愚蠢,我是不是也有立场骂你不要脸?怎么,我从我老公那儿拿点钱没提前知会你一声,所以你心里不舒服?” 江舟蔓冷嘲一笑:“这声老公,你还是别当着他的面叫了。” 江偌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昨晚叫了好几遍呢,还是他亲自要求的。” 第14章 就凭她是我喜欢的人 对方来意不善,江偌也没可能伸出脸任她打。 吃饭的地方是高档餐厅,环境清雅,江偌得知高随订的地方之后,特意穿了身休闲通勤风的西装裙和高跟鞋。 可江偌毕竟刚踏出校门不久,气质虽然比同龄人出挑成熟,长相却还显年轻,同样的穿衣风格,对比起年近27的江舟蔓,就欠缺了几分老练。 不过江偌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倒是江舟蔓眼神恍惚了两下。 两相对峙,越是在乎的一方,越是沉不住气,也就越容易在气势上被压下一头。 听见自己在乎的男人,要求别的女人叫他老公,还是他一直以来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即便无法确定真假,可单单想到那画面,心情就有种难以言说的不痛快。 江舟蔓倒是很快冷静下来,“江偌,你昨晚那样的做法会让淮深为难,只会让他更讨厌你。” 江偌说:“这难道不是正和你意?” 江舟蔓大方承认,“合我意是一回事,我不想他为难是另一回事。你跟他现在站在对立面,他亲手给你钱,也就是亲手救了江启应一命,日后的官司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江启应真的脱罪了……” 江偌听不下去了,冷冷的看着她,“江舟蔓,你们一家都是禽兽么?” 江舟蔓顿了一下,惊怒道:“注意你的……” “你跟爷爷相处二十几年,现在一口一个江启应,连声爷爷也不愿意喊,什么叫亲手救了江启应一命?你的意思是,爷爷最好死在医院,最好连初审都过不了最好是么?”江偌紧紧盯着她,胸膛因愤怒而起伏,出声铿然。 江舟蔓别眼看向窗外,“立场不同。” 除了这四个字,别的她再不多说。 江偌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清晰:“好一个立场不同,那我们之间立场也不同,所以没什么可说。” 江舟蔓说:“如果我说,我可以劝我爸和淮深放过江启应呢?” 江偌不为所动,随口附和说:“江大小姐这般有本事,佩服。应该是有条件的吧?” “只要你和江启应答应以后不再插手江家,江启应一定可以再舒适的环境下颐养天年。” 江偌消化完她的话,再开口语气生硬:“你的意思,还是你爸你哥和陆淮深的意思?” 陆淮深如果有这种想法,是不会找江舟蔓来当说客的,他也明知道江启应会是第一个不答应。 江家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拱手让人还不气得他立刻背过气去。 江舟蔓志在必得,“目前只是我的意思,但我爸最担心的是江启应和你以后翻盘,只要你们答应放弃江家和公司的一切,他高兴还来不及,不用大费周章打点,便能稳坐现在的位置,又怎会不允?” 江偌听得怒从心起,以前江启应对江舟蔓也很疼爱,不知他亲口听见这番话该有多心寒。 江偌心累至极,人心竟是这般凶残易变。 她站起身来,垂着眼扫了眼江舟蔓,气极反笑,“真该让爷爷来听听他的乖孙女说的这些话,虽说你爸是养子,试问这么多年薄待你们了没有?我跟他不过几年的情分,也感激他这些年对程家的帮衬,紧要关头知道为他守住点什么,你跟他相处二十几年,情同亲爷孙,决议他生死的话轻而易举就说出口,你跟你爸你哥果然才是一家,一个个的……” 江偌咬牙,“狼、心、狗、肺!” 江舟蔓悄无声息握紧了拳,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他明知我和淮深情投意合,就因为你才是他亲孙女,执意要把你嫁给淮深,他想过我感受没有?” 江偌笑笑,“你不就是想要陆淮深么?放心,终有一日他会是你的,你以为我稀罕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满腹诡诈的男人?