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妖狂途》 第一章:初遇 殷童是只狐狸。 她的爹娘是九尾白狐一族的王上和王后,狐狸一族秉承着上古传承下来的祖训,就没有一只狐狸不长进的。 然而很不幸,到了殷童这里,就恰好出了她这么一只弱小的丑狐狸,是的,不但弱,还丑。 倒不是她的爹娘不堪,相反,他们长相甚佳,她的哥哥姐姐也是得了他们的好,一出世便是白亮光滑的皮毛。而殷童是家里的老幺,结果一出生灰不溜秋不说,皮毛也是光光秃秃的没多少。 满月的时候便被族里的长老们鉴定为毫无修炼的慧根。 直到后来,殷童还能记得她爹当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她是打娘胎里的不争气,怨不得谁。 于是,就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殷童能记事却还未化作人形时,便被爹娘给丢弃了。 不过殷童后来想了想,就她当时弱成那个样,估计化作人形她也是毫无反抗之力吧。 不知道是谁问殷童,会不会讨厌冬天亦或者是恨自己的双亲和兄弟姐妹? 殷童却摇头。 其实是说真的,冬天确实很冷,她依稀记得那天是被丢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身旁是棵开得极好的寒梅树。 梅花朵朵不知道多美,美得殷童都忘了那白雪皑皑,冷风瑟瑟。 她也不恨爹娘,恨死一辈子也到底是她的父母,若不是他们,自己无法降临在世上,亦无法遇上他了。 他是谁? 他是顾君酌,殷童这辈子最敬最爱的男人,他赐了殷童姓名和重生的机会,待殷童极好。 殷童记得当时他穿了件白衣,朝自己缓缓走来,轻而易举就把自己抱在怀中,他手心的温度很暖,像是要把这大雪都融了一般。 她知道,当时还只是只瘦狐狸的自己,又脏又臭,脸上都是灰溜溜的毛,看不清模样却也知晓定是不好看的。 那天真的是冷极了,殷童也顾不得是否弄脏了他的白衣,直往他怀里钻,余光瞥见有不少寒梅的花瓣落在他身上,把他衬得宛如谪仙。 殷童没见过几个好看的人,却知道顾君酌的容颜一定是上等的,那天他护着她的样子被刻入记忆深处,只这么一眼,便知道怕是再也移不开了。 顾君酌抱着她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殷童只记得当时走了很久,雪中留下一串串的脚印。 记忆到此停滞不前,之后殷童贪着他怀里的温暖睡了过去。 当殷童再醒来,是在一张干净的床上。 殷童清醒过后还是懵懵懂懂,而他已经推门而入,端着个脸盆走了过来。 还没等她反应,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把她抱在怀里,原来是为她擦身。 也不知多久才好,反正殷童看他出了层薄汗,白帕子也变成了黑帕子。 他把她提了起来,皱眉说:“还以为你只是弄脏了,结果擦干净了还是一身灰,想着能捡只好看的回来,却还是一时走眼,罢了罢了。” 殷童听懂他是在说自己丑陋,不过自己一出生就被爹娘不知道说了多少次长相不堪,心理抗压能力强得要命,便也不去管他的话。被他放回床上,由于殷童未进食,四肢无力得很,当时也只能是乖乖侧躺着。 他居高临下,对殷童说:“既捡了你,便是命数,若不管你,只怕你自身难保,以后便跟着我吧。” 殷童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睛,后来顾君酌说她当时眨眼的时候特别丑。 “我是顾君酌,现在我赐你一名唤殷童,此后你便是我的徒儿了。” 殷童记得爹对自己最常说得话就是傻,觉得她一看就傻乎乎的,唯唯诺诺的样子,连人话也听不懂多少。 她自己其实也还算认同,往后殷童记性也不太好,常常忘了很多人很多事。 可出乎意料的是,却独独把自己的姓名和顾君酌这三个字深深刻在脑海中。 可能是顾君酌说做她师傅时很认真的缘故。 就这样在那张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期间顾君酌,也就是殷童名义上的师傅,一直照顾着她,虽然殷童那时候不知世事,但心中还是觉得十分感激,连带着多了不少依赖,就像小狗认主一样,殷童这只不好看的狐狸崽子也成天赖在顾君酌身边。 后来殷童足足长胖了一圈,皮毛也开始像哥哥姐姐他们一样变得好了些,只是依旧是灰灰的。 顾君酌终于肯让她下床,殷童四脚朝地,跑出门去却发现很陌生。 她不识得这里,顾君酌走了过来,把她抱起来,“现在雪还未融,你这家伙莫不是要再次冻到?” 他终究放心不下,还是暖她在怀。 殷童便小声叫了叫,只可惜顾君酌又怎能听懂一只狐狸的意思? 只见他挑了挑眉,忽然笑着用指尖点了点她的眉心,白光涌入,殷童顿觉心智清晰。 “童儿再说说话?” 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有股魔力伴随着,让人只是一听便跟着做。 “我觉得那寒梅树着实好看!” 当然,这句话被其他人听到,也只不过是狐狸的几声叫唤,根本不知意思。 可奇怪的是,顾君酌却对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过你跑得急,只是这里离寒梅树的地方还挺远,带你去还是有些危险的,改日吧,等雪消停些再说。” 殷童又兴奋又诧异,他竟能知晓自己的心思?! 似乎是自己表现过头了,他看着她说:“为师略懂仙术,你现在尚未成人形,为与你交流,为师也只能如此了。” 殷童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爹娘自她出生起就的难听话,于是把脑袋埋进他怀中,惭愧道:“我没什么灵性的,只怕没办法修炼成人了。” 殷童当时觉得很对不起顾君酌,他捡她回来完全是讨不得一点好处的行为,而且她长得也不好看,瞧他刚刚略施法术便能与她通话,只怕她自己是一辈子都做不到了。 他却自信地看着她,“若童儿信我,区区幻化人形不在话下。” 殷童的心不知为何跳得厉害,只觉得顾君酌的眼睛好看极了,像夜空中闪烁的点点星光,照进她的心里。 第二章:懵懂 她用了几天时间,才知道自己休养的地方是个很大的园子,顾君酌对她说是他自己一砖一瓦辛辛苦苦盖得,为此殷童还觉得他很不容易。 不过殷童后来才知道,这人怕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随口一个谎话那是脸不红心不跳。 什么自己盖得?那不过是挥挥手一个仙术罢了。 那园子很漂亮,终日云雾缠绕,冬季又总飘雪,满地都是白花花的模样,殷童一高兴便免不得在地上打滚,她也喜欢滚得身上都是雪,总做梦着,以为这样自己也能像哥哥姐姐们一样好看,而不是灰不溜秋的像爹娘抱来的。 不过雪化了后,不仅打湿了她的皮毛,让她变得更不好看之外,她还因此得了风寒。 那时候顾君酌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常常几天不在。 当她被他发现时,已经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得很,殷童不知他是生气还是怎么的。 但他脸色很不好看,相处以来殷童总觉得他很爱笑,虽然很淡很淡,但总归是笑,待她也好,给她吃给她睡的,所以殷童认为的顾君酌是个很好相处的温润君子。 殊不知,原来他气了也是可怕的。 那天他好几天没展露笑颜,只要殷童因为难受而虚弱地躺在他怀里*时,他便一言不发,周身低沉沉的让人窒息。 “殷童,你若再如此顽皮,为师该好好罚你?” 殷童吓坏了,小爪子扒拉他的衣裳,她害怕他把自己丢弃,被爹娘丢弃她不怕,因为她遇上了师傅,可是被师傅丢弃,她便不知能遇到谁了,而且她也不想离开他。 顾君酌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后来每当顾君酌对殷童生气时,殷童总是死皮赖脸地撒娇,这一招真的特别管用,他总是会舍不得对她再度严厉。 直到殷童完全康复,顾君酌才终于又肯笑着摸摸她的头。 当殷童再次忍不住冲出门去,打算去庭院玩时,顾君酌竟没阻止,她还想着是不是雪融了的缘故,哪知雪根本没化,但是外头多了一棵开得正艳的寒梅树。 殷童又惊又喜,高兴地嗷嗷叫,围着它跑来跑去,还用她不怎么锋利的爪子抓挠着,惊落了不少梅花,顾君酌笑着走过来,花瓣落在他身上。 他用手捏起一片,放到鼻间闻了闻。 那一瞬间,殷童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心动二字。 她觉得顾君酌怕真的是最俊的人了,这个动作让她彻底无法自拔。 只是那时候她还不懂这些,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好像跳到嗓子眼了一般。 她就那样呆呆傻傻看着顾君酌,他也看着她,“童儿很喜欢?” 殷童立马点头,他垂下眼眸,嘴角微微翘起,“那为师做得不亏。” 她才明白,原来他那几天总是不在,是为了把寒梅树移过来给自己看,自己不过轻轻一句话,他却如此放在心上。 难怪他回来后看到她生病如此恼怒,也是,本想着自己能立刻看到的,却一连耽搁了好几天,白费他的辛劳,不气才怪。 殷童当时天真地以为,那是师傅对徒儿普通的气恼,殊不知,自己怕是唯一让顾君酌能因此生气的人了。 后来有人问殷童,最喜欢什么,她说:“我最喜欢冬天,最喜欢冬季里开得正好的寒梅。” 殷童跟了顾君酌在山上修炼,从他的口中得知,这座山名曰白启山。 山上常年只有他一个人,捡了她回来,其实也是为了给他自己做个伴。 她问过他是干什么的,他说自己只是个闲云野鹤之人,相中了这山便“占地为王”。 那时候她还信了他的邪,以为他真的隐居山林,与世无争,还以为这山上在他来之前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 殊不知,是这厮来了后把其他人都给赶走了,连飞禽走兽都不放过,美名其曰:碍眼。 不过也好,她跟他两个人,那么大一座山都是他们的,他若是山大王,那她也能算个小王吧。 虽然也没其他人给她管管过把瘾,不过名声好听啊。 殷童在家排老幺不说,还被家人嫌弃这嫌弃那,哪能有什么当领头的机会和本事? 她在心里暗自把顾君酌称作她的第一个手下,虽然表面上他是殷童的师傅,可却从未如何严厉。 就这样,殷童高兴时就暗自肺腑他是自己的手下,不高兴时就偷偷叫他冰山笑面人。 其实自己说的在理,顾君酌确实很冷冰冰,却又不同于普通的冷淡,他是那种嘴上永远挂着一抹淡笑,看似亲近,却又好像隔着万重山。 殷童觉得,估计只有像她这只丑狐狸一样,每天死乞白赖的,一有机会就往他怀里钻才是唯一招数,若是像平常人一样笑呵呵交谈,只怕连他真正的神色都看不见。 谁知,殷童却忘了顾君酌早就施了法术,有次竟当着他的面叫他不好的称呼,结果他嘴角微微抽搐,一伸手就揪着她脖子上的皮毛把她提溜起来。 殷童吓得两只爪子死命扒拉,却连他一根毛都碰不着,就被他风一般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也是那时候殷童才知道,原来山上不止是她一个园子,顾君酌在山上弄了个豪华的小宫殿,堪比自己爹娘住的。 九尾白狐一向最不会亏待自个,结果顾君酌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那个园子,跟整座宫殿比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结果欣赏没一会儿,顾君酌就把她丢进一个乌漆墨黑的房间里。 殷童想着该不是要把她关起来吧。 结果倒不是,顾君酌挥了挥手,烛火就自己燃了起来,看得殷童一愣一愣的,她这才看清房间的模样。 有很多方方的块子,是砖头吗? 她还看到有一个更长更方的大砖块装着这些厚厚的小砖块。 颜色还挺好看,有蓝有绿的。 等等,顾君酌该不是要用这些打她吧?!天啊,那也太可怕了,她就剩这一身灰突突的毛了,要是抽几下,那毛都掉光了岂不是更丑? 殷童连忙爬起来,去揪他的衣服,嘴里哭唧唧地叫唤,其实她喊的是别打我,但说出来变成了狐狸的叫声。 也不知顾君酌听不听得懂。 事实证明,顾君酌的法术还是不错的,只见他一脸无奈蹲了下来,弹了她脑门一下,疼得她差点倒下去。 “你这狐狸崽子,想什么呢?为师是那般粗俗的人吗?山上就你我,我打你给自己看,我有病不成?” 第三章:吓死狐狸了 殷童那时候又长大了不少,虽然还是兽形模样,但在家族好歹也算比平常小孩多了点岁数了。 她思维渐渐长进,心里暗自说:你要真打我你就是有病。 结果又被他弹了一下,说:“殷童,你若再心思不牢,为师便真抽你一顿。” 殷童这才赶忙不敢多想,免得又被她这个厉害的师傅晓得。 那她的脑门岂不是要被弹肿了? 顾君酌抱起殷童,说:“世界上,也就你这不懂世事的小狐狸会把这些东西比作砖块了,外头人可是想要都没有,为师想着你总是嘴巴不牢,心思歪长,估摸着要教育教育你,练练心性,顺便也要正式开始修炼了,才带你过来,哪曾想你如此不识货。” 殷童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能干瞪眼看着那些奇怪的“砖块”。 后来她才知晓,那些叫书籍,是用来读的看的,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书,都是这片大陆许多修炼之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它们大多是绝世武功的秘籍,亦或者是有助于得道成仙,更进一步的妙法高招,总之都是练了能被人类成为高手的好东西。 可她哪知道这些?顾君酌是她的师傅,他叫自己这个徒儿练什么她就得练呗,所以殷童就被他名正言顺地丢在那个房间里了。 三天后他来看她有没有开窍或是长进,结果一推开房门就看到殷童在那些书上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一地不说,周围还有一大堆纸屑,全是被她撕的。 没办法,殷童又看不懂上面那些奇奇怪怪的鬼画符,她那狐狸爪子又不是人的十根芊芊之指,哪能翻页? 她尝试过了啊,那些纸屑就是自己努力的证明。 只是顾君酌好像无法理解她的努力,非但不表扬表扬她,还把殷童的屁股狠狠抽了几下。 说好的不打人,不对,是不打狐狸呢? 顾君酌摇了摇头,一边把她的烂摊子用仙术收拾了,一边说:“你可知这些书的珍贵?外头人碰都碰不得一下,你倒好,把它们全撕烂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是什么她听不懂,但殷童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形容。 不过他是殷童师傅,说归说,殷童知道,总得帮她的。 她也很好奇,九尾白狐的族里老人都很神通,他们都说了她毫无慧根,她的师傅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她修炼成人? 九尾白狐是上古时代便得了好,每一只族里的狐狸都有能修炼成九尾的慧根,除了殷童,据说她是第一个被断定为没有慧根的狐狸。 顾君酌从那个叫书架的地方拿下了一本书递到她面前,殷童连忙用爪子扒拉住。 只听他说:“你根基为零,只有从头开始,现在这本洗髓传给你,一共一百零八章,字字句句你都得给我渗透明白了。” 殷童一听差点没晕过去,她连字都认不得,这厮还让她参透?她参透个啥啊? 顾君酌貌似知道她的顾虑,“你想识字也得变成人形啊。” 她一看自己那狐狸爪子,也是啊。 他知道她听了进去,继续道:“所以你得先洗髓,脱骨,换血,不然怎么成人?” 殷童转了转眼珠子,马上就用自己的鼻尖去碰他的下巴,蹭了蹭,又软绵绵叫了几声。 她知道顾君酌一定不会对她不管不顾的,她可是他的徒儿啊,他怎忍心? 没一会儿,他似有些痒了,稍稍歪过头去,同时避开她那可怜巴巴的视线。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对她投降了。 但条件是要让她在这黑压压的房间里冥思一天,把心中杂念除去才好洗髓。 殷童只能答应,再讨价还价只怕自己一辈子都是只又弱又丑的狐狸了。 一天对她来说不算难,其实也就睡一天的概念。 她自认为睡觉是最能摒除杂念的唯一方式,因为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啊,她只是狐狸,哪会做梦? 但她的师傅大人并不认同,他捏了捏殷童的脸却也只能无奈教她。 不过是明天的事,因为到了深夜,都得吃饭睡觉的,即使她睡了一天。 师傅也吃饭,但他不吃肉,只是随意夹了几个菜。 殷童很不理解他的做法,世界上还有人能抵挡肉的诱惑? 她真觉得顾君酌脑瓜子病的不轻,不过她也不敢再想,免得又被发现。 有次她问顾君酌是不是真想去天上做那油盐不进的神仙,他说不想,因为很无聊。 她说那干嘛不吃饭不吃肉的,他说难吃。 殷童差点没忍住掐死他,他的答案很简单,却让她觉得是不得不屈服的歪理。 虽然他自己不吃,却总给她夹,为此让殷童又有一丝感动。 一个晚上过去很快,天一亮殷童就被他捏着耳朵提到藏书房里正式开始自己的修炼之路。 殷童那时候还不明白世道残酷,人弱被人欺的道理,所以跟着顾君酌学本事也是马马虎虎的。 顾君酌也是倒霉,收了她这么个废柴徒弟,在此后几年里时常对她表示无奈。 殷童坐在藏书房的地上,而顾君酌盘腿坐在一张席子上,旁边点着一壶香,好像真的是什么神仙一样。 她歪头看他,顾君酌翻看洗髓传,上头那些被她称为鬼画符的字,他好像都能看懂。 只见他默念了几句,手指一点,神奇的是,纸上那些鬼画符居然开始跳动,拼命挤着挤着,最后竟慢慢排成队跳了出来,降在半空,像一个个小人,跟着顾君酌的指尖动来动去。 殷童想凑近去看看,结果屁股还没离地,就被他大喝:“不许动!给为师静下心来!” 她吓了一跳,只能缩了回去。 顾君酌在空中又不知乱画什么,奇怪的是那些鬼画符也跟着他的手指动,指哪到哪。 后来她才了解到这叫画符,如果厉害的就能像她的师傅这样,连文字这种死物也能操纵。 师傅涂涂画画好一会儿,忽然眼神坚定对着那些文字大喊:“去!” 殷童一看是指着自己,吓得一动不动,浑身毛差点没炸起来。 而那些文字就像得了命令一样,真的朝她冲了过来,黑乎乎一片吓死狐狸了。 第四章:嗜酒 她赶忙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涌入自己的脑中。 紧接着一堆自己不认识的文字,竟然在自己脑海中慢慢跳动,排队,即使自己闭着眼也从未觉得思维如此清晰。 简直有如神助。 慢慢的,文字化作一道光芒,包裹着她的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她再度睁开眼时,她想象的是自己化作人形的样子,结果看了看爪子,还是满手的狐狸毛。 顿时失望得垂下耳朵。 师傅见她沮丧极了,淡笑:“童儿觉得如何?” “一点都不好,我还以为我能化作人,没想到什么也没有。” 顾君酌嘴角的笑意愈发到:“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殷童一愣,还不知道他的意思,等她反应过来,差点没跳起来。 她,她竟能开口说话了? 是的,刚刚她把心里想的用嘴巴说出来了。 她眼巴巴看着师傅,只觉得厉害,只是一点点功夫,居然她就能开口说话了?! 她洋洋得意,三跑两跳扑进他的怀中,“谢谢师傅!师傅最疼我了!” 顾君酌摸了摸她,说:“想变成人过程还很漫长,哪那么容易,我既是你师傅,便得对你负责,耐心教你,不过童儿今日能领悟如此已经很不错了。” 殷童一听他夸自己,不知多开心。 说实话,她也想像爹娘一样当只血统高贵的九尾白狐,不过她资质如此,只希望能及的上哥哥姐姐一点点就好了,只要能化作人形,自己多少也能风光回家,让族里那些老人看看,她殷童也并非毫无慧根! 殷童一天天长大,随着师傅的耐心指导,她逐渐通过了洗髓和脱骨,虽然过程是苦不堪言,但为了能幻化成人,再苦再累她也得受着熬着。 她的体型比之前大了足足两圈,这几天她发现不知怎的,自己那条灰不溜秋的尾巴居然有变白的迹象。 为此她偷笑了好久,总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变成一只特别好看的小白狐。 不过顾君酌没发现她的不同,他每天除了抓她修炼外,还要看很多她不懂的书。 总之很忙很忙,能每天晚上抱着她入眠已经不错了,哪还能看出她的尾巴变了什么色? 当然,抱着她睡觉这件事他本身是不情愿的,顾君酌爱干净,总是穿着素色的衣服不说,连整座宫殿的色调都差不多,喜爱的东西也是偏高雅的。 不过殷童觉得他的床比自己的软,她也喜欢赖着他的怀抱。 到最后他抵不过她的死缠烂打,只好每晚都抱着她睡。 殷童是开心的,因为她喜欢他,喜欢的人与自己共眠,多好。 顾君酌告诉她说,下个月初就是她换血的日子,叫她做好准备。 殷童一听头都大了,前面的洗髓和脱骨让殷童吃尽苦头,疼得哇哇直叫,虽然过后也得了不少好处,五官更加敏锐外,连四肢都有力不少,能绕着宫殿跑上几圈都不怎么累。 但那时候骨子里的懒散一时改不了,一听到什么难事,第一反应就是躲,要不然就先快活几日,好迎接最后的磨难,哪还能做什么准备啊? 顾君酌气极了她的性子,为此常常提着殷童的耳朵给予各种小惩戒,但这对她来说是皮毛,不管用。 这几日顾君酌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干嘛,还叫殷童不要打扰他,美名其曰闭关。 殷童是不懂这些的,不过那啰里啰嗦的师傅难得放过她,她也自然开心,哪还管他闭关还是开关。 趁着这个机会,殷童自己偷跑到竹园里去,师傅一直不让她去这个地方,每次去都禁止她跟着,就算拿出耍无赖的招数也不行。 平日里也不知道鬼鬼祟祟在里头藏了什么宝贝,今日定要进去瞧瞧! 到了门口,殷童毫不犹豫奔了进去,笑话,谁知道顾君酌什么时候再闭关,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不过里头让她有些失望,除了一大堆生长得高高的竹子,翠翠绿绿的对得起竹园二字外,就剩下飘在半空中的云雾缠绕。 挺好挺雅致的,可她一向欣赏不来这种地方,没意思的很,有什么可看的? 殷童想发现什么不同,于是她往里走,结果四周也是竹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只觉得又累又困,恨不得一头栽在地上睡觉得了。 这时,她的鼻子猛然被一股香味勾住,自从洗髓脱骨后,她这鼻子比狗还灵,闻着这味就知道一定是好东西! 就说嘛,顾君酌那家伙果然是藏了宝贝。 于是,她寻着香味顺藤摸瓜,很快便来到一株竹子下,这株竹子长得比别的还要高,穿过云层,抬头也看不到顶儿。 香气就是在这里散发的! 殷童先用爪子踩了踩周围的土壤,发现很软,还有点湿湿的。 知晓下头果然不简单,她更加心急地刨土,很快,地面上被殷童挖出一个洞来,随着香气愈发浓烈,殷童知道,她找对了。 于是愈发在心里埋怨起那个平日里飘飘欲仙的好师傅。 心道:好个顾君酌,我好歹是他的徒儿,平日里好吃的都给我,这点宝贝却要藏着掖着,也太没意思了吧。 泛着嘀咕,殷童又挖了一会儿,终于瞧见了一抹红,接着挖,一个盖着红布的坛子映入眼帘。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两只爪子拼命扒拉,终于让它重见天日。 这玩意儿滚了几圈,最终倒在地上。 殷童贼兮兮地舔了舔嘴巴,用那两个没完全长好的犬牙咬破那红布。 里头马上飘出一股很香的味道,一股清泉顺流而下,渗入土里。 她赶忙去喝,那一股子甜味触到舌尖后犹如烟雾便炸开,味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甜滋滋的味儿直达喉头,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路下来殷童早已口渴难耐,累得浑身没劲儿,于是一口接着一口,不停地喝,最后竟不知不觉把一坛子都喝完了。 之后,她却开始觉得脑袋晕沉沉的,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殷童想自己是困了吧。 于是她迷迷糊糊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第五章:因祸得福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酒,酒的滋味让她欲罢不能,也让她上瘾。 往后殷童也惯着自己,养了个嗜酒的坏习性,但凡遇上了头疼的难题或是烦心的事儿,她总会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不过虽在以后尝酒无数,却最爱第一次喝的这坛,是顾君酌酿的,殷童自认为该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酒了…… 当她再次醒来,却是在顾君酌的眼皮底下。 殷童才知道这酒的后劲儿多大,令她足足睡到他出关都还未醒。 顾君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罚了她,他的脸色从未那样难看,让她很害怕,她知道犯了错,偷喝了他的酒。 于是便拼命跟他认错,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他却说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错误。 “童儿,你以为为师怪的是你偷喝这坛酒吗?为师气的,是你殷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喝这么多,喝出事了可怎么办,若为师不发现你,你永远醉在竹园怎么办,你可知这酒后劲多大?!你太让我失望了!” 殷童并不能完全理解顾君酌的这番话,可以说是一知半解,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她这次真的让师傅很生气。 她不想看到顾君酌这样难过。 于是到最后,她再没求饶,乖乖接受惩罚,只有这样自己的心才会好受点,或许师傅也会好受点? 殷童蜷缩成一团,即使此刻头疼欲裂,但还是强撑着对顾君酌说:“师傅,童儿自知免不得惩罚,这次童儿绝不吭声,师傅想怎么罚便随您痛快,只要能叫你心里好受点,童儿纵使水深火热也心甘情愿。” 可顾君酌的脸色没有如她预想中的变好些,反而更加阴沉,他盯着殷童,说出的话好像是憋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殷童,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随后他转身而去,脸上的心疼之色却让殷童以为看岔了眼,并未多想。 就这样,她被顾君酌丢进一个小黑屋里,勒令面壁思过三天,不给吃喝。 她知道,师傅这次玩真的了,当然第一天她真的很认真思考自己的错误。 不过很快,她就被饥饿打败,肚子空空的哪里能思考? 何况她又不是意志坚定的顾君酌,她只是只贪吃的狐狸罢了。 于是她选择了睡觉,但是到了第二天后半夜,她忽然觉得全身燥热。 殷童以为是自己饿坏了,于是勉强睁开眼,那酒的后劲儿似乎还未散去,她的头愈发疼了起来,下意识低头,却发现自身散着耀眼的白光。 她吓坏了,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心脏似在验证她的猜想,比以往都要跳得厉害,好像随时要炸开了一样。 她那一刻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害怕,她知道,一定是自己偷喝了太多酒才出了问题。 说不定,是自己太弱了,那酒不是她受得起的。 但她还不想死,她喜欢师傅,还想陪在他身边很久很久,她还没变成人,还有很多事要做。 爹,娘,哥哥姐姐们,如果童儿死了,你们谁会思念我吗? 师傅,师傅会不会难过呢,会哭吗? 她不想师傅难过啊。 那一刻,殷童浑身似要被什么巨大力量活活撕成两瓣儿,终于哭喊着:“师傅!救救我,救救童儿!呜呜呜……童儿要死了!” 泪水浸湿了她脸上的皮毛,汗珠一颗颗豆大般酸得她双眸勉强眯成一条缝。 在昏过去的最后一刻,她看见紧闭的大门被一股外来的力量震得四分五裂,顾君酌一脸焦急抱起自己,在确定自己再次落入那个熟悉又让人贪恋的怀抱后,她伴着独属师傅身上的清香彻底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殷童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 “童儿?童儿?” 是谁在呼唤她? 眼前一片黑暗,身不由己,想去追寻这令人向往的声音,却又无能为力。 “童儿,醒醒,看看我,童儿,醒醒啊!” 殷童终于睁开双眼,惊得一身冷汗,眼前是顾君酌放大的俊脸。 那一刻,无数情绪涌上心头,憋得她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眼眶逐渐湿润,这才惊觉她自己是如此害怕失去眼前这个让她安心的男子,前所未有的恐惧萦绕着她,让殷童再也无法克制,伸出手去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抽泣着,他也顺势抱住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哄着:“童儿不哭,童儿不怕,师傅在这里,是师傅错了,不该如此罚你,师傅的错。” 感受到眼前的顾君酌是真实的,殷童的心如鱼得水,泛起层层涟漪。 “不,不是的,是童儿不好,若不是我贪嘴,也不会害得师傅担心。” “童儿放心,为师已经帮你渡过难关了。” 顾君酌慢慢把她放回床上,让她站着,他笑着说:“童儿看看自己。” 殷童一愣,刚刚沉浸在伤心的气氛中,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于是乎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一看却吓得她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 自己不再是满手的狐狸毛,取而代之的是人类的皮囊。 她居然变成了人?!可她,可她换血不是还要等到下个月吗? 顾君酌看她又惊又喜的样子,开口替她解疑:“为师酿的那坛酒,虽然后劲大,但是喝下去却能增长许多法力和修为。也怪为师,看你喝醉的样子,一时气不过,竟忘了这点,丢下你一个人受罪。”他难得露出自责的表情,让殷童心里如抹了蜜般甜。 她眨了眨眼,“那我这样是因为喝了那坛酒咯?” “也不全是,你把整坛都喝完了,增长了过多修为,以你是完全受不起的,只会爆体而亡,若为师晚去一步,只怕你真的就……” 他没再说下去,可她也知道后果是什么,不禁一阵后怕。 “师傅,那为什么我不但完好无损,还得以成人?” “换血定在下个月,是想让你再修炼几日,好承受得起,不过你增长的仙力正好能与换血的苦楚相抵相融,于是为师注入自己的血液,帮你提前换血,脱胎换骨后想不到竟一次成功。” 她咬了咬唇,差点哭出来,师傅真的待自己很好,自己却总是气他。 不知道如何回报他,红了眼眶也不敢被他看见。 “师傅,你一定很辛苦,若我再懂事些……” 顾君酌把殷童抱在怀里,化作人形后的她尚且只有五岁孩童的模样。 “傻徒儿,为师不辛苦,我是你师傅,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丧命?” 她被他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外,却也有些沮丧。 只是因为自己是徒弟吗? 但这个问题也只是从她脑中一瞬飘过,此时此刻沉浸在感激和感动中,哪能深思这个疑问? 第六章:多了个师妹? 光阴匆匆,一眨眼,殷童已经和顾君酌在白启山待了五年。 九尾白狐不比人类,长得快,如今她已是十五岁的模样,化作人形的殷童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但顾君酌却令她感到惊奇,他似乎不受时间控制,容貌与从前并无异样,依旧俊朗。 让人感觉长大的好像只有她,而他却永远停在了某个瞬间。 她曾问过顾君酌年纪,他却笑而不语,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因此殷童还暗自猜想,他是不是千年老妖来着? 变成人形后不久,顾君酌就交给殷童另一个法术,让她能在人形和狐狸原型之间切换自如。 这五年里,他教她识文断字,还教她法术傍身。 在他这个师傅的教导下,殷童也算是知道了到底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 白启山算是个十分隐蔽的荒芜之地,但其实大陆上多的是繁华红尘。 自己跟着顾君酌这个隐居人士,自然懂得不多,想知道什么,也只能从藏书房的书籍上略知一二。 书上把白启山外的世界描述得十分美好,让人忍不住向往。 那时候,殷童渐渐萌生了留恋红尘的想法,但却万万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始。 顾君酌往常晌午的时候都是在自己的庭院里,要么修炼要么喝茶看书,过着仙人般的生活。 一日,殷童匆匆跑去他那里,想多学一点本事,为以后下山做准备。 似一阵风般到了他的住处,顾君酌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饮茶。 “怎么总是这样毛毛躁躁?” “嘿嘿,师傅,徒儿今日想多学一些本事。” 顾君酌挑了挑眉,终于把书合上,“哦?你今日怎么这么积极?” 殷童提溜着眼珠子,贼兮兮凑上前,“难道童儿在师傅眼里就是个懒散之人吗?” 想不到顾君酌毫不犹豫地点头,气得她咬牙切齿,可是又不得不忍,谁让他是她的师傅。 不过顾君酌难得没多问什么,她蹲在地上,把头靠在他大腿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她知道他还当自己是那只赖皮的狐狸,根本没把自己当作一个女孩子。 所以他才会纵容她这些大胆的举动,殷童也乐得很,有时候这样糊里糊涂的反而更好。 他摸着她的头,说:“你也确实该多学点东西了,不然过不久你的师妹来了,你哪能当好这个大师姐?” 殷童下意识点了点头,待细细想着他的话,顿时惊得瞪大双眼,从他身上起来。 “师傅,哪来的什么师妹?” 顾君酌一脸风轻云淡的,丝毫不顾她的惊喊,继续慢悠悠喝茶,而后才缓缓道来。 “师傅受人所托,也是没办法,不过多收一个徒弟也无妨,师傅的本事还是教的起的。” 她才不担心这个呢,虽然不知道顾君酌到底有多少过人之处,但自己与他五年师徒,难道心里还没数吗? 殷童担心的,是这个无端端多出来的师妹,她与师傅的二人世界才短短五年,这个什劳子师妹就要站出来横插一脚,没门! “师傅,你能不能不要收这个师妹啊?,就咱们两个人不是挺好的嘛,多个师妹出来多别扭啊,我可连自个儿都顾不好呢。”她再一次使出她的无赖招数对他死缠烂打,泼皮撒娇。 顾君酌叹了口气,站起来抚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似蜻蜓点水,惹得我心痒痒。 “童儿不用害怕,你未来师妹是师傅熟人的女儿,你只要与她正常相处就好了,多一个人陪陪你不是很好吗?” 她眼眶一红,虽然自己这五年确实皮得很,但那是因为她喜欢师傅,依赖他和他玩自己才顽皮,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把对她的关心再分一份出来给别人吗? 那这对她来说,真是天底下最痛苦的惩罚了! 她突然抱住他,把头靠在顾君酌的胸口,他以为她还是往常一样抱着他,所以没有拒绝,殊不知,这一抱,其实注入了她对他的情意。 可惜他不懂。 “师傅,童儿以后都不调皮了,会乖乖听话,会好好读书,师傅如何罚我都行,但是童儿求求你,不要收什么师妹,童儿只要你一个人陪着我就够了。师傅,难道童儿一个徒儿不好吗?” 顾君酌一听,稍稍推开她,却见殷童哭得满脸都是泪水,眼里充满希望。 她知道,顾君酌那么厉害那么聪明,绝不会看不出她眼底再也藏不住的情愫。 可是她猜到了,却猜不到他会回绝她,她以为他肯在大雪天抱她回来,肯收她为徒,肯与她共度五年,总归是因为她在他心中与众不同。 她错了。 “童儿,为师已经答应了别人,你的师妹也已经启程了。” 她瞪大双眼,咬了咬唇,“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你这与通知我有什么分别?再说了,答应别人可以再反悔的。” 顾君酌呵斥道,“殷童!出尔反尔?这就是你平日学到的东西吗!” 九尾白狐一族的心智一向比别人成长的快,可当她看着顾君酌的眼睛,殷童才发现,他从始至终都当她是个孩子。 殷童的泪再也克制不住,顺着眼角滑落,看到她哭泣,顾君酌终究还是心软,他朝她伸手,想像平常一样抱抱她。 但那时候她气得很,她知道顾君酌说的旧友是谁,虽然从未见过,但每个月十五,白启山都会迎来一只雄壮的巨鹰,顾君酌每当此时都会写信交给它。 她却不知道是为了把这师妹送来,早知道,她就该半道把这雄鹰给宰了!就算被师傅打骂,也好过身处现在这个处境! 她不知道在那之前,师傅有怎样的过去,又为什么要来白启山隐居,但她知道,她从此以后怕是绝不会喜欢那个师妹! 若不然,师傅只会疼她一人,他们在白启山还会有很多个五年。 殷童拒绝了顾君酌的怀抱,朝他大吼大叫:“那你就去疼师妹就好了,还要我殷童作甚?!”然后便哭着跑回自己的园子。 第七章:师妹来了 她知道师傅一定会很生气,但自己也气。 往常她只要把自己关在房里,他都会在天黑的时候开始担心,继而向她服软。 但是这次他没有来安慰她,直到那个名义上的师妹到达白启山的前一天,她自己破天荒主动跑去和顾君酌认错。 这次她没有哭闹,态度也是极其诚恳,还发誓一定会和师妹好好相处,只是有个条件,那就是让顾君酌叫她乘风之术。 顾君酌并不知道她的用意,又见她破天荒妥协一次,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却不知道,殷童之所以愿意乖乖屈服,是因为,她已经打定主意下山去了。 之前犹豫不决是因为对师傅的喜欢和不舍,但是他都不在乎她,还收个师妹,自己又何必太犯傻? 还不如早早下山去见见世面,省的以后看见那个师妹和师傅在一起碍眼。 白启山那么大,若是自己走,走到猴年马月都下不了山,还会早早被顾君酌发现,学了乘风之术就不一样了,乘风之术能让自己快若闪电。 日行千里的话相信很快就能脱离顾君酌的视线。 所以这法术殷童学的格外认真,以至于下山后,别的本事没有,逃跑什么的却是一流。 乘风之术厉害,所以也不好学,她这小身子板学到了那个师妹大驾光临白启山都还没彻底学会。 师妹叫悠思,长得恬静乖巧,小她两岁,也是师傅顾君酌的第二个徒弟。 她一来,师傅就安排她住在兰亭,她叫殷童大师姐,但殷童不喜欢她。 因为她像殷童小时候一样,也黏着顾君酌不放,殷童恨不得把她揽着顾君酌的手扒拉开。 九尾白狐一族最忌讳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惦记上,当然,事实证明,以后她对这个师妹也同样喜欢不起来。 直到拜师茶被顾君酌一饮而尽,她都忍得很好。 可是天一黑,殷童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时,就坐立不安了,顾君酌此刻,是不是在和悠思相处?他在教她本领吗?他会不会也像抱着自己一样哄着她入眠? 这些,本该都属于她,可她不能妒忌,师傅教过的,而且他最讨厌别人妒忌,她不想被他讨厌。 但她也害怕他真的只关心师妹了。 那样,自己又该如何呢? 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脚,殷童鬼使神差来到了师傅的住处。 里面传来了一阵动人悦耳的琴音,殷童情不自禁走了进去,是师傅在弹琴。 师傅好像没发现,殷童便静静地站在那听,师傅弹得真好,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样好看的手在琴上挑来拨去,让殷童陷入了浮想联翩的美梦中。 师傅,童儿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 她不知道师傅弹得琴声能让人进入幻境,也没藏住自己的情愫,嘴里忍不住喊了师傅。 顾君酌这才发现她的存在,琴声戛然而止,殷童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怎么那么会乱喊? 他叹了口气,喊她过去。 殷童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他握住她的手让她下意识要缩回去。 “童儿何时也学会惧怕师傅了?” 顾君酌眼底多了一丝悲伤,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 他顺势拉她坐在他身旁,抓住她的双手,他的臂弯环住她瘦小的身躯。 殷童的耳朵忽然有些烫,觉得心跳得很快。 顾君酌的声音很好听,像潺潺的流水在她耳边回荡。 “童儿想不想学弹琴?” 她点了点头,顾君酌终于展露了这几天对她的第一个笑容。 “师傅教你。” 他把她的手轻轻放在琴上,带着她一点一点拨动略有些僵硬的琴弦,“要学琴,得先学会感受它。” 她仔细抚摸琴身,冰冰凉凉,像白启山寒冬融了的雪,吃惊道:“师傅,这琴摸起来好舒服啊!” “这是上好的羊脂玉打造的,名曰琼音,你若喜欢,以后学得更好更精就可跟为师讨了去。” 后来殷童才知道,用好玉打造的琴,再加上师傅注入了法力,世上仅有一把在此。 师傅一点也没嫌弃她笨手笨脚,一点点教她,他握着她的手慢慢熟悉琴弦,直到她勉强能弹出一个像样的小曲儿,这夜也过了大半,奇怪的是,今晚她格外精神,可能是月光皎皎,也可能是靠着师傅的胸膛格外舒心…… 此后几个晚上,她借着学琴的名义又像从前一样依赖着顾君酌。 看着师傅的眼里只有自己,殷童得意极了,师妹又如何,她能进的来师傅的住所,能让师傅手把手教着吗?她能想什么时候抱师傅就抱吗?师傅小时候抱自己入眠,现在哄着自己睡,这些都是自己的特权,她悠思求不来也做不了。 可殷童不知道,正是自己的得意,彻底激怒了师妹悠思。 之后的一个月,发生了一件事,让殷童彻底割舍了对师傅的不舍,下了山去。 悠思本来对殷童还算尊敬,可不知怎的,这几日她都再没了从前的态度,私下没师傅的时候,她见着殷童连大师姐都懒得喊,只是绕开走。 殷童觉得师妹或许是气自己赖着师傅不放,误了她学本事。 其实她多少有些愧疚,毕竟人家千里迢迢来这白启山拜师,她却一连好几日都缠着顾君酌。 虽然自己看不惯她,可她确实也没做出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想是自己这个大师姐太小气了,既然悠思已经成了自己的师妹,自己也该接受事实。 于是殷童打定主意,跑到悠思住的兰亭,打算给这个小师妹开开小灶,将功补过。 到了那里,却没发现人,殷童那时候在白启山莽莽撞撞惯了,忘了兰亭已经属于悠思的了,只是觉得整座宫殿,自己哪里都去得,于是自认为理所应当走了进去。 师妹的房间很多新奇玩意,好看的胭脂和衣裳,摆设也是极其女儿家。 她的房间一向是随心所欲,乱得不行,反正山上就她和顾君酌。 但是今日看到了悠思的房间,殷童的自卑心开始隐隐作祟。 便忍不住去欣赏,从梳妆台到书桌,从胭脂水粉到笔墨纸砚。 忽然,殷童发现了一幅画,展开来看,上头画着一个翩翩君子,一席素衣,青丝散乱却又不失*,一张俊脸透着一股清冷,让人好不着迷。 但殷童却吓得差点拿不住这画,因为画上的男子,分明是自己最喜欢的师傅,顾君酌! 师妹怎会有师傅的画像?自己与他生活五年都没有! 她整日藏着顾君酌的画干什么? 就在殷童满脑子乱得跟浆糊一样时,兰亭的主人回来了。 第八章:下山 “大师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殷童手一抖,把画摔在了地上,她赶忙蹲下去,手忙脚乱卷起画像。 悠思一见殷童把画摔在地上,哪管什么,立刻冲了过来,推开她,自己去拿画。 那时殷童心乱得很,被推搡时还未反应过来,手一不小心磕到桌腿,划了一下,顿时见了血。 悠思气急了,她放好画,站起来质问道:“师姐,你闯我的房间我可以算了,但为何要弄我的画?!” 殷童顾不得手上的伤口,自己撑着身子站起来,“这幅画你从哪来?” 悠思顿时有几分心虚,但她还是扯着嗓子,“你管我从哪来,反正你弄脏我的东西就是你不对,还不快道歉?” “是,是我莽撞,我跟你赔不是,对不起,可是师妹,为什么画上的人是师傅?你不是来拜师的吗?” 殷童很害怕,怕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悠思眉头一挑,笑脸盈盈,“师姐,我也就不瞒你了,实话说了吧,其实我很仰慕师傅,来到这白启山,是我求了爹爹好久的。” 她说这话,眼里有着憧憬,殷童的心漏了一拍,这眼神多么熟悉,往日自己念着师傅的好时,也是这般的情愫。 可殷童万万没想到,师妹也跟自己一样。 “不行!他是师傅!” 悠思却笑着看着殷童,殷童觉得她的笑有点恐怖。 “师姐,你在装什么?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也喜欢师傅的,对不对?不然怎会我一出现,你就对我怀有着敌意,还一连几日让师傅教你弹琴,害得我整日见不着师傅,殷童,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殷童的心思被戳穿,一下子就慌了,“不,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她害怕极了,万一师妹告诉师傅,师傅会如何看她? 悠思绕着殷童走一圈,上下打量着,“啧啧,师姐啊,你看看你自己,穿的什么衣裳,连脂粉都不涂一涂,你这样粗鄙,你还妄图和我争师傅?要不是你走了运抢在我前头,你以为你还能当我的师姐?做你的白日梦吧殷童!” 殷童气得咬紧嘴唇,歇斯底里,“不!师傅是我先遇到的,我才是师傅的徒弟,你居心不良,凭什么当师傅的徒弟?!” 殷童大喊着,可自己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说她,自己不也是居心不良吗,自己也喜欢师傅啊! 悠思看着殷童,嘴角微微勾起,她盯得人发毛,让殷童有了不好的预感。 忽然,她自己开始哭起来,嘴里说着:“师姐,是师妹错了,你才是师傅唯一的徒弟,我不敢和你抢的,师姐你放过我吧,不要打我!” 殷童被她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你这是干什么,谁要打你啊?我没说要打你,你放手。” 可悠思却自己冲上来,抓着殷童的手臂晃悠殷童的身子,殷童吓得大喊:“你干什么?悠思,放开我!” 悠思下一秒真的放开了,她自己忽然向后倒去,脸上划过胜利者的微笑,她的头一下子撞到桌角,殷童见她额头开始冒血,惊得捂住嘴巴。 刚想去扶她,却被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呵斥着。 “殷童,你在做什么?!” 殷童瞪大眼睛,身体开始发冷,僵硬地转过身去,顾君酌生气的表情一瞬间映入眼帘。 她的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走过来瞪了她一眼,弯腰去把已经昏迷的悠思打横抱在怀里。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直到他们走出好远才反应过来,连忙连跑带颠地冲到他身边。 手一下子拉住他的衣袖。 “师傅,不是我,是,是她,是悠思她自己弄的,不是我啊,师傅。” 殷童带着哭腔辩解,得来的却是顾君酌冷漠的脸。 他猛地甩开,殷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殷童,为师平日教你的,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是你的师妹,她做错了什么?你对她都做了什么?!殷童,为师说过了不会只有你一个徒弟,你明明跟为师说过要与悠思和平相处!” 他每说一句,殷童的泪流得越汹涌,只是哭着摇头,抱住他,“师傅,你相信童儿吧,童儿真的没有,童儿不会做这种事的,你相信我啊!” “童儿,你且,唉,你且回去吧。”他的神色软了几分。 但这最后一句,却让殷童恍惚地看着他,彻底失去拥抱他的力气,只能眼看着他抱着悠思越走越远。 明明她没有做,明明她才是他唯一的徒弟,明明,他的怀抱只属于她…… 面对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哭喊:“顾君酌!!!”,恨意滋生,妖性被激发出一丝,眼眸闪过一瞬的鲜红。 可是他听不见,或许听见了,可他没有回头。 殷童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哭得不知所措,差点连气都喘不上来,只能一直哭一直哭。 她恨悠思的陷害而自己却那么无能,但她更恨顾君酌的不信任! 不知道哭了多久,殷童终于站了起来,眼泪都流干了,即使浑身无力也只是呆若木鸡地走回了自己的园子,她浑身被汗水浸湿,脸上泪痕交错,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顾君酌,原来朝夕相处,在你眼里,还抵不过你的亲眼所见…… 她的心脏跳得极快,吐了口浊气,还是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包袱,殷童运作乘风之术,最后一次,她看着生活了五年的宫殿,看着整座白启山,脑海中闪过往昔与顾君酌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颗心抖动得剧烈。 最后,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运用乘风之术,殷童日行千里,一个晚上的功夫就下了山。 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实在太新鲜了,很快,殷童便来到一家村庄,她找到了一个农户借宿了一宿。 一个大姐招待了她,妇人很热情,殷童趁机向她打听去都城的方向,她说,出了村庄五十里,就是苍幽国的地界。 在白启山上看过书籍,殷童对苍幽国略有了解,知道那是个繁华的地方。 妇人好客,赠与她一些吃食,殷童苦涩一笑,兴致缺缺却也只能拼命言谢,就此别过。 第九章:树上君子 借着法术出发,她很快到了所谓的苍幽国,城门外有很多身穿铠甲的护卫在站岗,她想也不想便理所当然地走进去。 结果很快被他们拦下,两根银闪闪的长矛挡在面前,让她周身的一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的通行证呢?” 殷童哪知道什么通行证,书上没说要这玩意儿啊…… “两位大哥,什么通行证啊?那是干什么用的?” “当然是能证明你身份的通行证啊,为了防止妖族魔族擅闯,每个人进城都得出示通行证,你该不会没有吧?” 见两个士兵看自己的眼神开始变得警惕,殷童马上笑嘻嘻地说:“当然有了,原来,原来是通行证啊,瞧我这记性,你等等啊,待我找找。” 她假装在包袱里翻来覆去,其实头都大了。 九尾狐一族虽然雄霸一方,但说到底还是被人类认定为妖族,充其量也就是个厉害的妖族。 殷童想,自己现在要是可怜兮兮地说没有通行证,估计一定会被这些士兵砍得毛都不剩一根,自己又不能随便用法术伤人,简直是*烦! 翻了老半天,她忽然抓到了一张草纸,脑中马上想了损招。 她嘴里悄悄念咒,被他们喊了一句:“你这女孩怎么回事,瞎嘀咕什么呢?到底有没有通行证啊?!” “诶有有有,当然有啦。”殷童抽出所谓的“通行证”递给他们,笑嘻嘻地说:“哎呀两位大哥你们看,是不是这个啊?” 只见那张“通行证”上面赫然写着,姓名:殷童,种族:人类。 这才放松了他们的警惕,他们收了通行证,脸色缓和了几分,说:“下次手脚麻利点啊,快,过去吧。” “诶大哥,通行证还给我啊。”殷童小心翼翼地说着,其实是怕他们发现了通行证是假的,她一只狐狸哪来的什么人类通行证,常年在白启山,顾君酌也不可能给她这东西,更何况这次自己还是擅自出逃的,刚刚不过是拿着草纸用障眼法骗了他们罢了。 结果士兵开口道,“每个人的通行证都要被收去盖章的,你到时候要出城去别的地方,再来领回来。规矩就是这样,收了就拿不回去。” 见状,殷童点了点头,只能作罢,赶紧偷溜进城,反正那只是张草纸,你们爱要就给你们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殷童发现过路的客栈和小摊,无一不是张灯结彩,红红火火。 她饿极了,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去了客栈。 小二很热情地招待着,“客官有什么想吃的?” 殷童一下子点了不少招牌菜,待狼吞虎咽,吃干抹净后,她便招来小二,“小二,你们这里还有空房间吗?” “原来客官是要留宿啊,当然有,小的这就去准备!”说罢,他朝柜台后台大喊:“诶,二楼给开一间玄字号!” 然后他领她上楼,殷童背着包裹,走楼梯的时候问:“小二,什么是玄字号?” 小二笑眯眯说:“嘿,客官是外地的吧,您有所不知啊,我们这客栈可是方圆数十里出了名的服务周到,佳肴具备,这房间还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黄字号是给只留宿一晚的人住的,简陋的很,客官初来乍到应当是要多住几日,玄字号待遇较好,就给您一个。” 她似懂非懂,“原来是这样。”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房间门口,她推开门,发现玄字号果然是不错的,该具备的东西都有。 小二看她满意的样子,弯着腰,道:“那客官早点歇息,小的就先告退了?” 殷童叫住他,“你给我备壶好酒先。” “好勒客官!” 门一关紧,她便收拾了东西,铺好了床。 小二手脚利落,很快送来了酒壶。 殷童褪去衣裳沐浴,一边泡着一边神游。 不知道顾君酌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不会发现她逃跑?他会不会生气?他,会想她吗? 她却又想到在白启山上他信了悠思的事,不禁气得猛拍水面,水花四溅洒到自己的脸上,殷童才稍稍冷静。 还想那人做什么?他都那样了,自个儿与他多年师徒情谊还抵不过悠思的设计陷害,简直可气! 把头埋入水中闭气,直到有几分头晕脑胀,殷童才起身穿衣。 酒过了余温,有些凉了,殷童熄了灯,独自一人坐在窗台上,今晚的月亮格外圆,她独饮着,这酒烈了些,让人心肺似火烧一般。 她不禁流了泪,一瞬间想起顾君酌酿的酒,轻柔甘甜,想不到才这么会儿功夫,自己就想他想成了这样,真是没出息! 可她与他回不去了,自己私自下山,现在只求不被他寻到,她知道后果,可她不后悔,是他伤她在先,自己虽被爹娘遗弃,到底是九尾白狐的族人。 她殷童有自己的尊严,且比谁都心高气傲! 忽然,殷童听见一段琴声,传入自己耳中惹得她浑身酥酥麻麻,脑中浮现出一个场景,湖面上的一叶小舟,寂静又孤独,正如她此刻之景。 殷童想起了顾君酌的琴音,这让她既期盼又惶恐,莫不是他寻到自己了? 可转念便自嘲着,她真傻,这琴声仔细听,却不如师傅的,而且师傅现在正在悠思的床前悉心照料,他更是对她失望透顶,又怎会在此时想到她? 断定来者不是顾君酌,殷童胆子也大了些,好奇心让她的腿脚不听使唤,顺着琴声便翻出了窗,想寻到弹琴的人是谁。 她很快就在客栈附近的一片树林里找到了人。 看背影是个男人,身着青衣,头发全部挽了起来,他对着月色弹琴,让殷童也沉醉其中。 殷童站在附近一棵树上偷听,竟忘了隐藏自己的气息,很快,琴声戛然而止。 她马上睁了眼,想逃走,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想听便光明正大,偷偷摸摸做什么小贼?” 殷童一愣,心虚地想冲出去,结果一个黑影比她抢先一步,冲到那男人面前。 只见那黑衣人手拿着利剑,剑上闪着银光直逼男子门面。 她捂住嘴巴,原来说的不是自个儿,只是这黑衣人如此大胆刺杀他人,实在让人惊愕! 殷童不知道该不该帮忙,可转眼一想,她也不过会些小法术,若是茫然冲出去,万一第一个丧命的是她,那就不划算了。 于是乎决定静观其变,躲在一旁偷看。 第十章:她是我媳妇 那男人倒是不慌张,手拍着琴便越在了半空中,双腿先后踢掉黑衣人的剑,紧接着,手似鹰嘴狠狠糊了那人一脸,力道之大令黑衣人直接见了血,蒙脸的黑布混着血液落在地上,踉跄几步便直接倒地。 他刚想挣扎,便被男人用脚狠狠踩住手,黑衣人顿时痛苦地喊叫,可谓是撕心裂肺。 殷童瞪大眼睛,想不到这男子心倒是狠,那人疼成这样,只怕是往死里踩的。 “说,是谁让你来的?” 黑衣人却哈哈大笑,“我既来,便没打算活着回去!” 说罢,下一刻便咬舌自尽了。 男人见到脚下之人已为尸体,冷笑一声踢开了他。 “这点身手还当刺客?真是笑话。” 说罢他拿起了自己的琴,殷童吓得捂着嘴不敢出声,深更半夜看见此等场景,她的酒早就醒的差不多了,于是更是打算脚底抹油偷溜。 这男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实在太过可怕,也太过狠心,她自问可惹不起这种人。 结果却被男人大喊,“小贼,听都听了,看也看了,话不说第二次,难道还要我抓你下来不成?” 殷童一愣,看来真的是在说她,咬了咬牙,做了不少心里觉悟,她这才叹了口气,磨磨蹭蹭从树上跳了下来。 走到男人面前,殷童看清了他,他也看清了她。 他长得很高,她站在他身边足足矮了一个头,那股压迫感扑面而来。但他的五官却是生得很好看,可不同于顾君酌,他的眼睛有些狭长,轮廓分明,剑眉星目,一股正牌古板之气,俨然看过去好似一个正义秉然的小道士,不似顾君酌那般清冷疏离。 殷童刚刚见识了他狠心的样子,纵然他长得一副无害的模样,却也对他根本喜欢不起来,说不定一个不慎,下一秒被踩在他脚下的就是她殷童了,想想就可怕!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走近她,“为何偷看?” 偷偷瞧了瞧旁边宛若草芥的尸体,她结结巴巴说着:“我,我觉得你弹琴好听啊,还不让人听了?” 殷童虽缩着脖子和他顶嘴,却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 他挑了挑眉,眼底浮现几分笑意:“你倒是说对了,我这人向来吃不得半点儿亏,与你素不相识的,凭什么让你白白听了去?” 殷童心一慌,赶忙找身上值钱的东西,心里头气得很,这人真不讲理,自己听个琴倒被变相打劫了? 可是她身上除了这件衣服,啥都没有,就连那壶酒都被放在房间的桌子上了。 就这样折腾了半天,确定自己身上真的什么值钱货都掏不出来后,殷童只好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你刚刚说我与你素不相识,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也告诉你,这就算认识了,便不用抵什么东西给你了吧。” 自知说得是歪理,可她真没带值钱的玩意儿,她想,当时自己的眼神一定是前所未有的虔诚。 惹得男人看着她,竟忍俊不禁,“你这丫头片子倒是会胡说八道,看你傻乎乎的,想必要学那废物当刺客,只怕别人还不肯收你呢,算了,不要你什么东西了,你走吧。”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我一愣,大喊:“你叫什么你还没说呢!”,若不知他姓名,万一以后他还来对她勒索敲诈可如何是好?! “有缘自会相见。” 留下这么一句空话,殷童撇撇嘴,这人还搞神秘,不告诉便算了,谁稀罕? 发生这么些事,她回到房间自然也是累得很,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天亮,却被楼下的吵闹声弄得睁开眼,起床洗漱后殷童下楼打算叫小二备下早饭,却在楼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顿时心一惊,是他? 只听老板正在对他赔不是,“公子啊,你真的是让我难做啊,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客房了!近日二皇子大婚将至,我们客栈是爆满了,哪还有什么空房间?” 殷童认出来是昨晚那个男人,心慌得很,莫不是他后悔了,还是想来诓骗自己几件值钱玩意儿? 妈呀,若真是如此那也太可怕了,多么小气的男人! 男人不慌不忙放下一锭银子,“加价。” 老板已是蠢蠢欲动,只是脸上还是为难,“客官真的,这……真的没有房间啊。” 殷童转身想走,结果小二好死不死叫住她,“诶客官,早啊!” 当她的背影被一道目光盯着时,殷童恨不得去掐死那小二,真多嘴! 只听男人笑了笑,“老板,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我出双倍价钱,让我和她挤一间房如何?” 殷童的身子僵硬住了,慢慢转身,只见那男人真的指着她,她吓得瞪大双眼,指了指自己:“我,你说要和我?” 老板一愣,“公子,这?” 男人施展轻功,跃到了殷童身边,忽然手一伸抱她在怀里,他贴着她的脸,“实不相瞒,这是我的媳妇儿,她前些日子和我闹了别扭,就跑了出来,老板,你就让我和她住一间吧,我好哄她回家。” 他的语气轻柔,作势就要亲吻她,被她本能反应躲开了,虽然只是做做样子,可这过于暧昧,还是让老板信了。 于是殷童就在呆愣中被那男人拖回房间。 等关上门,这厮还大摇大摆坐在她的床上,殷童顿时气得头顶生烟。 她走过去指着他的脸说:“你这人也太不要脸面了吧?跟踪我到这份上,还扯谎,谁是你媳妇啊,谁和你吵架啊,谁要你哄回家啊?!你有病是不是!” 她就差没对他拳脚相向了,除了顾君酌,其他人对她动手动脚都让她无比抗拒和别扭,这人倒好,一上来都做全了?! 她真怀疑,这真的是昨晚见到的那个人吗? 男人已变了神色,冷漠地看着她,道:“警告你,上次用手指着我的人,手已经被我泡在酒坛子里很久了。” 殷童吓得连忙缩回手指,心里恶狠狠骂他。 果然是狠心的男人,她没认错! “也别瞪着我,小心自己眼珠子。” 殷童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人蛮不讲理耍无赖,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就跟我一女孩子一起住,你,现在马上给我走!” “凌鹭。” “什么?” 男人从床上下来,“我说我叫凌鹭,现在我可以住下来了吧?我也是付了钱的,而且是双倍。” 殷童一听,气得火冒三丈,这该死的凌鹭! 第十一章:通缉令 询问凌鹭是哪里人,他却不回答,只说饿了。 殷童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刚刚被凌鹭一耽搁根本来不及吃饭,便立马唤小二上了菜,或许是凌鹭那锭银子的功劳,小二对他态度比之前对她还要恭敬。 殷童在书上看到过,这叫作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边吃饭,殷童一边问:“昨晚不才说有缘再见?” “是啊,今日就见到了不就说明有缘嘛。” 殷童翻了个白眼,这人为的也叫缘分?看来凌鹭的歪理比她的还多。 他好像只吃素菜,跟顾君酌那厮倒有些像,她忍不住夹了块肥肉给他,他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堆苍蝇了。 看殷童盯着他,他直接把肥肉又扔回她碗里,殷童只好暗道这人无趣,而且怪癖起来跟顾君酌有的比。 她一愣,忍不住敲了一下自己,好端端总想那家伙作甚? 凌鹭不解地看着她,殷童尴尬地笑了笑,大概在他心里她有点不正常。 “你叫什么?” 殷童指了指自己,他叹了口气:“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不成?” 殷童于是慢悠悠说了自己的姓名,他嘴里默念,“像男孩子的名字,不好听。” 她斜眼看他,直接堵死了他:“关你什么事?你爱叫不叫。”这可是顾君酌给起的名儿,他还敢说三道四?! 饭后,小二来收拾碗筷,殷童想,自己来到这苍幽国,要是不出去逛一逛,到时候被师傅抓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便问小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小二说近日没有,或许是看到殷童失望的表情,他又急忙说:“不过,过几天会有庆典活动,到了晚上格外热闹,比寻常那些灯会庙会还要好玩,姑娘到时候可去瞧瞧。” 殷童一听便来了兴致,问他为何有这个活动,小二滔滔不绝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苍幽国的二皇子就要成亲啦,皇上这是犒劳咱们老百姓,与民同乐呢!”凌鹭一听,喝茶的手略微一顿。 她大概了解了情况,心里也笃定要去瞧瞧,屏退了小二,她扯了扯凌鹭的衣袖。 “去不去?” “不。”简单一个字,让殷童顿时对他撇嘴。 于是她站起身来,而后躺在床上,伸了伸懒腰,“那好吧,随便你,反正我自己去也行。” 凌鹭一听这话,突然就站了起来,吓人一跳,殷童急忙说:“你要睡觉,去打地铺去。” 他却看都不看她,“你以为我愿意和你睡一起?” 这话让殷童气得不轻,心想,怎会有这么个不懂得谦让的讨厌鬼? 片刻后她才知道,凌鹭找了个专门的地方让小二给他备水沐浴。 原来还是个洁癖,明明身上不怎么臭的。 她躺在床上无聊,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脸上有些痒,睁开眼来,只见凌鹭正坐在床边盯着她看。 殷童被吓了一跳,尖叫着起身,结果不小心撞了他的下巴,自己额头也疼得厉害,整个人又倒了下去。 “哎哟喂,疼死我了,你怎么回事啊?!” 凌鹭也疼得捂着下巴,有些气:“你自己搞什么鬼?!” 她揉着额头,下床与他对质,“谁叫你吓我,好端端坐我床边干什么?想图谋不轨不成!” 凌鹭这时却上下打量她,最后撂下一句:“搓衣板有什么好让人图谋不轨的?” 殷童起初没反应过来,等到晓得了,搬起椅子就要去砸他。 结果被他轻松挡住,“好了,我是来救你的,走不走?” “什么?什么救我?我整个人好好的,你别以为胡说八道就能让我轻饶你!” 殷童不信他的话,结果他直接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给她看。 上面三个朱红色的大字让她放下手中的椅子,呆若木鸡。 殷童抢过去,上面是她的画像和她的名字,最要命的是还有通缉令三个大大的红字。 她明白了,她的障眼法时间有限,那些护卫发现她的通行证是假的了! 不会吧,不就一张通行证,至于吗?!难道那就能断定一个好人坏人了? 她殷童虽然是狐狸,可也是只好狐狸啊…… 欲哭无泪时,凌鹭却抓住她的手,说:“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也不想知道,不过你死了的话,这就没意思了,跟我走,你欠我一个人情?” 客栈开始变得吵闹起来,她听见外头有很多乒乒乓乓的响声。 “护卫队查到你在这里了,你跟不跟我走?”他似乎变得有些迫切起来。 自己难道还有得选择吗?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说道:“我跟你走可以,可我们去哪?你自己都要住客栈。” 凌鹭帮她拿了包袱,“总好过你现在在这里坐以待毙。” 说罢,拉着殷童夺窗而出。 她和凌鹭在空中飞驰,其实是很想施展法术,但看凌鹭轻功很棒,带她一个也很轻松,暂时便没有暴露实力,就让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好了。 这样,欠他的人情以后也可以好还一点。 凌鹭的怀抱冷冰冰的,他的手也很冰冷,不像顾君酌,手是暖的,抱她在怀让人十分贪恋。 殷童有些不习惯,扭了扭,被他冷喝:“你要是想现在掉下去就随便你乱动。” 她才不想掉下去,于是迫不得已安分了些。 一眨眼的功夫,凌鹭就把她带到了郊外,眼前有一弯清澈的湖水,她想也不想便冲过去洗脸。 现在是夏季,清凉的湖水打在脸上,让人格外舒坦。 凌鹭靠在大树那儿歇息,湖面上突然有了波动,只是殷童没有察觉。 凌鹭比之敏锐得多,他睁开眼睛,冲过来把她拉到身后。 殷童刚想问他,结果湖面上忽然冲出一个凶恶的妖兽,它龇牙咧嘴,眼中闪着凶光,有些四不像。 耷拉下来的口水滴在湖里,一想到刚刚竟用它的口水洗脸,殷童便忍不住作呕。 殷童这是第一次碰见除自己之外的妖族,显然,它把这两人当作猎物了。 凌鹭推了推殷童,“你找个地方藏起来。” 这时候,殷童怎么可能丢下他不管,“我不走!你不用担心我的,我自己有办法自保。” 第十二章:月圆之夜 凌鹭不是个爱啰嗦的人,他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便冲过去同那妖兽斗了起来。 殷童不知道凌鹭是个什么厉害的人,但他每出手一招,都冲着那怪物的弱处,可谓是招招致命。 顾君酌说过,山下有很多和他一样修炼的人,这世道都是崇武不喜文,文人没多大作用,因为和妖族魔族或者是其他族类战斗时,并没什么用。 修炼的人也分强弱,有些人天赋异禀,有些人穷尽一生也只是停滞不前,像她殷童就是后者,但凌鹭周身气质不凡,一看就比她强多了。 但她不知道他比师傅如何,因为师傅在山上极少出手,白启山上的飞禽走兽早已寥寥无几。 她问过师傅,只可惜顾君酌一副闭口不谈的样子,真真一副远离红尘喧嚣的失忆模样。 凌鹭没辜负他的身手,不出十招那妖兽便沉入湖中再也无法出来为非作歹了。 殷童兴奋地跑过去:“想不到你还不赖,连那妖族都不怕。” 结果他只是冷眼看她,“那不是妖族的,那畜生只是普通的兽族,练不到家,仗着个子大就不老实。你连这个都分不出来,可真让我又见识了一番。” “见识我什么?” “见识你无知呗。”他说这话配上他一贯的冷脸,简直欠揍到了极点,虽然已经初步知晓凌鹭的毒舌属性,不过没想到居然已经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境界,轻松一句话足以让人气得跳脚! 殷童咬了咬牙,趁他装清高的时候,狠狠踩了他一脚,而后转身就跑。 他气得大喊她的姓名,但到底没把她如何。 两人就这样一连在这里呆了两天,期间只是用野果露水充饥,这让她特别想念在白启山的日子,有肉有菜不说,还有师傅的怀抱。 现在却…… 但殷童只能逼迫自己不去想,怕哭出来又让凌鹭逮着机会笑话。 今晚是小二说的庆典活动,殷童早就想去看看了,于是一刻也不停地缠着凌鹭想法子。 他拗不过她,最后才妥协似得吩咐说一去就买个面具带上,殷童欢呼着,眼见黄昏将至,两人又急匆匆赶回都城。 去到那刚好,夜空繁星点点,大街上挂着很多好看的灯笼和彩花,还有店家在发免费的小吃。 小贩们卖着各种新奇的玩意,人山人海的,让人看花了眼,殷童心里愈发感激那位传说中的苍幽国二皇子,要不是他成亲,哪有这庆典活动让人涨涨见识? 殷童随便跑去一个摊位门前,领了一小包瓜子边走边啃。 一个人拍着她的肩膀,一回头,脸便被盖上了什么东西。 凌鹭给她戴上面具,冷冷地说:“想让人认出你不成?你要去蹲牢头,可别把我也带上。” 相处几天下来,殷童发现凌鹭是个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而且她今天心情很好,暂且不跟他计较什么。 只是扯着他的衣角挤着人群逛街,凌鹭好像也挺高兴的,嘴角扯着一抹淡淡的笑,不过很快又恢复他的冰山脸了。 她怀里带着各种好吃的,偶尔给凌鹭一点,一路上两人小打小闹的倒是另一番趣味。 其实说白了只有殷童一人在乐呵,她偶尔耍宝时凌鹭才会扯扯嘴角。 殷童趁其不备,也拿了个面具狠狠往他脸上盖,他冷冰冰的,她偏偏又挑了个凶神恶煞的,结果一路上谁见了他都绕着走,她见状便暗自偷笑,只有他自己云里雾里的。 跟凌鹭说自个儿要吃冰糖葫芦,结果人实在太多,转眼间,两人竟就被人潮冲散了,殷童心里越来越焦急,两人都带着面具,只怕找起来很困难,但她又不敢扔掉,怕被正在抓人的士兵看到。 于是只能祈祷凌鹭把面具摘掉,让她能看到他。 可是天不随人愿,很快便越走越远,她在人群中既害怕又迷茫,自己身无分文,钱都在凌鹭那,自己该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和她过不去,偏偏这时候她体内忽然火烧一般,殷童太清楚这感觉了,抬头一看,天上挂着个圆圆的月亮。 殷童暗骂自己糊涂,竟忘了留意满月之时。 身为九尾白狐的她,因为并不是真正的人类,所以每当满月之时她的体内都会似火烧般疼痛,并且会很快变回真身,往日都是在白启山上,故而有师傅照料着,所以殷童无所畏惧。 可现在四周都是人,若要是在这里现出原形,那一定下场很惨! 人类不能接受妖族,这会引起恐慌,自己也一定会被各种酷刑伺候得一根毛都不剩下! 顾君酌曾告知她,或许是因为当初跳过换血的步骤,匆忙化身成人,这才留了后遗症。 此时此刻的殷童怕极了,一想起那些让人腿软的人间刑罚,便也只能忍着痛苦急忙往黑暗的小巷子里钻。 等来到巷子里,一见四下无人,她才终于敢放松下来,这一松懈,浑身的疼痛几乎要夺去了她的理智,没有顾君酌在身边替自己用法术缓解,她只能自认倒霉。 晕过去前,殷童的鼻间似乎闻到了一股清香,紧接着,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殷童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有人抱着她不知道去哪里,可她却不慌,因为那怀抱让她十分贪恋。 此刻她正承受着说不清的痛苦,但因这怀抱,她倒是缓和了不少。 “师傅……”她呢喃着,这才知道自下山后自己是多么思念顾君酌,自己真的好傻,他只在乎师妹悠思,她却对他心心念念。 即将化作真身给她带来的痛苦,似乎把她近日受的委屈也一并逼了出来,眼角莫名滑落一滴泪,手用力抓着一个臂膀。 “师傅,别不要我……” 殷童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却听到一个声音正在唤着她,“童儿,童儿,为师在这里,你别怕,师傅来了便不会丢你不管,很快的,师傅一定帮你!” 这么一听,她的脑子倒是清醒了一些,即使汗水模糊了双眸,殷童还是睁开眼想看个究竟。 第十三章:带我走 顾君酌那张好看的脸落入她眼中,无形中泪水似乎流得更凶了。 “师傅,真的是你,你来救我了?”殷童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却因无力再次垂下。 顾君酌眼中有些气恼,却更多的是心疼和无奈。 他为她擦了泪,紧紧抱着她。 “童儿,别怕,师傅这就带你回去。” 殷童一听,猛然睁开眼,想到山上悠思的陷害,她连忙在他怀里乱动。 “不,不!我不回去,师傅,求求你别带我回去,回客栈吧,带我回客栈吧师傅。” 顾君酌见她神志不清的样子,倔强又隐忍,心中忽然一痛,只得应了这无理的要求,他不知道殷童之前住的是哪个客栈,于是随便找了个闯了进去。 只记得老板和小二吓得不清,只记得顾君酌留下银钱带她飞身进了房间。 紧接着,殷童又沉沉睡了过去,在梦里,殷童想起悠思在白启山对自己的陷害,顾君酌对自己的不信任,自己哭着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害她!” 忽然伸手想去抓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抓不到。 殷童吓得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 顾君酌守在身边,见状,他连忙拍了拍她的背,:“童儿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殷童迷迷糊糊,看了看自己,发现没有变回真身。 “师傅?” “现在不是在山上,为师替你又恢复了人形。” 她知道,这一定耗费了他不少修为,她咬了咬牙,沉默着。 即使如此,刚刚梦境的一切让她不得不想起顾君酌对她的不信任。 她偏头的时候,没有看到顾君酌满脸的愧疚和自责。 “童儿,你还在埋怨为师吗?” “师傅,你是不是我又要和你回去山上?” 顾君酌叹了口气,“你不愿意回去?” 殷童望着窗外,已经天亮了,于是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阵刺痛。 “师傅,算了吧,我怕回去后,我又忍不住对悠思师妹下手,我容不下她,师傅该是都看在眼里的。” 既然误会,那就误会到底吧。 顾君酌板正了殷童的身子,“童儿,师傅当时也是气糊涂了,悠思是为师旧友的女儿,你也知道的,他把悠思托付给我,为师就不能让她受伤害的。但师傅相信你,童儿心思不会如此歹毒的。” 殷童怕自己再度流泪,那太可怜了,她才不要顾君酌的怜悯。 顾君酌,这些话你当时在第一时间对我说多好,你只担心悠思是否受伤,却不想想,我会不会比她伤的更多? 殷童暗自掐了掐手腕的伤疤,那是当时在白启山上与悠思推搡时受的。 “师傅,童儿初次下山,还没玩够呢。” 她转了话题,笑了起来,灿烂的模样似三月暖阳,却不慎刺伤了顾君酌的眼眸,让他不适地蹙眉,冷起一张俊脸。 “你还要玩?当日为师不过说你几句,你便下山去了,却原来是贪恋人间繁华,莫不是为了有正当理由下山,你才推了你师妹?” 话一说完,顾君酌自知自己竟然因为气恼她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而再次失言,瞬间后悔起来,刚想挽留,却见殷童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那往日光彩照人的眼神此刻却让顾君酌觉得陌生无比。 “你到底还是不是往日疼我爱我的师傅?”“师傅,你终究不信我……”“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殷童看着整个房间早就被顾君酌用法术隔绝了起来,忽然冲过去,一挥袖狠狠劈开一道口子。 顾君酌微微惊愕,迅速站起身来,“殷童!你这是干嘛?!” 殷童想,顾君酌一辈子的怒气都用在自己身上了吧。 此刻胸口疼得很,却还是强撑着决绝地看着他,“师傅,我绝不跟你回去!” 说罢,殷童转身逃了出去,冲出来才发现是自己原来住的那间客栈,原来顾君酌误打误撞把自己又带了回来。 不用说,客栈被她和顾君酌你追我赶弄得鸡飞狗跳。 片刻后,殷童便跌跌撞撞跑到了大街上,刚要用乘风之术逃跑,然而殷童只觉得丹田处似火烧般,喉头一阵腥甜,她知道她怕是支撑不住了,可她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顾君酌,更不想看到悠思那副恶心的嘴脸。 他刚刚说的话,像荆棘,刺得她满身是伤。 忽然,她被一个人拉住,抬头一看,却发现是昨日与之走散的凌鹭! 凌鹭皱着眉头问道:“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一个晚上。” “别说那么多了,别,唔!” 殷童嘴角缓缓流出血来,凌鹭吓了一跳,“喂!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怎么才一晚不见,你竟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到底是谁?!” 殷童一时解释不清,只得求着他。 “凌鹭我求求你,带我走吧,求你了,大不了,再欠你一个人情好吗?” 顾君酌已经追了出来,他用法术悬在空中,即使引起周围的骚乱他也视而不见。 他看到凌鹭抱着这个让他头疼的徒弟,顿觉心中一阵无名火,他知道自己的声音足够自空中传到殷童耳朵里了。 “殷童!”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叫着她的名字,却像钟声,震得人心中直颤。 顾君酌,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看着周围形形*的人,他们的脸上无不都是惊恐和慌乱,这让殷童觉得窒息极了,泪水忍不住滑落,“凌鹭,真的,我求你了!” 凌鹭咬了咬唇,下一秒,殷童便被他揽入怀中,他抱着她的腰,让她终于得以松了口气。 殷童不知道顾君酌的脸色有多难看,只是紧紧抱着凌鹭。 那时她真的太累太累了,也不想再因顾君酌而伤心了。 只听到凌鹭依旧冷淡的话,却令人心中涌入一股暖流。 “好,我们走,我带你走。” 殷童不知道凌鹭把自己带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顾君酌有没有追来,刚经历满月之时,她太虚弱了…… 再度醒来,是被脸上的冰凉惊醒。 却发现是个陌生女子在为自己擦脸,殷童吓了一跳,连忙防备地躲到角落。 “姑娘别怕,奴婢是二皇子贴身的宫婢,奉命照看你的。” 殷童愣了,什么跟什么?她的话令人一头雾水。 那女子跟她差不多大,见殷童半信半疑,她主动拉了殷童的手,笑着说:“奴婢名唤小青,姑娘醒了就好,现在让小青伺候姑娘吧。” 殷童抽出手,问她话:“小青,这里是哪里,还有,谁是二皇子?” 小青被这话弄得噗嗤笑道:“姑娘怎么这么问,二皇子便是二皇子啊,您忘了?是二皇子带姑娘回来的,这里不就是皇宫咯。” 殷童立马想到了凌鹭,莫非那冷冰冰的家伙,是,是什么二皇子? 第十四章:皇宫 那这里,就是苍幽国的皇宫? 她一愣一愣的,还反应不过来,“小青,二皇子在哪里?” 小青端着盆子说:“姑娘莫急,二皇子很快过来的。” 然后她就出去了,殷童这才得以细细打量四周,才发现这里跟白启山上的宫殿不分伯仲。 想不到凌鹭竟是什么苍幽国的二皇子,那当时为何不告诉她? 忽然,只听得外头一堆人高喊:“二皇子驾到!!!” 殷童连忙缩回床上,假装睡觉。 只听到一阵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别装了,小青跟我说,你早醒了,这里就我们两人。” 她只好慢悠悠起身。 这个小青也真是,嘴巴这么实诚做什么? 还未开口,凌鹭便说:“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我怪你什么?” “自然是怪我瞒着你身份的事。” 殷童听闻,笑了笑,摆手说:“我怪你的话你是否会抵掉一个人情呢,二皇子?” 凌鹭挑了挑眉,“想得美。”他转了话题,“既然有力气贫嘴,应该没什么大碍的,饿了吗?” “有点。” 凌鹭一声令下,一堆人涌进来,手里拿着很多好吃的,不等他开口,殷童便狼吞虎咽起来。 只顾着吃,凌鹭看到这样,嘴角涌出一抹笑意。 “吃没吃相。”说这话时,他伸手替她盛了碗羹汤,那上头飘着的肉沫让她垂涎,她一把抢了过来,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你管我!” 殷童顶了回去,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凌鹭,你为什么要逃走?” 凌鹭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却让殷童想起当时在客栈里小二对她说,之前之所以办庆典活动,是因为二皇子要成亲的缘故。 殷童眼睛一亮,顿时停下了嘴里的咀嚼。 凌鹭不是傻子,看她贼兮兮的样子,他喝了杯水,以此来掩饰他不自在的神色,“你猜到了还问。” 殷童立马埋头吃饭,不敢作声。 “怎么又不说话了?” 她咬了咬唇,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心虚,许是问到他的不悦之事了吧。 结果自己反而被呛到了,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他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拿水递了过去,殷童接过去的同时却无意碰到他的手臂,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殷童喝了水,却也吓得不轻。 “你怎么了?” 他强装镇定一直说没事,却以为她是傻子不成? 殷童眯起了眼,心道:这冷冰冰的家伙不知道藏了什么秘密。 趁他不备,殷童抓过他手臂的衣料狠狠一撕,凌鹭瞪大眼睛,立马怒斥道:“你身为女子胆敢不知羞耻?!” “你才是老实点别动,男子汉大丈夫作什么遮遮掩掩的?!”可当殷童看到他手臂上一堆血淋淋的伤痕,却是愣住了。 凌鹭叹了口气,夺过她手中的衣料盖上去勉强遮挡。 “你这疯癫行为自打我第一天识得你,便该知晓于心了。” “对不起。”殷童偏过头去一脸歉意。 凌鹭站起来,“算了,不怪你。” “伤你的人是谁?” 凌鹭没有告之,可殷童愧疚得很,强行按下他便开始为他疗伤。 她在白启山没少磕磕碰碰,和顾君酌一起生活了五年,别的不敢说学得精,但这治疗之术她殷童却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凌鹭诧异的样子,似乎她会这种东西是破天荒的大事似得,殷童得意又不爽地说:“小小的法术,只要有心谁都能学会,你别总是小瞧我了,凌二皇子。还有,你既救了我,我为你疗伤也算是还了你一个人情。” 殷童说这话合情合理,所以凌鹭没怀疑什么,反倒对她的神色缓和多了,再也没从前那般过度冰冷,只是嘴巴上还是不轻饶:“想不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这臭丫头还在与我斤斤计较,好歹我对你,也算是救命的恩情。” 殷童知晓他不过是嘴巴厉害,喜欢隐忍罢了,这次反而不想与他争吵什么,谁叫这厮此刻也算得上是半个病人呢? 后来缠着小青才知道,当日身为二皇子的凌鹭为了抗婚私自出逃,却因为要救她不得已又回了皇宫。 他的父皇见他不但抗婚,还抱着这么个姑娘回来。 气得狠狠罚了他一顿,凌鹭的母妃很早去世,若不是照顾凌鹭多年的老嬷嬷拦着,只怕凌鹭会更惨。 殷童听完后倒吸一口凉气,知道自己在这皇宫怕是待不久。 而且她又连累了凌鹭,也没什么脸面待在这里白吃白喝。 刚下定决心要走,可是当夜色降临,殷童却又迷茫起来,除了白启山,世界之大好像再无她这只狐狸的去处了。 一夜未眠,她才总算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回家看看! 殷童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回家去看看,照理说,当年被爹娘丢弃,就不会再想看到自己出现,回去了也是自找麻烦。 而且自己也没什么厉害的地方,顶多算是破了族里老人的荒唐话,化作了人形,在他们眼里,她殷童仍然是族里的耻辱。 但自己说到底,也是爹娘的骨肉不是?! 即使知道回去毫无意义,但至少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便也成了现在唯一的动力。 其实殷童还是很舍不得凌鹭的,毕竟相识一场,但他是苍幽国的二皇子,与她的路始终不一样。 殷童一直没出寝宫的门,直到凌鹭带她出来。 他也不说话,只是拉着她走,她急了便挣脱掉,问他话。 凌鹭却说:“你若不来我不强求。” 他的话毫无逻辑,她却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事,于是殷童主动牵起他的手说:“走吧。” 凌鹭一愣,却反而被她拖着走了。 两人来到一处巨大的宫殿,有很多宫女太监请着他们进去。 于是很快就知道事情的首尾,原来凌鹭带她回来一直顶着巨大的压力不说,他的准新娘更是整日哭哭啼啼,凌鹭不知道殷童要走,觉得她无处可去便想求情让他的父皇给她个特权留在这里,所以今日她才和凌鹭被他的父皇一并请了来。 第十五章:玉兰郡主 殷童看到了那个要成为凌鹭妻子的女子。 很漂亮,殷童自愧比不得师妹悠思,但她比师妹更多了几分女子的媚态,眉眼间都是柔情,那双大眼睛哭起来梨花带雨的,着实让人心动。 殷童在心里更认为凌鹭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寻常男人见了这样的女子早就扑上去了,他倒好,还逃婚。 她暗中扯了扯凌鹭,凌鹭回了个眼神。 龙椅上坐着的自然是凌鹭的父皇,偌大苍幽国的国主。 很有威严,看谁谁都要发抖,可惜她只怕顾君酌,这个皇帝的施压不起作用。 殷童不知道见了人界的皇帝要跪,尤其是她这种在他们眼里算是来历不明的野丫头。 所以殷童不卑不亢盯着那皇帝时,也给他留了不好的印象。 凌鹭也没跪,但是他弯腰说话:“父皇,求您应允儿臣。” “住嘴!到了如今你还犯糊涂,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身为二皇子却公然逃婚,还带回来一个不明不白的女子,你不但犯了君威,还毁了苍幽国皇室的颜面,而且,你辜负了郡主的一番心意,你还敢跟朕提什么请求?!” 那皇帝字字句句说得话让殷童都有了很大的压力,好像头顶上盘旋着乌云,随时会打雷劈人。 结果凌鹭居然冷静得很,他索性直起腰,说:“父皇,千错万错是儿臣的错,但人是儿臣求的,要罚罚儿臣好了。” 她听小青说凌鹭的眉眼很像他的娘亲,恰巧这皇帝又疼极了他的娘亲。 所以当凌鹭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皇帝最终叹了口气,殷童就知道凌鹭和他爹的心理战,是凌鹭胜了。 皇帝还是不想轻易放过殷童,毕竟自打她进来,那什劳子郡主就恶狠狠盯着她,哭得更加夸张。 “死罪可免,但这女子不知是何来历,就只能先给你做个贴身宫婢,至于郡主和你的事情,还是要办!” 殷童看出来凌鹭不想要这郡主,所以当他再度想开口时,她便及时拉了拉他的衣袖。 皇帝有皇帝的底线,父亲有父亲的威严,婚姻大事从来是父母之命,凌鹭多不喜欢这郡主,出逃都是他先不对,现在又要他爹法外开恩让她留在皇宫,已经是对凌鹭极度的疼爱,再开口说什么都不合适了。 那个郡主这才止住了哭泣,不过从她恶狠狠的样子殷童就知道自己要走的事情可能还会有些耽搁。 自从悠思陷害自己后,她没再像以前一样傻乎乎,看人总是多个心眼。 这也可能是狐狸的天性,天底下人不总说狐狸狡猾,擅长心计吗? 虽然殷童自诩善良,但真要斗起来,她相信她那被世人夸大了的狐族天性不至于使她丢了命。 现在算是成了凌鹭的宫婢,不过在凌鹭管辖的地方,其他婢女还当她是个特殊,小青更是成天姑娘姑娘叫着她。 眼下正是夏季的时候,烈日炎炎灼烧大地,出来一会儿便仿佛要被烤干了似得,凌鹭吩咐殷童的第一件事便是和小青一起去尚衣坊问管事太监挑个好料子裁衣。 本来这种事都是老嬷嬷去做,但是殷童闲着无聊非缠着要揽了这差事,凌鹭也只能准了她。 想不到一到尚衣坊就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 进宫也有几天了,殷童知晓凌鹭的未婚妻是个郡主,大家都称她一句玉兰郡主万福。 郡主看到殷童的脸出现便立马拉下脸,小青拉着殷童一起行了礼,殷童低下头,只希望这个郡主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郡主也只是瞪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让身边的婢女去拿中意的料子。 小青唤来了尚衣坊的掌事,“嬷嬷安好。” 她声音甜,惹得掌事一脸笑意,“啊,是二皇子身边的小青啊!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小青捂着嘴笑:“嬷嬷说笑了,来这里自然是挑些好的料子,这不是快夏季了嘛,二皇子让奴婢来的。” “好好好,姑娘随我来,近日从南边那运了批新的衣料进宫,往日都是随意分配,小青姑娘来得及时便能挑些好的回去。” 嬷嬷领着二人进了里头,殷童眨巴眨巴眼,“有劳嬷嬷了。” 她心想这掌事倒是做了好事,至少自己不用和凌鹭的什劳子郡主待在一处,结果心里刚夸完她,这老妇人的嘴巴下一秒就不老实了。 “哎哟,这不是,二皇子领回来的姑娘吗?果然好生俊俏啊!” 这掌事似乎很擅长拍马屁,她料定殷童与凌鹭关系不一般,所以嘴巴胡乱来。 虽对殷童不受用,却偏偏被那玉兰郡主听了去。 她立马转过身来,娇俏的面容扬起一丝怒意。 “嬷嬷!” 她高声呵斥,那掌事便想起了这郡主和凌鹭的纠葛,顿时心惊胆战地走过去。 “郡主……啊!” 掌事嬷嬷话没说完便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殷童心头一惊,想着这郡主实在可怕,嬷嬷不过是赞了自己一句,她竟能马上萌芽了这可怕的妒忌之心。 掌事吓得跪在地上,可还是被玉兰郡主叫人带了下去。 “明天便会有新的掌事嬷嬷前来,你们这些奴才都给本郡主记好了,若是以后不老实做事,只知道嘴巴胡乱阿谀奉承,本郡主便要拉着你们去圣上面前狠狠治罪!” 玉兰的声音好听得像黄鹂婉转,话语却骇人,震慑了其余的嬷嬷和婢女。 殷童悄悄问小青这郡主的芳龄。 得知只比小青长一岁,她便觉得吓人得很,小小年纪罚人的本事倒厉害! “小青,我们快走吧!” 结果玉兰出声叫住,声音尖尖的反而没了平日的乖巧样子:“既然是二皇子吩咐来的,便来和本郡主一起选吧。” 小青咬了咬唇,殷童及时拉了拉她,对玉兰笑着说:“谨遵郡主之命。” 玉兰看着她一副乖巧之态,便没说什么继续走了。 小青之前对殷童说,玉兰不得凌鹭的心,却又喜欢装作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心思也毒,身边的宫人更是常遭刑罚。 殷童早对玉兰郡主彻底没了好印象。 第十六章:郡主的刁难 她没去过南边,但是那边的衣料确实摸起来极好,很舒服,也不磨手。 很快就看中了一匹藏青色的和墨蓝色的,凌鹭往日总穿这些,他应该会喜欢。 又觉着旁边有一匹藕粉色的料子,也很好,小青脸圆圆的,脸颊两个酒窝子,穿她身上一定好看! 殷童伸手去拿,结果玉兰郡主的手也放了上来,她见状,便皱眉说:“你这奴婢不讲规矩,主子的东西你也敢碰?” “郡主,先到先得,你的手碰的不是料子是我的手。” 殷童觉着这郡主真是没眼力见,非要误会我和凌鹭,自己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她要为难自己也得掂量掂量! 玉兰气得瞪大双眼,柳眉一挑,用指甲狠狠往殷童手背上刮了一下。 这下子殷童自然疼得缩回手,她顺势抢了过去,得意地说:“现在看在谁手上,不知规矩的奴才!” 殷童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狠狠瞥了她一眼,心道:这女人,指甲比我这狐狸还长。 