不过在他跟我离婚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你那见不得光的阴沟里,该闭嘴就闭嘴。他这个当事人都还没说话,你凭什么替他喊为难、在我面前叫嚣?” “就凭她是我喜欢的人,原本该待在阴沟里的人是你。” 身后传来一道相当冷酷不屑的声音,江偌身形狠狠一震。 第15章 你家暴,我要离婚 那声音很独特,乍一听淡漠中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细听之下每个字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漠和强势。 江偌对此陌生又熟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见他的声音,她脑子里就能浮现出与之对应的神情。 不过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通常在他脸上看不到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只有那双深沉黑眸,凌厉之余,满满都是带着压迫气息的强硬。 陆淮深的到来毫无预兆,一句‘就凭她是我喜欢的人’,江偌久不惊波澜的心里,咚的一声掉进一颗尖锐石子,闷声闷疼。 江偌没转身,只是低低溢出一声笑来,“也是,被喜欢的自然有资格有恃无恐。” 她说完才慢悠悠转身看向他,猝不及防撞进他深幽的眼底,一如既往的疏冷。 “气焰嚣张的人反指别人有恃无恐,谁给你的底气?”陆淮深皱着眉,语气低沉且生冷。 江偌应对自如:“自然是陆先生你给的底气,只要我江偌的名字还在你陆淮深户口本的配偶栏上一天,江舟蔓就是个小三,你再宝贝她喜欢她,她还是个三。” 江偌轻声细语的说着,她化了淡妆,笑意又使她眼尾微翘,显得眉目温柔,说出的话却让人恨得牙痒痒。 江舟蔓坐在那儿没出声,脸色越来越难看,只盼陆淮深能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以解她的心头之恨。 陆淮深冷冷睨着她,伸手擒住她的下巴,漠然注视着她:“你是不是真的以为顶着一个陆太太的虚名就能翻天?” “你可真是抬举我了,翻天什么的办不到,不过,搅浑水还是可以的。”江偌抓住他的手腕,被他腕间的手表硌了一下手心,她笑得清凉,“你能不能讲讲理啊,你几时见我招惹过你女人了?可她非要送上门来膈应我。你要是真这么维护她,跟我离婚啊,分家产啊。到时候你们想怎么恩爱怎么恩爱,结婚我给份子钱,孩子满月我送礼。” 她抿着唇,看他冷着脸不做声,笑问:“你说好不好?” 陆淮深眯缝了眼,缓缓开口:“离婚可以,要钱免谈,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跟我谈这事。先着眼当前,骂了人要道歉,知不知道?” “道歉?”江偌瞬间敛去笑容,使劲摔开他的手,“你梦还没醒呢?” 陆淮深的大掌被甩开的那一刻,反手扣住她细白的腕子,那劲道大得不容挣脱,江偌的手腕顿时传来骨肉挤在一起的紧痛感。 “就只是道个歉而已,很难,嗯?” 陆淮深虽没有疾言厉色,甚至是又低又缓的商量语气,但那股冷意自内而外,强势逼人。 那力道像是铁了心要掰断她的手,江偌觉得手腕钻骨的疼,疼得她想冒眼泪,血液全都被锁在掌心。 她感到手指渐渐发麻,不自觉抖了抖。 一股莫可名状的难受忽然蔓延开来,她抬眼一动不动看向面前面容冷峻的男人,痛苦的皱眉,从喉咙口挤出一句话来:“陆淮深,你捏断我的手算了。” 江偌皮肤很白,又很细嫩,稍微用点力捏一下就是一道红痕,现在整个手掌都出现充血的绯红。 陆淮深看着她的手,像走火入魔一样,皱了下眉,忽然松了力道。 江偌一边想抽回手,一边破罐子破摔地说:“你信不信我这辈子都不跟你离婚,江舟蔓一辈子没名没分,看谁耗得过谁。” 陆淮深显然是因为她这话动了怒,两腮棱角因咬牙而越发分明。 一直缄默的助理看了看周围,说:“陆总,公众场合,别太引人注目了。” 陆淮深狠狠看了江偌两眼,拖着她就走,离开前吩咐助理:“让人送江小姐回去。” “我自己会走!”江偌压着声音道。 她怒急攻心,抬手使劲掐他手臂,一掐下去全是硬邦邦的肌肉,隔着西装衣料,如同隔靴挠痒。 陆淮深拖着她往前一拽,冷嗤一声,“你不是陆太太么?怎么,又想改名叫江小姐了?” 江偌哑口无言。 …… 江舟蔓坐在桌前,目光从诧异到平静。 余光瞥过窗外某处空地,刚才陆淮深拉着江偌上了停在那儿的车,至于去了哪儿…… 她不知道。 陆淮深的秘书裴绍打电话安排了车,提醒坐着微微出神的江舟蔓说:“江小姐,车来了,送您回公司还是去哪儿?” “我自己有车,他为什么还给我安排车?”江舟蔓盯着一颗绿油油的盆栽,心中郁闷,想伸手拔掉那植物的叶子。 裴绍说:“陆总应该担心您现在开车不安全。” “不安全……”江舟蔓笑了笑没再说话。 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平静,问裴绍:“你说他们会去哪儿?” 裴绍不敢妄言,却也不敢装沉默,“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等陆总回来您可以亲自问一问。” 江舟蔓看向他:“我以为淮深会告诉你,他的日程都是你负责,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应该会交代你一声。” “临时的私人行程,如果不打扰之后的计划,陆总不会给通知。”裴绍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江舟蔓分明想给他挖坑,想从他这儿知道陆总的去向。 谁是自己老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裴绍心里还是清楚的。 江舟蔓心里不安,陆淮深的确是在维护她,可刚才,他分明没有看过她,连一个安慰的眼神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她私自做主找江偌谈条件,惹得他不开心了。 …… 江偌是被陆淮深扔进车里的,正儿八经的被扔趴在了后车座上。 她还没回过神来,感觉大腿和腰被人扣住,干燥温热的手心贴在她腿部的皮肤上,属于不同身体的体温一经接触,温度骤然升高。 江偌一惊,还没来得及去拍开那手,突然被人使劲往里一推,随后陆淮深躬身坐了进来。 高大的身躯骤一坐下,宽敞的车厢也显得逼仄了几分。 江偌看了眼他紧绷的侧脸,心里头的火气愈演愈烈直至再也压制不住,她伸手把自己的手腕横在他面前,“你家暴,我要离婚。” 第16章 之前那副百依百顺的乖巧脸哪里去了? 江偌的西装连衣裙长度刚及小腿,方才上车的时候,因为姿势原因,后摆上撩至大腿,她这会儿正一边用左手去整理,一边将右手横陈在他面前,以至于顾此失彼,左手理右裙显得毫无章法,半天理不好。 好在陆淮深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小动作,只用淡淡目光掠过她的手腕,被他捏过的地方指印已经模糊,但是红了大片,尤其是她皮肤太薄,又十分白皙,衬得红痕更加明显,竟还有微微肿起的趋势。 陆淮深伸出大掌,将她的手腕托在手心,长指轻轻捏住。 脉搏处的肌肤和他手心紧密相贴的瞬间,江偌条件反射的想要抽回手,怕他再次行凶,谁知他一把将她捏住,却并未使力。 陆淮深盯着自己留在她手上的痕迹,“家暴?这点伤顶多算夫妻情.趣。” 他说着,突然用力,将她的手掌往后翻折,低声噙着笑意徐徐道:“要不要我弄断它,带你去验个伤,也好当做有效的呈堂证供。” 他嗓音清凉低缓,却带着赤果果的威胁。 江偌的掌部和腕骨呈近九十度的角度,痛倒是不痛,反倒是他的话让她心里一阵惊跳。 陆淮深有那个手劲,她也相信他真的做得出来。 江偌无声咽了咽喉咙,面上仍旧风平浪静,“弄断我一只手,你让我净身出户的算盘可就落空了。” 陆淮深散漫地‘唔’了一声,拇指指腹贴着她的肌肤一寸寸往上,像是自言自语,“的确是该好好留着。” 男人的手遒劲有力,长指骨节分明,肤色是偏浅的小麦色,对比起她的纤细白皙,就像男性的刚硬与女性柔软的碰撞。 