小青看殷童受伤,急了,殷童却拦住她说:“算了算了,不要了,就这两批吧。” “可姑娘,你的衣裳还没挑呢!” 玉兰身边一个小宫婢跳出来插嘴,“同为婢女还专注挑什么衣裳?有什么穿什么呗!” 殷童本想忍着算了,听这话只得眯了眯眼,想着:在山上自己受了悠思的气那是自己一时大意,顾君酌这五年把自己无法无天的养,除了他骂她,她可不会再吃谁的亏! 既然玉兰在乎凌鹭,自己不气气她岂非太便宜她了? “是啊,我可不需要什么衣料,我要穿什么,给二皇子说,自然是能得到比这更好的。小青,我们走吧,这两批颜色都好看,拿了给二皇子他肯定喜欢。” 小青聪颖,自然配合着,她笑眯眯牵着殷童的手,悄悄帮殷童揉着刚刚被玉兰郡主弄伤的地方时,小嘴也不得空:“知道了姑娘!” 玉兰气得很,冲过来把那两批料子夺了扔地上狠狠踩着。 小青惊得很,立马大喊:“郡主这是干什么?!” 结果却被她反手一巴掌,打的脸立马红了一片。 “放肆!敢对本郡主大呼小叫,你不要命了?!” 殷童默默捡起料子放到一边,玉兰瞪着眼,殷童也不管她是谁了,扬起手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她呆了,其他人也是,但殷童却不觉得有什么。 这女人就是欠抽! 玉兰反应过来,捂着脸指着殷童:“你!” 殷童只好对着她另一边脸又是一巴掌,她会些法术,所以玉兰两边脸很快都红肿起来。 好半天,大家才彻底明白来,那些婢女连忙围住玉兰大呼小叫。 玉兰一愣一愣的,她抖着嘴唇,忽然大喊:“你,你敢打我?!你这个疯子,你个下贱的婢子,你敢打本郡主!!” 殷童适度得下巴一扬,“打的就是你,你才是疯子!胡乱打人,现在你自己尝尝滋味!” 小青担忧地揪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殷童看了看玉兰,“打得我手疼。” 结果小青特别不厚道地笑出声,自然更激怒玉兰。 “啊啊!来人啊,把这两个婢女给本郡主绑了,快啊!快啊还愣着干什么!!” 殷童刚想用法术,结果想起这是皇宫,若是暴露自己是妖族,岂非麻烦?现在顾君酌不在她身边,她可没把握乱来。 于是,殷童和小青就这样被玉兰郡主捆去面见皇上了。 到了皇帝的宫殿门前,玉兰郡主气得想直接闯进去哭诉自己多委屈。 却被外头的侍卫拦住,告知说皇帝没在。 原以为玉兰顶多闹闹,不就两个巴掌?她天天打人,刚刚还打了小青,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结果殷童太低估玉兰的骄纵蛮横了,她索性在大殿门口守着,看那架势是一定要把自己治罪了。 殷童倔得很,不想服软玉兰这蛮横无理的疯女人,索性跪得笔直,一言不发,看她要搞什么把戏。 小青见殷童一言不发,以为她是吓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蒙了一层水雾。 “姑娘,你快些赔不是吧,玉兰郡主看在二皇子的份上不会怎么罚我们的,顶多打回来。” 殷童暗道这傻姑娘平日被凌鹭不知道怎么教,竟说出这种傻话? 虽跪在地上,但她的腰却挺得直直,她笑了笑,眼睛直勾勾盯着玉兰。 “小青,何须说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话?打便打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等会就算要罚也只罚我一人,你不用怕,我倒要看看能把我怎么样?!” 这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看着玉兰被气得脸通红,殷童就越得意。 小样,谁怕谁? 玉兰一席火红的宫装,她盘好的发髻早已散乱,一双杏眼恶狠狠地瞪着殷童,胸口直起伏。 “贱婢!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本郡主等会把你头砍了,看你还敢不敢造次!” 殷童才没工夫管她,望着天等皇帝回来。 殷童就不信,皇帝还真能不分青红皂白,听信谗言随便砍头。 别说,宫门外白玉铺的地面冰冰滑滑的十分舒服,就是跪着久了膝盖还是疼,不然她非化作真身在这里睡一觉不可。 只是渐渐的,日上三竿,殷童倒是无所谓,毕竟她是妖族,又是九尾狐的后代,但是小青不过普通凡人,也无修炼根基。 小青有些支撑不住了,一颗颗豆大般的汗珠从白皙的脸上掉落。 “姑娘……” 殷童连忙挪过去,“小青,你怎么样?” “我不知道,只是头好晕。” 小青嘴唇发白,说话都有气无力了,殷童顿时觉得玉兰这人不厚道,她自己倒是让奴仆搬了梨花木雕的椅子在上面乘凉,还有人给扇风。 自己和小青却要在下头受罪? 殷童望了望面前长长的阶梯,日光照在白玉上十分耀眼。 “喂!玉兰郡主!小青快不行了,你先让她起来?是我打的你,没道理连她一起罚吧!” 殷童扯着快冒烟的嗓子朝她大喊,却被宫门口严肃的侍卫呵斥,“宣室殿前不得喧哗!” 玉兰笑了笑,望着殷童得意地勾着红艳艳的嘴唇:“你不是很厉害吗?你自己想办法解决,那个贱婢纵容你打本郡主,谁说她不该罚?” 殷童恨不得白眼翻死她,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郡主!你要是不把小青安置好了,你不怕二皇子知道吗?小青打小就伺候二皇子,二皇子平日最重视她,小青的娘还是二皇子的乳嬷嬷!” 第十七章:国师驾到 凌鹭这人虽冷冰冰,但是谁对他好他都知道,玉兰估计也知道这点,殷童便吃准她在乎凌鹭。 果然,她柳眉一挑,有些犹豫,好半天才一脸不情愿,“哼,这次就饶了她,不过你就别想起来了,替着她的份儿继续给本郡主跪着!” 看着小青被拖去饮水休息,殷童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跪着也是快乐的。 火辣辣的烈日在殷童的脑袋上盘旋,她的汗也慢慢被逼了出来,但却一声不吭。 殷童可不想小青再被拖回来陪自己了,这本就不是她的错。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反正殷童的膝盖只觉得是又疼又酸,也不知道有没有淤青。 终于,她听到后头太监一个个高亢的尖嗓子大喊:“皇上驾到!二皇子驾到!国师驾到!” 起初听到是凌鹭来了,才知道原来他那么久不来救命,是跟着皇帝一起去办事了。 看着玉兰眼底泛着期望的光芒,想着自己跪了那么久,等会还要被她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的,那自己也太亏了。 于是趁着她匆忙下阶梯从自己身边略过时,殷童便装着晕过去,只是没把握力度,脑袋磕在地上,疼得殷童直咧嘴。 她只听得二皇子驾到,却忘了去听后头那句国师驾到,以至于满心期待凌鹭来拉自己,自己就能顺便演一出苦肉计抢得主权。 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殷童暗自偷笑,还以为会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结果一缕竹叶般的清香窜进她的鼻息间,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圈住,下一秒她便被打横抱起。 殷童吓得连忙睁开眼,果然是顾君酌那张俊俏的脸! 她呆愣楞看着他,连话都说不出。 顾君酌一脸着急的样子,他薄唇轻启,一直唤着她的名字。 殷童本能地用手一抹,发现居然是满手的血,这才知道刚刚磕在地上太用力,把头都划破了。 她的余光能看见皇帝被玉兰缠着,凌鹭则一脸冰冷地在旁边听。 顾君酌今日一席青衣,一头墨发被一根细绳束着,头上戴着一顶绣着竹叶的小帽,小帽两旁系着两根墨色的细绳。他腰间泛着白光的玉佩冰凉入骨,即使殷童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那丝丝缕缕的凉意。 “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君酌浓眉紧皱,“为师若不来,任由你闯祸,任由你被人欺负?!” 说罢,他略微怒意地瞪着玉兰。 而这次,皇帝出奇地没有偏袒玉兰郡主,他反倒呵斥着:“身为郡主,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还不快拜见国师!” 玉兰愣了,殷童也愣了,玉兰大概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骂,殷童却疑惑,她那一身清闲,两袖清风,只是白启山一个隐居士人的师傅,怎么摇身一变,就变成被苍幽国皇帝待为上宾的国师了?! 直到进了宣室殿,她还是懵懵懂懂。 虽然多次用眼神向顾君酌求答案,他却只是不断拍了拍殷童的手安慰着,更是让皇帝宣了御医给殷童包扎头上的伤口。 玉兰本来该是兴师问罪的那一个,结果因为顾君酌这个国师的到来,全部都变了。 此刻,她倒反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上的泪痕实在我见犹怜。 凌鹭坐在殷童和顾君酌的对面,他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殷童不想去猜,刚刚磕了头,等坐下去才开始觉得不舒服。 顾君酌冷冷瞥了皇帝一眼,“陛下,我想,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这……”皇帝难得慌了,他擦了擦汗不知如何是好。 殷童觉得有些神奇,想不到她的师傅这么厉害?她一直好奇师傅在白启山安顿之前到底是谁,又发生过经历过什么事,感情他的真实身份是苍幽国的国师? 貌似这国师的身份还让皇帝忌惮三分呢! 殷童有些自豪,毕竟是自己的师傅! 难怪顾君酌几天都不来找她,是她低估他的本事了,人家正恢复身份光明正大地回来逮自己呢! 可是,按理说顾君酌隐居多时忽然下山,这皇帝怎么一句叙旧客套话都没有? 这让她又心生疑惑,可是眼下不容她多想,况且,她也不想知道。 反正现在她不会被玉兰欺负就行了! 殷童想的更多是如何跑路,下山容易回去难,顾君酌纵然是个国师,他要强行带自己回去,那也不行,大不了拼死抵抗! 她脑瓜子滴溜溜转,殊不知其他人却是各怀心思。 玉兰正想大喊冤枉,便被顾君酌冷喝:“这女子不知礼数,竟敢伤我徒儿,什么郡主,不当也罢!” 一句话,就把玉兰打入地狱,殷童倒吸凉气,顾君酌果然最是护短,这便轻轻松松扭转了乾坤。 “不,不要!”玉兰吓得脸色苍白,“皇上!玉兰知错了,但玉兰不是故意冲撞国师,是,是她!” 玉兰怕是恨死了殷童,她修长的手指指向殷童,抖着嘴唇歇斯底里。 “分明是她自己倒下去不小心伤了,不怪我!皇上,我是二皇子的未婚妻,她却当着下人的面打我,您要为玉兰做主啊!” 殷童只觉得好笑,欺软怕硬的女人,真是讨厌死了! 她连忙捂着脑袋往顾君酌身上靠,“哎哟师傅,童儿刚刚跪的脚好酸,还有小青,她也被郡主打了,我一想起来头就好痛!” 这惺惺作态的样子连她自己都受不了,顾君酌又怎会不知道,她似乎听到他的笑声,其他人却只看到他脸上的冷漠。 “皇帝陛下,我初来乍到便得到这种待遇吗?只怕国宗门不会善罢甘休!” 殷童不知道什么国宗门,但皇帝听到这句话却被吓得不轻,连忙骂着玉兰:“国师说得不错,玉兰,你身为郡主如此作为,真是令朕失望,还不快向国师的徒儿赔不是?!” 玉兰委屈巴巴的,她一双美目瞪着殷童,泪水哗啦啦流跟不要钱似得。 “对不起……” 玉兰知道顾君酌是只怕连皇帝都要让的身份,所以也只好委曲求全,殷童以为会因此作罢,所以颇为头疼,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用更不好的方法对付自己。 第十八章:护短 可殷童想多了,她的好好师傅可根本没打算放过玉兰! 只见顾君酌扯了一个笑容,“算了吧,这道歉还是免了,这种女子留着也是祸害,何必呢?郡主可以再封,留着这人继续祸害苍幽国皇宫圣地,实在不妥,别带来煞气才好。” 皇帝这下头都大了,他为玉兰求情,“这,国师啊,玉兰年纪小不懂事,再说了,她不知道这位姑娘是您的徒弟,不然只怕不会如此的。” 玉兰一听到要辞了她的封号,吓得再不敢造次,她连忙在地上磕头,“玉兰不敢了,玉兰真的不敢了,求国师饶过玉兰吧。” 见顾君酌不为所动,她又打算去求殷童,却被顾君酌挥挥袖子用一道白光击退。 这一下子只怕要命,玉兰肌肤白皙,头三两下就磕得冒血,又被狠狠打了一下,嘴角也泛了红,倒地不起。 顾君酌又补了一句,“方才害我徒儿磕破了头,一来二往的便也抵掉了。”他指的是玉兰脑袋此刻正冒着血这件事。 玉兰顾不得疼痛,只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凌鹭身上,她慢慢爬过去,扯着凌鹭有气无力地说:“二皇子,殿下,求求你救救玉兰吧,玉兰,玉兰是你未来的妻子啊!” 她说着,泪水从眼角滑落。 凌鹭刷的站起来,“父皇,怎么说玉兰也是儿臣的未婚妻,到底跟儿臣有牵扯。” 殷童想不到凌鹭居然会为玉兰求情,难道他真的喜欢玉兰,平日里厌恶的样子都是装的? 玉兰眼底也是泛起希望的光芒,但想不到凌鹭下一句却说:“要废了她的话,还是先把她与儿臣的婚约作废吧,儿臣不想与此等毒妇有瓜葛,她更不配成为父皇的儿媳。” 殷童一听这话,差点没喷出来,心想:老天爷哟,凌鹭啊凌鹭,想不到你这狠劲更厉害! 她憋着笑,倒是惹了旁边的顾君酌侧目眯眼,去看凌鹭的眼里多了几分冷意。 玉兰脑中混乱,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苍幽国的皇帝看她这个样子,顿时也一脸烦躁,只得无可奈何地挥挥手。 “传朕旨意,废去玉兰的郡主之位,贬为庶民,择日起搬离皇宫,另,废除其与二皇子婚约,另则良人!” 很快,侍卫三两下把玉兰拖了下去。 殷童其实有些同情她,但她没觉得哪里错了,是这个郡主成天无理取闹,心肠恶毒再先,若不是顾君酌及时赶到,死的一定会是自己,所以殷童才不会救她呢。 毕竟她殷童自认不是大善之人。 她被凌鹭的毒舌弄得偷笑好久,顾君酌望着她嘴角的笑意,掐了她好几下才作罢。 现在大家都知道自己是顾君酌的徒弟,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把她当成一个奴婢来看待了。 顾君酌不让她待在凌鹭身边,硬是让自己和他住在一起。 一进门,顾君酌冷冷地看着她,“跪下!” 想不到这次竟让她下跪,殷童浑身抖了抖,看他脸色十分不好,连忙跪了下来。 “殷童,你可知为何让你如此?” 她舔了舔嘴唇,只觉得嗓子干得冒烟,“师傅,若不是你一直不信任我,猜疑我,我又何苦这样?” 为什么顾君酌只知道骂她呢?他就不能站在她的立场想一想吗? 殷童一瞬间只觉得委屈,眼里直泛酸气。 顾君酌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终是拉着她入怀。 “童儿,为师到底要怎么做才行?你可知道,当日看你就那样义无反顾和凌鹭走了,为师有多难过,童儿,你这只坏狐狸,怎么忍心弃我而去?” 一听这话,殷童抬眼就看到顾君酌眼眸里的悲伤,便再也忍不住泪水,揪着他胸前的衣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师傅,我好想你,童儿好想你!你不要讨厌我,我求你了师傅,求你了!” 顾君酌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殷童这才发现,原来至始至终自己都舍不得他,下山后没有一刻不惦记着这个男人,他怎么骂也好,袒护别人也罢,就凭他当年把自己抱回来,这份恩情,便足以令她对他彻底沦陷。 顾君酌,他可知晓她的心? 殷童紧紧抱住他,嗅着他独有的清香。 她承认她是只贪婪的坏狐狸,她就是贪恋这个男人的一切一切,因为他是她的师傅,她最爱的师傅,他只能属于她一个人的! 顾君酌把殷童抱到床上,他始终没有放开她,“童儿,师傅错了,当日不该对你说那些话,既然你还不想回去,那师傅便陪你再逛逛?” 殷童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师傅,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师傅何时欺骗过你?”他眸中柔情似水,至始至终只有她一人的身影,话语更是宠溺万分。 殷童一听,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这是她与顾君酌冷战多日以来,她第一次对他展露笑颜。 她喜欢看着顾君酌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笑,好似他的眼里一直只有她一样。 “对了师傅,为什么你会突然变成什么国师啊?” “要不是为了进来寻你,为师是断不会再牵扯红尘,本来隐居便打算一辈子了,不过既然已经破了原则,那便告诉你吧。” 她才知道,顾君酌原来是国宗门的师尊,后来一切都安定后便选择了隐居,此番为了进宫寻她,才不得已又动用了国宗门的关系。 殷童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觉得顾君酌好像不止厉害那么一点点,好奇心大起。 “师傅,那国宗门很厉害吗?” 顾君酌笑了笑,“为师也不知道怎么说,大概是厉害的吧。” 她眨巴眨巴眼睛,心想,师傅果然要面子,就算不厉害,他身为国宗门师尊,只怕也是不好诋毁吧。 既然他是自己的师傅,那自己岂不是国宗门师尊的大弟子? 想到这里,殷童便得意起来。 顾君酌来了,殷童自然不可能回去妖族那里寻自己的父母了,此事只得先耽搁下来。 “师傅,不如带我回国宗门看看吧?” 第十九章:何为妖魔? 她提出了这个要求,本以为顾君酌不同意,谁知他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为师正有此意,此次出来,相信国宗门的人已经得了消息,正好带你回去行了仪式,正式拜入国宗门下,这样你才能圆满地成为为师的徒弟。” 于是,殷童与顾君酌没待多久,便告别苍幽国的皇帝和凌鹭,打算正式启程。 临走前,凌鹭忽然拉住她。 “殷童,你这一去,要多久?” 她想了想,“其实我也不知道,看师傅怎么安排吧。” 凌鹭不知道为什么,脸有些发红,“殷童,等你回来,便来寻我吧,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殷童笑了笑,突然握住凌鹭的手。 “殷童?”他愣了几分,耳根子更加烫了。 “凌鹭,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真的很高兴,我不会忘了你的!” 殷童又转头去抱住小青,“小青,我也会想你的!” 看着小青哭得跟个泪人似得,殷童还是狠心转身,跟上顾君酌的步伐,然而她未曾看到凌鹭眼中泛出的情意。 顾君酌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凌鹭,直到殷童把他拽回来并催促他启程,他才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袖珍的剑,一旦用力向空中抛去,剑便伸缩着变得庞大起来。 她与他一并跳到剑上,他指尖跳跃着白光,不过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二人脚下的剑便开始抖动。 不一会儿便把两人带到空中飞翔。 殷童贼兮兮地趁机环住顾君酌的腰身,笑眯眯地说:“师傅,这是什么啊?” “此乃御剑之术,比乘风之术还要快些。”他若有所指地讽了她当日学乘风之术的坏心思。 这话一听,殷童惊得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就是因为乘风之术能够日行千里,殷童才学了它,想不到这御剑之术竟还要厉害。 这个顾君酌,到底还藏了多少好东西没教给她?! 殷童只觉得可惜,当初若不是匆忙,应该一并学了才对,以后在大陆上闯荡,有了这些,双管齐下一定很厉害! 谁知就是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却听顾君酌说道:“为师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教了你乘风之术,早知道你当初在白启山上动的是下山的歪心思,别说御剑之术了,乘风之术你怕是一辈子都无缘。” 这冷漠的话吓得殷童收了心思,她怎么忘了,自己的心思容易被顾君酌察觉。 不过要动用到御剑之术,这国宗门也太远了点吧…… 好在国宗门路途虽遥远,但御剑之术的速度也不是随便说说的,二人不过用了半日,便到了。 一路上,殷童和顾君酌看遍了山河之景,黄昏将至,日落西山,她远远看到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之上,是一座巨大的山峰,种满了花草树木,苍绿一片,配上挥挥洒洒的点点日光,宛若锦绣画卷,云卷云舒,缠绕千里。 殷童从未见过这样美的画面,顿时惊叹出声。 “师傅,你快看,好漂亮!” 她忍不住扯着顾君酌腰间的衣料,见殷童如此,顾君酌笑道:“童儿喜欢这里吗?” “当然!”她毫不犹豫点点头,“这里这么美,跟神仙住的地方一样,师傅也喜欢吧!” 顾君酌慢慢握住她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童儿喜欢,师傅自然也喜欢。” 殷童一听便乐坏了,眉眼带笑,脑袋依偎在他的背后,又忍不住悄悄看他的侧脸。 顾君酌生的真是好看…… 殷童觉得他的后背宽厚又温暖,让人极富安全感。 “师傅,童儿真希望这样一辈子。” 耳边是轻风微微作响,眼下是锦绣山河,身边是她最喜欢的师傅…… 顾君酌估计是没听见,他反问道:“什么?” “没,没什么。师傅,国宗门快到了没啊,我好饿。” 殷童悄悄转移话题,果然,顾君酌没听见她的话,他指了指她刚刚看到的那座山头,“童儿看,那里就是国宗门。” “太好了!”她嘴上雀跃着,眼底却有些泛酸。 她是盼着顾君酌听到自己的真实想法,想与他一辈子,一山一水一世人的想法,却又希望,他永远不要知晓的好…… 很快,他们降落在山上,顾君酌收起剑,带她又走了一段路。 “师傅,国宗门有什么人吗?” “有很多人啊,算起来,很多是你的师伯师叔,你等会可要知晓礼数,这里不比白启山,国宗门有国宗门的规矩,你若待在里面,不守规矩胡乱调皮,师傅也保不得你,明白吗?” 看着顾君酌明明容貌比她大不了几岁,却像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对她语重心长,殷童笑道:“师傅,你到底几岁啊?” 顾君酌被她这么一问,脸上一阵尴尬。 “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 “因为师傅你总是说一些很深奥的话,我都听不懂。” 他牵起她的手,眼眸深邃得好似星辰大海,“听不懂的话,日后为师多说几次,童儿如此聪慧慢慢就会知晓了。” “师傅你总是这样遮遮掩掩的。”话是如此,她却赶忙牵紧他的手。 顾君酌的手掌很大,上头有几个薄薄的茧,磨得殷童手心痒痒的,但她却觉得很舒服。 难得他主动牵她,她可不能错失良机。 要去到国宗门,须得走过一段千层石阶梯,殷童问顾君酌为什么不直接抵达国宗门大门口,非要专门停下来,受累爬这阶梯。 说这话时,她早已气喘吁吁,可奇怪的是,顾君酌却仍旧云淡风轻,他牵着她的手,却只有她手心里都是汗,惹得她都特别不知所措,深怕他嫌弃。 可他至始至终,都没说过什么,也未曾放开她的手。 殷童很高兴,他与她牵手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却从未放开过自己的手,后来她问他,为什么不放开? 他告诉她,因为他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会丢失她,就像当时凌鹭带她去苍幽国皇宫一样,让他心生绝望…… 当然,这是后话。 顾君酌解答了她的疑惑,他说道,国宗门设了巨大的能量结界,笼罩整个山头,纵然他是国宗门的师尊,也是要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这是为了防止邪魔闯入。 第二十章:师叔 殷童想了想,问他,“师傅,何为邪魔?” 殷童永远忘不了顾君酌那一刻的神情,他眼神坚定看着前方,额前一缕碎发微微垂下,挡住他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可他给的回答,却让殷童深切感受到,他对邪魔的认知是如此的固执且憎恨…… “童儿,你要记住,永不能与邪魔为伍,不然你会被世人世道所唾弃所不容,这世界,将再无你容身之处,若是堕落,便一辈子只能苟活于无尽的黑暗中,痛不欲生,害人害己。” “童儿,邪魔便是失去了一切希望和快乐的活物,一切阴暗的缺陷都能使他们快乐,他们杀人饮血无恶不作,这就是妖族魔族与人类世代不容的原因。” 殷童一听,浑身血液仿佛要凝固,她看到了顾君酌的憎恶,那是正义所不容邪恶的极大厌弃。 可是,她殷童,就是妖族的后人啊,可她并不像师傅说的,杀人饮血无恶不作啊。 殷童的手慢慢变冷,可自己却没有察觉,只是哆嗦着嘴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师傅,为什么妖族也算,不是只有魔族才……” “童儿,你不懂,妖就是妖,不过是勉强修炼成人,他们纵然拥有了人的皮囊,可关键时刻,却最容易失控,妖不是人,他们不会真的如人类一般思考,他们连爱与被爱都不懂,这不是邪魔是什么?总之,人类与妖魔永不相容,纵然结合,也是怪胎。” 殷童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头缓缓低下,是因为怕顾君酌看到自己眼眶里的泪。 原来在他眼里妖族如此不堪,那他若知道她喜欢他,不!他若知晓,她是九尾狐族的后代,那…… 殷童再不敢想下去。 顾君酌见她停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童儿?” 殷童努力逼回泪水,再仰头,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笑,但没再牵顾君酌的手。 “没什么师傅,我们走吧。” 顾君酌见她忽然如此,也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好吧童儿,你若是太累了就和为师说。” “没有的事,师傅快走吧!” 那一刻,是殷童心底绝望的开端,原以为他只对魔族有意见,没想到在他眼里妖族也是半斤八两,他的眼神,让她害怕,她恐惧有一天他会这样望着她,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景。 殷童终是在那天决定,定要拼死瞒住自己的身份,绝不能让顾君酌有一天与自己反目成仇! 殷童和顾君酌直到夜色的黑暗代替了日落西山的点点光辉,才到了国宗门。 一道高高的白色围墙中间,是一个用玄铁铸成的大门,门上边有一块深蓝色的牌匾,国宗门三个挥挥洒洒的大字出现在她的眼里。 殷童不禁感叹顾君酌的厉害,这地方光是看着都能让人起鸡皮疙瘩,他却是这里的师尊,她仍然觉得如梦如幻。 顾君酌挥挥袖子,一道白光自他掌心冲出,直奔大门,一个虚幻的顾字印在大门上,接着便如云烟轻飘飘散去。神奇的是,那道大铁门却被这个顾字冲开,缓缓挪动,出现了一道口子。 “恭迎师尊!恭迎师尊!”…… 殷童看到大铁门后面,居然站着数百人,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十分骇人,她的心头忍不住一颤! 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一根雕刻精致的梨花木拐杖。他的眉毛长到遮住了双眼,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和神情,却莫名的让人有些害怕。 殷童这才真正意识到顾君酌这个国宗门师尊的重要性!而她居然是这样一个大人物的徒弟,想来都是不真实的。 顾君酌双手背后,风轻云淡的样子让殷她忍不住又心生敬佩,这都能不慌不乱?! 只见那个老者朝他们走过来,他的拐杖随着他的行动一下一下敲在地上,沉重而有力,仿佛敲打在殷童的心头。 她下意识缩在顾君酌身后,只伸出个脑袋来看。 顾君酌宽大的衣袖正好挡住了她,殷童这才有了几分安全感。 “师尊此番竟肯回来,实在难得,老朽携众位弟子已在此恭候师尊多时了。” 说罢,老者本就有些驼的背还朝顾君酌弯了弯。 顾君酌伸手扶了扶他,只道了声免礼。 一路上,他们被许多人簇拥着,殷她看到了国宗门的辉煌之处,宛若书上描绘的仙宫,鸟雀环绕,一片祥和,光是这伫立在半空中用来照明的灯火便数不胜数。 不过一路下来她也算有了点见识,看到这些还不至于太不淡定。 到了一座主宫殿,顾君酌牵着她走上台阶的红地毯,台阶尽头是个主位,旁边站着一个男子,他一身的湖蓝色,头发全部束了起来,用银白色的发簪和发带一起固定住,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见殷童随着顾君酌过来,那笑容愈发深。 他走近几步,对顾君酌说:“师兄总算肯回来了,殊不知国宗门离了师兄着实难啊。” 顾君酌被他的话惹得有了几分笑意,这还是殷童第一次看到顾君酌除她以外真正对其他人展露笑意。 “我若留在这里,只怕才是误了你的才能,国宗门被你管得有模有样的,你却现在来跟我说难?几年不见你胡说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那男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是说不过师兄啊,诶,这就是师兄的徒弟吧?怎么还躲着,让我看看?” 他转了视线到她这里来,殷童下一秒便被顾君酌牵着到了他跟前。 “童儿,这是你师叔,也是你师妹悠思的父亲。” 话音一落,那男子便对殷童笑嘻嘻道:“总看师兄在书信中提起,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不错的丫头。初次见面,我是公孙靖。” 他的身份让殷童有些不知所措,她这才知道,那些年一直在山上与顾君酌书信来往,甚至把悠思硬塞给顾君酌的,就是眼前的公孙靖。想不到他面容如此年轻,却已是悠思的父亲了,关键是,自己与他女儿关系如此尴尬,他却对她毫无长辈的威严,这算冤家路窄吗? 第二十一章:国宗门 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他与顾君酌竟是同门师兄弟啊,但殷童还是恭恭敬敬喊了他一句师叔。 他笑得愈发开了,衣袖一抖甩了个东西给她,“你是师兄的大弟子,也是悠思的师姐,既喊我一句师叔,若不给你份见面礼也说不过去,这玩意不算什么,童儿收起来玩吧。” 那口气活像哄小孩,丝毫不当殷童是个十多岁的少女。 被他忽然甩过来的东西吓了一跳,手接过来定睛一看,却是个平平无奇的珠子,不过拇指大小。 见殷童蹙眉,顾君酌摸了摸她的脑袋,“还不快谢过师叔?这可是上等的夜明珠,置身黑夜中亦如白昼。” 若不是师傅说与她听,她可能就真把这宝贝当成破烂随手丢了!手掌中的夜明珠顿时如烙铁般炙热无比,烫得她连忙又鞠了一躬,认认真真朝公孙靖道了谢。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她在宫殿里被顾君酌逐个介绍了一遍给那些个弟子,大家终于知道他们的师尊顾君酌在外头十分草率地收了个开门大弟子,也就是她殷童。 看底下好几个不服气的样子,可是碍于顾君酌在这里,还有公孙靖帮衬,他们也不敢发作,其他长老更是对顾君酌言听计从,认归宗门倒是十分顺利。 至于他们对她如何不满,她可管不了,她只管跟着师傅在这里乖乖修炼才是正经事。 结束后顾君酌带着殷她去了她的新住处,到了那里才发现,所有的布置跟当初在白启山居住的那座园子简直一模一样,惹得她都要怀疑顾君酌是不是瞒着自己把它移了过来。 殷童瞪大双眼问他,“师傅,这是真的假的?这怎么……” 顾君酌知晓她的疑惑,“为师怕童儿不习惯,不知童儿可否满意?” 殷童忽觉鼻间一酸,看着四下无人,便忍不住环住他的腰身,脑袋在他胸前的衣料拱了拱,撒娇道:“师傅,还是你对我最好了,童儿哪还有什么不满意,只要师傅陪着童儿,这些表面的东西都不重要。” 顾君酌见她这般,无奈地抱住她,将殷童彻底圈在他怀中。 “童儿啊,这么大了还是动不动就撒娇,为师怕是真的拿你没办法了吧……” 殷童借机嗅着他独有的香气,竹子般的清香让她安逸,最后竟是伴着晚风在他怀中眯了眼眸。 最后,是顾君酌把自己打横抱回了住处,他住的地方就挨在旁边,殷童知道,这是他的又一番心意。 第二天,日上三竿,殷童迷迷糊糊醒来时才记起一件被她抛到脑后的事,那就是悠思的去向。顾君酌既已回了国宗门,就绝不可能把她留在那里,她是公孙靖的宝贝女儿,顾君酌自然早就把她安置妥当了,不过昨日竟未见她的身影,以她对自己的讨厌程度,应该是早早在她爹面前把自己告了状才对,更甚是在自己回来的路上搞破坏。 可什么都没有,这才让人更加疑惑,看昨日公孙靖对自己态度良好,难道悠思并未回来?不,至少这一点是绝对不可能的,就是不知道顾君酌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殷童带着这个问题起床洗漱,顾君酌一大早不知道去了哪里,殷童如何也寻不到他,正想找点吃的果腹,一个束着马尾的女孩推门而入,她手里端着早点,声音清脆如笛。 “殷师姐起了?正好赶上师尊吩咐的吃食!” 殷童上下打量这少女,只见她一张圆润的脸上,五官小巧,嘴唇红润,还生了颗精致的唇珠,垂垂欲滴十分好看,一双眼眸像昨日公孙靖赠她的夜明珠,此刻也是同样在试探自己。 见这女子未有恶意,这早点更是顾君酌叫的,殷童便放心大胆地尝了起来。 拿起一个烤馒头,殷童沾着一些甜甜的酱汁就着牛奶送入嘴中,心道:果然还是师傅最了解自己的口味,这道美味自己自打在白启山上便格外爱吃,前几日赌气在苍幽国一个人,都是将就着肚子。 如今再次有了口福,殷童一兴奋便狼吞虎咽了四五个下肚,却仍是不知足,连个嗝儿都没打出来。 就算是这样,那女子也还是微微震惊地对她说:“殷师姐可算是我看过最能吃的人了。” 殷童抿了抿嘴,大概知道这国宗门上上下下的胃口了,估摸着和她那清心寡欲的师傅一样不食人间烟火,都是要奔着修仙去的。 才想起来未曾问过这女子的身份,殷童连忙擦干净嘴巴,问道:“你是谁?” 想来应该是师傅觉得不错的人吧,不然也不会放心让她过来伺候。 只见她一边替我收拾碗筷,一边笑脸盈盈道:“师姐唤我红袖便是,我是门派里微不足道的女弟子,只因做事还算勤快被公孙师尊拨了来师尊这,今天早上才知道原来是为了来伺候师姐的,以后这些事儿便交由我帮衬吧。” 殷童才知道公孙靖和顾君酌都是这国宗门的师尊。 红袖做事果然麻利,一点没有上等门派弟子的娇气,不一会儿便把她的桌子重新规整干净出去了。 想起顾君酌一届师尊却为了自己去找公孙靖要了什么女弟子,殷童便觉心头一暖。 心里愈发想找到他,才一晚上未见,自己便如此想念他了,果然是中了什么毒才对。 一路走着,发现国宗门上上下下都是清一色的男弟子,像红袖那样的女子少之又少,突然贸贸然出来她这样一个野丫头,免不得他们一瞧见她便对她皱着眉头地瞧。 被瞧的不舒服了,殷童便加快脚步,却被他们叫住,“殷师姐这是要去哪里?” 她愣了愣,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作答。 而后一个男弟子替之解了围,“师姐可是在找师尊?他此刻正在玄武殿呢。” 话音刚落,忽见几个俏丽的女子跳了出来,恶狠狠盯着殷童道:“哼,若不是这半路来的野丫头害的,悠思师姐怎会被罚?!” 这话让殷童脑袋一片空白,顿时找不着北,什么叫,悠思被她害? 可能是碍于顾君酌昨日对她的重视,有些个男弟子立刻厉声吼了回去,“不得对殷师姐无礼!” 殷童此刻却也顾不得他们的纷争,问了玄武殿的方向便急匆匆赶了过去,心中生了许多话:难怪一大早找不到顾君酌,难怪昨日未见悠思,原来却是这么个原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顾君酌他,不是疼极了悠思吗? 她脑子里乱成浆糊,只得脚下加快步伐。 国宗门大的要命,每座宫殿之间相隔的距离都得走上小半个时辰才到达,殷童只好稍稍使了个法术,才让自己不消片刻便出现在玄武殿大门处。 *森然的气氛让人不由得心生退意,拿这鬼地方来罚人,心想:顾君酌果然厉害,光是心理压力就足以把人吓破胆了。 殷童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才敢走上前,玄武殿前是一道长长的台阶,上面好像附着仙术禁锢,让她不得不一步步踏完这阶梯。 也是,都来这里了哪还会让人用什么法术。 只是悠思在她不在的短短时日到底干什么了,竟让顾君酌舍得把他同门师弟的女儿拎来此地重罚。 好不容易走完,殷童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仿佛回到了前一天和顾君酌走完国宗门前那千层阶梯的时刻,早知道如此无论如何也要让红袖再给自己做点吃的才是,那点东西和她在白启山上比,真是不够塞牙缝,没办法,她这只狐狸可还在长身体呢! 抹了把汗,正打算推开玄武殿的大门,守门的两名弟子便拦下了殷童的手。 “殷师姐,师尊吩咐,任何人未得他命令,不得随意出入玄武殿。” 殷童一听,勾了勾嘴角,想不到顾君酌在这里如此一板一眼,规矩这么多。 “难道我是师傅的大弟子也不行?” “不行。” 好吧,看着他们一脸严峻,以他们对顾君酌的忠诚,她知道光动嘴皮子是行不通了。 “那好吧,既然师傅未吩咐,我便就此作罢。”佯装无奈,殷童转身之际却忽然伸手朝他们身上点了几下。 他们在国宗门待得久了,哪能知晓这些把戏,还以为谁都和他们一样规规矩矩按常理行事。 “师姐,你!”他们一瞬间便住了嘴,再说不了话了。 殷童得意地抚了抚额前的碎发,“哈!师傅教的定身术还真是管用,对不住了,我可怜的师弟,师姐向你们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说完这个她自己都不敢打包票的承诺,殷童轻而易举推开他们,缓缓推开玄武殿沉重的大门。 殷童走进玄武殿之中,发现四下空无一人,加上玄武殿阴森森的气氛让她周身的狐狸毛瞬间又抖了个激灵。可是外头候着的那两个弟子早已被自己定住,殷童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七拐八拐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殷童的眼前忽然有了一丝光亮,她抿了抿唇,吞咽了唾沫,迈开腿小心翼翼朝着前方走去,没几步路的功夫,她的脑袋却结结实实撞上了一道石壁。 疼得她龇牙咧嘴的,殷童揉着自己的脑门,一边伸手摸了摸那石壁,发现光的源头确实是从石壁后边透出来的。 第二十二章:玄武殿的秘密 偌大的玄武殿都找不到顾君酌,殷童想,这后边一定就是顾君酌和悠思了,只是玄武殿这有那么多地方,却为何一定要躲到这小小的石壁后头?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殷童忽然记起方才那几个女弟子说的话。 “若不是她,悠思师姐怎会被罚?!” 想到这里,好奇心的驱使使得殷童顾不得自己脑袋上的疼痛,两手并用去摸索石壁附近,过没一会儿,果然被她摸到一块较周围略有凸起的石头。 这果然是一道暗门! 在白启山上,她没少闯顾君酌设下的各种密道密室,对当下这个情况自然是熟轻熟路。 手掌附在那上方,轻轻按了下去,殷童以为一定会发出不少杂声,说不定还会惊扰这后边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这暗门只是随着她的启动缓缓升起,除了一些小石子小沙砾因摩擦而掉落下来之外,安静得要命,一点声响都未曾发出,衬得这四周更加阴森恐怖了。 殷童踩实了前边的地板,确认没有其他什么机关陷阱,这才继续前进。 “师兄,可否……” “不行。” 耳边传入说话声,殷童双眸睁大,立刻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她的脑袋慢慢探了出来,却见四周烛火闪闪,前边的两道身影被四周的火光拉得极长,正是殷童找寻了一上午的顾君酌,还有悠思的父亲,她的师叔公孙靖! 再定睛一看,殷童发现悠思居然被另外两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架着跪在地上,漆黑的石板冰凉刺骨,悠思的腿肚子早受不住直打颤。 公孙靖看爱女受这种苦,哪里忍得住,满脸都是焦急,平常温和的样子早就不见了。 “师兄,悠思自打你下山便被遣送回来,刚到还没来得及和我说几句话,就被押着直达这玄武殿,都跪了好几天了,你也不许她吃饭喝水,就算她修为再高,也没办法这样熬着。师兄,我一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但是悠思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依靠,若她有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公孙靖说罢,两个膝盖直挺挺跪了下去,皮肉带骨磕在地上,发出的响声让殷童不禁闭上双眸,心道:这个师叔也太实诚了!一定疼死了! 可顾君酌脸上全无动容,一张俊脸上此刻全是冷漠,在公孙靖说完这番求情的话时,更是阴沉了好几分,连带着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不少。殷童忍不住打个寒颤,只觉这样的师傅实在太让人害怕和陌生了。 “师弟,你记挂你的女儿,可我也惦记我的徒弟,我若是真的不顾与你的情分,当日在白启山上她对童儿使的那些伎俩,我就该当面戳穿,哪还能再拖到我下山去找童儿再罚她?阿靖,你可知道,我发现童儿不见了有多着急多难过?我后悔得恨不得当场绑了你的女儿给童儿道歉,你知不知道!我把她带到玄武殿来,已是顾虑再三了,不然按照国宗门的规矩,当着众弟子的面,公事公办才对!” 顾君酌字字句句皆让公孙靖再也抬不起身板,手指只是撑着地板发抖,千言万语皆化作一句:“师兄,真的只能罚了吗……” 殷童躲在后边早已全部都偷听到了,最震惊的是她,她怕自己忍不住惊呼出声,双手下意识捂住嘴巴。 原来,原来顾君酌根本没误会她!当日之所以那么做,是怕悠思有个三长两短,到头来惹公孙靖难受,而他,本来是打算待安顿好悠思再折返回来看自己的,可是,她都做什么了?!连听他一句解释都没有,便义无反顾地弃他而去了! 想起方才他脸上皆是悔意和哀伤,殷童的泪止不住往外冒。 殷童啊殷童,到头来,毫无信任的那个人,其实是你自己…… 悠思在听到顾君酌的一番话后,终于缓缓抬起头,她脸色黯淡,看上去虚弱至极,但那双水灵的眼睛未曾移开顾君酌的身影。 她想开口说话,可惜好几日不吃不喝,嘴唇干裂,发出的声音较平日沙哑难听。 殷童不知道顾君酌到底如何罚悠思,但想起白启山上她那嚣张的小姐模样,再对比现在狼狈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不好受的刑罚,更何况,罚她的人还是她惦记的顾君酌,可谓是身心双重打击。 “师傅,咳咳,师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我也是你的徒弟啊!我比那殷童认识你还要早,为什么,到头来你却最疼她,而不是我?我悠思,也不是跟她争,只是想像从前一样,为什么师傅你就相信她呢?!你为了她,甚至甘愿下山,可我得到的不是你的安慰,却是你把我关在这里,连我父亲的乞求你都视而不见!!” 悠思最后几乎是嘶吼,眼泪鼻涕流到一起,话中皆是对殷童的控诉和对顾君酌的幽怨,听得殷童也忍不住垂下眼眸。 顾君酌却冷笑一声,道:“悠思,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悔改吗?童儿的为人我最清楚,当日也是看着你爹的份上才先顾着你,可却害得童儿弃我而去,差点出了事,若我再不罚你,以后变本加厉谁保你的师姐平安无恙,是你吗?” 悠思一听他话里全是袒护之意,终于嗤笑出声,无力地垂下脑袋。 “事到如今,全是师傅说得在理,悠思不敬师姐甘愿受罚,无怨无悔……”话虽至此,可殷童知道,悠思哪能甘愿,若真的任由顾君酌罚下去,那她们的梁子就真的结大了。 而且托她的福,今日还能知晓顾君酌对自己并非毫无在意,他最袒护的还是她,这已经足够她乐呵好几天了! 她这个闷葫芦师傅,若不是今日她擅闯于此,只怕与他的误会该是要更加深了。 再看跪在地上的公孙靖,悠思犯的错,难受的只会是他这个为人父的,殷童自问没缺德到连累无辜,今日便暂且放过悠思! 顾君酌挥了挥手,刚想说话,殷童打定主意走了出来。 “师傅,且慢!” 殷童缓缓走到他们身边,顾君酌转头见是她,挑了挑眉,脸上原先还是冷漠,马上便褪去,眉眼皆是惊愕。 不只是他,公孙靖也抬头看她,嘴巴微微张着,但估计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悠思一听是殷童的声音,原先死气沉沉的,立马抬头死死盯着她,眼神折射出来的光像毒蛇的獠牙。 “童儿,你为何?”顾君酌急忙挡到她面前,故作淡定的样子让殷童想笑。 “师傅,我若不来,怎么知道你瞒着我这么多事?” “你,你都知道了?童儿,你听为师说……”顾君酌深怕殷童看到他方才凶狠的样子,额头竟渗出几分汗。 殷童却握住他的手,手掌宽厚,上头附着一层薄薄的茧,磨得她手心里痒痒的,心里的感动还未消散。 “师傅,若童儿还是你的徒弟,你就不该什么都不让我知道,还有师叔,也起来吧,多大的事,何必跪着?”殷童转头对公孙靖道,公孙靖一愣,他没想到殷童居然对他说这些话,又偏头去看顾君酌。 只见顾君酌点了点头,公孙靖这才慢慢直起身子站了起来,但他跪了太久,刚站起来却差点腿软又跪了回去。 索性殷童眼疾手快,急忙跨出一步扶住他。 殷童挤眉弄眼道:“师叔,这么大个人了,怎么站不稳呢?”这下反倒害公孙靖燥了个大红脸,在小辈面前这样狼狈,公孙靖一时间不知如何。 顾君酌见殷童笑嘻嘻的样子,忽然觉得刺眼,干咳一声,顺势又拉她回来,让旁边的弟子扶住公孙靖。 “童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玄武殿前的弟子怎么没拦着你?”他刚说完,顿了几下,好像想到什么,随即又叹了口气,“你该不会又用什么法子了吧。” 殷童觉得顾君酌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于是只好一五一十把用定身术的事和盘托出,果然遭到顾君酌一个爆栗。 虽然不疼,但殷童还是装模作样地哎哟着,余光瞥到悠思恶狠狠盯着她不放,才想起来要说什么。 “师傅,童儿说完就走,只求你,这次放过师妹。” 话音刚落,悠思和公孙靖同时震惊地看着她。 顾君酌只是蹙着眉,问:“为什么?为师记得,童儿在白启山上可流了不少眼泪,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擦她之前在山上被悠思推搡留下的疤痕。 殷童见状,楞了一下,方才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差点冒了出来,一瞬间委屈又起来了,余下更多的是感动。 原来他,都知道啊…… 吸了吸鼻子,再抬头又是之前灿烂的笑,“师傅,师妹的事,真的只是我与她之间的小打小闹,再说了,之前是我先不小心翻了师妹的东西,错不全在她,师傅,当日童儿任性下山,童儿知错了,师傅这次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这话说得真切,殷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顾君酌,无声的撒娇让顾君酌抿了抿唇,眸子顿时暗了几分。 第二十三章:墓园 他眯了眯眼,“为师还不知道,童儿什么时候竟这么大方宽容了,还以为这么做,你会很高兴呢?” “师傅说得什么话?”殷童笑得愈发真诚,“我一向都宽宏大量的很,更何况悠思还是我的师妹,不是吗?师傅,公孙师叔还在这里,你罚悠思算几个意思?” 公孙靖本来沉默着,见他那个万年冰山的师兄竟因为殷童而几度无奈,正沉浸在惊讶之中,忽然被殷童点名,楞的啊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不对,又继续沉默下去了。 他知道,现在能让他这个师兄息怒的,好像真的只有殷童了。 顾君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摸了摸殷童的头,“算了,既然你求情,为师这次便放过你师妹吧,只是,面壁思过总是免不了的,就先这样吧。” 说罢,他冷冷看了悠思一眼,随即又对殷童说:“童儿,玄武殿阴冷的很,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走吧。师弟,你带着悠思一起过来。” 公孙靖点了点头,“多谢师兄今日绕过悠思,师兄,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跟殷师侄说点话。” 顾君酌看了他一眼,忽然放开殷童,自己先行离去,算是默许了公孙靖的请求。 殷童有些不懂公孙靖想干嘛,自己初来乍到,他还能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难道是警告自己少惹他女儿? 悠思此刻早已晕了过去,公孙靖叹了口气,吩咐两个弟子扛着悠思,摸了摸她的脸,皆是疼惜爱抚之情。 “悠思,我的女儿……”片刻后,才依依不舍让两个弟子带她下去休息,并嘱咐好吃好喝伺候着。 公孙靖这才有空转过身直视殷童,他与殷童一起走出玄武殿,却不急着说什么,只是让殷童跟着他走。 殷童跟在他身后,心中全是疑惑,却也不知道开口先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都沉默着。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一座园子,周围野草茵茵,树木灌丛更是数不胜数,简直是深山老林中的唯一僻静之所,就连来一个正规的弟子把守都没有,殷童终于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与公孙靖并肩走。 “师叔,你这是带我去哪里啊?”殷童纳闷了,想不到堂堂国宗门还有如此荒凉之地? 公孙靖笑了笑,眯着眼睛的样子和平日无两样,只是这笑意中似乎又带了点悲凉。 “此地是国宗门的墓园,平日里甚少弟子知晓,再加上我和师兄极力瞒着,渐渐地,也就荒废下去了。不过我还是常常来这里打扫,可惜我也只能拔拔野草什么的,又不能喊人来帮忙,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说话间,他携着殷童一起走进去。 殷童却被他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了,按理说这公孙靖既然是国宗门的另一位师尊,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不过施个小法术的事儿,怎么还要自己*? 最让她吃惊的是,他好端端带自己来国宗门的墓园干嘛?瞧这里瑟瑟冷风的,着实有几分森然…… 公孙靖好像是有目的而为之,他也不和殷童细说,两人走了一段,他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对她说:“我们到了。” 殷童定睛一看,发现眼前多了一座墓碑,公孙靖甩了甩衣摆,席地而坐,殷童便也跟着他慢慢蹲到旁边,只见碑上赫然刻着几个字,那几个字被鲜红的颜料涂抹得均匀。 亡妻阿琦之墓! 殷童蹙眉,转头看向公孙靖,却见此时公孙靖再也掩饰不了他的情绪,眼中全是悲伤,似乎泛着泪花,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墓碑,细细摩擦着阿琦二字,他嘴角颤抖着,过了好久才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阿琦,我又来看你了,对不起,我,我让你失望了。” 殷童不忍心打断他,此刻再无疑虑,这个阿琦,想必就是他的妻子,悠思的母亲吧。 只是她不知道,原来公孙靖的妻子已经过世了,看他平时总笑眯眯的样子,也确实看不出来藏着这么大的伤心事。 公孙靖哀伤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殷童还在旁边,于是用手胡乱抹去眼泪,笑道:“吓到你了吧?对不住了师侄,我一时无法自控,又在你面前出丑了。” 殷童摇了摇头,道:“师叔,这时候,就别,就别强颜欢笑了吧,你带我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公孙靖却又开始自说自话,“阿琦,你看,这是师兄新收的弟子,可还行?我看着倒是入眼,还有啊,咱们的女儿悠思,也被收去了,算起来,这两个孩子还是同门呢。” 而后才对殷童说话,只是眼神至始至终都盯着那墓碑。 “师侄有所不知,阿琦还在的时候,最见不得我愁眉不展的样子,所以每次我来,纵然千般哀痛,也绝不敢流下一滴眼泪,不然她知道,只会比我更难过。” 殷童咬了咬唇,道:“她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是啊,阿琦生前待人很好,说话也不肯重,即使在国宗门习武,也从未丢了那份温柔,只是她走后,我却没能教好我们唯一的女儿。” “你是说悠思?”殷童见墓碑周围长了些野草,手便不自觉伸出去拔干净。 公孙靖见状,也跟着帮忙。 “是,本来应该让那孩子跟你道歉的,毕竟做了错事,差点害得你和师兄生了间隙。但师侄千万不要太怪她,阿琦走的早,我一个大男人的,纵然尽心尽力,却还是出了纰漏,悠思今日如此,全怪我平日太过骄纵,总想着连带阿琦那份疼爱一起给她,这才酿成大错,你要怨要恨,就冲着我来吧。” 不过片刻,公孙靖额头上已是出了一层薄汗,殷童也不急着回答,只是静静听他说下去。 “你也不要去怪师兄偏心,阿琦走后,师兄一直心中有愧,对我也诸多照应,我当日一心为悠思着想,只想着她长大了要拜个好的师傅,这才硬把她塞给师兄,师兄对早已收了你当大弟子也绝口不提,我知道,都是为了我的感受为了阿琦,若当日我知晓师侄的存在,说什么也绝不会给师兄添堵的……” 殷童听完,想起白启山上兰亭里,悠思私藏的顾君酌的画像,以及她对顾君酌的爱慕之心,心里只觉得不是滋味。 瞧眼前的公孙靖如此百般委屈,千般求全,却全都是为了悠思,她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倘若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对自己一直敬爱的师兄是那样的心思,只怕会更不好受吧。 殷童想了想,还是决定吞下这件事,就算说,也轮不到她殷童来这里嚼舌根。 她静了片刻,停下手里拔草的动作,抬起头苦笑道:“师叔太小瞧我了,师侄我就算不及师傅一半的悟性,却也到底是他教出来的弟子,此刻你都带我来这里了,我若再为那种小事与悠思计较,也十分说不过去了,方才我替她求情,不就已经很明显了吗?” 公孙靖见状,连忙摆手,“师侄不要误会,我不是以此要挟你。” “我知道我知道,师叔才是不要多想。”殷童把视线转移至阿琦的墓碑上,“师叔若不介意,可否把过往的事,一一告诉师侄?” 公孙靖一听,愣了愣,随即苦笑着,一边把自己左手的衣袖卷了上去,只见那白皙的皮肉之上,位于手腕的地方,却赫然布满了骇人的疤痕,让殷童瞧见了也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师侄可知,我虽贵为国宗门的师尊,但其实,却是有名无实?” 殷童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师叔,此话怎么说?” “其实我公孙靖,如今已是一介废人……” 殷童一听,吓得险些坐到地上,公孙靖见她这般,笑了笑,“果然很可笑吧?身为师尊,狼狈如此。” 殷童看了看他手腕上的伤,“师叔,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和这些伤痕有关?” 公孙靖放下衣袖,片刻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此后的一个时辰里,从他的口中,殷童得知了当年的一场人魔大战…… 大陆上有妖族,人族以及魔族,人类与妖魔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妖族倒还安分守己,只是魔族以魔族首领为首早已对人族虎视眈眈,更妄想驱赶人类以此一统大陆。 然而国宗门身为人族中的名门正派,又岂能坐视不管,眼看大陆被嗜血成性、杀人如麻的魔头坐拥?于是矛盾越来越尖锐,战争一触即发,顾君酌背后的国宗门率领大陆上各大门派与魔族对抗。 那时悠思刚出生没多久,公孙靖与发妻一同抵御外敌,结果被魔族首领设计陷害,把顾君酌调走去对付另一边的魔族,而公孙靖这边却遭遇魔族偷袭,魔族首领更是亲征,致使公孙靖最后被废修为,连爱妻也丧命而去…… 殷童仍久久无法平复心情,她呆坐着看着公孙靖,想说话,可是喉咙沙哑,却不知道说什么。 公孙靖还沉浸在当年的回忆,自说自话着:“虽然最后魔族失败,暂且回了自己的地盘疗伤,可我们都知道,不过是做好准备随时卷土重来罢了,阿琦最后,还是救不回来……师兄为此一直自责,他总觉得当年要是他不走,阿琦和我都不会如此下场,所以才会对悠思百般纵容,更是在安定一切后义无反顾跑去隐居,他心里面一直觉得不配做国宗门的师尊。” 他顿了顿,转头对殷童笑着,“可是当我看到师侄,我觉得,一切好像都还有转机。” 第二十四章:与师叔的对饮 殷童指了指自己,“我?” 公孙靖点点头,“师侄可能没看出来,可我了解师兄,他本来就生性冷淡,自从阿琦走后更是将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可是这次他居然为了师侄又回来了,而且,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师兄,他对着你的时候,从未真的严厉过,他所有的笑,所有的怒,全部都对着你,就连悠思,他为了顾及你的感受也罚了。我想,或许师侄你就是那个可以解开师兄心结的人,就算不行,有你在他身边,他好像也无暇再去回忆那些伤心事了。” 公孙靖忽然严肃地看着殷童,道:“殷童,你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今后如何,也不要弃师兄而去,好吗?师兄他,再也不能失去对他而言重要的人了。” 殷童忽然记起方才在玄武殿,顾君酌对公孙靖吐露心声时,那无助恐惧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于是咬了咬唇,同样认真道:“师叔,我答应你,身为他的弟子,我殷童,绝不会离他而去!” 公孙靖这才松了口气,“有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殷童顿了顿,还是问道:“师叔,当年的事情,妖族,是不是也参与了……” 却见后者重重地点了点头,殷童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果然如此,难怪师傅对妖魔的仇恨都是一样的。 殷童想起顾君酌谈论妖魔时的样子,便觉浑身冰冷,看来她身为妖族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瞒着顾君酌了! 公孙靖见她这样,还以为是太害怕了,于是出言安慰道:“师侄莫怕,事情都过去了。不过当年的事,也并不是所有妖族都参加了,只有周边的一些宵小企图通过与魔族合作出人头地罢了。不过就算如此,师兄执念太深,还是对妖魔两族一起记了一笔。” 本来前半部分的话让殷童还算心存希望,可是全部听完,殷童也算是彻底放弃了。 公孙靖还让她去解开他的心结,呵,自己身为九尾狐族的后代,纵然自身无辜,但就凭这个身份,只怕自己就没什么资格待在他身边做什么了吧。 殷童脑海中闪过顾君酌对她的好,最终沉重地闭上双眼。 顾君酌……顾君酌…… 不!自己决不能露出马脚,她现在只有他了,自己决不能失去他,决不能!…… 眼见夜色降临,两人都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公孙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妻子的墓碑,良久,这才带着殷童一起离去。 而此时,国宗门,甘泉殿中。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殿门一打开,却是几个女弟子的落荒而逃。 房中,苏醒过后的悠思正披头散发站在床前,她那因刑罚而憔悴的身躯尚未恢复,但脸上的狠戾之色却并未消散。 满地都是破碎的瓷片,悠思赶走完所有前来伺候的人,最后无力地滑落在地,她掩面哭泣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抬起头来,然而眼中折射出的光芒,却如沾了毒的匕首,让人不寒而栗。 最终,她薄唇轻启,恶狠狠道:“殷!童!今日,我悠思因你至此,来日,我就要你十倍百倍奉还!咱们走着瞧吧,看谁笑到最后!”…… 自从悠思被顾君酌关起了禁闭后,居然破天荒变得老实安分了起来,除了那一次刚刚苏醒时大闹一通之外,其余时间居然真的认认真真待在自己的甘泉殿中,不哭不闹的,但就是不允许其他弟子前来看望,除了公孙靖关心自己的女儿常常去之外,还有几个平日里伺候她的女弟子,其余人统统都被阻隔在外。 本来殷童还担心以她那个小女生的脾气,不知道要使出什么把戏来暗地里给自己下绊子,现在看这样也正合了她的心意,自己反而乐得清闲,不用担心公孙靖难办之类的问题了。 可是紧接着一个更让殷童担忧的问题就出现了。 明明九尾狐族里的长老一早就断定了殷童是个没什么用的废材,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在白启山上化作人形后,她反而日渐褪去原先灰不溜秋的皮毛,本来是尾巴末端那一点点的位置,而后每过一段时间就往上移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在下山前她的整条尾巴差不多就演变成一条纯白色的尾巴了,以前粗糙的毛发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说,还比以前更加光滑白皙了! 而后为了逃避顾君酌的追击,再加上跟着凌鹭去苍幽国混吃混喝了好几日,天天一副人样,哪有时间确认自己蜕变成什么样了? 可是自从来到这国宗门,这里人杰地灵不说,光是绕着整个门派的云雾就足够殷童这只狐狸钻空修炼了。 再加上之前山上顾君酌教给自己的法术,殷童在房里有时情不自禁就把自己的狐狸尾巴拿出来甩甩,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了这件事,当下悄悄变回真身定睛一看,这一看不要紧,却差点把她的三魂七魄都吓得没影了。 原来还只是整条尾巴,现在好了,四个爪子都开始变成深白色的皮毛,本来放在从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殷童可是天天都想着打破那些长老的谣言,身为九尾狐族的后代,哪能整天顶着个灰不溜秋的样子?可是自从遇到顾君酌,殷童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顾君酌老早以为自己是兽族的,再加上当时毫无根基,确实是丑陋不堪,他便一直以为殷童是只普通的狐狸。 可是现在这样让她如何解释? 为了瞒住自己的身份,殷童除了日渐更加勤奋修炼以外,别说顾君酌了,连房门都很少出,深怕自己哪一天露出什么马脚,幸好顾君酌虽然觉得奇怪,可也说不上来什么,再加上最近好像又有什么大事要他这个国宗门师尊去处理,他也是天天忙碌得很,自然也顾不太上殷童。 殷童基础更加扎实之外,修为日渐增长,为了找到解决的办法,她除了房里,就是天天往公孙靖那里跑。公孙靖毫无修为在国宗门算不上什么秘密,毕竟当年那场骇人听闻的战役几乎在大陆上是人尽皆知,所以他索性利用自身积累的经验在国宗门当个首席的先生,说白了就是纸上谈兵,光传授知识理论而已。 殷童倒也乐的去听课,毕竟公孙靖除了不能打架不能实干以外,其他地方倒是精通知晓,教授的东西也确实有用,至少殷童偷偷去国宗门后山打野兔和去厨房偷酒吃的功夫确实比以往更加长进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地方,那就是国宗门的琳琅阁,其实就是个比白启山上的藏书房更加庞大的藏书房罢了,只是国宗门的弟子都好文人雅士的套路,偏偏要起个古色古香的名字彰显派头。 于是就这样形成了殷童每天的三点一线,琳琅阁的藏书量别说,确实是比白启山上的多了太多,而且更加精细。 殷童早被顾君酌教的识文断字不是难事,就天天泡在那里头,查阅古籍,可惜书上哪里有记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算有,以顾君酌那仇视妖魔的程度,光是涉及妖魔的书早就被丢出去了。殷童虽然没找到什么切实可靠的消息,倒是储存了不少知识量,也愈发活得有人味儿了,就这样,居然就过去了半个多月。 一日,殷童又想去公孙靖那里听课,可惜他刚才悠思那里回来,一脸愁容实在无心开课,殷童几日下来和这位和善的师叔混得愈发熟络起来,见他止不住地唉声叹气,笑嘻嘻地像变戏法似得从怀中掏出一坛子酒。 “师叔,何必这样呢?不如和师侄喝上几杯,有道是,借酒消愁嘛。” 说着,一脸贼兮兮地赶紧给自己和公孙靖倒上两杯,伸手便推到他面前。 公孙靖见这丫头丝毫不见外,佯怒道:“师兄近日忙才未管教你,你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可即使如此,手还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不一会儿,酒坛子就见了底。 殷童嗜酒的毛病由来已久,一坛子酒大部分都进了她的狐狸肚子,公孙靖好歹算个长辈,也只敢小酌。 笑话,若连他都喝得醉醺醺的,以顾君酌宝贝他这个徒弟的程度,不把自己收拾了才怪! 也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居然真就来了个女弟子来敲公孙靖的房门,进来一见殷童微醺的模样,急的顿时找不着北,只管往她耳朵里吼。 殷童极力睁开眼睛,可惜她这一沾酒虽不醉却犯困的毛病也不是盖的,好半天才眯起一条缝儿,待看清来人,笑道:“原来是红袖啊?怎么突然来了,莫非你也要听公孙师叔教课?” 说完还不偏不倚打了个贼响亮的酒嗝儿,惹得红袖额上添了一层薄汗。 “哎呀我的乖乖师姐,红袖求你了你快醒醒吧,这青天白日的你就成了这副模样,等会让我怎么和师尊交代啊?!” 殷童见她脸蛋红彤彤的跟秋天刚熟透的苹果一样,手不自觉捏了一把,道:“傻红袖,还交代啥啊,公孙师叔这不是在这嘛。” 公孙靖实在看不下去了,以后,就是打死也绝不和殷童这样胡闹了,现在搞成这样,想起某人冷若冰霜的眸子,他就也觉得头疼不已。 他动了动嘴,说道:“师侄,你若再不起来,就不是向我这个公孙师叔交代,而是要对那顾师尊交代清楚了。” 殷童还想耍赖,嘴巴念叨着顾师尊,顾师尊的。 第二十五章:再回苍幽 忽然,她脑袋闪过一个激灵儿,顾师尊三个字就像结结实实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似得,吓得她慌忙坐直起来,脸上再看去哪还有方才半醉半梦的样子? 此刻她也随着红袖渗出几分薄汗,心存希望往红袖脸上看去,却见后者重重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她吓得慌忙拉着红袖跑了出去,也顾不得与公孙靖再说话,惹得公孙靖摇了摇头,暗骂她是个不稳重的毛皮丫头。 殷童脚可不敢停下来,拽着红袖就往自己房中狂跑,红袖险些被她扯吐了。 “红袖啊红袖,你可真是害苦我了!你早说是我师傅来了不就好了吗?!” 红袖强忍难受,捂着嘴支支吾吾道:“殷师姐,我早跟你说清楚了,是你……是你耍赖皮不起来嘛……唔……还非让我跟公孙师尊交代……你不想想,若不是顾师尊来了,我哪敢来叨扰……叨扰你喝酒的兴致?” 她一句话并作好几次才勉强说完。 等殷童到了时,她便慌忙甩开手趴在一棵大树下呕吐了起来。 殷童理了理衣裳上的灰,又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头发,再加上方才一路狂跑过来早把脸上被酒带出来的红润散了去。 她自认为天衣无缝便大大方方进房门去了。 一进去,便瞅见她那好几日都不见踪影的师傅此刻正正襟危坐地看着她。 殷童吞了吞口水,刚想谄媚到跟前,可是顾君酌是何许人也? 她一碰酒,那味道就算洗刷得干干净净,到了他跟前,也是轻易逃不掉的证据。 他一下子便扯住她近日愈发养肥的脸蛋,惹得殷童哇哇叫疼。 其实顾君酌根本没用力,只是象征性揪着她脸上那二两肉。 可是殷童要面子,纵然如此也还是装模作样。 顾君酌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红润细腻的小脸正是自己几日不见,日思夜想的人,心里又喜又无奈。 “童儿就是学不乖吗?这嗜酒的坏习惯为师竟是揪了几年也揪不掉?早知如此,当日白启山上,自打你偷喝竹园里那第一坛酒开始,为师就该重重罚你才对。” 话虽如此,顾君酌哪里舍得真的罚她? 殷童正是看准这一点,趁机挥掉他在她脸上作威作福的手,笑嘻嘻凑到他跟前:“哎呀,师傅哪里舍得呢?童儿再不敢了还不行吗,童儿给师傅认错,保证,好不好?好几天都不见我,师傅不想我吗?怎么一来就对我兴师问罪,怪让人伤心的。” 顾君酌这辈子也就拿她没办法。 一见她如此,顺势抱她在怀,道:“童儿可真是学坏了,也知道拿捏师傅的弱处了?” 顾君酌脸皮薄,殷童知晓他这样,已经是在表达他对她的思念了。 又瞅见他半个月不见,眼下多了一圈青色,心里头酸酸的疼得要命。 于是用力去抱他,顺势窝在他怀里。 本来变回狐狸模样更加方便的,可惜她如今真身的模样是万万不能叫他瞧见的。 “师傅,你这些日子都干嘛去了,也不来找童儿,没了你,我都不知道如何修炼了,退步了都不知道。” 顾君酌稍稍推开她,往她头上弹了一下,笑道:“你以为不在你身旁,你就编胡话唬我吗?你以为你为何能天天往你公孙师叔那里撒野?还什么修为退步,你若真的退步,早罚你了。” 殷童这才知道,感情那公孙靖还充当了监督作用,天天把自己的细节报告给顾君酌呢,怪不得顾君酌如此放心,一连数日不见人影! 不行,这公孙靖太不厚道了,什么都和她这精明的师傅串通一气,自己都和他喝过酒的交情了,下次遇见他非说道说道不可! 顾君酌养了这么个刁钻的徒弟,几年下来早就像殷童肚子里的蛔虫似得,马上又说:“你可别去为难你师叔,知道吗?是为师放心不下你,才吩咐他照料你的,瞧瞧,你的修为大有长进了,不愧是为师的徒弟。” 虽然他不苟言笑,可话语间的得意还是有的。 殷童扁了扁嘴,其实心里也高兴,自己总算没那么不堪。 可是心里头也犯嘀咕,自己明明就不是废材一个,怎么非就是因此被遗弃了呢?难道狐族长老的判定是错误的不成? 可能是作为人还算过得去,可作为狐族的后代反而不行吧。 殷童虽然有疑问,隐隐觉得事有蹊跷,但也打着哈哈,没细想就过去了。 顾君酌正经道:“好了,别再胡闹了,为师此番来,也是为了交代你别的事,你最近收拾一下,过阵子就随为师出门一趟。” 殷童愣了愣,随即便被顾君酌告知。 原来大陆上每隔几年便会举办一个门派聚首大会。 其实说白了就是几个门派聚在一起炫耀比拼一番,看看几年下来谁的门派更胜一筹,谁收的弟子更加厉害,或者是门派里哪几个高层的武功修为更加精进。 本来这样无聊的活动,顾君酌是不屑去参加的。 往年都由公孙靖代为前进,领着国宗门里一些精英弟子一同过去。 只是今年不同以外,顾君酌本来都隐居于白启山了,忽然回到国宗门不说,还收了殷童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弟子,各大门派自然是翘首以盼,纷纷伸长了脖子恨不得眼睛长在国宗门里头,刨根问底一番。 于是顾君酌也只能带着殷童认命前往了。 之前半个月不见踪影就是为了这事忙得焦头烂额。 光是选拔一同前往的精英弟子就已经够累的了。 也就是殷童心大,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再加上顾君酌和公孙靖有意瞒着,这才什么风声都不知道。 殷童其实也不大喜欢这些破事,但是顾君酌要去,她自然不能不去。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收拾了行囊,告别了公孙靖和红袖,她便随着顾君酌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想不到正巧赶上悠思解除禁足的日子,悠思便也跟着一起。 只是她不知怎么的,一路下来只是跟在顾君酌后头,不像殷童紧紧和顾君酌黏在一起,但那双眼睛里闪过的狠毒的光还是让殷童知道不能放松警惕。 殷童便愈发跟紧在顾君酌身边。 国宗门的人自然不会同寻常百姓一样赶路用马车或是其他普通的交通工具,若真如此,只怕猴年马月都无法赶到了。 再加上选出来的都是精英弟子,都使用御剑之术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人人把身上的佩剑使唤于脚下,日行千里。 殷童没有正式的佩剑,而且为了有借口像来国宗门时一样和顾君酌同乘一剑,殷童打死也不学御剑之术。 于是果然得偿所愿,一脸笑意地揽住顾君酌的腰身一同赶路。 可是此番的目的地,让殷童想不到的是,居然又回到了凌鹭的家乡,苍幽国…… 御剑之术的威力自然不可小觑,国宗门一干人等很快便到达此次大会的目的地。 殷童一见这熟悉的地方,只觉得又惊又喜。 “师傅,怎么居然又回到苍幽国了?!”一想起与凌鹭和小青快一个月没见,殷童不免思念起来,之前才约定再见,想不到这么快。 顾君酌却突然冷哼一声,没有像来时路上那样解答殷童的疑问,殷童虽觉得有哪里奇怪,不过又具体说不上来,再加上自空中往下望,一览无余苍幽国的美丽景色,便也顾不得照顾自家师傅那莫名的小情绪了。 苍幽国国都,一家驿站外。 凌鹭盯着空中面无表情,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忽然,空中几道光芒映入眼帘,他微微睁大眼眸,才终于嘴角上扬,眼中闪烁着光彩。 “凌鹭,嘿!”见来人自半空中便喊着自己的姓名,凌鹭只觉得一个月以来的辛劳奔波都不算什么了,一颗心只管怦怦直跳,嘴边的笑意愈发浓。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殷童老远便瞧见凌鹭在驿站外等候,不免激动出声,却未察觉顾君酌握着自己的手愈发用力…… 一降落,殷童便自顾自跳下地来,直朝凌鹭奔去。 “凌鹭,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凌鹭见一个月的时间,她似乎又长高了几分,脸也比走时养的更加红润白皙,不变的,是那双眼眸中动人的神采。 纵然平日冷脸惯了,此刻见到心中日思夜想的人,一颗心还是为之跳动,他笑道:“快一个月了,还算快吗?之前便老跟你说有缘相见,此番却是又借着大会的名堂,看来我和你,可真是。” 可惜话未说完,一道挺拔的身影穿插进两人的距离,硬生生拨开二人,凌鹭见到来者面容,笑容才刚展露便又收了回去,眼中尽是危险的光。 “这还多亏了二皇子的操持啊,不然此番大会按往常规矩怎么着也不会落到这苍幽国的高鸢台操办,情非得已本尊才带着自家顽徒前来,人为的也可妄称什么缘分?二皇子怕是搞错了吧。”说罢,顾君酌冷笑几声。 殷童这才明白师傅的小情绪为何而来,原来是看凌鹭不顺眼啊,可是为什么呢? 凌鹭见自己拼命隐瞒的事情全被这个男人三言两语尽数戳穿,不免有些下不来台,他抿了抿唇说道:“若非当日顾国师急匆匆带这丫头离去,本皇子也用不着做些无谓的事。” 第二十六章:梦魇 顾君酌一听凌鹭抬杠,整张脸早就阴沉沉的了,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 “童儿,走,随为师进去休息。” 说罢,自顾自拉着殷童走开,可当与凌鹭擦身而过时,却听他又小声耳语道:“此番既代表国宗门前来,也就不是什么国师了,还望二皇子随其他人一起称本尊一声顾师尊,还有,本尊的顽徒虽不济,也是本尊的大弟子,望二皇子自重,一口一个丫头的,就免了吧。” 徒留凌鹭在风中独站,身边一同候着的侍卫上前道:“二皇子,接下来?” 凌鹭咬了咬牙,眯着眼睛怒道:“怎么,你没长耳朵?没听这位顾师尊吩咐吗?还不快进去好生候着等吩咐!” 见二皇子突然发火,那些侍卫马上吓得作飞鸟散,“是,是,属下谨遵二皇子之命!” 凌鹭平息了自己不稳的气息,又在外头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才又走近驿站。 驿站里,顾君酌带着殷童正上楼去,习惯性两人便要一同入房中。 这时,一直沉默的悠思终于待不住,上前一步拦住二人,说道:“师傅,那我呢?” 顾君酌微微一愣,说道:“你的房间不是在旁边吗?” 悠思闻言,咬唇道:“可是,可是殷师姐怎么就可以?” 殷童知道自己此番不便说什么,便暗自躲到顾君酌身后去了。 只听顾君酌顿了顿,说:“悠思,童儿自小与我待一起习惯了,在山上便是如此,到了这苍幽国童儿人生地不熟的,为师便做主让她与我一起了,你若有什么吩咐,便叫外头候着的人,再不然,为师在你旁边,也是一样的。” 悠思见他这样说了,稍稍低头,道:“是,悠思谨遵师命。” 顾君酌这才点点头,拉着殷童关上厚厚的房门。 悠思的拳头在袖中暗自攥紧,心里的不甘越发深重。 什么人生地不熟,分明就是师傅偏心她,她个野丫头,算什么东西! 回想起在白启山上,师傅虽然抱着自己撇下殷童,可是她只是假昏,看得清清楚楚,那野丫头在后头哭得撕心裂肺,师傅的脸上全是心疼,哪有一点关心她的眉头?! 后来一听那野丫头私自下山,师傅居然二话不说就下山寻她了,弃自己不顾不说,还对自己大发雷霆,连夜将自己送回国宗门处罚,任凭父亲如何求情都没用! 这一切,都拜殷童所赐! 真是不甘心啊,她悠思堂堂国宗门师尊的女儿,却落到这种狼狈的下场,还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在背后嘲笑她呢! 哼,此番大会,就是她的机会,定要让殷童出尽洋相,吃不了兜着走! 悠思气愤愤地回了驿馆安排的房间,房门用力一关发出一声巨响,惹得周围休息的弟子纷纷侧目相望。 殷童一进房门,便释放天性,撒野似得一跃跃到床上,在上头打了好几个滚,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鼻音。 顾君酌见这小狐狸这般放肆,却只觉得心中一动,好像被人牵起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坐下来,倒了杯水喝,一边说:“童儿可真是愈发放肆了。” 殷童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转过身来一只手撑着闹到,半躺着盯着他的背影,道:“师傅,这床可软乎了,凌鹭给咱们的待遇真好,我看这房间布置的不错,该是这里的上等房吧。” 听她提起凌鹭,话里尽是感激之情,顾君酌忽然觉得口中的茶水苦涩难耐,他眯了眯眼,道:“这里如此简陋,比不得国宗门的一分一毫,童儿今后离他远一些,免得跟某些人一样粗鄙不堪。” 殷童见顾君酌还跟凌鹭过不去,便干脆跳下床,从背后抱住他道:“师傅,在下山时凌鹭帮过我不少,你又何必跟他置气呢,我真是不明白你啊。” 顾君酌心中一沉,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只是见到凌鹭每次盯着自家徒弟的眼神,便让他说不上来的不舒服,简直,扎眼得很…… “若不是你当日随他回皇宫,不听为师的话,为师怎会如此?难道在你心中,为师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吗?” 殷童一愣,立刻转移战地,整个人挪到师傅怀中。 “原来师傅是在气这个?当日是我缠着凌鹭,不怪他,师傅就别再惦记这事了吧。” 顾君酌一听,冷冷道:“你还为他辩解?” “好好好。”殷童心想,你现在不就是小肚鸡肠吗?“童儿不说就是了,但求师傅消气,嘿嘿。” 顾君酌这才消停会,见怀中一颗小脑袋蹭着他的衣服讨他欢心,心中一软,便不自觉去抱他坐在自己腿上。 “童儿长得好快,这才多久的功夫,想起当日在白启山上捡到你,还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狐狸呢。” 说罢,他自顾自低笑着,殷童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完美的下颚线,还有薄唇带起的弧度,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梁,还有微微深陷的眼窝,剑眉下神采奕奕的眼眸…… 这些,都足以让人为之深陷,流连忘返…… 殷童情不自禁就想往上蹭,快接近那殷红的嘴唇时,却仿佛周身被针扎似得,吓得她马上逃离顾君酌的怀抱。 顾君酌这边还奇怪,殷童却暗自拍了拍心口。 还好还好,差一点就对师傅做出逾越之举了…… 该死的,自己接下来和师傅朝夕相处,又不是狐狸的真身,可决不能再这样了! “没事师傅,我,我就是有点累了,呵呵,我,我去床上躺一会。” 顾君酌见她一惊一乍的,也不知所谓,见她快速钻进被子里,叹了口气,柔声道:“好吧,那等会天晚了为师再喊你起来用饭。” 殷童哪里睡得着,可是她这头一沾枕头就犯困的毛病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纵然心乱如麻,很快她也还是合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昏睡过去。 自从化作人形,她也会做梦了。 在梦里,她还是那只小狐狸,天天黏在师傅的怀里,不知道有多幸福,师傅也陪着她,喜欢着她,他们就这样生活着,只有他们两个人…… 紧接着,画面一转,所有美好的场景忽然开始破碎,一道一道的裂缝相继冒出,殷童一下子化作人形,离开了顾君酌的怀抱,她吓得想要尖叫,想要逃离,却不知怎么的,嗓子像被锁住一样,如何都说不了话,浑身都无力,再抬头,却是顾君酌狰狞的嘴脸。 他怒斥她:“殷童,本尊收你为徒,只是可怜你一只野狐狸,也算积德行善,想不到你居然心存歹念,对本尊抱有不该有的心态,简直罔顾伦常,背弃道义!你还隐瞒自身妖族身份,今日,本尊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妖孽!” 殷童拼命挣扎,只想求他听自己解释,可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陌生的顾君酌对自己挥来一道凛冽的白光…… “不!!!” 殷童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顾君酌正在一旁的藤椅上静坐阅书,被她这么一喊,也惊得险些把书松落。 他侧目望去,只见殷童满头大汗,此刻目光呆滞,正不断喘气着。 顾君酌立马放下手中书籍,移身到床前坐下,掏出帕子为她抹去汗水。 “童儿可是做了噩梦?” 殷童呆呆地望着他,见他眼中还是只有她一人,脸上担忧之色和熟悉的关切之语,让殷童联想刚才的梦境,便忍不住往他肩膀倒去。 “童儿?” “师傅,就这样让我躺会吧,就这样就好,真的,就这样……” 见她疲惫不堪,想来一定是个骇人的噩梦,顾君酌心疼地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轻声哄着她。 床边是窗户,殷童稍稍睁眼便见黄昏将至,她安定了心绪,说得话轻易传入顾君酌的耳中。 “师傅,我饿了。” “是吗?确实,天色不早了,为师让下边的人送些吃食上来,正好压压你的梦魇。” 所谓酒足饭饱思淫欲,心爱之人就在眼前,月色正好的,殷童吃饱后不免又起了歪心思,顿时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不争气。 身为狐族,有时候一些不该有的心思确实比常人要多得多。 见殷童今日神神叨叨的,顾君酌笑着握住她的手,“本来就不是多聪慧,再敲敲傻了,为师便白养你这么多年了,童儿今日是怎么了?古古怪怪的。” “没,没什么,师傅。”殷童的手被他握住,只觉得被他触碰的地方似火烧,烧的她心肝脾肺痒痒…… “师傅,那啥,我看今晚月色姣好,不如弹琴给我听吧?好久没领略琼音的美妙了。” 殷童急匆匆扯开话题,暗自把手抽回。 顾君酌听她突然要求,道:“在驿馆这边,怕惊扰其他休息的弟子,正好来时瞧见这驿馆附近有不错的林子,童儿若实在睡不着,不妨随为师走一趟?” 殷童自然愿意,这种和师傅单独相处制造美好回忆的机会,简直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 第二十七章:按捺不住 于是一男一女,携手一同飞身出去,在这浓郁夜色中悄无声息。 两人很快落脚,殷童见四周静无人烟,除了偶尔飞禽的鸣叫声和扇动翅膀的噗嗤声,再无其他。 顾君酌揽住她在怀,解开背在背上的琼音席地而坐。 “上次在白启山上,为师教过你一首小曲,童儿可曾记得?” 殷童的手随即附在琼音琴身上,道:“身为弟子,师傅所教所传之物,童儿不曾忘却。” 说罢,自顾自弹奏起来,好像被检查功课的学生一般。 琼音一如既往,琴身冰凉,传入掌心令人心旷神怡,弹奏出来的琴音,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清风月夜,一曲奏罢,殷童笑道:“师傅,可还行?” 顾君酌捏住她的脸蛋,微微扯了扯,道:“以为你下山后会顷刻就遗忘,看来为师多心了。” 话音刚落,一道男声不和谐地打扰二人的美好。 “当日殷童与本皇子也曾在深夜以琴相识,今晚亦是如此,倒真让人想念。” 殷童闻言一看,正是凌鹭。 顾君酌见又是他,不知怎么的心里没由来一阵烦躁,暗道,怎么又是这个烦人的皇子? 最让他在意的,是凌鹭的话,难道童儿也与这家伙如此亲密过?! 二人站了起来,顾君酌收起琼音继续背在身后。 凌鹭走近了些,见殷童几乎靠在顾君酌怀中,冷声道:“想不到顾师尊这般有闲情雅致,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此地弹琴?那也就算了,怎么也不让殷童睡觉?” 殷童抿了抿嘴道:“凌鹭,好巧啊。” 顾君酌接过话道:“确实是巧,二皇子不也是不睡觉专程跑来吗,怎么,本尊倒不知道,原来二皇子还有做梁上君子的癖好。” “呵,会弹琴有什么?本皇子还没有不济到需要偷听的地步。” 顾君酌不想与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自顾自对殷童说:“走吧童儿,今日怕是被某些人打扰,再顾不得什么好心情了,为师乏了,我们回去。” “是,师傅。”殷童忽然觉得两个大男人的战役实在瘆人的紧,恨不得赶快逃离。 凌鹭一听,拦住顾君酌对他说:“本皇子有些话想对顾师尊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顾君酌盯着他片刻,而后冷哼一声,对殷童说:“童儿,你先行离去,为师稍后就来。” 殷童此刻被这样打搅,也有些上下眼皮打架了,于是点了点头,飞身回去房中。 此地只剩下两个互看不顺眼的男人。 顾君酌看都不看他,道:“二皇子有话快说,本尊时间宝贵。” “好,那本皇子也不多说废话,待殷童日后自立门户,本皇子,要娶她为后!” 此话一落,凌鹭直觉耳边微风作响,眼前直面一道白光袭来,惹得他不得不急忙退后。 好不容易才稳定下盘,凌鹭喘了口气,怒目而视道:“顾君酌,你疯了?!” “本尊看你才是疯了,大半夜胡说八道。” 顾君酌轻描淡写,好像刚才突然袭击凌鹭的不是他一般,只是他盯着凌鹭的眼神中横生冰冷,暗示着他的情绪波动。 凌鹭咬牙,“本皇子是认真的,难道偌大苍幽国的后位,娶不得你的徒弟吗?” 顾君酌冷笑一声,“别说区区一个苍幽国了,就是拿天下来换,也要过本尊这关,你居心不良,觊觎本尊的爱徒,光是这一点,你已经丧失了资格。” 凌鹭站直身躯,道:“你终究只是她的师傅,你凭什么禁锢她的想法,若她愿意呢?” 顾君酌心中闪过不安,一想到这个结果,他心中一股无名火徒然升起。 “不,她不会愿意的。” “呵。”凌鹭紧紧盯着他,“顾君酌,妄你自称正道君子,却囚着自己徒弟不放,莫非,你自己才是心生龌龊?” “闭嘴!”顾君酌再也忍不住,对凌鹭大打出手,白光凛冽,道道凶猛朝凌鹭飞去。 凌鹭只觉得压迫感自周身袭来,心中不自觉一阵惧意,但仍是硬着头皮。 “若你不怕殷童问起,便只管打好了!” 顾君酌一听,急忙收手,凌鹭微微嘴角上翘,看来他猜对了…… 可他没得意一会儿,胸口突然被一击打得半跪在地。 他只觉得喉头腥甜,连忙捂住嘴巴。 再看去,顾君酌已经飞身离去,空中只留下他的声音。 “凌鹭,你最好给本尊安分守己,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不然,本尊定要你生不如死!” 凌鹭跪在地上,看着掌心中的鲜红,笑道:“呵,五十步笑百步的家伙,走着瞧吧,谁胜谁负可不一定。” 他胸口作痛,忍不住轻哼出声,这时,一只信鸽自远处徐徐飞来,凌鹭见状,撑着站起来,伸出手臂让信鸽站稳脚跟,他顺势拆下绑在信鸽爪子上的消息。 再次放飞信鸽,他才展开纸条细看。 却见一张细长的纸条被卷开来,上头赫然写到:边关乱动,恐生变数。 八个大字,让凌鹭生生咽下嘴里的鲜血,他胡乱一抹,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手中的纸条顷刻便化作了灰烬。 心道:看来这次借着大会的名堂,有些豺狼虎豹要忍不住了啊! 次日清晨,殷童睡醒后便迷迷糊糊要找顾君酌,却见顾君酌正站在窗前,嘴巴喃喃自语着。 “什么慕容黎?”殷童从背后突然出声,让顾君酌吓了一跳。 “原来是童儿啊,醒了?”顾君酌回过身去,见她大清早便如此顽皮,不禁伸出手去揉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殷童难得见顾君酌出神,只觉得稀奇,嘴里也跟着念叨。 “师傅,你刚才说的什么呢?连我醒了都不知道。” 顾君酌牵着她,给她倒水漱口,“没什么,为师随口一说罢了,驿馆的早饭准备得不错,为师方才已经用过了,你跟着为师下楼?还是为师叫他们送上来?” 殷童没听顾君酌说话,此刻没了刚起床时的迷糊劲儿,便细细思索着方才顾君酌念叨的慕容黎三个字。 好耳熟啊,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浑身颤抖了起来,道:“师傅,你刚才说的慕容黎,是不是就是,当今魔族的首领,魔族王上慕容黎?!” 自从公孙靖告知当年一战的情况,殷童待在国宗门琳琅阁时早已查阅了一番,得知魔族首领的姓名正是慕容黎! 顾君酌惊讶着,见她克制不住地抖着全身,眼神有些无助,连忙去扶住她的肩膀。 “童儿,别怕别怕,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师傅,你就说是与不是?” 见她如此,顾君酌只能点头默认,殷童见状,道:“果然是他。” 顾君酌疑惑道:“童儿还未曾回答我的话。” 殷童自知瞒不住了,垂首回答:“师傅,公孙师叔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我都知道了,也知道师傅心里的不好受。” 顾君酌没有想到是这样,最终叹气道:“你公孙师叔,也真是,罢了罢了。” 殷童见他一脸无奈,道:“师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慕容黎那个大魔头又要做什么?师傅你就告诉我吧,童儿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事,我想和你一起去面对!” 见她信誓旦旦的样子,顾君酌盯着她,严肃道:“童儿,为师不用你和我一起面对什么,你只要不出什么事,对为师而言已是万幸。” 而后他才说:“为师收到消息,魔族那边这几日几乎是动乱不安,周遭的人族几乎被祸害得不成样子,似乎是慕容黎想借此大会名义也来参上一脚,故而坐着准备,却苦了那些边远的人族,而慕容黎此次的目的,未知。” 记忆的深处,男人嗜血残忍的样子仍是顾君酌久远的梦魇。 他只觉得头疼了起来,忍不住手指去揉捏眉心。 殷童担忧道:“师傅,你还好吗?” “童儿放心,为师无恙,此事为师自会处理妥当,你就别多想了,走,我们下楼去。” 见顾君酌坚定的样子,怕是打定了主意不让自己掺和,殷童只得默不作声紧随其后。 另一边,苍幽国皇宫中。 苍幽国君此刻正气急败坏在宣室殿怒吼着底下的文武百官。 “你们一个个的,吃着国家的粮食,拿的是国家的俸禄,就是这么办事的吗?!边关出了问题为何不及时上报!!” 凌鹭候在旁边,见状,连忙出列下跪道:“启禀父皇,稍安勿躁,怪不得底下的人,实在是这次五弟打了咱们个措手不及,边关的事发生许久,他极力隐瞒,探子也是好不容易才打探到消息,便快马加鞭呈上来了。” 帝皇之怒,顷刻间乌云密布,周围气压低沉沉的令人窒息。 “那个逆子,到底想干什么?他这是要反了不成!” 凌鹭继续道:“想是年前父皇有意收他兵权,五弟才急了,但不见得就是谋反,父皇莫要着急,冤枉了五弟。” “冤枉他什么?!边关私藏着不属于国家的几万私兵,还冤枉,难道等那逆子打过来不成?!” 凌鹭回禀:“父皇,此番各大门派聚首高鸢台,若在这时候出了纰漏,只怕是个麻烦事,五弟得了您的传召,此刻也已经极力往回赶了,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五弟自己来解释,父皇到时候要发落也不迟。” “对,对,你说得对。”苍幽皇帝眉头紧锁,下了龙椅来回踱步,“这次国宗门也来了,国师更是率领精英亲自过来,决不能因为这个逆子惹了笑话,二皇子凌鹭听封!” 凌鹭连忙弯腰俯首,“儿臣在!” “朕现在封你为御林军长,赐你调派国都乃至皇宫所有兵力的权利,待那逆子回来,立刻压住他来见朕!” “儿臣遵旨!” 