江偌看着他的手指微动,过处仿佛还残留他的温度,她一瞬间失神,然后猛地像被灼伤一样用力抽回了手。 陆淮深松开她,说:“可你刚才还威胁我要一辈子不离婚,跟我耗下去,转眼又说要跟我离婚。你这个人,两幅面孔切换自如,哪面才是真?” 江偌坐得离他远远的,刚才跟他争执,呼吸还有些不稳,她平复了一下,说:“相信我,我也没兴趣跟你继续这段捆绑婚姻,可你跟江家狼狈为奸欺人太甚,凭什么要我净身出户?凭什么活该我爷爷就该被人算计,晚年苍凉?” “哦,狼狈为奸,”陆淮深听平和的重复了一下她话里某些字眼,又道:“刚才你还说我什么来着?身在曹营心在汉?满腹诡诈?” 江偌顿了一下,“……我说错了吗?” “你没说错,你只是胆子肥了不少。” 陆淮深说完,将坐得远远的江偌扯进怀里,长臂如同铁钳,紧紧将她箍住,大掌握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在他怀里仰起头来。 江偌之前没有任何防备,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挣扎,陆淮深却是神色轻松、风雨不动。 他垂眼,她正忿忿不平地睁着眼瞪他,“怎么,钱拿到手了就无所畏惧了?让我瞧瞧之前那副百依百顺的乖巧脸哪里去了?” 第17章 我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你 陆淮深拍拍她柔软的脸,倨傲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人最会装,有本事装乖讨巧就装到底,前脚拿了我的钱,后脚气焰又嚣张起来。你还真以为靠那点钱就能给江启应打赢官司?江启应每天在医院住院治疗不用钱?还想跟我离婚分财产!分居两年,我大可以诉讼离婚,抓住你一点把柄,官司打到你净身出户于我而言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你说,你拿什么跟我斗?” 江偌气得脑中一片空白,她竟然把这事忘了! 结婚之后她一直在躲陆淮深,唯恐见到他厌恶的眼神。 当时江启应提议等她完成学业再办婚礼,她主动附议暂时不想告知外界婚讯,她怕彻底堵死陆淮深的选择,到时候两人都无法回头。 那时她想,等江启应面临的困难得到解决,如果陆淮深仍然无法接受她,她可以无条件离婚。 领了结婚证之后,陆淮深刚购置不久的别墅当做他们的新房,她就过去住了一晚,并且在陆淮深漠视的眼神下,主动睡了客房。 然后她就缩回了纽约,之后两年回来过三次,住的还是江家。 如果早知道陆淮深狼子野心,她一定要求当时办婚礼,昭告天下。 她的愚蠢大意,却为他行了方便。 结婚前,她本来就对陆淮深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喜欢的是江舟蔓,哪会像爷爷那样对他充满防备。 就算是江启应,活了快一辈子,也难免疏忽,自以为捏住了陆淮深的把柄,就能让他甘心为自己所用,最后仍然被他反扑,一败涂地。 就算是现在,她也不了解陆淮深。一点也不。 这个男人刀枪不入,心肠更是冷硬,她一无所有,拿什么跟他斗呢? 他几句话便清楚地告诉了她当下形势掌握在谁的手中,她只能如同缚手缚脚的困兽,无法抗争。 江偌搜肠刮肚后,许多话堵在喉咙眼,却出不了声,无从开口。 陆淮深看着她泛红的眼,笑意不达眼底,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有个好爷爷,只可惜你的好爷爷不能永远做你的靠山。” 江偌想想自己的处境,心里一片冰凉,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哽咽了一下,恨恨骂道:“陆淮深你这个王八蛋!” 陆淮深顿了顿,冷了脸,“再骂。” 江偌像被人捏住了喉咙,心绪混乱,她口不择言道:“早知今日,我……我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你,当年有本事帮江氏度过危机的又不止你一个。” 陆淮深扣着她的后颈,一字一句道:“可江启应偏偏看中了我,你又答应了嫁给我,现在说后悔是不是晚了。” 江偌对上他锐利的双眼,抑制着嗓音的颤动说:“你以为我想嫁给你,但凡有选择我都不会嫁给你。” 陆淮深沉着脸看了她两秒,松开了她,语气疏淡,“行,既然你这么心不甘情不愿,要么你自己收拾收拾滚,要么下个月两年之期一到,我就起诉离婚怎么样?” 第18章 你别欺负我年纪小 陆淮深无非是两个意思,要么她自己选择净身出户,要么他起诉离婚,打官司打到她净身出户。 过程不同,结局一样。 但后者更会使她元气大伤,识时务者自然会选择前者。 可江偌不是不识时务,而是时务不允许她妥协。 净身出户面临的是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她的经济状况不足以支撑江启应的病体,而江启应也将再无翻盘的可能。 从此江渭铭将稳坐江氏一把手的位置,江启应的一生心血就变成了为他人做嫁。 爷爷在医院里一反平日硬朗常态、老态龙钟的模样,在脑中挥之不去,似乎一再提醒她做决定,江偌的思绪仿如一团乱麻。 江偌像是忽然间被抽干了力气,如同杠杆失去了支点,人总是只有到了困境跟前才能清楚认识到自己的无能,她真真感觉自己是虚活了二十多年。 “你不也婚内出轨,凭什么就想把过错全部推到我身上?”她紧着喉咙缓慢开口。 挡板隔开了驾驶室与后座,青天白日,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刺得她眼睛涩涩发疼。 陆淮深一点没把她的质问放在心上,说:“凭我比你有钱,凭我人脉比你广,凭我社会地位比你高,还有什么想说?” 那漫不经心的低沉嗓音里,不动声色地显露着在位者的张狂与睥睨。 陆淮深低哼了一声,补充道:“以及,陆太太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么?婚后我可是清清白白为你守身如玉。” 那话怎么听都有些不屑的味道。 江偌感觉胸腔里一股郁气不断膨胀,她嗤了一声,偏头微微仰着下巴看向他:“嘴长在你身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东西又检验不出来,你一个三十一二岁的成年男人,能禁谷欠近两年?陆淮深,你别欺负我年纪小,就随意把我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江偌顿了顿,收回目光,又道:“再说,出轨的定义不止是身体上的出轨,还有精神出轨。从结婚那天起你就一直走在精神出轨的道路上,如今还反咬一口,你就是个……” 江偌说到激动处,刷地又看向他,谁知陆淮深正盯着她,半垂着眸,眼中很难看出确切的情绪,她没注意,便猝不及防撞进他眼里。 他看着她,语气没什么起伏道:“继续说下去,我是个什么?” 江偌敛眉,“没什么,你本人怎样与我无关,都不是诚心想要过一生的人,没必要评判你的为人。” 江偌低眉敛目的时候,五官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很容易给人一种温婉柔美的感觉,抬眼时,那双目光漆黑流转的眼就像点睛之笔,哪怕是平平静静看着人,也无声散发着一种气势,可风情,可严肃。 很难兼具的两种气质,在她身上罕见地糅合在了一起。 江偌听他慢条斯理地冷嘲说:“不是诚心想要过一生,但是诚心想要拿走我的钱?” 江偌看向他线条坚毅的侧脸,坚定道:“我只拿我该得的。” “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陆淮深瞥她一眼之后,叫司机停车,“下去吧。” 第19章 难道要跟陆淮深耗两年? 上车之后,江偌一门心思跟陆淮深争长论短,时而心神混沌,时而气血翻涌,哪有功夫去注意行驶路线,如今朝窗外一瞧,早已经驶离繁荣商圈,看着不远处的高架桥和路标,应该是要往近郊的方向去。 车已停下,咔嗒一声,车门解了锁。 江偌强迫自己看起来冷静如常,在他冷冽气场的压迫下,盯着自己的膝盖,硬着头皮说:“老话说君子干不过流氓,原因在于君子有底线而流氓没有。兔子逼急了还咬人……” 她最后看他一眼,眼眸清亮,却又带着一丝颓败的决绝。 