好不容易结束了早朝,凌鹭一想起方才刚受的封赏,不禁嘴角上扬。 第二十八章:高鸢台 五皇子凌隐偏偏现在造反,简直愚蠢至极,明知整个皇室最看重此番大会全因顾君酌的到来,却偏生乱子,这下想不让父皇拿他都难啊。 本来凌鹭从未萌生什么夺权争储之心,但自从遇见殷童,凌鹭才知道,自己若要保护她,便只能拿最好的来给她。 当日眼看着她随顾君酌离去前往国宗门,自己却无能为力,全因自己只是一个无名无权的苍幽二皇子! 这种事,凌鹭绝不让它再发生! 加之昨夜他与顾君酌立下誓言,定要拿苍幽国的*之位换殷童常伴身侧,那这帝皇之位,自己更是势在必得! 而兜兜转转,眼下最大的障碍,便是盘踞在边关,手握重兵的五皇子凌隐! 此君野心勃勃,早与凌鹭势同水火,前些年去了边关还好一些,眼不见心不烦的,可是他手握重兵还屯养私兵,这就不得了了。 此番探子回报,正好借着各大门派聚首的机会,一举铲除凌隐! 既然他想让苍幽国掀起一番风波,那凌鹭不介意加点火候,让它更混乱些…… 凌鹭本想往驿馆的方向赶,他还未曾和殷童好好说上几句话呢,但想起眼下大事在即,再加上有顾君酌那厮一直形影不离守在殷童身边。 凌鹭叹了口气,只好拐了个弯往丞相府去。 苍幽国丞相府中,凌鹭堂而皇之踏进去。 “怎么我来了也得不到你的欢迎?” 丞相卫傅,也是新一届的状元郎,眼见凌鹭来了,道:“我这丞相府对你而言早已如无人之地,招呼不招呼都是一样的,走,去我书房谈。” 两人来到书房,凌鹭说道:“丞相早朝装病的功夫倒是愈发长进了啊。” 卫傅瞥了他一眼,给他倒茶,“知道二皇子是在皇上面前做戏,就为了多说几句五皇子的坏话,顺便自己得好处,这样的场合我去干什么?全让给你得了,再说了,我可不想承受陛下的怒火,说说看吧,今天得了什么恩赐?” 凌鹭正好一路口渴了,顺势接过茶水便一饮而尽,才道:“不过区区一个御林军长,不值一提。” “哟,我倒不知道二皇子胃口还挺大,以前看你不争不抢的,如今反倒嫌弃起来了?兵权此刻在五皇子手里,你父皇等于是把剩下可以调动的兵马全交给你了,你还觉得不行?本来依我看,五皇子若真要谋反,兹事体大的,他怎么也得再猫几年,就算此番借此回来,也不过是给他父皇一个下马威,你倒好,这么给你父皇一禀报,他不造反也得造反了。” 卫傅无奈地摇了摇头,戳穿了凌鹭的小算盘。 凌鹭勾了勾嘴角,动人的容颜愈发有魅力,“反正早晚都是祸害,病根不除谁都无法安心,倒不如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他凌隐喜欢造反,便造吧,反正如何折腾,也只是助我再登高位的绊脚石罢了。再说了,当日我遭遇刺杀,他若真的那么老实,怎会急着对我动手,我和他,不过是都在瞄准时机罢了。” 凌鹭想起当日初识殷童的夜晚,那身手不济的刺客,便觉得可笑。 卫傅接过他的话,道:“你就这么急匆匆给你父皇禀报,说白了就是告诉陛下你有眼线在五皇子身边,所谓伴君如伴虎,你不怕他怀疑你什么?” 凌鹭笑道:“现在边关的事和各大门派的到来就够他焦头烂额的了,他现在要重用我这个儿子,哪还有空来怀疑我,就算风波一过,他要折腾我,到时候除了凌隐,皇位于我不过探囊取物,易如反掌,我还惧怕什么?再说了,有丞相相助,我有何惧?” 卫傅扶着额头,道:“是是是,二皇子说的是。” 凌鹭忽想起一人,道:“对了,好久不见你妹妹了,怎么今日不见她人影?现在坊间传言可多了,说丞相的妹妹刁蛮无理来着。” 卫傅一听这话,拳头青筋一跳一跳的,他咬牙切齿道:“别听坊间那些胡言乱语瞎造谣,我自己的妹妹我还不知道吗?顽劣确实有几分,但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见凌鹭一副,那人呢的疑惑模样,卫傅摇了摇头,无奈道:“她喜好武功,前些年还嚷嚷着要去边关当个什么小兵,我现在与你同一阵营,去了边关等同入五皇子的虎口,这些话我又不能说与她听,再说了,女孩子家家的打打杀杀,我最看不得了,我爹娘走的时候叮嘱我好好照顾她,我哪舍得她去?这不,我说了她几句她借机旧事重提,气呼呼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 而后,又眯着眼瞧着凌鹭:“怎么,二皇子对我妹妹感兴趣?” 凌鹭一听,微怒道:“胡说!” 卫傅道:“喂,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国师的徒弟吧?” 凌鹭垂首道:“那又如何,有何不妥吗?” 卫傅坐下自顾自饮茶,“你先是逃婚,后又跟我说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我真是搞不懂你想干嘛了,唉,算了,二皇子的想法作为臣子的只能配合,谁叫我上了你这条贼船呢?” 凌鹭笑道:“没办法,谁让我这条贼船偏偏没有回头路呢?” 二人不免相视一笑。 三日后,各大门派陆陆续续齐聚苍幽国,凌鹭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也就不得空跑来殷童跟前了,倒是正如顾君酌的意,只恨不得那厮离殷童越远越好。 又是数日,殷童待在驿馆正觉得无聊透顶时,各大门派的比拼大会便于众人的言谈议论中浩浩荡荡在苍幽国高鸢台上展开了。 翌日,正值秋季,即使大会选在正午举办,纵然连办数日,秋风飒爽,也不必担忧午时毒辣的日头。 国宗门作为众门派之首,自然第一个出场,不过因着殷童前一晚硬缠着顾君酌弹琴听,今早自己倒是赖床不起,生生耽误了不少时辰,故而到了时候,始终不见国宗门的踪影。 各大门派早就开始议论纷纷,即使是苍幽皇帝也不免有几分心急,朝凌鹭吩咐着去看看情况。 当时殷童暂居凌鹭宫中时便时常赖床,常常日上三竿还躺在床上和着被子流哈喇子说梦话,搞得小青是彻底没了办法。 所以凌鹭又怎会不知,以顾君酌宠爱殷童的样子,只怕早不了。 于是禀明了皇帝,“父皇,国师处事向来稳重,此番定是自有主张,父皇稍安勿躁,再等等吧。” 皇帝居于高位,见此,也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就再等等,吩咐下去,给各大门派再伺候上瓜果茶水,莫要怠慢了!” 然而皇帝尚且有凌鹭稳着,可是底下的各大门派哪里稳得下来。 只听一道刺耳的女声讽刺道:“不愧是国宗门,好大的派头!这都到齐了,独独就他们没到,就算是国宗门,也得守着往日定好的规矩不是?好端端迟到算什么事!” 原来是莲花派的座下大弟子,近日名声大躁的钟毓秀。 “毓秀,不得无礼!怎可对国宗门妄自议论!” 莲花派的掌门虽然出声呵斥,可是话虽如此,却也等于默认了钟毓秀的埋怨。 确实,国宗门一向做事谨慎,怎么这次闹了笑话? 其他门派便跟着议论纷纷起来。 忽然,只听半空中自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缓缓而来。 “国宗门顾君酌来迟了,望各位莫要见怪。”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充满了十足了力量,清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凌鹭闻言眯了眯眼。 所有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国宗门所有精英弟子皆身着蓝衣,御剑而来,好似天空中的一抹云彩,又似湖水荡漾人心,为首的顾君酌今日更是一身的湖蓝色,三千青丝尽数冠起,用一根银白簪子点缀,愈发衬得五官俊朗,十分惹眼。 在场不少女子见状,皆芳心暗动。 苍幽国皇帝喜得立刻下来迎接,道:“国师终于来了,可让朕好等啊!” 顾君酌领着殷童降落在地,朝皇帝点了点头,道:“让陛下久等了。” “无妨无妨,国师定是有事才耽搁了,来了就好。” 皇帝发话,算是委婉的说法,众门派自然不敢再多言。 钟毓秀只听过国宗门顾君酌的大名,却并未亲眼得见,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只以为是空有虚名,又以为顾君酌不过是个年过花甲的糟老头子也说不定。 如今得见尊容,却是个俊朗清冷的年轻男子,怎叫人不心动?更何况此人位居高位,连皇帝见了他都要敬上三分! 当下顾不得什么,待顾君酌携众弟子走过来与掌门说话时,她便贸贸然上前,娇羞道:“毓秀见过顾师尊。” 然而得到的不是顾君酌的温柔一笑,却是他旁边一个女子的鬼脸和不屑。 钟毓秀愣了愣,忽然有些委屈,也有些疑惑,可殷童却是极不待见这个女子。 别以为她没听见,方才就是这个人在等顾君酌的时候胡乱嚼舌根!虽然吧,她赖床是她不对,但是要说,也轮不到这个甲乙丙丁来开口! 还有,别以为她看不出,这个女人眼中的爱心泡泡,哼! “童儿,不得无礼,过来见过莲花派掌门。” 等顾君酌发话,殷童这才作罢,还有些困意的她,头上一根不服帖的呆毛在风中摇曳,她随意弯腰,散漫地道:“殷童见过掌门!” 她这副模样,平添几分可爱,惹得凌鹭在高台上不免嗤笑,眼中的温柔愈发深。 第二十九章:窃喜 可是其他人都是正道门派中出身,弯弯绕绕多得很,眼见顾君酌新收的弟子居然是这个模样,当下惊愕之余更多了对殷童的一层鄙夷。 顾君酌竟会收这么个人作徒弟?真让人匪夷所思啊…… 悠思见状,更是在旁边冷哼一声。 待入座,顾君酌暗自捏了殷童一把,小声道:“童儿下次再赖床,为师不介意让你整晚头悬梁入睡。” 殷童一听,吓得顿时抖了个激灵,困意全无。 妈呀,她这个师傅的言出必行她一点也不怀疑!当下吞了吞口水,“师傅,童儿绝不敢再有下次……” 可惜,众目睽睽之下,却不能靠在师傅身上,只得两张椅子挨在一起坐。 殷童见周遭一双双眼睛往顾君酌身上似豺狼虎豹般探寻,便觉一阵不爽,恨不得当场宣示了自己的主权。 真是有了个悠思又不够,现在又多了别的人,就拿方才那个莲花派的钟毓秀,着实碍眼! 殷童抬头看了看身旁男子的容貌,不觉心中一阵泪流满面。 该死的,长那么好看,只会招蜂引蝶…… 大会终于得以开始,国宗门既然是众门派之首,如何也要先表演一番。 悠思见有了机会,想起自从出关后,顾君酌连正眼看她都没有,一门心思全顾着那个该死的殷童!现在,她就要让顾君酌好好看看,她悠思可不比殷童差多少! 等顾君酌往队伍里望来时,她不假思索地站出来。 “师傅,不如就让悠思先来为众门派助兴吧!” 顾君酌终于往她脸上认真看了看,悠思顿时紧张得浑身僵硬。 顾君酌片刻后才点了点头,道:“好,你去吧,顺便让为师看看,你关禁闭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长进。” 悠思一听,当下心中一喜,笑道:“是,悠思定不辱师命!” 话音一落,便携着佩剑冲了出去,足尖轻轻一点,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宛若蜻蜓点水一般,款款落在高鸢台正中央。 她自信地挺直身板,一双美眸往四周扫了一圈,声音不卑不亢道:“国宗门顾君酌顾师尊座下二弟子,悠思,在此献丑了!” 说罢,她手持长剑,在高鸢台上翻了几个漂亮的跟头,紧接着开始舞起一套剑法来。 此剑法名曰雪域飘香,不但招式精巧,而且全无虚招,招招威力足以取敌人性命,一看便是一套十分适合女子修炼的剑法。 只见她挥舞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长剑,所到之处皆挥起一阵冷风,恰巧有不少树叶飘落于周围,被她转过身来,不消片刻,所有枯枝落叶竟全部化为粉末,随风消散。 殷童本以为悠思心思沉重,只会些花拳绣腿,没想到她却是有一套真功夫在的,当下也不免有几分惊讶和佩服,毕竟这一套雪域飘香下来确实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了。 等悠思表演完,众人为她响起热烈的掌声,此起彼伏,令她虽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但眼神却神采奕奕,她本就生的秀丽,一双美目此刻全往顾君酌身上看,期待着他能高看她几分,哪怕多了一些不同的情绪,都足以令她开心好久了。 “不愧是国宗门的人,果然不一般,这开场的表演就让人赞不绝口。” “是啊是啊,早听闻顾师尊收了两个徒弟,这二徒弟实在不错啊。” “我记得她还是公孙师尊的女儿,虽然此番公孙靖未能前来,却倒也给她父亲长脸了!” …… 众人议论纷纷,每个人都是对悠思的称赞,其中不乏对顾君酌和公孙靖,以及整个国宗门的阿谀奉承。 听得悠思得意地挑了挑眉头,笑脸盈盈往顾君酌走去。 “师傅!” “下盘不稳,招式只讲精巧好看,全是小心思,沉不住气,若真的与人对打,你不消片刻,便会落败,碰上真正的高手,你那些一套套的花拳绣腿全是白费功夫,这雪域飘香,回去还是多多请教你爹,今日还算过得去,切莫沾沾自喜过了头。” 顾君酌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冷漠地指出她方才舞的雪域飘香的不妥之处,还是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全然不顾及她是他师弟的女儿,亦是他的徒弟。 悠思脸色惨白,死死咬着下唇,眼眶里的泪几乎夺眶而出。 她一开口,声音婉转如黄鹂,清脆动听,却多了三分委屈,试问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还是自己的徒弟,又哪个男人承受得住?若换作一般人,早就将其搂在怀中,柔声安慰了。 可惜,顾君酌如冰下三尺,一个眼神警告着悠思不要丢人现眼,便再不肯看她。 气得悠思只是朝他弯腰,便快速回归队伍。 众人见状,皆面面相觑,小心看着顾君酌的脸色。 心道:看来传言有误啊,这顾君酌,好像并不待见自己的徒弟啊? 皇帝本想称赞悠思一番,好借机拍拍顾君酌的马屁,却见他毫不留情面地冷言相对悠思,当下也收住了嘴巴,只让大会继续。 接下来,各大门派皆舞刀弄剑,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本着为门派争光的心思,全部拼尽全力在高鸢台上比试表演。 殷童看得困意连连,不时借着顾君酌挡着悄悄打着哈欠。 心道:不就是一场攀比大会吗,何必大张旗鼓打得火花四射?早知如此,当初顾君酌拖着自己来,自己应该死也不来,在国宗门陪着公孙靖喝酒聊天才对…… 大会持续了三个时辰,眼见夜色将至,苍幽皇帝连忙派人布置美食,顺势将招待众人的晚宴一同在高鸢台上举办。 美酒佳肴在前,众人也确实疲倦不堪了,于是在大家的其乐融融下歌舞升平,娇美舞姬的身姿让在场的人不免放松了下来。 殷童自然乐得很,看了几个时辰的表演,那些一板一眼的门派弟子真是让人脑袋发胀,正好尝尝苍幽国的吃食,消消疲倦。 她手正伸出去拿酒壶,就听耳边一声虚咳,殷童顿时绷紧身躯,缓缓朝旁边看去。 果然,只见顾君酌斜眼盯着她,她的手离纯银的酒壶只有一指的间隙,却只得硬生生停在半空,好不尴尬。 “师傅,我,我就喝一点?”殷童勉强咧出一个笑容求情。 “不行。”可惜顾君酌早知道她的花花肠子,在她喝酒这件事情上全然不坐一点让步,“童儿,为师当日多次与你约法三章,你也再三向我保证滴酒不沾,这些日子你在国宗门偷着酒与你公孙师叔一起胡闹,为师也权当没看见,可是今日众目睽睽,各大门派都还看着,你若醉了,如何是好?” 说是这么一副官腔说法,可是顾君酌内心里却是担心这丫头再次喝醉伤了身子,修炼者最忌讳心神不定,其他门派如何他管不住,但他的童儿,他就得好好看着,今日在他眼皮底下她若还是不知收敛,那往日他若不在她身旁,她又当如何是好?! 殷童立马蔫儿了下来,整个人闷闷不乐收回手,气呼呼坐在一旁啃着瓜果,正值秋季,丰收的季节,那些水果香甜得殷童心都化了一半,可惜美酒在眼前,却只能看着,不能品尝,再好吃的甜食水果,又有什么用? 顾君酌见她如此,终是叹了口气,自己递给她一杯酒,殷童见眼前出现一个酒杯,愣了愣,望过去,却是自家的师傅别过脸去,一脸僵硬,耳尖似乎有些发红。 “师傅,这?” “今日,就这么一杯,为师已为你化去酒力,你只管放心饮用。” 殷童一听,顿觉喜出望外,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顾君酌,盯得顾君酌愈发不自在,说道:“童儿不喝,为师正好省了心。” “不不不,喝,我当然要喝!”说罢,她连忙接过那一小杯酒水,水面上倒映着自己的眼眸,眼里头皆映着点点星光,殷童知道自己的喜色此刻怕是如何也藏不住了。 美酒入肚,淡淡清香滑腻如丝绸,从喉头一路向下,顿觉心旷神怡,殷童忍不住砸吧砸吧嘴。 苍幽国的酒,不错! 最关键的是,这是顾君酌的一番心意,纵然是毒药,今日她殷童也高兴,定然饮鸩止渴,心甘情愿! 因为如此,只觉得这杯酒,比往日的都要格外香,一杯,也够过瘾了。 殷童喝完,笑眯眯凑到顾君酌身边,见四下大家都忙着欣赏歌舞,无瑕顾及他们,便愈发得寸进尺,一副调戏良家女子的登徒子模样,往顾君酌靠去。 她喝了酒,心生欢喜,狐狸天生的轻挑便不自觉露了出来。 “多谢师傅了!”殷童眨巴眨巴眼,难得看到顾君酌不淡定的样子,只觉得好玩。 殷童只感觉到顾君酌浑身僵硬,一时玩心大起,却看不到他耳朵全然泛着粉嫩的红色。 顾君酌余光瞥到她,只见她细眉轻挑,杏眼如皎洁的夜明珠,眼中只倒映着他的身影,红唇更似刚摘的樱桃,娇艳欲滴,再加上喝了酒的缘故,白皙的皮肤上透着粉色。 他常日守在她身旁,曾几何时,她竟也步入女子的青春模样,出落得这般精致了? 顾君酌只觉得心绪不稳,浑身燥热得很,他这是怎么了……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该死的! 他慌忙推开她,自己也喝了杯酒,道:“童儿不许胡闹!” 殷童这才作罢,笑眯眯地老实坐回自己的位置,心中只觉得如抹了蜜一般甜。 今日意外收获,做什么也值了! 第三十章:下药 顾君酌想,若她那狐狸尾巴能露出来,只怕现在该是得意到要上天了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他,心中又恼又无奈。 看来回去后,他要更加严厉地管教这个顽劣的小丫头了! 二人的互动全然被另外两个人尽收眼中,凌鹭气急了顾君酌和殷童这般亲密,可他走不开,必须守在皇帝身边,只得一杯接一杯的酒水不断下肚。 而悠思,心中却许多不痛快,若眼神能杀人,此刻殷童只怕早已被千刀万剐了。 她正发愁如何才能舒缓心中郁结时,苍幽国皇帝便如及时雨般开口了。 “朕看气氛如此好,早些时候总是舞刀弄剑的,不如来搬弄搬弄墨水,往年大会上不乏人才吟诗作对,总是能作出好的作品流传民间,今年办在这高鸢台,自然也不能少,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皇帝金口玉言的,像是询问,却也得着几分命令的语气,毕竟是在苍幽国的地界上,又是可以出风头的好事,自然无人反对,反倒是赞同之言此起彼伏。 莲花派的钟毓秀早就等着这个机会很久了,她虽贵为门派的高等弟子,但是她是仗着家里颇有几分势力,硬生生被送上高位的,自身并无过多天赋。 方才各大门派一直舞刀弄剑,进行武艺比拼,她完全没有展示自己的机会,早前在门派里她学艺不精,便只得阅览群书,妄想在别的地方补上武艺不精的缺陷。 再加上…… 钟毓秀一双眼睛忍不住便往对面安坐的顾君酌身上乱瞟。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钟毓秀当下便自告奋勇上前展示。 皇帝当下自然开心,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出来当个表率,其他人才会跃跃欲试,不然热闹不起来,反倒驳了他的脸面。 “启禀皇上,小女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但勤奋有加,练得一手不错的字,今日高鸢台大喜,众门派得以聚首相贺,不如由小女写字一副,赠与在座的人和皇上,博个彩头如何?” 莲花派的掌门虽有些气恼这钟毓秀擅自做主出去秀技,但是毕竟是光彩莲花派的事情,所有人都看着,也只好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若能得了喝彩,自然相安无事,若出了丑,害得门派颜面扫地,看回去不罚了这钟毓秀! 思量一番,莲花派掌门站起来连忙说:“是啊皇上,毓秀的字在门派里是公认的,写得确实不错,不如让她写点东西贺一贺,就当是给诸位助兴了。” 堂堂莲花派,推出来的弟子却只能写几个字,在这习武衰文的大陆上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当下便有人低声嗤笑起来,暗骂这钟毓秀愚蠢至极。 但是既然有人喜欢当跳梁小丑,自然是乐得一见。 可怜莲花派的掌门,功力高深怎么可能听不见其他人的鄙夷之意,早就气得脸色发白,却也顾不得说什么了,心中只希望钟毓秀好好发挥,等回去了再收拾也不迟!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恰到好处响起,打断了众人的起哄,也吸引了殷童和顾君酌的视线。 “早听闻国宗门的顾师尊收了个不错的弟子,方才二徒弟都出来表演了,怎么却迟迟不见大弟子出来,莫非还只是个不成器的,只会一贯躲在顾师尊背后寻求庇护?原来,这国宗门师尊的弟子这么好当啊,什么阿猫阿狗都攀得上来。” 这一番话,夹针带刺的让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出*味,顾君酌更是盯着说这话的人不适宜地蹙了眉。 殷童本来好好的兴致,全被败光了,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望过去,却见说这话的人是个面相普通的男子,五官分开来看还算过得去,只是拼凑到一起却着实一般,丢在人堆里便找不到的类型,可此刻眯着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殷童,让殷童这狐狸天性觉察出一副危险的气息,顿时全身都警惕起来。 这男人穿着一身淡黄色衣裳,胸口绣着几朵雏菊,乃是青城派的象征。 往年都没有他的事,不过一个新崛起的小门派,男子正是门派的掌门,大会至今都沉默寡言,不知现在犯了哪个筋不对,居然出言挑衅,还直愣愣朝着顾君酌而去。 殷童当下心中一阵无名火,可这男子直勾勾盯着自己,让殷童想起了暗处狡猾的狼,而她这只狐狸现在好像踩入了这只狼布置的陷阱一般,让人浑身竖起汗毛。 顾君酌暗自拍了拍她,道:“阁下之意如何?” 青城派掌门道:“这还不简单,不如让你座下那位迟迟不肯出手的弟子露一手?” 顾君酌挑眉,眼眸里闪着冷漠的光芒,死死盯着那男人,只觉得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却又说不上来是谁,记忆中,貌似没有这号人物存在,再加上这男人,容貌普通,看久了却如何也记不住,实在古怪,刚想找个借口回绝。 不料殷童抢先一步,道:“好啊,既如此,那便随了阁下的意愿。” 顾君酌愣了愣,拽了拽,小声道:“童儿别闹,你一贯不擅这些,怎能冒然答应?!” 殷童却看着他说:“纵然我再不济,也不能软弱下去,众目睽睽之下,难道叫我不顾师傅的颜面,国宗门的尊严吗?不过写一副字,师傅若真心疼我,就不能拦着我!” 说罢,她像往常一般,回了顾君酌一个鬼脸,便站立起来。 钟毓秀本来*正可以大出风头,却偏偏多了个殷童来搅和,当下心生不爽,狠狠瞪了殷童一眼,同时认出,这个殷童正是方才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的女子,心中更是生了一股战意。 她朝皇帝弯腰,道:“既然是顾师尊的大弟子,自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多个人多份彩头,也好。” 凌鹭见殷童被这不知名的青城派掌门提了出来,早就担忧得要命,他可不记得,殷童何时会拿笔写字了!该死的,这不是铁了心要人出丑吗?! 凌鹭正愁得不知所谓时,苍幽国皇帝在一旁冷声提醒他:“人家是国师的徒弟,要操心,也轮不到你操心!” 别以为他老糊涂就忘了,是这女子害得他这个皇帝昔日颜面全无,更是不得已贬了玉兰郡主,若她不是国师的徒弟,她的性命,早就埋葬在苍幽国的深宫之处了! 那男子躲在角落,见状,嘴边的笑意愈发深重,这出好戏,算是为这无聊的大会添把火吧。 顾君酌担忧地看着殷童,偏偏悠思心中委屈甚多,逮住机会不怕死地开口道:“是啊,师姐什么都厉害,写几个字罢了,这没什么吧?” 顿时得了顾君酌一记眼刀,吓得她堪堪收住了嘴。 悠思被顾君酌一瞪,便将怨气转接给殷童,她忽然心生一计,拿起一杯酒朝殷童走去。 “师姐等等。”悠思笑得人畜无害的样子,“师姐既然是代表国宗门上下的脸面,定然心生紧张,一杯薄酒,我这个做师妹的一点心意,望师姐为师傅争口气。” 殷童死死盯着悠思,见她笑得真诚,说得话也没错,又见四周无数眼睛盯着她们。 算了,众目睽睽之下,谅她也不敢扯什么把戏,如果让旁人瞧出她们同门情谊并非外界传闻的那般深厚,反倒又给顾君酌添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多谢了。” 待走上高鸢台,底下的人准备笔墨纸砚给她和钟毓秀,殷童都未觉得有何异常,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看来是她想太多了,悠思这次也许是真心的…… 悠思走回座位时,心中克制不住的暗喜。 殷童这蠢货,等会有她好受的! 事关重大,不消片刻,所有的东西便准备妥当了。 钟毓秀对殷童抬了抬手,道:“请?” 殷童笑着看了看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待拿起放在砚台上的毛笔,她看了看笔尖沾着的浓墨,又看了看眼前铺张得平坦的宣纸,心脏狂跳不止。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她居然真的头脑一热答应了这什么该死的比拼?!妈呀妈呀,现在怎么办怎么办?想她殷童毫无墨水的事实今日就要公之于众了,还得拖上国宗门上下的脸面,和她那亲亲师傅的威信…… 她背后的汗开始渗出,拿着毛笔的手顿在半空许久,却始终下不去笔,脑袋一片空白,却还得憋着一张脸,以防他人看穿,简直辛苦得要命。 在外人看来,她这样却被刻意曲解为一丝不苟,殷童耳朵尖,只听周围不知哪个该死的好死不死冒出一句:“我看顾师尊这个弟子迟迟未出手,一定是在酝酿什么佳句,太不简单了,想必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啊!” 殷童当下想骂娘,深藏不露你妹啊!她这是想藏没处藏,想露没得露好不好?!个傻缺! 顾君酌在一旁忍不住扶额。 他的徒弟,几斤几两他还不知道?她长这么大,会认字倒是不假,但她要是能拿起笔来,估计得是天雷批一次,难得的破天荒。 殷童绞尽脑汁,叹了口气,没办法了,就写那几个字吧。 正当她好不容易准备下笔,怀揣着四周所有人的期望和屏住呼吸,她却觉得体内忽升起一股无名火,浑身顿觉瘫软无力。 不好,那杯酒! 第三十一章:化险为夷 她转过头去死死瞪着悠思。 悠思勾唇一笑,看来药效发作咯…… 殷童暗骂自己大意,明明吃过一次苦头,居然还是轻信小人,果然诚不欺我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怎么能改得了吃屎呢? 这次只能算吃了个哑巴亏,现在得了什么苦果,她也只能认栽了,等会下台,她必然让悠思吃不了兜着走! 殷童心道:亲亲师傅……看来这次,是非丢你的脸不可了…… “童儿,你怎么了?” 正绝望时,殷童耳边忽然听到顾君酌的声音,她下意识看向他,却见他根本稳如泰山,嘴巴动都没动,可她怎么听到他在跟她说话? 完了完了,悠思对自己下的什么药,这么厉害,居然都出现幻听了! “童儿,为师现在只让你一个人听到,看你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了?如果实在写不出什么,就先下来吧,你脸色不太好看,还是身体要紧。” 原来如此,顾君酌估计又对自己施了什么法术了吧,难怪周围的人毫无反应,原来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他说话。 “师傅,不是的,要写点贺词,我还是可以的,只是方才悠思给我的那杯酒不太对,我现在浑身无力。” 顾君酌一听,眯着眼睛看向一旁正在看好戏的悠思,悠思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意,转过头一看,顾君酌却没再看她。 悠思抿了抿唇,应该是自己多想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他怎么能知道自己做的事? 这么一想便心安理得地继续观赏她那好师姐的好戏了。 “该死的,为师刚才居然没拦着她,又让你着了她的道。” 殷童深吸一口气,企图平息自己不稳的气息,她死死撑着桌子,这才得以不让自己露出马脚,只是时间久了,她迟迟不动笔,也难免惹非议。 “师傅,现在不能管悠思的事了。” “是,当务之急,为师先帮你散去药性,童儿莫慌,你只管配合我就好。” 另一边,钟毓秀已把写完的贺词递交上去,苍幽皇帝接过太监手里的宣纸,拿起来细细观赏。 字体苍劲有力,一撇一捺都勾勒得极好,惹得皇帝止不住点头。 “不错不错,好一个福佑苍幽,吉赐高鸢!” 皇帝高兴得很,一个劲地赞不绝口:“莲花派果然名不虚传,教出来的徒弟堪称楷模,来啊,传朕旨意,将这副字给朕裱起来,挂于宣室殿中。” 太监们得了命令,连声答应,小心翼翼呈了钟毓秀的字送了下去。 钟毓秀得意洋洋,只觉得扬眉吐气,先前所受的委屈全部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莲花派掌门脸上有光,领了钟毓秀附和皇帝的称赞,便在一旁等候。 皇帝顿了顿,道:“对了,国师的徒弟还没好吗?” 此刻殷童在顾君酌的暗中相助下,早已恢复过来,她吐了一口浊气,抬头对皇帝道:“陛下,方才小女只是在思量该写什么贺词,一时入神耽误了些时间罢了。” 苍幽皇帝对殷童没什么好印象,无奈看在顾君酌的面子上,只好强压住心中的不耐烦,道:“那你快快写来,只等你一人了。” “是,请陛下和诸位稍等片刻。” 殷童眼下当务之急,肚子里没什么文墨,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之前在琳琅阁古籍匆忙瞥到的一句诗,虽然她字写得不好,可是只要她吹得足够天花乱坠,也算过关吧。 她从未拿过毛笔,力道不知如何拿捏,只好暗中施展一些旁门左道,才勉强写得看得过去,不过她知道,若跟钟毓秀相提并论,应该是不太行…… 没办法,勤能补拙,大不了回了国宗门,她再补补这方面的缺漏。 “陛下,小女完成了。” “哦?去,呈上来。”苍幽皇帝早就迫不及待了,不等太监完全走到他身旁,他已经下来走了几步阶梯,直接抢了过去看。 国师顾君酌的徒弟嘛,真让人期待啊。 可当他定睛一看,却不免抿了抿嘴,顿觉口干舌燥,脑中眩晕。 这这这,这上面的墨迹,简直堪比鬼画符,写得什么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皇帝干笑一声,看着殷童道:“不知国师的徒弟写得是?” 殷童囧了,她已经努力控制她的狐狸爪子了,可是,还是让那皇帝尴尬,她干咳一声道:“陛下,小女写得是一句诗,‘报答春光知有处,应须美酒送生涯’。” 莲花派掌门一听,嗤笑一声道:“今日比拼写得是贺词,没头没脑的,殷小辈怕是有些题不对意了吧?” 皇帝也觉得有些牵强,诗倒是好诗,但确实如莲花派掌门所言,而且这字也有点…… 殷童顿时开启了胡说八道的功能:“陛下有所不知,今日各大门派齐聚高鸢台,若写一些平常人也写得的贺词,未免有些俗了,小女之所以写下这句诗,是寓意此情此景如那春色盛意,诗中是美酒送年华,但在小女看来,如今的苍幽国在陛下的英明治理下,在各大门派的齐心呵护下,世道太平,国泰安康,惟愿时光暂歇,琼浆千金不换这开明盛世,更是预祝苍幽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完,殷童自己也要称赞自己的胡编乱造了,这马屁拍得合情合理,谁说一个不字,就是推翻了她刚才的言论,大不敬的黑锅看谁背得起! 她那一句俗气贺词,结结实实打了钟毓秀一个耳光,躁了一个大红脸。 在场所有人如殷童所料确实不敢说什么了,毕竟她的说辞天衣无缝,马屁实打实的响亮。 钟毓秀气不过,急匆匆跳了出来,“你胡说八道!你的墨迹写得乱七八糟,不过一张嘴巧舌如簧,算什么真本事?” 皇帝确实受用殷童的称赞,可是钟毓秀的话也提醒他不得不再去看殷童的墨迹,确实不太入眼。 殷童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看得出皇帝为难,笑道:“陛下,小女写的是狂草,仿的是前人的字迹,拙劣伎俩只为博诸位一乐,确实不如钟前辈一板一眼,认真对待了。” 她尤其把认真二字咬得重,暗讽钟毓秀过于较真,失了大家风范。 气得钟毓秀还想说什么,却被莲花派掌门拉了一把,退了下去,小声道:“还不住口?!难道还嫌不够丢脸吗?” 皇帝见殷童不卑不亢,笑容得体,一双眼睛神似顾君酌平常看人的样子,颇有几分狡诈,当下失笑,无奈道:“不愧是国师的徒弟,能说会道,果然了得,来啊,也把这副大名鼎鼎的狂草,一同挂在宣室殿吧。” 殷童知道,自己算是躲过一劫了,弯腰行礼:“多谢陛下美意。” 说罢,便退下高鸢台,走到顾君酌身边小声道:“师傅,我略有些头晕,先去外头吹吹风。” 顾君酌知晓她方才是侥幸过关,关切道:“可要紧?” “不胜酒力,我稍后便来。” 顾君酌看着她道:“好吧,快去快回,莫让为师挂心。” 殷童点点头,悄悄溜了出去,这边苍幽皇帝挥了挥手,“小小插曲,诸位继续!” 好不容易远离了喧嚣的场面,殷童长吁一口浊气,伸了个懒腰,直叫全身的骨头都舒展开来,这才慢悠悠往皇宫深处走去。 苍幽国的皇宫先前已经来过一遍,想要去哪里自然是熟轻熟路。 走没多远,她便被后面一只手抓住肩膀,立刻下意识扭住,转身正想狠狠打出一击时,却见身后之人是凌鹭! 她立刻放开凌鹭的手,惊愕到:“你走路不出声,装什么鬼祟?我差点就要把你的手扭伤了。” 凌鹭终于有机会同她单独相处,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却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情绪,实在痛苦。 “要不是你师傅终日不让我与你说话,方才又见你独自一人出来走动,我才出来看看。” 凌鹭一贯冷漠的脸色此刻多了几分担忧,殷童一听,忍不住大笑:“我初识你时,你还对我百般嫌弃,现在看你这个样子,活像我的亲大哥,实在叫我感叹人生百态,世事无常啊,不过你在这里,倒正好了却我的一些事。” “想不到我一来就撞上你的坏心眼,说吧,又有什么要叫我高抬贵手相助与你的?” 殷童不对凌鹭多作隐瞒,将悠思方才对她的陷害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听得凌鹭将拳头捏得作响。 显而易见,若不是顾君酌看出端倪,助她化险为夷,殷童只怕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地与自己独处。想到这一点,凌鹭恨不得将悠思活剐了。 殷童见他冷着一张脸,摆摆手说:“你无需替我憋着郁结,我向来吃不得亏,上次她摆了我一道,我正好新账旧账一同了结,本来我想去找小青的,不过小青到底只是个宫女,到时候出了什么过错,因我受罚那就不好了,正好,再没人比你这个二皇子还要合适的人选了,她既然敢对我下*,那我便回她一份更大的厚礼。” 她的狐狸尾巴一旦翘起,非要整治敌人一番才肯罢休! 第三十二章:唇舌之战 凌鹭嗤道:“那般心狠手辣的女子,留着做什么?” 殷童走在他前面,清风明月映着她单薄的身子,说得话却有几分凄楚:“到底是我的师妹,亦是我公孙师叔的女儿。” 她想起公孙靖坐在亡妻阿琦的坟前,便觉心头一痛,顿了顿继续说:“国宗门两位师尊的颜面,要取她性命,也轮不到我殷童。”…… 殷童回到高鸢台,已是接近半个时辰后,大殿之上依旧歌舞不断,欢笑不停,顾君酌等得心乱如麻,见她落座,说:“为何这么久,是不是头疼得厉害?” 殷童想到待会的戏码,得意之下回道:“无碍无碍,皇宫的景色已让我好多了。” 顾君酌这才翘了翘嘴角,“下次不许再让为师等那么久了。” 殷童点点头,一颗心却全挂在悠思那边。 一壶酒尽数入肚,悠思心中的惆怅却憋得慌,百般陷害,却还是让仇人出尽风采,她如何能甘心? 正巧旁边的小宫女懂事,一壶新的酒又毕恭毕敬呈了上来,此刻悠思已生了几分醉意,想也不想便一饮而尽。 顷刻便觉丹田处火海滔天,心脏不受控制狂跳,燥热得不寻常,她眼前模糊,生了幻境,只当是在家中,热的要命便忍不住去扯自己的贴身衣物。 这般狂妄的举动,自然引得周围的人惊呼出声。 顾君酌和殷童看过去时,悠思已有些衣衫褴褛,大片肌肤曝露在空气中,当真一副美人春色关不住的画面。 顾君酌惊得就要起身去看个究竟,却想起殷童方才不在的半个时辰,回头一看,殷童的眼眸果然似明珠般光亮,他顿觉气恼,暗声斥道:“童儿,还不快解开法术!” 悠思的症状正是国宗门琳琅阁古籍上的旁门左道,顾君酌不用猜想也知是殷童的报复。 殷童蹙眉,说:“方才若不是师傅相助,我的下场亦如此,她不过没那么走运,身旁无人罢了,这很公平。” 顾君酌见悠思已经被周围不少男子的眼神围观,皇帝处于高位上慌了神,场面一片失控。 殷童却还补刀,“师傅不必担忧,她这顶多是喝醉了耍酒疯,算不得丢国宗门的脸。” 顾君酌脸色阴沉,掐住她的肩膀略微用力,说:“这是苍幽国,你师妹方才给你下的只是*,你现在给她施的确实……总之你快些给为师解了!” 污言秽语,顾君酌总归是说不出口,殷童见他如此,有些委屈:“既如此,师傅自行解决!” 顾君酌知道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只有施展者才能解开,他站起身来,冷眼看着殷童,忽然发现小丫头有些过于放肆了,她的狐狸爪子难道再不受自己的管教约束了吗? 心生挫败,也心生凉意,纵然要报复,他顾君酌的徒弟,也不得用这些荒唐的东西,一不小心,跟下三滥的小人有什么区别?他的童儿,不该如此…… 顾君酌叹气道:“童儿,想想你公孙师叔,他到底待你不错。” 殷童冷笑,随即打了个响指,再看过去,那边的悠思脸色潮红,瘫软在地,不过看样子确实恢复清醒了。 顾君酌只见她起身独自离去,末了撂下一句话,却叫他心慌。 “我就是看在公孙师叔的面子上,才没落实个真切,这样只能算是略作惩戒,若她老实何来祸端?咎由自取也怪我吗,童儿知道师傅在想什么,下三滥嘛,我懂,不过悠思师妹有公孙师叔和师傅护着,我若不下三滥一些,今日只怕这哑巴亏吃定了吧!” 顾君酌心急她一个人出去,可一旁的悠思忽然娇怯怯喊了声师傅,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命其余弟子扶着悠思退场。 皇帝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眼见场面失控,各大门派因为此事议论纷纷,只好为难地对顾君酌说:“兹事体大,国师可需朕派几个太医瞧瞧?” 他紧接着又怒喊:“你们这些个狗奴才,如何办事的?!手底下如此不干净,搅了一场好好的大会!” 在场的所有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直呼饶命,更添混乱。 顾君酌闭上眼,忽觉心累,片刻后才对皇帝说:“不必了,今日之事,实属我国宗门管教不利,才让顾某人的徒弟失了仪态,搅了诸位的雅兴,国宗门在此赔礼。” 顾君酌难得说这话,在场的所有人皆有些承受不住,连说好几个无妨、无碍。 于是,一场大会就这样不欢而散,苍幽国因此失了颜面,连带国宗门被打了个响亮的耳光,世人随后皆谣言四起,悠思的名誉因此不得好听话,气得她清醒过后,对殷童的仇恨一夜迅速滋长,嫉恨在心里划开数道裂缝,再愈合不得! 苍幽国皇帝震怒,却如何也找不到凶手,正巧从边关赶回来的凌隐撞了上来,当下被苍幽皇帝拿来当了出气筒,一只脚刚踏进苍幽国都,便被凌鹭率领的兵强制性卸甲,绑了扔进大牢。 殷童一个人气呼呼回了驿馆,殊不知一双眼睛自高鸢台上便紧紧盯着她不放。 身后几里的半空上,几个人漂浮于空中,隐去气息附于黑夜中,为首的男子赫然是方才在大会上挑起事端的青城派掌门,此刻一把扯去面上伪装,随意丢弃。 “王上,距离火山喷发时日不多了,是否要即刻动身前往妖界?” 男人露出的是一副新面孔,一双丹凤眼像被朱砂勾勒,眼眸内部呈现暗红色,妖邪之气罩于面上,他盯着下方殷童逐步走入驿馆,才缓缓说:“急什么,去妖界多浪费时间,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说罢,男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你闻到了吗?” 男子身后的燕玄低头,“王上何意?” “太可惜了。”男人眯着双眸冷笑道,“这么浓的九尾狐妖气,你居然没闻到,鼻子也算是白长了。” 燕玄立刻弯腰,“属下该死!” 男人却没听着他的求饶,喃喃自语道:“今日本想与故人叙旧,想不到高鸢台上看了不少好戏,还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九尾狐的后裔藏身于此,看来本王收获颇丰啊。” 男人想到方才这女子竟对自己同门师妹下*,便觉得睚眦必报的性格着实得趣。 身后的燕玄询问道:“王上,那真正的青城派掌门的尸首?” 男人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嗤笑道:“那就给咱们的顾师尊送去吧,咱们来得匆忙,正好补上一份大礼?” “是,属下这就去办!”…… 殷童回到驿馆,她想起方才顾君酌袒护悠思的样子就觉得头疼,其实道理不是她不懂,他也知道顾君酌对悠思也只是出于对公孙靖的交代。 女儿家最注重清白名声,自己今晚害得悠思声名狼藉,确实是过了些,但这话从顾君酌嘴里说出来,她就是怎么听怎么不爽。 再说了,做过的事泼出去的水,她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事情,好马不吃回头草,悠思犯贱想泼她脏水,自己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殷童一夜未得好梦,却不知,这一晚注定是个多事之夜。 苍幽国的大牢可不是个人待的地方,凌隐堂堂一个边关大将军,苍幽国的五皇子,想不到有朝一日也会同那些阶下囚一般,和老鼠挤地方睡,和蟑螂抢馊饭吃。 到了半夜,他已经觉得自己要疯了。 凌隐想不通,自己的计划一向缜密,为何还是棋差一招,其实这个问题他在赶来的路上已经思考了个透彻,可他不想去确定自己心中那个答案,认同答案,就等于认同自己的愚蠢。 之所以会被泄密,是自己不够谨慎,也是自己心软了。 他那个二哥,不争不抢数年,也向来没有什么势力,更不参与朝堂争端,自己这才疏漏了他的存在。 可凌隐不想看到的人,还是来了。 凌鹭拿了凌隐,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许久不见,他怎能不来看看这个五弟? 大牢安静异常,待在这里的都是凶徒,早已心灰意冷,故而不作什么折腾,也就衬得凌鹭每走一步,那脚步声便像掉在地上的银针,尖锐、响亮。 “五弟还好吗?” 凌隐抬头,“二哥想知道的话,自己进来待会?瞧,弟弟我正好新养了几只宠物,二哥来瞅瞅。”他拽着一只耗子的尾巴朝凌鹭耀武扬威似得甩了甩,吓得那只老鼠在半空中扑棱着四肢。 凌鹭瞧着眼前的男人即使身处监牢,眼睛仍旧乌黑深邃,看他的时候并未有分毫的怯弱,脸上倒是长了圈青色的胡渣,盔甲虽被卸去,但贴身的软甲还在,此刻坐得随意,凌鹭不禁感叹,果然是一把利剑似的存在。 “我还以为,五弟多少会有些慌不择神,毕竟父皇现在,对你手里藏着的兵符,有些不太喜欢呢。” 凌隐打量着他,道:“二哥一直是不参与这些琐事的,我这个当弟弟的也一直没怎么针对过你,二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不如说,每个皇子都想要的是什么,我不过比别人要的更多,行动的更快,也更狠罢了,为什么二哥还是要跟我争呢?” 凌鹭蹲下来,面露凶光,“我没有争,长幼有序,我不拿是情分,拿了是顺应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大皇子出生便夭折,接下来就轮到我,有什么不对?不是不争,时候未到而已,你看,你现在身处大牢,不正好就是我的机会来了吗?” 第三十三章:争论 凌隐靠近了些,斜笑道:“二哥等到现在才准备,太迟了吧?父皇年迈,看似康健,其实能活多久你我心知肚明,本想着待大业落成,念及兄弟情分,便给你当个闲云野鹤的自在亲王,可惜,是你断送了前程。” “没有实权的亲王,谁稀罕?皇室中不讲什么亲情,凌隐,告诉二哥,那支私藏的亲兵现在在哪里?” “本来我还是想看看父皇的态度,这才急匆匆赶了过来,想着父皇若是还念及我是他的儿子,让我与二哥各凭本事,那我暂且按兵不动,可二哥现在既然敢把我这个做弟弟的扔在这种鬼地方,那就是谈崩咯?” 凌鹭狠狠掐着栏杆,木屑被拿捏得往下落。 “说!” “放我出去,我念在父皇的面子,也就玩明面上的,不然十日后,苍幽远在边关的士兵们就会回家探望亲友。” 凌鹭瞪大双眼,他想不到,凌隐竟真敢不顾及皇帝还在位如此乱来,十日,呵,去他的十日! “王八蛋,父皇还在,你这是造反,必将不得好死遗臭万年!” 凌隐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干草屑,冷冷道:“古来今往,成王败寇,胜者才有资格拿捏历史,造不造反,我当了皇帝后自然由我说了算。” 凌鹭知道此人冥顽不灵野心勃勃,早已被仇恨懵逼了双眼。 “我不与你多费唇舌,成王败寇?呵,我可从没听过胜利者会在暗无天日的监牢纸上谈兵,十日是吗?凌隐你听好了,十日后你的兵会到达苍幽的,不过他们臣服的只会是父皇,只会是我这个未来的储君,而不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五皇子。” 凌隐转过身去,闭眼道:“我拭目以待,慢走不送,未来的储君。” 国都驿馆中,殷童醒来亦是第二日清晨,她这一晚睡得不好,起来发现还落枕了。 见顾君酌一夜未归,她冷笑一声便下楼去了。 洗漱完毕后,一边喝着暖茶,一边听聚集的弟子聊八卦,却听到了两件不得了的大事,吓得她扛着疲倦的身躯便冲出驿馆,使着乘风之术直达苍幽皇宫。 她揉着眉心,不住地叹气。 青城派掌门无辜惨死,脸上皮相不翼而飞暂且不说,苍幽大战一触即发,岌岌可危这种事怎么也上赶着。 看来这高鸢台一旦群龙聚首还真是是非多! 等殷童看到顾君酌,入眼便是他眉头紧锁的模样,一夜过去了,瞧见他眼底下的青色深重几分,往常看似毫无破绽的顾君酌,好像也累了。 殷童哪还有什么小家子的气恼?剩下的不过是满心的疼。 “师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才过去了一夜,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顾君酌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殷童默默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慕容黎,是不是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 “青城派掌门向来胆怯懦弱,一直守着自家门口一亩三分地的人昨夜却突变异常,在高鸢台上凿凿有词,矛头直达国宗门,为师却疏漏了。” 殷童忽然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族首领有了些看法,好一招偷天换日! “那现在怎么办,我听闻苍幽国此刻自顾不暇,现在又出了这种祸事?” 顾君酌拉她过来,忽然把头埋在她肩膀,殷童愣住了:“师傅?” “童儿,为师乏了。” 纵然倔强如他不肯表现出自己的种种情绪,可殷童都懂,这个口是心非的师傅。 “师傅,当年公孙师叔的事情,绝不可能重蹈覆辙,魔族不会有机会的!”殷童打心底里痛恨无能的自己,顾君酌面对魔族千万贪婪的军队,挚友凌鹭更是深陷困境,自己无一兵一卒,平日的小聪明在大是大非面前全无作用。 若自己,还是妖族的人,至少,还可以略进绵薄之力。 “师傅,若我再强大些……” 顾君酌抬起头,微微一笑:“此刻,足矣。”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顾师尊,二皇子有请。” 殷童推开门,不由得喜出望外道:“小青,果然是你!” 一路拉着小青的手叙旧,很快见到了忙碌的凌鹭。 凌鹭见他们出现,连忙从堆满了书信和情报的桌上起身。 “找到国师,果然就能找到殷童,出了大事,想必你们一定是形影不离。” 顾君酌冷声道:“如今二皇子还有闲情逸致来关心童儿,真是淡定啊。” 凌鹭命小青为二人上茶,缓缓说着:“我知道你们很快就要走了,若再不把握机会,只怕等我去驿馆一定是人去楼空,人走茶凉吧。” 殷童站起身来,看着凌鹭忽然坚定道:“师傅确实要带着其他人回去,但我,不走!” 顾君酌淡淡说:“童儿,苍幽的事,轮不到外行人插手,这不是你要留就能留的。” “我知道,所以但求师傅成全。” “没门。” 殷童蹙眉道:“那我若执意留下呢?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没什么不妥。” 凌鹭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我的。” 殷童摆了摆手,“不不不,我只是不想刚认识个朋友就得给你收尸,你要是死在这一场战乱中,小青会伤心的。” 凌鹭的手微微僵硬,缓缓放开。 顾君酌淡定地喝着茶水,热茶的雾气让他有一种得道高仙的缥缈感,他抬眼看了看倔强的殷童,说:“二皇子若有什么意外,苍幽皇陵的大门为他敞开,轮不到你来收尸。” 殷童忽然觉得顾君酌的茶是不是喝得太久了,这雾气怎么被他笼罩得越来越模糊了? 奇怪,怎么有些看不清,殷童揉了揉眼睛,但好像不起什么作用。 耳边隐约是顾君酌愈发飘忽不定的声音,殷童心中一凉,难怪师傅今天说话越来越狠。 她有些知晓悠思的坏心肠跟谁学的了,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殷童瘫软在地的最后一句话:“师傅,不要……” 话音一落,紧接着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等殷童再度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红袖圆润的脸蛋和国宗门熟悉的幻境。 “该死的!”殷童立刻翻身而起,脚尖沾地却引来一阵腿软,吓得红袖急忙去扶她,说:“师姐啊,我的好师姐,你怎么刚睡醒就急成这样呢?” 殷童急昏了头,抓着红袖的手臂一阵摇晃:“苍幽国呢,凌鹭怎么样了?!” 红袖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扶着头说:“师姐,你这是怎么了呀,说的都是什么啊,怎么睡了几日就胡言乱语呢,师尊还说你是累了,我看你不太对啊。” 她居然睡了几日?!顾君酌,你好样的! 殷童急忙换好衣裳,一边问:“师傅在哪?” 红袖如实回答:“两位师尊此刻在议事呢吧……诶!师姐,你去哪啊?!” 殷童立刻冲出房门,只留红袖一个人委屈巴巴在后头絮絮叨叨。 “这甜汤刚热的,怎么也不趁热吃啊……” 顾君酌和公孙靖刚得以歇口气,底下的椅凳还未坐热,便得见推门而入怒气冲冲的殷童。 公孙靖隐隐约约嗅到了硝烟的气息,手指挠了挠嘴角笑眯眯道:“师兄,那啥我,刚才吩咐的事我去办了啊。”顾君酌点头摆手示意他离去,公孙靖与殷童擦肩而过时拍了拍她:“师侄,起床气这事儿再普通不过了,不过要发作也得看情况,师兄眼下焦头烂额,你先憋一憋?” 殷童纵然心中愤恨,却还是弯腰对公孙靖说:“师叔慢走,过几日我再去你那说话。” 大殿中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 殷童深呼吸一口气,却发现这个办法不奏效,怒气正如古人所言,可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活到现在,总共被两个人下过*,第一个是我的好师妹,第二个却是我的亲师傅,呵,苍幽的茶不愧是上等的,香得我连*都分不清了,都吃了一次亏居然还是傻乎乎往坑里跳。师傅,你可知,几日功夫,足以毁了一个国?” 顾君酌站起来试图靠近她,却见她生生后退了几步。 他说:“你师妹下药是害你,为师下药却是救你,二者出发点完全不同,童儿怎可相提并论?放心吧,苍幽国几代帝皇打下的根基,不过一场皇室之间的争斗,不殃及国之根本。” 殷童拔高声音:“我不在乎苍幽国,也不在乎谁当皇帝,我在乎的是凌鹭的脑袋还能不能安然连在脖子上!” “你就这么在乎他的性命吗?” 殷童鼻尖发酸,说:“若是公孙师叔涉险于此,师傅该如何?” 顾君酌见不得她红了眼眶,又见她拉公孙靖来作对比,知道是自己糊涂了。 堂堂师尊,和自己的徒弟胡闹什么? 他吩咐底下人端上糕点,递给殷童,见她紧闭双唇,失笑道:“你人都在这里了,为师还有必要再下药吗?瞧你毛毛躁躁的,又睡了几日,先吃点,吃完再告诉你。” 殷童半信半疑,但肚子也确实饿得咕咕叫,便一边吃着,眼睛一边死死盯着顾君酌。 顾君酌说:“好吧,你安心吃,为师说就是了。” 第三十四章:胜利 原来,在发现青城派掌门身首异处的那一晚,顾君酌就知晓是慕容黎出手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般快,他心急回国宗门部署,却恰好碰上凌鹭与凌隐的内斗,苍幽国作为大陆上的强国,若这个时候出了纰漏,更是随了慕容黎的心意,让早就虎视眈眈的魔族和妖族宵小有可趁之机,所以无论如何,苍幽这场无谓的战役都绝不能坐视不理。 顾君酌担忧着苍生安危,凌鹭想要皇帝的宝座,两个男人随即一拍即合,演了出戏,把殷童先强行带回国宗门,才好大展身手! 二人合作的条件,顾君酌派出国宗门精英和高层,相助凌鹭,凌鹭事成之后,永远成为国宗门立足于大陆的最坚硬的后盾。 顾君酌说:“为师知道你一定会强出头,但这些事哪是那么简单的?无论如何,你的安危才是首位,这些红尘琐事,为师怎忍心让你卷入?” 他是她的爱徒,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漫漫余生,他不知该如何蹉跎了。 殷童气极了,怒拍桌子吼道:“凌鹭这家伙!咳咳咳!” 顾君酌连忙给她灌了杯水,顺着她的脊背道:“慢点慢点。” 见她好转,才继续说:“他是为了面子,哪有让你留下替他争江山的道理?你若在他身旁,只会是帮倒忙,反而叫他心生忧虑。” 殷童只好作罢:“好,好吧,你们总有你们的道理,那我就乖乖呆在这里好了,正好如了师傅的意,但若再有下次,师傅的*倒入我喝的茶水中……” 顾君酌抢过她的话,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绝不会有下次。” 殷童还是不放心,国宗门坐落之处可谓世外桃源,说与世隔绝都不为过,那些小道消息,茶余饭后的八卦,更别想从国宗门的门缝里溜进来祸害人心。 看红袖被殷童一问,却连苍幽国都不知道是具体的什么就知道了。 无奈,顾君酌只好交付于她一只木鸟,用于殷童和凌鹭联络,以便殷童能随时知晓苍幽战事的状况。 一日,公孙靖教课完毕,便让弟子下了课各干各的去修炼。 他手臂夹着书籍,远远就瞧见顾君酌背对着他站在树下,他笑了笑,缓缓走过去。 已经离顾君酌越来越近,却迟迟未见他转身来与自己打招呼,公孙靖笑道:“奇也怪也,往日我不过十步开外,师兄便转过来同我搭话,如今我已到师兄身侧,却未见师兄开口?” 他瞧见满地落叶铺了一地,继续说:“这银杏三月下旬至四月上旬萌动展叶,四月上旬至中旬开花,如今正值金秋,种子成熟,落叶归根,当真是好景色,比得上秋菊盛放,想来师兄也是为了赏心悦目才沉默不发吧。” 公孙靖自信地推理着,绕步走到顾君酌面前,待定睛一看,却踉跄几步,额头顿时冒了虚汗。 顾君酌此刻紧蹙眉头,一动不动,眼中尽显一丝不苟,薄唇被牙咬着,却哪里是看什么银杏秋景?手中正忙活不停拆着一只木鸟,对着一张纸条盯得认真。 失了颜面的公孙靖抹去薄汗,“师兄这是在干嘛?” 他凑近些,却立刻惊呼:“师兄,你怎么在偷看师侄的信?!” 公孙靖觉得今天是怎么了,一贯清冷的师兄何时也学那些乱来的愣头青,竟做出这些事? 顾君酌这才晃过神来,连忙捏住纸条藏在身后,干咳一声:“童儿在高鸢台上写副字都差点闹了笑话。” 公孙靖挑了挑眉,“既然如此,让她练字就好了,师兄何必如此呢?” “事关国宗门颜面,妥当为妙。” 公孙靖笑了笑:“也是,师兄说得有理。” 顾君酌说:“你明白就好了,我先走了。” 眼见他缓缓离去,公孙靖摸了摸鼻子,对着他的背影摇头,只说了句:“师兄,保重。” 而顾君酌满脑子乱得很,自然听不到。 他心道:嗯,练字,确实是该让那丫头练字了……凌鹭写得什么玩意?甚是想念是这么用的吗?看来还是得他从旁督导,修改一番才对…… 大陆多年未曾有过的战争,今时今日在苍幽国一触即发。 苍幽三十五年十月六日,五皇子凌隐被二皇子凌鹭关入大牢。 十月七日,边关潜伏的十万精兵私自启程返回国都。 十月十日,五皇子凌隐被劫狱,出逃后以兵符号令三军,彻底扛起造反的旗帜。 苍幽国皇帝一气之下病倒卧床,二皇子凌鹭授命御林军长,率领余下八万大军,以少胜多,节节捷报。 五皇子凌隐一怒之下趁其不备,派人潜入皇宫刺杀皇帝,企图上位。 皇帝抢救无效最终仙逝,一时间军心大乱,动荡不安。 战争的硝烟一路烧到了苍幽国都,所到之处殃及万物,百姓苦不堪言,飞禽走兽鸣天不断。正当五皇子凌隐带领的军队烧杀掠夺无恶不作,眼看二皇子凌鹭处于下风,四面楚歌,呈苟延残喘之势时,国宗门及时派出人马相助,扭转局势。 十月十六日,五皇子凌隐最终战败,位于苍幽版图中部位置被俘获,一路押送回苍幽皇宫,此时正是十日前其夸下海口所到期限。 苍幽皇室之战,战火烧了十日,因其规模巨大,前所未有,而最后被载入大陆史册,而后各大门派也在之后愈发忌惮国宗门,此为后话…… 殷童连日来不断收到木鸟传递的消息,好的坏的都有,但顾君酌勒令她不许离开国宗门,也只能日以继夜地瞎担心。 索性,今日十月十六,凌鹭最终胜了!殷童悬了十天的一颗心,提醒吊胆了十天的身躯,最终尽数放下。 木鸟再一次放飞高空,带去的是殷童对挚友的祝贺。 此时,苍幽皇宫宣室殿中,凌鹭换回雍容华贵的皇子服饰,他冰冷地站在宣室殿前的牌匾之下,上头清正廉洁四个大字让人不寒而栗。 皇宫的晚霞映照出的是森森白骨、无数血肉之躯堆砌出的权欲名利。 御林军将苍幽国都包括皇宫围得水泄不通,驻守边关的军队已遣送回去,凌隐暗藏的私兵也一概收归监牢。 一切,已成定局。 凌鹭第一次对顾君酌发自内心的感激,看着跪在白玉铸成的台阶下的凌隐,凌鹭无比庆幸,若不是国宗门及时出手,此刻身处困境宛若困兽的定是自己。 他也似乎有些明白顾君酌背后的国宗门为何能在大陆上屹立不倒了,如此深藏不露的实力却仍旧不争不抢与其他门派相安无事,这份度量,他似乎有些及不上了…… 凌鹭看着站在身旁的顾君酌,说:“千言万语,及不上我此刻心中的感谢。” 顾君酌同样凝视着被云彩和日光灼得火红的天空,回道:“不用谢,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就好。” 凌鹭就知道这个人煽情不超过三句,根本聊不起来! “行行行,待大局已定,盖着苍幽至高无上的印章的契约书一定会如实送至国宗门。” 顾君酌一听,勾了勾嘴角,眼神深邃如星空。 “那本尊就在此先恭贺苍幽新皇了,也请二皇子放心,官方认证的契约书一到本尊手中,国宗门的贺礼也一定会如期送达苍幽新皇登基大典之上,聊表本尊和童儿的心意。” 凌鹭听后,心道:你若把殷童送过来,才是最好的礼物! 顾君酌看了看下方狼狈的凌隐,对凌鹭说:“大功告成,本尊应该功成身退了,就不打扰二皇子处理家事。” 随后,顾君酌领着同样疲倦的数十位国宗门高层启程返回。 凌鹭走近宣室殿,摸了摸高座之上闪闪发光的龙椅,笑了笑,对外头喊道:“给本皇子把他压上来!” 御林军队每往前踏出一步,战甲撞击地面的声响仿佛要把地面砸出裂缝来,令人闻风丧胆。 凌隐被五花大绑拖了进来,此刻的他同十日前身处监牢中一样的狼狈不堪,但不同的是,十日前他眼中神采奕奕,倔强凶恶的光芒仿佛钉在棺材板里的铁钉,镶嵌在他眼中一动不动。而此时此刻,他面如土色,墨发散乱,嘴唇干裂惨白,眼中无神,脸上早已凝结的血污张牙舞爪,象征着他不久前才经历大战,整个人好似落入尘埃的榆木,现实的猛浪瞬间淹没了他的气概。 “凌隐,成王败寇,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现在看看谁是最后的胜利者?” 凌隐缓缓抬起头,脖颈发出了骨头清脆的响声,在幽静的大殿中十足得明显,他稍动嘴唇,嘴巴便因缺乏水的滋润而渗出了鲜血。 “我呸!凌鹭,你算个什么?就凭你那岌岌可危的御林军队,怎么能与我的十万将士相提并论?!要不是你这个杂种跟我玩阴的,中途喊了国宗门那帮狗东西,我会输给你?做你的春秋大梦!” 凌隐啐出一口唾沫在地,混合着喉头憋屈已久的淤血,令人生厌。 凌鹭上前几步大力捏过他的下巴,力道之大似乎能听见骨头的碎裂,惹得这个下巴的主人闷哼一声,他仿佛没听见,眯着眼睛道:“我是杂种,你算什么?你母妃也不过是杂役房一个攀龙附凤的下贱宫女,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母妃的死也有她的份儿!所幸老天有眼,她死前也得不到父皇的怜惜,而他的儿子也在现在拜倒在我的脚下!我告诉你凌隐,阴的也好阳的也罢,只要有用就都算得上兵不厌诈,你输了,输得彻底,我不会急着杀你的,我会让你亲眼看我登上高位,你谋杀父皇,你会被后人唾骂,你会和你那卑贱的娘葬于皇陵之外,乱葬岗之中,我要让你怀揣着绝望死去!” 第三十五章:诅咒 说完后,凌鹭气喘吁吁地甩开凌隐,凌隐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似乎被刚才的恐吓吓得魂不守舍,三魂不见了七魄,他整个人侧倒在地上,有些不敢置信。 “不!不!凌鹭,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亲弟弟,父皇的亲儿子,我是苍幽至高无上的五皇子,边关手揽大权的大将军,不该是这样的,不行!凌鹭,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凌隐已经有些许癫狂。 凌鹭自袖中掏出从凌隐手中夺回的兵符,说:“你自己也说了,那都是过去的荣光了,你既然已经享受过了,知足吧,凌隐,我的好弟弟,你用这炙热的兵符点燃的战火,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还有苍幽百孔千疮的领土,我必用你的血肉来偿还!” 凌隐听后,仰天长啸,他突然爆发,力道大到挣脱了周身的绳索,结实的绳子瞬间四分五裂,在场的御林军立刻护着凌鹭退后,他们手持长矛利剑冷冰冰往凌隐围过去。 不知是谁高喊:“保护二皇子!” 可凌鹭知道,凌隐早已没了反抗的余力,他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把戏!于是他摆了摆手,示意周遭稍安勿躁。 只见凌隐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猛地夺过旁边一个士兵的佩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疯狂地大笑道:“哈哈哈哈!凌鹭,你这个王八蛋,我凌隐就算是死,也轮不到你来动我,你休想坐稳皇位,龙椅下的万千亡灵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的,我在此诅咒你凌鹭,诅咒苍幽,诅咒这片容不下我的土地,你们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百年之后黄土白骨,我在地狱等着!!” 利剑闪烁着银白光芒,带动肉身里滚烫的血液,溅红了宣室殿上清正廉洁的字样。 凌隐的身躯缓缓倒下,他最后的意识如黄粱一梦,带着他曾经的荣誉和梦想,血溅苍幽皇宫。 一切都结束了,这场不长不短的皇室内斗,牵连着无数平民将士的牺牲,终成定局。 凌鹭看着凄惨的凌隐,这个谋面不过几次的亲弟弟,他脑海中久久回荡着悲壮的诅咒之声,忽然对着宣室殿的牌匾跪了下去。 众人触动而惶恐,“二皇子!”…… 凌鹭却不理会,自顾自对着空空如也的龙椅磕头,说:“父皇,如今乱党已除,请您,宽恕儿臣不孝,儿臣生前未能恪尽孝道,身处战乱,连您最后一面都未能相见,愿您与母妃在天之灵,保佑儿臣,必成千古明君,镇守大业,保苍幽千秋万代!” 回想起自己与父皇作对的种种,和最后看到他的却是一具无用的躯壳,凌鹭沉重地闭上双眼…… 事情按人们预料中的轨道行走,凌鹭与余下遍布各地的皇室诸侯齐聚皇宫,为先皇披麻戴孝半月,半月后,凌鹭如愿登基称帝,当明晃晃的龙袍映着少年郎俊秀的五官时,所有人跪拜在地,齐声高喊万岁,而盖着玉玺的契约书如期送达国宗门,相对的,国宗门准备的贺礼以及殷童的木鸟一并出现在凌鹭眼前。 凌鹭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潮和自己身上的龙袍,笑逐颜开拿起殷童的木鸟。 展开来,纸条上是仍旧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迹:愿不忘初心,保重身体,殷童至上。 他反复端详着纸条,良久才小心翼翼保存起来,心道:殷童,你等着我,等着我…… 半个月的时间,苍幽国发生巨变,但对身处遥远的国宗门的殷童而言,却是每天都平平无奇。 顾君酌忙前忙后凌鹭的事和之后的处理事宜,根本无暇顾及她,殷童只好每天跟着公孙靖屁股后面,和诸位弟子一同听课的同时,也目睹了公孙靖的迅速憔悴。 要说还是因为女儿悠思,自高鸢台事件后,悠思因为对殷童做出的事情而触犯门规,本该受到重罚,幸而公孙靖赶来,拼死求情,再加上殷童其后对悠思也做出了报复,经过国宗门高层的一概讨论,再加上公孙靖搬出已故发妻打情面牌,故而从轻发落。 殷童被罚抄论语百次,悠思再次被关禁闭一个月。 然而悠思被关禁闭期间,殷童听到了某些风言风语,说是悠思自被关禁闭,一刻不停地辱骂自己,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甚至打翻公孙靖送来的饭菜。 公孙靖没了往日的傲气,整个人就像蔫了的茄子,可谓是痛不欲生,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公孙靖随后闭门不出,有意与女儿悠思一同受罚。 顾君酌对这些事一向是没有什么主意,只好放任公孙靖的行为,并命人对其悉心照料。 好不容易凌鹭顺利登基,契约书到手的顾君酌才终于在劳累了半个月后得以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就不得了了,顾君酌拿着殷童好不容易抄完的百次论语定睛一看,顿觉头疼欲裂。 上边的墨迹宛若蚯蚓爬虫,横七竖八,东倒西歪,实在称得上令见者苦不堪言,闻着伤心欲绝的功效。 随后累得腰酸背痛的殷童在自以为能暂缓一口气的时候,却被顾君酌勒令亲身教授其书法,差点没吓得昏过去。 次日,天刚刚翻出鱼肚白时,殷童就被一道好听的女声干扰着美梦。 红袖的大嗓门自从开始伺候殷童后就变得日益精进:“师姐,拜托你了,你快点起床吧,你回回都这样,叫我怎么办啊?别睡了别睡了,快些,今日第一日去师尊那里练字,你别就迟到了,不然师尊生气了要罚人的!” 殷童扯过被子重新蒙在头上,示意抗争。 “唔……我的红袖,你最好了,就放过我吧,练什么字啊,你又不是没瞧见前几日我挑灯夜战抄那一百次该死的东西,我现在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浑身腰酸背痛的,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我才是求求你了,让我多睡会……” 红袖就差给殷童跪下去了,她此刻欲哭无泪,束手无策,都能联想到顾君酌大发雷霆的可怖场面,当下内心泪流满面:呜呜呜,自己这棺材板还是早些准备吧。 忽然,一道男声自门外响起,不大不小却正好能传入殷童耳朵里。 “童儿,限你一盏茶的时间,立刻准备妥当出来,不然为师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句话简直顶的上红袖撕心裂肺在床边吼叫数句,殷童立马睁眼起身,意识还未彻底清醒,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大脑,率先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红袖目瞪口呆看着眼睛半眯着机械性地穿衣洗漱,直想对师尊竖起大拇指,恨不得一窥这传说中的神技:关于如何叫殷童起床? 一盏茶的功夫,不多不少,最后一秒,殷童浑浑噩噩出现在顾君酌面前,而后被顾君酌提着去了藏书楼。 国宗门的琳琅阁是藏书的地方,藏书楼却可以说是顾君酌自己的书房,一般都是闲人免进的。 面前是上好的文房四宝,殷童却差点又睡了下去。 顾君酌饮过早茶后,淡淡地抬手,殷童的额头随即隔空被狠狠弹了一下,不轻不重,却还是疼得殷童的呼噜彻底停止。 “我的妈呀,师傅你可真狠!” 殷童揉了揉眼睛,抱怨着,只听顾君酌放下茶杯,说:“再有下次,禁酒?” 此话一出,吓得殷童顿时浑身紧绷,坐得笔直。 “不不不,千万别,哪有严重到那地步啊,师傅你也知道,若真的禁酒,简直是要了我的命,我保证,绝不再睡懒觉了还不行吗?” 顾君酌盯着她,半个月未能仔细瞧她,她的容颜蜕变得愈发秀丽了,虽不是倾国倾城之姿,倒也是寻常女儿家该有的小家碧玉模样。 当然,在别人眼里,殷童是普通的长相,可顾君酌怎么看怎么欢心,一抹温和的笑意不自觉展露。 他说:“为师昨日仔细看过你抄的东西了,千挑万选,左挑右选,一百张里,却着实找不着一份入得了眼的,实在令为师心寒。本来自高鸢台后,这件事就该抓紧,你毕竟现在是为师徒弟,这些琐事自然要做好,为师前段时间顾不得你,你就更应该自觉,可惜,为师还是高看童儿了。正如童儿所见,身为你的师傅,从今日起,为师便督导你的书法,教你写字练字,正好你公孙师叔近日多有不便,你且安心学习,明白吗?” 殷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对自己这个大事随意小事严苛的师傅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认命似得点点头。 顾君酌捧着一本厚厚的古籍,说:“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做好一件事,准备工作非常重要,练字离不开笔墨纸砚,你要想把字写好,得先熟悉它们,和它们培养出感情。为师先用一点时间为你讲解,方便你听懂。” 殷童看着眼前洁白的纸张,再看了看旁边摆放得完好的狼毫毛笔,还有那沉甸甸的冰冷砚台,叹气道:“师傅,有必要吗?这些都是死物,培养感情也只是自我陶醉,它们并不知晓啊,还不如步入正题来得好。” 顾君酌放下书,往她头上狠狠一敲,“万物有灵,你若这样想,那以后写得再好,也毫无作用,再者说,欲速则不达,你在国宗门每天过得清闲,常常赖床的缘故也并未能如其他弟子一般习早课,大把的时间,你就如此急于一时?沉下心来好好听为师讲,若再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知道了,知道了,师傅,你别再说出什么骇人的惩罚了,我这个做徒弟的认真听就是了。” 顾君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方才被打断的枯燥话题。 第三十六章:练字 时间就这样被一点点推移,太阳逐渐升起,殷童一开始还算听得认真,后来随着眼睛的不老实,记忆也开始偏移。 被耳边温和深厚的嗓音吸引了视线,映入眼帘的,是男子坐得笔直的身躯,近在咫尺的脸庞,修长的手指轻握着那本泛着淡黄色的书,恰好遮住了半张脸,余下的,是用绳子随意捆绑的长发,往下走,是饱满的额头,白皙的肌肤,两道浓密的眉毛之下是略微半眯的双眼,扑朔的眼睫毛恰到好处地挡着眼眶里的浓黑瞳孔,他的眼白不多,显得眼眸十分圆润,柔情的味道自这双眼全然散发出来,偏偏清冷孤傲的气质又配合的恰到好处,愈发像个仙人。 他喜爱素色衣料,却也因此让人欲罢不能,久久无法移开眼。 殷童盯着这个记忆大海里带给她极度温暖的男人,被旁边放着的檀木香熏得束缚,有些受不住了。 合上眼的最后一刻,她想得是,下次,绝对早点睡…… 眼见日上三竿,顾君酌讲完最后一句:“现在它们已成为最重要的书写绘画工具,在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后,逐步成长为大陆上实用的基础。好了,为师就先说到这里,童儿,你先回去叫红袖给你备下吃的吧,下午为师再找你过来。” 他默默合上手中的书籍,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绑着马尾的小脑袋躺在书桌上,双眼紧闭,鼻息间是闷闷的呼吸声,嘴巴微张,嘴角泛着的不明液体早已湿润了桌上的偌大纸张,在原本洁白无瑕的世界染上一片虚无。 顾君酌愣了愣,随即失笑。 还想着为何她难得这般沉默,以为是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即使有些责怪她的不对劲,她的内心却是被一根羽毛挠得心猿意马。 罢了,罢了……强求不得,就先由着她吧,若她真的如他预期般忽然转了心性,只怕最后不习惯的叫苦连天的可能反而要是他自己了。 太阳从东边一点点挪动自身庞大炙热的身躯,也不知用了多久,再抬眼,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殷童睁开沉重的眼皮,仿佛能看到梦境里的瞌睡虫飘忽在眼前。 不对?!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猛地清醒,慢慢回忆,四周是陌生大的环境,檀木香在炉子里烧了个遍,早已停息,残余的香味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殷童才记起自己是心不甘情不愿过来练字的,可是瞧着窗外透着的天色,她恍惚知道自己居然是睡过去的,令她疑惑的是,顾君酌怎么没及时叫醒她? 总之,这次是自己太松懈懒散了,实在无颜面对顾君酌。 殷童觉得自己这次确实该道歉一声,毕竟他日理万机,虽然自己是他名义上的大徒弟,但是说到底,国宗门余下的千万弟子也算得上他的徒弟,他却还是抽出时间耐心教导自己。 自己却仍旧这副德行,实在千不该万不该了。 她起身伸了伸懒腰,舒展了全身松软无力的筋骨,这才浑身好了些。 但是殷童的视线里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她走近内室去寻找。 藏书楼之所以不同于琳琅阁,是因为藏书楼实际上算得上顾君酌的另一处僻静之所,虽然安寝的地方是和殷童的房间挨在一处的,但是由于他喜好阅览,故而将藏书楼劈开两半,一半是书房,一半是吃饭修炼的地方。 文人雅士往往最拘小节,顾君酌的内室装修的不算豪华,却算得上别致。 清雅的摆设和香薰,每个角落都极为讲究。 殷童刚想喊他,耳边响起了一阵流水声。 “嗯……” 顾君酌全身浸入温水中时,不自觉发出了鼻间的闷哼,忽然听见一声‘师傅’时,方才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身躯再度紧绷,他眼中难得划过慌张的情绪。 “是童儿吗?” “嗯。” 顾君酌连忙起身穿衣,墨发携带起的水珠飞溅,步入秋季,有些厚实的衣料摩擦着肌肤,他一边系着衣扣一边说:“你醒了?是不是饿了?” “嗯。” 殷童脑子里轰隆隆响,仿佛掉入混沌,一张脸红透透的,全身牵带起的肌肉僵硬,让她一动不动,愣在原地。 耳朵里仍旧是那道熟悉的声音,像平常那样循循善诱地询问自己的意愿。 她只能机械性地发出声音,回答他,给他想要的答案,自认为完美地一声嗯。 前阵子在苍幽的时候,虽然和他住在一起,但每到这种尴尬的时候,殷童都会自觉地找好完美的借口退出房间,两人心照不宣,沉默不语。 可是今天居然放松了警惕,就这样直勾勾面对,殷童一下子自乱阵脚,不知如何才能让自己脸上的炙热快速褪去。 她就那样站着,直到顾君酌披着衣服出来。 不过抬了几分眼,却是极度让人没有自控力的画面。 男人似乎过于慌张,还未擦拭身体便披衣而出,水珠将部分衣料浸湿,与肌肤紧紧贴合在一起,映出了惹人遐想的结构,他眼角有些赤红,墨发顺从地服帖在宽大有力的脊背上,一步一个脚印,拖出脚下沾着的水渍,清澈透明,点点滴滴皆入心中。 殷童立刻垂首,耳根处是番茄似的颜色,她沉默不语,脑子里混乱如麻。 怎么办……怎么办…… 她手指暗自掐着处于掌心中的白肉,极力克制自己的狐狸尾巴不露出来,只是脊椎末端开始变痒,让她几乎要掐断理智的弦。 传言道,九尾白狐一族每到动情十分之时,狐狸尾巴会不受控制地摇曳,皮毛会散发出麝香,以便与人交合。 顾君酌看她脸色绯红,担忧地上前一步,居然抚摸她的额头说:“童儿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方才忘了给你披一件外衣,秋天的风寒无孔不入,真是疏忽了,难怪你刚才也不说话,是哪里难受了吗?” 他果然还是当她是从前的稚嫩幼儿,亦或者是刚捡回来的丑态狐相,总以为她仍旧心智未长,不懂情爱。 可是不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不一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下贱心思,居然像顽强的树种,在她心里早已扎根生叶,他在她眼中的意义早就变得不一样了。 多了一丝不堪,多了几分奢靡…… 殷童恨不得狠狠掌掴自己,面对一贯洁身自好的顾君酌,她愈发显得渺小而龌龊。 额头贴着他的掌心,皮肉长着的薄茧,让她滚烫的温度一时半会消不下去,反而如森林之火,愈演愈烈。 她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啐了自己,趁自己在面前这双担忧的眼睛没有出尽洋相时,殷童打掉了顾君酌的手,离他几步远。 她脚底抹油,一阵风似得不见了踪影。 “师傅,人有三急,徒儿先行告退!” “……” 殷童出了藏书楼,使着乘风之术快速游走在屋檐之上,看着刚刚步入黑夜的天空,仿佛炙手可得,星辰离自己是那般近,她忍不住想更靠近一些。 脚下是扑朔的冷风,吹得她浑身打颤,周身的火热好不容易才降了下去。 殷童瞅见不远处有个尖尖的建筑,房顶一只人工的麒麟攀爬在上面打盹,那里是四周最高的地方。 于是她三步两步的功夫朝那里过去,途经膳房。 国宗门的弟子此刻正聚集在膳房里用餐,国宗门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故而连咀嚼的声响都不大能听见,大家慢条斯理地夹着豆苗。 殷童摇了摇头,自己果然在吃饭这方面和大家八字不合,于是悄悄拐了个弯去后厨顺了一瓶做菜用的烧酒。 国宗门不是佛门重地,再加上男弟子居多,少年血气方刚,故而不禁酒肉,不然殷童哪能在国宗门待下去? 这酒烈得很,殷童坐在那只‘麒麟’旁边,仰头饮酒。 配着冷风,殷童的理智和意识才顺着轨迹清楚明白地回到自己的脑海中。 殷童想,看来自己这一辈子怕是没法离了它的眷顾了吧。 星空好耀眼,国宗门的地理位置选的好,不像白启山的天,乌漆嘛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让她那几年只觉好生无趣。 殷童自嘲着,几滴酒水顺着嘴角滑落,接着是脖颈,硬生生钻进她的锁骨,还想往下放肆时,被身上紧贴的衣服阻隔,吸收了个干净。 却也还是让她浑身颤抖了几下,她大喊:“爽!” “可是师侄?” 忽然出现的男声吓了正在自我陶醉的殷童,她连忙抹了抹嘴巴,脚灵活地勾住一个檐角,身躯向下倒去,整个人倒吊着。 公孙靖的脸反着出现在她眼前。 “哈,是师叔啊,你怎么舍得出来了?” 看着公孙靖探出窗外,殷童笑着调侃他。 公孙靖失笑摇了摇头:“没办法,某人吵得很,喝个酒嘴巴还絮絮叨叨的,我只好看看是谁在扰我清修了。” 见她摇摇晃晃,又补了一句:“不要这样,怪危险的,下来说话吧。” 第三十七章:流鼻血 “我酒兴大发,明明是师叔吓了我才对,要我陪师叔吗?那行啊,上次的酒喝了一半,师叔再与我补过如何?” 说罢,她自顾自跳下来,脚一落地,手里握得紧紧的酒杯忽而朝公孙靖递去,却不知会一声便放开了手,公孙靖只好接住。 这一接,便也算是接了一个麻烦。 公孙靖扶了扶额头,说:“算了,谁让我是你师叔呢,看你愁容满面的,一定是又自己找了无关紧要的事来烦心,外面天寒,秋天的风最刮人,你衣服被酒弄的这湿一块那湿一块的,别等会着了凉,快点进屋。” 他脑子里不由得设想出殷童毫无意识病倒在床上,而顾君酌大发雷霆,面色阴沉,国宗门从此终日乌云密布,打雷闪电的画面。 想到这,公孙靖自己倒先打了一个冷颤,连忙拉了殷童进去,顺便将房门和窗户关得严实,确保没有给予秋风一点可趁之机,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却见殷童依然脚步晃悠,他再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经少了一半的酒瓶子,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唉,我可真会给自己找罪受,这么个小酒鬼,等会可怎么办啊?” 公孙靖嘀嘀咕咕着,却被殷童拉到身旁一起坐下。 “师侄,地上凉,别坐地上了,坐椅子上吧?” 殷童摇头,说:“不不不,又不是饮茶,干什么还跟平常一样规规矩矩的,关上门,咱们都是自家人,应该不拘小节才对,师叔,我给你酒喝,你怎么不喝啊?” “我在关禁闭,哪能喝得酩酊大醉?你要是觉得哪里不高兴了,要不就说出来?算了,看你这样也应该是不会说的,那也不能再碰酒了,伤身的东西应该节制,像你这样都快上瘾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殷童笑了笑,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背影,她忽然盯着天花板伤感道:“我早就已经甘之如饴了,晚了……晚了……” 公孙靖看着她这样,实在摸不着头脑,说:“你是国宗门最清闲的人了,师兄就没正儿八经管过你,你还有哪里不如意?” 殷童说:“没啊,一定要心情不好才能喝酒吗?” 公孙靖说:“好吧好吧,不过我现在正关禁闭呢,你可别赖在我这,等会见好就收早些回去休息。” 殷童忽然撑着下巴靠近他,开口便是一股子浓厚的酒气:“师叔,可别一口一个禁闭了,明明是你自己找罪受,我看最该一醉解千愁的人是你才对。” 她顿了顿,又说:“师妹已然歪了路子,你更不能放弃,陪着她做什么?按我说,就该每天锲而不舍在她门前说教才对,若能把她那些根深蒂固的害人心思一并除了去,就算说得口干舌燥肝肠寸断也认了,总好过你在这里作无用功,其实是自我逃避来的痛快吧?” 公孙靖被她挑明心事,忍不住也喝了一口酒,烈酒壮胆三分,他顿时敞开话匣子。 “我知道她总害你,一张脸早就丢尽了,我自己也是头一遭为人父,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打又打不得,骂也舍不得骂,到头来把她宠的无法无天,现在外边她的名声臭的不行,让我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阿琦了。” 殷童叹气,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悔了,当时让悠思当众宽衣解带的时候只觉得痛快,心底仅存的一点点对公孙靖的愧疚早在当时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可真的面对他,他却避而不谈,怪都没怪她,实在让她早已受不住内心的谴责。 “师叔,当日我做的,过分了些,对不住……” “算了师侄,我的女儿我清楚,她要是不先害你,你哪能那样对她,我也不能说咎由自取,只能说事到如今,怪谁都没意思,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教好她。” 殷童见他终日为这么一个女儿牵肠挂肚,不知道是扯了心中哪根感情线。 脑海中忽然飘起久远的父母情结。 事到如今,好一个事到如今,她也已经记不清自己父母的样子了…… 残存在脑海中的,只有那若隐若现的对自己苛责的话。 殷童眼神坚定,说:“师叔介意多个女儿吗?” 公孙靖被她这么问,问得愣了神,“师侄这是什么意思?” “若师叔不介意,我是悠思的师姐,不妨更进一步,收了我当半个女儿如何?好过你整日郁郁寡欢,我也能光明正大去劝解师妹,让天上的阿琦师母放心。” 殷童一根筋得很,素来强买强卖,怕公孙靖不同意,她先跪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公孙靖连忙去扶她,这怎么好端端的把酒言欢就变成了这样,几分醉意上心头,公孙靖鼻尖不住地发酸。 这个一来到这里就整日跟在自己身后问东问西的学生,真让他慌了手脚了。 “师侄……” “义父在上,受女儿一拜!” “好好好,你先起来,起来。”他颤抖着去扶她,见她脑门正中央已然发红,这一磕,磕得实实在在。 好半天都说不出话,被她坚定不移的眼眸盯得手心出了汗,公孙靖眯着眼缝企图掩饰即将滑落的眼角的泪,笑道:“下一回,带上悠思,咱们一起再去看看阿琦吧。”…… 半夜,顾君酌来到公孙靖的房间,一推开门,一只小醉狐不出意外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师兄,你来了就好了,快把师侄带回去吧,她这样怕是要着凉的。”公孙靖脸上微红,显然也是几杯下肚给熏出来的。 顾君酌揉了揉眉心,道:“辛苦你了师弟,她总胡来,想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公孙靖笑着摆了摆手:“哪里,你才是收了个好徒弟,她心善的很,我庆幸悠思有这么个师姐呢。” 顾君酌一愣,低头说:“童儿对悠思做的事,是她顽劣,我代她赔罪。” 公孙靖叹气,说:“我的女儿也是不好,若不是师兄平日多照顾,哪容得她三番两次害师侄,早就按门规处理了。” 顾君酌打横抱起醉成一滩烂泥的殷童,“只要以后她们两个好好相处,旧事不提。” 也不知道殷童和公孙靖说了什么,顾君酌看着他笑容满面,一扫愁容的样子,虽然觉得好奇,不过幸好,他这个师弟总算是不打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真好。 由于殷童喝了酒,还吹了风,头便不争气地疼了四日,搞得顾君酌哪还有心思让她听课,光是自己一天三趟往她房间跑就已经够呛够担心的了。 红袖也是前前后后忙里忙外的,补汤补药熬了个遍,总算把殷童的头疼欲裂赶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五日,殷童意外地天不亮就自觉起身了,结果腰不酸头不疼的,简直别提有多精神了。 红袖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面前这个自己已经穿戴整齐的人居然真的是她的亲亲殷师姐?! 殷童得意地露出八颗整齐的贝齿,“红袖,我今天很乖吧?” 红袖刚想好好夸赞一番她,结果笑意还未完全展露,便又立马转成了惊恐。 只见她捂着嘴瞪大眼指着殷童,抖抖索索道:“师姐,师姐……你,你……” 殷童挑眉,“我?” “你,你,你流血了,流鼻血了!” 殷童听罢,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人中,结果入眼果然是一处鲜红…… 藏书楼。 顾君酌刚为她铺好宣纸,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所以这就是你迟到的理由?” 殷童此刻撑着侧脸一脸苦闷地坐在一旁,她小巧挺拔的鼻子下方,塞着两团棉纸。 “师傅是真的啊,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你看,我鼻子现在还塞着纸呢,贼不舒服。” 顾君酌失笑,摇了摇头,站起来道:“红袖呢,她怎么说的?” 殷童手腕酸了,于是换一边手撑着另一边的脸,“她说,估摸着是最近喝太多汤药了,补过头了,适得其反就这样了。” 顾君酌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只觉得此刻的她又逗又好笑,但还是故作严厉道:“就算这样,该完成的任务也还是得完成,今天正式教你写字,先学笔画吧,打好基础最重要。” 殷童认命地挪过来,嘟嘟囔囔着,“我又没有要偷懒……” 顾君酌忽然从背后环住她,“要学写字,握笔的姿势必不可少,来,为师教你。” 殷童料不到他来这么一出,小手包裹着大手,鼻间随处可闻他身上的淡香,混合着一旁檀木香的气味,让人陶醉。她感受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浑身僵硬任由他摆布。 双手被他带着走,在宣纸上落下印记,一撇一捺,经由他的带领,竟奇迹般变得苍劲有力,夺人眼球。 殷童不禁感叹道,人比人就是不一样,她自己写的时候就没这么好的效果了。 演示完毕,顾君酌写了一些基本的横撇竖捺,旁边刻意留了空白处给她。 “好了,现在轮你自己来。” 殷童点点头,但是手一旦离了顾君酌的操控,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抖动,她咬紧牙关,那气势好像要把整支毛笔都怼到纸里去似得,看着怪吓人的。 结果写出来的效果自然是不言而喻:丑! 第三十八章:嘴硬 殷童尴尬地偏过头去,根本不敢看顾君酌的表情,她笑眯眯说:“师傅,我再写一次,这次一定成功!” 她回想着方才顾君酌教她的话,还有被他的手带着走的感觉,再一次往宣纸上挥动毛笔。 这次倒是真的不错,只是那一捺到要收尾的时候却又是手腕一抖,顿时出了虎头蛇尾的丑。 顾君酌摇了摇头,再一次握住她的手,“不对,你力量用错地方了,你的食指和中指用一下力,要往回一收,这样整只笔才会自然地被你的无名指和小拇指抵住,这样拿笔才会更稳定,而不是像你刚才一样,手指虚弱无力,只靠手腕去驱动,懂了吗?” 殷童点了点头,刚想一偏头,结果眼睛不老实地瞄到他衣料里精致的锁骨,勾人的形状像昆虫见着花蜜似得,让殷童脑子顿时一热,只觉得鼻中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急切地想往外流,她连忙甩掉毛笔,捂住鼻子转过头去,同时稍稍推开顾君酌。 “行了行了师傅,我知道了怎么做了。” 顾君酌瞧她这样,还以为她是又不耐烦了,摇摇头道:“好吧,为师就知道你是三分钟热度。” 说罢,他自顾自搬来一叠厚厚的宣纸,全部铺垫整齐,严厉地说:“本来想着你今日认真的,也就不必如此了,看来还是不行,幸好为师早有准备,来,这些是为师日夜为你赶工出来的字帖,全部都是笔画的练习,今日你哪也不许去,再如前几日那般偷跑出去喝酒,或者是倒下去呼呼大睡,为师就立刻在国宗门颁布禁酒令,让其他弟子也陪你受罪。” 殷童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看着眼前如山一般高大的那一叠宣纸,差点昏厥过去。 “哎哟,师傅,我咋觉得这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不行不行,看来我得先回去躺会,再找红袖给我瞅瞅。” “站住。”顾君酌淡淡地说,“少给为师耍小把戏,老老实实把这些都写完,不许偷懒不许敷衍,字帖上怎么写,你就怎么写,红袖又不懂医术,最多也就懂点药膳,你找她有什么用。” 见毫无商量的余地,殷童叹了口气,她好想解释,可仔细一想,她能解释什么呢?难不成对师傅说,自己是因为看不该看的东西吗? 于是话到嘴边,变成认命的:“我写,师傅,你可千万别颁布那什么禁酒令,我可不想别其他师弟骂死,我写还不行吗?” 顾君酌满意地点点头,“放心吧,为师在此作陪,你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时间一到为师就会让你休息的。” 殷童只好磨磨唧唧翻开第一页,拿起毛笔重新沾了沾研磨好的墨水,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勾勒着。 就这样,这一写,就是一个早上外加一个下午。 除却中途吃饭的时间,殷童在黄昏时分才终于从那堆见了就会发噩梦的字帖中得以解脱。 “师傅,我写完了!”殷童差点要哭了,终于,终于…… 顾君酌疑问了一声,合上看剩最后几页的古籍,走过去检查。 一页页仔仔细细地翻了又翻,顾君酌挑了挑眉道:“你还真是让为师想不到,今后还会忘记如何握笔吗?” 殷童故意当着他的面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我哪里敢忘,写一次师傅牌字帖就够不好受的了。” 顾君酌勾了勾嘴角,将那一叠宣纸放在自己的席位上,随后走到她身旁坐下,二话不说拉过她发红酸胀的手腕,手一抬,一道淡淡的白光自掌心散发出来,缓缓覆盖在殷童的手腕上。 顿时,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钻进她的体内,殷童舒服地闭上双眼。 “童儿今日果然听话,这是奖励。”顾君酌一边专心地帮她缓解一边不紧不慢说着。 殷童悄悄看向他,只见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覆盖着,让人只觉得安心。 她看着眼前这个只属于她的师傅,暗自笑了笑。 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永远待在你身边,多苦多累我都愿意…… 只可惜,这样的心里话,她也只敢在心底里暗自肺腑。 顾君酌的治疗之术和她学的皮毛相比,效果可是大不相同,像当初在苍幽皇宫里她给凌鹭疗伤,就要十多分钟,可现在不消片刻,已经见顾君酌收了手。 殷童觉得,自己要追赶他,果然还是要很久很久吧。 “好了,现在童儿觉得如何?” 殷童立马笑嘻嘻活动着手腕,“有师傅出马,这还用问吗?” 顾君酌习惯性揉了揉她的头发,拉她起身,“走吧,红袖应该做好饭菜等你了。” 殷童点了点头,先行离开。 夜晚,顾君酌的藏书楼还未熄灯。 只见他难得没有拿着一本书在阅读,而是站在书桌前,捧着一叠宣纸如获珍宝,小心翼翼地一页一页来回翻看着,看得几乎要入神。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嘴角已不知不觉渗出一抹暖人的笑意,好久都不见收回。 上头是白天殷童努力描写的墨迹,顾君酌回想着她坐在他对面,眼睛都不转一下瞄着自己为她做的字帖,嘴边的弧度愈发往上翘起。 良久后,他才缓缓将这叠宣纸存放在暗格中。 这一丝不知从何时起生出的魔怔,他自己未曾察觉…… 另一边,本该陷入漆黑的殷童的房间中,忽然散发出一阵亮光。 房内,殷童在铜镜中左右转了转身子,看着变回狐狸真身的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这么短一段时间,才不过数月,皮毛变白的部分又往上移了一点,早已吞噬了自己的四肢,几乎快要到达腹部。 殷童知道这是为什么,每一只九尾狐在衍生出第二条尾巴前,皮毛都会经过一次褪换,本来这在以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可是现在…… 伤心地摸了摸自身的柔软的毛发,殷童摇身一变又变了回去,闷闷不乐地躺到床上去。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抑制自己体内妖族的基因呢? 带着这个疑问,她最后浑浑噩噩地闭上了双眼。 一夜不得好梦…… 第二天,当殷童盯着两个黑眼圈前去藏书楼时,差点又把顾君酌吓了一跳,当下以为她又是哪里不舒服了,拉着她左右转来转去,直到她说自己是发了梦失眠了,顾君酌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怎么三天两头老是睡不好?今晚我送点檀木过去你房中,晚上你记得叫红袖点上,我看你每回来这里,闻着这味道倒是睡得死沉死沉的,为师无论如何都叫不醒你。” 他话说是这么说,不过殷童知道,他哪里有打扰过自己一回? 当下愈发贪恋,也就愈发着急。 顾君酌没有瞧见她的不对劲,只是自顾自说话,“今天你把论语再重新抄一次吧,相信有了前几回的练习,那一百次你对论语应该也是滚瓜烂熟了,正好拿来当素材。” 殷童呆呆的,好像没听到,顾君酌还以为她又走神了,只得沉着声音又重复了一次要求。 结果殷童没反抗没耍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只觉得她今天怪里怪气的,可顾君酌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好像往常一样坐在对面的桌上拿起一本书陪着她,旁边照例放着一杯温热的茶水。 半个时辰过去了,顾君酌见她写得认真,也不吭声,略有一丝好奇,便拿着书悄悄走到她身侧,她抄的十分入神,竟也未察觉他走了过去。 他弯了弯腰,定睛一看,顿时睁大双眼。 宣纸上头哪有关于论语的任何内容,三四张宣纸上写得满满的,却是顾君酌三个大字! 殷童心里想着什么,笔下不知不觉竟也写了什么,等回过神了,已经是好几张的杰作了。 再一次的顾字才写到一半,却忽然被夺走,她转头一看,顾君酌蹙着眉站在自己面前,此刻手里赫然拿着自己写的东西在看。 她笔吓得都掉到地上了,笔尖的墨水溅出几滴到地上,瞬间渗入地缝中,合二为一。 “师傅……” 顾君酌看着这慢慢的一页都是自己的姓名,旁边还放着字迹已经干透了的好几张宣纸,散落在桌上的各个角落。 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的姓名却被她一笔一画写得秀丽端正,极其好看,若说她昨日才学会握笔,说出去只怕没人信。 殷童战战兢兢盯着他,见他面上无表情变化,顿时更加紧张。 顾君酌看着她,说:“你本来就会识文断字,现在会拿笔了更是了不得,连为师的话也当作耳旁风了?” “不是的师傅,你听我……”殷童刚想辩解。 然而顾君酌已经自顾自开口,“既然这么喜欢写这些东西,那就把自己的姓名抄写一百遍,而后论语再抄上两遍,过几日教给我。” 殷童愣了愣,那是他的姓名,她最珍视最想记住的,才不是什么随意的东西! 她垂首,咬了咬唇,最后默默点了点头,拿起毛笔抓起一张宣纸就开始抄写。 然而她没看到的是,顾君酌藏在背后的手中,紧紧抓着那张写满了他姓名的宣纸…… 第三十九章:不负苦心 这个惩罚导致了殷童写得最好的便是自己的姓名,其次就是顾君酌的姓名,而算上之前的罚抄,统共抄了一百零二次的论语,却还是不堪入目,虽然比起之前那一百次已经算的上不错,但是对比她写得认真的顾君酌的姓名,就不必明说了。 顾君酌看着她指尖因过度抄写而发红,叹了口气,也只得勉勉强强算她过关。 几日后,国宗门琳琅阁,殷童仍是不死心。 自从跟随顾君酌回到国宗门,她身为他的大弟子,琳琅阁自然是来去自如,这里头的书籍几乎快翻烂了,然而关于自己要找的线索一点都没有,就连蛛丝马迹都不见踪影,这让她十分郁闷。 “该死的,这琳琅阁本来就大,我每天这么查找,还得避人耳目,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殷童此刻正愤愤地把一本研究完的古籍塞回书架上,自从从藏书楼解放后,殷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加上公孙靖这阵子只顾着悠思,她除了跟着其他弟子上课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泡在琳琅阁里。 殷童走来走去,最后走到琳琅阁的最后一个角落,眼见书架上的书都是之前的‘老朋友’,她咬了咬唇,忍不住大怒:“什么破玩意?!偌大个门派,连我这点小事都找不到……” 她气得往脚下狠狠一跺,却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殷童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赶忙蹲下来往刚才自己踩得地方敲了敲。 里面果然被挖空了! 殷童将碎发往耳后挽了挽,心急如焚地敲了敲四周,发现是个暗格,可是怎么找不到打开的地方,或者是开过? 她扫了扫地上的灰,干脆跪在地上,摸索来摸索去的。 突然,殷童睁大了眼,笑着用手把那块木板横着向左推过去,结果还真的打开了! 殷童自言自语道:“还真是狡猾,要不是我今日机缘巧合,恐怕一辈子待在这里,也不见得能发现这种事,我倒要看看里头藏着什么好东西。” 说话的功夫,木板已被推到极致,一个长方形的暗格完完整整展露在殷童面前,里头赫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杯较书架上其他书要再大一圈的古籍! 殷童急忙将它拿出来,心道:这东西不跟其他书放在一起,藏得这么严实,一定有玄机! 其实她更期望的是,这里面会有她要找的方法。 这本书貌似年代十分久远了,又厚又重不说,边边角角也被书虫啃咬地得有几分受损。 殷童小心翼翼地翻开,发现上面的文字有些生涩难懂,她蹙了蹙眉,硬着头皮继续看下去。 然而就这样,又是一个下午快过去了,这本古籍好不容易被殷童看得只剩下几页,还是没有她要找的如何压制妖族基因的办法。 基本上,她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臀部也麻了,脖子酸得要命,眼睛酸涩难耐,她困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瞬间泛出一滴泪。 “唉,就要看完了,藏得严严实实的,我还以为是什么有用的东西,结果看下来,原来是大陆形成以来的八卦史,不是那个著名皇帝为美女不要江山,就是哪个乱党起兵谋反,要不就是各大有名门派的茶余饭后,真是无聊透顶,居然这样的东西也能被收藏,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 殷童边抱怨,边慢吞吞翻开最后一页,然而最后一页的内容却瞬间让她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淡黄色的纸页上,拓印着墨黑色的墨迹,殷童慢慢读了出来。 “传说,开天辟地初期,上古曾有一九尾狐,此妖族之女乃是狐族大家族中的嫡出小姐,后不慎与一人族男子相爱,然而人妖不得相恋,为求长相厮守,故而遍寻他法,历经千辛万苦,终得一绝世秘法,只要将魔族精血与上等妖族血肉相融合服于体内,再借助上古名器相辅相成,便可封印体内非人基因,永世与常人无异,后此女凭借此法与心仪之人共度一生,但此法危险性极高,且不易成功,千百年来被视为禁法,轻易不与世人得知……” 殷童呆若木鸡,缓缓合上古籍,良久后,她嘴角略微抽搐,紧接着,她反应过来,在琳琅阁中开始大笑,恍若痴人。 “我找到了,终于,我终于找到了!!” 她再次翻开最后一页,眼睛几乎要贴到书上,又重新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嘴巴蠕动也跟着读了一遍又一遍。 这下子,殷童才终于肯确定,这就是她一直苦苦寻找的秘法,虽然只是个传说,虽然上面的方法匪夷所思,但好歹,也总算是有了眉头。 她盯着上边的‘长相厮守’四个大字,心脏砰砰砰地快速跳动。 久久无法平静…… 最后,殷童把木板拉回去,刻意把周围地上的灰扫了过来加以掩饰,然后将古籍塞在怀中,悄然离开了琳琅阁。 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好是开饭的时候,殷童心头的一块大石解决了,整个人也豁然开朗不少,走在返回的路上都忍不住哼着小曲儿。 红袖看着房中这尊不请自来的大佛,眼睛几乎不敢怎么转动,端着饭菜的手都在瑟瑟发抖。 顾君酌饮着温茶,抬眼扫视她,说:“红袖。” “诶!”红袖吓得把汤重重砸在桌子上,大声应着他,这下子连带着汤也洒了一些出来。 他索性放下茶杯,“本尊很可怕吗?” 红袖立刻摇了摇头,“不不不!师尊哪里的话,是,是这汤,是这汤太烫了,弟子马上拿布来擦干净。” 片刻后,红袖刚想可以借着擦桌子的借口让顾君酌不和自己搭话,免得自己紧张时,就见那厮又冷不丁开口了。 “红袖,童儿怎么还不回来?” 红袖‘啊’了一声,顿了顿,道:“殷师姐最近总往琳琅阁跑,大概是看书看得入了神,不过师尊放心,每当开饭的时候,她比弟子还要准时呢,估摸着一会儿就到了吧。” 顾君酌脑海中顿时出现一只小馋猫的形象,忍不住挑了挑眉,后又想着:这个丫头,何时居然也爱看书了?明明写个字都要死要活的人……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她发呆的时候在纸上写满他的姓名的事。 顾君酌摇了摇头,揉着眉心。 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总想些无关紧要的事…… 红袖刚把菜都摆齐的时候,殷童果然推开大门回来了。 只见她发丝被风吹得有几分凌乱,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不说,因为在琳琅阁跪着的缘故,素色的衣裳也被地板的弄得脏乱不堪,大大咧咧地大喊了句红袖,我回来了。 看着她跟个小花猫一样的模样,居然还想就这样开饭,顾君酌连忙站起来挡住她 殷童定睛一看才发现顾君酌的存在,顿时收了性子,挠了挠后脑勺道:“师傅,原来你也在这啊。” 顾君酌捏住她的脸往外扯了几下,惹得她大叫:“师傅你这是干什么啊?” “为师是过来陪你用餐的,顺便有事跟你说,哪想到人没看到,倒看到一只小花猫?去,要吃饭,给为师洗手洗脸收拾干净了再来,难道吃的还会长腿跑了不成?” 即使饿的要命,但师傅大人下了命令,殷童也只好垂头丧气,认命似得去做。 吃饭的时候,由于顾君酌突然到来,殷童反倒老实了不少,不像从前那样一回来就坐下狼吞虎咽的。顾君酌基本没动过筷子,尽是给殷童夹菜了,吃到差不多了,顾君酌放下筷子,殷童知道他终于要讲话了,于是笑着对红袖摆了摆手:“红袖,我突然好想吃你做的甜糕,你帮我去做一点吧。” 红袖自然懂得看眼色,她点了点头,圆润的小脸上满是淳朴天真的笑,“好的师姐,我这就去做,等会好了我给你端过来。”殷童点点头,亲自看着她带上房门。 刚想开口,她悄悄看了看顾君酌,急忙拿手帕仔仔细细擦完嘴,这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他爱干净,殷童在他面前从来都不希望出一点错,而且也不想做他觉得不适的事。 顾君酌瞧着被她放在一旁的手帕,心里只觉得好笑。 她的心思全部写在脸上,原来这么久了,她对他这个师傅还是这么见外。 察觉到这一点,顾君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可能两样各参一半吧。 他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你这几日准时跟着其他弟子上早课,好好修炼,其他地方如果没必要,就少去吧,先收收心思。” “怎么好端端的这么说啊师傅?”殷童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反问他,“你以前可从来不怎么管我自由的。” 顾君酌暗自肺腑:就是太少管你,把你管得私自下山了不是? 但他面上仍旧是方才的表情,淡如云烟,“你作为为师的徒弟,却什么都不知道,每次都要人特意来通知你,再过几天就是国宗门一年一度的测评大会,届时所有弟子全部会进入禁地九玄玲珑塔进行实力的评价,同时也是为了磨炼自身,助修为更进一步,你平日懒懒散散的,这次对你正好是个机会,别指望为师再暗中帮助你了,这次全程靠自己。” 殷童咬了咬唇,道:“知道了,就是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探险嘛。” 顾君酌扶额,这丫头是越来越不知礼数、口无遮拦了,堂堂国宗门的九玄玲珑塔居然被说成是粗鄙之地?!可知外头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想进去一探究竟! 想起在白启山上的时候,她还是只小狐狸时就把他的各种修炼秘籍拿去随意糟蹋,他便摇头说:“为师发现,童儿好像从前开始就很会暴殄天物啊。” “哈?”殷童挑了挑眉,刚想辩解时,就见他站了起来,继续说:“总之话说到这里,天色不早了,等会吃完红袖的甜糕记得要漱口后再休息,知道吗?” 他习惯性摸了摸她的头,殷童享受着这难得的服务,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师傅!” 第四十章:与师妹的再次交锋 光阴如流水,几日的期限,一瞬便过。 这一天,天刚亮,国宗门的所有弟子全部准时起身,就连殷童也不例外,不用红袖浪费时间,自己已经爬起来穿衣了。 当准备出门的时候,接受了红袖的爱心早餐后,殷童和红袖一起出发,一路上不时有弟子结伴前往集合的地方,心想:看来自己没有迟到。 于是兴致勃勃,吹着口哨慢悠悠走着去,结果两人快靠近目的地时,几道刺耳的声音传入耳中。 “都是那个扫把星的错,就那样的人,也配当师尊的大弟子?凭什么?!咱们悠思师姐向来勤恳,现在平白无故三番两次被那个臭丫头陷害,抢夺先机不说,现在更是欺人太甚!” “就是啊,看她今天还有没有脸来?平日里也不跟大家一起上早课修炼,活像个闲人,真不知道用了什么恶心的手段,师尊天天都护着她!” “师姐你不用怕,今天是你表现身手的日子,一旦进入了塔内,师尊也护不了她,看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谁再来帮她?!”…… 殷童一听,忍不住拍了拍太阳穴,今天看来注定不太平了,她这双狐狸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啊? 不过…… 红袖听到那些针对殷童的辱骂声,气得一张脸通红,殷童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她往队伍里看过去,果然,方才几个嚼舌根的嚣张女弟子中,为首的正是上次高鸢台后好久不见的悠思。 此刻她被簇拥在人群中,不少人对她问长问短,胡乱拍着马屁,而她骄傲地抬着头,全然没有之前受罚的狼狈模样,此刻宛若开屏的孔雀,十分受用那些女人的花言巧语。 殷童摇了摇头,走了过去,红袖马上跟在她身后。 “想要害人也没见过像你们这么蠢的,哪有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方案的?你瞧瞧,现在不就让我这个‘扫把星’听到了。” 那几个女弟子一见她大摇大摆挤到人群中,立刻愤愤地护着悠思,全部瞪着殷童,不知道的还以为殷童是活剐了她们全家的仇人。 其中一个女子说:”你还敢出现?你害的悠思师姐还不够惨啊!” 殷童笑了笑,直接推开她,那女子差点踉跄倒地,她气急败坏指着殷童,大喊:“你!” 而殷童却拍了拍手,视而不见地走到自己悠思旁边的位置,也就是队伍首列的中心站着,红袖则找了自己该站的位置,去了队伍中间,她虽然也想为殷童助阵,可是殷童方才暗示她做好自己,殷童本就被针对,若她再不合规矩,只怕会让殷童难做,于是她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瞪着那几个嘴里不干净的女弟子。 “好狗不挡道,大清早的你们别乱吠了。”殷童不紧不慢还击着。 顿时惹得她们大喊大叫,“你说谁是狗!你给我说清楚!”…… 悠思眯着眼睛阴森森看着她,惹得殷童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果然是死性不改,难为公孙靖了,摊上这么个女儿…… 殷童勾唇道:“狗见了主人还懂得摇尾巴,你们配吗?我好歹是师傅钦点的大弟子,你们一个个,从刚才到现在,叫过我一声师姐吗?老远就听见嘴巴不干净,一口一个臭丫头,这个称呼,也是你们喊的?怎么,理直气壮的,难不成是打算到我师傅面前评理?呵,好啊,反正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也清楚,你们也说我是闲人了,我是无所谓咯,但如果你们要是错过了进入九玄玲珑塔的机会,啧啧啧……” 她故意摸着下巴,说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 没等那几个女子和悠思表态,身后的男弟子想起顾君酌阴沉着脸的样子,身体纷纷对那个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活在传说中的师尊打了个冷颤。 “殷师姐早。” “师姐好!” “殷师姐!” …… 一下子,那些人纷纷见风使舵地鞠躬行礼,嘴巴老老实实喊了敬称。 殷童打着哈哈,朝身后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干什么啊?大家既然是同门,师傅也算是大家的师傅,何必客气?其实叫不叫都可以的,关键是心意在不在。” 最后半句,她故意朝悠思她们说,还刻意咬重了几分,歪着头却一脸得意的样子,令悠思差点没忍住与她私斗,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好紧握拳头,捏得骨头咔嚓咔嚓响,才勉强找回几分理智。 想起被禁足的日子,只能在房间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回忆里全是自己在高鸢台上宽衣解带的糗样,她就更恨殷童,恨得牙痒痒! 又见四周所有人惧怕顾君酌而对她阿谀奉承,方才的风光转眼就被她夺去,全因为她抢先一步做了顾君酌的大弟子,就连说要维护自己的那些女子,在听了她的话后也表现出了动摇。 悠思冷哼一声,“师姐?你算吗?你不配!在我心里,你从来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高鸢台上你竟敢那样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凭什么我关禁足你却只是抄书?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居然还认了我父亲作义父是吗,很好,殷童,你无时无刻在挑战我的底线,等着吧,今日过后,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得意!” 殷童听完她的话,只觉得犯困,本来她不知道多精神,可惜她这个师妹,每次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毫无新意,硬生生把她听乏了,带悠思说话,她清了清嗓子,针对悠思说的狠话一句句剖析回了过去。 “第一,我配不配也是你的师姐,师傅钦定的,整个大陆都知道,由不得你选择,就算你不服气,先来后到就是这样,再怎么样,你永远是我的师妹,这是事实。第二,我来路如何,不是你说了算,白启山上,你害我第一回,师傅罚你,就算,高鸢台上你又自找麻烦,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啊师妹?我又不是傻子,礼尚往来嘛,这只能说师妹自己没本事,害人就会,却接不住我这个做师姐的送的大礼,却还来怨我,别忘了,是你主动挑事,我被罚得轻了天经地义。” 说一半,殷童靠近了她几步,深不可测地继续说:“最后,师叔善良仁慈,可惜,有些人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他也是我的师叔,现在更是我的义父,多个人孝敬他不是很好?” 悠思气红了眼,手抬起来就要往殷童脸上招呼,“住嘴,不许你提我父亲!” “大清早的,倒是热闹啊?” 忽然,一道男声如震人心魄的钟,硬生生打断了这持续已久的闹剧。 所有人瞬间一起抬眼望去,只见顾君酌和公孙靖为首的国宗门高层正往这边走来,殷童甚至看到了甚至看到了刚来国宗门时出来迎接他们的那位老者。他们上了高台站着,那位老者平日不怎么出现,今日是国宗门重大的日子,他会现身也难怪了。 老者站了出来,他年迈的身躯需要依靠拐杖来移动,但整个人却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公孙,你的女儿好厉害啊,刚出来就打人?” 悠思甚至能感受到他苍老的脸上那两道控诉的目光,顿时不服地说:“司马长老,不是这样的!” 公孙靖连忙站出来,“长老莫见怪,悠思被关久了,回头我说她。” 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往殷童身上望去,说:“刚来时,看你唯唯诺诺的样子,以为是个乖巧懂事的,怎么今天居然这样给师尊丢脸?!” 顾君酌扶了一把老者,转而对殷童佯怒:“童儿,还不快认错?今天是什么日子为师早就交代过你了,你怎么还敢这样?” 看来这叫司马的在国宗门位高权重得很,而且好像是师傅顾君酌十分看重的人。 殷童意识到这一点,连忙弯了弯腰,识时务地说:“殷童知错了,我和师妹好久不见,刚才闹着玩的,司马长老息怒。” 谁知司马长老反而笑了起来,他不满皱纹的手抚摸着自己下巴处那长长的白色胡须,对殷童和悠思说:“好了,你们两个都是师尊的弟子,今天好好表现,知道吗?” 殷童和悠思齐声答应。 接下来,在顾君酌的一声令下,万众瞩目的国宗门修炼大会正式拉开序幕。 所有弟子全部被带着进入国宗门的禁地九玄玲珑塔。 来到一处平常不被人关注的空地上,见四周空空如也,正当所有人摸不着头脑时,只见为首的顾君酌缓缓挥着衣袍,一道独属顾君酌修为的白光即可飞出,随后他另一只手拿出一块暗紫色的宝石,朝前方喊着。 “九玄玲珑,听吾号令,现以顾家后裔命令你,开!” 不一会儿,只见前方原本空无一物,只有飞鸟经过和许多的树木的空地,忽然摇身一变,好似急于挣脱囚笼的猛兽,一座高耸入云的紫色宝塔缓缓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第四十一章:愤怒 殷童和其他人一样惊愕于这个状况。 原来这所谓的九玄玲珑塔平日里竟被这强大的法术和顾君酌才能操控的宝石保护着,难怪从未见过,既然是禁地,一定危机重重。 殷童想到之前在琳琅阁找到的古籍秘法,咬了咬唇,心道:说不定,这是个好机会,一个能让我有借口出国宗门,脱离师傅视线,去找秘法的好机会! 她暗自攥紧了衣袖…… 所有人进入塔内后,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等到殷童再度醒来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陌生的森林。 此刻,顾君酌和其他人正在玄武殿中,半空中正悬浮着一块透明的镜子,镜面上呈现出来的不是他们的面容,却是方才已经进入了九玄玲珑塔的众位弟子,原来是在监视他们进入塔内后的一举一动! 公孙靖率先开口,“师兄,这磨炼的场所往年都是随机的,今年你居然提前一天偷偷滴血,又注入不少修为强行选择了这个兽之森林,到底意欲何为啊?” 顾君酌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答他,“这个场景更有利于他们磨炼,往年都是一个样子,今年有不少新鲜血液,玩点新的有什么不好?” 公孙靖打趣道:“啧,师兄你变坏了,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昂。” 顾君酌瞥了他一眼,“啰嗦。” 司马长老笑眯眯摸着胡须,“行了公孙,师尊的决定你就别干预了,到底也是为了这帮崽子们好,那就行了。” “是是是。”公孙靖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司马长老开口了,我只能乖乖退下咯。” 他的话惹得在场所有长老都忍俊不禁,就连一直摆着脸的顾君酌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然而他一双眼睛从始至终一直盯着镜面里的殷童,手里难得渗出的薄汗代表了他此刻躁动不安的内心…… 九玄玲珑塔中,兽之森林。 殷童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脑袋,扶着旁边一棵树站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该死的,怎么只有我一个人,红袖呢,其他人呢?”殷童望了望四周,出来随处可见的植被,空无一人,方才还三聚两伴的小群体,此刻全部不见踪影。 殷童喃喃自语起来,“塔内那么小的空间,看来,是幻境了,果然不简单。” 她往前走了走,鼻间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带着泥土的芳香,和露珠的润泽,让她作疼的太阳穴顿时舒心不少。 用手扒拉开挡住视线的灌木丛,走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异样,殷童觉得越来越奇怪。 这森林,安静得有些非比寻常了。 身为动物,天生灵敏的直觉告诉她不太对劲。 果然,没过多久,只听四周的树叶突然异动起来,伴着偶尔吹过的微风,发出令人心慌的沙沙声。 殷童突然站住,闭上眼仔细感受,下一秒马上睁开眼,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快速往身后刺去,只见身后是一条露出毒牙的白蛇,可惜却被殷童扑了个空。 那白蛇往旁边的空地滚了滚,转着大眼看着殷童。 殷童没有自己专属的武器,不像国宗门其他弟子,多多少少都已经配了专属的佩剑,她此刻赤手空拳,树枝只是凡物,不像自己独属的法器那般有灵性,根本使不上力,更别说往里头注入灵力修为,运转来杀敌了。 白蛇的牙贴在下嘴唇上,曝露在空气中,泛着森森白光,让殷童背后凉意顿起。 “体积中等,攻击性高,我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这就是她不好好和其他人一起上早课的下场吗?才刚进来居然要葬身与一条白蛇腹中?! 正当她发愣,白蛇二话不说突然朝她面容扑了过来,明明无手无脚,但是从地上弹起来的那一瞬间,居然会有如此大的爆发力,让殷童顿时看傻了眼,居然一下子呆在原地。 在玄武殿中的顾君酌看到这里,还是为她捏了把冷汗,即使自己特意部署过,她怎么还是?看来出来后该为她配独属的法器了……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而手上和脸上是光滑无比的触感,像凉粉一般丝滑。 殷童抖了抖,随即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那条白蛇此刻正用它的身躯磨蹭着殷童的手臂,它眯着眼睛,好像十分享受的样子,不时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以表示友好,完全没了刚才刚出现时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白蛇常年生活在大自然中,被鳞片覆盖的躯体常年遭受露水和阳光的洗礼,变得滑腻冰凉,但是现在十月份的天,还是让殷童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殷童有些手足无措,她小心翼翼去触摸它,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抗拒或者是反咬一口之类的,便放心了起来。 可是现在是试炼期间,不是小动物亲近大会,虽然这条白蛇很可爱,但她也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依依不舍地放走白蛇,殷童继续前进。 玄武殿中,所有人看着镜面上的这一幕,都颇为震惊。 司马长老摸着胡须皱着眉说,“奇了,奇了,师尊,你这徒弟还算有几分灵性啊,那白蛇绝非善类,若换作寻常弟子,只怕非要受它的罪了,可是如今它非但没这么做,还对她亲昵有加,这?” 公孙靖眯了眯眼,他也觉得十分古怪,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往年的弟子一旦碰到兽族,都免不了厮斗缠打,最后要不然两败俱伤,要不然就是一方胜一方负,从未有过这种和平共处的情况啊,他们就差挥手说再见了吧…… 他悄悄看了一眼顾君酌,见后者似乎早已意料到这个场面,当下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还是下意识去袒护顾君酌,爱屋及乌,自然对殷童也下意识遮掩起来。 “哎呀,司马长老,师兄收的弟子自然得是有过人之处,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大惊小怪吗?大家也别老看殷童了,都去看看别的弟子。” 司马咬了咬牙,“嘿!好你个公孙,我现在难道连说都说不得一句吗?我就问问也不行?!” 都说老人越老越像小孩,司马长老正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虽然最后公孙靖还是举手表示投降,但是好歹也算蒙混过去了不是。 顾君酌暗自翘了翘嘴角。 兽之森林里头皆是兽族,殷童本体就是一只小狐狸,自然进入到这个幻境是最安全的选择,所有试炼都可以酌情选择,那些野兽也不会主动来攻击她,简直是两全其美。 这种偷摸着的事,他当然不会说。 只是,他也觉得很奇怪,他只以为那些野兽顶多绕着她走,可怎么会,居然到了亲昵有加的地步?看刚才那条白蛇对殷童的态度,好像更多的是讨好,亦或者是,臣服! 不不不…… 顾君酌暗自失笑,心道:他怎么最近总是胡思乱想? 确保了殷童的安全后,顾君酌也就任由司马长老将镜面调换到别的地方去观察其他弟子的状况了。 这边兽之森林中,殷童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飞禽走兽,它们出乎意料地在看到殷童后全部选择视而不见,或者是绕道离开。 这让殷童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如果说刚才那条白蛇是本性纯良没有攻击性,那现在这些状况又作何解释? 她不相信这个试炼会这么简单…… 沉思的时候,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山洞外,然而也遇到了一群最不想见到的人。 山洞附近,只见悠思为首的那几个女流之辈正在辱骂殴打一个弟子,那个人已经被她们打得不得不趴在地上,拳打脚踢的,偏偏动手的是那些面容姣好的女子,地上,那只有微微颤抖的身躯能证明那个被殴打的弟子还活着。 殷童扶了扶额,心道:这个悠思,怎么仍旧是不安生,不欺负我,倒去欺负别人了,回头真该跟公孙师叔说说,说教怕是不行了,这个师妹,就是欠揍! 然而就是这么思考的时间,悠思恶狠狠地拽起地上的人的头发,平日如水仙花一般的五官此刻狰狞得犹如刚从泥土里挣脱的凶尸。 一瞬间,殷童刚好抬眼,正想去阻止这场闹剧,同为国宗门弟子,这样着实有些不像话。 然而入眼,那却是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上尽是血污,青青紫紫的痕迹纵横交错,鼻涕眼泪被打得与地上的泥土混合着横七竖八粘在脸上…… 悠思手上用力,惹得那人呜呜叫,她却毫无怜悯,“身为同门,你却屈尊甘愿去服侍那个贱人,今天就是要叫你长长记性,这就是你站错队的下场,她是我师姐,我打不得动不得,那我就动她的狗,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渐渐传来一道怒吼:“我看,你们才是贱人!!” 悠思一听,下意识松手,转头迎面却是一道结结实实的击打! 腹部最是柔软,此刻受创,悠思毫无反抗之力,一下子整个人飞了出去,最后砰地落在地上,像划过天际的流星。 其他同流合污的人全部被殷童往身上招呼了好几脚,痛不欲生,连连求饶! 殷童此刻赤红着双眼,咬牙切齿,拳头被她自己捏得骨骼作响,听上去十分瘆人。 “师姐,呜呜,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饶了我们吧,都是,都是悠思她指使我们的!“其中一个女子被踹得腹部发疼,发着冷汗。 殷童只觉得心中一股无名火烧得越来越旺,她碍于手中无兵器,不然一定要往这几个贱人身上狠狠捅上那么几刀! 第四十二章:遇难 还觉得不过瘾,她正想继续补几拳,那个一开始被殴打的人此刻颤抖着手指去拽殷童。 殷童立刻趴下去,只见那人哆嗦着嘴唇,有气无力地说,“我,我是不会屈服的……” 这一句倔强的话被断断续续地说出口,殷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尽数夺眶而出。 “红袖!红袖!是我,是我殷童啊!我来救你了,你不要怕,你不要有事,我,我帮你打她们,好不好?我帮你揍她们,你睁开眼!” 原来被殴打的人正是落单后的红袖,被悠思逮住后竟被打得一张脸差点让殷童认不出来。 红袖方才原是迷迷糊糊把殷童当作是悠思的同党。 熟悉的呼唤在耳边盘旋,红袖撑着一股劲睁开被鲜血黏住的双眼,一条*勉强能看到殷童,她的泪也混着血从眼角滑落。 “师姐,师姐……”红袖顿了顿,嗓子早已沙哑不堪,“我没给你丢脸,她们逼我骂你,叫我背叛你,索性……我,我抗住了,嘿嘿。” 殷童用衣袖小心翼翼擦去她脸上的泥土,哭得不成样子,“你这个傻子!她们叫你骂你就骂啊,我又不会少块肉!你干嘛强撑啊,白痴吗你?!” 红袖笑着摇了摇头,嘴角撕裂开来让她扯个笑都疼,她还想说话,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师姐,小心!” 然而还是太迟了,殷童的脊背结结实实挨了悠思偷袭的一击。 殷童疼得下意识松开抱着红袖的手,疼痛如猛烈的潮水,当袭来时差点夺去她的理智,她踉跄倒地,喉头顿觉腥甜,她恶狠狠地咽了下去。 王八蛋,打哪不好打背?! 殷童偏头就看到悠思跌跌撞撞举着一块坚硬的石头,她脸上是扭曲的五官,嘴边挂着啐着剧毒的笑,森森白牙让人不寒而栗。 “贱人,死丫头!你敢打我,我今天就要你比我先死!” 殷童疼得实在站不起来,心道:看来一定是淤青了!” 红袖刚想扑过来,然而一切都太晚了,所有人在那短短几秒中只能眼看着悠思举着石头砸下来…… “吼!!!” 山洞突然自深处传来一声剧烈的嘶吼声,硬生生阻止了悠思的举动,撑着这个空隙,殷童咬牙抬脚,这次再无保留,使出了死力,狠狠踹了悠思胸口一脚。 悠思大叫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石头脱手不知滚去了哪里。 她咬牙,“殷!童!嘶……” 殷童哪里顾得上她,扛起虚弱的红袖就打算跑路。 “师姐,那是什么?” 两个人都受了伤,只能一步一步连滚带爬。 殷童说,“不知道,但你刚才没听那声吼叫吗,中气十足,绝非善类,咱们道行不行,这个什么试炼,大不了等下一年修炼好了再重头来,保住小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红袖摇了摇头,“没有的师姐,往年试炼都有时间限定,现在根本连一半都没到,其他弟子还在试炼,不可能为了我们专门停下来,我们是出不去的,师姐你不如把我放下来,去找其他人来帮忙吧,我这么个大活人,它要吃我,也要一定的时间。” 殷童气急败坏,跑得更快了,“你闭嘴!红袖,我看你是被揍傻了吧?!少废话,要走一起走,去你的一个人留下来!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把红袖看在一棵树下,殷童急忙掏出一颗小石子般的物件儿,“我这个人一向惜命,试炼什么的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然得从师傅那里顺点东西带上,这是烟雾传送弹,等会你抱紧我,咱们捏碎了就能出去了!” 红袖激动地点了点头。 这时,山洞的吼叫声越来越近,隐隐约约还有奔跑的脚步声和泥土被踩裂的声响。 悠思颤抖着腿肚子,因为害怕根本一动不敢动,虽然故有害人之心,但一路来也只是斩杀了一些小兽,像山洞里的一听就知道不好对付,她根本没把握对付。 她开始害怕了,胸腔连呼吸都疼,方才被殷童踹了几下,又被打飞,是凭着一股恶意撑着打算去谋害殷童的,谁知道还是失败了,如今松懈下来,腿骨疼得厉害,根本跑不了。 求饶伴随着强烈的求生欲脱口而出,“师姐,师姐,殷童!求求你了,也带我走吧,带我走吧好不好?” 悠思又变回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与方才凶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结果换来殷童偏头一啐,“我呸!神经病。” 殷童不作理睬,然而耳边是咄咄逼人的声音,“好,就算你处于私心不救我,那我父亲,我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你这是弑杀同门,殷童!” 这一句话,成功让殷童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视线偏向悠思。 倒不是害怕她的威胁,只是想到了公孙靖,他只有悠思这么一个女儿,还有死去的阿琦师母……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殷童烦躁地将法宝交给红袖,“红袖,你先拿着。” 然后快速走过去扛起悠思,“算你狠悠思,不过你记住,我确实是看在公孙师叔的面子上,这次出去后,你给我老实点!” 悠思点了点头。 把悠思放到红袖旁边时,山洞里的猛兽终于现身,是只老虎,但又不太对劲,只见它脊背长满了硬刺,长长的獠牙曝露在嘴巴外面,腥臭的口水顺着牙齿滴落在地,竟瞬间腐蚀了干涸的土地,浑身橙红色的皮毛使它看上去威风凛凛,此刻它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殷童三人。 殷童吞了吞唾沫,说:“快,我们走!” 悠思忽然拉住殷童,道:“师姐,我有话跟你说!” 那兽族不敢轻举妄动,正在观察他们,殷童急的手心冒汗,“你干嘛?!” “师姐,那是百兽王。” “那就更要跑啦!” “对,我知道。”悠思忽然抢过红袖手里的霹雳传送弹,同时伸出手将殷童一把推开,“所以,你留下受死吧!” 她毫不犹豫捏碎了手中的法宝,顿时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殷童在地上滚了几回,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悠思得意地离开。 “殷师姐!”红袖想扑过来拉她一起走,然而太迟了,法宝的速度比红袖更快一步。 待殷童缓过来的时候,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悠思,我草你大爷!!”殷童咒骂着那该死的贱人,而后快速起身,眯着眼盯着那所谓的百兽王。 妈的,瞧它那嘴,来十只她这样的狐狸也不够吃啊! 百兽王等待的太久了,早就迫不及待了,它在地上磨了磨爪子,大屁股一拱一拱的,摆好起跑的姿势,还未等殷童有所行动,它已经像闪电般冲了过来。 殷童撒开腿就要跑,然而百兽王一跃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心道:该死的悠思,若我今天真的命丧于此,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不想去面对那血盆大口,更不想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吃掉的惨状,殷童索性蹲下来,用双臂挡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静静等死。 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殷童最后的遗言就是,早知道跟着顾君酌认真学本事了! 她眼角渗出泪珠,顾君酌,保重。 “啊!”百兽王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殷童被它背上的身躯撞到在地,方才被悠思打了一击,早就受伤的脊背再次与坚硬的地面碰撞,顿时痛彻心扉。 接下来,是肩膀。 野兽的血盆大口一开,皮肉瞬间受到强烈的撕裂,殷童嘴角渗出鲜血,肩膀破了个血洞,附着的衣料早已成了碎片。 仅存的意识,让她知道,自己好像正被百兽王拖行着进去那个山洞。 殷童失笑,看来自己撑不到等人来营救了…… 剧烈的疼痛让殷童再也承受不住,一瞬间晕死过去。 玄武殿中。 顾君酌看着被传送回来,而且还伤痕累累的红袖和悠思,气得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公孙靖走下去安抚女儿,悠思虚弱地靠在父亲的怀中。 顾君酌捏了好几遍拳头,最后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谁先说?” 红袖一听,立刻跪着磕头,痛哭流涕,“求求师尊,快去救救师姐吧!” “到底怎么回事?!童儿现在怎么样了?!”顾君酌从未这样生气,一下子忍不住站起来大吼。 大殿中所有人除了司马长老,全部惶恐地跪了下去。 红袖抬起头,哭着说:“师尊,都是她,都是她害了殷师姐,悠思师姐一进塔内,便殴打弟子,殷师姐看不过去,出手相救,为了救我,殷师姐和悠思师姐打了起来,惊动了栖息的百兽王,殷师姐自知实力不足,再加上弟子受伤,早就留了一手打算带弟子先出来的……” 她说到一半,早已泣不成声,顾君酌心急,“那人呢?!童儿哪去了?!” 红袖抹了抹鼻涕泪水,又磕了一个头,继续说:“可是悠思师姐以……以公孙师叔相要挟,骗师姐带她一起走,师姐照做,谁知……呜呜呜,谁知却遭她反咬一口,现在殷师姐被留在了那里,凶多吉少,恳请师尊立刻前去营救!” 顾君酌听后,气得一瞬下了台阶,冲到悠思面前,手掌刚想抬起来,却见公孙靖此刻正看着他,他一下子愣住了。 第四十三章:机缘巧合 公孙靖一看,咬了咬牙,随即推开怀中的悠思,接着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啪!” 大殿上顿时沉默了下来,顾君酌脱口而出:“师弟……” 悠思惊恐地捂住脸,嘴角裂出鲜血,“父亲,为,为什么啊?” 公孙靖有些不忍,下意识要去为女儿擦去鲜血,但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再睁开,眼里渗出的是无奈又失望的目光。 “不孝女,刚刚红袖都说了,你还问为什么?你有脸问吗?!我怎么把你教成这样了,你让我以后如何面对你亡故的娘亲啊!” 悠思哭着大吼大叫,“她叫你一声义父,你就如此袒护她,甚至如今为了她打我这个亲生女儿?难道你这样,娘亲就会高兴吗?!” 公孙靖被她噎住,气急攻心,“你,住嘴!” 他转而跪着去求顾君酌,“师兄,悠思她千错万错,我无法再求情,你这次怎么罚,我都毫无怨言,但我求您留她一条命,让我好跟阿琦交代。” 他朝顾君酌重重磕了一个头,顾君酌叹了口气,愤愤地挥了衣袖。 “够了!本尊现在不想去想这些,悠思有罪,本尊这次绝对会公事公办,现在最要紧地是去救童儿,师弟,你先起来,这次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做得足够了。红袖,你是童儿跟前最要紧的人,你伤成这样,先下去吧。” 即使气极,顾君酌身为国宗门的师尊,还是冷静下来布置一切,红袖有些受宠若惊,但她还是坚定地拒绝了,“不,师尊,弟子小小皮外伤根本不要紧,请让弟子在此与大家一同等候殷师姐的消息,不然弟子如何都无法心安的!求您了师尊!” 顾君酌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得点头。 公孙靖赞同道:“对,现在去救师侄才是最要紧的。” “马上开启九玄玲珑塔,本尊要立刻把童儿带出来!” 这下子,轮到所有国宗门的长老不答应了,以司马为首的几个老者全部拦住顾君酌。 司马苦口婆心道,“不行啊,九玄玲珑塔再次开启,也要再等几个时辰,倘若师尊现在强行再启动,法器傲然,更何况未曾收服,只是一直被压制,定会借机反噬师尊!” 顾君酌赤红了眼,强力隐忍,“那本尊的徒弟难道就不管不顾吗?!” “不会的,不会的。”司马摆了摆手,“塔内一切皆是幻境,虽然遇到百兽王确实凶险,但那丫头颇有灵性,兽族轻易不伤她,百兽王也属幻境,绝不致死!若对殷童而言反而是机遇呢?而且贸然打断,对其他弟子也不公平,难道其他人的机遇也要因此前功尽弃吗?若如此,只怕以后万万不敢再动九玄玲珑塔了,师尊,百害无一利的事,万望三思!” 其他长老纷纷附和,顾君酌走来走去,“可童儿……” “您是她的师傅之前,也是国宗门的师尊!如今大陆各大门派虎视眈眈,魔族妖族伺机而动啊师尊!”司马下了最后一剂猛料,成功止住了顾君酌的脚步。 良久,顾君酌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问,“司马长老,你确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司马沉思着:虽然不致死,但是皮肉之苦在所难免,反正都是试炼,不过是试炼的对象变成百兽王罢了,道理一样,难道要为一个殷童放弃其他弟子的天赋和前途吗?而且,师尊可不止这一个徒弟…… 他悄悄看了一眼捂住脸还在呆愣的悠思,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师尊,我保证。” 顾君酌脑海中闪过往日殷童的一颦一笑,还有她缠着他时喊的每一句师傅,鼻尖有些发酸,一颗心石沉大海。 那一瞬间,他突然萌生了为什么他要是国宗门师尊的荒唐想法。 “好,好!你们有你们的道理,那就等,不过待黄昏将至,你们不许再衍生借口阻挠本尊,纵然强行开启九玄玲珑塔,本尊也要把本尊的徒弟带出来,你们听明白了没?” 司马表面应着,但对能拖住顾君酌心生欢喜。 只要不损害国宗门的利益,怎么都行…… 兽之森林中。 殷童在黑暗中觉得浑身疲乏不堪,浑身如葬入火坑,痛不欲生,丹田处熊熊燃烧,体内水分迅速流逝,太阳穴更是隐隐作痛。 此时黑暗中,一股呼噜呼噜的声音死缠着自己不放。 “嗯?” 殷童察觉到不太对劲,这声音,身为动物的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怎么有点像之前她身为一只小狐狸讨好顾君酌发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原本应该将她作为食物慢慢享用的百兽王,此刻它那庞大坚硬的身躯,正对着殷童放低姿态,全身几乎趴在地上,一脸乖巧地俯首称臣! 殷童慢慢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赫然变回了狐狸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见那百兽王如今对她根本没有敌意,殷童绕开它,待走远几步,才敢狂奔起来,跑到洞口去抬头一看,发现外头还是白昼曜日。 “不对啊,既然没天黑,就算是月圆之夜,也没道理现在就恢复真身吧?” 殷童自言自语着,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她,“您有所不知,这里是幻境,幻境中一年四季终日白昼,不能与外面相提并论。” 殷童吓得急忙转身一看,发现竟是那百兽王在同她说话! “你怎么会?” “在下乃是百兽王,虽不及您妖族天赋异禀,天生会言语,但身为高阶兽族,一定时间后,也能说上几句。” 百兽王耐心地回答着她,完全没了方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 “哦。”殷童点了点头,“不对,你,你怎么说我是妖族?你可别胡说,我同你一样只是普通兽族而已。”殷童心里发虚,下意识就像往常一样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 百兽王摇了摇头,“不必紧张,方才是在下鲁莽,竟因一时贪欲而忽略了您的气息,只以为你是用了什么法宝企图躲过一劫,差点伤了您的性命,若不是小姐因受伤而恢复真身,总之,真是十分抱歉。” 殷童这才明白,为什么一路走来,那些兽族只要稍稍靠近自己,就立刻亲昵有加,亦或者是视而不见。 原来,它们都是闻出了自己身上的妖族气息,妖族本就高于兽族,它们自然无心伤害。 “说起来,我身上的伤呢?”殷童发现自打起身走动至今,自己都毫无痛楚,而且身上并没有受伤的迹象或者是血迹,奇怪了,她脊背的伤呢,她肩膀的血洞呢,怎么统统都不见踪影了? 百兽王走进了山洞,说:“是天魂珠的力量。” 殷童连忙跟着它,“什么是天魂珠?” “天魂珠是九玄玲珑塔的核心,是它提供源源不断的能源,九玄玲珑塔才得以释放无数幻境,成为厉害的法器,天魂珠每一百年就会栖息在不同的幻境中,若不是我被它选中在此守护它,也不可能成为百兽王了。” 百兽王顿了顿,继续说:“方才我见您伤痕累累,但我身份卑微,天魂珠有自己的拗性,我只好尝试着把您放在它栖身之所的门口,乞求它给予您能量,但它居然破天荒同意了,您这才得以痊愈。” 殷童微微张大嘴,两颗尖尖的犬牙顿时外露,显得十分可爱。 “我,我何德何能……” 忽然,山洞深处一股强大的能量扑面而来,带着凄厉又刺耳的声音,仿佛有谁在哭泣,冲出来的气流刮得殷童浑身的皮毛生疼。 百兽王同样不好受,他长的比殷童庞大,受的苦自然更多,“天啊,天啊!” 殷童的口水顺着嘴角留下,被气流刮得睁不开眼,隐隐约约看到远处一道若隐若现的蓝色光芒,纯粹又强劲。 “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天魂珠,它,它居然让您进去它的栖息之所,天啊,这太不可思议了,您快过来,藏在我的肚皮下,我护送你过去,快点吧,不然天魂珠要生气了。” “好,好。”由不得殷童思考同意不同意,她慌忙钻进百兽王的肚皮底下,又厚又长的毛发以及庞大的身躯,瞬间为她挡去了不少痛苦,温暖包裹着狐狸娇小的身躯,让她庆幸又感动。 能感受到奔跑时钻进来的风,殷童紧紧闭着眼睛,一颗心七上八下。 良久,殷童再度睁开眼,是因为百兽王疲惫的呼唤,“到了,到了。” 殷童急忙冲出来,只见眼前,一道由水柱凝聚而成的透明的大门映入眼帘,门后天魂珠释放的蓝色光芒呼之欲出。 只见百兽王脸上有几道伤痕,它低下头,渐渐隐于黑暗中,“在下卑微之躯,只能护送至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看您自己了……” “百兽王?” 殷童试着喊了它一句,然而已经无人应答她了,她看着眼前神秘的大门,咽了咽喉头的唾沫,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穿过大门。 因为是水做的,殷童穿过去的时候,只觉得舒服至极。 待进入门后,殷童从眯着一条缝,到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画面令她叹为观止。 只见门后一个不大的世界,遍地都是五颜六色的矿石,抬头是一排排倒吊的乳白色的钟乳石,而宝石簇拥的中心地带,是一个高大的喷泉,喷泉的最上方,那股最洁净的水流,包裹着一颗圆润的湖蓝色水珠,足足有成年男子的拳头那般大,它周身萦绕着淡蓝色的光波,像极了传说中海底深处的鲛人,美貌足以迷惑所有见过它的人! “真美……”殷童被迷了眼,情不自禁上前,想要去观摩那颗天魂珠。 第四十四章:天旋地转 奇怪的是,天魂珠并没有像刚才那般释放出强烈的能量来以此抗拒殷童的靠近,直到殷童慢慢走上依附喷泉的甬道,与它近在咫尺,都相安无事。 天魂珠释放出魅人的姿态,诱使殷童慢慢将爪子放了上去。 粉嫩嫩的肉垫和天魂珠光滑圆润的身躯在一瞬间紧紧贴合,殷童刹那间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然而太迟了,天魂珠与此同时光芒四射,强烈的蓝光照耀整个空间,让殷童不得不闭上眼睛,嘴里发出*。 “尊贵的九尾狐后裔,请让吾追随您,以您高尚的身躯和天赋,携手登上妖族王座!” “不,不……我只是一只毫无慧根的狐狸,我没有资格……” 殷童下意识抗拒着,然而天魂珠立刻大震,“天定血统,天赐慧根,万望慎言,汝与吾融为一体,便可激发潜藏的天赋,您是妖族最尊贵的王!” “为什么是我,怎么会是我?” “这是天命,容不得你拒绝。”天魂珠突然脱离喷泉,瞬间四分五裂,最后化作一道湖蓝色的灵光,狠狠撞入殷童眉心,直达体内。 “啊!!” 殷童顿觉周身炽热无比,痛不欲生,丹田处几乎没有的慧根像得了雨露的种子,拼命挤压着殷童的腹部,疯狂滋生。天魂珠的力量霸道而狂野,像不安分的顽劣孩童,在殷童全身逃窜,她的血管和白骨顿觉如千万根银针刺着扎着,疼得她整个人出汗厉害,仿佛从海里捞起来似得。 殷童受不住了,失去理智往墙上撞去,坚硬的宝石划破她头上的肌肤,血丝像眼前的喷泉流水般涌动出来。 “疼啊!疼死了!该死的为什么是我?!”殷童双目赤红,原本只有一半的纯白皮毛一点点往上移动,纯白的毛发此刻全部生出,从前剩余的深灰色的毛发全数脱落,她的尾巴不受控制,拼命摇晃,臀部上方、脊骨尾部竟慢慢强行破出一条……两条……硬生生多了两条尾巴! 殷童的骨骼被一点点撑大,苦不堪言,她渐渐恢复人类的模样,待到完全变回人形,痛苦才终于消停。 此刻她衣衫褴褛,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整个人如脱了水一般,虚弱无力,背后那三条洁白硕大的狐尾慢悠悠摇晃着。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殷童好不容易缓回一口气,整个空间就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宝石和钟乳石开始出现裂痕,墙壁和地上开始破裂,像打破的铜镜一般。 殷童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她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百兽王,迫不及待冲过去,“百兽王,你没事吧?这里怎么了?!” 百兽王看着她身后的三条尾巴,笑道:“传说,只有上等妖族才会被天魂珠青睐,原来是真的,您应该就是那上古妖族九尾狐的后裔吧。” 殷童看他嘴里不断渗出血沫,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选我,我明明只是一只被家族遗弃的狐狸。” 百兽王摇了摇头,“不会的,天魂珠不会看错的,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我相信,以后你会找到答案的。你快走吧,天魂珠是九玄玲珑塔的核心,现在它没了,很快这里就会坍塌,你快用天魂珠的力量离开这里!” “那你呢?”殷童试图拉起它,“我带你一起走。” 然而,百兽王的身躯破碎成一块块的白色碎片,开始消失在空中,“不用了,九玄玲珑塔坍塌,幻境破碎,我也自然会消失,这没什么,能守护天魂珠这么久,我已经足够了……” 殷童只能眼睁睁看着幻境里的一切像百兽王一样慢慢消散于天地间,国宗门的其他弟子四处窜逃…… 九玄玲珑塔外,顾君酌和其他人极力维持法器模样。 公孙靖满头大汗,修为不断自掌中释放,“怎么会这样,师兄,好好的九玄玲珑塔怎么会坍塌啊?!” 顾君酌嘴角缓缓流下鲜血,“是天魂珠,天魂珠没了。” “没了?!”公孙靖惊呼出声。 司马长老大喊:“不好,师尊遭到九玄玲珑塔反噬了!” 顾君酌摇了摇头,“没事!九玄玲珑塔保不住了,倒不如避重就轻,所有人听命,即刻救人,把弟子们竭尽全力救出!” “谨遵师尊吩咐!”…… 殷童呆若木鸡看着四周的惨状,尽数是呼天抢地之声、血流披面之态,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好像黑暗了下来,似乎,天空下一秒就要塌下来了。 国宗门的弟子大多都被压在沉重的废墟之下。血泊之中,那是殷童间接犯下的罪孽,而她这个始作俑者,此刻却毫发无损站在废墟的中央,显得那么瞩目,那么无助,殷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明明白皙如玉,她却忽然觉得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忽然,殷童的耳边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回过神来,机械性抬头,眼前,从天而降的是一位谪仙般的男子,他身着素衣,伸出手缓缓来到她身边,像下凡的天神,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态,他深邃的眼眸中,只倒映她一人的身影。 “殷童,过来!” 下一秒,两人拥抱在一起,殷童觉得恍若隔世,冰冷的身躯像得到了最神圣的救赎,她拼命抓住最后这一根救命稻草,逐渐回温,眼泪便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她干裂的嘴唇苍白如纸,“师傅,救我……” 顾君酌的心终于放下来,当挂念的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几乎要惊呼出声。 “别怕,别怕,童儿,我来了,为师来了。” 殷童哽咽着,紧紧抱住他的腰身,耳边是他胸腔里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深信不疑,你会来救我…… 九玄玲珑塔彻底倒塌,国宗门前往试炼的弟子死伤无数,这个残酷的事实无疑给了国宗门一个沉重的打击。 此时,玄武殿的气氛一度低到极点,明明还未到寒冬时节,整个大殿却冷若冰窖。 司马长老气急败坏道:“把那个孽障押上来!” 殷童此刻五花大绑被两名幸存的国宗门弟子带上玄武殿,她闭着眼睛,慢慢跪在众人面前。 顾君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到殷童被这样对待,他只觉得一颗心被谁揪着似得,疼得要命,“司马长老,查清楚了吗,真的是童儿?” “师尊,这丫头全身尽数是天魂珠的气息,丹田处修为充盈,这个答案,师尊比我更知晓吧,师尊,这个孽障擅动天魂珠,致使死伤惨重,您这次,决不能偏袒!” 司马索性扔掉拐杖,颤颤巍巍跪了下来,说的话像钉入棺材板里的铁钉,沉重地敲打在顾君酌的心尖上。 公孙靖看着眼前这个刚收不久的义女,平日里一口一个公孙师叔的嘴甜,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会是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的恶徒! 他走出去,跪在殷童旁边。 殷童本来一直闭着眼,她脑子里乱得不知道怎么办,方才刚和顾君酌拥抱不过片刻,下一秒,却已经被绑着跪在这里……她知道,她知道是瞒不过这些锐利的眼睛的。 本来索性闭口不发的她,听到身旁的声响,终是睁开眼,“师叔?!” 公孙靖没有理她,他跪得笔直,往日温和的脸上此刻满是严肃,“师兄,师侄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您最清楚不过了,她是您亲自教出来的,虽是平日懒散了些,但骨子里绝无二心,这点相信不用我多说了,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绝不相信师侄会故意害死同门!” 殷童叹了口气,“师叔,别再说了。” 顾君酌沉默不言,司马咬牙切齿道:“不是故意的难道就没罪了吗?师尊,那么多条人命,就因为她的一个不小心全部埋葬于黄土之下,怎么可以!决不能放过她!” “吩咐下去,所有高层于废墟外布置招灵阵,先把已故弟子的亡魂找齐,安置了再说吧。” 司马长老大惊,“师尊,您不可以放过她啊!” 延后的意思,不就是等同于网开一面了吗?! 殷童心底大震,他终究还是护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像司马长老说的一样,她到底是始作俑者……师傅,他是国宗门的师尊,却为了她屡屡网开一面…… 殷童看着身处高位上的顾君酌,俊朗的容颜上此刻布满的无奈,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居然将心心念念的心尖人,害得愁容满面…… 她害了他那么多弟子,他一定很痛苦,可是,他还是选择放过她…… 殷童强忍着泪水,低头不语。 然而此时,外头一片喧嚣,顾君酌皱眉:“何人在外喧哗?” “是我,师傅!”悠思理直气壮,得意洋洋地走上玄武殿。 原来,悠思看着公孙靖去为殷童求情的时候,心底嫉妒大作,悄悄走出去将殷童是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散布出去。 那些死里逃生的弟子本就悲痛不已,此刻抓住‘凶手’,一个完美的发泄*生生摆在眼前,没有人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再加上对象是殷童,弟子中本就有不少人看其不顺眼。 于是就这样,乌泱泱的群众带着所谓的怒火,跟着悠思来到了玄武殿外。 所有人齐刷刷跪在地上,夜晚因他们的到来而灯火通明,他们不公的呐喊响彻天际。 公孙靖转过头,“悠思,你又要干什么?!” 悠思扯出一个笑,看上去十分诡魅,“父亲,她错,你拼死辩护,我错,却得来你的一巴掌,如此不公平的对待,你说我要干什么?” 接着,她仰头对顾君酌说:“师傅,恐怕我不叫您这一声,你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徒弟了吧?你们想袒护她,想拼死隐瞒这件事是吗?休想!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都知道她是凶手,是她害死大家害死同门,你们还瞒得下去?!怎么样师傅,您是想秉公处理,还是想辜负大家的信任,今后让国宗门沦为大陆的笑柄!” 顾君酌大怒,“你简直放肆。” 他坐在高位上,看都不屑看她狰狞的面容,只是掌心往她的方向一挥。 悠思顿时被他的一击挥倒在地,口吐出鲜血倒地不起。 公孙靖立刻俯下身去,“师兄饶命!” “饶命?师弟,你看看她,饶了多少回了,现在变得有恃无恐,干出这种事了,瞧瞧,还带人过来闹,这种关头,闹得起吗?”顾君酌淡淡地说着。 外头的喧嚣一阵大过一阵,悉数喊着不公。 司马拱了拱手,“师尊!纵然公孙的女儿出口不逊,但道理没错,听听外边弟子们的喊声吧,殷童这孽障不能饶恕了啊!” 顾君酌站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殷童,最终说:“好,童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不愿惩罚她,可是他也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不仅是她的师傅,更是整个国宗门的师尊,他不能不对那些死去的亡灵负责。 殷童心想,终于还是这样,罢了,至少她不用再愧疚了,她犯的错,她理应接受惩罚,由他亲手来下令,也好。 第四十五章:决绝 “师傅。” 殷童抬起头,往日常常带笑的脸上此刻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徒儿无话可说,要打要罚,绝无怨言。” 她全无了傲气,像埋葬于冬日飘雪里的死物,嘴边凄楚的笑是她最后的独白。 顾君酌最恨她这样,秉性如此,真到了关键时刻,吃亏的是她自己,哪怕此刻,她辩解一句也好,撒谎也罢,只要她说她是有苦衷的,他就可以保护她,可是她没有,死犟着就是要让他罚她,她想赎罪,那她可知,他罚她,他心里的痛苦怎么办?谁来给他机会赎清?! “殷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看着他痛苦地质问她,她眼波平稳,“我知道。” 想起自己那三条狐狸尾巴,殷童只觉得痛苦。 天注定,他与她早已形同陌路,她难道能说天魂珠选择她,是因为她是九尾狐的后裔吗?他那么痛恨妖魔,她不能说! 顾君酌闭上眼,“你真的要为师罚你吗?为师不信你为了区区天魂珠,会不顾同门性命。” “师傅,事已至此,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殷童低头不说话了,顾君酌痛心地说:“好,好极了,想不到,我竟教出个如此倔强的徒弟,很好,那就随了你的愿,罚吧。” 司马激动地立刻俯下身去,“师尊英明!” 悠思跌跌撞撞爬起来,冷笑着,终于,她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殷童这贱人也有今天!真是老天开眼! “师傅,可否由弟子来执行惩罚?” 悠思话音刚落,公孙靖立刻呵斥,“孽女!还不退下!” 顾君酌盯着殷童,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殷童,你怎么想?” 殷童笑了笑,他居然反过来问她?!她都任他惩罚了,可是,怎么可以是悠思来做?明知道她眼里最容不下悠思,他现在要这样和她打心理战吗? 她眼中满是伤心,“师傅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好累,已经不想再做出什么选择了。 殷童想到房里藏着的那本古籍秘法,不禁冷笑,她的机会想不到来得这么快,而且是以这种方式,老天给的机会,真是可怕,竟是要用失去师傅,失去在国宗门的一切美好回忆来做交换…… 可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谁叫她是妖族的后人,谁叫她偏偏遇上了人族的顾君酌? 顾君酌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他偏过头去,“师弟,去将外头的人遣散了,至于殷童,鞭刑。” 公孙还想说什么,见顾君酌已然闭上眼,他终是叹了口气,缓缓走了出去。 殷童突然抬头,道:“师傅,如果由师妹来做,那让我走吧,好吗?” 她不甘心在悠思这种小人面前低头,她更不想让顾君酌难做,倒不如重新来过,她就此消失,去做自己要做的事,还他一个安宁的国宗门。 顾君酌猛然睁眼,咬牙切齿地吐着字,“殷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居然就因为这样就要离开他?怎么可以! 殷童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咬了咬牙,“我说,让我走,好吗?” 此时悠思已经取来长鞭,鞭子粗大,如啐了毒的蛇,让人不寒而栗。 顾君酌喘着粗气,不回答她的请求,“打!打到她不再说这种话为止!” 他先前十万个不愿意罚她,可如今她居然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那他绝不再心软,罚就罚,只要她打消这种荒唐的想法,他不介意让她长点教训。 悠思捏紧手中的鞭子,她特意在上头沾了不少辣椒水,这份大礼,现在还给你,殷童! “谨遵师命!”她毫不犹豫地往地上的人抽去,鞭子打在肉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啪!” 又是一下,殷童觉得被鞭子摩擦过的肌肤火辣辣的痛,可是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吭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紧紧闭着眼睛。 悠思将所有怨恨和嫉妒都发泄在殷童身上,她此刻是发了疯的野兽,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殷童身上每多一道血痕,她就痛快十分!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殷童身上已然触目惊心,她浑身大汗,只有进的气儿了,偏偏她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连挣扎打滚都困难至极,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到最后,悠思气喘吁吁时,殷童已经倒在地上咬牙死撑了。 顾君酌的心早就疼得不成样子,偏偏他自己下的令,只能看着她痛。 “童儿,你改变主意了吗?” 殷童勉强裂开嘴笑,“放我走……” “好,很好,继续打!” 顾君酌话音刚落,一道女声阻止道:“不要,不要!” 只见红袖顶着一身伤痕跑出来,跪下抱住殷童,哭着大喊:“不要打了,师尊,求求你不要打师姐啊,她知道错了,你放过她吧!” 悠思咬了咬牙,“又是你这个贱婢!还不快滚开,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殷童看着眼前的女孩泣不成声,说:“傻姑娘,这是我犯的错,你快让开。” 红袖拼命摇头,“不行,不行啊师姐,我怎么能看着你被这样对待?!” 悠思失去了耐心,她冷笑道:“行啊,既然如此,就先打你,再打她。” 殷童一听,瞪着悠思说:“悠思,你最好给我住手。” 悠思嗤之以鼻,“师姐,你看我敢不敢?” 说罢,她对着红袖的脊背狠狠挥鞭。 顿时,红袖痛呼出声,倒在一边,她本就一身的伤,悠思十足的力道让她根本挨不住,但她的手还是死死拽着殷童。 殷童太阳穴的青筋直跳,“悠!思!” 她心底的怒火一刹那疯狂破土,丹田处的天魂珠蠢蠢欲动,一道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杀了她,杀了她! 殷童的眼眸一瞬间变成紫红色,妖邪之气在周身萦绕片刻,她只觉得浑身力量充沛,身上的鲜血像一把旺盛的柴火,让她体内潜藏的兴奋尽数冲出,理智在那一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没,属于妖族的骄傲告知着殷童,绝不容许眼前小人猖狂! 看着红袖强忍痛苦,殷童缓缓挣脱身上的绳索,绳索瞬间破碎成了几段,稀稀落落掉在地上,吓傻了手拿长鞭的悠思,在场的人无不震惊,顾君酌更是站起来,“童儿?!” “悠思,你简直找死!” 没了束缚,下一秒,殷童一下子站了起来,更不顾自己的伤痕,天魂珠给予她无穷无尽的战意和力量。 只见她夺过鞭子往悠思脸上狠狠一抽,鞭子顿时陷入皮肉,像饿了许久的猛兽,一旦见了猎物,顿时兴奋不已。 皮肉被摧残破坏,一道深长的血痕瞬间出现,从嘴边到眼睛底下,所到之处张牙舞爪,甚至能隐约瞧见肉下潜藏的森森白骨,可怖至极。 突然的一出,让人措手不及,悠思傻了眼,脸上的知觉提醒她下意识去捂住自己的脸颊,等到瞧见手中的鲜血,她才后知后觉,自己遭遇了什么。 “啊!!!我的脸,我的脸!!”悠思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殷童,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见她像个疯子冲了过来,殷童冷冷地盯着她,“这是我要对你说的才对。” 下一秒,她手中的鞭子狠狠出击,绕着悠思的脖颈死死缠绕,鞭子粗糙,顿时勒得悠思瞳孔睁大,不得呼吸。 “住手!” 一道声音响起,殷童手中的力还未使出,鞭子已经被夺走,悠思得以重新呼吸,吓得当场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美好新鲜的空气。 殷童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的妖性不禁减低几分,但见他责怪的神色,头一疼,再睁眼,又是那凛冽的妖气缠绕。 “孽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要入魔不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顾君酌眯着眼,将长鞭狠狠甩在一旁。 殷童模糊了视线,理智和欲望在不断争斗。 她最担心他讨厌她,可是现在她不过稍稍展露妖性,他就已经露出让她后怕的神色了,他终究还是容不下妖魔,既然如此,她迟早要走,索性现在,闹得更绝! 待她离开,寻找到秘法,再向他解释? 不,不行,师傅会难过的…… 不对,他迟早会知道,问题不解决,现在博得他一时的欢心有什么用? 殷童脑子里乱成了浆糊,头疼欲裂,双目赤红,妖性差点吞噬她理智的意识,她捂着太阳穴,不去面对顾君酌,索性锁定目标,双手成爪往悠思身上挥去! “啪!” 顾君酌拦在悠思面前,狠狠掌掴了殷童,“你给为师清醒一点!” 殷童捂着脸,呆在原地,此刻一切如退潮般消失无踪,她恢复了原样,黑发墨瞳,抖着嘴唇道:“师,师傅……” 顾君酌暗自掐着打了她的手掌,皮肉疼痛才让他保持清醒。 “你真是让为师失望。” 这句话,让殷童的心碎成了千万块残片,泪水不争气,一颗颗滚烫如烙铁,顺着眼尾滑落,经过肌肤,烫的让殷童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倒在这里。 良久,她捏着拳头跪在顾君酌面前,“既然如此,徒儿从此,再不让师傅费心。” 说罢,朝他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 顾君酌有了不好的预感,“等等,你要做什么?” 只见殷童笑容如罂粟般耀眼,“师傅,天魂珠还有个作用,想必您比我还清楚吧。” 顾君酌大惊,随即想要去拉她,“不可以!” 然而,殷童早已做好了准备,顾君酌只抓到一阵虚空,眼见她的身影愈发单薄,她的声音麻痹着顾君酌的心,“我与天魂珠早已融为一体,它可以满足我的一个愿望,想不到,现在却要用于离开。” “殷童,为师警告你,你出了国宗门,再也别指望回头!” 顾君酌双眸瞪大,但殷童却已经利用天魂珠逃之夭夭了,临走的最后一句,让顾君酌气得大发雷霆。 “反正,你不会只有我一个徒弟……” 第一卷,完。 第四十六章:落花有意 十一月初,苍幽皇宫,按例清晨是帝皇早朝的时辰,凌鹭也不例外。 他似往常一般,由小太监在宫中伺候完毕出发前往宣室殿,诸位朝臣早已迫不及待,见皇帝驾临,毫不犹豫跪倒一片,齐声喊着万岁。 凌鹭缓缓坐于高位之上,俯瞰着底下的人,挥了挥手,道:“起来吧。” 大家这才齐声谢恩,小太监在一旁挥着洁白如雪的浮尘,尖声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此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卫傅手持玉牌,出列弯腰道:“臣有本启奏。” 凌鹭挑了挑眉,黄袍加身令他更加器宇不凡,“哦?卫卿只管奏报。” “皇上,现如今边关军权不稳,各方诸侯蠢蠢欲动,多有猜疑,这全因先帝的五皇子未能及时安葬,五皇子身为皇族,本应葬于皇陵,但因其罪孽深重,故只是稍作安排,如今冰棺存于宫中风雨寺,之前新皇登基,诸多事宜,故此事每每提及总是搁置一旁,然冰棺存于寺中,纵然有佛祖庇佑也已是叨扰多时,再加上……” 卫傅话至一半,忽然沉默,惹得凌鹭剑眉紧蹙,急忙道:“丞相无需顾虑,继续。” 卫傅点了点头,这才松口,“是,再加上先前五皇子俯首时曾立下不详的诅咒之言,现如今宫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实在不利于皇上统领前朝后宫,新政初起,望皇上早做定夺。” 说到五皇子凌隐死前那番狠戾的诅咒,配着他当时心灰意冷的毒辣,确实也让凌鹭头疼不已。 凌鹭心中百无禁忌,但是回想到凌隐死前还让人不好过,居然死后造成的影响已经殃及他的江山,凌鹭想想就来气,正好卫傅说中心事,他趁机大怒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凌鹭狠狠拍着龙椅上的扶手,众人立刻跪下去。 顿时乌泱泱一大片,只听凌鹭继续道:“想不到区区一个乱党居然还要如此瞻前顾后,如今竟惹得要殃及社稷,简直可笑,边关军权动荡不安,就另选武将前往领兵镇压。” 卫傅立刻补充,“可是自从五皇子独揽边关大权以来,直到被俘前,先帝全权交由他把握,朝中武将早已被耽误许久,纵然如今要重新启用,边关气候恶劣,有些将领年事已高,早已力不从心,更何况常年在朝中各司其职,也早已安定皇城,眼下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凌鹭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开设考场,大陆上人才济济,苍幽更是人杰地灵,地大物博,难道还选不出几个甘愿为国效力的人?此事便交由丞相去办吧。” 卫傅点头道:“既然皇上吩咐,微臣定当尽心尽力,待选出最后胜者,便立刻呈于皇上。” 凌鹭默许,接着说:“方才丞相还提到各方诸侯皇亲蠢蠢欲动,全因乱党一事处置不够,责怪朕没有给予一份满意的答案,是吗?” 他突然勾起嘴角,“既然他们都心挂五皇子,而不肯全心全意效忠新政社稷,那朕也该做点事情让他们知道,现在谁才是苍幽国君。传令下去,五皇子凌隐残害先帝,谋反篡位,企图祸乱苍幽,实在罪无可赦,虽为皇族,但皇室犯法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此等大罪,朕虽与其情同手足,但贵为九五之尊,唯有大义灭亲,以身作则,按律例,择日起令其冰棺搬出风雨寺,葬于生前所授封地,永不得入土皇陵!” 说完命令,凌鹭靠在龙椅上显得高贵而惬意,“如此,谣言不攻自破,诅咒烟消云散,各方诸侯自然也会安分守己,忠心为国,不知,朕如此安排,诸位卿家还有何异议啊?” 看着眼前的新君如此杀伐果断,雷霆手段更是无人可及,此番言论无疑是为了杀鸡儆猴,立下君威,顿时哪还敢有二心,腿肚子皆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臣服大喊:“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解决了多日的心病,凌鹭满意地点点头,卫傅默默退下,然而,忽然有一人走了出来,原来是老态龙钟的礼部尚书。 只听礼部尚书缓缓开口:“皇上,还有一事,也不得耽搁了。” 凌鹭挥手,“爱卿但说无妨。” 礼部尚书俯身道:“秋天硕果累累,黄花遍地,自然离不开神明庇佑,往年十月中旬就该前往祭天答谢上苍,礼部也会着手准备,祭天总要帝后同往,但皇上匆忙登基,早前忙于国事无瑕顾及,可眼看现在都快冬季了,望皇上早做定夺,立后纳妃,安定民心。” 想不到,千算万算,居然算少了这件让人头疼的事,凌鹭一时措手不及,竟不知作何回答,这就给了朝臣机会,顿时,许多人纷纷认可这番话,认为立后纳妃不宜再推迟,偌大个宣室殿,数十张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凌鹭一个皇帝,愣是连插嘴的份儿都没有,反而被震得耳朵嗡嗡跳。 一群文臣,想不到啰嗦起来比老太太还烦人。 凌鹭只好求助地看着卫傅,与他眼神相通后,他立刻开始哎哟起来。 身旁的小太监吓得连忙上前询问,“皇上,您怎么了?!” 凌鹭眯着眼悄悄观察四周,同时手抚上额头,假意*着,他一副面容生的好看,倒是多了几分真实感,只听他缓缓道:“不行了不行了,不知道近日是否是过于操劳国事,偏偏此刻犯了头疼,虽然有心朝政,但实在受不住!” 这番话惹得那些吵闹的老臣立刻安静下来,卫傅早已心领神会,立刻趁机跳出来配合其做戏:“既然如此,那快些传太医才是,皇上初登大宝,龙体要紧,国事再重,哪能越过君主金躯?” 凌鹭继续慢悠悠说:“过早下朝,恐让诸位卿家失望?” 那些人吓得立刻摆摆手,将立后纳妃一说早已抛之脑后,转眼是笑脸盈盈的关怀模样:“不不不,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于是,凌鹭怀揣着胜利的笑容,心安理得、大大方方下了早朝。 途中经过御花园,心情甚佳又遇秋菊盛放,更是愉悦,索性悠哉悠哉赏起了百花。 忽然,只听一个人边走来边说:“皇上头疼的偏方,居然是要赏花饮茶才能治好,真是闻所未闻啊。” 凌鹭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抚摸着雏菊娇嫩的花瓣,笑道:“卫卿家巧舌如簧,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 再抬眼,来者果然是剑眉星目的卫傅,刚刚下朝还身穿官服,青年才俊此话不假,只见他走近凌鹭,说:“那也不及皇上演技超群。” 凌鹭屏退左右,索性与卫傅一同赏花游园。 他说道:“方才朝堂上实在让我头疼,不是说假的,幸好有你相助,我才得以缓存延后话题。” 卫傅摇摇头,“那也不是个办法啊,你如今贵为皇上,哪能天天这么装病,只要一日上朝,便一定只能早做定夺,知道你不愿意,但是这也是你的责任所在,古往今来皇帝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实属正常,你又何须觉得别扭逃避呢?” 凌鹭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愿,你知道的。” 卫傅一顿,“原来你还在惦记那个国宗门的女子,难怪前段时间总叫我打探消息。” 提起殷童,凌鹭眼中闪过柔情,方才的烦恼统统不做他想、消失无踪了,他开口道:“既既然知道,便帮帮我吧,你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卫傅走在凌鹭身边,两人都长得好看,簇拥于花园中实属美景。 “我倒是真的打探到了一些,不过就不知道对你来说是不是好事了,真搞不懂你,不是与那女子有书信来往了,何必要我再多费力气。” 凌鹭笑了笑,在卫傅面前,他才得以放下身上的皇帝威仪,做一个展露笑容的少年儿郎,见好友埋怨,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师傅管得严,国宗门更是戒备良多,已经许久不曾与我写信了。” 卫傅无奈地摇头:“我只怕你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之后,卫傅将殷童私自逃离国宗门的事情尽数告知凌鹭,末了补充道:“国宗门的事一向是被大陆上关注的,更何况是此等大事,她身为国宗门首席弟子却无故叛出门派,要想不人尽皆知也难,至于她为何如此,个中细节我就不得而知了,你知道的,国宗门戒备森严,我的探子根本不可能入内。” 然而这对凌鹭来说,已经够了,只见凌鹭捏紧藏于龙袍之下的双拳,愤然道:“该死的顾君酌,我要是知晓今日他会这样对她,当日我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心爱的女人留在我身边,做苍幽的皇后,难道还会输给在一个门派里受尽苦楚吗?不管事情如何,我了解她,她一定是受了委屈!” 卫傅安抚道:“你稍安勿躁啊,现在你想怎么办,我知道你不可能坐视不理的,说说你的想法吧。” 凌鹭愣了愣,沉思着,良久,他突然计上心头,眼中闪过狡猾之色,“我倒是有个不错的想法,既能推迟立后纳妃一事,又能助我解除相思之苦。” 卫傅心中突然多了一份不安,他咽了咽口水,“你有事快说。” 却见凌鹭突然故作神秘,扬长而去:“别急啊,到时候再说罢……” 第四十七章:相遇 三日后,大陆上一家客栈里,殷童头戴斗笠,斗笠上附着黑纱,一张俏脸顿时遮了个严严实实,她坐在二楼窗前,一边饮茶一边看着窗外河道上的过往船只,白鹭接天,岸边还有洗衣妇的巧笑声,惬意又自由。 忽然,一个人擅自坐在她对面,此人一身深色衣裳,背上一把古琴,腰间却是一把长剑,偏偏生得白脸薄唇,十分好看,不但不自相矛盾,反而一下子突出了一股矜贵冷淡的气质。 殷童见来者,大惊道:“怎么是你?你不是在苍幽吗,好端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是在做梦吧?” 对面的男子正是凌鹭,只见他自顾自叫小二上了壶好酒,而后倾倒一杯一饮而尽后才缓缓开口道:“见你如此惬意在此饮茶作乐,连堂堂大门派的弟子都不做了,那我还做那个苦差事干什么?” 四周都是人,凌鹭故意说得隐晦,但话中讽刺却让殷童低下头,小声说:“你,你都知道了?” 凌鹭冷哼一声,“八卦满天飞,我又不是瞎子聋子。” 殷童见他如此,心虚道:“你别听外头胡编乱造,我是另有隐情才不得已而为之。” 凌鹭一听她解释,顿时冷了一张脸,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千里迢迢找到你,是为了质问你吧,那我也真够浪费时间的。你,为何不来找我?” 殷童愣住了,良久才明白凌鹭冷言冷语的原因,她苦笑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毕竟我和你是朋友嘛,也就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去连累你。” 凌鹭见她又把视线转向窗外,气得一下子夺去她手里的茶杯,“既然知道是朋友,就算刻意隐瞒,难道就能把我打发走吗?如果你不方便说,就跟我走,小二刚才照我的意思早就打扫了一间上等房,我们去里面说。” 说罢,也不顾殷童意愿,强行把殷童拉进房内,待关上门,二人却又再次归于沉默。 殷童摘下斗笠,别过头去,“你不必再问,还是早点回去当你的苍幽皇帝最好。” 凌鹭一听,只觉得心痛,早前就是为了她才当的皇帝,若不能为她排忧解难,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立后纳妃,他向来心中人选也只有她一个,如今她却连求助他都不愿意,那他难道是一厢情愿不成? 他索性靠近她,将她抱在怀中,顿了顿,说出最不愿说的借口:“殷童,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当日你愿意对我倾诉心事,求我带你离开你的师傅,为什么现在你不愿意了,你这样,我好痛苦,还记得你曾欠我一个人情吗?就当是为了还我的人情,你依赖我吧,好吗?” 殷童突然找到了依靠,像绝望的人在徘徊已久的沙漠中找到了绿洲,殷童觉得自己飞了好久的身躯终于得以停止,眼泪不受控制流出,委屈、恐惧尽数展露。 她抽泣道:“没用的,你帮不了我,我是异类,你怎么帮我?我只会拖累你,拖累身边的人,之前我已经害死了同门,如今我怎么能再害你?” 凌鹭咬牙,“什么异类,我不许你妄自菲薄,纵然你为恶魔,我亦愿意相伴左右!” 殷童推开他,认真地看着他:“难道我是妖族,你也不怕?” 凌鹭愣住了,他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殷童见他如此,自嘲道:“看吧……” 然而下一秒,她再度落入一个怀抱,只见凌鹭毫不犹豫再次拥她入怀,一字一句说与她听:“你是白痴吗?我连你是恶魔都决定陪你,更何况区区妖族,说吧,你是什么张牙舞爪的猛兽,真该让我开开眼界。” 他话中带笑,是数不尽的宠溺,殷童推开他,心虚道:“狐狸……九尾狐……” 末了又忍不住去看他的反应,却见他忽然大笑起来,“想不到原来是只狐狸,难怪初见你,便伶牙俐齿,狡猾至极!” 殷童不知道怎么办,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哽咽的谢谢。 谢谢他,也要谢谢上苍,感谢还有可以接纳她的人…… 两人把话说开,尴尬也就没有了,殷童于是将所有事情说出来,包括找寻秘法的事。 听罢,凌鹭叹了口气,“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天魂珠执意如此,也非你一人可以阻止,只是那顾君酌,居然害你如此委屈,若我不来,你还要自己憋屈多久?!” 他下意识为她抱不平,殷童摇摇头,“不要说了,以后别再提了,对了,你国事诸多,居然还有闲情雅致来帮我,到底怎么回事。” 凌鹭顿时眯着眼睛心虚道:“这你不必担心了,我早已安排妥当。” 此时,远在天边的苍幽皇宫,卫傅身于丞相府,看着凌鹭留给他的字条,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字条上的墨迹渲染出几个有力的字样:微服私访,两全其美。 卫傅默默把手中字条捏了个粉碎,任风飘逝,紧接着他在书房大怒:“这就是他的良策?!就这么把担子丢给我,简直不知所谓!” 盛怒之下,偏偏又有找死的,只听探子于门外求见,卫傅怒喊:“滚进来吧!” 探子战战兢兢跪在他眼前,哆哆嗦嗦开口:“大人,那个,小姐又走了……” “又是如此?!”一连串的打击让卫傅喘气着,“不就是不许她去参加武选考试吗?居然又离家出走,说,她这次走哪里去了?” 想到自己那个不省心又执拗的妹妹,卫傅觉得该犯头疼的是他才对。 探子说:“启禀大人,小姐……小姐她,她已经出了苍幽国界。” 卫傅闭上眼睛,下一秒,桌上金贵的茶杯被他狠狠扫在地上,顿时成了破烂。 只听他沉着嗓子冷漠道:“行,她自持本事骄纵顽劣,全无女孩子的仪态,那就干脆让她去吃吃苦头,从现在开始,撤销对她的跟踪和保护,所有探子暗卫不许再关注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最好任由她在外流浪才好!” 探子只好点头答应,见自家大人穿戴整齐,嘴欠又问道:“大人夜深露重的又要去哪?” 卫傅压着怒火,“去哪去哪,去收拾烂摊子!滚!” 探子吓得立刻连跪带爬消失无踪,卫傅见终于无人烦扰,长吁一口浊气,胸中这才舒缓不少,于是前往马厩,骑着快马直达苍幽皇宫,去为凌鹭布置之后的事宜。 翌日,凌鹭起身后去敲了殷童的房门。 半晌后,才见她出来,殷童开了门,忍不住打着呵欠,说:“你怎么起来这么早?喊我起来吃早饭吗?” 凌鹭点了点头,他盯着殷童,蹙眉道:“你怎么整天戴着这个斗笠,看着真别扭。” 殷童扶正头上的斗笠,道:“那我有什么办法,自从我逃出来后,师傅暗地里一直派人寻我,我好不容易才藏在这里,哪能轻易被他找回去?” 凌鹭摇头,索性拉着她关上房门,一把扯掉她那碍眼的斗笠,顿时,一张清秀的俏脸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殷童惊呼一声,便要去抢他手里的斗笠,奈何他长得高,殷童怎么也拿不到,咬牙道:“凌鹭,你大清早干什么?!快还我!” 凌鹭一听,挑着眉头,直接把手里的斗笠嫌弃似得扔在一旁,说:“你才是要干什么,你既然知道是大早上的,就不要戴这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四处吓人,你要藏着掖着,却不知道这样更明显吗?你以为我一路如何找到你的,还不就是你这顶斗笠惹的祸,你现在还要继续戴着它吗?” 一番话让殷童低下头,“那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把脸皮毁了吧。” 凌鹭勾起嘴角,道:“何必毁容,换脸就好了,我以前不会总在宫里待着,隔三差五就要像现在这样出来,自然学了一些把戏,易容什么的我还是会一点的。” 殷童一听,用手指指着他的脸晃悠来晃悠去,打趣道:“难怪了,难怪了,难怪你之前逃婚的戏码如此熟练,原来对你来说本来就是手到擒来。” 凌鹭假咳几声,冷了一张脸,“你叽叽歪歪的,到底还要不要我帮你?” “当然要了,白掉下来的馅儿饼,我干嘛拒绝?我又不是傻子。”殷童见凌鹭淡淡瞥了她一眼,立刻认错:“行行行,算我嘴巴多,不该说你的痛处,快,帮帮我吧?” 凌鹭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那你还啰嗦,坐下来。” 殷童于是乖乖听话,一张脸蛋任由他摆布。 一炷香后,只听凌鹭说:“好了,你睁开眼看看。” 殷童慢慢睁开眼,她见到铜镜里焕然一新的自己,吓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这,是我?” 只见铜镜里的,早就不是她方才的模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明明五官只是稍稍变化,却愣是多了几分男儿的气概和英气,往日相熟的人再看见此刻的她,绝不会再认出这就是殷童! 