江偌下了车,车厢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司机打开中间挡板,重新启动轿车,听见后面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单枪匹马,不知死活。” 司机闻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老板已经合眼养神,微锁着眉心,那股透着锋芒的凌厉气仍然萦绕其中。 目光微动,后视镜里还有另一道身影,站在钢筋水泥的楼宇之间,路上车来车往,她纤细窈窕,也形单影只,看起来有那么些儿可怜。 总归是夫妻一场,何必呢? 司机生出同情,心中暗暗叹息,不敢让老板知晓。 …… 江偌看着对面大厦挂着写字楼出租的广告牌,右上角是显眼的江氏集团的logo,她心里仿佛调料瓶打翻,滋味复杂。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刚上车就接到高随的电话。 “我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因为跟这次的官司关系不大,我就先搁置一旁,结果忘了跟你提。” 江偌抿了下唇,“你说。” “上次我去跟你爷爷面谈的时候,他让我告诉你,一定要把托管在陆淮深那里的股份拿回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那都是你们爷孙唯一的指望。” 江偌瞬间觉得心里一坠,“托管期限还有两年,我难道要跟陆淮深耗两年?” 两年之期没到,恐怕她已经被陆淮深啃得渣滓都不剩。 “不一定,也许有其他办法可行,要学会投机取巧。”高随忽然高深一笑,说:“离婚官司我也不是没打过,或许我可以帮你。” 江偌皱眉,心里顿时提防起来:“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钱。像你这种涉及巨额财产纠纷的官司,一般都从为你争取的财产中抽成。如果胜诉,我要百分之一的江氏股份。” 高随说的很直白,从情感出发,显得唯利是从,从委托与被委托关系看来,却更能让人信服,因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兹事体大,江偌不可能立马就给他答案,反倒是有一件事难以启齿。 她思量了一下,开口说:“但是陆淮深说,下个月他会起诉离婚,应该会拿分居两年做噱头。” 高随那边出现两秒的沉默,“你们分局了两年?” 江偌:“嗯。” 高随又问:“两年都没有过性.生活?” “没有……”江偌臊得慌,脸上发热,清了清嗓子说:“是一次都没有。” 高随沉吟一下,说得比较委婉,“那这样你很容易处于被动地位。” 第20章 是对是错 江偌挂了电话。 她明白,被动意味着就算上了法庭她也只有被按着头挨打的份儿,论手段和经济地位,她都不是陆淮深的对手,再说了,加上江舟蔓一家三口为虎作伥,她一旦有丁点错处,就有可能被反咬。 江偌这段时间夜里一直睡不好,精神像绷紧的弦,白天一想事情就觉得脑袋发紧。 今天没接到翻译委托,江偌回去把电脑带上,准备去医院一边守着乔惠,一边做简历试着发出去。 乔惠以前体态丰腴,住院以来瘦得只剩皮包骨,脸色蜡黄,两颊凹陷,江偌每每看了都觉得揪心。 她住院之前江启应就已经被收监,之前乔惠清醒的时候会问江偌江家近况,江偌每次都三缄其口,不想让她操心,乔惠病中也没有精力思考和追问,听她说没大问题了之后就只是点头,说:没事就好。 现在乔惠身体和精神渐好,江偌有点怕她问起什么来。 到病房的时候,乔惠刚午睡醒来,虽有病态,但眼神清明,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乔惠笑嗔,“你怎么还一天到晚往这儿跑,有护士和护工,你自己做你的事去吧。” “今天没什么事,我过来陪你。”江偌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乔惠一愣,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才笑着说:“偌偌啊,我好得差不多,要不然就这两天出院得了,住了一两个月,我人都要抑郁了。” 