殷童满意地扯了扯脸蛋,凌鹭连忙阻止她,“你下手轻点,我可不再帮你弄一次了。” “行,我知道了,这次谢谢你,解决了我一个*烦。”殷童笑了笑,拽着他上街吃早点。 才早晨,大街上已经热闹非凡,殷童将看中了的小吃都买了下来,凌鹭在她身后忍不住宠溺得笑了笑,看着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只觉得可爱,忍不住劝着:“你别撑坏了,那些吃的又不会长腿跑了。” 第四十八章:黑市 殷童敷衍似得点点头,凌鹭又说:“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再待几日吧。” “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殷童继续往嘴里塞着糕点,机械性地开口:“这里离苍幽和门派都甚远,是个没有国家的,自由的地方。” 凌鹭担忧地说:“那你不会不知道,这里既然是大陆上偏僻的地方,没有国家和律例的约束,危险冲冲。” 殷童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在古书上也查过了,大陆上最大的黑市,也在这里,不是吗?” 凌鹭一听,瞪大眼睛,忍不住拽着她的手臂,小声呵斥:“你疯了?你要去黑市?!你知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你居然动了去那里的心思?你可知道,那里是穷凶恶极之人的盘踞之所!” 殷童皱了皱眉,甩掉他的手,道:“我知道,我早就查过了,过几日就是黑市开放的日子,就是因为那里什么人都有,所以才有我要的东西,你若是怕了,就回你的苍幽,我不勉强你跟着我,反正我来的时候,早就做好了一个人的打算。” 说罢,她吃完手里最后的糕点,拍了拍手里的粉末,丢下凌鹭直接回了客栈。 待凌鹭追回去,殷童已经闭门不出,凌鹭急忙拍了拍她的房门。 拍得殷童不耐烦了,直接开门,见楼上楼下已经有不少人盯着他们看,殷童气得拉了他关上门。 “你这是干什么?!” 凌鹭喘了口气,“你就不能听我解释吗?我刚才何时说过一个怕字,我只是担心你,才下意识想阻止你,你却就直接走了。” 殷童摇了摇头,“我说的,也是真心话,你是苍幽的皇帝,黑市如你所言,是恶人所在之地,你如果跟着我去,有个三长两短,恐怕我如何也担不起苍幽所有臣民的唾骂。” 凌鹭听完,沉默许久。 他紧紧盯着殷童的眼睛,而后才开口道:“殷童,你如果还当我是你的朋友,那就请你从现在开始忘掉我别的身份,现在这一刻开始,我只是你刚认识的那个凌鹭,别无其他,让我跟你去,保护你吧。” 殷童听完,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点了点头:“凌鹭,今生,你是我最大的知己,如果我能成功封印住我的妖族之身,我一辈子谢谢你。” “你我之间,无需多言。”凌鹭苦涩地笑了。 心道:你紧张我出事会负了苍幽,那你又可知道,你出事,我却宁愿负了天下…… 几日后,夜幕降临,大陆上最大的黑市在这块偏僻的陆地上悄然展开。 殷童顶着那张乔装易容的脸,和凌鹭大摇大摆地走进黑市敞开的大门。 黑市里头只认钱,所以就算不用通行证,也可以进去。 这倒是省去了殷童一个*烦,记得之前刚到苍幽的时候,为了一张通行证,她被通缉得那么惨。 殷童想到这里,不禁拽紧怀中大把大把的银票和元宝,心中只觉得无比安心。 凌鹭走到她身旁,见附近人来人往,更有不少人脸上不是带着骇人的刀疤,就是身上携带着武器刀具,每一个看上去都不好惹。 他忍不住牵住殷童的手,惹得殷童投来一个疑惑的眼光。 他解释道:“你瞧瞧这里,明明是做生意的地方,却异常安静,十足的古怪,这里不比外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这样不容易走散。” 就算他这样说,殷童还是觉得别扭,仍旧挣脱开,说:“你忘了吗,我初识你时,我们也是牵着手逛的庆典大会,还不是走散了,这招没用,而且,现在我明面上是男子,你我牵着手,算什么事儿?更会惹人注意,在这里,我们也像他们那样就行了,黑市虽然可怖,可也有规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咱们不去主动招惹谁,不会有事的。” 殷童说得周到,居然让凌鹭直接没有反驳的机会,他悄悄感受着掌心中残余的她的温度,不禁划过一丝心酸。 两人没有在别的地方过多停留,而是直接奔着黑市深处而去,此刻那里,一次盛大的拍卖会正在悄然展开。 到达目的地后,殷童和凌鹭看着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上方一块纯木制的牌匾刻着几个大字:桃源居。 两人互看着彼此,点了点头,知道找对了地方。 刚要进去,却被门口凶神恶煞的守卫拦了下来。 凌鹭冷着一张脸,腰间的剑即将出鞘。 然而却被殷童拽住手阻止着。 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光闪闪的元宝,递给了两位守卫,笑眯眯道:“素闻黑市以钱财生和气,桃源居更是黑市里有头有脸的地方,不知道这黑市里最大的拍卖行,瞧不瞧得起在下这枚小小的金元宝呢?” 这一番话倒是说得客气,惹得守卫点了点头。 接过金元宝后,他们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原来是两位爷,失敬失敬,桃源居是讲规矩的地方,自然不会伤了和气,两位爷快快请进,里头自会有人为两位准备厢房,以便两位参与竞拍。” 殷童笑着点点头,拽着凌鹭的衣袖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凌鹭面无表情地说:“你倒是可恶,拿着我从苍幽带出来的钱财做好人,却把我弄得跟你的跟班似得?” 殷童立刻讨好道:“哪里的话,你没听方才那人说了嘛,你也是大爷不是?” 说笑着,两人由专人带领,已经进了楼上一间上好的厢房,房里好茶好香一应俱全,瓜果也是摘了最新鲜的候着,上头还能瞧见晶莹剔透的露珠,桌椅也是上好的梨花木精心雕刻而成,墙上有一扇小窗,是专门朝着楼下拍卖会的,若是瞧上什么东西,透过小窗举牌即可。 凌鹭坐下来,饮着茶,缓缓说:“明明是拍卖行,可是却安静得古怪。” 殷童撑着脸靠在椅子上,“桃源居是黑市里最惹不起的地方,能在这里立足,自然非同小可,谁敢在这里吵闹?又不是外头那些下三滥的赌坊妓院,不过这里也是假惺惺的很,你别看这里一股祥和之气,等会拍卖的东西绝不是正常的东西,而这里的人也只会举牌喊价,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凌鹭眯着眼,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倒要好好开开眼界了,对了,你要拍卖的东西还未跟我说,既然是和你千辛万苦寻到的秘法有关,又是在黑市里,想必不一般,真不知道你是如何调查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殷童笑着摇摇头,“你可真是高看我,又小瞧国宗门了,我匆忙逃出,也没什么人脉,哪来的时间和途径去调查这些?不过我终日在国宗门藏书的地方泡着,连秘法都是在那里找到的,你觉得,我还用得着花心思在外头调查想知道的事情吗?等等我要的东西出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说话间,只听楼下一阵躁动,殷童于是停了话,与凌鹭仔细听着。 恰巧门外候着的小厮冷冰冰地提醒着二人:“请房中的客人准备,拍卖会稍后开始。” 凌鹭随口应下,“知道了。” 他转而看向殷童,却见她一脸的淡定,于是他也继续饮茶。 一盏茶后,凌鹭放下茶杯,只听下方传来一个女声,声音悦耳动人宛若黄鹂,不紧不慢宣布着。 “让大家久等了,下面我代表桃源居在此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在开始之前,桃源居的规矩还是要按例说一遍。” 那女子长相妖媚,一双狐狸眼高高上调,配合着一双细长的柳叶眉,和那朱红可人的薄唇,浑身上下的布料少之又少。 在这薄凉的秋季,偏偏因那曼妙朦胧的身姿和不卑不亢的话语,硬生生点燃了在场火热的气氛。 殷童和凌鹭在厢房里听得仔细。 只听那女人继续轻启薄唇,道:“一,桃源居是个祥和的地方,拍卖期间,举牌喊价,须保持肃静;二,举牌喊价要有先后顺序,不得僭越;三,一共确认三次,三次后,价高者得;四,不得赊账,竞拍所得之物后请大家记得第一时间把相关数量的钱财交于外头伺候的小厮。以上规矩,其实对各位来说并不难,希望大家牢记,不要等会犯了其中哪条,丑话说在前头,桃源居可容不得放肆之徒,违者,下场如此。” 说罢,她面带微笑拍了拍手。 只见两个小厮面无表情拖着一个全身血红的人走了进来,血腥味顿时弥漫整个大厅,那人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吊着,早已不成人样。 在场所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从各自的厢房中传出,又记起方才那女子警告过要保持肃静,立刻又都静了下去。 殷童挑了挑眉,转过头去看,见凌鹭透过小窗看着那凄惨的人,此刻正紧锁着眉头,殷童便提醒他说:“你现在知道了吧,这里绝非善地,他们可冷血得很,不过这只是个警告,我们安分竞拍,又有真金白银撑着,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你大可放心。” 凌鹭说:“你倒是很淡定嘛,难道易容成男子,你就真把自己当男人了?就算如此,寻常男子见了都吓得腿软。” 殷童淡淡地说:“自从我离开国宗门,我的决心就绝不会轻易动摇。” 为了以后能堂堂正正在师傅面前出现,她不怕这些,纵然凄惨可怕,又能有当日,九玄玲珑塔下那些血腥的画面可怕吗? 殷童脑海中闪过当时满屏鲜血的场景,不禁沉重地闭上双眼。 第四十九章:拍卖 大厅上响起那妖媚女子的声音,“下面我宣布,本次桃源居举办的黑市拍卖大会,现在正式开始!” 各个厢房中立刻发出一阵鼓掌声,随即很快又静了下去。 他们可没忘记方才女人笑颜如花的狠戾警告。 女人身后的红色帘幕随即缓缓拉开,舞台上,第一件拍卖品被放在镶嵌着黄金的推车上,缓缓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此时,所有厢房的小窗户全部被推开,大家都开始透过那个唯一的地方查看第一件拍卖品。 “第一件拍卖品,是皇室珍宝玉如意,此物历经三代帝皇而仍旧被保存完好,是上等珍品,摆放于家中,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当然,对女子而言,更有美容养颜的效果,介绍完毕,一百两起价,下面请有意者开始竞价。” 女子做完介绍后,一些小窗户开始出现举牌。 只见那女子眉眼弯弯逐一宣布着:“一号厢房,三百两……三号厢房,五百两……十号厢房,六百两!” 最后,第一件拍卖品玉如意,被十号厢房的主人以六百两的价格取走。 接下来,拍卖的物品陆陆续续展出,拍卖会也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每个厢房也开始了暗自的较量。 一直到第八件拍卖品被拍出,殷童都不为所动,厢房中的凌鹭略略有些着急了,他的茶已经换了两三杯,而殷童的茶丝毫未动。 他开口道:“你怎么回事?这次拍卖,进行的时间不长,是个小型的拍卖,我方才问了外头候着的人,一共才十件拍卖品,件件都是上好的宝物,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心动的?你到底要什么?” 殷童叹了叹气,“再等等,不是还有两件吗?” 其实她心里也有些焦急了,难道自己要的东西并不在这次拍卖行列中? 不,不可能,她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绝不会有错! 殷童暗自掐了掐梨花椅的扶手,手里的汗微微渗出薄薄的一层。 随着舞台上主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第九件拍卖品被缓缓推了出来,这件拍卖品有些庞大,被一块大红色的布料盖得严严实实。 “这次拍卖会已然接近尾声,下面,由我来为大家介绍这次第九件拍卖品,各位请看!” 话音一落,主持人将那红色的布料一把扯下,眼前出现的场景让大厅内的气氛变得暧昧火热。 只见舞台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子,笼子里赫然坐着一个美貌的女子。 此女被绳索捆了个结实,身上的衣服有被撕扯过的痕迹,破烂的衣料下露出了如羊脂玉般的白皙肌肤,她身形曼妙,双腿修长,一对美眸满是倔强的怒火,脸色潮红,嘴角留着鲜血,三千青丝尽数散落肩头,整个人犹如生长在地狱的曼殊沙华,美艳动人、明亮如火。 不一会儿,许多厢房的小窗后头渐渐折射出贪婪而充满欲望的猥琐目光,一双双狼眼在那笼子里的女人身上不安分地扫射着,惹得那女子恐惧似得扭了扭身躯,更加动人! 主持人缓缓介绍着铁笼中的美妙女子。 “各位请看,这就是本次桃源居推出的第九件拍卖品,相信应该不会让各位失望吧,此女子罕见美貌,更是处子之身,本次拍卖会进行至此,正好缓和下气氛,供各位娱乐,好了,废话不多说,五百两起价,现在竞价开始!” “好的,七号厢房一千两!” “八号厢房真是出手阔绰,一千五百两!还有没有更高价的?” 殷童在厢房中摇了摇头,见那铁笼中的女子脸色绯红,定然是被下了什么*,不然怎么即使没封住嘴也没喊一句话,而且眼神迷离,实在可怜。 可惜她不是什么救世主,更何况她根本无能为力去救这女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哪能舍得钱财去为那女子赎身? 只能怪那女子倒霉吧,竟误入黑市这种险恶的地方。 正当殷童打算静静等到外头热火朝天的竞拍结束时,只见身旁的凌鹭死死盯着那笼中的女人,见他眼中渐渐起了血丝,一双有力的手掌掐得梨花椅两只扶手的木屑稀稀落落直往下掉,显得有些躁动不安,殷童从未见他这般模样。 她开口道:“喂,不是吧你,你可别跟我说你瞧上了那个女人,虽然吧她确实长得很好看,可是咱们带的钱并不是用来赎她的啊,你可千万别冲动,等你回了苍幽,什么好看的女人你没有?我这么说可不是我冷血,实在是咱们一路上也带不了这么个陌生人。” 凌鹭沉默着,良久才咬牙切齿道:“她,是我挚友的亲妹妹!” 凌鹭打从一开始便认出了那笼子里的女子——丞相卫傅之妹,卫清忧! 他如何淡定得下来?! 殷童也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好吧……刚才那些狼心狗肺的话,当我没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凌鹭顿了顿,道:“我一定得救她的。” 殷童点点头,“确实该如此,反正钱本来就是你的,咱们就跟外头那些人争到底!” 凌鹭转过头去认真地看着她,“那你呢,你要的东西怎么办?” 殷童失笑道:“反正现在已经是第九件了,我觉得应该没有我要的东西了,没事,救人要紧。”其实哪里是这样,她已经调查得很详细了,只是看着凌鹭这个模样,她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而此时,场外的竞价已经达到了两千两! 殷童和凌鹭所属的第二十号厢房从小窗处缓缓亮出了木牌,主持人眼尖似得随即念出上头的报价。 “二十号厢房,两千五百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殷童觉得,多出五百两应该够了,毕竟场外的报价声已经渐渐弱了下去,也是,一个女子在他们眼里,哪里值得了太高的价格? 然而,主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三十号厢房,三千五百两!” 凌鹭一听,气得恨不得拍桌,他咬牙说:“三千五百两?三楼的跟咱们争什么争,是不是疯了?” 殷童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三楼的甚少有人,想必里头的人物一定不简单,人家花钱图个乐,咱们何必去辱骂?不管他,继续报价。” 凌鹭这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将木牌重新写了个价格,而后缓缓递出小窗。 “二十号厢房,四千两!” 这下子,纵然规矩说在前头,也阻止不了大厅内一阵唏嘘声的响起。 谁知,紧接着,三十号厢房再次报价,这次是五千两的高价。 殷童这下子也有些坐不住了,只觉得好像有种被钓着玩的羞辱感,她不耐烦地敲着桌子,一挥手,木牌的价格再度变化。 五千五百两,她倒是要看看,三十号厢房的人搞什么鬼。 三十号厢房中,慕容黎兴致勃勃地用指腹摩挲着木牌,身旁的手下道:“王上,是否还要继续加价?” “加,自然要加,好不容易等到她出价,当然要跟她好好玩玩,这次直接一万吧,倒要看看那个关着的囚犯对她多重要。” 慕容黎上挑的眼尾处是恶劣的玩味。 大厅中,主持人已然有些冒汗,她看着三十号厢房缓缓举起的木牌,咽了咽口水,“三,三十号厢房,一……一万两!” 顿时,有些人在厢房中忍不住惊呼出声。 二十号厢房里,殷童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 凌鹭叹了口气,“我们有多少现银?” “你交给我的,正好是一万零一百两的银子,本来还有剩余,不过刚才打点门外的守卫,已经失了一锭元宝了。” 殷童看着凌鹭不安的神色,她的瞳孔一瞬间变成紫红色,又一瞬间消失。 她说:“最后一丝希望吧,咱们就继续报,如果实在不行,抢也要把人救回来!” 凌鹭一听,愣了一会,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抹去木牌上的数字,拿起毛笔改写着,然后再次举起来。 主持人的目光立刻盯了过去,嘴巴也跟着动了动,“二十号厢房,一万零一百两!” 殷童和凌鹭拽着手中的银子,眉头紧锁,早已做好了抢人的准备,大不了,把这个桃源居闹得天翻地覆! 殷童想,以她如今三尾的实力,还有体内的天魂珠相助,总不至于叫黑市的这些恶徒绑了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三十号的厢房突然没了动静,久久都未见继续报价。 主持人望了望四周,朱唇缓缓一张一合,说:“还有人喊价吗?没有更高了吗?可还有比一万零一百两更高的?” 殷童眯了眯眼,她看了看身旁的凌鹭,见他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 实在想不透,三十号厢房的主人,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算了,人能救回来就好,暂且不去多想其他…… 只听舞台上,主持人笑脸盈盈地宣布:“一万零一百两一次!一万零一百两两次!一万零一百两……三次!恭喜!恭喜二十号厢房,成功获得本次第九件拍卖品!” 说罢,她自顾自鼓掌起来。 很快,身处铁笼中的卫清忧神色恍惚地被送达至二楼的二十号厢房中去。 卫清忧自嘲地看着眼下狼狈的自己,只觉得好笑。 想她堂堂苍幽丞相的亲妹妹,居然沦落至此,被黑市的人抓了去也就算了,如今居然成为供人娱乐的拍卖品?! 第五十章:血石 一想到二十号厢房里头不知是哪个长相丑陋、大腹便便的糟老头,可能等会还要用不知如何低贱恶劣的手段来*自己,卫清忧只觉得痛不欲生。 偏偏她被桃源居那些下三滥的人下了*,如今浑身无力,只能如同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卫清忧的身躯贴着玄铁制成的铁笼,玄铁冰冷,让她保存着仅存的理智,她喘着粗气,脑海中闪过卫傅的样子刺痛了她的心,眸中的泪水随即滑落在地。 哥哥……对不起…… 二十号厢房已到,卫清忧被人拉扯出铁笼,房门缓缓打开,她软绵绵的身子被外头伺候的小厮用力地推了进去,一进门,她腿发软,下一秒忍不住倒在地上。 身上的衣服不足以完全掩盖住她的身体,露出的肌肤被冷风刮过,令卫清忧觉得羞耻又痛苦。 她不敢睁开眼睛,心底的恐惧让她决定,等会如果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定要咬舌自尽,绝不苟活于世,不让卫家、让卫傅蒙羞! 谁知,等了许久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粗暴对待或是*行为,而是披在自己身上的一件崭新的衣裳。 “你没事吧?” 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卫清忧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和另一个陌生的面容。 殷童见卫清忧懵懂的样子如刚诞生的幼崽,于是蹲下去为她解开绳索,顺便扶她缓缓坐起来。 “是你救了我?” 卫清忧问着殷童,殷童摇了摇头,说:“准确的说,是他的决定。” 说罢,她指了指身旁的凌鹭,卫清忧抿了抿唇,看向凌鹭,瞳孔一瞬放大,而后马上又冷静下来。 她拉拢了几分身上披着的殷童的外衣,道谢着:“小女多谢二皇子,不,现在应该是……皇上才对。” 凌鹭面无表情道:“你哥哥可知道这件事?” 卫清忧失笑道:“我被抓进这桃源居却无人来营救,想来这次应该是真的气到他了,他估摸着已经撤回了安排在我身边的探子。这次多亏皇上出手相救,小女感激不尽。” 然而下一秒,凌鹭冷冷地开口:“前些日子,久闻苍幽民间传闻,丞相之妹刁蛮任性,看来是真的,之前与你匆匆一面,对你不甚了解,现在看你狼狈如此,想来传闻是真的,过后你自行回苍幽同你哥哥认错吧。” 看着卫清忧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死死咬着嘴唇一脸的倔强,殷童便有些无奈,觉得实在有些搞不懂凌鹭。 明明着急相救的是你,现在人没事了,活生生站在面前,却非要恶语相向。 然而殷童哪里知道,凌鹭救卫清忧,只是出于对卫傅的私心,卫清忧是卫傅的妹妹,而卫傅又多年效忠自己,倘若卫清忧出了什么事而自己却见死不救,日后凌鹭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卫傅了。 所以对他而言,救卫清忧是不得已而为之,倘若她不是此等身份,凌鹭定然不会顾着她。 现在救了卫清忧,却害得如今身无分文,殷童更是无法去竞拍自己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第十件物品是否是殷童要的东西。 但是在凌鹭心里,总是觉得让殷童吃了亏,也就对卫清忧更没了什么好脸色。 三十号厢房中。 慕容黎一脸笑意,他饮了一杯香茶,静静等待着。 身旁的燕玄开口:“王上,请恕属下直言,为何您要这么做?” 慕容黎瞥了他一眼,“你指什么?” “为何您要故意抬高竞价又在最后一刻放弃?” 看着燕玄面无表情地询问,慕容黎忍不住嗤笑:“燕玄,你这么笨,本王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 燕玄立刻低头:“属下愚钝。” 慕容黎十指交叉,“你确实是愚钝,方才你没听见他们的竞价吗?一万零一百两。” “王上,有何不对吗?”燕玄只觉得自己好像绕到一个死胡同里。 慕容黎摇了摇头,挑眉说:“前几次都是五百两这么喊,本王只是轻轻哄抬了不过几千两,他们便只能增加一百两了,说明什么?” 燕玄皱眉小心翼翼回答:“难道他们是……没有银子了?” 慕容黎轻轻打了个响指:“你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等着瞧吧,好戏很快就要上演了。” 他的部署,从来没有出错过。 桃源居的拍卖会如那妖娆的主持人所言,已经进入了尾声。 殷童在未解救卫清忧之前,她是多么想要第十件拍卖品是自己心中所属,可是现在救了卫清忧,自己身无分文,反而在厢房中祈祷着自己的调查是假的,自己的想法不要成真。 可是当第十件拍卖品被主持人优雅地拿出来时,殷童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咬了咬唇,最后无力地坐回椅子上,止不住地叹气。 主持人不知二十号厢房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自顾自宣传着:“各位参加此次桃源居拍卖会的客人,第十件拍卖品让大家久等了,正是这血石,一枚由魔族血液熔铸而成的天然红宝石!此物一千两起跳,现在竞价开始!” 顿时,所有人在各自的厢房中热血沸腾,根本不敢置信眼前近在咫尺的物件,居然是含有魔族血液的血石?!那神秘的,含有大陆上一切邪恶来源的魔族?! 血石的出现,注定了桃源居此番会赚得盆丰钵满。 不一会,各个厢房自小窗中一次又一次快速递出木牌。 厢房内,卫清忧看了看凌鹭的眼色,满脸歉意,小心翼翼地向殷童说:“抱歉……” 如果不是她,殷童不会弄得身无分文的地步。 凌鹭瞪了她一眼,“既然知道,那就别说话。” 卫清忧心中一冷,眼中渐渐失去神色,慢慢低下头去。 殷童摇摇头,“不怪谁,只能说我今日时运不济,所以才会弄成这样。算了,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这么一颗含有魔族血液的石头,没了再找就是了。” 她顿了顿,强掩失望,对卫清忧说:“等会拍卖会结束了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吧,黑市乱得很,你别没回到苍幽就又被抓回去了。” 卫清忧的眸子渐渐重燃色彩,“可以吗?” 凌鹭看着她们一来二去的,强行插话:“都说了让她自己回去,本来若不是她,你一定可以把血石带走,现在闹成这样,你还要假装好心?” 殷童有些无奈凌鹭此刻的毒舌,一点做皇帝的气度都没有,小肚鸡肠的跟自己好友的亲妹妹过不去个什么劲儿? “行了,少说两句,要救的也是你,现在说什么说,总之就这么决定了。” 凌鹭看殷童如此,只好又看向卫清忧,“出了黑市,自己想办法。” 卫清忧点点头,“皇上放心,小女不会再添麻烦了。” 此时的三十号厢房中,慕容黎笑了笑,“燕玄,把这枚血石拍下来,然后给二十号厢房送过去。” 燕玄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他扯了扯唇,问道:“王上,这又是?”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不清楚王上的想法了…… 只听慕容黎继续说:“燕玄,你觉得现在花些无谓的钱财,然后得到一个可以打败国宗门的机会,这笔买卖划算吗?” 燕玄下意识点点头,慕容黎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去?” 虽然还是不明白,不过王上的命令自有道理,他身为下属,唯有照办。 殷童仔细地听着外头激烈地抢夺声,眼睁睁看着血石被其他人一举哄抬至两万五千两的高价,她只觉得浑身冷得要命。 果然,欲速则不达,有些事不是一下子就能成功的。 凌鹭于心不忍,但他此次出宫匆忙,衣着简朴,所有的钱财带的不多,留了吃饭和住客栈的钱也放在客栈里了,看着殷童这样,凌鹭也头疼得很。 他安慰道:“你听,外头已经两万五千两的价格了,咱们的钱本来也不够,等出了黑市,我们再一起去寻更好的?” 殷童机械性地点头,凌鹭又说:“对了,你怎么没跟我说原来这跟魔族血液有关。” “说了又如何,反正现在也是功亏一篑了。”殷童狠狠地把杯中剩余的早已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凌鹭连忙夺去她的杯子,这一举动被一旁的卫清忧看得真切。 他说:“你这又是干嘛?这也不是酒,喝了凉的等会要是闹了肚子,你何必?你要是心里不舒服,让外面的人上一杯热的!” 殷童摆摆手,“算了,我就是口渴,外头现在喊到什么价格了,还是两万五千吗?” 这时,只听外头主持人喊着:“四万两一次……四万两两次……四万两……三次!恭喜三十号厢房的客人获得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拍卖品——血石!恭喜!” 殷童一听,忍不住来气。 这个该死的!作妖的!三十号! 凌鹭:“结束了,我们走吗?” 殷童叹气道:“算了,走吧。” 三个人刚起身。 突然,外头的小厮推开门恭敬道:“尊贵的客人,血石送到。” 说罢,将手中用红布盖着的托盘递了过去。 殷童愣了,三人面面相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走上前,缓缓揭开盖着的红布,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果然是光满万丈的一枚红宝石,宝石晶莹剔透,里面蕴含着的一滴颜色鲜艳的血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第五十一章:煎熬 殷童蹙眉,看着低头的小厮,眼中闪着质问的目光:“我不信桃源居做事如此糊涂,将三十号厢房听成了二十号,中间可是实实在在隔了一层楼呢。” 小厮眯着眼笑道:“客人说笑了,桃源居怎会做如此怠慢之事,没有送错的,就是二十号厢房。” 凌鹭挡在殷童面前,“刚刚拍下此物的明明是三十号的厢房。” 小厮继续说:“此物,三十号厢房的客人说,转赠与此。” “什么,转赠?!”殷童觉得好气又好笑,“三十号厢房的人现在在哪?” 殷童觉得自己还没有可怜到这个地步吧,她现在恨不得揍死三十号厢房里面的人!耍人吗?害的人身无分文了现在转头来玩这种把戏了? 小厮额头开始冒了几滴冷汗,嘴唇抖着:“这,小的实在不知道……” 殷童冷笑道:“既然如此,陌生人的东西实在不敢要,你,还是把血石送回去吧。” 小厮一听她说这话,吓得立刻就跪了下来,说道:“客人,请您,务必收下!桃源居的原则,拍出去的物件实在没有拿回来的道理,虽然这里是黑市,但也有规矩,现在三十号厢房早已人去楼空,还请您别为难小的了!” 凌鹭拍拍殷童的肩膀,“算了,何必和底下的人过不去。” 殷童闭眼深呼吸,好半晌才拿着血石放进袖子里,“是啊,天上掉馅饼的事,何故为了什么自尊……” 说这话的时候,殷童咬牙切齿着。 三人耽误了半天,这才得以从桃源居离开,而此时暗处,慕容黎正远远望着三个人走出黑市。 燕玄站在他身后,说:“王上,下一步该怎么做?” 慕容黎道:“燕玄,听说这位顾师尊的首席大弟子殷童,此番之所以能够叛离国宗门,她那位师妹出了很多力啊。” 燕玄点点头,“这些污言秽语居然扰了王上的尊耳,属下惶恐。” 慕容黎蹙眉道:“啧,你说说你,这些明明是很有用的情报。” 燕玄立刻弯腰,“属下说错了,王上赎罪!” “既然咱们的顾师尊培养出如此弟子,那就去国宗门走一趟吧,会会他的二弟子。” 燕玄抱拳,“是,属下即刻安排!” 慕容黎眼见殷童的身影愈走愈远,直至消失无踪,他不禁冷笑。 不枉费他身为魔族,一番修为和过人的耳朵,在厢房中也能清清楚楚听到二十号厢房之中的窃窃私语。 打从第九件拍卖品开始,殷童和凌鹭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被远处的慕容黎听了个一清二楚,这才有了之后他的举动。 身为魔族首领,慕容黎的耳目遍布大陆,国宗门刚出了事,他便悄无声息跟着殷童,直到了黑市,虽然不知道她得到血石有何用处,不过一块含有低等魔族精血的破石头,换堂堂顾师尊首席弟子的人情,实在值得。 慕容黎一双暗红色的眼眸悄然眯着,脑海中不禁想起多年前的人魔大战。 等着吧顾君酌,多年前本王能废了公孙靖的修为,使你元气大伤,现在一样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不知道,你准备好接受本王的大礼了吗? 深夜,慕容黎忍不住勾唇一笑,紧接着与燕玄隐没于黑暗中…… 回到客栈中,殷童向小二要了一坛酒,又帮卫清忧新开一间房,这才回到自己的房中。 没有任何困意,殷童索性翻上屋顶,对着一弯弦月喝酒。 今晚不是月圆之夜,殷童叹气,喃喃自语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原来都是真的。” 看着看着,天上的月亮恍惚间慢慢变成了顾君酌的模样。 飘飘欲仙,清冷疏离,却有着独特的温柔…… 殷童索性四仰八叉躺在砖瓦上,泪水纵然悄无声息顺着眼角滑落,她也毫无知觉,只知道把手里的酒壶一个劲儿地往嘴里送,酒水辛辣,呛得她只觉得十足得痛快。 “师傅……我不是故意的,可我现在怎么对你说?” 她的苦衷,见不得光,她只能离开他,可偏偏又该死的想他想到恨不得立刻回去与他负荆请罪。 往昔在一起的时光偏偏此刻在殷童眼前回放,她狠狠呼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心里像被一根木棍狠狠搅着,揉搓成了一团,疼得发慌。 她掏出藏在袖子里的血石,透着月光盯着那石中的一抹殷红看得认真。 如今血石到手,师傅,再等等我,很快,很快我就能回到你身边了…… 殷童把血石紧紧握在手中,忽闻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大半夜不睡觉,上屋顶吹什么冷风?你真要把自己弄病了不成?” 殷童立刻抹去眼尾的泪痕,坐起身来,脸上已是应付性的微笑:“你怎么来了?” 只见凌鹭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他背着古琴,三两步坐到她身边。 “忘了帮你卸掉脸上的易容,结果去你房里又找不到人,就来了。” 殷童失笑:“卸它作甚?” 凌鹭冷声道:“你不给皮肤透气,原来是想过敏,然后从今以后索性做个麻子脸是吗?这也正好,倒是省了我帮你易容的时间了。” 殷童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把脸凑到他跟前,“那你快点!” 凌鹭有一丝无奈,盯着那张陌生的脸,近在咫尺,连彼此的呼吸声好像都听得到,只觉得心动不已,他强忍紧张,很快把殷童脸上的伪装卸了个一干二净。 殷童确实觉得脸上轻松了很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冷风吹过肌肤,她问着凌鹭:“我的脸没事吧?” 凌鹭忍不住咽了咽唾沫,人生中第一次结巴着说话:“有,有事!” 殷童立刻紧张兮兮地摸着自己的脸蛋,“什么事?!真的过敏了吗?哪里?!” “太丑了!” “什么?”殷童手中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凌鹭深呼吸,对着月亮说:“你的脸太丑了,别靠我那么近!” 殷童一听,气得胳膊肘狠狠捅了他一下,“滚!你才丑!” 凌鹭摸着肋骨,只觉得疼得要命,该死的丫头下手没个轻重……还是个女的吗?! 她盯着他背后的古琴,道:“怎么,你来帮我卸掉易容还得背着这个?” 凌鹭这才解下古琴,“看你好像睡不着,弹给你听听?” 殷童摇了摇头,“不,我会弹。”她脑海中闪现出琼音的模样,忍不住接过凌鹭手中的古琴,然而到了手中却全然没有琼音独有的冰凉和舒适,连琴弦都没有它柔软耐人。 她凭借记忆,开始弹奏自己仅会的那一个小曲,闭眼后却全是之前顾君酌教她弹奏琼音的画面…… 眼眶再次湿润。 殷童只觉得心痛到几乎要昏过去了,像陷入沼泽地的人,无助又愚蠢,窒息的感觉痛不欲生。 凌鹭并未察觉到她隐忍的泪水,只是看着天空,此时此刻,群星璀璨,明月皎洁,耳边是动人的琴声,身边又是心爱的人,他认为,没有比此刻更好的了。 然而他自认为的美好,在殷童看来,却是那么的难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她的身心…… 国宗门,距离殷童叛离已经过去了快五日的时间。 此刻甘泉殿外,有不少人跪在地上。 明明是深夜,但谁都不得安眠。 公孙靖顶着一张疲倦不堪的脸也出现在甘泉殿外,他声音沙哑,正问着跪在最前边的一名女弟子。 “怎么回事,她吃饭了没。” 伺候悠思的女弟子为难地点了点头,犹豫道:“师尊,吃倒是吃了,不过,悠思师姐怎么都不肯从内室里出来,也没了像开始那样一直摔东西,就是很安静,也不跟人说话。” 公孙靖看着那些弟子因为跪的时间过长而面面相觑,一副副有苦不敢言的样子,实在心烦,索性挥了挥手,道:“算了,既然她想这样,你们跪着也没用,都别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了,你们也是国宗门的弟子,也要训练,又不是真的奴婢,全都先回去吧。” “是!”…… 得到公孙靖的准许,所有人全都欢喜着站了起来,很快全都离开了甘泉殿外,各自回去安寝了。 公孙靖这才上前,敲了敲甘泉殿的大门。 许久后也未见有人来开,便如同意料之中一样,他叹了口气,自己推开甘泉殿的殿门进去了。 发现地上已经恢复了干净,前些日子因悠思的发泄而碎了一地的瓷片也已经被人收走了。 公孙靖发现满殿黑暗,并无灯火燃烧。 他忽然觉得自己女儿的居所居然前所未有的冷清,活像一个冰窖。 他摸索着走到内室,内室用一道洁白的纱帘和外厅隔开。 明明深知内室里是悠思,公孙靖却觉得腿上仿佛灌了铅。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用怎样巨大的勇气才能去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倒是内室里一直安静的悠思先开了口,“父亲,我知道是你。” 公孙靖立刻回神,惊喜地抬起头,手紧紧握成拳头颤抖着,“悠思,我的女儿,你……” 他话至一半,却被悠思打断,“父亲如果是来问我好不好的话,那就不必了,我如今好还是不好,应该是很明显的事吧。” 她的声音如同鬼魅,听上去缥缈空灵,死气沉沉,搁着一层纱着实瘆人。 第五十二章:合作 公孙靖慢慢放开拳,他强颜欢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父亲若没有什么事,就回去吧。” 悠思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孙靖顿了顿,嗓子里突然有了几分哽咽,他的眸子逐渐起了血丝,疲倦在此刻藏无所藏。 他张了好几次嘴巴,好不容易将泪水收了回去,才又开口:“悠思,治得好的,真的,为父一定为你找大陆上最好的医者,还有最名贵的药材!” 悠思冷笑一声,说:“父亲,国宗门是大陆上什么样的存在,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在这里都治不好,世上哪还有其他最好的?” “你知道吗,从小,我在这里受尽宠爱,可是自从那个贱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师傅对我的好,现在一分都不愿意舍给我,父亲你也是,整个国宗门,都被她骗得团团转!” “我被毁容了,我被毁容了!!你知道吗?我如今恨不得去死!可是你们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九玄玲珑塔下枉死的同门,你们也不管!我还治什么治!我治好了又能怎么样,等着她回来再抽我一鞭吗?!” 悠思越说,声音越大。 公孙靖听到这里,已经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眼里的血丝多得吓人,心底的惭愧几乎要把他吞没。 悠思怨恨的声音宛若刺人的荆棘,她坐于内室中,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样子,气得大哭,一挥手便将铜镜扫在地上,镜子顿时破碎成了残片,她跪在地上捶着冰冷的地砖,痛斥逐渐变成了低低的哭泣。 “更何况……现在都说……治不好了……” 她蹲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泣不成声:“我不想再说了,你走,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滚呐!” 这句话,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嘶吼出来的,公孙靖只觉得腿软,他忍住眼底打转的泪,一字一句顿顿道:“好,那你,好好休息,为父,为父改天再来,再来看你。” 说罢,他大跨步出了殿门,徒留悠思一个人在内室。 公孙靖离开了甘泉宫,最先是加快了脚步,而后是疾走。 最后,他索性狠狠快跑起来,一路跑到国宗门的墓园,他像一个喝醉了的人,跌跌撞撞、大汗淋漓地闯了进去。 直到找到阿琦的墓碑,他强忍了许久的泪才夺眶而出。 因为急火攻心,他从喉头呛出几滴鲜血,嘴角顿时见了红。 公孙靖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一下子跪在墓碑前。 此时此刻,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宽大的手掌掩着脸痛哭流涕。 “阿琦,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 “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我们的女儿现在这么痛苦,我这个做父亲的,我竟然不知道为她做点什么……” “阿琦,我真的好痛苦,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啊!” “阿琦……阿琦……” 他一遍遍叫着内心深处隐忍的牵挂,身躯渐渐滑落,最后倒在地上,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困兽,无力回天。 公孙靖的头狠狠撞在地上,直到额头渗出血珠,他才抬起全是泪水和汗水的脸,嗓子早就哑了,只能狼狈不堪地小声啜泣着。 “阿琦,对不起……” 甘泉殿中。 悠思蜷缩在地上,她脸上布满泪痕,死死咬着嘴唇,手颤抖着伸向一块铜镜的碎片,鼓足了勇气拾起来看。 却发现碎片中倒映出来的,是自己一边脸上那道狰狞丑恶的疤痕。 疤痕深长,犹如血盆大口,从嘴角到眼尾底下。 因为结了一层暗红色的薄痂,原本平滑的肌肤硬生生因它挤在一起,更突出了疤痕的恐怖,显得与整张白皙貌美的脸格格不入。 悠思死死握住手里那块镜片,眼泪悄无声息落下。 她眼中渐渐黯淡,自言自语道:“变成这样,谁也不会喜欢我了,师傅,还有父亲,都只会认为我是个累赘,一个恶心的丑八怪,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闭上眼睛,鼓起勇气,手掐住碎片。 良久,举起来,带着无穷无尽的痛恨,狠狠刺向自己的颈部。 一旦鲜血倾洒而出,悠思定然能够快速地结果自己。 然而,一团黑气比她的动作更快,抢先一步透过纱帘,硬生生打掉她手中握着的镜片。 悠思赫然睁眼,疼得龇牙咧嘴,手中的镜片也随之被甩了出去,自己整个人倒在地上时,她只觉得虎口处阵阵发麻。 “嘶……” “想不到今天,还能瞧见如此窝囊的人,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一道声音如同轻飘飘的羽毛,在四周响起。 悠思吓得立刻爬了起来,握着发麻的手瞪大双眼质问道:“谁,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滚出来!” 没想到刚说完这句话,响亮的巴掌声在空旷幽静的甘泉殿响起。 悠思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她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两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就像传说中的鬼魅一样凭空出现,悠思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燕玄眯着眼睛警告道:“在我这里,揍人可不分男女,但凡冒犯到主子的,一律该打,以后这个滚字,你最好掂量掂量能不能从你嘴里吐出来!” 慕容黎笑眯眯蹲下来,他修长的手指磨着下巴,探究地打量着悠思。 “你就是那个,顾君酌新收的第二个徒弟?啧,这脸怎么毁成这样,太可惜了。”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 悠思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她立刻用手遮住脸上的伤疤,恶狠狠地说:“不许看!不许看!你们到底是谁啊?!” 燕玄一听,大怒:“放肆!是谁给你的胆子对主子大吼大叫?!也不看看你那张脸,明明是你玷污了我家主子的眼!” 慕容黎站起身来挡住他,和声和气地开口:“如果说,我们是来救你的人呢?” 悠思一愣,随即嘲讽道:“救我?就凭你们?你们算老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慕容黎挑眉道:“怎么,不信有救世主的存在,倒是愿意寻死啊,想不到现在还有这么厉害的人,连报仇都不用,居然就心甘情愿去投胎了。” 燕玄附和着,“是的主人,确实愚不可及。” 悠思被说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咬牙切齿道:“我如何不想,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凶手逍遥法外,我难道顶着这么一张脸只身一人去这偌大的世上找吗?恐怕我连国宗门都走不出去就被人逮回来了。还有,你又不知道我的事,你怎么帮我?” 慕容黎笑道:“你就觉得我不知道?殷童,对吗?” 悠思听到他的话,顿时结巴:“你,你……” “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点什么事,还得知会你一声不成?废话少说,要不要我帮你。” 悠思终于不敢再小看眼前的男人,眼前的人周身一股妖邪之气,行踪更是飘忽不定,悠思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狠毒的目光从眼中显现。 “要!当然要!不管求助于谁,只要能让我将殷童那个贱蹄子碎尸万段,我都愿意!我定要让那贱人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慕容黎笑着鼓掌道:“很好,我就喜欢识时务的人,放心吧,只要你跟着我,说不定,你脸上的伤,我也会帮帮你。” 悠思顿时喜出望外,“真的吗?!你真的可以吗?!” 慕容黎点了点头,“当然,忠心的人才有奖励不是吗,别说脸上的伤了,报仇,还有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前提是你必须按照我说的来做。” 悠思此刻已经听不进去其他,她耳边只剩下慕容黎抛出的报仇,和伤痕的痊愈,慕容黎的声音就像迷惑心智的毒药,她毫不犹豫就决定饮鸩止渴。 “当然,当然!那你告诉我,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悠思兴奋地想要去触碰慕容黎,却被他微不可微地避开了。 此刻她头脑发热、兴奋不已,自然看不见慕容黎一闪而过的厌恶和不屑。 慕容黎继续说:“打蛇打七寸,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要想打败一个人,自然要找出她的弱点,听闻国宗门大名鼎鼎的法器九玄玲珑塔出事了?好端端的法器不可能说倒就倒,你说呢?” 悠思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对,对!一定和那贱人有关!” 慕容黎循循善诱道:“去吧,去她待过的一切地方找线索,相信这个探测罗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他说罢,随手甩出一个法器给悠思,悠思立马伸出手颤颤巍巍接了过去,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呵护在手心里。 “那我该怎么用?” 面对悠思的疑问,慕容黎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等你找到了蛛丝马迹,对着这枚玉佩滴入鲜血就行了,到时候有了你想要的答案,我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话音刚落,燕玄便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上边一股纯黑色的魔气萦绕左右,看上去邪恶无比。 悠思接了过去,看着手中的两样东西,郑重点点头。 慕容黎满意地说:“那么,后会有期。” 说完,两个人很快消失在悠思眼前,亦如来时一般,神秘莫测。 第五十三章:委屈 此刻玄武殿中。 顾君酌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镜面里,呈现出来的居然是殷童与凌鹭在遥远的地方一起赏月弹琴的画面。 他晚了一步,错过了殷童不自觉对他的思念,看到的已经是凌鹭坐在殷童身边痴痴的样子,以及殷童闭眼弹琴的样子。 盛怒的他自然不可能再去仔细观察殷童的神色,只是气得顿时把镜面搅乱。 纵然气到极点,他也还是担忧着她,今夜挣扎了很久才决定追踪她的近况,想不到却原来是他一厢情愿! 原来摆脱了他,对她而言会过得很好?! 顾君酌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气得踱步而出,然而,一阵不属于国宗门的气息擅闯了国宗门的结界,顾君酌稍微感知,便惊得大怒,飞身就要去追踪…… 慕容黎和燕玄离开了悠思的甘泉殿,燕玄问道:“王上,为何您要允诺她一些不切实际的事?” 慕容黎失笑,“本王又不是神仙,魔族只会干死人的勾当,从没救过人,她脸上的伤,顾君酌都无能为力,本王刚才说了,只是说不定而已,她自己急攻心切,可怪不得本王。” 燕玄点头,“王上说得对,那人如此蠢笨,实在配不上您的救治。” 慕容黎接着说:“燕玄,你想一下,若让大陆上的人知晓,堂堂国宗门的顾君酌居然收了一个妖孽为徒,到时候,那些正义之士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吗?没了那些碍手碍脚的存在,魔族的大军轻而易举便可攻入这片土地,到时候,真是美妙的画面啊。” 燕玄大喜,嘴角上扬:“王上英明!” 然而,一个扫兴的声音出现,“慕容黎,你居然敢出现于此?是做好死的觉悟了吗?!” 慕容黎叹了叹气,摇头道:“不识趣的人来了。” 两人一转头,只见顾君酌一身白衣从天而降,逼问道:“国宗门你也敢来,简直放肆!多年前本尊便发誓,若再遇见你,一定亲手将你制裁!” “怎么,来散散步也不行?”慕容黎盯着好久不见的顾君酌,只觉得那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一如既往地惹人不顺眼。 顾君酌嗤笑一声,“散步散到这里来,魔族首领撒谎不打草稿?” 慕容黎冷哼一声,“今天你看我怎么大摇大摆走出你的国宗门?” “你能不能这样做,试试就知道了。”说完,顾君酌立刻动身靠近慕容黎,却又突然被燕玄挡了下来。 只听燕玄对慕容黎大喊:“王上,这里毕竟是国宗门,您快走!” 慕容黎虽然放了狠话,可是如果燕玄言之有理,这里毕竟是顾君酌的国宗门,他一身魔族的修为本就受到了压制,此刻计划还未完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部署,若在此与顾君酌大打出手,实在不利! 沉思一番,慕容黎望向燕玄,只见顾君酌轻轻挥着衣袖,不过片刻功夫,道道白光击出,如锋利的刀剑,燕玄一开始还能抵挡,然而很快便处于下风,根本招架不住顾君酌的猛烈攻势。 见他苦苦强撑,慕容黎咬牙,趁着空隙,他狠狠打出一道攻击,一团属于魔族象征的黑气打断了燕玄和顾君酌的缠斗。 顾君酌防不胜防,下意识去抵挡慕容黎的偷袭,白光与黑气的对决,一下子两败俱伤,纷纷消散于空气中。 待顾君酌回过神来,两人早已逃之夭夭…… 与凌鹭在屋顶待到了半夜,殷童才有了几分困意,再加上心情郁闷,两人很快便各回各房了,殷童躺在床上,却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因此久久都无法入睡。 一夜很快过去,翌日,当凌鹭打算去叫殷童起床时,正好碰见隔壁房的卫清忧。 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的她,扎了一个马尾,早起时伴着清晨的阳光,显得格外水灵动人,又十分清爽干脆,像极了一个美艳的女侠。 凌鹭见了她,便不自觉摆起了君臣之间的架子,卫清忧刚想与他说声早安,一个早字随着一抹灿烂的笑容刚刚脱口而出,就被对面冷酷的人怼了回去。 只听凌鹭冷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卫清忧一听这话,嘴角缓缓向下,“皇上……” 凌鹭吓得立刻靠近她,对她嘘声的同时捂住她的嘴,索性大早上的楼下也没什么人,连小二都是懒懒散散打着呵欠,根本没空听他们讲话。 两人近在咫尺,凌鹭紧张地说:“白痴吗?!在这里,不许这样叫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凌鹭下意识提醒她,卫清忧吓得美眸睁大,耳根子有些发烫,只知道傻愣愣地盯着他看。 凌鹭见她这副模样,不免更加生气,低声道:“你听到了没有?” 卫清忧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的同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凌鹭的眼睛随之往下移,当感知到手掌心因她的呼吸而有些发痒发烫,他才微微张着嘴一脸尴尬地放开手。 两人对视了片刻,忽然又一起开口。 “你……” “你?” 又是一阵尴尬,两人又同时闭上嘴巴。 这时,殷童打着哈欠开门出来,结果看到了傻傻站在她门前的两人。 “你们在干嘛?” 凌鹭支支吾吾了半天,嘴巴愣是说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卫清忧倒是反应及时,她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率先开口道:“你醒了?” 忽然,她注意到殷童不同于昨日的面容,惊讶道:“等等,你的脸?” 殷童这才反应过来,摸着自己的脸笑道:“啊,忘了告诉你了,我昨天因为一些原因不得已才……现在才是我真正的样子。” 卫清忧往下看了看,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胸部,不禁又瞪大双眼,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儿指着殷童。 殷童再次解释着:“那个,我跟你一样,是女子,所以你不必对我太介意,昨天我听凌鹭说了,卫清忧对吗?初次相遇,你唤我殷童即可。” 卫清忧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这一切,愣愣地点头道:“殷小姐,你好。” 凌鹭在一旁被两人彻底无视,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卫清忧这才看向他。 随即想到方才他对自己的警告,卫清忧连忙回答他:“那个,既然如此,我以后就叫你凌公子,如何?”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他,换来的是一句无情地反问:“什么叫以后?” 卫清忧愣了愣,“有什么问题吗?” 凌鹭随即深吸一口气,对她冷漠道:“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出了黑市就分道扬镳,你还问我有什么问题?” 卫清忧的记忆随之被强行唤起,她顿时低下头:“对不起……” 看着两人一冷一热的状况,殷童随即打起哈哈:“好了好了,大早上的这都干什么呢,对了凌鹭,你不是还要给我易容吗?快点吧。” 她随即又对卫清忧笑嘻嘻道:“清忧,我们今天就要离开客栈了,你不如也去收拾一下?” 看着凌鹭不耐烦的样子,卫清忧强忍委屈,强颜欢笑道:“不用了,我本来也没什么可以带的,有的话也早就落在桃源居了,我还是先去楼下等你们吧。” 说罢,她自顾自下楼去,殷童瞧见她这样,便狠狠用手肘撞了凌鹭一下,疼得凌鹭蹙眉问道:“你这是干嘛?” 殷童气道:“你看看你,你才是在干嘛?她还是你好朋友的妹妹!” 凌鹭不在乎地偏头,“除了你,其他的女子对我来说都一样,她是我挚友的亲人,所以我昨天救了她啊,难道这还不够吗?我们的计划,本来就没有她,我不明白我说得哪里不对。” 殷童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还是帮我易容吧。” 凌鹭点点头。 卫清忧在楼下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忽然想起大家都还没有用早点,于是顺道唤了小二上了早饭。 待两人下来,便看到卫清忧坐在满满一桌前笑着等他们。 殷童此刻已经换了昨日的易容,看上去宛若一位翩翩公子,她走到卫清忧身边坐下,说:“清忧,你想得真周到。” 卫清忧温柔地说:“快吃吧,我叫他们特意准备了白粥,还有豆浆油条,这个是小笼包,还有马蹄糕。” 殷童乐了,她毫不犹豫动起筷子,“清忧,我往常不过粗略吃点,现在有了你,真是不同了,你怎么这么贤惠?” 卫清忧一听这话,笑着笑着忽然眼神黯淡下去,她低头道:“我哥哥整日忙于早朝,府里伺候的人我怕不够仔细,太过毛躁,所以我自己总会去盯着他的饮食,白粥养胃,早上他出府时我便会下厨给他备这些东西。” 凌鹭下意识说:“那现在这些,也不是你做的啊。” 卫清忧眼里忽然有了不同的光芒,她神采奕奕期盼道:“皇……公子若是觉得好,回去后我给公子做?” 凌鹭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叫这么多,也吃不完,又耽误我们出门的时间,而且,花的还都是我的钱,你明白吗?” 凌鹭撵人的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显而易见,卫清忧又沉默了。 殷童瞪了他一样,“话那么多?吃饭!” 就这样,一顿早餐在三人异样的沉默中草草结束。 吃饱后,三人收拾利落离开了客栈。 第五十四章:讨债 卫清忧默默跟在殷童身边,凌鹭也不顾她,自顾自问着殷童:“对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殷童想了想,“法器。” 凌鹭疑惑着,她接着说:“我们必须去找到一件厉害的法器,只有这样才算是大功告成。” 凌鹭瞥了卫清忧一眼,“那她呢?” 殷童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也不知道了,只见卫清忧抬起头,拽住殷童的袖子坚定地说:“我还不想回去,让我跟你们一起,好吗?你们要去找什么,要去哪,让我一起去吧!” 还未等殷童开口,凌鹭率先拒绝:“你开什么玩笑,卫清忧,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对我们来说就是累赘,我们不需要跟班,自然也不会带着无用之人,你别忘了卫傅,如果他知道……”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街上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来人啊!抓贼啊,抓贼啊!!” 此时不远处,一个妇人正在哭喊着,而离她不远处,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正抓着一个绣工精致的钱袋拼命拨开人群逃跑。 正当殷童和凌鹭犹豫之际,身边的卫清忧行动了。 只见她突然大喊:“小贼,往哪里跑?!” 还未定等殷童和凌鹭反应过来,她早已跑了出去。 卫清忧甩了甩马尾辫,气冲冲奔向逃跑的小偷,她腿脚利索,很快便来到那毛贼的面前,她冷眸一甩,挡在他面前。 那男人起先吓了一跳,后来见是个姑娘,立刻骂骂咧咧着:“哪里来挡路的,给我滚开!” 卫清忧勾唇冷笑,“王八蛋,连妇孺的钱财都夺?!” 这副模样,全然无了方才在凌鹭面前的唯唯诺诺。 那男人气得想推开她,谁知卫清忧忽然对着他的脸飞踢一脚! 这一脚力道十足,踹得男人顿时没了嚣张的气焰,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等殷童和凌鹭赶到时,入眼的便是卫清忧一脸温柔地奉还妇人的钱袋,当然,若是她此刻脚下没有用力踩着那个左脸高高肿起的男人,那么这一切看上去一定会是合情合理的。 殷童咽了咽口水,看着挂着笑的卫清忧朝自己走过来,不禁开口道:“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个羸弱的女子,看来是我想错了。” 卫清忧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实在是忍不住这种情况在眼前发生,我与哥哥争吵的原因,正是因为习武的关系,之前是不慎着了桃源居的圈套,这才毫无还手之力。” 殷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强扯出一个笑,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三人走着时,凌鹭在一旁冷笑:“愚蠢。” 卫清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指了指自己,“公子是在说我吗?” 凌鹭停住脚步,面对她说:“不然呢?这里还有比你更爱多管闲事的人吗?” 卫清忧纵然顾及他是皇帝,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她蹙眉惊讶地问:“多管闲事?原来在你心中,这是多管闲事吗?” 凌鹭握紧拳头,“你以为你是出了风头,你考虑过后果吗?他是七尺男儿,更是凶徒,你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追过去,万一受伤了,或者是那人有什么厉害的后台,回头杀了回来,你又当如何?!还觉得自己不是累赘吗?你现在做出这种事,就已经在给我们的行程拖后腿!” 卫清忧咬牙瞪着他,手掌死死掐着衣袖。 “我原先是敬重你的,可现在看来,你凌鹭,根本不配做苍幽的!” 话至一半,她又气冲冲地咽了下去,大街上人多,皇帝二字她不能就这样不计后果说出口。 但凌鹭不傻,她提及苍幽时,他已然知晓,他眯着眼睛:“我不配?卫清忧,那你要我如何?回去的时候顺道抬着你的尸体去见卫傅吗?然后轻描淡写告诉他,你没了,是吗,这样在你眼中,就配得上苍幽了,是吗?!” 卫清忧听他说到了卫傅,忽然火气就没了一半,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出呛回去的话,只能干瞪着眼睛,一脸地倔强。 殷童夹在中间,脸早就阴沉沉的了,见大街上人来人往,早就有不少人对他们三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于是她呵斥出声:“够了!是早上吃撑了吗?!走!去前面茶楼喝茶消火!” 说罢,一手一个拉着两人直奔茶楼而去。 两人互相冷哼一声,皆是偏头不理彼此。 殷童特意要了一个雅间,又命人上了一壶茶,而后将盛满茶水的茶杯推向对坐的二人,说:“喝杯茶,去去火气。” 凌鹭毫不犹豫一饮而尽,卫清忧见状,也只得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慢慢品尝。 殷童见气氛暂时安定下来,借机转移话题,雅间的门是道竹绿色的纱帘,正对着一道珠帘,她开口道:“我向茶楼的小厮打听了,这里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人来表演,在这方圆百里是出了名的热闹,只是不知今日为何如此冷清,只有咱们这么一座雅间,明明楼下热闹得很。不过正好清净,咱们也算是包场听了今天的表演了,实在走运。” 见二人面无表情,殷童又问道:“你们说呢?” 卫清忧这才点了点头,“对啊,实在是幸运。” 反观凌鹭却仍旧是气愤的模样,一句话也不肯说,现在好像是连殷童都不想搭理了。 殷童若无其事地说:“清忧,别理他,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吧。” 卫清忧激动地放下茶杯,喜出望外道:“真的吗?!” 殷童挑眉,一脸潇洒,“有何不可?” 卫清忧又下意识小心翼翼去看凌鹭,凌鹭瞪了她一眼,偏过脸去嘟囔一句。 “随便你们!” 卫清忧这才浅浅地笑了。 凌鹭忍不住余光去看她,见她笑颜,心道:麻烦…… 这时,珠帘后边走出一个人影,缓缓坐下,片刻后,一阵清脆悠扬的笛声响起。 殷童惊喜道:“开始了!” 三人于是静下心倾听,只有他们一间雅间,但也确实方便。 笛声悦耳,倒是显得像在山谷里一样,眼前恍若高山流水,绿草茵茵。 一盏茶罢,笛声戛然而止,三人顿时清醒。 竹绿色的珠帘也随之打开,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个长相妖异的男子,一身红衣,腰间别着长笛,脚上墨黑色的靴子缓缓移动至三人的雅间处。 “打扰了。” 殷童拉开纱帘,见男子一脸笑意看着她,面相阴柔,邪气十足,莫名的就让她觉得心底不自在。 她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有些想不通这个吹笛子的人怎么吹完就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慕容黎盯着殷童,笑道:“我可以进去吗?” 凌鹭听到此话,已然握紧了腰间的剑,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慕容黎,“为何要让你进来?” “在下包下二楼所有雅间,更是亲自吹奏一曲,这样都不能与三位说几句话吗?”慕容黎意味深长地说,“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欠着一些人情不是吗?” 殷童只觉得好笑,“请问,我们认识吗?” 慕容黎不紧不慢道:“桃源居,三十号厢房,这位小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桃源居,三十号厢房。 这简短的几个字眼飘进殷童耳中,顿如一道惊雷劈了下来,顷刻间醍醐灌醒。 殷童开始防备眼前的笑面人,她严肃道:“你就是当天在厢房中耍把戏的人?” 先是在桃源居害得自己身无分文,现在又迫不及待在茶楼里肆意接近,殷童只觉得眼前的人充满了神秘和危险。 慕容黎道:“不过是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怎么落到公子眼中就是耍把戏呢?实在冤枉在下了。” 他说话从始至终都优雅缓慢,不急不躁,让殷童更加紧张。 凌鹭腰间的剑已经出鞘三分,他蹙眉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与阁下于桃源居一别,便是陌路人,还望阁下莫要打扰我们饮茶谈话。” 话中的驱赶之意,委婉和直接参半。 慕容黎摆了摆手,“我这人一向吃不得亏,血石怎么说也是我花了大价钱拱手相让的,现在却讨不得半点好处就得走,天底下实在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殷童站起来,朝他拱手道谢:“先生说得是,血石一事,怎么说也要感谢先生的宽容礼让,不知先生想要什么好处,是当时购买血石的钱财吗?我们一时没有这么多……” 她话说到一半,慕容黎笑着摇头道:“不是,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你看我像差钱的样子吗?” 他这么反问,殷童下意识就去看他的着装,仔细一瞧发现竟是上好的料子,绣工都十分精致,一看便是名贵的衣裳。 倒确实诚如他所言,看上去不是个缺钱的主儿。 殷童虽然反感慕容黎在桃源居的把戏,不过想想,拍卖这事儿讲的是自由喊价,人也没做错什么,而且好像为了弥补,又将血石拱手相让这件事,她也确实找不到理由置气。 不过在没弄清楚今日他为何出现于此的目的之前,殷童还是不愿意放松下来。 但听上去,她的语气显然较之前缓和不少。 “那先生想要的是?” 慕容黎爽朗一笑,道:“我这个人吧,一向四海为家,更 第五十五章:最安全的地方 他一副平易近人的热情模样,让殷童彻底打消之前的警惕和顾虑,反问道:“先生想要做个什么买卖?” 慕容黎笑得真诚,“不知用一块血石,能否得到一个真心相交的知己好友?” 殷童一愣,凌鹭随即拽住她的袖子,朝她摇了摇头,而后跟着她站了起来,将她护在身后。 慕容黎瞧见这个动作,微微眯了双眼,道:“这是什么意思?” 凌鹭毫不客气道:“不用做些无聊的把戏,我们素不相识,怎么能凭你三言两语便相信你,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慕容黎低低嗤笑,“原来天底下还有白拿了别人的东西就翻脸不认人的事儿,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那照你这么说,我那两万多的真金白银花在素不相识的人身上,便算是打了水漂,吃了哑巴亏了吗?” 凌鹭冷声道:“可从来没人逼过你将血石让与我们,你这么说毫无道理可循,简直是胡话连篇。” 好端端冒出来这么一个巧舌如簧的人,凌鹭只觉得慕容黎像极了蒙骗孩童的人贩子,而殷童就快变成唾手可得的小绵羊了! 慕容黎此刻也没了方才的笑意,两人一瞬间势如水火。 殷童一看气氛不对劲,立刻打断二人,对凌鹭说:“好了,何必这样呢?” 她又对慕容黎道:“先生不用多想,这笔买卖你做得不错,不就多一个朋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先生信赖,那就这么定了。” 慕容黎这才松了神情,勾唇道:“在下沐戎,沐浴的沐,戎马的戎,请多指教。” 殷童点点头,“原来是沐戎先生,我是殷童,这位是凌鹭,里头的是卫清忧。” 她逐一介绍完,卫清忧和慕容黎便相视一笑,独独凌鹭气得脸色发青。 他瞪着殷童,生气地说:“好好好,既然我的劝告你全然听不进去,今天收个麻烦的女人,现在又多了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既然你这么愿意当大善人,喜好广交友,那以后我不再对你多费口舌了!” 说罢,他愤愤地扭头离去。 殷童只觉得如鲠在喉,她顿了顿,好半天才扯出一个笑,对慕容黎说:“你不要太在意,他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才如此的,往日不这样。” 卫清忧早在凌鹭提及自己的时候便仔细地听着,在听到凌鹭将自己形容为麻烦的女人时,她只觉得心中一痛。 她撑着桌子,跌跌撞撞站起来,只觉得像落入冰窖,透过纱帘对着离去的凌鹭发呆,眸中显现哀伤。 “为什么……” 殷童察觉她的异样,拉着她说:“清忧,你别太放在心上了。” 卫清忧回神,强颜欢笑道:“没事的,我知道,我都知道,其实他也没说错,我确实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为了我,你们都耽误了很多时间了。” 殷童摇摇头,“没有的事,你别听凌鹭一张嘴,我现在根本毫无头绪,哪来的耽误二字?” 慕容黎在一旁插嘴道:“听你们的话,好像有什么烦恼?不妨说出来,我常年行走大陆,对很多事情都粗略知道,或许可以帮上你们的忙。” 殷童一听,道:“这……” 见她犹豫,慕容黎故意露出伤心的神色,“想不到知己好友不过一句空话,也是,我确实当得起来历不明这四个字了。” 殷童急忙摆手,“没有的事,先生不用妄自菲薄,就是不知道怎么说而已。” 慕容黎循循善诱,“没事,你说说看。” “法器,我现在急需要找到一件厉害的法器。”殷童小心翼翼地询问,“先生既然见多识广,那可有什么眉目相告?” 慕容黎愣了,随即点点头,“原来如此,既然你需要,我自然倾尽全力,世上厉害的法器数不胜数,前些天我便得到一些风声,大陆上靠近水域的东南部好像有关于此类的消息,但消息是否属实便不得而知了,毕竟口口相传,我也只当笑话而已。” 殷童像即将得到糖果的小孩,眼中是希望的光芒,一双眸子充满了期待。 “不,即使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去寻一寻,说不定真的有呢?” 卫清忧说:“早些年我总听哥哥说那里的景色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好,不如就当作游山玩水吧,这样的话,就算最后没有寻得法器的线索,也可以多些见识和人脉,更有利去寻法器了。” 慕容黎一听,急忙道:“世上的事情总是说巧不巧,我名下的一条货船要去南方,不如你们和我一起吧,走水路又快又方便。” 殷童思索着,想到走水路并不用出示身份证明,运货更是正儿八经的生意门道,正好解决她的一个麻烦。 她点点头,问道:“不知先生的货船何时出发?” 慕容黎说:“今晚的事,时间不多了。” “明白了。”殷童转而对卫清忧说:“清忧,你快些去寻凌鹭,晚些我们在码头和沐戎先生会面,我先去买一些必备品,走水路没什么经验,准备多一点才放心。” 卫清忧是个会拳脚功夫的习武之人,殷童对她单独出去寻凌鹭没有多余的担忧,反而多了几分信赖,只觉得若是她去做这件事,实打实的靠谱。 她不是傻子,可不会漏掉方才卫清忧看凌鹭时眼中的诸多情绪。 卫清忧说:“好,我立刻去办。”说罢,她火急火燎出了茶楼。 殷童也赶忙同慕容黎告别,距离今晚的话,时间上有些紧张了,已经容不得她继续浪费时间了。 “沐戎先生,今晚再说。” 慕容黎温和地笑着,目送她离开茶楼,而后渐行渐远。 此刻茶楼的二楼只有慕容黎一个人,他瞬间卸下脸上温柔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邪气的狠戾。 他轻打响指,燕玄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燕玄单膝下跪,双手抱拳,恭敬问道:“王上有何吩咐?” 慕容黎说:“立刻安排一条货船,打点好南方那边的人,本王抵达时,要听到鎏鸿献世的消息人人皆知。” 燕玄诧异道:“王上,这么早就昭告天下,恐部署有变!” 慕容黎嗤之以鼻,“怕什么?鎏鸿在哪根本无人知晓,除非本王松口,否则顾君酌找到死也休想破坏本王的计划。” 燕玄点头,说:“王上果然思虑周全。” 慕容黎道:“燕玄,你知道吗,她也在找法器,实在是天助我也,正好,距离穹山爆发还有二十日,穹山的岩浆急需鲜血的灌溉,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今生能有幸见证本王立于滚滚岩浆中手握鎏鸿的场面,实在三生有幸,你说呢?” 燕玄说:“是的王上,属下在此先向您贺喜了,鎏鸿献世,百越爆发,国宗沦陷,相信魔族的大军立足大陆驰骋的日子不远了。” 慕容黎大笑:“燕玄,跟在本王身边,你的嘴皮子愈发利索了,是,那样的日子,不远了!” “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办事。”燕玄告别慕容黎,立刻飞身离去。 慕容黎喃喃自语道:“顾君酌,你英明一世,却偏偏得了两个蠢笨的徒弟,真是天大的笑话……” 集市上,下午的时分总是十足的热闹。 殷童采办得差不多了,路过一个卖画的摊子,被一个书生模样的小贩喊了去。 小贩是个清瘦的年轻男子,书生的模样却染了几分俗气,一副市侩的模样,精明的眼睛盯着殷童腰间别着的钱袋不放。 他开了口,尖尖的声音刺了殷童的耳朵,“这位小公子,买幅画不?我这里卖的可都是出了名的,外头找都找不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公子瞧一瞧?” 殷童摆摆手,拒绝着:“算了吧,我不是那些文人雅士,哪里会赏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实在暴殄天物,你还是寻别人去做生意吧。” 她刚想离开,然而余光却被一副挂在最边上的画吸引,脚下随之被禁锢。 小贩本来有些垂头丧气,忽然发现殷童的目光定格在边上的画作上,脸上立刻又堆起了笑。 “哎呀,公子真是厉害,一瞧就瞧上了这里最受欢迎的。” 听小贩这样说,殷童愣了,她反问道:“怎么这么说?” 小贩解释着:“公子,画上的可是响彻大陆的国宗门师尊,那个神秘的顾君酌啊!自从他前段时间在苍幽高鸢台露脸之后,可就了不得了,多亏他长得俊,自从我挂出他的画像后,方圆百里的,无论小姑娘家家还是种菜买米的大婶阿婆,都愿意来光顾我的生意,比财神爷还要厉害呢!” 殷童眼珠子转都不转,只是专注地盯着画上熟悉的男子,确实画得是高鸢台上顾君酌的扮相,也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物。 “这幅画,多少钱?”她红唇轻启问着。 小贩一听,顿时变了脸,“公子,这可是我的财神爷,天天挂在这才有生意做,哪能说给你就给你?” 殷童却听不进去他的话,眼里都是顾君酌的灼灼身姿,似翠竹般高雅,又似白莲那般矜贵。 想她的师傅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却被眼前的小人拿来沾染财物的庸俗之气,实在可气! 她想了想,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家最小的妹妹也迷上了这个人,整天在家吵闹不断,爹娘都快气得病倒了,你就当积点福分,卖给我吧,我一定天天为你祈祷!” 说罢,她将腰间钱袋整个递给小贩,“你做生意图的不就是过日子的钱嘛,舍了一副死物换这些真金白银,让它们当你的财神爷,相信更有安全感吧?” 小贩连忙拿过去,低头一看,只见钱袋里满满都是闪闪发光的银子和几锭金子,吓得他拿在手里瑟瑟发抖。 “天,天啊,这么多都是给我的?!天啊,我下半辈子都不愁了!!”小贩立刻利索地卷起画作,递给殷童:“你才是财神爷呢,谢谢,谢谢啊!” 殷童无奈地摇头,自古以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 她缓缓捧着画作,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画作贴着心脏的位置,是殷童自认为最温暖和安全的地方…… 第五十六章:新的发现 国宗门甘泉殿中,数日的时光,终于让悠思决定出门。 数日不见阳光,推开殿门后,刺眼的光芒让悠思伸手挡在眼前,只觉得双眸难受。 甘泉殿外,弟子来来往往,突然见殿门被打开,个个都站住了脚跟子,停下来手中忙活的东西,全都眼巴巴地望着甘泉殿大门。 只见悠思柳腰芊芊,步履曼妙,缓缓出现在众人眼中,似从前那般美妙。 只是不同往日的是,那张貌美的脸上此刻多了一条面纱,面纱轻薄,将那脸上狰狞的伤疤掩饰住,只露出一双阴沉的眸子,整个人平生添了一丝阴冷。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见悠思再度出现,男弟子皆鞠躬抱拳,女弟子皆福了福身子,一声声恭敬的悠思师姐让悠思总算找回一点骄傲感。 悠思平静地说:“大家都起来吧,各做各的事去。” 之前与悠思交好的一名女弟子,见她不同寻常,过于平淡,忍不住开口询问:“师姐,你,你还好吗?” 所有人都知道,因为殷童的缘故,悠思从此毁容,更是恨透了殷童,如今反而一副想得开的样子,实在让人害怕。 悠思挑眉,冷声道:“你觉得我该有什么不好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姐切莫生气。”女弟子急忙对悠思赔罪。 见悠思已然有了动怒的迹象,众人急急忙忙走开,一瞬间,甘泉殿之前只剩下了悠思一个人。 悠思被人问安,下意识想起脸上的耻辱,明明结痂了的疤痕,却在一瞬间又开始火烧般的生疼,悠思的手下意识抚上面纱,心中的恨意在烈日的照拂下开始滋生。 她忍不住握紧袖子里藏着的慕容黎给予的法器,这才平复了心思。 只有表现出一副平易近人,放下过往的模样,才能让其他人放松警惕,这样才更利于她报仇! 想起慕容黎对她的暗示,悠思悄然前往九玄玲珑塔的所在地。 现如今的九玄玲珑塔,再无了往日的高大威武和绚丽夺目,更是没了顾君酌的层层保护,充其量只是一堆无人看管的废墟罢了。 在悠思躲在甘泉殿而不肯见人的几日里,顾君酌吩咐在九玄玲珑塔附近布下招灵阵的事早就已经完成了,现在废墟附近早已没有任何人打理,悠思只觉得机会摆在眼前,挡也挡不住。 当日国宗门许多弟子都惨遭祸事,可谓是死伤无数,偏偏独了她殷童毫发无损?!纵然有天魂珠的庇护,但悠思也不相信殷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她今日一定要在这九玄玲珑塔好好翻个遍! 悠思掏出袖中藏着的探测罗盘掏出来,沿着废墟开始翻找,她记得慕容黎说过,这个探测罗盘可以帮助她找到关于殷童的蛛丝马迹。 探测罗盘一启动,便散发着阵阵红光,悠思的眸子在红光中显得狂热和疯狂。 废墟下掩埋的国宗门尸首已经被国宗门高层给全部收拾了个干净,悠思可以很放心地寻找,不必担心会看到那些血流披面的惨状。 于是搜寻也变得更加快速和利落起来。 悠思忍着脏乱,俯身翻找着地上的废墟,探测罗盘却始终只是散发着平淡的红光,并没有其他异常。 九玄玲珑塔本就庞大无比,如今就算只是一堆废墟,那也是一大堆的废墟。 悠思孤身一人,光是翻找一阵,便一下子过了一个多时辰,累得她浑身被汗浸湿一般,额头的汗珠一颗颗接着流。 悠思看了看自己白净的衣服早就脏乱不堪,原本整洁的青丝也散落了几分,更是沾了不少灰尘,关键是这里先前才死过人,纵然眼前并无尸首,悠思也总觉得鼻息间无时不刻能闻到那瘆人的血腥味儿,催得她胃里翻云覆雨直想干呕。 她掐着手心里的石块,气得扔了出去,“该死的,怎么什么都没有?!不是那男人说这里有线索的吗,找了这么老半天,他难道敢诓骗我不成?!王八蛋!” 悠思已然起疑,此刻更是觉得讽刺,她居然报仇心切,一时轻信他人! 正当她准备放弃时,她手里紧握着的探测罗盘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宛若鬼魅啼哭,红光更是较之方才更加强盛,一时间光芒万丈,而罗盘提示的方向,直指废墟掩埋的正中央。 悠思一瞬间就像看到了希望,拼了命往废墟正中央奔去。 她将石块和灰土卯足了劲儿地搬开,纵然疲累,她也在所不惜,她癫狂的模样已然让人生惧,很快,被掩盖的地方被她清空,那块空地上赫然有一滩血液,血液入土,浸湿了一大块土地,显得血红血红的。 悠思颤抖着手,将探测罗盘慢慢放到地上,只见地上原本已经干涸了的血液被探测罗盘吸了上来,一滴两滴的缓缓漂浮在空中,最终凝聚成一个血块,被探测罗盘死死吸附着。 悠思忍不住吞咽了唾沫,心中隐隐期待。 探测罗盘偏偏对这里隐藏的血液有了反应,足以证明,这就是殷童的鲜血! 她如今倒要看看,殷童到底能有什么弱点! 良久,只听探测罗盘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妖族,妖族!” “什么?!”悠思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下意识出声询问,眼中狂热,双眸瞪大,跪在地上死死握着探测罗盘,“你说什么,什么妖族?!你说清楚点!” “妖族,妖族!经检测,妖族鲜血,妖族鲜血!”探测罗盘只是一个劲儿的用自身散发的红光死死包裹住半空中那血块,不让它滴落消失,并且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么一个信息。 悠思下意识跟着探测罗盘念叨着:“妖族……妖族……妖族的血……” 她念了几句后,突然抬头凝望着天空,紧接着开始癫狂大笑。 “殷童啊殷童,可算,可算是老天开眼,总算让我逮到你的把柄了!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你这个贱人,原来竟是个妖物,真是骗得大家好苦啊,如今叫我知道了,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等着吧殷童,这次,我定要让你十倍百倍地奉还给我!我一定要将你这个贱女人挫骨扬灰!!” 悠思脸上的疤痕愈发疼了起来,但此时此刻,她却感受不到半分痛楚,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痛快,她将那血块用一个小瓶子装了起来,又将探测罗盘藏好,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全然不顾身上脏乱如路边乞丐,只是拼了命往顾君酌的藏书楼奔去。 她就像一个得了好成绩的孩子,决心让顾君酌第一个知晓这个好消息。 悠思认为,此番她立了大功,帮顾君酌铲除了身边一个隐患,定然可以叫顾君酌再度回心转意,从今往后,只对她悠思一人好! 怀着这样的期望,她脚下步伐忍不住加快起来。 此时的藏书楼中。 公孙靖见顾君酌连日来愁眉不展,叹息道:“师兄这又是何苦呢?既然心中不安,放心不下,不如索性就去寻人吧,也好过一整天窝在这书堆里郁郁寡欢。” 顾君酌一愣,放下手中书籍,正如公孙靖所言,他现在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但他还是嘴硬道:“师弟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何放心不下的,国宗门现在正是非常时期,我有些疲态也是在所难免,你不必思虑过多,我没事。” “没事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着实违和,你可知你现在活生生一副相思的病状,还叫我不必担心吗?两道眉毛都能夹死不少飞虫了,照我说,你还是快点去寻师侄吧。” 公孙靖刚说完,顾君酌便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书放下,说:“好端端的,提那孽徒作甚?她现在可是逍遥快活得很,既然她舍得离开这里,哪还用得着我为她牵肠挂肚?” 见顾君酌梗着脖子一副倔驴的模样,公孙靖摇摇头,说:“师兄,我们两的情分,还需隐瞒吗?师侄她纵然千错万错,也定然是想着你念着你的,更何况当日情非得已,殷童她本就被天魂珠迷惑,已然神志不清,出手伤人也不全是她的错。” 顾君酌说:“师弟,她,她终究是伤了悠思,你怎么还替她说好话……” 公孙靖顿了顿,说:“是,悠思是我的心头肉,如今她受苦至此,我这个做父亲的,哪能不埋怨师侄,可是事已至此,怪这怪那还有何意义?更何况,是悠思伤了红袖,才引得殷童一时失了心智,论公平讲,两人都是有错的,也不能一味偏袒。” 他继续说:“师兄,去吧,去把师侄找回来,当日,相信她定是被天魂珠迷了眼才会叛离,纵然你怨她伤了悠思,伤了同门,要打要罚,也得先把人带回来不是?她毕竟是你一手带大的,现如今大陆危机重重,前些日子魔族更是擅闯国宗门,伺机而动,实在不能再放她在外头了,倘若殷童她不愿意回来,至少你这个做师傅的也得守在她身边不是,谁知道天魂珠何时会躁动不安?” 公孙靖这番话说得公平公正,铁面无私,也正好给了顾君酌一个台阶下,顾君酌想起前些日子在玄武殿看到的凌鹭和殷童那亲密无间的样子,顿时更坚定了要守在她身旁的决心。 第五十七章:她是妖女 哪能让凌鹭那个臭小子时常和她待在一起?!那还得了! 顾君酌点点头,“师弟言之有理,只是现下国宗门离不得我,我若贸然离去,只怕人心难安,更何况,那慕容黎居然敢大摇大摆来国宗门,不知道藏着什么阴谋,我怕我一走,那厮又会借机来犯。” 公孙靖想到这里,也是觉得头疼不已。 他思虑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惊喜道:“师兄莫慌,我有一个法子,不过这个法子嘛,有些瑕疵,不知道师兄可愿意?” “你且先说来听听。” 顾君酌蹙着眉仔细听,公孙靖清了清嗓子,说:“师兄可还记得琳琅阁有一本古籍,上头记载了一个奇特的法门,名曰离魂大法,这字面意思嘛,就是从宿主真身分出一抹游魂,为其下定一个目标,游魂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自然可以根据目标而来去自如,而真身则因游魂离体而沉睡,待游魂归来方能苏醒。你瞧,这不正解决了师兄所顾虑的?只要对魂魄设定保护殷童的目标就好了,只不过……” 将离魂大法的优点说了个遍,当要说纰漏之处时,公孙靖下意识住了嘴。 然而接下来的话顾君酌却帮他补了个全,只听顾君酌补充道:“只不过,游魂认定目标,真身沉睡,虽是好处,却也同时是这法子的坏处,一旦如此,游魂只会如牵线木偶般毫无感情,只是单纯的执行真身下达的目的,而且分离的魂魄法力修为大大削弱,又因真身沉睡,故游魂归位时,并不会有游魂经历的任何记忆,我说的对不对?” 公孙靖沉默着,良久才点了点头,说:“师兄对琳琅阁的书籍,比我记得更加清楚,但离魂大法虽然有这些缺点,眼下也只有这个方法可以让师兄既能镇守国宗门,又能脱身去看护师侄了。” 顾君酌苦笑道:“其实,像个牵线木偶般更好,只知道护着她,不用再衍生出其他事端,她走时那副讨厌我的模样,我没有感觉,也就不用伤心了,照我说,这个离魂大法相对于我此刻的状况,反而是个良方。” 公孙靖见他哀伤的样子,知晓殷童在他心中占据了十足的地位,不禁感叹一声孽缘。 此时此刻,他这个旁人看透了一些事端又有何用,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但公孙靖还是选择沉默,他认为,有些事情,当事人知道才最重要,又何必旁人点破? 他笑了笑,“放心吧师兄,你沉睡的时候,我会为你打点一切,谎称你是闭关修行,绝不会有半点风声透露出去,这样一来,魔族知晓你还在国宗门,也就不敢大胆前来冒犯了。” 顾君酌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那一切就有劳师弟了。” 然而二人不知道的是,此刻商议的一切早被门外躲藏的悠思尽数听了个遍。 悠思死死掐着手中握着的小瓶子,那瓶子里赫然放着殷童的血液。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眼眸赤红,眼含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殷童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师傅还是想着她念着她,现在为了她更是不惜冒险去保护她,还有父亲,也是心心念念护着她,明明全是殷童的错,然而他还说是二人都有错,明明被毁容的是自己,而殷童却能在外头逍遥自在,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悠思擦去泪水,转身愤然离去。 她改变主意了,既然顾君酌永远看不到她的存在,那她就要他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徒弟在他眼前毁灭! 殷童,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吧! 深夜,码头一艘货船悄然行驶。 看着船上满满几箱货物,还有忙碌的几个打下手的汉子,慕容黎站在船头,悄然问着燕玄:“这些,你怎么安排的?” 燕玄小声道:“回禀王上,属下花了些黄白之物,买了一艘大船,所谓货物,不过是几箱无关痛痒的棉花罢了,至于这些帮忙的人,也只是临时买通来演场戏而已,待到达目的地后他们便会自行离去。” 慕容黎称赞道:“不错,你做得很好,这些年你跟着本王,手段是愈发干净了。” 燕玄说:“多谢王上赞赏。” “这一趟,你便装作本王的贴身小厮,若没本王的吩咐你不必多做开口。”慕容黎吩咐着,燕玄立刻点点头。 这才暗自说完,殷童已经走了出来,笑着靠近二人,说:“沐戎先生,你也出来透透气吗?” 慕容黎报以同样的微笑,说:“是啊,对了,其他人呢?” 殷童一听他这么问,用手托着下巴,风轻飘飘拂过,像一根羽毛,挠得她不自觉舒服地闭上双眼,衬得她整个人宛若一只慵懒的猫。 只听她无奈开口:“别提了,凌鹭那厮,托了清忧的福,好不容易才肯回来,结果刚上船,这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开始晕得不行,方才更是差点呕了一地,清忧亏得是心好,整日被他摆臭脸也还是心甘情愿留在船舱里照顾他,我看着凌鹭这样也有几分不舒服了,只得出来透掉些许浊气。” 见她好像真的有些不舒服,慕容黎挑了挑眉,一副贴心的模样,说:“怎么不早说,晕船可算得上大事,要到南方去还得好几日,总叫你们躲在船里头憋着忍着也不是办法,这样吧,前段时间手底下的人正好备了一些薄荷叶,不如我去让他们取了来,你们含在舌根的话,兴许可以缓一缓。” 殷童感激地说:“沐戎先生客气了,本来就蹭了你的方便,现在又给你平添了这些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慕容黎摆摆手,“说得什么话,既然都是朋友,就无须太过客气,你等等,我这就叫人去取。” 说罢,他转头对燕玄下令:“燕玄,去吧。” 燕玄点点头,拱手退下。 殷童不曾见过燕玄,却见他一脸冷淡,眉宇间似有一股浓浓的寒气,宛若一柄森森煞气的宝剑,让她有些好奇和警惕。 “这位是?” 慕容黎见她一脸疑惑,平淡道:“不过是泱泱大陆的一名泛泛之辈,我瞧他身手还算过得去,你知道的,我们这些生意人常年与钱财打交道,带个人在身边保护才比较妥当些。” 殷童半信半疑的时候,燕玄已经端着一盘薄荷叶毕恭毕敬走了过来。 