江偌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以为她没接到翻译,就没有收入,怕增加她的负担。 江偌说:“医生给我看了你的身体指标,都还没恢复,建议再观察疗养一周,你安心待着,不用考虑钱的事,接下来一周的费用我都预交上去了。” 乔惠惊讶,“你哪里来的钱啊?” 江偌没有隐瞒,“我手头上还有些余钱,陆淮深又给了些。” 说起陆淮深,乔惠也皱了眉,江偌虽然没给她一一详说,但她知道个大概,江启应坐牢跟他脱不了干系,还逼偌偌净身出户。 “他怎么突然松口了?” 江偌撒了个小谎,“估计是觉得良心不安吧,而且我和他还没结束婚姻关系,不给钱说不过去。” 乔惠明显不相信,她叹息一声,“他要是这么好心,早就答应你协议离婚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江偌囫囵道:“我能做得了什么?我就是威胁他大不了鱼死网破,他有身份有地位,自然会怕丑闻压身。” 反正不能让乔惠知道她去御楼陪酒的事。 不知乔惠信没信,但她始终是没再追问了,“果然是穷人有穷人的命,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苦,你爷爷哪里能想到会被自己养了大半辈子的儿子暗算?” 江偌拿起一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说:“每个人都有谷欠望,生在这种家庭的人为了钱权,骨血相杀是常事,何况江渭铭本来就是养子,爷爷又重视自己的亲血脉,江渭铭心理上肯定会觉得不平衡。” 乔惠咋舌,心理还是难以接受,“你爸和你哥一死,江渭铭以为没了障碍,谁知你爷爷又将你带回去,现在老爷子一倒,你就成了众矢之的……我现在都不知道当初让你回江家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江偌没吭声。 乔惠说完又陷入了纠结,“可是你若是不回江家,日子说不定更难过。” 第21章 他们的婚房 程家那些往事说来一言难尽。 江偌小学的时候,小姨父程栋贷款与亲戚合作承包小工程,后来单干,生意也越做越大。 江偌刚上初中不久时候,家里就已经在本地购置了一套别墅,刚装修完还在散甲醛的时候,小姨父生出赌徒心理,接了一单大工程,把钱全押了进去,结果合作方在工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卷款出逃,工程搁置无法进行,工人的工资和未结算的材料费用全要程家承担。 家里把别墅卖掉,赔上多年积蓄勉强还了债。 程栋意难平,消沉一段时间之后,一心想要东山再起,找了个当地顶有名的半仙算财运,被骗了几百块钱后,对方使劲吹嘘他今年财运如何亨通,做生意会如何赚。 程栋像被迷了心智,立马将家里的老公寓卖了,贷款遇到瓶颈,便去借高利贷。 但程栋拜财神的时候可能财神爷正在打瞌睡,那年他不仅一文未赚,反而是高利贷利滚利,到最后,为了还高利贷四处找亲戚借钱,江偌差点连高中学费都交不起。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程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江启应出现了。 他找到江偌之前,自己的亲儿子一家三口,也就是江偌的亲生父母和哥哥,在车祸中丧生,江偌的亲妈乔珮在死前才说出了江偌的存在。 乔珮将江偌留在老家消失之后,再未跟乔惠一家联系过,以至于乔惠都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什么时候生过一个儿子,又是什么时候嫁给了江偌的亲生父亲。 江启应怀疑江偌是乔珮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否则为何一直不提起?所以他拿儿子的毛发,带江偌去做了dna检测,结果是:亲子关系成立。 江启应大手一挥将程家拉出了绝境,条件是江偌要跟他回江家。 