拿起一片置于鼻间,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殷童迫不及待将它垫在舌头底下,果然奏效,霎时间,胸闷气短的感觉也一扫而空,入口是轻微的苦涩,而后卷席喉头的是阵阵凉意,深深吸一口气,凉意一路向上,太阳穴处的晕眩也得以缓解,疲倦更是一扫而空。 殷童又捻起一片,对慕容黎笑眯眯地挥了挥,说:“沐戎先生果然高见,这薄荷叶实在管用,不过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心口处舒服太多了,我这就拿去给凌鹭和清忧试试。” 说罢,她兴冲冲地接过燕玄手中的盘子,转身朝船舱走去。 殷童一走,燕玄立马凑到慕容黎耳边,“王上,国宗门那边,有消息了。” 慕容黎勾唇,“这么快?看来她实在心急得不行了啊,也好,办事利索些更能省去不少麻烦。” 燕玄说:“王上说得是,属下方才收到了玉佩传来的信号,看来她确实找到了些东西,王上,下一步该如何?” 慕容黎低头,默默转着大拇指的玉扳指,“也罢,趁着其他人睡下的时候,你跟着本王再去国宗门一趟。” “可是上次顾君酌已然察觉,若再贸然前往,恐对王上不利。” 燕玄劝着慕容黎,但慕容黎只是盯着眼前平静的水面,开口说:“虽然国宗门确实是顾君酌的地盘,但想本王乃是堂堂魔族的王,他若能伤我,多年前就该下手了,岂能眼睁睁看着公孙靖那个百无一用的废物被本王废掉修为,燕玄,本王刚夸过你,怎么转眼间你就怂了?” 燕玄吓了一跳,直觉汗颜,他低下脑袋颤声说:“属下不敢,若顾君酌胆敢伤害王上,属下必定万死不辞!” 慕容黎爽朗一笑,满意地说:“燕玄,你可真是本王活了这么久,身边最忠心的一条狗了。” “王上过誉了……”燕玄下意识抿了抿唇,略有些紧张。 夜寒露重之时,国宗门。 顾君酌前脚一走,慕容黎后脚就来了。 悠思捏着玉佩,在甘泉殿前左等右等,良久,眼前终于出现一缕黑烟。 她立刻迎了上去,“你终于来了!可叫我好等!” 慕容黎不愿与她废话,直接问道:“才几日的功夫,你就查到了?” “是!”悠思急匆匆从袖中掏出探测罗盘,递给慕容黎,“原来那个殷童,居然是个妖女!” 听到殷童是妖族之人,慕容黎并不意外,但他还是故作惊讶道:“妖族?你确定?” 悠思快速地点头,激动地说:“当然是了!你的探测罗盘说得一清二楚,这里是我收集的那个贱人的血液!” 慕容黎将探测罗盘收了回来,同时接过装着鲜血的瓶子,拧开轻轻一闻,闭眼享受:“果然……果然是至纯的妖族之血。” 悠思掐着手中的玉佩,瞪大双眼就差拽着慕容黎的衣裳了。 “既然查到了蛛丝马迹,那么,你现在带我走,立刻带我去找殷童那贱人!我要活捉了她,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让她被世人裁决!快,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帮我报仇的!” 这时,微风正巧吹起她脸上的面纱,她狰狞的样子配上脸上的伤疤,俨然一副疯癫之状。 第五十八章:魔王 慕容黎悄无声息退后几步,燕玄立刻挡在悠思面前。 慕容黎对她说:“这是当然,我说的话自然记在心上,只是若要轻易带你走,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你知道的吧,这里可是鼎鼎有名的国宗门,你那修为高强的师傅,可能并不会轻易放你走。” 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为了套出一些话来,自打踏进这国宗门的结界中,慕容黎就觉得不对劲,结界较之上次明显薄弱许多,与顾君酌交手的这些年来,慕容黎十分肯定,定然有事发生! 悠思此刻早已陷入复仇的冲动中,自然心甘情愿吐露真情。 “不,不会的,这个你只管放心,我偷听了父亲和师傅的对话,师傅为了那贱人,神识早就离开了国宗门,所以我才敢找你来,此刻带我走,正是最好的时机,快!你快带我走!” 原来如此…… 慕容黎翘了翘嘴角,只觉得十分有趣,事情本来朝着他的预想发展得十分顺利,但是谁曾想,顾君酌居然在这种关头肯为了那个殷童做出这样冒险的决定,实在得趣! 若不是悠思在此,他真是要忍不住仰天大笑了。 顾君酌,直到现在,你还是如此感情用事,这也注定了你即将败于本王的脚下! “悠思!你这个孽障!” 慕容黎一时疏忽,居然让公孙靖悄无声息在一旁听了个明白。 悠思见公孙靖赶来,吓得顿时跪了下去,“父亲,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公孙靖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他额头青筋一条条凸起,咬牙切齿道“若我不来,你还要和奸人狼狈为奸多久?!还不给为父滚过来!” 辅佐顾君酌离魂沉睡后,公孙靖记挂着自己的女儿,纵然身心疲倦,也还是眼巴巴赶过来,期望能在甘泉殿前望上一眼,谁知赶来时,听到的却是悠思对着慕容黎的恳求。 悠思渐渐冷静下来,脑海中回忆起公孙靖和顾君酌的对话,以及公孙靖对殷童的百般袒护,咬了咬唇,说:“不。” 公孙靖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他厉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我不要过去!”悠思大喊起来,随机躲在慕容黎身后。 公孙靖握紧拳头,“混账!你可知你现在在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悠思歇斯底里着,“父亲,你和师傅的话,我全部都听见了,既然你心中没有我这个女儿,那么,我只有另寻出路。” 公孙靖头疼起来,“你疯了吗?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你一点错都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悠思喊得嗓子有些哑了,“我至始至终从来都没有错!错得是殷童,是那个该诛心的罪人!” 这时,慕容黎转头对燕玄说:“你先把她带走,至于公孙靖,本王来对付即可。” 燕玄向来听从慕容黎的命令,于是快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布袋,对悠思说:“进来这里面,如果你要离开这里的话。” 悠思看了公孙靖最后一眼,最后狠狠闭上双眼,一头栽进袋子里,她整个人顿时缩小数倍,燕玄顺手将布袋扎紧,丢进袖子里,飞身离去。 公孙靖急得整个人飞扑过来,“悠思!你不可以跟着去!” 慕容黎见他如此,伸手朝他狠狠一甩,公孙靖随即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他又想再爬起来去争夺自己的女儿,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却被慕容黎狠狠撵在脚下,疼得他大叫出声。 “没用的,公孙靖,你的乖女儿把什么都告诉本王了,顾君酌和你联手,本王都毫无惧意,更何况现在是没有了顾君酌的国宗门,你要知道,本王轻而易举就可以夷为平地,你别忘了,多年前本王废了你的修为,现在的你,如同蝼蚁。” 慕容黎讽刺的话让公孙靖再度回忆起当年的战争,自己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自己修炼多年的修为,还有爱人的性命,在一夜之间,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全部毁于一旦。 公孙靖胸口起伏得厉害,他含着鲜血朝慕容黎脸上喷去,恶狠狠道:“你这个畜生!你以为你能得意得了多久,你现在迷惑我的女儿,可你别忘了,你是她的仇人,一旦她知道,绝不会再帮你,还有,纵然师兄不在,我也会拼死护住国宗门全体上下,你休想得逞!多年前那场战争,你没有胜利,现在也不会,以后,永远都不会!” 慕容黎轻轻擦去脸上沾上的血污,眯了眯眼,脚下力道又加几分,公孙靖只觉得骨头几乎要裂开,疼得整个人几乎要蜷缩起来。 “你叫吧,本王设下结界,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公孙靖,本王不惧你这些污言秽语,反正到时候成王败寇,一切都是定局,你现在的话,不过是徒做挣扎。你的女儿,并不是本王迷惑的,而是她自己蠢笨,本王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还有,你的命,本王现在还不想取,包括这个国宗门,你不用这般信誓旦旦,一个废人,本王可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待本王的魔军扫平一切,到时候,本王再来处置你和顾君酌。” 说罢,慕容黎又狠狠踹了公孙靖一脚,手掌灌出一道黑气,朝他狠狠打去,公孙靖嘴角的血喷了更多,整个人奄奄一息。 公孙靖昏过去的最后一刻,只记得耳边是慕容黎得意洋洋的嘲讽。 “公孙靖,好好睡一觉吧,不知道你睡醒后,是否能看到本王一统大陆呢……” 天蒙蒙亮时,殷童醒了过来。 她迷糊着双眼走出船舱,见慕容黎还站在船头,神采奕奕的样子,见她清醒,朝她招了招手。 “沐戎先生,你可别告诉我,你在这里站了一夜。” 慕容黎摇头,“你别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神人,哪能在这里吹上一夜的风,不过是比你还要早起一些罢了。” 殷童观察他的样子,见没有异样,点头赞同道:“也是,瞧你精神得很,眼皮底下连黑眼圈都没有,是我想多了。” 慕容黎忽然心虚了几分,摸了摸鼻头,转了话题,“水路多有不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殷童摆摆手,“不用了,我在街上买了不少吃食,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再说了,水上的状况多变,我也不是什么金贵的小姐,不用太费心,你且等等,我去叫凌鹭和清忧起床,顺便拿糕点出来。” 慕容黎顺嘴道:“那我唤燕玄备下热奶茶,眼下天渐渐冷了,快要进入冬季,暖暖身子甚好。” 殷童朝他笑着,转身离去。 燕玄立刻说:“王上,您还是去歇会儿吧,一夜的功夫,您却耗费了不少修为往返,实在不易。” 慕容黎盯着船舱,“燕玄,本王若是如此羸弱,哪还能当魔族的首领?” 燕玄知晓他不喜欢听这些劝告,心下不忍的同时,也只好不甘不愿换了话。 “王上,那个悠思,应当如何处理?” “先在袋子里关着吧。”慕容黎想了想,“反正那袋子能容百物,饿不死她,现在还不到她出来的时候。” 燕玄说:“对了王上,水域前方,属下探到一水怪踪迹。” 慕容黎一听,嗤笑道:“区区水怪,何足挂齿?还有几里?” “不过百里,不过奇怪的是,那畜生行踪诡秘,属下居然无法随时知晓,实在有些稀奇。” 燕玄担忧的样子让慕容黎斜眼一瞥,“杞人忧天,既然不足百里,那么估摸着接近正午即刻靠近,那水怪若聪明绕道而行便也就算了,倘若自作聪明前来干扰,本王也不介意一锅端了它的老窝!” 船舱内,卫清忧正在替凌鹭一下一下顺着背。 殷童将吃食拿了进来,见他一脸菜色,强忍着恶心,忍不住叹息道:“你说说你一个大男人的,跟怀胎的妇人似得,从上船开始就一直不舒服,惹得清忧也没法好好吃一顿饭。” 凌鹭本就憋着一股子火气,他沙哑着嗓子,瞪了殷童一眼,“殷童,我今天才发现你是个这么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才受的这种苦,你不知道吗?” 殷童也知道凌鹭是为了保护她才难受成这样,她将饭菜放了下来,说:“好吧好吧,我不说话就是了,免得又刺激到你,现在船开到一半,你也只能继续忍着了。” 而后,她转而对卫清忧说:“清忧,你也别只顾着他了,自己也要吃点东西。” 卫清忧*地点头,“知道了,我等会就吃。”然而凌鹭又忍不住捂住嘴,卫清忧便又忙着给他倒水了。 见状,殷童摇了摇头,无奈道:“一个两个的,算了算了。”说罢,她转身出了船舱。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一男一女。 凌鹭饮了一杯水,才勉强压下心口处的难受,他瞥了卫清忧一眼,见她一脸担心之色,于是对她说:“你出去吧,我用不着你在这里陪我,好歹我也是个大男人,现在你在身旁硬生生把我变成一个累赘了,这算什么事?” 卫清忧听他话中的驱赶之意,知道他嘴硬,开口说:“我不要,我要是走了,你一会儿准吐一地,我才不走。” 凌鹭索性挥开她的手,“我不需要,出去。” 就是她总是照顾自己,殷童才会觉得自己柔弱不堪。 这回在殷童心中形象大打折扣,凌鹭便把气撒在卫清忧身上。 第五十九章:水怪现身 谁料到卫清忧也是个出了名的倔脾气,她见凌鹭偏过头去,气得直接抓住他的手,凌鹭没有防备,加上身体此刻虚弱不堪,竟一下子着了她的道,整个人跌在卫清忧身上。 卫清忧本意只是拉他回头看一眼自己,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凌鹭的眼睛开始慌乱起来。 他忍不住盯着卫清忧的眼睛,而后是她的鼻子,她的嘴唇…… 卫清忧的嘴唇生得极好,小巧玲珑,殷红水润,宛若刚结出来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品尝一番。 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她的身材凹凸有致,与他的衣料触碰,一瞬间叫凌鹭大脑一片空白,心脏跳得极快。 卫清忧看着眼前男子的五官,轮廓分明,面如冠玉,她吓得大惊失色,一动不动,忍不住咽了咽喉头。 一瞬间,船舱里的氛围仿佛被冻结住。 “皇上……” 她一句浅浅的呢喃,似勾魂的妖精,虽然动人,却也同时让凌鹭在一霎那清醒过来。 他惊慌失措,立刻从她身上爬起来,而后坐得离她远远的,自顾自喘着粗气。 卫清忧被他这么一搅,也回神过来,起了身,整理着铺满褶皱的衣裳。 凌鹭只觉得大事不妙,他居然刚刚差一点就要对卫清忧把持不住了,真是……真是见了鬼了…… 而且,对象居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殷童,居然是这个让他一开始就觉得极其碍眼的卫清忧,卫傅的亲妹妹…… 凌鹭死死握着拳头,闭上双眼冷静下来。 卫清忧见他痛苦的样子,只觉得脸上像被谁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样,羞辱感一瞬间涌上心头。 她咬了咬唇,看着他宽厚的后背,不知所措。 难道在他眼中,触碰到她,是一件无比恶心的事情吗?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皇……公子?” “出去。” “什么?”卫清忧微微睁大双眼,以为自己听岔了,“公子?” “出去!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凌鹭怒了,他现在真的不想见到这个女人,他需要自己静一静,平复这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卫清忧勉强扯了一个笑,却是比哭还难看,自己明明是女子,该埋怨该生气的也应该是自己,现在成了这样,到底算个什么事儿? 她恍惚地点了点头,苦笑道:“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 卫清忧飞快从船舱逃了出来,心中一阵酸楚,海风阵阵,一瞬间吹得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她自言自语道:“原来从始至终,当傻瓜的只是我。” 船舱内,凌鹭被她的一声对不起,惹得心中更加不痛快,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可偏偏现在他也不能再解释什么了。 他气得对船舱内的甲板出拳,皮肉之痛才让他觉得没那么压抑。 “好一个卫清忧,真有本事……” 真有本事扰乱他的心。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流逝,货船上的几个人却是各有各的心思,竟谁都没有去打搅谁,一时间相安无事。 眼看着就这样到了晌午时分,燕玄提醒着慕容黎:“王上,货船正在接近那水怪的地盘。” 慕容黎放下茶杯,将沉香熄灭,从第二号船舱走了出来,对燕玄说:“来便来吧,等会为了掩护身份,我不便出手,你注意着,别让那孽畜把船毁了,还有,保护好殷童。” 燕玄问道:“那个卫清忧和苍幽皇帝怎么办?” “怎么办?”慕容黎噗嗤一声,“燕玄,你真好笑,这也问,殷童对本王而言,还不到死的时候,自然要你护着她,至于那两个不相干的人,管他们作甚?” “燕玄明白了。” 眼瞅着货船进入一片礁石地带,忽然,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开始有些不对劲。 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却开始电闪雷鸣,天空一片接着一片的阴沉漆黑,海平面更是很快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从船上远远望去,甚是可怖吓人。 卫清忧站在船上,盯着变化多端的海面,呆呆地说:“这,这怎么回事,天啊,那么大的洞,人要是掉下去指定没了。” 凌鹭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强忍着呕意,蹙眉道:“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莫不是遇到了风暴?” 殷童握住眼前的栏杆,眯着眼死死盯着远处那巨大的漩涡,她深深嗅了一口气,而后忽然睁开眼,低声道:“不对。” 卫清忧下意识问她:“哪里不对?” “这看上去,不像普通的风暴。” 听殷童说得认真,凌鹭也开始心神不安起来,他连忙握紧腰间的佩剑,对殷童说:“你可是看出什么了?” 凌鹭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知晓她比一般人要灵敏一些,眼下她既然如此说,铁定是有事了。 殷童说:“我不确定,再看看吧。” 这时,慕容黎走了过来,海风呼啸,将他耳边的发丝吹乱了几分,他装作慌张的模样,开口道:“快,我们快进去,估摸着要下大雨,我们别站在这了,实在有些危险,别等会海浪一拍掉下去就糟了。” 卫清忧拉了拉殷童的手,“是啊殷童,咱们快走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凌鹭也扯了殷童的衣袖,厉声道:“你听话。” 殷童摆摆手,“不,你们先进去吧,我没事的。” 她隐隐察觉到,那海下,好像还藏了什么东西。 身后这些人居然还担心她,她好歹现在也是三尾狐狸来着。 凌鹭知道此事,却还是气了,“殷童!你非要我扛你走是不是?” 慕容黎悄然退了几步,笑着看戏。 现在要躲,也来不及了…… 他又看了看水面,那底下的东西,已经蠢蠢欲动,不再给他们时间了。 几秒后,果然如慕容黎所料,正当他们争执时,漩涡下突然炸出好几个巨大的浪花。 砰砰砰几声巨响,如夜空响亮的烟花,震得那么大一艘货船轻易便摇摆不定。 船身沉重如铁石,偏偏在这漩涡面前不堪一击,顷刻间便如地上任人践踏的野草,随时可能倒下。 卫清忧整个人差点被晃了出去,吓得她一声尖叫,殷童转过身去,见卫清忧跌倒在地,立刻要去扶她,然而有一个人比她更快一步。 只见凌鹭扑到她身后,将她稳稳抱在怀里,嘴上却仍是斥责。 “还说你不会拖累我们?!如今不过几个浪花,你连路都不会走了吗!还不抱紧我!” 他吼得卫清忧一阵恍惚,只得愣愣地揪住他的袖子,整个人靠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殷童见状,忍不住笑了笑。 想不到,某人看上去十分嘴硬…… 然而下一秒,她已笑不出来了,因为漩涡底下居然缓缓冒出一个庞大的身躯! “该死的,还真有东西藏在这水下!”殷童暗自咒骂着,她只顾着盯着那怪物,瞳孔逐渐变幻,血丝涌现,眸子中有一丝红色闪过,体内的天魂珠开始躁动不安,三条硕大洁白的尾巴下意识就要变出来。 慕容黎见她如此,上前拍了拍她,“喂,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一声,打乱了殷童的思绪,她再度恢复清醒,尾巴本来在衣裙下冒了头,却又立刻收了回去。 她有些恼怒,但见是慕容黎,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差一点露馅儿了。 也是,现在卫清忧也在,船上还有不少平民,自己要是突然长出三条尾巴来,非得把他们都吓晕过去不可。 也罢,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她回复慕容黎,道:“让先生担忧了,我无妨,我们快些退后吧,水下可能生了异物。” 慕容黎一听,吓得大惊失色,他连忙拉住身边的燕玄,退后了好几步,哆嗦着说:“什么,有妖怪?!” 燕玄在一旁叹了口气。 真是为难王上了…… 慕容黎演戏之余,心想,可不能让你露出真身,天地之大,花鸟鱼虫皆可为妖魔,九尾狐后裔出现于此的消息,还不能走漏才是! 浪花一个接一个拍打上船,几个人一瞬间被水花打湿了身躯,殷童胡乱抹去脸上的水珠,转头朝凌鹭喊道:“保护好清忧!” 凌鹭一听她的嘱咐,下意识抱紧卫清忧。 卫清忧被他的力气之大,勒得有几分喘不过气,她抬头,鼻息喷在他的喉结处,说:“公子,我没事的,你不用紧张。” 这一下,顿时惹得凌鹭腿软,他气结,沉着嗓子说:“凭你那三脚猫功夫,不想死就给我闭嘴。还有,别乱动,也别说话……” 其实他想说的是,少在这种关键时刻撩拨人! 卫清忧只好乖乖闭上嘴巴,转而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难得的怀抱。 海下,那怪物终于显出真身,只见他下身是八爪鱼的触手,上身却是海龟的模样,却较之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周身布满了黏糊糊的海草和珊瑚,个头与天并肩,张开嘴,喷出的是恶臭无比的唾沫,几条触手猛然拍打海面,瞬间卷起无数鱼虾袭向货船,船身瞬间裂了好几条口子,这样一个鱼不像鱼,龟不似龟的物种,果然配得上怪物一词。 第六十章:陌生人的庇护 卫清忧到底是一届女儿身,平日在卫傅的庇护下,一身武艺顶多对付陆地上的恶人,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更何况此刻就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吓得胸口发闷,险些晕了过去,好在凌鹭抱着她,她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得以支撑下去。 慕容黎见到这怪物,翻了个白眼,但嘴上却是一副害怕的口吻。 “水怪,是水怪,妈呀!燕玄,快保护我!” 而后,他将燕玄拉着挡在自己面前,自己则躲在燕玄背后藏了个严严实实。 借着燕玄的抵挡,他嘲讽的语气在燕玄耳边响起:“这么个东西,也配本王出手?” 燕玄一听,立刻回了他一句:“王上果然演技精湛。” 另一边,殷童盯着那水怪,只觉得棘手,谁曾想这海下竟还藏着这么个怪物,实在是措手不及。 水怪早就眼巴巴地盯着他们,只见它飞一般地游了过来,身后雷电交加,电闪雷鸣,它触手狠狠一挥,殷童立刻朝众人大喊:“躲开!快!” 燕玄立刻抓着慕容黎飞到半空中,凌鹭则抽出佩剑,抱着卫清忧御剑于半空。 殷童仗着自身妖力大涨,再加上体内天魂珠加持,停留在空中自然小菜一碟,然而那艘货船就没那么幸运了。 惨遭水怪一击,船身瞬间从中间快速裂成两半,船上的货厢及其他人一下子葬身大海。 殷童咬牙切齿大骂:“这天杀的怪物!” 她忍无可忍,妖性大发,双手狠狠挥出几击打在水怪身上,开始与它缠斗。 慕容黎还在演戏,“我的船啊!!” 凌鹭抱着卫清忧,根本无法去帮助殷童,他只得看着殷童与之缠斗干着急。 “殷童,小心!” “我知道!”殷童应着他,同时快速接近水怪,与它的触手交手。 她转头,见已经与其他人拉开了距离,于是偷偷亮出爪子,爪子锋利尖锐,带着九尾狐的浓郁妖气,三两下将那水怪的触手狠狠砍掉。 然而,还未等她窃喜,那水怪却仿佛是恼羞成怒,也被激起了性子,一会儿的功夫,身躯竟活生生胀大了一倍,触手也噗嗤噗嗤重新长了出来,它较之方才更加凶恶难缠。 殷童下意识呆了,“怎么会……” 慕容黎蹙着眉,突然大惊:“不好,本王大意了,那厮并非普通异物!” 燕玄问道:“王上此话怎讲?” 慕容黎盯着那水怪说:“那畜生想必在水下太久了,竟得了些道行,已经不再是普通兽族,早已介于妖魔之间,只怕再等些时日,必定会成长为上古凶兽!燕玄,立刻把殷童给本王带回来,她现在还不能死!” “属下遵命!”燕玄得了命令,下一秒便冲了出去。 凌鹭眼下只顾着殷童,自然无瑕顾及慕容黎的异样。 然而还未等燕玄赶到,那水怪趁着殷童发愣的劲儿,触手立刻朝她袭去,殷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待回神时,只觉得迎头一击。 殷童只觉得周身的骨头仿佛要断了一般,疼得要命,她的身躯如败了的花一般,快速落下。 慕容黎见状,心中瞬间七上八下,他大计未成,这个紧要关头,殷童可不能死啊! 凌鹭的眼中一片血丝,他撕心裂肺大喊:“殷童!!!” 凌鹭一颗心被揪住,他的手不自觉掐着怀抱中的卫清忧,惹得卫清忧忍不住闷哼一声,她抬起一双灵动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然而却发现,凌鹭的眼中满满都是殷童的身影。 这一瞬间,她才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顿时觉得自己是如此可悲又可笑。 原来他早已心有所属…… 卫清忧再不吭声,任由凌鹭的手力度加大也强咬着红唇,或许痛一些,可以让她保持清醒,不至于狼狈到泪水夺眶而出。 另一边,当殷童被狠狠打落时,她下意识紧闭双眼,脑子里一片慌乱,本就没有什么打斗经验的她,如今更是手足无措,只是任由自己的身躯缓缓坠下。 然而,等待了许久,却并未触碰到冰冷刺骨的海水,反而觉得周身温暖,身躯似乎还被什么紧紧攥住了。 她颤颤巍巍睁开眼,却有些愣神,入眼处,竟是个脸上带着半边面具的陌生男子! 殷童疑惑地瞪着他,再见他抱着自己稳稳当当躲过水怪的攻击,轻松飞跃海平面,将自己带到距离水怪甚远的安全地带。 殷童见他冷漠如霜,于是绞尽脑汁,然而记忆中并未有眼前此人的片刻相关,她终于下定结论,眼前之人,她并不相识。 可是既然不相识,他看上去更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友善之人,为何要搭救她这个陌生人? “你是谁?”殷童忍不住开口问他。 然而等来的却是一片沉默,男子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询问一般。 凌鹭见殷童被那男人所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蹙眉疑惑起来。 他手中力道因为殷童平安无事,也逐渐松了几分,卫清忧这才得以从煎熬中脱身,活似一条终于入了水的鱼儿。 慕容黎却是暗自握了握拳,在场众人不知晓,他能不清楚抱着殷童的人是谁吗?! 想起悠思说的话,他觉得有几分讽刺和不可思议。 想不到堂堂顾君酌,还真的甘愿做这种儿女情长的蠢事,实在令他大开眼界! 燕玄得了慕容黎的命令,又见殷童被救,水怪就处于眼下,于是他下意识迎了上去。 只见他双掌缓缓举起,那水怪凶猛,朝他就是一顿鞭打,他轻松避开之余,掌心力量已蓄势待发,于是毫不犹豫朝那妖物连连击去。 顿时震得海面砰砰砰响起几个猛烈的浪花。 然而燕玄不得露出自身魔族实力,故而方才的击打是留了余地的,水怪早已似魔似妖,这些伎俩对它而言不过不痛不痒。 慕容黎眯了眯眼,喊道:“燕玄,回来!汝不必与之缠斗!” 燕玄立刻不多做停留,转身回到慕容黎身边,他深知自家王上自有安排。 水怪见燕玄逃之夭夭,还以为燕玄害怕,于是更加嚣张猖狂,它庞大无比的身躯向他们又靠近几分。 同时嘴里狠狠发出咆哮,顿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皆助于它增长气焰,它的触手这次不再保留,全数朝慕容黎和凌鹭而去。 慕容黎万不得已,借助燕玄身躯遮挡,实则是带着燕玄往一旁避去。 这下子,水怪的目标全部落在落单的凌鹭和卫清忧身上。 凌鹭咬牙,一手抱着卫清忧,一手抽出腰间长剑,狠狠往水怪的触手砍去。 然而不过是简单划了几条口子,根本不奏效。 凌鹭与之搏斗一番,却因抱着卫清忧无法发挥全部实力,一个不慎,两人便被水怪狠狠拍落海底。 殷童见状,撕裂大吼:“清忧,凌鹭!!” 见顾君酌还一直紧紧抱着她,眼中平静,就好似一具冰山在世,凌鹭和卫清忧的状况并未影响他分毫,他不为所动的样子让殷童气恼,朝他吼道:“放开!你放开我!” “不行。”顾君酌冷冷拒绝,“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 殷童只觉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她恶狠狠说:“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更何况我们素不相识,你现在最好赶紧放开我,不然我!” 顾君酌却突然低头,死死瞪着他,眼中似有血丝,“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纵然你杀了我,我也还是要保护你!” 这一些话却恰到好处镇住了殷童,她的心忽然漏了一拍,“你……” 趁她呆愣的功夫,顾君酌再度恢复冷静,他说:“这里不安全,我带你走。” 说罢,他亦是不管慕容黎独自面对那庞然大物,浑身上下包括说得话好似一个铁面无私,冷血无情之人。 殷童恍惚间,便已被他带离了这纷争之地。 水怪打败了凌鹭,更是发出嗤笑声,嘴里的恶臭弥漫天际,它携着雷电而来,决定干掉最后一个入侵它领域的敌人——慕容黎和燕玄。 慕容黎目睹顾君酌带走殷童,于是四处逃窜的身躯连同燕玄终于停在了半空。 燕玄见四周无人,周身魔性大发,他毕恭毕敬问着慕容黎:“王上,让属下去废了这个妖物吧。” 慕容黎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不,这水怪,不但嚣张至极,有眼无珠,胆敢对本王出手也就罢了,如今更是引来顾君酌带走殷童,毁了货船,打乱了本王的计划,收拾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本王从来不愿假手于人。” 燕玄听他话语中已然带着些许怒火,深知他一旦发怒必要见血,于是不多说什么,只是暗自退下,同时心中默默为这愚蠢的水怪祈祷。 祈祷它等一下不会死的太惨太难看…… 慕容黎终于缓缓转过头来面对水怪,他冷声开口:“好了,闹了这么久,汝,准备好承受本王的怒火了吗?” 说这话的同时,只见他原本温柔如沐春风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眼瞳逐渐化成深沉的暗红色,墨发末端也悄然爬上一抹红,眉心由内而外向外散发出可怕的黑红色纹路,显得张扬又可怖。 慕容黎周身渐渐聚集一阵又一阵黑色的旋风,水怪得势,有一本仰仗的是身后聚集的电闪雷鸣。 然而当慕容黎逐渐化出真身时,所有轰隆作响的雷电就好似小狗见到主人一般,全部毫不犹豫离开那水怪,尽数往慕容黎身边而去,讨好而乖顺。 第六十一章:冷言冷语 慕容黎随意抓过把玩着电光,掌控与股掌之间。 “本王所到之处,花鸟鱼虫,世间万物无一不俯首称臣,就连这天间的雷电都皆为吾所任意驱使,汝,小小妖物,今日胆敢冒犯本王,论罪当诛!” 水怪见了眼前景象,脑海中终于唤起潜藏的记忆,顿时醒悟过来。 那是所有妖魔恐惧的源头…… 魔族王上,慕容黎! 水怪终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顿时吓得浑身都软了几分,它再无了方才的气焰,原本巨大的身躯渐渐萎缩起来。 刹那间在旷阔的海面上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章鱼。 然而慕容黎视而不见它的求饶姿态。 “现在才想起求饶?晚了!”他转而又回头向燕玄喊着,“燕玄,今晚的下酒菜不如就烤章鱼吧。” 燕玄心领神会地笑了笑,点头道:“王上做主即可。” “很好。”慕容黎勾唇,红色瞳仁稍稍转动。 水怪还来不及反应时,下一秒,迎面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狠辣击打,且招招致命…… 某处小岛上,卫清忧盯着躺在地上的凌鹭,眼中皆是温柔的光芒。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偏偏不会水……”她喃喃自语着,芊芊十指忍不住伸出去触碰他的脸。 她的记忆,也不自觉追溯到从前。 犹记得,当初她与兄长卫傅吵闹,一气之下逃出家门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很快被歹人挟持,险些被逼良为娼。 那时身处烟花之地,她满脸都是俗气的脂粉,但一股倔强之气却是宁死不屈,拼死逃出,大街上,她被人追着时,却无意间落入一个怀抱。 那天,凌鹭持剑相救的模样,触动了她的心,她满脸粉末染了他洁白的衣裳,可他眼中,并无责怪。 再次相遇,是卫清忧被卫傅狠心拘在府中足足禁了半个多月。 听闻府中来了一位贵客,卫清忧被闷在屋子里早已心绪不定,终是溜出来偷看。 她本想瞧瞧,是哪个厉害的人物,竟能引得她那一向高傲的兄长亲自恭敬相迎。 却没想到又是他,那天卫清忧才知道,心中所属,是苍幽高高在上,飘忽不定的二皇子…… 从此一颗心尘埃落定,为了他,卫清忧更是吵着闹着要去习武,从军。 为了他,卫清忧甘愿做寻常女子不敢做的事。 只是为了他。 “唔……好冷……” 卫清忧的回忆被这一声低低的呢喃拉了回来。 她偏过头去,见凌鹭迷迷糊糊,又迟迟未醒,浑身发抖。 卫清忧连忙靠过去,她这才意识到两人身上都是湿乎乎的衣裳,就连她也在此刻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她心疼极了,犹豫之下,却也立刻果断行事。 卫清忧立刻脱下身上衣料,待要去解凌鹭的衣服时,她却不如方才利落,手脚渐渐放慢。 可是凌鹭嘴里止不住地喊冷,她咬了咬唇,紧闭双眼,手再次搭上凌鹭的扣子,全程纵然闭着眼睛,卫清忧的手仍是抖动着,心中只觉煎熬。 待二人皆赤着身子时,卫清忧的脸上早已是红霞片片。 “对不起……对不起……凌鹭,就这一次,我冒犯你这么一次,我知道你喜欢殷童,可是眼下,为了救你,我别无他法了,你让我贪心这么一次吧。” 卫清忧自言自语着,身子慢慢靠近凌鹭,而后与他慢慢抱在一起。 当肌肤亲密地贴在一起时,温度也逐渐上升。 卫清忧心满意足地抱着凌鹭,一脸羞怯,含情脉脉地望着凌鹭。 两人的身躯逐渐回温,卫清忧在幻想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 卫清忧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凌鹭冰冷的眼神。 “你,你醒了?” 她有几分慌乱,得到的却是凌鹭平淡地辱骂。 “卫清忧,你好手段,趁我昏迷之际,如此不知羞耻,真是叫我开了眼了!” 卫清忧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面色如灰,“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鹭也缓缓坐起身来,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装?瞧瞧你我身上未着半分衣物,这衣服不是你脱得,还能有谁?若不是你自愿爬到我身上,难不成还是鬼拉得你?呵,卫傅有你这么个好妹妹,我真是替他悲哀。” 他的话,似刽子手的利器,彻底将她卫清忧宣判死刑。 卫清忧沉默片刻,默默将身边已经晾干的衣服拿了过来,却不看他,只是说:“皇上放心,小女身为卫家儿女,还没有下贱到这种地步,不择手段攀附皇上的龌龊事,小女不会做,也不屑做!方才我们漂流至此,是皇上口口声声怕冷,小女为着苍幽江山社稷,这才不得已而为之,望皇上赎罪。” 凌鹭一惊,当下有了几分惭愧和歉意,他眸中的冷意降了几分,呆呆地看着她,见她上身一抹淡蓝色,肌肤大片曝露于空气中,显得白皙而迷人,胸口处偏偏一点朱砂痣,更添风情妩媚。 凌鹭忍不住偏过头去,脑海中回忆起的,是方才二人的亲密。 他下意识捂住口鼻,偏过头去,闭上眼睛。 “那也是你的错,总之谢谢你,还有,赶快给我穿上衣服!” 卫清忧见他如此,连忙穿上衣服,却又想起方才他的冷言冷语,一气之下,顺便将他的衣服朝他脸上狠狠丢去。 凌鹭猝不及防,脸上中招,当下闷哼一声。 却还是不敢睁开眼睛,只是摸索着穿上衣服。 “够了,睁开眼吧。” 卫清忧的话出口,凌鹭才敢睁开眼,虽然此刻她已然穿戴整齐,但他耳根处仍旧是火辣辣的。 “那个,现在怎么办?” 为了缓解尴尬,卫清忧出声询问道,为了防止再度发生误会,她这次刻意坐得离凌鹭远远的。 “不行了,已经快涨潮了,眼下应该是离不开这里了,还是得先待一夜吧,我看这里应该离原先的位置不远,待海面平静了再走才安全些。” 凌鹭盯着海面,担忧地说着。 卫清忧愣愣地哦了一声,见他起身朝小岛里处走去,连忙跟在他身后。 他脚步快,卫清忧又离他远远的,故而很快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卫清忧心生气恼,倔强得也不吭声。 凌鹭走了许久,见身后不声不响,随后转过身去看她,却见她披头散发,撅着一张嘴提着衣裙艰难得想跟上他。 他心生怜意,叹了口气后停了下来。 “喂,你还要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再不快点寻个住处,待天黑下来小心被野兽叼了去,到那时候我可不保护你。” 卫清忧见他这样,感叹世上居然还有此等口是心非的人,却也是心下欢喜,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嘴上说:“是是是,皇上的话小女自然不敢违背。” 凌鹭蹙眉,道:“不是说好叫我公子吗?” “哦,公子。”她此刻与他并肩而行,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连凌鹭自己都未曾察觉,不知何时,他的嘴边悄然染上一抹浅浅的笑意…… 顾君酌将殷童带到了另一边平静的海域。 飞到一半,殷童气得大喊:“我不管你是谁,总之现在,立刻,马上放开我,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我确保你安全了自然就会放开你,你不用再白费力气大喊大叫了。”顾君酌冷冷地回绝了她的话。 殷童当下再也忍不住,手掌狠狠打在他的胸膛,这一招用了十足的力气,顾君酌终于不得不放开她,转而捂住自己的胸膛喘着粗气,同时痛苦地看着她。 得了自由,殷童下意识离他远远的,却见他的眼神一瞬间十分熟悉,她忽然怔住,一瞬间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过分了。 然而下一秒她又很快摇了摇头,眼神逐渐回归冰冷。 “过来。”顾君酌嘴边已然见了红,“我带你走,你打不过那水怪的。” “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如若不说,那恕我就此别过。”殷童威胁着他。 顾君酌随意抹了抹嘴角,“我是谁重要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可是我脑海中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保护你,保护你殷童。” 殷童冷笑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却连我的姓名都知晓了,果然是有备而来,居心叵测,说!到底是哪个狼子野心的家伙派了你这么个会演戏的高手?” 说罢,她下一秒便闪身至她的身边,然而手已成爪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一瞬间,她的气息离他不过咫尺,顾君酌记忆深处那最熟悉最思念的感觉匆忙回归。 “童儿?”顾君酌脱口而出,然而那只是身体最机械的记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就是这一声,生生叫停了殷童的手,她愣愣地松开他的脖子,见他迷离的眼中透着一股子柔情,这个眼神殷童太熟悉了,叫她下意识停了呼吸。 趁他不备,殷童的手慢慢抚上他脸上遮盖着面容的面具。 这个动作彻底扯回顾君酌的意识,他立刻打掉她的手,同时太阳穴开始作疼。 他拼命揉着脑袋,咬牙切齿。 顾君酌觉得自己好痛苦,什么都想不起来,然而心中却又有一股声音在告诉他,眼前的人很重要。 他深吸了几口气,企图平复自己。 第六十二章:打情骂俏 殷童见他如此痛苦的样子,吓得手忙脚乱,“师傅,师傅是不是你,你怎么了,你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 “不要过来,滚开!” 顾君酌瞪了她一眼,可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只好冷冷地甩下这么一句话,而后丢下殷童独自一人落荒而逃。 “师傅!师傅!顾君酌!” 殷童撕扯着咽喉喊着他,然而眼前哪还有方才的人。 殷童忍不住掩面而泣,差点身躯不稳掉进海里。 好在最后一刻她又稳住了气息,但脸上仍是泪痕点点。 她不能掉下去,不能!方才还有人救她,现在可没有了。 殷童整颗心都不好受,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师傅,这个问题此时此刻如同针似得扎着她的心,若不是,他怎会令她感觉如此相像,如此熟悉,可若是,他又为何掩面不见,而且似乎还忘了她是谁。 既然要忘,又为何要千里迢迢跑过来救她? 殷童拼命摇着头,逼着自己不再去想。 想多了,等会只怕她也会头疼不已了。 既然他已经逃走了,要问也是无处可问,殷童安慰着自己。 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糟了……凌鹭和卫清忧! 对啊!他们的安危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殷童当下再也顾不得去想方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顾君酌这一回事了,她立刻动身赶了回去。 心中拼命祈祷凌鹭和卫清忧平安无事。 然而当她再度赶到现场时,却愣了神。 眼前哪还有什么水怪?只有慕容黎和他的手下燕玄飘在海面上,慕容黎还朝她得意地咧了咧嘴。 殷童又去看了看天,发现哪还有什么电闪雷鸣,晴空万里还差不多。 一切平静安逸得仿佛方才从未发生过什么似得。 殷童有些懵了,她立刻跑过去和燕玄一人一只手捞起慕容黎,问道:“沐戎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那妖物呢?” 慕容黎甩了甩脸上的水珠,笑道:“不知道是不是我走运,本来我差点要被那水怪给收拾了,不过那个大漩涡居然把它吸走了,你说好不好笑,我这也算是好人有好运吧?” 殷童听他这一套说辞,有些半信半疑,“真的假的?那水怪居然说没就没了?” 慕容黎见状,转了转眼珠子,转头抹了抹眼睛。 “你这是怎么了?”殷童见他忽然又如此,更懵了,“先生觉得哪里不如意?” “哪里能如意啊?水怪来匆匆去也匆匆,它玩舒坦了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可我那一船的货物可怎么办啊?!到时候到了南边,我拿什么跟人交差啊!” 慕容黎这番话说得情深意切,十分符合他此时此刻的商人形象,竟一瞬间叫殷童将那水怪消失的可疑说辞全部抛诸脑后,对此刻的他转而生了几分同情出来。 殷童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好言相劝道:“先生莫急,当下追究也于事无补,倒不如趁早想出一个补救的方法?” 慕容黎点点头,“你说的在理,看来我只好寻了下一个码头,去小镇再采办一些货物补补了。” 殷童说:“先生的事更加着急,你快些去吧,只是我可能得暂时与你分开一段时间了。” “这话从何说起?”慕容黎当下立刻蹙了眉,显得有几分不悦。 “先生忘了吗?我那两位好友遭了水怪的毒手,不知道漂流到哪里去了,海上比不得地上,我得快些去寻到他们!等我与他们汇合再去找先生吧。” 说罢,殷童急急忙忙的就要告辞,然而却被慕容黎拉住。 “等等等等,这里可是海域,不是江河小湖,你毫无线索,找到猴年马月去?这样吧,你把这个带上。” 慕容黎顿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古铜色的小瓶子,见殷童一脸疑惑,他便主动扒开塞口,那瓶子里立刻飘出一抹淡色出来,如一缕丝线,在殷童面前摇摆不定。 殷童反问道:“沐戎先生,这是何物?” “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常年奔东走西,自然有更多机会接触到一些不错的物什,先前我为了以防万一,用这个瓶子留了凌鹭和卫清忧一抹气息存在里头。你随身带着它,它会指引你找到他们的。”慕容黎说道。 殷童听完,二话不说接了过去,同时向慕容黎投去感激的目光。 “先生果然是想得比我要周全,有了这个小东西,定能事半功倍,待我寻了他们便请先生喝茶看戏!” 慕容黎挑眉笑了笑,“那我这买卖做得不算亏本,你且去吧。” 殷童点了点头,随即捏紧小瓶子快速离去。 燕玄望着殷童渐行渐远的身影,而后愤愤不平道:“王上真是仁慈,那物件可贵重了!” 慕容黎说:“不过是一些不值当的东西,没了再寻要一件便是了,本王现在施舍些小恩小惠,让她愈发信任本王,后头本王才更好引她去穹山啊,穹山的仪式,哪能少得了这小狐狸的鲜血?” 说罢,似乎是品尝到了那鲜美的血液,慕容黎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嘴唇,眼中立刻划过一丝狠辣。 燕玄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晃了晃手中抓着的一只章鱼,“王上,那这个孽畜怎么处置?” 一听到处置二字,身躯缩小数倍的水怪顿时吓得抖了抖身子。 慕容黎毫不犹豫地说:“正好晚餐没找落,啧啧,得了道行的妖兽,吃下去可是大补啊。” 燕玄一听,心领神会地说:“请王上一同前往下一个码头,属下定然在小镇上寻最好的酒馆,虽然凡人酿的酒有些怠慢,不过只能委屈您了,属下即刻便将这妖物炖了给您做上好的下酒菜。” 慕容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砸吧砸吧嘴似有回味,说道:“凉拌章鱼吗?这主意不错……” 小岛上。 此时已然黄昏将至,夜幕即将来临。 位于一片森林中,卫清忧搓了搓手,将冰冷的身躯靠近火堆。 如今秋季已然进入尾声,冬天即将来临,卫清忧打小就是畏寒的体质。 卫傅之所以阻止她习武,除了拘束于她女儿身的这层身份外,她体质虚弱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凌鹭见她如此,暗自将柴火又添了一把,“你练那些花拳绣腿在这里完全没用处了,瞧你冻得,鼻涕和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卫清忧一听,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然而很快知晓了凌鹭是在戏谑自己,“我也没想到,公子娇贵之躯,连摘野果拾柴火这种粗活都做得得心应手?” 凌鹭望了她一眼,火光将她如玉般的容颜照耀得十分完美,多了几分烟火气。 “你成天被卫傅拘在府中,我纵然娇贵,却也到底是四处行走过的,哪比得了你娇生惯养?” 凌鹭轻轻松松便把话驳了回去,卫清忧当下没了话说,只好将头靠在膝盖上,同时偏过脸去嘟嘟囔囔道:“是兄长非要我如此做,又不是我愿意这样……” 凌鹭想起卫傅平日里张口闭口就是卫清忧,天生一个口是心非的妹控,便不自觉咋舌。 “你别看卫傅如此,我这个外人都知晓他是真正地心疼你,卫清忧,你果然应了个不识好歹,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什么,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卫清忧心口处顿时生了无名火,她嗤之以鼻道:“公子自己早就说了,如今在外头只是公子,要想对小女说教,还是待回了苍幽吧!” 凌鹭顿时被她的话堵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默默添了一把柴,“果然不识好歹……” “哼!”卫清忧再不愿意与他开口,二人一瞬间竟就着火光陷入沉默。 凌鹭见她如此,望了望身边的野果子,色泽饱满,香甜诱人,他摸了摸鼻子,朝她扔了一个过去示好。 “卫清忧,你饿死也别饿死在这里。” 说罢,他自己拿起一个啃了起来,卫清忧抬起头,见那圆滚滚红灿灿的野果子已然溜到她身边来。 虽然因为凌鹭的话,卫清忧实在不愿意拉下脸面接受这个果子,然而肚子在这时却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叫她当下便闹了个大红脸,于是不得不快些拿起那野果子往嘴里塞去。 然而入口后却并未如卫清忧设想的难吃,反而果肉十分香甜,果汁一下子冲到喉头,十足得解渴解腻。 她狼吞虎咽吃了一个,嘴巴还在咀嚼,然而下一秒手又伸向凌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凌鹭慢条斯理啃完半个,翻了个白眼又扔给她一个,卫清忧嘴角还沾着汁水,第二个已然快速往嘴里送去了。 凌鹭吐槽道:“卫清忧,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几个野果子罢了,瞧你吃没吃相的。” 第二个很快又被她消灭得一干二净,卫清忧说:“公子怕不是忘了,在船上,我没日没夜照顾公子,可是废寝忘食,辛苦得很,现在不过消受几个果子,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她说起这话,凌鹭不自觉想起在她面前因为晕船大出洋相,还有在船舱内两人相拥在一起的片段。 他顿时假咳几声,瞪了卫清忧说道:“卫清忧,你如果不说话我也不会当你是哑巴的!” 心下想着:哪壶不开提哪壶…… 卫清忧砸吧砸吧嘴,不予理会。 然而当凌鹭慢悠悠吃完一个野果子时,卫清忧传来了声响。 “嘶……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痒啊?哎呀,我的脸……嘶……我的脸怎么好热好痒……” 凌鹭随手放下果核,抬眼去看她,谁知一入眼,却吓了一大跳。 “卫清忧,你这是怎么了?!”凌鹭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她。 卫清忧只觉得周身愈发痒了起来,又见凌鹭这副样子,她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急急忙忙挽起衣袖。 只见她原本白皙如莲藕的手臂上,此刻赫然起了一个接一个的小红点! 第六十三章:渡气 卫清忧看着手臂上的红疹大片大片泛出,顿时乱了心神。 很快,她开始觉得呼吸不畅,咽喉处似被什么堵着一般,一口气愣是提不上来。 她捂着脖子,脸上泛着青色,缓缓倒了下去,拼命呼吸着,企图存进大片大片的新鲜空气,然而她此刻全然使不上力气了。 见她如此痛苦,凌鹭大惊失色,当下跑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身子,焦急地问她:“卫清忧,好端端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卫清忧只能痛苦地摇了摇头。 凌鹭见她手上红疹快速浮出表面肌肤,道:“你这白痴,居然是对这野果子也会过敏的体质,你的身体和你的脑子一样笨吗?” 卫清忧已然听不清他的谩骂之声,鼻息间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气息,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 凌鹭当下立刻掐着她的人中,同时将她的指尖血放出,企图让她保持清醒。 卫清忧恍惚间似忆起从前,自己也曾因偷吃府中后花园结下的野果而昏迷不醒,后来还是卫傅聘请大陆上最好的医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捡回她的小命。 可惜如今这荒岛上,哪来什么医者?卫清忧想,她这次怕是真的小命不保了吧,可是死得这般不明不白,这般狼狈,她真的好不甘心……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卫清忧抬手摸了摸凌鹭的脸,有气无力地笑着:“死前能把你的模样刻在心中,我应该是满足了吧。” 说罢,她缓缓闭上了双眸。 凌鹭听她说出这种跟临终遗言般的话语,脑海中仅存的理智的弦骤然绷断,他慌忙摇晃她的身子。 “喂!卫清忧,你死什么死?不许,我不许你听到了没有!我,你,你死了我如何向卫傅交代,你死了,我,我……” 凌鹭发现,他再找不出更好的借口了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允许卫清忧死去了,原来管不得旁人感受,是他自己会难过。 “卫清忧!你死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这就走,把你扔在这里喂豺狼,你醒不醒?你醒不醒?你醒醒……” 凌鹭眼中酸涩,突然才发觉自己纵然已成了高高在上的苍幽皇帝,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是无力回天的区区凡人,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无能又没用。 “卫清忧,卫清忧……” 他抱着她的身躯,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掐着她的人中,到最后,闭了闭眼,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努力为她渡气,一遍又一遍。 二人的唇紧紧相依,一遍又一遍。 “凌鹭!清忧!”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凌鹭慌忙抬头,见殷童使着乘风之术自半空中缓缓飞来,她手中正捏着一个古铜色的瓶子。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凌鹭抱起卫清忧慌忙跑过去迎接殷童。 殷童的脚尖刚触到地面上,便被凌鹭掐着手腕带到面前,激动地朝她说:“殷童,你说过,你是狐狸,是狐族,不像我是平凡的人类,对吧?那你快点,快点救救她!” 殷童见他眼角泛红,怀中的卫清忧更是不省人事,当下也是慌不择神。 “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方才饿极了,便吃了几个果子。”凌鹭自责着,“都怪我,我一时疏忽,她便这样了,你快说,你有没有法子?” 殷童急忙帮着他扶过卫清忧,将她平躺在地上,说:“荒郊野外的,野果自然是带了些毒,想来却对寻常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只是清忧大概是体质虚了一些,故而才中招了,你别慌,我且帮她将毒素运作出来,自然就会没事了。” “好,好。”凌鹭点了点头,关切地望着卫清忧。 殷童闭上眼,唤醒丹田处沉睡的天魂珠,同时蓄起周身灵力,手掌传出一股清润温和的力量,她缓缓渡入卫清忧体内。 一盏茶的时间,殷童的额上已然冒出几颗汗珠,发梢也有些湿润。 良久,卫清忧终于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随之缓缓睁开了眼。 一睁眼,便是凌鹭关切的目光,然而殷童收回了力,松了口气,一时站不稳,腿肚子发了软,竟差点跌倒。 凌鹭见状,顾不得卫清忧,连忙站起来跑到殷童身边扶住她,“殷童,你怎么样?” 殷童摇摇头,虚弱一笑,“无碍,还是看看清忧吧。” 凌鹭这才点头,同时目光再次望向卫清忧,却见卫清忧盯着他扶着殷童的手,神色黯淡。 凌鹭并未察觉她的情绪,只当她刚刚苏醒,有些体弱。 他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卫清忧?” “殷童,谢谢你救我,我欠你一条命。”卫清忧没有搭理他,转而向殷童道谢。 殷童摆摆手,说:“要不是凌鹭帮忙,你也撑不到我来。” 凌鹭被殷童这么一提,想起方才为她渡气一事,当下心中开始不自在,耳根子有些烫,嘴硬道:“她要是死了,她的好哥哥卫傅该找我算账了。” 却不知,这么一句话,让卫清忧一颗心彻底沉寂下去。 “我知道了,多谢公子。” 说罢,她转身离去。 殷童见她悲伤的样子,瞪了一眼凌鹭,甩开凌鹭的手去扶她,“清忧,等等我。” 凌鹭见状,有些发蒙,当下也想不到什么,只好立刻跟上她们。 殷童带着卫清忧,使着乘风之术腾云驾雾,凌鹭便只好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御剑飞行,远远跟在她们后头…… 慕容黎享用完那水怪,满意地喝了一口酒,顺便抹了抹嘴。 “想不到凡人的手艺一点都不输魔界的大厨,燕玄,改天把他们掳了一道回魔界甚好。” 燕玄替他又满了一杯,说:“王上既然钟意,那燕玄自然会办得妥帖。” 慕容黎刚要接过他恭敬递来的酒杯,却又一瞬间停住了。 他闭上眼睛,稍稍感知,而后快速睁开眼,笑道:“燕玄,他们来了,这人类的地盘麻烦得很,出入都要那该死的什么通行证,那两个人本王倒是不担心,不过殷童那只狐狸嘛,这样,你且去城门处接他们,顺道捏个隐身的术法带他们进来吧。” 燕玄鞠躬道:“属下立刻去办。” “办好了就来码头吧,穹山的事,再也耽搁不得了。”慕容黎饮尽最后一滴酒水,吩咐着。 燕玄点点头,转头便消失不见了。 海域外一个山洞中。 顾君酌躺在洞内喘息着,他摘下面具,往日一张熟悉的脸上,额前赫然盖着一个黑色的印记。 那是使了离魂大法后留下的记号。 离魂大法,分身无心无情,方才殷童却是强行唤醒顾君酌内心深处一抹情谊,这才让顾君酌痛不欲生。 躲在山洞中,顾君酌忽然觉得自己如同那苟延残喘之徒,好生狼狈,纵然没有记忆,但他骨子里带着的傲气却仍是让他觉得有几分屈辱。 脑海中一直重复着保护殷童这四个字,可是他却连那殷童是谁都不知道不记得,想来实在可笑。 顾君酌呼出一口气,坐起身来,平息了体内躁动不安的气息,这才起身。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旦平稳了身心,腿脚便不听使唤,总想着再回到方才那人身边,护她周全,想来,方才那人便是殷童吧…… 小镇上,殷童被燕玄带着进来,奇怪的是,守门的护卫并未同先前她初来苍幽那般百般阻拦,实在奇怪得很。 不过安全进来了,殷童便也不去想太多,权当是燕玄机灵,应该是他使了法子打点了守卫吧。 殷童摆了摆手,对燕玄道:“你先暂且带他们过去吧,在海域上被水怪这么一闹,好些东西都沉入海底了,我得再去置办一些。” 燕玄说:“不用了,主子早就办妥了一切,你还是快些随我一道去码头同主子复命吧。” 殷童挑眉道:“我可不是沐戎先生的手下,应该不用跟你去复命吧?” 燕玄被她这么一说,堵得再无话可说了。 凌鹭却是拉过她,说:“要去的话,我陪你去。” 殷童无奈地掰开他的手,道:“用不着,不过,如果你是要顺便去买点晕船药,那我倒是让你跟着。” 凌鹭一听,顿时面上无光,朝她挥了挥手,打发似得嫌弃道:“行了行了,你快去快回吧。” 待他们离去,殷童揣着怀中的东西,急匆匆奔向一个器物店。 “掌柜的,做生意吗?”一进门,殷童便朝里头喊着。 “来了来了!”只见一个留着八字小胡须的中年男子笑嘻嘻从后头走了出来,“不知客人要买些什么东西?我们这里不管是上等的器材还是下等中等的法器,都是一应俱全,好多像客人这种得道仙人都愿意来我们这里买呢!” 她一进来,他便夸她是得道之人,大陆上从未有过什么得道飞升的神仙,更何况她从未表明身份,她自己更不是什么仙人,只是一只野狐狸罢了,还有这法器,下等中等的在这里她还信几分,但是上等法器岂能被他一个普通小贩轻易觅得? 第六十四章:青湖城 殷童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是逢场作戏的牛皮,不禁抿了抿唇,忍着笑意。 “我不要那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这里可有容纳物件的法器?” 她先前买了顾君酌的画像,又随手捏了个法术将它变小了些,方便随身携带,没想到被水怪这么一折腾,之前险些从她怀中脱落,实在好险! 那掌柜一听,顿了顿,随后拍手大笑道:“客官原来是要寻个百宝袋装东西啊,这当然有了,这种不值钱的东西本店好多个呢,不过你可别看它不值什么钱,用起来却是得心应手!” 掌柜说罢,翻箱倒柜寻了一个递给殷童,殷童接过去仔细看,却发现上头不仅冒了不少的线头,就连色泽也褪了不少,她将怀中的画取出来放了进去。 那小小的百宝袋顿时鼓了起来,从外头看赫然一个装满了钱财的钱袋。 殷童暗自肺腑着,果然是不值钱的物什,还百宝袋呢,才装了这么一幅画就鼓囊成这样了,估计所谓的千个百个,其实就剩这么卖不出去,压箱底的这么一个了吧。 不过一分钱一分货,当下她也强求不得什么了。 随手丢了钱,殷童将百宝袋结结实实绑在腰间,转身便去了隔壁的药材铺。 又花了点功夫为众人买了些晕船药,她这才算完成了任务。 想想凌鹭晕船的样子,还要难为卫清忧整日寸步不离守着他,偏生他个没良心的,处处不待见人卫清忧。 殷童忍不住摇头叹气,直为卫清忧打抱不平。 掂了掂打包好的晕船药,殷童前脚刚踏出药材铺,后脚便觉着有几分不对劲。 奇怪,是她多想了吗,怎么总觉得后头有什么人在跟着她? 难道是他? 想起那可能是顾君酌的陌生男子,殷童只觉得自己可笑,她的师傅此刻怕是恨透了她,守着国宗门和悠思都来不及,又怎会屈尊降贵千里迢迢过来多此一举? 之前大约是她想多了吧,那个男子没有半点像她师傅,若是顾君酌当时在场,必不会同他一般见死不救。 殷童只觉得自己一时犯了傻气,嗤笑几声便自行离去了。 殊不知,待她脚步远去后,药材铺旁边的巷子里,带着面具的顾君酌一席黑衣悄然走了出来,随后紧紧跟了上去。 小镇码头处,殷童一路小跑而来,深怕让他们等得太久。 慕容黎见她终于来了,便走近几步,顺便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慢慢走就好了,何必跑得自己都累?” “已经耽搁沐戎先生太多时间了,此刻半点都不敢再怠慢。”殷童喘了口气,笑嘻嘻说着。 她抬起头,顺了顺胸口,见码头旁又是一艘崭新的船只,便道:“沐戎先生好厉害,这才半天的时间,果然如燕玄所说,全数办齐了。” 慕容黎笑了笑,这船对他一个魔族首领来说,不过是随手拈来的法术,之前他一时犯了懒才叫燕玄真的去买了一艘船来了,但是这种事实,他是不会说与殷童知晓的。 “做生意的,不多积攒点人脉,兜里不多备点银两可不行,怕得就是出了这等岔子,咱们还是快些出发吧。” 说罢,慕容黎做了个请的手势。 再一次出发,较之上次便显得十分顺利了,待到达南方时,已是过了将近半个月的时光。 船只缓缓停在了南方的青湖城,明明已进入初冬时分,青湖城却仍旧是气候暖和得很,仿佛春光降世,丝毫不见冬天的踪迹。 码头,绳索牢牢套在木柱上,船夫使着力气,一点点将船给拉了回来。 待彻底靠岸,迎面第一个走出来的是慕容黎,紧接着是殷童和其他人等。 凌鹭拉着殷童,殷童拉着卫清忧,彼此嘴上都说着小心二字。 慕容黎转头对燕玄说:“燕玄,你留在这盯着伙计卸货,待好了后你记得清点明白,再来寻我们。” 说罢,他悄悄对燕玄眨了眨眼,燕玄一瞧见这个动作,顿时心领神会,点点头道:“主子放心,燕玄知道该怎么做。” 慕容黎满意地说:“很好。”他这才放心带着殷童他们离去。 殷童吸了吸鼻子,感叹道:“这青湖城果然不同凡响,依山傍水的,就连这里的人说的地方话都跟含着水一般,咿咿呀呀,嗲声嗲气,听了实在让人浑身都舒坦。” 凌鹭暗自搓了搓手臂,“我倒受不了,他们说话太软了,听着怪难受的。” 慕容黎开口说:“这里是南方,自然更有特点一些,也无怪乎他们,祖上传下来的家乡话,说也说了这么久了,主要是因为咱们是外地人,初来乍到才一时听不习惯罢了。” 殷童颇为赞同地说:“沐戎先生说的是,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口味不同自然无法强求。” 说罢,她悄悄瞥了凌鹭一眼,见这厮被说道几句果然说不住了,瞬间沉默下来。 她忍不住轻笑,叫他总是对卫清忧说些不好听的话,活该! 殷童见卫清忧一路下来总是闷闷不乐,这才没忍住替她教训教训凌鹭,讨嘴上几句便宜,让他知晓知晓卫清忧受的滋味才好。 慕容黎感知到气氛开始有些沉闷,于是笑眯眯说:“刚到青湖城,咱们不如寻个客栈小住几日,顺道打听打听有关上等法器的消息?” 他这个提议显然起到了转移话题的绝佳效果,只见殷童开口说道:“确实,先安顿下来再说吧。” 众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进入了青湖城的中心地带,大街上热闹非凡,专属南部的山水风情在此刻一览无遗,小贩们无论男女老少皆使着一口软糯的地方话叫卖着,由于是靠海的城镇,故而大部分都是一些海鲜产品,鱼虾蟹尤为常见。 男人们身材不似北方人那般高大威猛,女子们皆身穿青蓝色或是蓝绿色的淡色调衣裳,走起路来宛若二月份湖岸边的春风杨柳,腰肢软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五官大部分生得都十分小家碧玉。 一切汇成一副美轮美奂的画卷,让人目不转睛,心旷神怡。 随意选了家看似不错的客栈,众人走了进去。 店小二一见来了生意,顿时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气儿,挥舞着肩膀上披着的糙白毛巾就急匆匆迎了上来。 “嘿,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殷童见他生得好似一只精明的老鼠,来了兴趣,“我只一贯被人问是否住店,不曾想来了这里便多了一个打尖儿了?” 卫清忧被她这么一说,终于展露了笑颜,她低低浅笑一声,恰似雨后天空尽头夹起的彩虹,霎时令店小二差点愣在原地,直流哈喇子。 凌鹭见状,忽然心中不喜,他假咳一声,这才收回了旁人的心神。 慕容黎上前一步,率先朝小二怀中扔去一锭硕大的银子,“我们要住店,五间房,你看着办吧。” 小二的眼睛一下子从卫清忧身上转移到那银子上,他眼珠子也不打转了,颤颤巍巍接稳了银两,而后用他那黄灿灿的大门牙狠狠一咬,待吃痛一声后反而乐呵起来。 “好勒好勒,几位爷往楼上挪步,二楼的,开五间上好的客房出来!” 他那大嗓门一吼,整个大厅仿佛还回荡着回声。 殷童他们立刻往二楼走去,果然有钱就是好办事,这么一会儿上楼梯的功夫,五间极好的客房全部一尘不染准备得妥妥帖帖。 关上房门,殷童躺在床上的时候,累得连鞋子都懒得脱便直接呼呼大睡过去了。 没办法,在船上颠簸了半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凌鹭整天因为晕船吐得一塌糊涂,搞得她也是成日里头晕目眩得厉害。 想不到累得快散架的她,这一觉便直接睡到了傍晚时分,还是凌鹭看不下去了,唤了卫清忧来敲了她房门。 不然照她呼噜打得震天响的功夫,颇有一股睡上三天三夜都不费劲儿的庞大气势。 夜幕降临,殷童打着哈欠儿,艰难地从房中走出来,往楼下大厅去吃饭。 刚揉完眼睛,却见桌上已经只剩残羹剩饭了,她愣了愣,“你们居然不等我?!” 凌鹭在这时恰到好处的偏过头去,殷童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就是早上说了他几句嘛,好一个小气的家伙! 卫清忧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汤来,推到她面前说:“殷童,给,你快吃吧,我专门给你留的。” 殷童真是差点没感动得鼻涕眼泪直往外冒了,她跑过去拉起卫清忧白皙的手,眼里仿佛冒着繁星,“清忧,你这么好,以后谁娶了你,实在是太有福气了!” 说起这话,卫清忧慌忙抽回自己的手,眼眸底下一圈的绯红色,她悄悄望了望凌鹭,却见凌鹭抿了抿唇,眼睛瞥了她一眼后又快速收了回来。 卫清忧又惊又喜,绯红色愈演愈烈,殷童呼噜面条而升起的雾气,恰到好处地为她的羞怯进行了点缀。 慕容黎这时带着燕玄走了过来,一屁股挤开凌鹭,坐在殷童身边道:“方才出去透了透气,顺道打听了不少消息。” 卫清忧听他先提起,也点点头道:“是啊,这青湖城果然是来对了,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一件事呢。” 殷童一听是跟上等法器有关的,顿时来了兴致,索性连面条也不吃了,直接放下碗筷问道:“快说快说!” 凌鹭瞥了她一眼,无奈地扔给她一条干净的帕子,“擦嘴。” 殷童却也只是随手拿起来,又随手抹了抹嘴,最后随手丢了回去罢了。 凌鹭见她这样,叹了口气,也只得心甘情愿把帕子为她收好。 第六十五章:穹山 慕容黎打了个响指,燕玄便像被解了话匣子一般。 “青湖城外是穹山,这座山其实是一座火山,传说上古时曾有神明降世,将随身法器鎏鸿埋葬于穹山之中,穹山爆发之时,便是鎏鸿献世之时。” “那穹山何时爆发?”殷童问道。 燕玄说:“只可惜,这么多年,从未有听过穹山爆发的传闻。” 这一句话,殷童像漏了气似得,“那怎么办,穹山沉寂,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卫清忧却在这时插嘴道:“也不全是,其实咱们运气不错的,方才我见大街上好多人都在议论呢,说是不知道谁放了消息,百年沉寂的穹山将与两天后爆发,到时候鎏鸿也会随之出现,不过那法器却是在火山顶部,实在太危险了。” 殷童一拍桌子,“不,再危险我也要去,难得遇上穹山爆发,如果这次错过鎏鸿,那我一定会后悔的。” 卫清忧忽然觉得热血沸腾,她常年习武,早已练就一身豪情壮志,“好!殷童,我陪你去,既然我们是朋友,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不退缩,这才不负我卫家祖训。” 凌鹭听她说得信誓旦旦,立刻泼了盆冷水,“卫清忧,相信卫傅知道你此时此刻搬出卫家祖训只是为了去白白送死,一定当场气得吐血三升。总之,你不许去,给我乖乖留在这里,殷童,我陪你去。” 卫清忧咬了咬牙,“现在兄长不在这里,公子休要拿他来压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凌鹭气得咋舌,“好,好极了,随便你吧!” 慕容黎悄然一笑,随后又换上同样一副信誓旦旦的面孔,“那既然如此,我也不能临阵脱逃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沐戎怎么说也要一同前往才对,火山爆发,百年难遇,如果能亲眼瞧见,一定大开眼界了。” 殷童有些感动,“你们愿意与我生死与共,我真的不知如何言谢了。” 慕容黎摆摆手,“朋友之间,不必用谢这个字,燕玄武功高强,相信这一路,他会护好我们的,咱们不如好好去睡一觉,趁这期间好好做准备,两天后准时出发吧。” “沐戎先生果然有先见之明!”殷童感激地看着他…… 深夜。 慕容黎站在屋檐上,感受着冬季带来的瑟瑟冷风。 “王上,两日后便是穹山之行了,属下在此恭贺王上计划成功!”燕玄站在他身边说着。 “呵,那群白痴,还在沾沾自喜能够一窥鎏鸿之颜,殊不知,他们正在一步步走入本王精心布下的计划,穹山确实会爆发没错,不过不会主动爆发,需要本王亲自去启动鎏鸿的封印,随着火山深处滚滚炙热的岩浆怦然涌出,鎏鸿才会降世,那群白痴,什么都不知道,到最后丢了性命,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们,终将成为本王一统大陆的绊脚石!” 慕容黎说着说着,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是尽情享受的模样,仿佛已经预见自己成为大陆之王的美妙场景。 燕玄说:“王上说的是,顾君酌屡屡与您作对,处处打压我们魔族,殷童既然成为他最疼爱的弟子,自然该明白师债徒偿的道理,能成为王上的绊脚石,应该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荣光了。” 慕容黎一听,哈哈大笑:“燕玄,我实在太喜欢你了。” 话罢,他突然面露凶光,脸上全然无了白日里温和如水的翩翩公子模样。 “是啊,是啊,本王这次倒要看看,顾君酌那个法力低下的分身,到底该如何救他的好徒弟!” …… 两日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如流水般很快消散。 两日后,殷童一行人收拾了包袱,雄赳赳气昂昂地前往穹山。 殷童站在城门外,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青湖城最后一眼,今日一别,不知日后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度来这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游山玩水了。 凌鹭扯了扯她,“行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了,走吧,以后再来就是了。” “以后?”殷童重复了一遍,“是啊,以后再来。” 叹了口气,殷童终是跟上了大家的步伐。 穹山虽是位于青湖城之外,但是少说也是有一段路程的。 索性殷童自己凭着一股子热血斗志,倒是胸不闷气不喘的,宛若一只精神奕奕的公鸡一般。 反倒是卫清忧,在走出去不到二里地的路程,她便不争气地崴了脚脖子。 凌鹭见她捂着脚脖子抿着唇蹙着眉的样子,便有股不知名的火气直冲心头。 卫清忧见大家都停下来等她,殷童更是走过来关切地扶着她的脚踝,“清忧,你觉得怎么样,不如还是先歇歇吧?” “不行。”卫清忧自己反倒摇了摇头,反对着,“不过是区区小伤,无足挂齿,这才多少路程就得停下来,往后的路肯定更耽搁时间,穹山即将爆发,我不想你们因为我而错过鎏鸿降世的最佳时机。” 说罢,她自己强撑着身子起来,一瘸一拐越过殷童,脸上尽是倔强之色。 凌鹭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了,他眯着眼,一声不吭拉住卫清忧。 卫清忧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有些疑惑,只见他自顾自站在她面前,忽然蹲下身子,将宽厚的后背亮了出来。 “公子,你这是?”卫清忧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殷童却是忍不住发笑,站在一旁看好戏。 凌鹭的耳根子又开始红扑扑的,“这还要问,你真的是笨蛋不成?上来!” “不……”卫清忧一听,脚似乎也不疼了,话都说不利索,“公子,我不能……” 她话说得结结巴巴的,殷童看不过去,立刻推了她一把,“清忧,你自己说的不想耽误我们的。” 她顿时惊呼一声,整个人一下子趴在了凌鹭的背上,凌鹭顺势将她背在身上,而后快速站了起来。 他嘴唇微微一勾,掂了掂她的身躯,惹得卫清忧咬紧红唇,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乖巧依人。 “真是的,怎么轻成这样,当自己是小鸟不成?”凌鹭叹了口气,心想着…… 一行人一路行走,总算是到了穹山。 穹山之上,远远望去,寸草不生,偶尔瞧见几只飞鸟在山顶盘旋,发出阵阵哀鸣,令穹山看上去形同鬼蜮一般可怖至极。 凌鹭额头渗出汗水,纵然卫清忧于他而言并不算重,但一路这么走下来他也难免有些手酸。 卫清忧见状,有些于心不忍,她抽出帕子为他抹去汗水,干净的帕子将水珠一一吸收干净。 “还是放我下来吧,我已经没事了。” “闭嘴。”凌鹭抱着她大腿的手忽然捏了捏她扭伤的脚踝,顿时疼得卫清忧倒吸一口凉气,他又嘲讽道:“这叫没事?你以为我愿意背着你啊,我是怕因为你耽误了殷童的计划,你可别多想。” 卫清忧一听,乖乖趴在他背上,“纵然你是为了她,我这一刻也愿意。”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卫清忧立刻收住了嘴巴。 殷童望了望远处的穹山山顶,遥不可及,她呼出一口气,说:“穹山虽高,不过我等会用些小法术,应该很快可以上去,至于凌鹭,抱着清忧御剑飞行应该也是可以的,沐戎先生的话?”她自己是打算使着顾君酌教给她的乘风之术一路直上的。 然而话到这里,却被慕容黎生生打断,“这可不行。” “什么不行?”殷童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刚刚说的办法,在穹山这里,一个也行不通,别说什么御剑飞行了,也更别提什么小法术了。”慕容黎回答着她。 凌鹭往背上再度掂了掂卫清忧,喘了口气说:“你说不行就不行?” “鄙人不才,常年四处奔走,所以养了个习惯,做什么事都会预先仔细调查,你们抬头看看吧。”慕容黎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目前的商人身份,随意一句话都能把自己的身份先提一提,将其完善,“穹山半山腰之处,有一层浓浓的云雾,这层云雾自穹山坐落于此便随之诞生,常年环绕四周,那层云雾开始往上的穹山,无论什么仙家道士,都会形同普通人的,所以咱们最多只能到半山腰,再以后就得一步一步攀爬上去了。” “这……”殷童承认,自己确实没有计划得如此周密,以至于到了这等地步,告诉她无法使用以往修炼的本事,她便没有办法了,“半山腰便半山腰吧,只是之后可能会困难一些,大家等会各自小心,对了,清忧如今,若只能到半山腰可如何是好?” 慕容黎早就料到会如此,他朝燕玄喊道:“燕玄,绳子。” “是,主子。”燕玄应声从包裹中掏出一段十足长的绳索。 “我早已命燕玄备下此物,从前我有过攀爬的经验,也不算什么大事,等会可以把清忧用绳索绑住,我们一起助她爬上穹山,这穹山并不是大陆上最高的山峰,咱们现在在这里看是一回事,但等会真正爬了却又是一回事,其实很快的,而且我们一开始就可以到达半山腰了,可谓是事半功倍。” 殷童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点头道:“此行若无沐戎先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清忧你可以吗?”她偏过头去关切地询问着凌鹭背上的卫清忧。 “我可以的,你们都这么为我着想了,我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卫清忧露出一抹浅笑,眼中是坚毅的光芒。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六十六章:真面目 众人依照计划很快到了穹山半山腰,当到达半山腰后,果然一切如慕容黎所言,殷童再也唤不出乘风之术相助,凌鹭也催动不出剑上的任何灵力,所有人便都停在原地,待给卫清忧结结实实在腰部绑了一圈绳索后,由凌鹭和燕玄一人一边拖着她一起上来。 殷童其实根本一点攀爬的经验都没有,见慕容黎在一边爬得一脸轻松,很快更是遥遥领先,将所有人都远远甩在后头时,她咽了咽唾沫,只觉得嘴唇子发干,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她绝不可以放弃,鎏鸿就藏在穹山山顶,她与顾君酌闹翻,为的就是封印妖尾,倘若此刻连这区区穹山都征服不了,那她一切就白做了! 想到这里,殷童咬紧牙关,用血肉死死绞紧每一块石头,以此借力继续往上攀爬,同时掌心的疼痛也能够暂时带走她的疲倦。 所有人都在专心攀爬,没有人注意到落在最后的殷童此刻是什么样子。 皮肉之躯很快便承受不住锋利的石块的折磨,殷童自掌中开始缓缓流出鲜血,血液如流水一般顺着周围的缝隙流下,因此,殷童抓过的每一块石头,上边都免不了流下了一个血掌印。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好不容易,当大家都触碰到穹山山顶的边缘时,殷童依然还在攀爬着。 凌鹭和卫清忧正在闭眼喘息着,慕容黎见殷童迟迟未出现,他站在山顶边缘往底下望了望,入眼却清晰可见底下空气中飘散着一丝又一丝的血之线。 他有些吃惊,再度用鼻子闻了闻,很快,一股浓郁香甜的熟悉的味道缓缓飘入他的鼻子中。 慕容黎顿时气得额头冒了青筋,他趁着其他人在休息的间隙,当下自掌中散发出一股黑气,往下冲去。 殷童还未爬完,可惜手掌的痛让她有些受不住了,她咬了咬牙,眼见大家都已经到达穹山山顶了,她正准备一鼓作气时,顶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阵黑气,直冲她而来,紧接着快速缠绕在她的腰间。 “这是什么?!”殷童惊呼出声,然而黑气不会回答它,下一刻,殷童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把自己往上带,她吓得大叫一声,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扔在了穹山山顶,身边的慕容黎此刻正眼中冒着血丝,死死地盯着她的手掌。 “刚刚那是什么!”殷童的心脏还在快速跳动着,她狠狠咽了一下嗓子,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穹山山顶空气有些稀薄,让她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刚才,她在做梦不成? “沐戎先生,你看到了吗,刚刚有一股黑气……”殷童急忙去问慕容黎,她话至一半,却见慕容黎正在看着她的手,“啊,沐戎先生,这没什么的。” 她的两个手掌此刻已是染满了鲜血,她干笑两声就想往后藏,然而慕容黎却一把抓过他的手掌,力道大到让殷童有些吃疼,她说道:“沐戎先生,你这是怎么了?你先放开我,我都说了没什么的。” “殷童!”凌鹭此刻已经休息完毕,他站起来拉着卫清忧护在身后,一脸的严峻,一双眼眸死死盯着慕容黎,不知何时,他腰间的剑已然出鞘在手,“你在楞什么,还不快过来!” 卫清忧才刚休息完便被凌鹭这样举动,她解开腰间的绳索,同时尽量用另一只未受伤的脚撑着身躯,她拉住凌鹭的衣袖,不知所措地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别说话!”凌鹭呵斥了她一声,紧接着继续喊着殷童,“殷童,你是聋了吗?赶紧过来!” 他可不是瞎子,方才并未漏掉慕容黎的举动,释放修为的颜色为黑色的,普天之下只有那个种族,那个肮脏不堪,邪恶至极的魔族! 殷童被凌鹭一喊,有些发愣,她没有动身,任由慕容黎抓着自己。 只见慕容黎有些崩溃地看着她手中的鲜血,突然大吼起来:“该死的,该死的!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怎么可以随便浪费你的鲜血,你知不知道这有多珍贵!” 殷童被他突然一吼有些吓住了,她愣在原地,“我,我……” “全部都浪费了,全部都浪费了!可恶,可恶啊,不行,不行,你的血不能这么白白流掉!”慕容黎突然凶恶起来,他站起身来,用力拖着殷童,就要往穹山中心的火山口而去,火山口看上去一片沉寂,黑压压一片,上面全部是煤灰。 殷童打心底里害怕,这样的沐戎先生她觉得好陌生,她开始挣脱,“放手,你放手!” “殷童!”凌鹭挥舞着剑就要冲过去,“你放开她!” 然而很快被一人阻挡住了去路,只见燕玄面无表情拦在他面前,说道:“有我在,就决不允许你冒犯王上!” “王上……魔族……原来,原来你竟是他!”凌鹭背后生起一片冷汗。 殷童被慕容黎拖至火山口处,接着被狠狠一甩,手掌本就受伤,这次又被磕在了地上,她不禁疼得咬牙闭眼。 “你的血,应该在这里才可以开始流动,而不是像刚才一样因为一点小事就轻易浪费,你知道吗殷童!”慕容黎半蹲下来,掐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着。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殷童眼中划过一丝红色,丹田处的天魂珠开始觉醒,“什么魔族,什么王上,什么你啊他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殷童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瞪着慕容黎,大声质问着。 慕容黎面对着她的质问,忽而冷笑一声,他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盯着死寂一片的火山口,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风呼啸着轻轻吹过众人。 燕玄同样拿着剑与凌鹭抵抗着,二人很快打得火热,难舍难分,相持抗衡着。 眼见如此,殷童再次问着:“我问你话呢!” “殷童,谢谢你。” “你说什么?” 慕容黎慢慢转过脸来,然而此刻,他脸上是狰狞得意的笑容,一双眼眸陷入完全的暗红色,眉心处是一大片黑红色的纹路,由内向外极速扩张着,他的一头墨发渐渐带着一抹红,此刻他咧着嘴看着殷童,生生让殷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种由内向外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恐惧和害怕,殷童自认不是开玩笑的,她从未此刻如此害怕过,这种本能反应,就像蚂蚁见了大象一般,令她浑身一瞬间僵硬住了,冷汗直冒。 “你……你……你到底是谁……”她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勉强站起身来又差点腿发软再度跌坐下去。 “你好,殷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魔王。”他略微歪头,再次如同以往露出和沐春风的微笑,但嚣张的口吻,说出来的话令殷童只觉得喘不上气。 凌鹭见状,手中剑狠狠翻滚一圈,刹那间打掉燕玄的剑,令他虎口震震发麻。 “慕容黎!你若伤她一分,我定不饶你!”说罢,他提着剑就要冲过去。 燕玄看着地上被凌鹭打飞的佩剑,不禁摇了摇头,果然自己用不惯人类的武器。 凌鹭快,燕玄比他更快,几乎是一闪便再次来到了凌鹭面前,凌鹭见状,冷声道:“不想死你就滚开,如今你赤手空拳,我的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你真可笑。”燕玄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你觉得,魔族杀人,需要用你们人类这些破铜烂铁不成?区区一把破剑,连法器都算不得,妄想伤我?做梦!” 说罢,燕玄翻手狠狠往凌鹭腹部打去,这一掌便轻而易举叫凌鹭狠狠摔在地上。 凌鹭只觉得浑身骨头好像要被碾碎一般,他手中的剑脱落,口中猛然呛出大片鲜血,趴在地上浑身无力,血液洒在地上,不消片刻便染红了他面前的土地。 “凌鹭!!!”卫清忧哭喊着拼命奔过去,她脚踝的伤在此刻被她全然视而不见,她再感受不到脚踝作疼,只是心口一片发麻,“凌鹭,你怎么样了?!” 见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卫清忧的泪水顿时汹涌而出,她小心翼翼去查看他腹部的伤口,却见凌鹭腹部方才受了燕玄一掌的地方,此刻衣料尽毁,血肉模糊,不时环绕着阵阵黑烟,那是魔族伤人后才会留下的独特标志。 “我,我跟你拼了!”卫清忧偏过头去死死盯着燕玄,而后,她似一支凌厉的箭,一瞬间冲了出去。 “卫清忧,不要去……”凌鹭想阻止她,然而根本无力喊她。 已经来不及了,果然,只见燕玄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不出三招,卫清忧已然躺在凌鹭身边,同样奄奄一息着。 燕玄见状,缓缓走到他们面前,“胆敢阻挡王上计划者,杀无赦。” 殷童见卫清忧和凌鹭被燕玄打得遍体鳞伤,她眼眶红了红,接着转头去死死瞪着慕容黎。 “原来,什么沐戎先生,一切都是假的,一直以来,原来你只是在利用我!”殷童朝他怒吼着。 第六十七章:中计 慕容黎呵呵一笑,“殷童,你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过如今就算你已经知晓了本王的真实身份,也晚了。” 殷童自朝着,“好一个魔王慕容黎,真是好手段,难怪当初,公孙师叔会败在你的手下,我殷童今日栽在你的手上,只怪我一时犯傻,竟信了你的谎话。” 慕容黎眯了眯眼,说:“殷童,你不必妄自菲薄,败在本王手底下的人太多了,多你一个也不差。” 殷童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藏在怀中的血石,“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也是你用来接近我的吗?” 看到她手里紧握着的血石,慕容黎只觉得可笑,他蹲下来,忽然一把扯掉殷童脸上的伪装,扔在一旁。 而后掐着殷童的下巴,道:“殷童,我还是喜欢你之前叫本王沐戎先生时那副天真蠢笨的样子,啧啧,明明是一张不错的脸蛋,何必精心藏匿呢?” 他顿了顿,将她手中的血石拿过来仔细把玩,“殷童,这血石藏着的,不过是魔族低等魔兽的精血,你若需要,看在你如此帮助本王的份上,日后本王可大把大把送与你,如何?” 殷童鬓角有些火辣辣,眼中冒出血丝,她将血石狠狠丢在一边。 古书上很明确地说明了,必须是上等魔族血液才可。 可笑她竟把这不值钱的东西当作宝贝,一路小心呵护。 难怪慕容黎如今要拿出此事来嘲讽她,也是,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之极。 “很好,慕容黎,你厉害,你高明,不过我告诉你,不管你今日将我们骗到穹山来到底意欲何为,我都决不让你得逞!” 殷童将带血的手藏匿于身后,看他方才急迫的样子,想必是跟自己的鲜血有关,那她死也不会给予他一点一滴! 殷童突然爬起身来,跑到离他一丈远的地方,此刻的她满腔都是被欺骗后的怒火,体内的天魂珠似乎感应到她的愤怒,开始在她的丹田处翻江倒海。 “慕容黎,纵然你为魔王,我也绝不怕你!”说罢,殷童眼眸彻底变为殷红色,刹那间,三条硕大毛绒的尾巴自脊骨末端疯狂钻出,殷童仰天长啸一声,彻底化出原本的狐族模样。 “你是魔,我是妖,我倒要看看,今日谁胜谁负。” 殷童勾起唇角,自从进化为三尾之后,她再不是从前平淡无奇的样子,九尾白狐自上古便传承而下的妖媚和凌厉此刻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尾在她身后慢悠悠摇晃着,殷童唇角无意露出一颗犬牙,人耳衍变成毛茸茸的兽耳,狐妖之相无处可藏。 凌鹭在奄奄一息中第一次见到殷童的真身,不禁有些震惊,却又不免心动几分。 反观卫清忧,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如今忽然瞅见殷童竟是这般模样,差点没晕厥过去。 慕容黎大笑,“你终于藏不住了,可爱的小狐狸。” “你这是什么意思?”殷童一愣,莫非他早就知道了?! “倘若你只是一介凡人,本王怎么可能费尽心思引你来这穹山,又何必一路上与你们惺惺作态地演戏?”慕容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不是想要一睹鎏鸿吗,既然你自愿化出真身,倒也省了本王的诸多事宜,现在,本王就给你一睹鎏鸿的机会!” 说罢,慕容黎手掌成爪,一股蛮力自他掌中释放,殷童顿时觉得脖子像被什么死死掐住一般,紧接着,她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到了慕容黎手中。 她的脖子也正被慕容黎掐着,整个身子都悬空起来。 殷童拼命挣扎,不断催动体内天魂珠的力量,然而在慕容黎的操控下,她发现此刻自己如同一只普通的狐狸,完全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 只听慕容黎说:“殷童,你可真是蠢,如今才区区三尾就胆敢挑衅本王,殊不知,纵然你是真正的九尾白狐,本王杀了你,亦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九尾白狐的后代了……慕容黎……你好卑鄙!”她能呼吸的空气愈来愈少了,说句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卑鄙二字,本王就当是称赞之词了,好了殷童,本王还欠着一个承诺,现在就都还了吧。” 慕容黎说罢,将殷童甩至半空中,下面正对着穹山火山口,他用一股魔力操控着殷童在空中动弹不得,紧接着朝身后喊道:“燕玄,是时候放她出来了,本王还了她的请求。” “属下知道。”燕玄正看守着卫清忧和凌鹭,他自怀中掏出一个袋子,轻轻一松,一个人便自袋中奔了出来。 殷童正被慕容黎的魔力弄得浑身疼痛,她勉强睁眼去看,却惊得吓了一跳。 “悠思?!” “呵,想不到吧殷童,会是我在此。”悠思瞧见殷童如今的模样,疯狂大笑着,“殷童,你这个贱人,果然是妖孽,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今日,我便要亲眼见证你的死亡,以解我心头之恨!” 她话音一落,忽而狠狠扯掉脸上的面纱,瞬间露出一条狰狞的疤痕。 