十多年里,江偌经历了从天堂跌入泥泞,忽然又上了云霄,到如今仍是摔得惨不忍睹。 但是乔惠说得没错,如果没有江启应,她可能就要在泥泞里待上一辈子。 这么多年,程栋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发财梦,他又好面子,不肯向江家伸手要钱,私下一直偷偷借高利贷,每次无力偿还又瞒不住时,也是江启应一言不发摆平。 正在江启应出事那天,程栋失踪半个多月之后刚回到家,便被人追债追到家里,将他打得半死,乔惠也被殴打成重伤,程栋怕牵连还没回家的程啸,刺伤追债的一人后,头也不回往外跑。 那时刚过冬天,天擦黑霓虹起,程栋满身是血,横穿小区外的十字路口,被一辆大切诺基撞飞十米远,当场丧命。 可能这就是祸不单行,命定如此。 乔惠的意思是,希望江偌无论如何也要帮江启应。 于情于理都该帮。 …… 江偌一下午心不在焉,耗去整个下午才做好简历,先挑了一直比较中意的公司发了出去。 之后回家给程啸做了晚饭,把第二天早上的早餐也做好放进冰箱里,留了张字条和一千块现金。 随后拿出20寸的行李箱,收拾了一些日用品和两套换洗衣物,傍晚的时候她拎着箱子去了陆淮深的临海住宅区那套别墅。 严格说来,那也是他们的婚房。 第22章 不用管她 江偌出门时天际已深蓝,打车到了城东临海别墅区的时候,夜幕笼罩,天已不见亮色。 背山面水,东临市地理环境最好的高档住宅区,在建造时就打着小马里布的噱头,豪宅沿山错落,风格有致,夜幕下,路灯如盘龙蜿蜒,四处静谧,隐约能听得见远处风送来的海浪声。 两年前领证的时候,陆淮深给过江偌一张这里的门禁卡。 畅通无阻进来之后,却被卡停在了陆淮深家门口。 江偌输入密码之后,被提示密码错误。 陆淮深把密码换了。 江偌一手扶着拉杆箱,一手握了握拳,终是气不过,连日来的憋闷忽然爆发,一脚踹在门上,“死男人。” 陆淮深孤家寡人一个,养成了许多刁钻毛病,比如不喜外人在家留宿。阿姨白天安排钟点工打扫和看家,晚上到点离开。 此刻除了院子和屋檐下的照明灯在夜色下虚虚恍恍地亮着,偌大的别墅里乌漆墨黑,鬼影都见不着一个,别说是人了。 江偌绕去后院的露天躺椅上坐下,寻思了一会儿,给裴绍去了个电话。 对方接到她的来电似乎有点不敢置信,一声‘喂’都带着不确定的尾音。 “裴秘书,我是江偌。” 裴绍称是,“我知道,太太您有什么事?” 江偌没说自己就在陆淮深家门口,只问:“陆淮深今晚是不是有应酬?” 裴绍温温和和地说:“是的。” 他有问必答,言辞间更没有透露出防备与谨慎,但是也不会多透露一个字,比如陆淮深现在在哪里。 江偌挂电话之前,又问:“他会在外面留宿么?” 现在温度骤降,风刮得也越来越厉,路边树木枝叶簌簌,萧索得很,应该是要下一场雨。要是他不回来,她没必要再这儿雨露风霜一晚。 “这个不清楚,饭局一时半会儿估计结束不了,结束之后的安排也还没确定。” 裴绍把‘不知道’三个字,用更圆滑的方式诠释,恭恭敬敬,让人有怒都不好发,也不知道替老板应付了多少女人才练就的功夫。 江偌心里哼了一声,挂了电话。 …… 裴绍回到饭局,将江偌来电的事告知陆淮深。 桌上老板秘书推杯换盏的戏码演得正火热,陆淮深刚被一个叔伯辈的人叫了声陆老板,附带一个‘您’字,话还没说完就叫裴绍打断。 陆淮深虚情假意笑笑,对方有求于他,然而他不太愿意碰那烂摊子,一边听着裴绍说江偌如何如何,一边与对方喝了杯酒了事。 裴绍说完,陆淮深手搭在桌沿,指尖敲了两下之后,轻描淡写说了句:“不用管她。” …… 近日晚上常常有雨,有时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能绵绵地下一晚上。 江偌坐了快两小时,一滴雨落在脸上,慢慢的雨势渐大,到最后竟是势如破竹,她只好到门前屋檐下躲雨。 眼前一切都像被笼在薄雾中,照明灯周围散开一圈雾霭似的光晕,朦朦胧胧。 江偌站得累,风夹着雨从四面八方拍在身上,她瑟瑟发抖,将行李箱放平,坐在上面,紧紧拢着手臂。 正当她冻得牙齿不住打颤的时候,一道刺目的车灯划开了虚幻得不真实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