殷童一看,微微张大嘴巴,“悠思,你的脸,怎么会……” “殷童,你还敢有脸说!这一切,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当初玄武殿的一鞭之仇,我今日便要跟你算个明白!你放心,等你死后,我定会在你的脸上,弄上诸多与我一样的伤痕,让你连死都不得安生!” 她的样子比慕容黎还更似魔鬼,殷童心中一阵惭愧,“师妹……我当初,并不是故意害你如此的……当初,是因你重伤红袖,我才……” “住嘴!事到如今,你还算得我的师姐吗?我们的仇怨,可没那么简单,自从师傅为了你毫不犹豫下了白启山,而弃我于不顾的时候,那时你便再也不是我的师姐了。” “殷童,你霸着师傅,对我耀武扬威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之狼狈?” “你夺了我的师傅,夺了我的父亲,夺了属于我的宠爱,如今更是夺了我的脸,夺了我的自尊,今日便是你的报应!” 悠思疯狂而痛苦地控诉着殷童昔日的所作所为,她显然已对殷童恨之入骨。 只见她顿了顿,指着凌鹭和卫清忧说:“殷童,看着吧,今日不单你自己死,我还要你亲眼看着你的挚友为你陪葬!” “不!”殷童咬牙切齿嘶吼出声,“放过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你若恨我,只管冲我来,是我毁了你的脸,你要如何,我绝无怨言,但你不可以伤害我的朋友!” “你休想。” 殷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悠思,你不可以与慕容黎联手,你可知他正是你的杀母仇人,公孙师叔也是被他所害!” 悠思冷眼道:“这是我的选择。” 实则,她却暗自握紧了拳头,不得不说,殷童这一句话说到她最大的痛楚了。 她方才看清慕容黎的样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慕容黎就是她的杀母仇人,可是如果能除了殷童,她暂时与敌为友又有什么关系? 大不了……大不了回去之后再向亡母请罪,向父亲磕头……大不了,之后再转而对付慕容黎就是了! 若不是殷童,自己何必与魔王为伍?真是耻辱。 想到这里,悠思更加疯癫,此时此刻死死剜了殷童一眼,恨不得现在就除之而后快! 殷童听她这么说,知晓她此刻已然六亲不认,原来仇恨真的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逼成恶魔,太可怕了…… 她闭上双眼,彻底放弃挣扎。 对不起,师妹…… 对不起,顾君酌…… 还有凌鹭,清忧,和公孙师叔。 原来无形中,她早已害了太多人…… 悠思因她生恨,师傅因她丧失了诸多的弟子,现在她连死都要连累凌鹭和卫清忧…… 殷童在这一刻,望着天空,双眼积攒的泪水终是缓缓滑落。 凌鹭看着殷童痛苦的模样,手费力地举起来,似是要抓住什么一般,“殷童……” 慕容黎见状,摇了摇头,“谁说,本王要杀她了?” “你说什么?!”悠思朝慕容黎大怒着。 “燕玄。”慕容黎说着,“别让她毁了本王的计划。” “属下明白。”燕玄随之一动,轻而易举便拿下悠思。 悠思被迫跪在地上,嘶吼着:“慕容黎,你明明答应过我,会为我报仇的!” “可能而已。”慕容黎勾唇一笑。 “本王当初只是说,可能会帮你报仇,再者,现在本王让你看到殷童的狼狈模样,你方才又好一通宣泄辱骂,你的仇,还不报的不够吗?” “这怎么能算,不够,远远不够!”悠思拼命摇头。 慕容黎再不屑与她多费唇舌,“那是你的心思,反正本王该做的都已经做全了,要知道,吾乃魔王,誓言啊,承诺啊这些东西,于吾而言,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骗子!你这个骗子!”悠思脱口大骂着,下一秒就被燕玄扇了一巴掌,打得她瞬间晕头转向,倒在地上,悠思的一边脸一下子肿胀起来,脸上的疤痕仿佛火烧一般。 “放肆。”燕玄冷冷瞥了她一眼,继而擦了擦手。 第六十八章:他的到来 悠思只觉得耻辱,她捂着自己肿起来的半边脸,眼含泪水,死死咬着后槽牙,却是动都不敢动。 慕容黎的视线全在殷童身上。 见她闭着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慕容黎更加得意起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慕容黎割开自己的手腕,他的魔之血瞬间喷洒出来,慕容黎指尖缓缓引导着它们,最后自他手腕洒出的魔之血全部冲向殷童体内。 殷童顿时觉得浑身疼痛难忍,魔之血霸道狂傲,一入体内,便狠狠挤压着殷童自己的血液。 迷迷糊糊间,只听慕容黎念着:“唯有上等魔族血液,融合你这上等妖族的鲜血,以此为血祭,方可唤出上古至阴至邪的鎏鸿,殷童,你该明白了吧。” 殷童凄楚一笑,“明白了……都明白了……慕容黎……你好狠毒的心肠……” 原来她从一开始,便已经走到他布好的局里,而她还浑然不知,与他称兄道弟,实在愚蠢至极。 鎏鸿原来,不只是上等的法器,更是能与他这个大魔王相匹配的邪恶源泉。 殷童终于明白了一切,然而体内的魔之血已差不多与她的血液融为一体了。 一切,为时已晚。 “以吾魔王之令,妖魔鲜血为辅,现唤鎏鸿降世!”慕容黎嘴里念念有词。 刹那间,天地皆化为黑暗,天空电闪雷鸣,乌云密布,整座穹山开始被无边无尽的黑暗吞噬,原本沉寂的火山口,开始自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鬼魅哭泣之声,凄厉哀婉,令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眼见一个个黑影幻化儿臣的骷髅头拼了命从底层冲出,直达天际,殷童却无能为力,任人鱼肉。 最后,所有的鬼魅皆融为一体,浓浓黑烟之后,旋风将之吹散。 滚滚岩浆自火山口深处悉数喷发,鎏鸿于万众哀鸣之声缓缓诞生,悬于半空中,浮于殷童身后。 殷童顿时觉得后背被许多鬼魂包围着,她一瞬间仿佛跌落冰窖,痛不欲生,恐惧万分。 “哈哈哈哈!”慕容黎将殷童弃之敝履般甩在一旁,继而飞身去夺鎏鸿,“鎏鸿,从今往后,本王便是你唯一的主人!” 鎏鸿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刹那间发出咆哮,足以号令百鬼万魔。 慕容黎此时此刻魔性大发,手握鎏鸿的他,无疑如虎添翼。 “如今鎏鸿认主,本王一统大陆的夙愿,指日可待!” “痴人说梦。” 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 慕容黎一听,微微睁大双眼,继而笑道:“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顾君酌。” 殷童被慕容黎甩在地上后,幸而三尾垫底,才不至于让她太过痛苦,当她听到慕容黎的话语时,眼前仿佛出现了曙光。 “师傅……” 顾君酌一袭黑衣缓缓降临在众人面前,宛若天神降世。 慕容黎见他仍旧戴着面具,嗤笑道:“顾君酌,何必再戴着这么个玩意儿装腔作势?” 顾君酌听闻,将脸上的面具摘了去,顿时露出一副清俊的容颜。 然而不同往昔的是,此刻这张脸上,额前赫然印着一个黑色的印记,为此平添了几分邪魅。 映入眼帘的,正是日夜思念的人,殷童眼角的泪再度泛出,水珠在眼底来回滚动打转着,欲落不落,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师傅,原来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师傅,童儿好想你……” 殷童抿了抿唇,红唇轻启却全是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委屈。 顾君酌见她如此,忽然心生痛楚,心脏似被狠狠剜了一刀般疼痛难忍,此时此刻跳动的极为厉害,他闷哼一声,皱眉着,忍不住伸手去捂住心口。 脚下宛若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情不自禁挪到殷童面前,最后蹲到她面前。 “你,没事吧?”顾君酌蹙眉着,手转而去抚摸她的脸。 殷童的脸颊一瞬间烫了起来,周身终于感受到一丝温暖,她闭上眼睛,似杨柳遇着春风般,贪婪地蹭着他的手掌。 舒服极了…… “师傅,童儿没事,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倒下。” 她扯了扯嘴角,唇边的鲜血一瞬间染了他的肌肤,他抬眸去望,只觉得也染红了自己的双眼。 “既然是他把你打成这样子,我便去帮你报仇吧。”顾君酌疼惜地看着她,末了,补了一句,“即使我不是你的师傅,你看这样可好?” 这一句,却叫殷童一下子睁开双眼。 瞳孔中尽数是惊愕,她呆了,眼底划过千般万般的不知所措。 “师傅,你在说什么?” “你别怕,纵然我不是你师傅,我也一定护你到底。”顾君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此刻脑子里空空如也形同一张白纸的他,心思较之从前单纯许多,所有的目的统统只是为了护着眼前能够莫名牵动他心绪的女子。 殷童见他抽离自己的手,站了起来,她似是想起什么。 下一秒,她立刻跪在他面前,不断磕头着,嘴里全是凄楚的求饶之语。 “师傅,徒儿错了,徒儿知道错了,但求师傅原谅!” 殷童想,他定是瞧见自己的模样,知晓了自己的妖族身份,又加之前段时间九玄玲珑塔的事端,怒火中烧,这才对她说了如此这般的气话。 可纵然是气话,她也只觉得恐惧无比。 顾君酌抿了抿唇,“你何错之有?” 他不明白,上一秒还好好的,为何现在又来跪他?他有这么可怕吗? “师傅,徒儿深知,对您隐瞒诸多事宜,皆是过错,但这一切,徒儿都可以解释的,师傅若是气恼,要如何对我,我都无怨无悔,只求别赶我走,真的,别赶我走,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傅,师傅别不要童儿……” 她再抬头,泪水早已交织于脸上,痕迹四溢,眼底的懊悔和害怕无处可藏。 慕容黎见他们二人,一个满脸疑惑,一个拼命求饶,只觉得可笑之极,不禁开口道:“殷童,你莫要再喊了,你说再多,你的师傅现在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殷童一愣,随即瞪着他:“你这是何意?!” 见她龇牙咧嘴的模样,活脱脱是只野性十足的狐狸,他挑眉道:“你没听他说吗?他现在不是你的师傅了。” “你闭嘴!” “本王只是不忍见你多费唇舌,别耽误了本王与你师傅一较高低的宝贵时间,便大发慈悲告诉你吧。你的师傅为了寻你护你,擅自动用了禁术,离魂大法,他施法时设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寻到他亲爱的徒弟,然后寸步不离的保护她,也就是你,殷童。” 眼见慕容黎得意的嘴脸,殷童只觉得周身冰冷,耳边是慕容黎不断吐露真相的话。 “不过嘛,这离魂大法有个弊端,本王还算渊博,便一并告诉了你去,那就是施法者分离一抹游魂后,游魂只认目标,自身毫无记忆,直到目标实现,魂归本体,期间所经历的事端,游魂归位后会自动销毁。啧,眼下国宗门事端滋生,你的师傅还能在这种节骨眼上为了你做出这种事,殷童,你可真不知道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啊。” 慕容黎饶有趣味地盯着殷童。 殷童想说话,却如鲠在喉,末了,她才吐出一句话语,“师傅,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其实是否真假,按方才顾君酌不认得她的样子,殷童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只是她不想承认,也不愿看到这是真的。 她做了那么多错事,然而到头来,他还是愿意为了她牺牲这么多…… 殷童跪在他面前,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再瞧见他额前一抹黑色印记,心中顿时如针扎般。 骄傲如他,到底是多少次为了她放下高高在上的身姿。 她欠他的,事到如今,似乎早已数也数不清了。 “师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殷童将自己蜷缩在地上,泣不成声。 错了……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这条命,当年就该冻死在皑皑雪山之上。 顾君酌心疼之余,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真的是她的师傅吗?可是,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慕容黎见顾君酌呆滞的样子,不禁喜色涌上心头。 他悄然握住鎏鸿,周身邪恶之气萦绕不断,趁着无人再关注他的空隙,他突然动了! “殷童,就让我再告诉你一点吧,离魂大法的最后一个弊端,那就是分离出来的游魂,法力不及本体万分之一,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罢了!” 殷童听他这话,下意识抬起头来,然而却太晚了。 只见慕容黎手持鎏鸿,一瞬间闪到顾君酌面前,下一瞬,便毫不犹豫地将鎏鸿狠狠扎进顾君酌体内。 顾君酌来不及防备,鎏鸿入体,顿时,四方邪气恶鬼尽数侵入体内! 顾君酌被逼的节节后退,咬牙切齿地握住鎏鸿,企图不让它再度深入体内,慕容黎却是使出十分的力气,决不罢休。 “顾君酌,今日纵然伤不得你的本体,但使你一抹魂魄受损,你的本体也必不好受,当年的战役,你逼迫本王退回魔界时,就该料到本王今日会如何报复你,这可是鎏鸿啊,上古至邪至恶的法器,你就给本王好好受着吧!” “你卑鄙!”顾君酌死死握住鎏鸿,同时嘴里吐出一口黑血。 慕容黎玩味一笑,眼中尽是狠辣,“你说对了,本王就是卑鄙,那就请你务必好好记住本王这个难能可贵的优点。” 说罢,他将鎏鸿狠狠拔出,带出的是四溅的鲜血,顾君酌大喊一声,随即软趴趴跪在地上,捂住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 第六十九章:禁锢 悠思见状,哭喊一声,“师傅!” 她想去到顾君酌身边,但却有一个人比她更快。 “师傅!师傅!”殷童跌跌撞撞奔了过去,周身的狐狸毛早就脏了,她跪到他面前,将重伤的他揽在怀里。 “师傅,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血,好多血,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说话啊,师傅,你回答我,师傅,童儿要怎么帮你,我要怎么帮你?!师傅……”她撕扯着嗓音,泪水源源不断落了下来,一串接着一串,仿佛冰天雪地中的冰柱。 “快……快跑……你打不过他的……”顾君酌只觉得浑身再无一点力气,伤口处的血液不停地涌出,他靠在她怀里,奄奄一息。 殷童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走,师傅,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回国宗门,我们找公孙师叔救你,好不好?” 明知眼前不过是他的一缕魂魄,并非他本身,但眼见他如此,殷童还是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鎏鸿正是需要祭品的时候,顾君酌一抹游魂,他的这点血液,怎能满足得了鎏鸿的胃口?”慕容黎将鎏鸿扛在肩上,嚣张地说着。 殷童只觉得怒火攻心,体内的天魂珠似乎感知到她前所未有的愤怒,此刻已然苏醒,开始拼命在她的丹田处振奋起来。 慕容黎的魔族之血在她体内瞬间与殷童的妖族鲜血柔和交织在一处,一瞬间尽数涌入天魂珠之中。 天魂珠开始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力量。 殷童只觉得浑身修为暴涨,她将顾君酌放下,忍不住长啸一声,一瞬间,天地为之震撼。 她一席长发,飘飘洒洒在空中,脊骨末端赫然再度钻出三条尾巴! 此刻的殷童,已然是六尾加身! 慕容黎先是愣了愣,随即说:“本王以为你要如何呢,原来到头来不过也只是区区六尾,多了几条尾巴又如何?纵然你九尾盖世,本王已携鎏鸿斩杀不误!” 殷童再度睁眼时,周身金光闪烁,六条硕大的尾巴在身后悠悠摇晃着,她气度不凡,眯着一双狭长的狐眼冷冷地望着他。 “慕容黎,你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然而此刻,她的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殷童抿了抿唇,是天魂珠在提示她。 古籍记载,携上古法器与上等魔族妖族之血融会贯通,即可封印妖身。 殷童一直以来的夙愿,将在一炷香之后实现,但此刻,殷童又有了几分后悔。 此番机缘巧合,竟借着慕容黎的魔族鲜血晋升六尾,在这节骨眼上本是好事,然而大敌当前,却要她在此时封印妖身,形同凡人,那便更救不了师傅和凌鹭他们了。 殷童想了想,闭上眼沉声道:“足矣。” 天魂珠一听,霎时间涌动起来。 殷童知道,一炷香内,它将全力助自己,可是正如慕容黎所言,九尾的狐狸才可与之一战,自己现在纵然有天魂珠加持,也不过区区六尾…… 但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殷童挥舞着身后的六尾,迎着狂风奔跑了起来,晋升后,她的法力修为大大提升,速度更是快如闪电。 她挥着修长尖锐的爪子,一瞬间便来到慕容黎面前。 “本王还未曾与六尾的小妖交战过,今日便让你开这个头吧。”慕容黎说着,扬起鎏鸿挡住了她的利爪。 殷童死死杠着鎏鸿,眼中的恨意四溢,她奋力压下鎏鸿三分,道:“慕容黎,你要知道,太过得意忘形反而会得不偿失。”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让本王得不偿失的本事了?” 慕容黎手腕用力,黑气涌出,鎏鸿顿时发出光芒,百鬼哭嚎,将殷童狠狠甩了出去。 殷童落在地上,用爪子立于地面,才不至于被甩飞出去。 她喘了喘气,抹了脸上的汗水。 鎏鸿果然不好对付啊…… 如今魔王手持鎏鸿,更是无人可敌。 殷童晃了晃六尾,纵然明知危险,她还是毫不犹豫再度奔了出去。 “还来送死?可悲可笑。”慕容黎携着鎏鸿轻轻一挥,殷童再度被甩了出去。 而后,殷童歇息片刻,再度起身挥着利爪奔了过去。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当殷童不知道是第几次被甩飞在地上时,她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 顾君酌眼见如此,捂着伤口道:“你快走啊……” 这个傻子,到底要不要命了?! 殷童却权当听不见,只是抹掉了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咬了咬牙,就想再度起身。 慕容黎见状,蹙眉道:“殷童,本王劝你到此为止,顾君酌不过一抹魂魄,本王此刻杀不死他的,你又何必如此拼命?” “纵然他如今只是一缕游魂,但我也绝容不得任何人伤他一丝一毫!慕容黎,你屡次伤他诋毁他,犯我底线,我怎能罢休?!” 殷童咬牙切齿地说着。 慕容黎听到她的话,忽然沉默了下来。 殷童还想站起来,然而天魂珠再度出声。 “一炷香已到……” 她惊愕着,这么快?! 不,不行,现在这个时刻,她若被封印妖身,必死无疑。 殷童尝试再度与天魂珠沟通,然而天魂珠宣布完这个消息后,便在她的丹田处快速黯淡下去,光泽尽数退散,最后归于平静。 感知不到天魂珠的气息,殷童开始心生绝望。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汗水混合着血一点点滴落在地…… 殷童只觉得周身的法力正在一寸一寸退散,她已战了太久,心力憔悴,体温也正在一点一点冷却下去。 殷童咬紧牙关,忽而失笑一声。 看来,今天真的要栽在这穹山之上了…… 慕容黎见她迟迟未站起身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你终于明白了何为徒劳。” 殷童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忽而抬眼,眼中平静止水,道:“慕容黎,如果我说,我甘愿成为鎏鸿的祭品呢?” “你说什么?”慕容黎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顿了顿,他继续道:“等等,你有何条件?” 殷童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身上的伤口每一处都疼极了,她缓缓转头,去看已然昏死过去凌鹭和卫清忧,末了,她才终于去看奄奄一息的顾君酌。 此刻的她,眼中尽数是不舍和凄然。 顾君酌见她对慕容黎说出了如此傻话,顿时心如刀割,再见她的眼神如此决绝,极力摇头,“不要去……” 殷童见状,忽而莞尔一笑,瞬间若春风拂面,冠绝四方。 她笑着笑着,又哭了,只见她红唇轻启,说:“师傅,我曾想与你共度一生,为此我努力了很多,也做错了很多,伤害了我身边的人,更是伤害了你,那天,九玄玲珑塔之下,其实我比你们更痛苦,我不想让大家为我而死的,可是我还是间接害了他们。师傅,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与你相遇,是我错了,如今,为了保住你们,我甘愿偿还一切。” 顾君酌一滴泪水终是滑落,记忆深处一闪而过与殷童相处的一些零碎画面,他喘不过气来,“童儿……不要……” 她一听,又惊又喜。 “师傅,你还能再记起我,真好。” “师傅,待你回了国宗门,便好好顾着自己,莫要再想着我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再当你的徒弟。” “师傅,你记得,待我问候公孙师叔……” 一句一句,皆是告别。 她转过头来,对慕容黎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了他们,还有,让我在临死之前,替凌鹭和清忧疗伤。” 燕玄一听,着急地大喊:“王上,万万不可啊!” 他下一刻便抬手想轰杀殷童,“你这妖孽,休要胡言迷惑王上!” “住手!”慕容黎朝燕玄沉声说着,“燕玄,你何时也学会越俎代庖了?” “王上!”燕玄有几分不甘心,却也终是慢慢停住了脚步,“请魔王赎罪!” 慕容黎盯着殷童决绝的样子,见她为了顾君酌如此拼命,忽然觉得十分刺眼,嘴巴不受控制张了张:“好,本王答应你,绝不动他们。” “好,慕容黎,你一届魔王,我希望你说到做到。”殷童说罢,忽而低头一笑。 慕容黎,一个凡人去当鎏鸿的祭品,换一个顾君酌,一个苍幽皇和一个宰相之妹,这次的买卖,你终是亏了…… 见殷童盯着他,慕容黎便当场起誓,“苍天在上,厚土于下,我慕容黎,立誓于此,穹山之上,绝不斩杀无辜之人,否则必遭天谴。” 说罢,他对殷童说:“这样你可放心?” “慕容黎,我死而无憾。”殷童笑着。 殷童感知到身上的法力正在快速消散,于是抓紧时间来到已然昏迷的凌鹭和卫清忧身边,利用最后一丝修为,唤起治愈之术,替他们将身上的伤口都恢复好。 她脸上滴落许多汗水,终于,眼见两人的伤口都痊愈了起来,殷童心满意足地跌坐在地。 只见她的六尾之身正在缓缓褪去,一点一点钻回脊梁骨末端,直至体内,脑袋上的狐耳也随之一点点消散,她脸上的狐媚之相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前平淡无奇的普通容貌。 殷童知晓自己的计谋成功,她大笑道:“慕容黎,感谢你的起誓,如今,便拿我这区区凡人去献祭鎏鸿吧!” 慕容黎见状,心中一阵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立刻扛起鎏鸿上前去,去查探殷童的脉象。 果真如她所言,她体内的妖力正在一点一滴被封印至灵魂深处。 “你胆敢骗本王?!”慕容黎脸上怒意渐起。 “你已然起誓,又能奈我何?”殷童笑得如三月春风,灿烂无比,“我的妖力已被封印大半,你休想用吾等九尾至尊血脉献祭鎏鸿,呸!” 她啐出一口痰水,慕容黎立刻退避三舍。 “好,好,好一个九尾后裔,真是好计策。”慕容黎冷声道,“既然如此,本王誓死也要把你的一身妖力从你的魂魄中拽回来!”然而纵然如此说,慕容黎也知晓,自己没有这个能耐。 殷童这次笑颜不语,她张开双手,静待自己的妖身妖力被全部封印。 悠思见状,一丝狠毒自眼中闪过,她顶着一张猪头脸爬了起来,而后神不知鬼不觉朝殷童冲了过去。 “胆敢欺骗魔王,你去死吧!”悠思自认为,这次的时机,倘若错过,便再也没有了。 殷童很快就是区区凡人了,这次,她一定要殷童死在这穹山! 殷童只觉眼前一阵厉风扫过,她忽而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悠思狰狞的面容。 “师妹……” “你闭嘴!”悠思咬紧牙关,恨意更生三分,“这辈子,你都不配这样叫我!” 伴随着她的怒喊,只见她双手成掌,将尽数的灵力自掌中狠狠打出。 殷童口中顿时喷出许多鲜血。 慕容黎未曾防备过悠思的偷袭,事发突然,他下意识挥着鎏鸿打向悠思。 只见悠思的身子便如同羽毛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最后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洞,昏死了过去。 殷童只觉浑身冰火两重天一并交织着,一半身躯似火烧,一半身躯又仿佛落入冰窖。 她疼痛难耐,跪在地上,狠狠朝天咆哮着。 从前的记忆一寸一寸至眼前闪过。 刚出生时爹爹娘亲模糊的面容…… 寒梅树下初见顾君酌…… 白启山上被悠思诬陷…… 与凌鹭的第一次相遇…… 国宗门和公孙靖喝酒聊天…… 九玄玲珑塔下的血流成河…… 还有和顾君酌过往的一切喜怒哀乐……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皆凝聚成一团光芒,同一身六尾妖力,尽数被封印至灵魂深处。 殷童只觉脑海中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她咆哮完后,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一般。 “师傅……” 说完这最后一句,她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闭,缓缓倒了下去。 殷童倒下去时,天空忽然转晴为阴,穹山之上,初雪悄无声息降临。 慕容黎见此,终是将鎏鸿收了起来,他双手伸出去,一片雪花落在他掌中,而后又再度幻化成水,消失无影。 他失笑道:“好一个九尾后裔,竟引得天地为你悲哀,才初冬便飘了雪,就冲这一点,本王,不杀你。” 燕玄跪了下来,“王上,三思啊!” 慕容黎把了她的脉象,而后将殷童打横抱在怀里,“失了记忆的凡人罢了,不足为惧。” 他抱着她,走到顾君酌面前。 “顾君酌,你真要感谢你的徒弟了,今日本王再无兴致对你动手,你且走吧,好好回去疗伤,待日后,本王定携鎏鸿光顾你的国宗门。” 顾君酌不甘心地问道:“你要对她做什么?” 慕容黎一听,嗤笑一声,说:“如今她失了记忆,便再不是你的徒弟了,你,管不着。” 说罢,他抱着殷童,与燕玄跳下了穹山,消失无踪。 穹山之上,一切恢复如初,平静无常,若不是顾君酌等人仍旧躺在地上,只当以为所有事情从未发生过。 顾君酌想爬起来去追赶慕容黎,然而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手和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方才被鎏鸿刺出的伤口,上面的鲜血早已干涸了。 顾君酌索性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冷风凛冽,丝丝入骨,天上雪花一片接着一片落下,降临在他的眼皮上,最终化成雪水,冰了他的脸。 他忍不住眨了眨眼,雪水便顺着他的眼睛滑落在地上。 他闭上眼,往昔殷童糯糯对他叫师傅的一颦一笑一闪而过。 “我还记得。”顾君酌自说自话着,“我只记得你。” 顾君酌的额头之上,那抹离魂大法的印记渐渐散去。 顾君酌笑了笑,“童儿……我会找到你的……等我。” 穹山上,只见顾君酌的身躯正在裂成一片一片的碎片,那些碎片慢慢升到空中,尽数汇聚在一起。 到最后,再也见不到顾君酌的身躯,取而代之的是半空中闪烁着金黄色的一团万丈光芒,此时此刻正在闪耀着整个穹山。 那一团光芒顿了顿,便快速穿过云层,伴随着漫天飘雪,离开了穹山。 国宗门。 公孙靖站在藏书楼外,见天空突然飘起了雪,皱了皱眉。 “才初冬,怎的就下雪了?今年的初雪来得好快啊。”他感叹着。 忽然,余光瞥见一团金黄色的光芒闯入国宗门结界,颇有直达藏书楼的气势。 他吓了一跳,赶忙跑进藏书楼里去。 躺在冰壁上的顾君酌,骤然睁开了双眼,缓缓起身。 清俊的面容上,也随之显现出几分苦楚,他捂住脑袋,嘴角下意识飘出一句。 “童儿……嘶……”他刚喊了出来,便再度抱住头,此刻他头疼欲裂,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心底的痛却实打实让他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公孙靖慌慌张张闯了进来,见状,大喜。 他上前几步扶住顾君酌,“师兄,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了?” “我不知道。”顾君酌咬紧牙关,“师弟,我的头好痛。” “头疼?怎么会呢?或许是,或许是魂魄突然归位,这才有些不习惯吧。”他向顾君酌分析着。 顾君酌摇了摇头,忽然嘴角渗出一抹鲜血。 公孙靖见状,惊道:“师兄!” “我的元神受伤了,一定是在保护童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师弟,我的心太不安了,我好担心童儿。” 顾君酌说着,抹去了嘴边的殷红。 公孙靖蹙眉道:“只可惜,离魂大法让你的记忆全无,你记不清中途发生的一切,现在又该如何去找师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乱得很……” 公孙靖咬牙,忽而想起什么,“师兄莫怕,或许,还有一个线索。”…… 第二卷,完。 第七十章:手段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鹭被一抹冰冷惊得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渐渐出现清晰的画面,他有些混乱,呆呆地望着天空。 雪水顺着他的五官滑落至嘴里,他张了张嘴,尽数饮入喉中,这才稍微平息了几分喉头的火烧火燎。 “咳……” 凌鹭愣了愣,眨了眨眼,才终于回忆起自己此刻身处何处,而之前又发生了何事。 他利落地起了身,却惊讶地发现了一件事,自己之前与燕玄慕容黎缠斗的伤口,如今竟尽数痊愈了! “该死的……”他骂骂咧咧着。 凌鹭觉得身上有些冷,下意识去望自己的衣裳,却发现周身都湿漉漉的,天空飘着皑皑白雪,雪水和自己的血水混合在一起,早已将他的贴身衣物尽数沾染了去。 他脑子迷迷糊糊了许久,忽然灵光一现,似是想到什么,顿时使着一双眼睛慌张地望着四周。 他记得,从前在苍幽皇宫时,殷童曾运用法术助他疗伤! 然而偌大一个穹山,却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殷童?”凌鹭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句,“殷童!” 穹山之外回荡着他的声音,但是没有殷童的身影出现。 凌鹭的心口顿时觉得痛了起来。 殷童,你到底去了哪里? 凌鹭咬了咬干裂的嘴唇,鼻头有些发酸。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却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凌鹭忽然双手握拳,颓废似地朝地上砸去,“我真没用!” “咳……咳咳……” 忽然,前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咳嗽声,想是同样的,雪水入喉才得以喘息。 凌鹭一惊,急忙寻着声响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缩成一团躺在地上,且同他一般奄奄一息的卫清忧。 他再顾不得身上有没有力气,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痛与不痛,只是凭着本能拼命奔到卫清忧身边,噗通一声便跪在她面前,紧接着将她抱在怀里急切地询问着。 “清忧,你还好吗?!”他着急地轻拍着她的脸颊。 卫清忧虚咳了几声后,方才在凌鹭的急切呼唤下慢慢睁开一双美眸。 然而美眸不若往昔,此时此刻,眼中尽数是迷茫和浑浊。 “我……在哪里……”她挤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吐出这么一句话。 “穹山,我们在穹山,清忧,难道你都忘了吗?”凌鹭抿了抿唇,蹙眉回答着她。 卫清忧糊里糊涂跟着他重复着,“穹山……穹山……” 记忆开始苏醒,且快速回归卫清忧的脑海中,她吓得骤然睁大了双眼。 “我还在穹山?!”这一句喊得太过用力,连带着又让她呛了起来。 凌鹭急忙给她顺了顺背,“别怕,如今穹山上只剩你我二人了,你莫怕。” “什么叫,如今只剩我和你了,这话,我有些听不懂。”卫清忧挣扎着爬了起来,质问着凌鹭,“殷童呢,她现在身在何处?” 她问完后,却见凌鹭缓缓低下头去,又对着她摇了摇头,卫清忧一颗心便也迅速冷了下去。 “她,死了吗……”卫清忧哆嗦着嘴唇,眼泪瞬间被带了出来。 凌鹭一听,下意识张嘴反驳道:“怎么可能?!” 然而说完这一句,他顿了顿,忽然觉得自己的话,似乎过于自信了。 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 万一殷童真的…… 万一…… 凌鹭再不敢想下去,索性拼命摇晃着脑袋,自我否定着:“对,不可能的,她福大命大,天天傻里傻气的,照理该受老天爷护着,旁人要想索她的性命,哪有那么容易?” 说这话的时候,凌鹭自己都察觉不到,他的拳头正在悄然收紧。 卫清忧喃喃自语着,“可是,那个人,是魔王,是魔王啊。” “那又怎么样?!别说他是魔王盖世,纵然天王老子来了,要想杀了殷童,我凌鹭也决不答应!” 凌鹭再也忍不住,一双拳头狠狠砸向地面,地面坚硬却也被他一腔怒意裂出了缝隙,但凌鹭同样讨不得好处,手上顿时血肉模糊。 卫清忧见状,吓得立刻去夺他的手护在怀里,“你这是做什么?你此刻才来疯魔什么?!” 她说着,心疼得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涩得凌鹭差点也哭了出来。 “你掉什么眼泪?反正疼得又不是你。”凌鹭倔强地说着。 卫清忧小心翼翼地用衣角擦拭着他的伤口,说:“总之我就是不准你伤害自己,如今是紧要关头,你堂堂一个苍幽国的九五之尊,就不能关键时刻冷静一点吗?” “好了好了,你的道理摆出来可真不比你那哥哥少。”话虽这么说,但凌鹭此刻还是觉得心脏终于因她暖了几分。 许久后,简单处理完凌鹭的伤口,卫清忧与他二人便相互搀扶着起了身。 然而放眼望去,整个穹山上都已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卫清忧仔细看去,却发现不远处一个坑洞,上边也被覆盖了雪花,早已看不清坑洞里藏着什么东西。 忽然,自里头挣扎着突然冒出一只纤细的手臂,正在有气无力地摆动着。 卫清忧顿时吓了一跳,大叫出声,凌鹭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他蹙了蹙眉,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则拾起被遗忘在一旁的佩剑,继而缓缓朝那个坑洞走了过去。 “什么东西!”凌鹭呵斥一声,拔出佩剑就要往里头刺探。 “是我……”一道虚弱的声音伴随着半个湿漉漉的脑袋钻了出来。 凌鹭下意识退了几步,手中的剑再度握紧几分。 “何方妖孽?” “妖孽?”悠思只觉得可笑,“真正的妖孽早已不在这穹山了,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妖孽?” 听这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到让凌鹭下意识便怒火中烧。 他瞬间将悠思从雪堆中拽了出来,气愤地低吼着:“殷童在哪里?!” “哈哈哈哈哈哈……”悠思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贴着头皮耷拉着水珠,藏在头发丝儿下的,是一双啐了毒液的眼睛,还有那道狰狞又恶心的伤疤。 “死了。”她此刻整个人恍若一个可怖的水鬼出世。 悠思简单的一句话,让凌鹭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理智,险些断裂。 他转而迅速去掐着悠思的咽喉,手中力道增大,“毒妇,你说什么?!有胆你就再说一遍?!” 悠思被凌鹭这么一招掐得毫无防备,命脉被拿捏住的她,霎时如同一只羸弱猫儿,空气渐渐地只有进的份儿没有出的份儿,她便要去掰掉凌鹭的手。 但她不过一个女子,哪里能掰得掉。 于是索性不做抵抗,只是嘴上不饶人。 “说多少遍也是一样……反正我早就被殷童毁了人生……活着还不如去死……不过我死了还有她那个贱人垫背……也挺好的。” 悠思说罢,又癫狂地大笑起来,引得凌鹭脸色发黑,便真的要去掐死她一样。 “我不想伤害女人,但你或许是个例外。” 凌鹭说这话时,眼见悠思的脸色已然开始发青发紫了。 “等等。”卫清忧突然出声阻止了凌鹭,她三步两步走到他身旁。 “你做什么?”凌鹭似有些不喜,他偏过头去问着她。 卫清忧勾唇一笑,说:“不若怎说你对付不了她?想来女子那些花花肠子,你也不会太过了解,对于她这种人,喊打喊杀的早已不管用了,既然想敲开她的嘴得到殷童的去向,倒不如试试我的法子?” 见凌鹭脸上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卫清忧莞尔一笑:“公子,我可也是个女子呢。” 这下子,凌鹭才终于松开了手,悠思顿时跌倒在地上。 刚才就差一点,她就真的要死在眼前这个男人手里! 悠思拼命护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恐惧后知后觉爬上她的后颈,悠思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不是不怕死,而是来不及去害怕。 现在得了再一次的生还,是个正常人都会珍惜,便也愈发会比方才更加害怕起来。 悠思咬了咬唇,十分地不甘心。 凭什么,天下所有人都跟傻子一样,甘愿为了殷童而赴汤蹈火。 而她于他们而言,却不过是蝼蚁一般,不足为提。 太不甘了…… 她下意识便死死瞪着凌鹭,若她还有力气,还能抗衡,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只可惜,眼下的她,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凌鹭问着卫清忧:“你有何法子?” 卫清忧笑意渐浓,也不开口,只是蹲下去要去解悠思的衣服。 悠思愣了愣,立刻去拨她的手,“你干什么你!” 卫清忧见她张牙舞爪仍不老实,眯了眯眼,手一下子揪住她满头的湿发,狠狠地说:“别动!再动,我可不保证你会不会变成一个秃子!” 悠思只觉得头皮生疼,她嘶嘶出声,被迫仰着头。 霎时间,卫清忧狠戾的面容映入眼帘,悠思骂骂咧咧着。 “你这个贱人,同殷童一般下贱,放开我!” 卫清忧气得便掌掴了她两巴掌,“你才是贱人,丑八怪。” “啊啊啊啊啊!”悠思顿时崩溃大喊,“你竟敢说我丑?!” 她最在意的就是脸上的那道伤疤,卫清忧好死不死偏要戳她的痛处,叫她怎能不怒? 第七十一章:被发现的秘密 卫清忧冷笑道:“你自己做的孽,怎么,我还说不得了?老实点别动!不然再扇你几巴掌我也照做不误,你如今这张脸,怕是再也经不起任何毁坏了吧?” 这一下子,倒是让悠思愣了几秒。 她的脸,确实如卫清忧所言,再经不起其他破损了。 也就是这么几秒的功夫,卫清忧已然将她的衣裳扣子解了大半。 她反应过来,又张着一张嘴巴叽哩哇啦地挣扎起来。 凌鹭终于忍不住问道:“清忧,你到底要做什么?” 卫清忧这才将悠思甩在一旁,起身回答凌鹭的话:“自然是解了她的衣服咯。” “我不瞎……”凌鹭见悠思肌肤已然曝露在外,略略侧过脸去,“我是问你做这个干什么?” 卫清忧冷笑道:“她不是嘴硬得很吗?宁愿死也不肯张嘴吐露殷童的去向?既然如此,便先将她剥个精光,等会咱们将她打晕了扛下去,就挑个最下贱的窑子将她扔进去,一了百了,可不比直接杀死她要来得更加痛快?” 凌鹭想不到她如此坏心眼,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卫清忧将眼眸眨了眨,一脸俏皮的样子。 他顿时明白了过来她想做什么,便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好一个厉害的女子…… 凌鹭于是清了清嗓子,居高临下望着悠思,说:“既然如此,这些活还是你来做吧,等会好了便叫我。” 他摆出一副厌恶的样子,让悠思的眼眸逐渐睁大。 “你,你们敢!我可是国宗门的人!” 卫清忧翻了个白眼,道:“莫说你是国宗门的人,纵然你是天皇老子的闺女,只要你不乖乖地张嘴告诉我们真话,你看我卫清忧敢不敢?” 悠思这下子才终于信以为真,他们这两个人是真的敢对她做那些龌龊的事。 一想起下了山,自己的清白便要葬送在那肮脏之地中,她便止不住地想吐和恐惧。 眼见卫清忧当真下一刻便再度蹲下来要扒她的衣服,悠思这才哆嗦着嘴唇说:“不,不要,我,我说,我说。” 卫清忧这才停了动作重新站起来,她挑眉望着悠思,一副等待的模样。 悠思咬了咬唇,说:“其实,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殷童在哪里,方才我也同你们一般昏了过去,但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那个贱……殷童,她尚存活于世。” 凌鹭一听,蹙了蹙眉,“她是自己走的吗?” “她被我打了一掌后,估计被魔王带走了……”悠思吞吞吐吐说完这话。 凌鹭知晓是她打了殷童,才害得慕容黎趁机带走了殷童,于是气得当下便要拔剑去刺她。 “你这个毒妇!” 悠思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手脚并用连忙爬到卫清忧身后,嘴里说着:“不要,不要,我已经说了实话,你们不能言而无信!她总归没有死的!” “你!”凌鹭瞪大双眼,握着佩剑的手气得直发抖。 卫清忧立刻压了他的剑,朝他郑重地摇了摇头。 凌鹭这才狠狠深呼吸着,对悠思冷哼一声,偏头再不去看她。 卫清忧何尝不恨悠思,但殷童一直表现出对这个师妹的不忍心,现如今她不在这里,若他们真的杀了悠思,到最后黑锅还是得殷童来背,实在不值得。 她蹲下来,狠狠捏着悠思的下巴,冷声道:“悠思,我们不会对你如何,但你记住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做过的恶事,日后定会遭到报应,你且自己等着看吧。” “唔……”悠思被她捏着下巴,张不开嘴说话,但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她。 卫清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成掌劈向悠思的后颈。 悠思便因此再度睡了过去,两人便丢下悠思,自个儿下了穹山…… 慕容黎抱着殷童,与燕玄在空中飞驰着。 燕玄跟在他身后,紧张地说:“王上,现在该如何处置她?” 慕容黎低头看了看昏迷的殷童,嘴角扬起一丝笑,“本王自有主意,瞧,咱们这不是到了吗?” 燕玄一看两人到达的下方,不禁微微睁大双眼,说:“王上,这……” “怎么,这地方你还陌生不成?”慕容黎瞥了他一眼。 燕玄见下方土地尽数干涸贫瘠,如今更是被初雪覆盖着,可谓是真正的寸草不生,渺无人烟。 “王上,属下不明白,为何不直接杀了殷童,而是要将她流放在此?”燕玄问道。 慕容黎说:“大陆上,唯有这朔漠最是荒芜凄凉,将她丢于此处,趁着她失忆的功夫,不正好是让她为本王所用的最好时机吗?” 燕玄一惊,“王上,您的意思是?” 慕容黎只是故作神秘道:“燕玄,你且等着看吧,好戏又要开场了。” 说罢,他便松开了抱着殷童的手。 霎时间,殷童的身躯便如轻飘飘的羽毛,穿过层层云层,快速降落到底下的蛮荒朔漠之中…… 凌鹭与卫清忧下了穹山,一路赶回先前青湖城的客栈中。 卫清忧问道:“殷童她还活着,眼下咱们虽算是可放下心来,但她是被魔王带走的,咱们要去哪里找她啊?” 凌鹭抿了抿唇,“你既然都知道称呼他一句魔王,那还用问吗?” “你是说……”卫清忧蹙眉着,脑瓜子转了转,忽而似想起什么,一瞬间惊愕了起来,“你是说魔界吗?!” 她吼出这一句时,凌鹭瞬间捂住她的嘴,“你小点声!” 卫清忧这才侧目向四周望去,果然见青湖城大街上来来往往已有不少人对她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下意识咋舌,颇有歉意地向凌鹭点点头,凌鹭这才肯松开她。 两人回到客栈,凌鹭立刻进了殷童先前的房间,同时吩咐卫清忧说:“你先回去收拾收拾余下的东西,现在一刻都耽误不得了。” 卫清忧点点头,凌鹭便推了门进去查看。 他自言自语道:“先前那丫头总念叨着下了穹山要再回来这里玩,搞得房间也没退,平白废了许多银子,且再看看她丢三落四的可还有东西留下,别日后找到她,她却要对我生气了。” 虽是满嘴抱怨的话,但一想起她朝自己发脾气的样子,凌鹭便不自知地始终挂着笑容。 他弯着腰,将这房间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想来殷童也确实把要紧的都带着了。 凌鹭忙前忙后了好半天,额头霎时间便出了一抹汗。 说到底,自穹山这一路下来,凌鹭连歇息的功夫都没有,身上的衣裳更是早已脏乱不堪,整个人也可堪称是灰头土脸,哪还有平日堂堂国君的风范? 凌鹭自己也知晓这一点,直起腰来擦汗时,却发现是越擦越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便索性去倒了杯水,打算坐在床上休息。 当凌鹭端着温水连喝了两三杯时,他才觉得自己此刻算是真正地活了过来。 他正要去坐在床上时,床铺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柔软。 底下似有什么东西碍着他,让他十分不舒服。 凌鹭皱了皱眉,便站起身来,将被子拽着掀到一边去。 却发现被褥底下赫然藏着一副卷好的画卷,他好奇地拿了起来,发现上边儿还有一条红绳,精心绑了一个活结。 凌鹭心中便愈发想看了。 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让殷童这平日里粗心大意的人竟舍得这般认真对待? 他想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歇。 活结轻轻一拉便缓缓松了下来,十分方便,凌鹭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偌大的画卷。 却在看到上头的内容后,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卫清忧将房中最后一点余下的行囊收拾妥帖,背在身上便出来推殷童的房门。 她已重新换了干净的衣裳。 “你好了吗?”卫清忧走了进来,却一瞬间凝固住了脸色,“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凌鹭一脸颓废地坐在地上,他两眼空洞,无精打采,手上死死拽着一副画卷,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般。 “你坐在地上做什么?眼下下了雪,地上太凉了,你快起来。” 说着,她就要上前去扶他。 却被凌鹭狠狠挥掉她的手,他朝她吼着,“滚开,别碰我!” 他转过脸时,卫清忧才得以看清此刻他脸上的模样。 两眼发红,像一头委屈的小兽。 卫清忧只觉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你这又是如何?” 她低头,便见到他手里拽着的东西,蹙着眉便抢了过来。 “你!”见卫清忧已经在看了,凌鹭也只得愤愤地偏过头去。 只见画卷上赫然是一名清俊高雅的男子,一身素衣十分好看,三千墨发尽数以一根竹叶似的簪子别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温和而惬意,赫然一位世上罕见之人。 卫清忧呆了呆,眨巴着眼睛,再去瞧画像一旁,发现有一处秀丽的落款。 至亲至爱,吾师是也…… 这下子,卫清忧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再去看凌鹭时,眼中带着几分怜悯和心疼。 却听凌鹭在此刻冷笑着自说自话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辜负 “原来从头到尾,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她早已心有所属,却是她的师傅,那我算什么?我凌鹭,于她而言,什么都不是,真是可笑。” 凌鹭在卫清忧面前一向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在这一刻,卫清忧隐约瞧见他眼角有泪光闪烁,忽而心中一顿。 她说:“不是这样的,我想,殷童心中一直把你当最重要的人看待,这一路下来,我看得非常清楚。” 然而这番说词,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凌鹭双手紧握成拳,“我从来不想当她的朋友,我只想成为她一生的依靠,我为了她,不惜去求顾君酌,拼死打下苍幽的江山,只为了让她成为我的皇后,享受至高无上的尊荣。但她呢?打从我认识她开始,她便离不得顾君酌。” 凌鹭冷笑着,继续说道:“她下山是为了他,进宫是因为他,顾君酌要带走她,她也没有片刻的犹豫,现在为了顾君酌,更是冒险至今,还跟慕容黎那种货色交手,导致现在下落不明,她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我真傻。” 卫清忧只觉得酸涩,“凌鹭……” 回想起之前在屋檐上,殷童一个人孤寂饮酒,对月弹琴的样子,凌鹭这下子全都想明白了,原来那天,在她眼中,他的到来并不是去陪她,反而还打扰了她思念顾君酌! 凌鹭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中似有怒火,他忽而将自己的古琴握在手中。 卫清忧盯着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凌鹭,你想干什么?” “我才不是顾君酌的替代品,我的琴也不可以是!”凌鹭知晓,当日殷童忽然叫他弹琴,定是想起了往昔她与顾君酌的点滴! 说完这句话,凌鹭犹豫片刻,忽而坚定地将古琴狠狠一劈为二。 琴弦骤然绷断,在房中响起尖锐的声音,木屑满天飞,有些扎紧凌鹭的皮肉中,鲜血顿时自他手中渗出,一点一点滴落在已经毁灭的琴身上。 凌鹭喘了口气,而后松开手,古琴便掉在了地上。 见到这一幕,卫清忧震惊地看着凌鹭,她跑了过去,抓住凌鹭受伤的手,“你疯了吗?!这可是你最珍爱的古琴!” “我的琴声既比不上顾君酌,不要也罢!”凌鹭余光瞥到地上顾君酌的画像,便想再度迈开双腿。 卫清忧急忙拽住他,“你又想干什么?!你都受伤了!” “滚开!”凌鹭此刻正在气头上,他早已没了理智,一挥手便把卫清忧扫到了一边。 卫清忧被他推搡在地,只觉得手臂和腰间隐隐作痛。 见他已经拿起顾君酌的画像,嘴里说着话:“你算个什么?你何曾带给她快乐,自打我认识她,便总见她为你悲伤,冒险,现在更是下落不明,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爱!” 说罢,凌鹭作势便要去撕毁画像,卫清忧吓得也不顾磕倒在地的疼痛,立马连滚带爬拽住凌鹭。 她拼命摇头,哭道:“凌鹭,你不可以这么做,这是殷童最心爱的物件,如今你怎么可以趁她不在这里擅自做主,你口口声声说爱她,难道这就是你的爱吗?殷童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我求你了,求求你冷静一点,现在最重要的根本不是此事啊!” 凌鹭被她劝阻后,手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画像一瞬间哐当落地,凌鹭也缓缓滑落在地上跌坐着。 他双眼空洞,嘴里喃喃自语着。 “殷童……你好狠心……” 泪水最终还是顺着眼角滑落。 卫清忧见他如此,根本不敢相信他还是往日高傲的君王,只觉得一颗心被揪作一团,疼极了。 “凌鹭,你别这样,殷童不爱你,还会有别人爱你的。”她还是不敢说出自己爱他。 卫清忧知晓,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不会接受她的爱的。 她不想自取其辱。 然而凌鹭笑着摇头,吸了吸鼻子说:“这辈子,她不爱我,我便不想再爱其他人了。” 卫清忧的泪水在听到这句话,也跟着不争气落个不停。 她咬紧嘴唇,不敢吭声。 凌鹭,于我而言,你才是最残忍的那一个…… 凌鹭踢开了顾君酌的画像,顺带着将依附在自己半个身上的卫清忧推开,全然不顾她此刻也是伤心的。 只见他站起来,摇摇晃晃着推开房门。 “凌鹭,你又要做什么?”卫清忧见他如此,担心地问着,“凌鹭,你要去哪里!” 然而凌鹭就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一般,失神般奔出房门。 只留卫清忧在身后哭喊。 “凌鹭!!” 再没人应她,房间里空荡荡的安静极了,卫清忧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她便双手胡乱抹去眼泪。 但泪水不知怎么了,越是擦拭,便流得越凶。 到最后,卫清忧索性不去管它,任由它流逝着。 她爬着去抱起被凌鹭摔在地上的古琴和顾君酌的画像,先将画像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好,而后便把早已被一分为二的古琴紧紧抱在怀里。 “哥哥,我为了他,亦是付出很多,可他一颗心只有殷童,全然瞧不见旁人,我一路至此,到底为的是什么?哥哥,我好累,我真的好痛苦……” 卫清忧呢喃着卫傅的姓名,满满的委屈全化作泪水,一颗颗不断滴落在古琴上,湿透了琴身。 哭到最后,累得很,卫清忧便将古琴擦拭干净,拼凑着放在一旁,自己则顶着一双红肿成核桃的眼睛,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任然在丞相府里,在卫傅身边,每日与他不断顶嘴。 画面再一转,她忽然着一身红装,丞相府里更是热闹非凡,张灯结彩,卫傅嘴边挂着笑,眼角挂着泪,对她诉说着不舍。 媒婆不断催促着,卫清忧一双美眸流转不停,羞怯着被盖上了红盖头,任由喜娘和媒婆搀扶着上了花轿。 花轿被八个壮汉抬着不知去了哪里。 当盖头再度被掀起时,卫清忧咬着红润的嘴唇娇滴滴看着眼前的男人。 凌鹭面色红润地盯着她,嘴里是不停的爱意…… 这个梦境做得真实,在床上浅睡的卫清忧,嘴角终是扯出了笑意。 她隐约呢喃着梦话。 “凌鹭,我是真的,心悦你……” 时间一晃而过,卫清忧这一睡,外头便从白昼辗转到了黑夜。 夜幕悄然降临。 半夜时,客房的门被一股力量大力推开。 突然发出的声响让正在沉睡的卫清忧骤然吓了一跳,于是连忙从床上惊醒了过来。 “谁?!” 卫清忧惺忪着睡眼,本来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睛已然好转不少,眼角挂着一些残存的泪珠,赫然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她揉了揉眼睛,这才勉强清醒了过来,得以看清眼前的人。 “是谁在那里?!” 她再度出声质问着,却得来一个酒嗝儿。 “额……” 卫清忧慢慢睁大双眼,借着窗外透着的月光,她才发现,来人是凌鹭。 只见凌鹭胸前的衣服半敞开着,露出了白皙健壮的胸膛,他脸上挂着两抹红晕,眼神迷离,嘴边是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语和醉人的笑。 他手里拿着一个褐色的酒坛子,身上许多衣料已然被酒水沾湿。 卫清忧见他脚下不稳,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像个不倒翁,不禁又生了几分头疼。 “凌鹭,你竟是跑去喝酒了?” “……” 得不到回应,卫清忧也不勉强,下了床去,作势便要扶住他。 然而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浓厚难闻的酒味,熏得卫清忧心中一阵恶心。 卫清忧强忍着不适,对眼前的人又无奈又心疼。 “到底是灌了多少,才能醉成这样,你也真是厉害,堂堂苍幽国君,为了儿女私情,竟糊涂至此,叫我如何说你才好?”她念叨着,还是将他扛在身上。 凌鹭对她来说重得很,卫清忧跌跌撞撞着才将醉醺醺的凌鹭扛到了床上。 “真重,你想着旁人,倒累着我在这里伺候你。”卫清忧抹了一把汗,抱怨着。 她夺走了他手里的酒坛子,将其随意放在地上,而后转身想去为他倒杯水,顺便吩咐小二去为眼前这个醉汉准备醒酒茶。 然而脚尚未迈开,卫清忧的手腕便被一股力道拽住。 她愣了楞,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哀求。 “求你,别走……别离开我……” 凌鹭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愣是拽住卫清忧不放手。 卫清忧感知到手腕处的力道,心中不由得一动。 她强颜欢笑着,“原来你没醉啊,那你便自己起来倒水喝吧,我去让小二为你准备醒酒茶。” 然而凌鹭还是不放手,更是一用力,将卫清忧拽得跌坐在床上。 “别走。” 卫清忧叹了口气,“往日,你总是赶我走的,如今你醉了,凌鹭,现在到底算不算你的真心话?” 凌鹭好似听到了她的哀怨,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因醉酒而显得朦胧迷人。 “凌鹭?” 卫清忧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突然,凌鹭坐了起来,顺势拉卫清忧入怀,他的动作敏捷快速,再一翻身,便将毫无防备的卫清忧压在了身下…… 第七十三章:美梦?噩梦? 卫清忧吓了一跳,看着身上的男人,此时此刻近在咫尺,她的呼吸不经意间放慢着。 “凌鹭,你怎么了?” “别走。”凌鹭眼神坚定地看着她,呼出的酒气尽数喷洒在她的脸上,熏得卫清忧好似也醉了三分。 不管卫清忧如何问他,他只是重复着这两个字,并坚定地把卫清忧压在身下。 卫清忧的大腿被他死死禁锢着,她心中油然升起一阵危机感。 凌鹭一直死死盯着她的脸,但他好像在透过她的脸,看着什么人似得,这感觉让卫清忧开始有了几分恐惧。 “凌鹭,我知道你现在醉的不轻,所以如果你现在起来,我便继续留在这里照顾你,陪着你,好吗?” 卫清忧叹了口气,劝着他。 凌鹭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如果放你走,你就会永远离开我,本来你心里就没有我,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我一直都……”卫清忧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又犯了糊涂,“我真可笑,居然和一个醉汉争论,说再多,等你醒了也不会记得。” 她自嘲后,对凌鹭说:“放开我。” “不要。” 卫清忧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便索性不再与他逞口舌之快,自己挣扎起来,想要将凌鹭掀翻在一旁。 然而凌鹭的力气何等大,更何况现在喝醉了。 “放开我,凌鹭,我的手腕很疼!”卫清忧几度挣扎无果,不禁生了几分怒意。 “不。” “你如果不放开我,我真的要对你不客气了?”卫清忧企图威胁他。 凌鹭一听,顿了顿,他又靠近了几分,忽而生起一抹笑,“你想,对我如何不客气?” 他脸上两抹红晕,衬得他整个人愈发俊朗,让卫清忧自己也有些意乱情迷,最后的理智死死掐着卫清忧,才得以让卫清忧保持清醒。 她稍稍偏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嘴硬道:“我不知道。” “既然你不想对我客气,那我也索性不对你客气了?”凌鹭眯起双眸,“反正今天正好是个机会,若放开你,你走了我定会不好过,倒不如现在让我好过一点,让我们之间留下永远不可能割舍的回忆,这样,我想就再没人能抢走你了吧?” 他说的话,让卫清忧越来越糊涂了,“我何时说过要离开你了?凌鹭,想不到你喝醉酒,说起胡话的功夫这么厉害,放开我啊!” “休想。” 说完这两个字,凌鹭用手捏住卫清忧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面对自己。 而后俯身含住她的红唇。 嘴唇上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凌鹭闭着眼睛,十分认真。 他很温柔,抿着唇,一点一点品尝她的美好。 卫清忧的唇形生的好看,凌鹭喝了许多酒,只感觉胃里像被火烧一般,但亲她的时候,凌鹭只觉得那灼烧的感觉好似减缓了许多。 他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依靠着本能去想,去做。 卫清忧愣了好久,当嘴唇被眼前的男子不间断地吸吮时,她才终于明白。 此刻她正被他亲吻着。 凌鹭正在主动吻着她卫清忧。 明白这个事实后,卫清忧缓缓睁大双眼,而后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她扭着自己的手腕,双腿拼命踢着。 凌鹭听到她自咽喉处发出的呜呜声,感知到了她强烈的反抗,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再度抬头。 “你,不愿意吗?” 他的眼中,散发出哀怨的眼神,宛若一只受伤的小兽,可怜兮兮。 卫清忧只觉得一颗心跳动得十分厉害,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她浑身上下有些滚烫,脸颊双侧有些红润。 她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我,我不是……我……” 卫清忧支支吾吾着,一句话愣是怎么说也说不明白。 凌鹭听到这里,笑道:”既然不是,那就是愿意了?” 他的手指生得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全然看不出来是平日里握剑握笔的手,然而这样一双手,却在解着卫清忧的衣服。 他一边糊里糊涂说着话。 “你放心,我此生,只爱你一人,苍幽的后位,一辈子只属于你,我要你,做我唯一的皇后。” 这些话,往日里,卫清忧想都不敢想。 但此时此刻,这些话确确实实是从凌鹭嘴里说出来的,是她心爱的男人亲口诉说于她倾听的。 卫清忧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十分玄幻,很不真实。 “我在做梦吗?凌鹭,你真的喜欢我吗?”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着。 凌鹭将她的外衣放在一旁,自己也褪去了衣裳,二人一瞬间,只剩下纯白色的里衣。 卫清忧羞得手指都在发抖,她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二人十指紧扣,他稍稍松开了对她双腿的束缚,对她愈发温柔起来。 只听他说:“你不是在做梦,我凌鹭,是真的心悦你的。” 卫清忧咬紧嘴唇,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光,她颤抖着说:“凌鹭,你可知,我等你说你喜欢我,等了太久了。” 凌鹭低头吻去她的泪。 “不要哭,今晚,我不想再和你去想不愉快的事了。” 卫清忧盯着他,最终朝他点了点头。 凌鹭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再度俯下身去。 卫清忧里衣的扣子正在一点点解开,凌鹭作势轻轻吻着她的脖颈。 她的脖颈雪白,肌肤光滑,凌鹭的吻一个个小心翼翼落在了上面,像对待一件绝世珍宝一般,不急不躁,缓缓而行。 里衣敞开大半,露出紧贴着肌肤的一件湖蓝色衣裳。 这是寻常女子最后的防备。 卫清忧此刻羞的一张脸恨不得尽数埋入地里,她抿嘴,不敢看他。 感受到他的吻细碎繁多,一点点往下。 他扣着她的手愈发用力,她便愈发不知所措起来。 里衣也终于被凌鹭丢在了一旁,同时他的衣服也落了下来,随意丢在地上。 他开始心急了,啃咬着她精致的锁骨,莲藕一般的手臂。 卫清忧感受到男人独有的气息,阳刚的活力,这一切都让她既兴奋又害怕。 这些于她而言全部是第一次。 而这些对女子而言最珍贵的感受,能尽数奉献于心爱的男子,卫清忧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很幸福。 两人最后的防备也缓缓脱落,随意散在地上。 卫清忧下意识挣脱开他的手,用自己的手臂护住身躯。 却被他再度将两只手摆放在枕头上,脑袋旁。 卫清忧的上半身便被凌鹭一双眼睛彻底看了干净。 微风缓缓吹过,凉意渐起,让她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愈发不自在起来,浑身的烫意再度上升几分。 凌鹭抿了抿唇,缓缓俯身,亲吻住她的肌肤。 卫清忧敏感地蜷缩起脚指头,咽喉处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男人细细碎碎的吻,从卫清忧的锁骨,胸房,一点点往下。 包括她胸前那粒可人的朱砂痣,凌鹭再没有停息自己的进攻。 而后是女人平滑紧致的腹部。 里裤也被褪去。 此刻,卫清忧的身躯算是彻底被凌鹭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觉得那些意乱情迷的喊叫声十分不妥,违背了她的原则,和她作为女子的自尊,故而她不敢放任自己随意开口,只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享受着这场独特的欢愉。 凌鹭闭着眼睛,同样在享受着。 他正在履行一个男子对心爱的女子应该履行的任务。 卫清忧耳边忽而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忍不住悄然睁开双眼,眯着一条缝偷偷观察着。 却差点吓了一跳。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皎洁的月光。 她看到了此刻空空如也的自己,全身上下未着衣物也就罢了。 不单如此,她更是看到了凌鹭身上,不同于自己的构造。 她羞得立刻又死死闭上双眼,同时一双手用力拽住柔软的床单。 凌鹭片刻后,再度抱住卫清忧的身躯。 他分开她的双腿。 终是轻柔地、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完成了最后一步。 从未感知到的疼痛和幸福感双重交织着,不断给予卫清忧冲击。 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呜咽出声,泪水因痛楚而滑落。 与此同时,原本洁白的被单上赫然落下一抹殷红。 感知到凌鹭的运动,卫清忧抱住他,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脊背上。 男人宽大的背部给了她一丝丝安全感。 她出了一些薄汗,脸色绯红。 一开始的下半身和腹腔中的痛楚也逐渐被迷乱的舒适感取而代之。 隐约听到凌鹭沉重的喘息,还有似野兽般的低吼。 她眯着眼睛,望着身上正在一下接着一下运动的男子,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梦境,卫清忧被莫名带到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身躯上的愉悦让她不知所措,慌乱如麻。 在这一刻,卫清忧抽泣着,于他耳边说:“凌鹭,我爱你……” 凌鹭闭着眼睛,嘴角显出一抹笑意。 “殷童,傻丫头,我也爱你。” 说完这句话,他加速了自己对卫清忧的攻势。 本该愈发炙热,卫清忧却在听到他的话后,周身迅速冰冷起来。 体温逐渐下降,九霄云外的理智也迅速回魂。 卫清忧耳边愈发模糊起来,眼前也是,她不再挣扎了,不再呜咽了,她静了下来。 忽然像一条死鱼一般,一动不动,任由凌鹭发泄和摆布。 “凌鹭,为什么这么对我……”卫清忧哭得安静,嘴角吐露出一句如此绝望的呢喃。 痛苦似针扎一般,卫清忧觉得自己十分窒息,像不经意间落入了海里一般。 月色皎洁,夜幕安宁,窗外不时能听到鸟叫虫鸣,屋子里的一切,本该是让人浮想联翩的,但卫清忧只觉得周遭宛若冰窖。 这一夜,于凌鹭而言,似梦一般快乐。 对卫清忧来说,似噩梦一般地痛不欲生。 第七十四章:黄粱一梦 第二日,当太阳翻起鱼肚白时,客房里。 凌鹭已然沉沉睡去,他浑身不着衣物,坚实健壮的长臂揽过卫清忧,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他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 反观卫清忧,一夜未眠。 她此刻正死死瞪大双眼,双眸布满血丝,眼眸周遭因落泪许多而红肿起来,原本一张美艳绝色的容颜因横竖交织的泪痕而显得十分疲倦。 她的下唇被牙齿死死咬着,已然红肿破皮,丝丝血迹干涸于嘴上。 身躯似死物般,气氛宁静得可怕,安逸得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卫清忧动了动手指,眼眸缓缓转动着。 她的余光渐渐瞥向窗外照射进来的点点日光。 她闭气许久,忽然再度呼吸起来。 于是变得急促和快速,空气被她大口大口吸进肺腑。 卫清忧在半盏茶的功夫后,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地活了过来。 原本窒息于海底深处许久许久的她,才彻底挣脱了无形的束缚。 这一醒,心脏也开始复苏,一复苏,便彻骨淋漓地疼痛。 卫清忧慢慢去捂住胸口,感知到心脏的强烈震动,她便鼻间一酸。 心中有了想落泪的感觉,但眼眶宛若遭了大旱的龟裂的土地,连一滴液体也未曾涌出。 卫清忧知道是什么原因。 哭了一整夜的眼睛,加之一夜未眠,酸楚不堪,怎么还能够再哭得出来呢? 她机械性地转过头去看躺在身旁的凌鹭。 明明两人近在咫尺,有了肌肤之亲后更是亲密无比。 但卫清忧却觉得,此时此刻,两个人像隔了一道永远也跨不过的墙一般。 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卫清忧撇了撇嘴,纤纤玉手缓缓搭上凌鹭硬朗的五官和线条。 她像对待心爱之物一般静静抚摸着,指尖划过的每一处肌理,是卫清忧对凌鹭无尽的爱意。 良久后,卫清忧放下手,而后将凌鹭推了推。 凌鹭似在做梦,他呢喃着梦话,轻轻侧了个身。 卫清忧这才得以解脱他手臂的束缚。 她用手臂勉强撑起自己的身躯。 这稍稍一动,便觉得不得了了。 浑身上下没一处舒服的,全部疼得要命。 卫清忧嘶了一声,咬紧牙关不去吵醒凌鹭。 即使身躯像被拆了重新组装,快要散架一般,她还是强忍着。 心中的倔强让她企图维持最后一丝尊严。 卫清忧望了望自己的身躯。 青青紫紫数不胜数,下半身更是浑浊不堪,肿胀无比。 原本雪白的肌肤变得红肿,让她羞愧难忍。 哭不出来,心中的憋屈便愈发多了。 她用莲藕似的长臂往床下随意捞着,捞起自己的衣裳便机械性地往身体上套。 叹了口气后,她起了身,小步小步挪动着。 无外乎是身躯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在此刻端一端千金大小姐走路的仪态。 卫清忧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凌鹭,又瞅见自己的位置上一抹显眼的落红,不禁冷笑一声。 她握紧双拳,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趁着客栈里,大家都还没醒,连小二和掌柜都还迷迷糊糊时,她悄悄溜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卫清忧拖着虚弱的躯体,自己往后院打了几桶井水后,便关上房门开始沐浴。 初冬的季节,让泡在冷水里的她忍不住连连打了喷嚏,鸡皮疙瘩更是起了一层又一层。 但卫清忧还是坚持这么做。 她命令自己在冷水里如此糟践自己的身躯。 这样她才能勉强保持所有的清醒。 “凌鹭,你真的好狠,我卫清忧,算是彻底输给你了,谢谢你在昨晚给我这么痛苦的一遭,让我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你永远不会爱上我,好,以后,我不再烦你了,在你和殷童的世界了,我心甘情愿退出。” 卫清忧在浴桶里自言自语着,双眸空洞无神,若黑洞一般深邃无止。 她说完这些话,只觉得是再度落入水深火热之中。 再不是疼痛了,只是无止境的麻木和冷。 卫清忧缓缓滑入水中,将脑袋没入里头。 她在水中闭气许久,才再度出来。 望着身上的痕迹,她狠狠刷洗着,企图洗去污秽和一切不愉快的记忆。 但下半身黏白色的浑浊才狠狠告诉她,昨夜她的下贱和卑微。 终于还是哭出来了。 卫清忧的泪水混合着冷水,打湿了她的所有。 “哥哥,对不起……” 卫清忧自认为,再没脸回丞相府,面对她那个高傲的兄长了。 不知过了许久,卫清忧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她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长臂随手一捞,将干净的另一套衣裳穿在身上。 而后她倒了洗澡水,顺带取了一个火盆,在后院里一把火将昨夜与凌鹭欢愉的那一套衣裳尽数烧毁。 卫清忧望见火光中的破碎,闭上了双眼。 只当一切皆是黄粱一梦,再也不复存在。 收拾干净后,她回了房间梳洗青丝,顺带用胭脂水粉将自己的一张俏脸打扮得更加艳丽。 白皙的粉末和红润的胭脂成功遮盖住了她眼部的红肿和眼底下的一圈青色,也让她整个人愈发焕然一新。 卫清忧瞧着铜镜中的自己,束着利落的马尾,一身火红的骑马装,若秋季绚丽的枫叶般迷人,容颜生得足以倾倒世人,外加水粉的点缀,愈发似黑夜中璀璨的繁星。 这样的她,却终究不如凌鹭心中那个神圣的殷童。 又有何用? 卫清忧气得狠狠劈向铜镜。 铜镜安然无恙,她自己的手掌倒是疼了起来。 卫清忧喘息着,自嘲道:“我这又是在干什么呢?真是愚蠢。” 她站起身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楼下与其他住客一同用起了早膳。 一觉醒来,凌鹭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疼得厉害。 他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捂住太阳穴迷迷糊糊起了身。 奇也怪也,昨日他只记得自己出外去借酒消愁了,怎的会身躯感觉有了一些异样呢? 凌鹭睁开了眼睛,揉着脸仔细查探四周,竟发现整个房间脏乱不堪。 而且自己身上竟没有穿衣裳,反而是悉数散乱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 床上有他的衣物,地上也是,床帘也是?! 他嘟囔着:“奇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单如此,他发现自己的身上有了几道红痕和指甲的抓痕! “莫非!”凌鹭不是痴儿稚童,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急忙去望自己的下半身,再去看了看身旁的位置。 果然发现了异样,还有床单上一处非常明显的,只可能是属于女子的落红。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这到底算什么?!”凌鹭证实自己心底深处那不详的预感,气得大发雷霆。 “果然是酒后乱性,我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要去找一个烟花巷子的卑贱女子发泄,实在是,气死我了!” 凌鹭认定自己昨夜定是因为酩酊大醉后而去寻了青楼的烟花女人,便愈发觉得羞耻和生气。 他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的人物,便立刻三两下穿了衣服,急急忙忙下楼去了。 此刻已然是白昼,太阳完全升起,照耀着大地。 凌鹭四处搜寻着,果然看见卫清忧若无其事地在吃着早点,他赶忙跑过去,将她拽了过来。 卫清忧被他吓得手里的包子都掉到了地上。 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蹙眉说:“公子,你大清早的又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好歹也让我把这包子吃完吧,你瞧瞧,现在都掉地上了,脏成这样我还怎么吃啊?” 她的抱怨让凌鹭随即回答道:“行了行了,不就一个包子嘛,大不了我等会再买给你?现在出事了,你快些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些话。” “你要我回答你什么?”卫清忧不解地问道。 凌鹭见大堂里许多双眼睛皆八卦似得朝他们这里瞅了过来,顿时觉得喉咙里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叹了口气,最终扯着卫清忧说:“走,回房再说!” 卫清忧就这样被他又拉回了房间里。 凌鹭走得急,却未曾听到身后其他住客的对话。 “这小两口的感情可真是好啊。” “可不是嘛,昨夜你们有没有听见啊?” “听见了听见了,他们那些声响,唉呀妈呀,让我整宿睡不着啊。” “就是啊,羞死人了,不过他们郎才女貌的倒是着实般配。” “说得也是。” …… 凌鹭小心翼翼关上房门,又跟做贼似得确认了好几回,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去问卫清忧。 “其实我想问你,昨夜……”他顿了顿,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卫清忧一听他这样问,心中一惊,心虚地看了看他。 “公子,昨夜怎么了?” 她已把东西都收拾了干净,按理说不该有什么纰漏才对,想到这里,她便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反倒是凌鹭有些羞于开口了。 “那个,昨夜,你睡得可好?” 卫清忧挑了挑眉,睡得好不好,他还问吗?当然是不好了!也不看看这都是拜谁所赐?! 她清了清嗓子,冷声道:“还行,怎么了?” 凌鹭用手指挠了挠脸颊,“哦,那就行,其实我是想问你,昨夜,昨夜我心情不佳,喝了点酒,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其实他是想问,他有没有带别的女人回来。 卫清忧哪能不知道他想问什么,此刻她还在气头上,便故意激着说:“你昨夜喝酒了吗?这我倒是不太清楚,昨夜我早早便睡下了,不过,倒是半夜的时候,听到公子的房里传来一些不太寻常的声响,而且愈发大声了,公子,你昨夜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凌鹭一听她这么说,一颗心便死了一半。 果然,自己果然同那些陌生女子做了不得体的事端! 凌鹭咬了咬牙,脑海中忽然说过一幕。 羊脂玉般的肌肤上,一粒诱人的朱砂痣…… 凌鹭大惊,随即摇了摇脑袋,将那些不该有的画面尽数赶走,同时掐住自己手腕处的衣袖,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吗,我知道了,抱歉,昨夜我有些不舒服,翻来覆去的可能扰了你。” 凌鹭低着头,一张脸黑沉沉的。 卫清忧淡然一笑,笑得十分灿烂。 “无碍。”…… 第七十五章:癫狂 国宗门。 当悠思千里迢迢从穹山赶回来时,却被堵在门外,不得进入。 只见悠思正在门前破口大骂。 “你们是不是都瞎了,连我都不认得了吗?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国宗门自打事端重重后,便加派了人手看护,除了原先的结界封印外,更是派了几个弟子日夜严加把守。 只听一个弟子位于高墙上,手握长剑不屑地说:“你说你是悠思师姐?证据呢?你如何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悠思咬了咬牙,“整个国宗门谁不知道我悠思是师尊的徒弟,公孙师尊的女儿,你果真是瞎了眼了,竟还叫我证明!我命你现在赶紧开门,不然的话,等会我定让我父亲和师傅狠狠责罚你!” “呸!”那男弟子一听,气得火冒三丈,“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该冒充悠思师姐,更甚至大言不惭,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你这个市井泼妇,长相如此丑陋,是谁给你的胆子来国宗门撒野?疯了吧你,我才是劝你快滚,免得等会,有你好受的!” 听他这般说,悠思愣了愣,这才住了嘴,顺道抽空看了看此刻的自己。 此刻的悠思,再无往日的风光,因为日夜兼程从穹山赶路至此,整个人早已变得狼狈不堪。 衣衫褴褛不说,从头到尾都灰头土脸的,因为匆匆忙的,悠思竟忘了拾个面纱遮盖住自己脸上的伤疤。 此等狼狈模样,也难怪那些弟子再认不得自己了。 那高墙上的弟子还在自言自语辱骂着。 “你看看你那样,我虽是新来的,但听闻悠思师姐清秀无双,气质非凡,哪是你这幅样子,瞅瞅你脸蛋瓜子脏的,还有那蜈蚣似得疤痕,骇人死了,快滚快滚!” 悠思一听,呆若木鸡,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当抚摸到那凹凸不平的疤痕时,她委屈又气愤,泪水便不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转着。 “你,你!你竟敢这样羞辱我?!明明,明明是殷童那个贱人害得我狼狈至此,你们一个个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区区一个下等弟子,也敢这样对我吗?!不可以,你凭什么不放我进去,凭什么!你胆敢对我口出妄言,我定要将你击毙于此!” 说罢,悠思甩出隐于腰间的长剑,怒气冲冲便要奔向那高墙上的弟子。 那弟子哪料得到她撒泼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于是防不胜防,只好下意识蹲了下去,顺带用双臂护住自己,瑟瑟发抖着。 就在此时,国宗门的封印大作,一阵光亮大现,悠思还未靠近那弟子,便先被那偌大的白洁封印弹得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封印本就用来防范外敌,力量自然不可小觑。 悠思这般作死,此刻已趴在地上,口头鲜血不说,手里的长剑也扔在一旁了。 那名男弟子见状,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只能哆嗦着嘴唇跌跌撞撞站了起来,索性扶住高墙才未站不稳。 “你,你……你是哪来的疯婆子?国宗门前见不得血污,你犯了忌讳,我劝你,还是快快逃命去吧,免得等会被其他厉害的长老发现,便要受皮肉之苦了!” 他以为这样故作威胁,她就会因为恐惧而落荒而逃。 哪知悠思似疯魔了一般,被击倒后虽站不起来继续进攻,却也是赖着不走,她嘴里混合着鲜血,恶狠狠地念叨来念叨去那么几句话。 “这里是国宗门,我是悠思,是父亲的女儿,师傅的徒弟,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们凭什么不放我进去……怎么可以……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正当那名弟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国宗门的大门就在此刻轰隆隆打开了。 悠思转头看去,只见寒铁玄冰打造的大门后,正一步一步走出来一个人影。 公孙靖许久未见这个女儿,此刻真正见到了,他却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高兴。 初冬的雪过了几天几夜也未曾下完,公孙靖踏着雪层,缓缓行至悠思身边。 看着她狼狈至极,公孙靖只觉得太阳穴嗡嗡作响。 悠思终于见到公孙靖,便像见到了希望一般,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眷恋她的父亲。 再顾不得浑身的脏乱和脸上的血污,悠思疯了一般爬到公孙靖身边。 她双手死死拽着公孙靖的衣摆,泪水混着泥和灰尽数沾在了公孙靖干净的衣裳上。 “父亲,父亲,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女儿便要死在这里了!” 悠思将苦楚化作如此一句话,混着泪倾倒着。 她此刻有些疯癫,全然看不到公孙靖愈发阴沉的脸色。 公孙靖平静了许久,才勉强做到心平气和地开口:“你是我的女儿,在这国宗门,谁能害你?” 除非,是你自己作死…… 但这句话,公孙靖忍在了心中没说出来。 悠思便在此刻恶狠狠指向高墙上那名早已吓得跪了下去的弟子,说道:“是他,便是他这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认不得我便不说了,更是对我出言不逊,害得我被师傅设下的结界打伤,实在可气可恨,父亲你快些,快些帮我罚了他,最好,最好打死他才好,逐出国宗门,让他生不如死才最好了!” 悠思说完这些话,眼睛里闪烁着阴毒的光芒,见公孙靖并未如她所料勃然大怒,反而愈发沉寂下去,连过问的话都不再说一句了。 她以为是火力不够,于是愈发不怕死地说着。 “父亲,父亲,如若不重重罚他,以儆效尤,只怕日后定会被其他弟子拿来做笑料暗自耻笑的,他方才大言不惭,不仅是辱骂了我,其实更是扫了公孙家的颜面啊,父亲!” 她说的真切,然而公孙靖终于在她说完这么最后一句爆发了。 悠思上一秒还得意洋洋的,下一秒却猝不及防,被力道十足的一个巴掌扇的再度倒在了地上,嘴角的鲜血涌动更多了。 悠思喘着粗气,愣在了原地。 她捂住自己中肿胀不堪的脸,呆呆地望着公孙靖。 “父亲,这到底是为什么?忽然间,竟如此对我?” 公孙靖起伏着胸膛,怒声道:“孽女,还敢提及公孙家的脸面,事到如今,公孙家的颜面全部都是拜你所赐,被你尽数丢了个一干二净了!” “不可能,父亲,怎么会是我呢?” 悠思咬住下嘴唇,颤抖着身躯唯唯诺诺说着。 “不可能的,怎么会是我丢尽了公孙家的颜面呢,明明是旁人,是殷童,是其他与我作对的人啊父亲!你怎么可以打我?!” 公孙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说:“方才说要再添杀孽的,是你,现在你还敢说是旁人害你,我公孙靖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肖女儿?你说,难道是你师姐,还是其他什么旁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与那魔头为伍,逼你看着那魔头慕容黎打伤自己的父亲而不管不顾,一走了之的吗?你还敢说不是你丢的脸面?我现在告诉你,打从你同那魔头狼狈为奸开始,便再也不配为公孙靖的后代!” 说罢,公孙靖腿一发软,再没了力气,浑浑噩噩滚在雪地上。 雪花落了他一身,也落了悠思一身,此刻悠思已然泣不成声。 她哭着要扑到公孙靖怀里,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推开。 公孙靖骂完她,自己也忍不住掩面痛哭了起来。 嘴来一直呢喃着:“阿琦,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悠思哭道:“父亲,若不是殷童害得我毁了容貌,一辈子抬不起头,我怎会不择手段与杀母仇人为敌?父亲,我并未真的想如此的,我是,我是想待慕容黎替我杀了殷童后,我再为母亲报仇的!父亲,你且听我说明白!” 公孙靖仰天抹了一把泪水,抓住她的身躯摇晃道:“女儿啊,你师姐她自上次的事端后,不是已经不敢回来了吗?她如今再不敢堂堂正正回国宗门当师尊的徒弟了,算了吧好吗,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不够!”悠思气得挣扎起来,“这远远不够,这怎么够!比起她对我的伤害,这点鸡毛蒜皮的惩罚怎么能算?!父亲你别忘了,纵然殷童犯下诸多错处,师傅前不久还是念着她想着她,甚至甘愿使用离魂大法,这些我全都记得,你休要骗我!” 公孙靖气得大吼:“可是你不也是出逃对付她去了吗?若不是如了你的愿,你又怎舍得这么快就回来呢?” 悠思一听,才终于平静了几分。 “是啊,我总算是还了她一些痛楚回去了。”她冷笑着。 公孙靖只觉得痛心不已,“你告诉我,你把你师姐如何了?” “死了,自然是死了,不然,如父亲所言,女儿怎舍得回来?”悠思嘴角的笑意愈发大,衬得那长长的伤疤十分可怖。 “不可能!”公孙靖心中的恐惧愈发深重,“不行,你现在就随我回去,到师兄面前说个明白。” 一想起顾君酌听闻殷童的死讯后的反应,公孙靖便再不敢深想了。 “不可能归不可能,但这是事实,这是我亲眼所见!” “殷童死了,那贱人死了,哈哈哈哈!” 悠思突然癫狂大笑起来,在这幽幽雪地中显得尤为瘆人…… 第七十六章:审判 国宗门,玄武殿。 此刻所有国宗门的弟子正悉数等候于殿外。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却仍旧不得任何命令可以离开,有些人不慎穿得稀薄,在雪地中被冻得不太舒服。 于是很快的,抱怨的声音也开始窸窸窣窣此起彼伏起来。 正当众人皆交头接耳时,只见人群外不知是谁高喊了这么一声。 “公孙师尊到!!!” 公孙靖的到来成功地压下了所有小声的交谈,所有国宗门的弟子全部住了嘴,转而悉数弯了弯腰身,同时嘴里高喊着。 “恭迎公孙师尊!” 国宗门门规森严,纵然公孙靖毫无修为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在这里,也没有人敢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不尊敬。 接着,大家十分自觉地退到一边,皆为公孙靖让出了一条道路。 公孙靖脸色阴沉,这次他并不是独自前来的,而是身后还压着一个人。 这个人灰头土脸,但看得出来是个女子,她低着头,所以大家看不太清。 公孙靖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悠思如今这样,大家一时半会还认不太出来,不然这里全部都是往昔的弟子,传了不好的名声出去,对悠思也不好。 纵然事到如今,公孙靖还是下意识想去袒护自己的亲生女儿,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悠思,如今的名声也已好听不到哪里去了。 “走吧。”他朝身后的悠思喊了一声,正想推开玄武殿的大门。 谁知,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人。 此人一上来便对低头不语的悠思非打即骂。 “好你个疯子,你还敢回来!你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说!快说,你把大师姐弄到哪里去了?!快说啊你这个蛇蝎毒妇!” 公孙靖也被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个熟人。 他连忙去拨开那人拽着悠思的手,说:“红袖,你这是做什么,先放手!” 被喊了姓名的红袖愣了愣,随即松了松手,退了一步,但她仍旧对悠思怒目而视着。 “悠思,公孙师尊护着你,我看在公孙师尊的面子上,先不对你动手,我且问你,你把我大师姐害到哪里去了,说!” 一直低着头的悠思听到红袖的强烈质问,赫然抬起头,脸上那道骇人的伤疤也随即亮了出来,显得愈发不好看。 “呵,地狱。” “你说什么?”红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了!” “说清楚又如何,怕你不成?!你给我听好了,殷童那贱蹄子,早就下地狱了,也就是她死了,死了,你现在听懂了吗?!像她那种贱人,死了就该下地狱。红袖,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寻常里总为殷童端茶倒水的下作弟子,到了我这里,你连给我提鞋你都不配!纵然今日没有我父亲,你又能奈我何?” 悠思嘴里飘出一句接着一句恶毒的话语。 “红袖,你忘了吗,当日九玄玲珑塔里,你不过是条任我践踏的野狗罢了!” 红袖被她提及往事,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当日于九玄玲珑塔中的场景。 红袖气得顿时脸色涨红,说:“当日,若不是你那般对我,又怎会激得大师姐为了救我而遭了你的算计,如今大师姐被迫离开,全拜你所赐,你竟还敢害死她!今日,我便杀了你,为大师姐报仇!” 说罢,她双手凝结成掌,整个人朝着悠思直直冲了过去。 “住手,住手!”公孙靖下意识便张开双臂,整个人硬生生挡在悠思面前。 “父亲,你让开,今天,我便要将她彻底打死!”悠思眯着眼睛狠狠说道。 红袖因为公孙靖的阻挡,不敢对他不敬,只能硬生生停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同时,他们也因为红袖而认出了悠思。 于是议论四起。 “天啊,那居然是悠思师姐!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就是啊,活像个乞讨的疯婆子。” “想不到她这么恶毒,早前竟对红袖暗中下毒手!” “这有什么啊,还不都是因为人家有一个师尊的爹呗。” “说得也是啊,不过如今她相貌丑陋,也实在贻笑大方。” “就是,竟敢迫害殷师姐,等会顾师尊定然饶不了她!” “又有好戏看咯。” …… 一句一句,往昔原本阿谀奉承的嘴脸,在今时今日尽数换作了数不清的嘲讽和落井下石。 悠思被他们的声音吵得心烦意乱,脑袋更是疼得厉害。 她双目赤红,咬住下唇,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如此待她? 悠思只觉得不公平,她的泪因为一颗心渐渐沉寂而再也流不出来。 只觉得十分冰冷,她不是疯子,也不是囚犯,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视她如敝履? “住嘴,住嘴!统统住嘴啊!!我如何,轮得到你们挑三拣四吗?我如今变成这样,全是你们的错!” 悠思开始疯魔了,她的恨意似破了土的藤蔓,无边无际且肆意张狂地滋生着,几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她瞪着红袖,怒喊道:“待我杀了你这贱人,让你同殷童去作伴后,我再将其他人杀了!” 说罢,悠思大力推开挡在面前的公孙靖,打算大开杀戒。 公孙靖没有法力,脚下顿时踉跄着,他喊道:“悠思,你不可以这么做!” 悠思此刻已然心魔助长,她全然无了理智,脖颈处快速攀爬着可怖的青筋和红色的纹理。 “父亲,我不愿伤你,你休要阻止我!” 大家见她变成这样,吓得顿时连连后退,却把红袖退了出去,打算让她去吸引悠思的注意力,以求自保。 红袖见人心冷漠至此,咬唇说:“你,你们……” “红袖啊,她的目标是你,你还是乖乖受过去吧,省的连累我们。” “是啊是啊。”…… 众人齐声附和着,说得红袖握紧双拳,只觉得委屈。 就在这时,只听一道声音响起,所到之处如洪钟般响亮,贯彻人心。 “国宗门何时轮到你们擅作主张了?吵吵嚷嚷的,一个个大言不惭,是要反了天了吗?!你们眼里,可还有门规尊卑!简直放肆!” 与此同时,一直紧闭着的玄武殿大门应声打开。 发出了低沉的轰隆隆声,宛如雷霆降世,让所有人低下了头,皆不敢说话。 公孙靖趁机将神志不清的悠思拽了过来,说道:“司马长老,您莫要动怒,一切皆是我的不是。” 司马长老在听到公孙靖的话后,拄着龙头拐杖缓缓于黑暗中走出。 他不怒自威的面容让周围的气氛冷得可怕。 只听他说道:“公孙,你确实有错,在玄武殿前同弟子们胡闹至此,哪还有个师尊的样子?你还错在,教出这么个不忠不孝的女儿,实在可气!事到如今,国宗门颜面尽失了,你说说,怎么办吧。” 这番话,让公孙靖自责不已,他摇了摇头,说道:“如您所言,子不教,父之过,现在一切如何,我公孙靖无怨无悔,一切听凭师兄发落。” 司马长老冷哼一声,转身朝玄武殿内鞠躬问道:“师尊,现在该如何?” 他问候的功夫,玄武殿内顿时灯火通明。 一盏盏烛火快速闪耀着,扑哧扑哧的火苗声总算是添了几分暖意。 而火焰照射出的,正是已经就坐与玄武殿其余位置的国宗门高层,还有唯一主位之上的顾君酌。 顾君酌一脸疲态,往昔清冷的面貌因眼底下一圈青色而显得愈发消瘦,便也衬得棱角愈发分明,五官更是精致。 他挑了挑眉,说:“带进来吧。” 他的意思,自然是让公孙靖和悠思一同进殿。 想必正是因为方才殿外的胡闹,顾君酌才会因此而感到心烦意乱。 他接着说:“至于其他弟子,身为国宗门的人,胡乱嚼舌根的本事,国宗门谁都教不起,悉数由司马长老领着去,挨点惩罚再说,全部退下吧。” 顾君酌一旦发号施令,国宗门上下莫敢不从,于是只好闭上嘴巴,老老实实排好队,一个个跟在司马长老身后走着。 司马长老的胡子气得差点就要翘起来了,只听他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这群小崽子,一个两个的学了点本事,就都撺弄着要造反是吧?敢给师尊和国宗门添堵,等会非把你们的嘴巴一个个都缝了才是,在本长老这里,惩罚只增不减,小兔崽子们,给本长老翘起尾巴老老实实挨着,再敢同今日这般胡作非为,本长老就把你们的屁股毛都给秃噜平咯!” 这番话引起的,又是一众弟子的怨声载道。 顾君酌见老者如此袒护自己,心中的烦忧方才散去了几分。 他嘴角总算是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暗自摇头着。 红袖见状,不甘心地在底下喊道:“师尊,您这次若再不罚了这悠思,只怕人心不平!” 顾君酌见她心心念念全是殷童,脑子里便又想起殷童往昔的一颦一笑,只觉得又开始心底不舒坦起来了。 他挥了挥手,“红袖,念在你忠心护主的份儿上,这惩罚你便不必了,乖乖回房去吧,莫要再生事端了,本尊自会将此事妥善处理的。” 红袖再想说什么,但顾君酌已然不悦,所有高层更是擦亮了眼睛阴沉沉盯着她,她吓得抖了抖身子,吞了吞口水,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红袖谨遵师尊之命,就此告退。” 顾君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七十七章:破碎 当大家都散去后,玄武殿的大门也随即应声而关。 顾君酌位于高位之上,缓缓坐直起来,他望着此刻的悠思,再不同以往的天真无邪,只是无尽的陌生。 他叹气道:“悠思,将其他人都打发走,也算是保全了你最后一丝颜面,现在余下的都是自己人,你且说说,你这一趟出去,都做了些什么事,本尊再酌情考虑如何待你。” 因为离魂大法的缘故,顾君酌全然记不得任何事情,他的头也因为副作用而疼了好几日。 此刻他一颗心全然记挂在殷童身上,只希望能从悠思嘴里撬出来一些可靠的消息。 悠思望着顾君酌许久,一直沉默不语,一双眼眸盯着他时,全然是爱慕和痛苦交织着。 顾君酌一发话,对悠思而言,好过旁人相劝百句千句。 直到公孙靖稍稍推了推她,她才从他的脸上回过神来,不禁苦笑道:“师傅,想不到事到如今,你对我的最后一点好,也还是建立在为了殷童的基础上。从头到尾,我你从来都未曾当我是你的徒弟,对吗?” 顾君酌被她如此反问,反而不知如何作答,他抿了抿唇,最后才说了句:“悠思,你始终是本尊的徒弟,本尊从来不愿辜负你父亲,还有你娘亲的托付,可是为什么,事情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童儿确实顽劣,对你做了诸多事宜,但你对她,恨也恨了,报复也报复了,现在你快说吧,童儿事到如今到底身在何处。” 悠思原本以为自己因为恨意,应该再也流不出泪水了,可当心爱的人对着她说抱歉,全然只关心着别的女子时,她还是忍不住落泪了。 只见她浑身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绵绵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师傅,你对我,就只有愧疚吗?” 她怀着希冀,又问了一次。 顾君酌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说:“悠思,本尊说过了,你始终是我的徒弟。” “原来,如此。”悠思笑了起来,“师傅,如今徒儿才明白,普天之下,最残忍的,不是魔界宵小,于我而言,最残忍的,是师傅您,今日,您算是彻底把徒儿一颗心狠狠摔碎了。” 她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颗心也尽数凉透了。 对她讲话时,一口一个本尊,她和他,终究是疏离的。 “师傅,我累了,真的。” 悠思再抬头,嘴边是苦涩的笑意。 顾君酌:“……” 悠思继续说道:“师傅,你不是想知道殷童事到如今在哪里吗?” 顾君酌点点头,“是,方才你在殿外一直嚷嚷着,说,说童儿已经……但本尊不相信,不相信你会残害你师姐到这个地步。” 他不敢把有关死亡的字眼吐露出口,一想起是这样的事实,他便痛不欲生。 悠思有气无力说着话,“师傅,你知道的,我会不会,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说完,悠思缓缓抚上自己脸上的伤疤,凄厉地问道:“师傅,我如今,还漂亮吗?” “好,好。”顾君酌见她如此,便信了一半,“你还真有这些个理由去恨你师姐,也有本事去残害她。” 他说着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 “童儿说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再不好,归根到底,也是我的不是,我一直欠着你许多,我知道,有什么,你便冲着我来,何必这样害你师姐!” 悠思哭到无法自拔,“至始至终,你只是为了她,我算个什么?!我毁容了,你不闻不问,却可以为了她而这样质问我?!她不过是个不知来历的野丫头,凭什么她轻而易举便赢得一切,我本是天之骄女,如今却要任她践踏!” “所以这就是你同慕容黎合作的理由吗?你可知,他是你的仇人,你竟还放任他打伤你父亲,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顾君酌对悠思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悠思扯了扯嘴角,“那又如何,我就是没良心,又怎样,就算和魔头合作,只要能泯灭殷童,我不在乎,事到如今,我还在乎世人的言论吗?师傅,打从你与白启山上收了殷童为徒那一刻开始,我便再无良心可言了,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你逼我的,殷童如今会招此劫难,师傅,都是你的错,是你太不公平了。” 她似鬼魅的话语和面容震得顾君酌堪堪又坐了下去。 只见他双手捂着脸,一副痛苦的样子。 底下的高层吓得立刻嘘长问短。 “师尊切莫激动!” “是啊是啊,为了此等孽障,不值得!” …… 惹得悠思再度冷笑几分,对那几个老头只是不屑一顾。 “童儿如今,到底在哪里,本尊最后问你一次。” 顾君酌再不愿与她纠缠,他冷漠的话刺痛了悠思,悠思轻描淡写说道:“师傅问的,是她的尸骨在哪里吗?” 在听到这句话,顾君酌冷声道:“好,你巧舌如簧,不肯开口,本尊便自己去找她,至于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悠思,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的徒弟了。” “你说什么?”悠思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要贬我作普通的弟子吗?” 顾君酌叹息道:“悠思,与魔头合作,你还奢望做国宗门的寻常弟子,你扪心自问,配得起吗?从今往后,你永远只是国宗门的罪人了。” 公孙靖在听到这句话后,也随之跪了下来,不可置信地望着顾君酌。 “师兄……” 顾君酌看着公孙靖,终究摇了摇头,公孙靖一颗心冷到极致,低头不语着。 悠思在听到这样的审判后,整个人便向癫狂了一样。 “不,不行,师傅,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可知,我多期盼做你的徒弟,我错了,师傅,我真的错了,求你,求你别这样对我,别剥夺我最后生存的希望。” 顾君酌偏过头去,不愿看她。 悠思任由泪默默流着,见他似乎执意如此,便跌坐在地上,说:“师傅,你真的好手段,竟知晓如何利用我的软肋,来以此这样逼我,好,好,我说,我说就是了。” 顾君酌这才愿意看向她,但眼眸里尽数是冰冷。 只听悠思缓缓开口:“殷童,确实还没死。” 话音刚落,顾君酌激动得大喊:“你说的是真的,童儿真的无恙?!” 悠思见状,心灰意冷地点了点头。 公孙靖气得对她大骂:“你这个不争气的,为什么不早说?又何必弄得如今非要你师傅这样逼你,你才肯罢休。” 悠思抖了抖嘴唇,道:“师傅魂魄归体,失了记忆,徒儿却是记的清楚,于穹山之上,魔头慕容黎献祭鎏鸿,逼得殷童为了保护众人,以命相搏,我昏死前隐约记得,她神志不清时被慕容黎带走了。” 底下几个长老一听鎏鸿名讳,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鎏鸿,鎏鸿不是上古至邪的魔物吗?!”一名长老立刻起身问道,“师尊,如今魔头已有魔物加持,该当如何是好啊!” 顾君酌咬牙切齿着,“慕容黎……好一个魔界尊主……” 他指着悠思,说:“那童儿如今身在何处,你可知晓?” 悠思黯然地摇了摇头,“穹山上,弟子昏迷不醒,记忆也随之到此了。” “唉。”顾君酌失望地叹了口气。 悠思跪着上前两步,乞求着:“师傅,如今我全说了,求你,让我继续当你的徒弟,好吗?” 她已卑微到泥地底下,只为了这一个小小的要求。 顾君酌望了望公孙靖,终是点了点头:“始终是事出有因,童儿毁你容颜在先,再加上你并未对童儿赶尽杀绝,又肯道明真相将功补过,本尊便看在你父亲和你阿娘的份上,饶了你的死罪。” 公孙靖一听,欣喜地连忙磕头:“多谢师兄!” 顾君酌继续说:“且慢,但悠思与慕容黎为伍,私自出逃,于穹山上为虎作伥终是事实,且她自己也招认了,身为国宗门师尊,本尊念在你终是本尊的徒弟,不愿看见血流披面之态,故而虽免去你的皮肉之罚,但与此同时,你也再不要想出国宗门了,便罚你这辈子,于国宗门祠堂替先祖们祷告去吧。” 他冷漠的宣判,使悠思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她呆呆坐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 公孙靖沉重地闭上眼睛,朝顾君酌再度磕了个头,说:“师兄,看在我也是国宗门的一份子,且为了国宗门,也算是鞠躬尽瘁的份上,还有亡去的阿琦,只求你换个地方禁锢我的女儿。” 顾君酌蹙了蹙眉,“你且说说看你的想法。” “身为父亲,谁都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常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换作国宗门的墓园吧,阿琦也葬在那里,这样正好便于我去陪她们母女二人。” 公孙靖说得淡然,却让顾君酌于心不忍。 他说道:“师弟,你想做什么?” 公孙靖温和一笑,说:“师兄,造成悠思如今的模样,我的责任不可推辞,我没有修为,平白占了这么多年的师尊之位,早已于心难安,趁此良机,只愿师兄同意我辞去国宗门师尊之位,我愿陪我的女儿在墓园,思慕着亡妻,了却余生。” 顾君酌眼角湿润几分,“师弟,你这又是何苦?” 公孙靖信誓旦旦说道:“师兄且放心,我们父女二人再不踏出墓园半步。” 悠思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哆嗦着嘴唇道:“父亲,我……” 公孙靖对着她摇了摇头,“你始终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撇下你的。” 顾君酌见他执意如此,叹息道:“好,师弟,既如此,我便成全你。从今往后,公孙师尊与悠思,便去看护那墓园去吧。” 他说罢,背过身去,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落下的泪水。 第七十八章:重新开始 底下几位长老慌了神,他们完全想不到,一夕之间,国宗门的师尊便只剩下顾君酌一个了。 于是纷纷谏言着,希望顾君酌三思而后行。 公孙靖却向他们摆了摆手,道:“承蒙诸位长老厚爱,我公孙感激不尽,只是日后,烦请多保重了。” 意思已然十分明显,那就是希望莫要再为难顾君酌了。 悠思见事情竟发展至此,看着背对着她的顾君酌,凄楚一笑,说道:“师傅,想不到我们的缘分如此浅薄,而你也真的舍得如此狠心,我父亲一生效忠于你,对国宗门更是绝无二心,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对,你竟真愿意让他与我作陪,师傅,你好狠。” 公孙靖立刻扯了扯她,“够了,公孙悠思,你胡闹的还不够吗,这都是为父自己的主意,你既知道全因你的不是,事态才会如此,便收住这张嘴,往后在你阿娘坟前好好反省才是,怎的现在还要为难你师傅?!” 悠思却像是听不进去公孙靖的训斥,她突然对着顾君酌跪了下来,道:“师傅,纵然你对我从来没有一丝爱护,决绝至此,但一日为师,便终生是我的师傅。” 说罢,她猛然朝他磕了个响头。 然而顾君酌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且未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 悠思自嘲一笑,本来仅存的理智全是因为顾君酌,如今情分已断,对世界的恨意和委屈便在此刻彻底吞没了悠思的心。 顾君酌冷声开口道:“来人,送他们前往墓园。” 下达这个命令时,顾君酌死死掐着掌心,默念殷童的名字。 玄武殿外立刻走进来两个训练有素的精英弟子,对着公孙靖和悠思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孙靖心甘情愿点了点头,心道:阿琦,我以后都来陪你了。 他嘴角是满足的笑意。 悠思在走出玄武殿的最后一刻,忽然自顾自说了句:“师傅,若再有机会便好了。” 话音一落,她突然对着天空痴狂地大笑起来,没人看见此刻的悠思,眼眸一闪而过的殷红,一丝魔性萦绕周身…… 顾君酌慢慢转过身来,对着公孙靖的背影暗道:“师弟,此生珍重。”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浑身上下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顾君酌朝剩余的高层和长老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伴随着众人的离去,玄武殿的大门再度被关上。 只剩下顾君酌一个人位于殿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清和孤独。 只听他颓废地跌坐回位置上,叹息不止:“都走了,却只剩下我一个人要做什么呢?” 他抿了抿唇,太阳穴再度作疼。 “童儿,为师定会找到你的,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团聚了……” 冬季,朔漠。 常言道,寸土寸金,但朔漠却是大陆上最不值钱的地方。 只因这里常年寸草不生,连生存力一向顽强的兽族都是死的死,逃的逃,更何况是人族,许多人因为受不了此等蛮荒之地而逃之夭夭,只剩下极少数的老弱病残在朔漠中了却残生。 十二月的雪飘得正欢,朔漠偌大的地方,此刻也不例外地早早便被雪花铺了个遍。 雪越堆越厚,朔漠更是比其他地方都要特殊。 热便热的要命,冷也要冷个痛彻心扉。 天寒地冻,暴风雪下个不听,瑟瑟冷风让雪地中一个人影缓缓苏醒过来。 看模样是个女子,相貌平平,衣衫褴褛,浑身上下遭了许多血污,实在配得起惨烈二字。 殷童被无情又凛冽的大风刮得不得不睁开眼睛,当双眸睁开的那一刻,心脏也开始跳动起来。 身躯内的器官开始运作,通身炙热的血液开始流动。 殷童似是憋了一个好久的气息,她苏醒那一刻,才得以重新呼吸新鲜的空气。 只是头疼的厉害,殷童懵了好半天,才捂着头半眯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身处雪堆之中,暴风雪来得突然,且走的慢,持续的时间长,看周围寸草不生的样子,殷童隐约知道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虽然知晓自己是大陆上的一员,但殷童对朔漠却十分陌生。 风刮得越来越急了,可奇怪的是,殷童却并未感到过于寒冷,全身的体温也是正常维持着她的行动。 但殷童不想去想太多,只当自己是异于常人的强健体魄罢了。 殷童眯着眼睛站了起来,朝手掌哈了哈气,却再度头疼欲裂起来。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凌乱的场面,以及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残缺的记忆中,根本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只隐约记得他偏爱素色,一切喜好皆以素为主。 许多场景交织在一起,那男子却都在其中。 每一个场景,那男子都必不可少对着她宠溺地说着话。 “童儿……童儿……” 殷童突然尖叫着捂住耳朵蹲了下去,脑海中的声音温柔得好似迷惑人心的深渊,让殷童觉得心脏似要炸裂一般。 她闭着眼睛,似乎十分痛苦,只听她喃喃自语道:“童儿是谁,你又是谁,我呢?” 她说着说着,忽然惊愕地睁开眼,一字一句顿顿说着。 “我呢,我,我,我、是、谁……” 然而残缺不全的记忆到此为止,虚无缥缈得宛若遥不可及的云朵,殷童想要抓住它,却根本无处下手。 一切归整于零,殷童再也想不起任何事物了。 她呆呆地蹲坐在地上许久,任由风雪落了她一身。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殷童才终于重新又站了起来,她利落地抖掉了身上的雪花,虽然有很多已经化作了水珠,湿了她的衣裳。 她迫不得已,拢了拢身上湿哒哒额衣料,迈开步伐,踏着软绵绵的雪地前行着,很快,自她身后,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既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线索看来都是在那男子身上了,好,那我决不能死在这蛮荒之地中。” 殷童相信,记忆深处那个陌生的男子,一定可以助她知晓许多事情,包括她到底是谁。 “我一定要找到你。” 她自言自语着。 殷童似乎不惧风雪,在雪地中走了许久,她浑身落满了雪花,眼睫毛上更是晶莹雪白,远远看过去,倒像是个雪人在缓慢移动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只是突然感觉肚子有些饿,喉咙里也开始干渴起来。 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变得干裂,殷童没办法,只好停下来,用手掌融了一些雪饮了下去。 顿时冻得她心肝脾肺都凉飕飕的,可是四周荒无人烟,她又能如何呢。 殷童在朔漠中走了许久,久到她似乎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似得,时间一点点过去,暴风雪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紧接着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飘雪罢了。 幸好老天爷开了眼,不然殷童只觉得下一秒便要走得虚脱了。 原本眼前该是一片无瑕的白色,不知怎的,远处竟多了一抹霜红。 殷童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禁揉了揉眼睛,结果发现仍旧如此。 殷童下意识便朝着那抹霜红色狂奔过去。 她卯足了力气,待跑到目的地时,才发现,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株开得正好的寒梅树! “这里如此荒芜,却如何能开得出这样好的梅花树?”殷童说着,缓缓靠近它。 寒梅开得极好,一朵挨着一朵争相怒放,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暴风雪,拼命吸收着仅有的养分,风雪方才停不久,红蕊染了白净,显得更加艳丽高傲。 殷童的手摩挲着梅树,恰巧一阵风带了过来,吹落了好几朵梅花。 砸到她身上,却让殷童觉得似挠痒痒般舒服,她忍不住张开手掌,掌心便顺势接住了一朵红白相间的梅花。 殷童愣了愣,手心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将那朵梅花紧紧握在了手心中。 “既是飘雪的日子,又开了这般好的寒梅树,想来是冬季了吧。” 她低低浅笑着,本来平凡的面容竟因这红梅的点缀而显得有了几分动人。 殷童望着那梅花不自觉痴了神魄,脑海中竟出现一抹场景。 白雪皑皑的山上,一个瞧不起面容的陌生男子身着素衣,他抱着一只小狐狸,站在一株开得极好的寒梅树下,梅花朵朵落在他身上,只听他浅浅一笑,那小狐狸眼中便好似闪烁着光芒。 “童儿可喜欢?” 那男子问了那只小狐狸,只见那灰不溜秋的小狐狸立刻点了点头。 男子便似得了什么乐趣一般高兴了起来,他再度笑了起来,低低说着:“是吗,那为师做得不亏。” 小狐狸一瞬间便盯着他入了神。 画面到此为止,殷童的脑海中再度空白一片。 因这突如其来的记忆残片,让殷童发了好久的楞。 良久,待殷童再度回过神来时,忽然觉得脸上凉嗖嗖的,有几滴水珠滴到了她的手腕上,顺着肌肤的纹理流入掌心中,浸湿了那娇艳欲滴的梅花。 “是树上的雪融了吗?” 殷童摸了摸脸,这才发现不是如此,而是不知不觉间,她竟哭了…… 第七十九章:所谓尊严 殷童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她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又使劲捏了捏脸颊,揉了揉眼睛,使得眼眸发红了几分,她抽了抽鼻子,感受到鼻间那股酸楚的感觉,方才敢肯定自己确实落了泪。 “好端端的,我这是怎么了?”殷童咬了咬嘴唇,不自觉叹了口气。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方才的那些记忆,还有那个陌生的男子,都让她的心变得乱了起来。 殷童掐了掐掌心中的梅花,“我到底是谁,刚刚到底是不是我的记忆,那个男子,又是谁?” 那陌生男人嘴里一直唤着童儿二字,字字句句都离不开这个昵称,纵然瞧不清他的脸,但他如此温柔地呼唤着,声音已足以让殷童沉醉,甚至产生错觉。 但很快,殷童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可能,如果真的是我,我怎么会什么都想不起来呢?真可笑,世上还有人,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如今我却成了这样的傻瓜了。” 殷童不想再去想那些混乱的事,那个男子那般温和柔情,想来若真是与她有关,又怎会任由她在这蛮荒之地中自生自灭呢? 殷童自嘲了一会儿后,又将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寒梅树。 她将手中的梅花轻轻放在地上,深情又专注地望着树身,开口道:“世上常说,宝剑锋从磨砺出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想来这雪下得愈发大,倒正合了你意了。” 她顿了顿,笑道:“真够顽强的,常人在这雪中都受不住,你却越长越好,如此奋力生存,活得潇洒快意,真是让人羡慕。想我却连你都比不上,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却在看到你时感受到了痛苦,简直可笑。” 殷童强颜欢笑地说着,一边将身躯靠在树干上,她的身躯顺着树身缓缓滑落在地。 “让我靠在你身上睡一会吧,不然我真要没力气走出这里了。”殷童对着寒梅树自言自语着。 说罢,她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境。 梦境里,却又是那个陌生的男子,这次他仍旧抱着那小狐狸,柔情似以往,画面一转,只见那小狐狸一脸沮丧失落的样子,而那男子语调变了几分,似乎是为了什么而生着气。 只听那男子失落地说着话。 “童儿,你以为为师怪的是你偷喝这坛酒吗?为师气的,是你殷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喝这么多,喝出事了可怎么办,若为师不发现你,你永远醉在竹园怎么办,你可知这酒后劲多大?!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小狐狸一听,便拼命跟他认错。 但那男子仍旧消不下怒意,一挥手便将那小狐狸丢到了一间黑漆漆的房间里。 画面快速切换着,下一幕,那男子却又紧紧抱着小狐狸,只见他将手掌中闪烁的白光不紧不慢渡到昏迷不醒的小狐狸身上,同时嘴里是念念不绝的悔意。 “童儿,为师错了,不该放任你一人在此,你快些醒来吧,好吗?” 他的难过,让在睡梦中的殷童眼角不自觉泛着泪光。 眼泪再度滑落。 殷童迷迷糊糊念着忏悔之词,“师傅……师傅……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最后她混合着泪水再度沉沉进入了睡眠之中。 殷童不知不觉竟睡了一宿,等醒来后却发现被大雪覆盖了一身,雪堆之上,还有一朵接着一朵的落花。 落花铺满了殷童浑身上下,让她平添几分气质。 殷童醒来后,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梦,只是关于梦的内容,她除了觉得脑袋昏昏涨涨外,其余的再也记不得了。 这个梦似乎做的不是很愉快,殷童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泪痕。 既然是个不愉快的梦境,殷童想着,自己忘了更好,省的平添忧虑。 她索性放宽心态,再不去回忆什么,自己利索着站了起来,顺带着扫落身上的融雪和落花。 临走前,殷童只觉得依依不舍,似乎她对这寒梅树有着特别的感觉。 但寒梅树生长得如此庞大,她想带也带不走。 最后,她只能折了半截儿的梅花,并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衣裳里,贴身携带后,这才舍得就此离开。 国宗门,藏书楼。 顾君酌正握着司马长老的手,一脸严肃的样子,让司马长老紧张了老半天。 司马长老只觉得顾君酌搭在自己手上的手十分的沉重,他额前已是滴了好几滴冷汗。 “师尊,您这好端端的,突然找我来,却也什么都不说,弄得我好糊涂啊,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您有话就快些直说吧。” 顾君酌再不开口说点什么,司马长老便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炸裂了。 这忐忑不安的感觉可真是有够折磨老人的。 顾君酌一听,动了动嘴唇子,但仍旧是有口难开,司马长老越紧张,顾君酌便觉得愈发难以直言了。 最后,在他不知道第几次的叹息之下,顾君酌才终于舍得吐露几个字出来。 “司马长老,你是国宗门德高望重的长者,这么些年来,若不是有你相助,本尊怎能管好这偌大的国宗门?” 顾君酌说罢,却惹得司马长老一阵惶恐,他抽回自己的手,拄着龙头拐杖,摸着白胡子慌忙朝顾君酌鞠躬着。 “师尊这是说的什么话?国宗门是所有弟子的,我不过略进绵薄之力,若要邀功,却是万万不敢的,身为国宗门的一份子,辅佐师尊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师尊好端端如此恭维我,却是折煞老朽了啊。” 见司马长老如此慌乱,顾君酌连忙去扶他起来,并将他引到席子上落座。 顾君酌亲手为司马长老泡了一杯上好的茶水,又点了最好的香料燃着,这才站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地说着:“司马长老,你的忠心本尊自然知晓,你不必过于担忧。如今,公孙师弟再不愿踏出墓园,本尊手底下的两个徒弟也没有教好,自相残杀而落了个今日的局面,本尊知晓,现在国宗门上下人心不定,流言四起,再开口一些话,着实说不过去。” 话说到这里,顾君酌顿了顿,又再度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有勇气继续开口:“眼下却有一个忙,本尊思来想去,如今的国宗门,唯有长老才能相助了。” 司马长老抿了抿唇,狭长的白色眉毛盖住了眼眸,此刻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继续抚摸着胡子,问道:“师尊有需要老朽的地方,大可直言不讳,要知道,您可是国宗门真正至高无上的掌门人,与老朽说话不需请求什么的。” 顾君酌点了点头,只见他犹豫再三,下一刻,他还是闭了眼睛,直愣愣跪在了司马长老面前。 他跪的实在,膝盖处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司马长老顿时被他的举动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他拄着龙头拐杖急忙要去扶顾君酌。 “师尊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老朽实在受不起!” 然而无论他如何劝阻,顾君酌愣是倔在那里,身子板挺得笔直。 司马长老没了法子,最后只好将龙头拐杖扔在一旁,自己也跟着跪了下去。 他颤抖着声音,显得愈发苍老,“师尊,既然要跪,也该是我跪,您身为国宗门的掌门人,如何能这样做?老朽诚惶诚恐!师尊,求您快些起来吧,如若不然,您跪多久,老朽便跪多久,总之这些不该当的礼数,我真的受不起!” 顾君酌摇了摇头,“长老本就年长,除去了其余繁重的身份,身为一个小辈,跪您理所应当,故而本尊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更何况现在就你我二人罢了。本尊之所以这么做,只因有事请求。” 司马长老握紧双手,佝偻着身躯,“师尊有话便说。” “我希望,长老暂接国宗门掌门人之位。”顾君酌这次换了自己的称谓。 司马长老本就被他吓得不轻,如今听到他如此说,差点没跌坐下去。 “师尊?!” “长老且听我说。”顾君酌率先挡住了他的话,“我知晓,如今动乱不断,我本不该这样做,但我又不得不这样做,只因我要去寻找一个人。” 顾君酌抿了抿嘴,继续说:“我要去找她,只要一天不找到她,我便一天不得安心。” 司马长老愣了愣,“师尊说的,是?” “殷童。”提及这个名字,顾君酌嘴角便不自觉扯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长老知晓的,她现在只是下落不明,又被慕容黎那魔头带走不知去了何处,我实在寝食难安,故而不得不作出这个决定。当然,身为国宗门的师尊,不可以这么做,但她到底是我最重视的徒儿。” “师尊暂且先起来说话吧。”司马长老眯了眯眼睛,与顾君酌互相扶持着起了身。 只见他捡起龙头拐杖,叹息道:“师尊这重情重义的脾性,老朽一直知晓,当年阿琦那丫头死了后,您便毅然决然隐居白启山;如今舍得回来了,想不到现在又因为另外的人重蹈覆辙,师尊如此这般,老朽无话可说。” 司马长老说罢,这才睁大双眼死死盯着顾君酌,问道:“只是,老朽有一个问题想问师尊。” 顾君酌点头道:“当然,长老请说。” 司马长老:“敢问您对殷童,真的只有师徒的情分吗?” …… 第八十章:阴谋 顾君酌没想到司马长老会有此一问,他一瞬间竟组织不成言语回答。 司马长老见他沉默不语了如此久的时间,也渐渐有了些眉目,于是盯得他愈发紧了。 “师尊?”他催促着顾君酌。 “嗯。”顾君酌低低出声,“长老何出此言?” 他抿了抿唇,企图掩饰自己的慌张。 一直以来,顾君酌都不觉得自己对殷童的爱护有什么不妥,直到这一刻,司马长老逼迫他直视这个问题,他才得以认真去思考。 这才发现,当自己每次提及殷童看到殷童时的异样感受,原来是因为自己对她的情意早已变了味,难怪在旁人看来不同寻常。 只是正派如顾君酌,又如何舍得去承认这个事实? 难道要他承认,堂堂国宗门师尊,竟一直对自己的徒弟怀有不轨之心吗? 所以一直以来,顾君酌都将自己的内心掩饰得很好,好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对殷童是正常的。 如今,却不得不重新看待了,关于自己的内心。 良久,顾君酌才呼出一口浊气,沉重地点了点头。 “长老不愧是在国宗门待了数年的人,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这句话,便等于给予了司马长老一个震撼人心的答案。 司马长老微微颤抖着身躯,叹息道:“师尊果然,果然还是如此,老朽一直便觉得奇怪,殷童与悠思皆是您的徒弟,暂且抛开她们的恩怨不说,明明悠思那丫头比殷童更先陪伴在您身边,也更早有了不寻常的心思,但为何师尊从始至终却一直偏袒着殷童,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连长老也觉得,我过多偏袒童儿吗?”顾君酌不禁流了一滴冷汗,原来自己在旁人看来用意如此明显。 只见司马长老轻微地点了点头,顾君酌的冷汗便再度冒了几分。 司马长老微微咳嗽一声,开口道:“师尊身处大陆,那殷童古灵精怪又个性独特,师尊与她朝夕相处,这红尘之事也实属正常,更何况是师尊的心意,老朽自然愿意去理解,师尊大可放心,这个秘密,除非师尊公之于世,否则老朽定当带到棺材里去。” 顾君酌摆了摆手,“长老言重了,方才的事宜,不知长老考虑得如何了?” 司马长老便站了起来,露出了慈祥的笑意,“既然师尊情愿对老朽如实相告,那么师尊的情愿,老朽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顾君酌一听,激动得立马站了起来,“长老?!” 司马长老握住他的手,意味深长地笑道:“老朽活了这些年岁,暂且替师尊管一管国宗门的能力还是有的,师尊难得动情,此番所托,既是为了心中牵挂之人,便快些去,快些回吧。” 闻言,顾君酌只觉得耳根子不知不觉开始发烫起来。 他虚咳一声,悄悄抽回了自己的手,偏过头去一言不发。 司马长老见状,眯着眼睛笑得愈发得意起来。 毕竟顾君酌这副动情之状,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几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苍幽国界。 此时,一座酒馆之中。 慕容黎正端着一杯酒细细品酌着,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着,正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身旁照例站着一脸严肃的燕玄,只听燕玄手拿着剑开始禀告事情。 “王上,国宗门又出事了。” 慕容黎一听,拿着酒杯的手一顿,转过头来挑眉道:“哦?说来听听。” “是。”燕玄应着话,“前些日子,公孙靖的女儿回了国宗门,仅仅一天的时间,便被顾君酌关了起来,并对其下令,终身不允出国宗门半步,相当于是囚禁一生了。” 慕容黎听罢,嗤笑一声:“本王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那厮毒妇,下场如此,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不过本王好奇的是,悠思那个蠢货嘴巴会那般老实?她陷害同门,在穹山上做的事,那可是不小的罪过,竟就这般老老实实招了?” 燕玄摇了摇头,道:“属下也不知道,估摸着,顾君酌是使了一些厉害的手段逼她招供的吧,不然那毒妇怎会落了个囚禁一生的下场?” 慕容黎笑了笑,“也是,顾君酌这人,表面一副堂堂君子的样子,不过有时候干的事情,与本王相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只是,可惜了悠思,身为棋子,她的利用价值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吧。” 燕玄点了点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王上,还有一事,应当算作更大的事吧。” “燕玄,有什么事你应当一并说尽了,本王可不想被你吊什么胃口。”慕容黎忽然冷眼瞥向他。 顿时吓得燕玄心中一抖,连忙把事情都一口气说完。 “除了悠思被囚禁之外,听闻她的父亲公孙靖,为了护着她,已向顾君酌辞了师尊的位置,像是打算陪着悠思一并禁足的样子,如今国宗门,只剩下一位师尊了。” 慕容黎挑眉,有些惊讶,说道:“想不到公孙靖那个废人,还会做到如此地步,当初本王杀了他的妻子,如今又害了他的女儿,想来也算是他此生唯一的仇人了。” 说罢,慕容黎得意地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他的眼眸再次瞥向窗外,忽而像是瞅见了什么,原本无精打采的样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兴奋。 “燕玄,既然国宗门的事和人,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你且猜猜,接下来顾君酌那厮,应当如何做?” 燕玄一愣,思虑片刻后,向慕容黎诚实地摇了摇头,道:“请王上宽恕属下的愚昧,顾君酌为人做事神秘莫测,却又有谁能真实猜得到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呢?” 慕容黎将杯子彻底放下,笑意浓浓道:“燕玄,你莫不是忘了,那殷童此刻已被咱们放逐至朔漠之中自生自灭,按顾君酌那厮,为了他的徒儿连离魂大法都敢试,明明法力薄弱也敢跑到穹山同本王殊死搏斗,你觉得他接下来会如何做?” “王上的意思是……”燕玄似是想到了什么,待看慕容黎从始至终又兴致勃勃一直盯着窗外,他便立刻跟着往窗外望去。 当看到慕容黎所看到的景象之时,燕玄被惊得双眼几乎挣得无法再大了。 “王上,这,这?!”燕玄支支吾吾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慕容黎笑了笑,他眼眸所到之处,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个特立独行的男子。 此人一身白衣,清风道骨十分了得,容颜俊朗高贵,冷峻不羁的模样更显风貌不凡,惹得大街上但凡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要惊愕得看上那么一眼。 慕容黎把玩着酒杯,感叹着:“顾君酌,穹山一别,不过数日,想不到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 燕玄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发白。 “王上,顾君酌怎么会出现在此?” 慕容黎瞪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区区一个顾君酌,都交手多少回了,你还怕他作甚?” 燕玄下意识的反应,被慕容黎点破后,便吞了吞口水,又恢复了一副冷酷的样子。 “都是属下不好……” 慕容黎失望地摇了摇头,“算了,幸好你怕的也不过是顾君酌,若是旁的宵小,才真算是给本王丢脸。”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此,燕玄你真的想不明白吗?” 燕玄蹙眉道:“王上,莫不是……” 慕容黎点了点头,“是咯,除了殷童那个丫头片子,世上又有谁足以令顾君酌如此这般的牵肠挂肚?惦记的连国宗门的事端都不管不顾,一个劲儿的跑出来。” 燕玄接过他的话,补充道:“那顾君酌既然肯为了殷童这般作为,事到如今,王上可有何打算?” “自然是要给他找点事儿做咯,本王好不容易将殷童落到朔漠去,计划安排道现在,哪能让顾君酌轻而易举便找到她?” 说罢,慕容黎拉过燕玄,对着他的耳边开始小声言语。 一番窃窃私语后,燕玄同样兴奋了起来,体内属于魔族的作恶因子开始躁动不安。 “一切但凭王上调遣!” 慕容黎哈哈大笑着,只见他单手扛起酒坛子,便往嘴里豪爽地灌了几口。 酒水沾了肌肤,显得他愈发妖孽,待喝毕,慕容黎用手指轻轻抹去嘴唇上的残余,微笑着起身。 “燕玄,走吧,咱们又有事做了。” “谨遵王命!” 两人往桌子上随意丢了几锭银子,一瞬间便化为两团邪恶的黑气,轻松飞出酒馆。 街道上,顾君酌仗着自己不常露面于世人,此番出行,便也没有过多在自己的面容上做功夫。 纵然旁人瞧着他的面貌赞不绝口,也只会当他是个难得一见的陌生男子罢了。 顾君酌潇洒走在街上,倒是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暴露。 他思虑着,国宗门的诸多事宜如今皆托付于司马长老,倒是再不必有所顾虑了。 “童儿,你到底在哪里?” 顾君酌虽想寻找殷童,但当出发至此时,却发现根本毫无头绪,从前还能凭着殷童的物件使些法术寻出她的踪迹,但如今,殷童被慕容黎带走,他却再也感知不到她的气息了…… 想着想着,他似乎感知到了异样。 那股熟悉的气息让他顿时惊愕,下意识便寻着气味儿往天空望去,只见天空两团黑气正飞快往苍幽边界驶去。 顾君酌抿了抿唇,往附近一座酒馆瞅去,那黑气便是自此逃出! 他毫不犹豫,用两指往眼前一抹,再睁眼,果然见那酒馆四周萦绕着一阵又一阵浓郁的黑气。 顾君酌立马动身挤开四周,飞快地进入了那座酒馆。 一进酒馆,他便警惕地勘察着。 小二一见有客人,热情地立马迎了上来,“这位客官,留下来吃杯酒水呗?” 然而一旦验证了心中的猜想,顾君酌怒得顿时便咬牙切齿着。 只听他沉声道:“果然是你,慕容黎!” 说罢,他未曾理会小二,身形一动,瞬间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道白光,一刹那便冲出酒馆去追踪先前的两团黑气。 小二哪曾见过此等景观,吓得顿时跪了下来。 “唉呀妈呀,神仙哟!!”…… 第八十一章:灾难降临 慕容黎行至半空中,身边的燕玄抿了抿唇,不禁往后头瞧了几眼。 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开口道:“王上,身后……” 慕容黎挑眉道:“燕玄,专心点,如果你不想被顾君酌追上的话。” “属下自然不敢分心。”不到万不得已,除非是为了保护慕容黎,不然燕玄无论如何也是不想与顾君酌交手的。 那可是个棘手又让人头疼的人物来着。 两人于是加快了速度,愈发快速往一处地方飞去。 燕玄不经意往底下望去,透过层层云层,两人已然出了苍幽国的地界。 他不禁好奇地问道:“王上,大陆上诸多地方,不知您打算选哪里?” 此刻已经飞到一处村落之上,慕容黎释放出法力往身后感知着,不禁蹙了眉道:“顾君酌那家伙,本王还是小看他了,本来以为他魂魄受损,应当不会那般快赶来,想不到他还有精力这样穷追不舍。” 慕容黎思索一会儿,说道:“罢了罢了,就地取材吧,燕玄,随本王来!” “是!” 两团黑气于是调转方向,不再急速前进,而是偏了个头开始降落。 西烛村是大陆上寻常的村庄,居住其中的村民不过千余人之多,但却是出了名的富庶村落。 此刻正是晌午时分,初冬的雪好不容易停了,西烛村被大雪覆了个遍。 一些年轻力壮的村民正扛着铲子铲除地上的积雪,稚童在屋院外堆着雪人,老人们握着一杯热茶皆坐于门前的摇椅上休憩,妇孺在床前缝补着冬季穿用的衣料和被褥,男人们挥舞着锄头,带着毛套子在田野里护着秧苗,以防其被冻伤。 整个西烛村,并未因冬季的到来而胆怯,寒冷未曾影响他们的生活。 所到之处,赫然一副和乐安详,其乐融融的景象,正是大陆上典型的普通村落和普通农贫之家的生活。 然而这常年皆如此的安逸,却被两个人的到来彻底毁了个遍。 西烛村,往常这时候,所有人都用完了午饭,于是又轮到了西烛村村长说书的时辰。 此刻许多稚童已然搬了凳子坐得整整齐齐,乖乖巧巧,皆冒着一个个小脑袋眼巴巴地瞪着。 不多一会儿,台子上,村长驼着背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于是台下诸多人皆齐齐鼓掌起来。 有个小孩问道:“村长,今天又要说什么故事啊?是村外大灰狼叼成了精的小白兔吗?还是蛇娘子和书生的故事啊?” 村长慈祥笑了笑,咳嗽了几声,刚想说些什么。 然而两团黑气在这时从天而降。 慕容黎携着燕玄降临在这不大不小的西烛村,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燕玄拱了拱手,道:“王上,确定要这个地方了吗?” “顾君酌就快要追过来了,难道此刻,你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本王瞅着这里的人还算多,估计到时候够顾君酌那厮忙上一阵了。”慕容黎瞥了他一眼,说道。 两人身后,西烛村村长咳了咳嗓子缓缓问道:“二位竟然自天上下来,难道,难道,莫非是仙人下凡?” 仙人二字一经脱口,底下的小孩都沸腾了起来。 他们全部跳了下来,笑得天真纯洁,就要冲向慕容黎和燕玄,同时欢呼道:“哦哦!!是神仙啊,神仙来咱们村子啦!!” 西烛村村长摸着胡子同样激动万分,笑眯眯道:“好啊好啊,老天真是开眼啦,天佑我西烛村,来年,咳咳,来年村子里定然要丰收了!” 然而还未等孩子们靠近慕容黎,燕玄已然出手。 轻轻一击,便形成一道黑色的气波,将所有孩子都击毙在地。 稚童们未来得及反应,便已然悉数倒在了地上,尽数没了气息。 只见燕玄拍了拍手,冷声道:“尔等凡人卑贱之躯,竟妄想沾污魔王尊体,简直放肆!” 西烛村村长方才还沉浸在幻想之中,如何能料得到,等来的不是什么天上的神仙,却是两个十恶不赦的残忍之人…… 村长忽然受了这等惊吓,上一秒原本充斥着稚童们嬉笑的声响,下一刻却已是遍地尸首,所有孩子的眼眸皆闭得死死。 他便经不住腿软,连话都说不出就跪在了地上。 男男女女皆闻声赶来,眼见孩子们都没了呼吸,妇女们惊得都跪了下去,瞬间便寻了自己孩子的尸首开始失声痛哭,男人们握紧了锄头气得七窍生烟,挥舞着武器便想使了蛮力去攻击慕容黎和燕玄。 他们怒喊着,“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燕玄冷笑一声,不待慕容黎出手,他已然剑气出鞘,朝那些村民挥舞了过去。 又是轻轻松松的一击,便夺了诸多人来之不易的性命。 妇女们一瞧,吓得大惊失色,尽数掐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慕容黎冷眼瞧着这一切,只是抿了抿唇,说了句:“聒噪。” 燕玄便立刻心领神会地出手,于是不消片刻,原本其乐融融的西烛村,赫然成了死尸遍地的炼狱。 只剩下西烛村村长跪在地上,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哆嗦着嘴唇,颤抖着手指指着慕容黎和燕玄。 燕玄眯了眯眼,闪身来到他身旁,一下子便掐了村长的脖颈将他提到了半空中。 新鲜空气的摄入被硬生生打断,村长有气无力地挣扎着,却只是徒劳。 慕容黎笑眯眯看着他,“差点剩了你这漏网之鱼。” 村长赤红着眼睛,死死瞪着他,“你,你,你到底是,谁?” 慕容黎一听,笑得十足的温和,说:“老人家,作为魔王,本王很高兴在今天能见到你,好走不送?” 西烛村村长闻言,仿佛如雷贯耳,临死前,他吐露最会一句话。 “原来,竟是十恶不赦的魔王……” 他话音一落,燕玄便轻而易举地扭断了他的脖颈,伴随着骨头的剧烈响动,他的脑袋下一秒便有气无力地垂了下去。 燕玄不屑地松了手,将村长的尸首甩在了一边。 慕容黎面无表情道:“燕玄,去,搜搜整个村子还有没有活着的。” “属下遵命。”燕玄说完的那一刻,身躯也随着动了起来。 他以飞快的速度快速搜索整个西烛村,所到之处,凡遇见活口,皆死无葬身之地。 不消半柱香的功夫,燕玄已然双手沾满鲜血回到了慕容黎身边。 他脸上被喷洒了几滴血污,模样看上去骇人至极。 只见他弯腰恭敬回复着慕容黎,“回禀王上,西烛村千余人,已再无生还余地。” 听到这句话,慕容黎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说罢,慕容黎缓缓抬起手来,他双手展开,朝向满地的尸体轻轻一挥,浓郁的黑气自他掌心中挥发而出。 一瞬间,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刹那间变得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诸多黑气汇聚在一处,将整个西烛村笼罩其中。 慕容黎见状,兴奋地哈哈大笑起来,体内嗜血的魔族因子蠢蠢欲动,他的眼眸一瞬间变成了赤红色,显得诡异又妖媚。 忽然,满地的尸体自天灵盖处,皆传出一丝丝血气,与漫天的黑气聚合。 西烛村俨然成为死村,是魔族又一处根据地,炼狱般的存在。 片刻后,原本满地动弹不得的死尸,开始出现了异样。 只见它们一个个都开始动了起来,先是手指、脚趾的笨重运动,而后是双手双腿,知道最后,它们狰狞着面目悉数僵硬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一个一个泛着白眼,流着哈喇子,嘴里是浓郁的腐蚀味道,脖颈处爬满了黑红色的魔族纹路,披头散发,指甲泛黑。 不消片刻,便能如活人一般走路,只是行动较之缓慢迟钝罢了。 整个西烛村,此时此刻,已是活尸遍野! 慕容黎眼见事态如此,嘴角扯出一抹笑。 “顾君酌,你既然有胆追来,就要喜欢本王送的礼物啊。” 再一瞬间,两人再度幻化黑气逃之夭夭,徒留遍地的活尸一个接着一个呼啸起来,它们撕扯着嗓子似婴儿般尖叫着,乍一听上去,可怖诡辩。 出了西烛村,燕玄问道:“王上,既然事情办完了,接下来还要去哪?” “朔漠。”慕容黎淡淡回答着。 “朔漠?”燕玄邹了皱眉头,有些不可置信,“王上何故要去那般蛮荒之地?” 慕容黎叹了口气,道:“燕玄,本王发现,你最近脑瓜子是越来越不灵光了,你忘了吗?本王可是放着一只小狐狸在那里呢,如何能不管不顾?” 燕玄再度不解,“王上,恕属下直言,那殷童已然封了妖身,又没了记忆,按理说却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了,为何值得王上千里迢迢奔去朔漠?” “本来本王也是这么认为的,之所以放她去朔漠,便是看在她穹山之上那副倔样,倒是入了本王几分眼,这才勉强留了她一条命。不过现在看来,顾君酌竟为了她如此作为,本王想,殷童应该还有几分价值才对,趁着她如今没了记忆,前往朔漠招至入吾魔族,唯吾号令,也不失为一个良策,毕竟九尾妖狐的力量,不容小觑。” 说罢,慕容黎眯了眯眼,更坚定了前往朔漠的决心。 第八十二章:被触动的温柔 朔漠之中,距离殷童苏醒已经过了一日,期间除了一些积水,殷童可以说是颗粒未入。 沿途中未曾发现任何食物,无奈,殷童只好就这样干饿着。 她的嘴唇干裂得愈发厉害了。 “如今雪停了,路是好走了些,可这该死的是什么地方?连点吃的都没有……”殷童自顾自咒骂着。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久到殷童止不住叹息。 朔漠之大,不是一天即可走完的,更何况殷童此番是落入了朔漠的中心地带,若要寻几户人家,也并非易事。 毕竟,又有谁舍得常年在这种鬼地方居住? 殷童摇了摇头,强行打起精神,她抬起头去看路,却忽而瞅见不远处有一团一动不动的黑影。 她挑了挑眉,缓缓朝它移动着。 这走得越近,便也愈发看得清楚了些。 殷童隐约辨认出,那是个人影。 一想到这个想法,殷童只觉得有几分好笑。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同她一般运气衰,竟也跟着落到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不自觉犯着嘀咕,一边加快了脚底下的步伐。 很快,殷童便来到了那团黑影的身边,如她所料,果然是个人。 还是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俊俏男人。 嗯……就是长得妖了点,透着一股子阴柔和邪气…… 殷童对他上上下下分析着。 她对他有些好奇,于是蹲下来离他更近了一些。 殷童不敢碰他,见他是个奄奄一息的模样,便挖出一旁埋在雪堆里的一根枯树枝,朝他脸上戳了戳。 然而却是毫无反应。 殷童抿了抿唇,扔掉树枝,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原来是个死人,我道是什么稀奇的。”说罢,她抬脚就要走。 然而她未曾看到那男人隐隐跳动的青筋。 男人深吸一口气,才止住了心中的不满。 他这是找什么罪受?偏要在此装得病怏怏的来遇着这丫头? 天底下,哪有女子如她这般,遇见个死人还平淡冷静,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忍……我忍…… 男子心道着。 殷童正要离开,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虚咳,以及一声有气无力的话。 “咳……救,救我……水……” 殷童耳朵一下子便灵了起来,她急忙退后,再度蹲到那男子身边。 虽然他未醒,但嘴里已开始说话了。 殷童笑了笑,道:“原来不是死的,那你倒是吭一声啊,我差点便要走了。” “救我……”那男子再度虚弱出声。 “救你?”殷童嗤笑一声,“虽然说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眼下我都自身难保,如何救你?算了,我且当一回好人,喂些水给你喝,但之后的事,就看你自己的小命倔不倔了。” 说罢,殷童将身旁的积雪捧了一些,放在手中融化。 而后用雪水润了润他的嘴唇,又喂了他喝下去一些,只是操作不当,有一些又不小心流入男人的衣裳里了。 男子心底暗自咒骂着。 疯丫头,拿路边的脏水给他喝?还弄湿了他的衣裳……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殷童期待的眼神下,假意苏醒了过来。 殷童瞧见他很快便睁开了双眼,有几分喜意,说道:“你运气真是不错,这么快就醒了,看来老天爷还不想收了你的小命去。” 男子忍不住暗自肺腑着。 老天爷大概也不该收他的命去吧…… 但他表面还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殷童眨了眨眼,朝他微微一笑,“既然你醒了,那我就走咯。” 说罢,她就要站起来离去。 男人一看,急得不行,赶忙翻了个身,朝她急切地问道:“恩人怎的就要离去?” 殷童一愣,转过身来,指了指自己,疑惑地说:“你在说我?” 男人扶额道:“此处就你我二人。” 殷童摆手道:“不过喂了些水给你喝,哪里算得上什么恩人?你瞧你那副样子,可就别惦记着报恩了吧。” 男人三两下爬了起来,脸色迅速恢复了一些气色。 殷童有些诧异,道:“现在看来我却真要当你恩人了,想不到我喂的水如此厉害,你现在看上去可不像方才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男人一听,笑了笑,趁机拉住她的手,说道:“是啊,所以唤你恩人,所言非虚。” 他过于热情,让殷童不禁汗颜,“别别别,别叫我恩人,我实在不适应。” “那你姓甚名谁?”男人问着,见她皱了眉许久不说话,便再度说了,“哦,也是,我应当自我介绍的,不然显得有些唐突了。” 殷童一愣,呆滞地点了点头,“行,你先说。” 只见男子笑得有几分邪魅,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色。 “在下,慕容黎。” 殷童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忽而心中猛然一跳,只觉得萌生几分不安。 她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疼了。 殷童下意识甩了甩脑袋,这边慕容黎已继续问了话:“轮到你了。” “我叫……我叫……”殷童开始犹豫起来。 “童儿……” 她的心中突然闪过这个昵称,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童儿。”殷童咬了咬唇,忽而坚定地看向慕容黎,“对,你便唤我童儿吧。” 她说罢,心底升起一股愧疚感。 明明这说不定是旁人的昵称,自己却如此贸贸然便用了去,万一以后遇到了真主,自己岂不是成了无地自容的小贼了? 但是眼下,殷童也只有这个选择了。 殷童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惭愧,转而强装镇定看向慕容黎。 所谓是,理不直气也壮,殷童此刻便是如此。 慕容黎一听她如此介绍自己,忽而冷了脸色。 心中顿时疑惑起来。 她莫不是恢复了记忆?不然怎会如此说自己的名称…… “慕容黎?慕容黎?”殷童见他在发愣,忍不住唤了唤他的名字。 慕容黎的思绪一瞬间被拉了回来。 他仔细瞧了瞧殷童,见她此刻眼中有的不过是单纯和天真,哪里来得之前在穹山上对他的无数敌意? 若殷童真的恢复了记忆,光是他说出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她便应该对自己刀剑相向才对。 看来自己又糊涂了…… 慕容黎止不住地自嘲着。 不过转眼一想,她竟还隐约记得从前的昵称,想来定是顾君酌那厮以往没少叫吧。 慕容黎想到此处,不禁默念了几次:“童儿……童儿……” 他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较之从前柔和许多。 只听他说:“好吧,恩人既是童儿,那便如此了。” 慕容黎说罢,想起自己来到朔漠的目的,他盯着殷童,忽而心生一计,他继续说:“只是,恩人的名字,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殷童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哦?是何事?” 慕容黎温柔地说:“说来惭愧,其实,在下从前收过一个徒弟,给她起的名讳也带了与恩人一样的字。” 殷童一听,吓了一跳,急忙问道:“难道,你的徒弟与我叫的名字也一样?!” “不,不,当然不是。”慕容黎摆手着,“恩人莫慌,在下的徒儿名唤殷童,不是童儿。” “殷童……”殷童嘴里念叨着,忽而尖叫起来,“啊!!” 她捂住脑袋蹲了下去,一脸痛苦的神色。 汗水一瞬间便被逼了出来。 慕容黎不知所措,只好跟着蹲下去,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你怎么了?!” 殷童摇了摇头,咬着唇喘息着:“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是突然头好痛……” 记忆深处,那个陌生男子又在唤着童儿二字,一遍又一遍,似诱人的漩涡,惹得殷童痛苦难耐。 殷童眼前开始一阵一阵发晕,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包括眼前的慕容黎。 隐约看到慕容黎急切地说着话,只是说的什么,她好似越来越听不清楚了。 殷童的眼皮开始发抖,最后缓缓倒在了慕容黎的怀中。 慕容黎见殷童昏了过去,皱着眉头朝四周大喊:“燕玄!出来!” “属下在。”一直隐于暗处的燕玄在听到了他的呼唤后,立刻现身在慕容黎面前。 “如何弄醒她?”慕容黎冷声问道。 燕玄一听,瞬间犯了难。 世人皆知,魔族一向只干杀人放火的坏事勾当,如何救人,哪里是他们该操心的事? 燕玄抿心自问,活了这么久,可从未学过什么济世悬壶的法子。 “很难吗?”慕容黎蹙着眉继续追问。 燕玄犹豫片刻,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并说道:“是的王上,恕属下直言,很难。” “……” 慕容黎顿时无话可说。 他抱着殷童一直沉默不语,良久,久到燕玄也忍不住开口:“王上?” “燕玄,朔漠之中,可有人族居住?” 慕容黎默默问了这句话后,燕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上?您说什么?” “朔漠之中,是否有人类?”慕容黎又重复了一遍。 燕玄一听,顿时惊呼:“王上,您现在的意思是,要低声下去,屈尊降贵去求助人类吗?就为了这么只野狐狸?” “你只需回答本王的问题。”慕容黎说道。 燕玄只觉得世界都玄幻了,曾经高高在上的王上,如今到底是什么了? 古人常言,九尾狐族有着魅惑心肠的本质。 想不到到了自家王上这里,居然真的应验了! 挣扎许久,燕玄才不情不愿地说:“有的,王上。” “好,带本王前去。” 慕容黎说罢,打横抱起殷童站了起来…… 第八十三章: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顾君酌到达西烛村的时候,他已然感受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西烛村的村门此刻正紧紧关着,在外头透不出一点异样,但多年的直觉告诉顾君酌,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好似闻到了一股腐蚀的气息…… 顾君酌怀疑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西烛村按理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又怎么会出现此等奇怪的味道。 但是慕容黎却是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个村庄,如果是他做了什么手脚,那么也就不奇怪了。 顾君酌想到这里,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掌心开始运转体内的灵力,警惕地望了望西烛村四周。 正当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上前推开村门时,忽然耳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的余光立即随着响动瞥了过去。 顾君酌的注意力尽数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声音是从旁边的丛林中发出的。 他抬起脚开始慢慢走了过去。 果然瞧见一团草丛正在摇晃着。 有人藏身于此! 顾君酌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他手中酝酿的白光就要轰炸过去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及时响起,阻止了他的行为。 “顾君酌!是我!” 顾君酌蹙了眉,这个声音……该不会是…… 果然,下一刻,凌鹭携着卫清忧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样子颇有些狼狈,同卫清忧一般,两人身上头上皆夹着几片树叶,脸上也有些灰尘。 顾君酌挑了挑眉,收起手掌,对凌鹭说道:“苍幽国国主怎的跑到这里来了?还带着……” 说罢,他将视线转移向卫清忧身上。 凌鹭连忙解释着:“这是我挚友的妹妹。” 卫清忧顺势对顾君酌弯了弯腰。 顾君酌便轻轻地点了点头,纵然卫清忧貌美,但他再未看她一眼。 他继续盯着凌鹭,似乎在等凌鹭的答案。 凌鹭见状,蹙眉道:“那你又为何在此?” 穹山之上,顾君酌来时,凌鹭已然昏迷过去,而顾君酌此刻又因离魂大法的副作用而忘了穹山之上,凌鹭也在现场。 故而两人此刻却是两看两相懵。 顾君酌知晓凌鹭对殷童的心思,于是也不多做隐瞒,说:“本尊自是来寻自己的徒弟的?” 凌鹭一听,有些惊愕。 穹山之上的事,顾君酌如何得知? 凌鹭顿了顿,晃了晃自己手中拿着的物件,说道:“那看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这下子,轮到顾君酌疑惑了。 “你也是来寻童儿的?”顾君酌顺着凌鹭的指引看向他的手,只见凌鹭手中握着一个古怪的墨绿色仪器。 顾君酌略微有些吃惊,“寻魔尺?这法器难得一见,为何在你手里?” “这玩意儿倒是不虚,我用它一路探索,便找到了这里,如今能看到你,看来真的有用。” 为了搞到这个千金难求的法器,凌鹭不惜把随身携带的唯一能自由进出苍幽国皇宫的金令玉牌都抵押给了那贩卖法器的黑心商人。 不过此等狼狈的事端,凌鹭是不会说与顾君酌听的,免得他取消自己。 便让他认为自己神通广大好了…… 顾君酌见他不说,便也不强求,反正凌鹭死要面子的本性,他不猜都基本知晓一些了。 “你既然是来寻童儿的,那你知晓了童儿发生何事,对吗?” 凌鹭点了点头,于是将自己在穹山上昏迷前的事宜都悉数说了出来。 顾君酌听完,暗自捏了捏拳。 原来慕容黎一开始便盯上了殷童,可恨他这个做师傅的竟没有加以防范,实在悔恨不已! 轮到凌鹭反问顾君酌,“那你又如何得知殷童的情况?” 于是顾君酌叹了口气,把有关离魂大法的事情也都说了出口。 末了,他补了一句,道:“本尊约莫是你昏迷过后才到达的,因为离魂大法的副作用,才忘了与你在穹山之上见过。” 凌鹭听到此处,惊讶不已。 这下他总算知晓当初于海上遭遇水怪袭击,救下殷童的人是谁了。 原来竟是顾君酌。 他还以为殷童叛逃出来后,顾君酌再不会理会殷童了。 原来不是如此,顾君酌比他做的,好像还要多…… 凌鹭心中顿觉有些不甘心,他不禁又想起之前在客栈里瞧见了殷童藏起来的顾君酌的画像。 于是他看顾君酌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起来。 殷童心悦顾君酌,这点凌鹭已然知晓了,就是不知道顾君酌的态度如何。 不过照如今看来,顾君酌为殷童做了这么多,更是撇下国宗门不管不顾,想来心底多少也是在乎殷童的吧。 凌鹭叹了口气,至少殷童不全是一厢情愿,他便再不必为她的事情挂心了。 可能一开始……自己便不是她心底深处,合适的人选吧…… 凌鹭心底忍不住发酸。 他忽然对着顾君酌友好一笑,拍了拍顾君酌的肩膀,说道:“你倒真是个称职的师傅。” 称职到,连自个儿徒弟的心都给诓了。 不过这句话,凌鹭忍在心中没有说出口。 顾君酌被他这一说,搞得一头雾水,凌鹭立刻转了话题,道:“所以慕容黎此刻就在这西烛村里头吗?那殷童会不会也在里面?” 顾君酌回答道:“是与不是,总要进去了才知晓,不过本尊方才查探了一番,里头估摸着不会太平,毕竟慕容黎那个残暴的魔头,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凌鹭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身对一直在一旁默默聆听、一言不发的卫清忧说道:“等会我与顾师尊一道进去,你便留在外头等我们,知道吗?” 卫清忧睁大了眼,急切地说:“那怎么行?!” “你没听人说吗?里头指不准危机重重。”凌鹭说这话时,发自内心的担心她。 卫清忧果然抿了抿唇,停了话语。 凌鹭叹了口气,继续说:“你若出什么事,我无法与卫傅交代。” 果然又是为了与哥哥交代清楚才担心她的…… 卫清忧鼻间一阵酸楚,小声说:“我知道了,我会在外头等你的。” 她不禁自嘲着。 卫清忧,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醒醒吧,他心里,只有殷童…… 卫清忧看着凌鹭的眼神逐渐有了几分哀伤和幽怨,只可惜,凌鹭却无法察觉她的心情。 顾君酌隐约感知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他看了看卫清忧,却见她的眼神非比寻常。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顾君酌嘴角扯了扯,于是对卫清忧说道:“卫姑娘无需担心,这西烛村位置隐蔽,等下方圆百里只会有姑娘一人,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 卫清忧一愣,点了点头,“多谢尊长提醒。” “无妨。”顾君酌笑了笑,心道:该谢谢你才是,替我除了一个情敌…… 两人站在西烛村面前,便已经闻到了一阵阵浓烈的恶臭。 凌鹭无法忍受这股味道,率先撕下衣袖一角,将自己的口鼻捂住。 顾君酌倒是不怕这股子气息,只是这西烛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股味道,顾君酌总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他用灵力封闭自己的口鼻穴位,避免受到恶臭的侵蚀。 “我们进去吧。”他对凌鹭说着,凌鹭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凌鹭推开西烛村大门,临走前,忽然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卫清忧,却见她同样担忧地盯着自己。 两人的眼神第一次如此相似。 末了,凌鹭决然转过身去,与顾君酌一同走进西烛村。 西烛村的大门在卫清忧的注视下,再度关闭了起来…… 朔漠。 当殷童再度醒来时,是在一户农户之中。 她脑中还有些混乱,眯了眯眼,待意识缓缓回归时,她看见了守在她身边的慕容黎。 慕容黎握住她的手,一脸沉重地看着她,见她醒来,于是着急地开口道:“童儿,你终于醒了!” 殷童皱了皱眉头,道:“我这是,在哪里?” 慕容黎一愣,而他身后走来一个农妇,只见此妇女面色饥黄,骨瘦如柴,眼窝深陷。 此刻她看上去谨小慎微,手握着一碗水微微发抖着走了过来,说道:“姑娘,姑娘醒啦?先喝完水润润嗓子吧,我看你嘴上有些发干。” 殷童一接过去,连忙咕嘟咕嘟喝得着急。 趁着殷童喝水的空暇,慕容黎悄然瞪了一眼农妇,眼中的警告意味十分深重。 农妇下意识又抖了抖身躯,她悄悄瞧了一眼一脸冷漠的慕容黎,记忆不禁拉回了一炷香之前。 一炷香之前,农妇正在家中缝补着冬季的衣物,以防严寒侵蚀。 忽然,家中大门被外来一股力量狠狠踢开。 本就摇摇晃晃的大门,在遭受了这阵刺激后,终于不幸倒了下去。 瞬间便激起阵阵尘埃遍地飞。 农妇吓得手中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待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门外两个高大的男人,皆冷漠如霜,领头的那个手里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正是慕容黎与燕玄,就这样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在农妇眼里,赫然一副土匪强盗的风范,骇得她瞬间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闭着眼睛大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燕玄上前一步,拽着她的衣领逼迫她站起身来,说:“听着,人族的,我们不是来杀你的,但你若帮不上忙,那小命是否保得住,这可说不准。” 第八十四章:村庄之难 农妇一听,直往地上磕头,嘴里哭喊着:“两位爷,我哪能帮你们什么啊?” “起来!”燕玄朝她吼了一声。 农妇便哭哭啼啼着起了身。 燕玄叹气着,用手指了指慕容黎怀中的殷童,问道:“你,能不能把她弄醒?” “我,我不是大夫,我只是个种田缝衣服的。”农妇小声说着。 慕容黎抱着殷童上前一步,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让农妇看清她。 燕玄在一旁帮忙补充道:“纵然你不是大夫,也要救。” “那,那我瞅瞅先。” 农妇抖着手翻了翻殷童的眼皮,又探了探她的气息,最后说道:“这姑娘还有气儿,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这朔漠之中寸草无生,连庄稼都快要养不活了,会不会,会不会是饿着了?” 慕容黎蹙了眉,说:“那该如何做?” 农妇继续说:“眼下这小姑娘昏睡着,也喂不进去东西,要不暂且让她到我床上躺一躺,身子暖了些指不定就自个儿醒了。” 慕容黎瞥了她一眼,燕玄便恶狠狠地威胁着她,“好,但若等会不是你说的那样,便割了你的舌头!” 农妇一听,吓得连忙捂住嘴,直摇头,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 慕容黎便抱着殷童往里屋去,床是几块木板铺了被褥随意拼起来的,但好歹也算是能歇一会儿的地儿。 将殷童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慕容黎又给她盖了被子,方才肯坐在床边。 只是脸色依旧沉沉的。 燕玄见状,不禁扶额,感叹曾经高高在上的王上,也终有被狐媚子迷了眼的一天…… 西烛村。 顾君酌与凌鹭刚进入其中,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腐臭味。 方才原本晴朗的天空,到了这里头来,也顺便变成了阴暗的色彩。 四周被黑色的魔气和瘴气覆盖得仿佛黑夜一般,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 纵然用布料捂住口鼻,凌鹭还是被这股子糜烂的气味熏得眼前发晕。 顾君酌见他一开始便有些撑不住了,连忙将手掌搭在他肩上。 治愈的白光温和地传入凌鹭体内,才让凌鹭保持了清醒。 扫除了眩晕感,凌鹭紧锁眉头,看了一眼顾君酌。 只见顾君酌脸色阴沉,一副暴风雨前的模样。 凌鹭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黎对这个村子都做了什么,竟会惹得这里如此乌烟瘴气?!” 顾君酌摇了摇头,说:“希望不是我想得那样吧。” 这股腐蚀的气味,终于唤起了顾君酌久违的记忆,关于慕容黎做得出来的记忆…… 如果真的如他所料那般,那接下来,可能会很难对付了。 顾君酌狠狠挥了挥袖子,瞬间将眼前阻挡去路的魔气一扫而空。 然而一旦看清了眼前的路,顾君酌和凌鹭都不免惊愕,凌鹭更是直接被吓了一跳。 只见眼前的西烛村,遍地都是鲜血,房屋破败得厉害,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俨然一副废村之相。 凌鹭眼见鲜血遍地,终于明白了那股血腥味从何而来。 想到这里,凌鹭不禁一阵阵的反胃。 “不愧是魔族的统治者,其手段之恶劣之残忍,实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凌鹭此刻对慕容黎不只有厌恶,更多的是恐惧。 恐惧这个传说中的魔头的真实面目,竟是如此骇人,然而之前,他们竟与那魔头相处数日而不自知,现在想想,凌鹭便觉得后怕,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顾君酌听到他的感叹,插话道:“要不然怎当得起那魔头的称谓?凌鹭,接下来我们都要小心了,我怀疑我们,中计了。” 此话一出,凌鹭瞬间警惕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慕容黎不在这里?” 只见顾君酌缓缓点了点头,说:“我想是的,只怕他是知晓了我是要去寻童儿的下落,这才故意利用我急切要寻找到童儿的心情,将我引到这里来。” 凌鹭一听,微微睁大了双眼,说道:“那西烛村的村民?” “无一生还了……”顾君酌的脸色越发阴沉,“慕容黎的为人我太了解了,他一旦要夺人性命,必定是斩草除根的,西烛村不可能再有人活着。” “为什么?”凌鹭苦恼着,“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要用整个村子的性命向你挑衅吗?挑衅殷童如今在他那里?” 如若真是如此,慕容黎在凌鹭心中,已经到了另一个境界了——变态。 顾君酌和凌鹭说着话时,越往村子里走去,那股腐臭的味道便愈来愈浓烈。 顾君酌忽而掐住衣袖,眯了眯眼,“想来,慕容黎做事不会如此简单的。他不可能无脑到用整个西烛村的人来挑衅我。凌鹭,你先做好准备,我感觉到了,接下来我们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两人走到一间茅草屋外,彼此对视了一眼后,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方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谁知!刚一进门,便有无数双眼睛自黑暗中亮了起来。 这一双双眼睛宛若幽森可怖的烁烁鬼火,一旦亮起,便再不会熄灭一般。 “唔……啊……呼……” “唔……啊……呼……” “唔……啊……呼……” …… 这些眼睛的主人,似乎是嗅到了顾君酌和凌鹭身上的活人气息,一个个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咽喉处开始震动出声。 只可惜,自他们嘴边飘出来的话,都不能算作是话语了。 更多的是含糊不清的字眼以及无休止的喘息声、呜咽声。 粗犷而沙哑,好似数日未曾进水的濒临死去的人一般。 这些奇异的声响,吵得凌鹭耳朵发疼,但更多的是觉得不舒坦。 但凡一个正常人,又有谁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呢? 这才是让凌鹭最不舒服的地方。 顾君酌咬了咬牙,纵然平日克制如他,此刻自心底深处也在不停地狠狠地咒骂着已然逍遥法外的慕容黎。 他先前有想过慕容黎会对西烛村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但是顾君酌一直祈祷着,那只是他想多了。 此刻看到茅草屋里的一切,顾君酌对慕容黎彻底抹灭了一切。 想他怎能对魔头那颗残忍的心怀有侥幸心理呢? 简直可笑! 顾君酌握住凌鹭的手腕,打算静悄悄地退出去。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和眼前的东西交手。 是的,眼前的,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那些东西缓缓自黑暗中探出头来,也终于能够看清他们的真实面貌。 却还不如不看! 此刻那些,明明生得人类的模样,但又不全是。 它们眼中再无半点瞳仁,眼白和血丝往上翻着,取代了整个眼眸仅有的黑色,眼圈底下皆泛着层层深厚浓郁的紫青色,俨然一副中毒之相。 原本该是正常的黄色肌肤,但此刻早已被泛着青色的皮相取代。 无论男女,皆披头散发,衣裳混乱。 他们正裂开嘴巴,方才那呜呜呀呀的唔唔声便是由他们发出来的。 其中有几个,明明不是手骨折了,便是腿断了,和皮肉勉强相连,耷拉在一起,但他们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般,仍然用那残缺受伤的手脚缓慢拖行着自己的身躯。 他们身上散发出阵阵死尸的恶臭,让人退避三舍。 凌鹭终于知晓这股恶臭的来源,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使劲掐着自己的嘴巴,才能够克制住自己不要呕吐出来。 也是,多么惊悚。 明明眼前这些,百分百是死了的人,死去的人,正常来说,死人就应该乖乖躺在地上任由黄土掩盖于身。 但眼前所见,让凌鹭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死人犹如活人般行走说话?!! “这……”凌鹭刚想出声去询问顾君酌,却见顾君酌立刻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凌鹭急忙合拢了嘴巴。 与此同时,顾君酌拉着凌鹭缓缓向后退去,一步、两步…… 三步……四步…… ……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顾君酌和凌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踩着同一个节拍。 他们的双脚同时动了起来。 开始疯狂奔跑着! 期间二人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是拼了命地往外跑。 待跑到西烛村的中央地带,也就是一大片连着一大片的农田时,他们才终于敢停下来。 农田广阔,但受魔气困扰,原本生机勃勃的庄稼皆在一夜之间腐败,虽说此刻已是冬季,但看得出来,西烛村的农民将农作物的保暖工作做得很好,只可惜了,若不是天降大祸,来年便可收成。 农田里,庄稼死了个绝,只剩下光秃秃的根部,因为没有人看守。 显得愈发凄楚和突兀,荒凉二字不过如此。 凌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纵然他堂堂一国之君,七尺男儿,也未免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顾君酌虽未像他这般惊慌失措,但此时此刻,他站在一旁,双手立于后背,同样沉重不语。 “那……那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凌鹭顿了顿,“那些,还算是人吗?” 只见顾君酌犹豫片刻,开口说道:“或许从前是人,然而打这一刻开始,他们再不是了。” “果然……果然如此!”凌鹭抿了抿唇,直起身来。 “我就说,那些怪胎,哪是正常人来着。” 顾君酌叹气道:“那些应当是西烛村的村民,若不是遭此横祸,想来该是世世代代都于此地安度一生的。” “都怪慕容黎,他简直不是人!”凌鹭咒骂着。 “……”顾君酌虚咳一声,提醒着他,“他本来就不是人。” 凌鹭想起慕容黎乃魔族,不禁对魔族更加厌恶起来。 “要想成人,他慕容黎可不配,就冲今日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我便算是大开眼界了。” 顾君酌瞭望着四周,只为这昔日繁荣的村庄止不住地叹息。 第八十五章:绝对实力 顾君酌想不到慕容黎当真为了阻拦自己,竟徒手弑杀整个西烛村的村民! 看来他与那厮,注定一辈子都站在敌对的一方了。 顾君酌对凌鹭说:“多年前,我与慕容黎交手时,他就曾用过这个下三滥的招数,方才我们看到的那些人鬼不分的东西,原先也算是人族,只是死后被慕容黎使了魔族禁法,如今已变作了僵化的活尸了。” 凌鹭对这些事情闻所未闻,如今听来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不自觉咽了咽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些东西明明死了,却又好似活了过来,那还会和从前一样吗?我的意思是,方才他们见了我们,眼睛就跟发了光似得……” 顾君酌叹气道:“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重点,如今他们虽同从前一般能走能跳,但那不过都是身体的记忆罢了,是本能驱使了他们的作为,他们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正常思考,而是依靠本能去行动,也就是说,他们如今形同疯了魔的野兽,一开始是迟钝的,但若是嗅着了人味儿……” “喂!顾君酌?!”凌鹭眼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了起来。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他们,吃人吧?” 凌鹭问完后,瞪大双眼眼见着顾君酌沉默不语,一颗心便也沉了下去。 “该死的,还真是这样!”凌鹭忍不住又想咒骂起来,“慕容黎他是不是疯了?!那么多条人命,他就这样轻轻松松全都化作活尸了?关键是还把这种烂摊子甩给我们!” 顾君酌急忙捂住他的嘴,“嘘!你别那么大声!那些活尸如今的五感灵得很,你小心把他们招来!” 凌鹭于是急忙点了点头,顾君酌这才放开他,说道:“总之,童儿一定在慕容黎手中,这是现在完全可以肯定的事情了,要不然,他怎会急急忙忙撺弄这些事来阻拦我,一定就是怕我一不小心便从他手里抢回童儿。” 凌鹭也赞同他的说法,点头道:“你分析得对,既然如此,更要救回殷童了。不就是几个活尸吗?我堂堂苍幽国一国之君,还能被他们吃了不成?” 顾君酌挑了挑眉,对他的大话有些不屑。 “别怪我没说,这些东西已然算是魔族中的物种,可再不是其他杂七杂八的宵小,你莫要牛皮吹上天了,你到底只是个凡人。” “你不是人?”凌鹭反问他。 顾君酌嗤笑道:“至少,是比你厉害的人。” 这一句话,是铁打的事实,当下便堵得凌鹭哑口无言,气得用手指着他。 “你!” “嘘!” 顾君酌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他眯着眼眸开始大量四周,“小心,他们来了。” 凌鹭一听,便立刻将私人恩怨先抛诸脑后,转而把手搭在腰间,锋利的佩剑立刻出鞘三寸。 “顾君酌,你有对付这些东西的经验,告诉我,该如何配合你?” 正问着这话时,只听原本安静的周围开始悉数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声响。 “唔……啊……” “唔……啊……” “唔……啊……” …… 伴随而来的,是四面八方响起的,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依稀还有口水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地面的动静。 霎时间,无数的活尸自四周涌来。 顾君酌手掌中的白光缓缓凝聚着,宛若搭在弦上的弓箭一般,蓄势待发。 “慕容黎之所以选择西烛村,想必是因为这个村子先前是个富饶之地,因为要创造这些活尸,有一个条件,就是需要一定数量的人族。” “一定数量?”凌鹭蹙了蹙眉,“多少?” “千以上。” “……”凌鹭抿了抿唇,再不说话了,他怕他再说什么,就要崩溃了。 好吧,事实上,也离崩溃不远了。 与此同时,仿佛是为了印证顾君酌的话,活尸再不是刚开始看见的一小堆。 个…… 十…… 百…… 千…… 渐渐地,原本空旷无垠的地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黑影。 那些影子,一个紧紧挨着一个,照在地上,隐隐望去,颇有魔头的轮廓。 它们已然是魔界的种族,此话果然不假。 凌鹭望着周围被许许多多的活尸包围着,而自己身边,只有一个顾君酌。 他开始恐惧了,犹豫了,他握着佩剑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那些活尸原本迟钝缓慢,但似乎是嗅到了顾君酌和凌鹭两人身上的气息,一个个的,全部都像发狂的野兽。 他们双眸冒着绿光,宛若森森鬼火,此时此刻,成群结队,成百上千,一步步朝着那两人逼近。 “唔……唔……唔啊!!!!” …… 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了,活尸们再也不像一步步等下去了,他们恨不得立刻马上把顾君酌和凌鹭拆骨剥皮,于是脚下生风,像被掐了脊梁骨一般拼了命地冲了过去。 包围圈渐渐缩小了,成百上千的活尸远远望去,就像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让人止不住发抖。 换作旁人,确实是要吓得动都不敢动了。 比如凌鹭。 凌鹭到底是高估了自己,这些数量,或作一个个正常的人族,来多少,他都不怕。 势必会赌上他帝王的尊威,用腰间的利剑将敌人的头颅一一斩下,就像当初与凌隐开战一般,用他们炙热滚烫的鲜血,祭奠他历练的道路。 可惜…… 对面这些,不是正常人,是活着的尸体,会蹦会跳,会走会跑。 而且…… 他们还吃人…… 这就出乎凌鹭的掌控范围了。 凌鹭眨了眨眼,眼前活尸们的所有动作,忽而像慢动作一般。 他小声地对身边的顾君酌说道:“你到底是国宗门的师尊,你打个喷嚏,估计整个大陆都会抖一抖。你现在告诉我,你有几分胜算。” “你刚刚不是才说你是堂堂一国之君吗?你现在这样来问我?” 顾君酌嘲讽了他一句,脑海中忽而闪过多年前和慕容黎那场惨痛的人魔大战。 那时候,他就是一时手软,面对这些曾经是人族的同胞的家伙,他身为国宗门的师尊,大陆上正义之派的领导者,到底下不去狠手。 也就是这样,那些活尸,宛若打不死的小强,一波接一波,助力了慕容黎无数。 也就是这样,他间接害死了她,阿琦…… 那个温婉的女子,悠思的娘亲,亦是,他师弟唯一的挚爱。 更甚至是,高傲如公孙靖那一身的修为,悉数消散…… 顾君酌抿了抿唇,忽而自言自语道:“这次,本尊再不心慈手软了。” “你说什么?”凌鹭听不清他的嘀嘀咕咕。 顾君酌转头对着他勾了勾嘴角,“你若问我胜算几何,我只能告诉你。” “百分之百!” 他话音刚落,第一只活尸转眼便来到了他们面前。 近在咫尺时,顾君酌动了。 还未等凌鹭及时反应过来,却只见他身形忽而快若闪电,脚下忽而驾起一片洁白松软的祥云,手掌上的白光轰然出击,稳且准,快速轰打在第一只冲过来的活尸身上。 “呵,送死的东西。”顾君酌眯了眯眼,“凡若魔族,必死!” 这句话说完,顾君酌的攻势愈发猛烈,他双掌频繁出击,凛冽圣洁的白光便从一个个球状转化作一大片一大片的光芒,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普照大地,一层层负压在不断冲过来的活尸身上。 第一个冲过来的活尸自然被化作了灰烬,不消片刻便被其余等踩踏于泥土之中。 当然,且不说顾君酌乃是国宗门的师尊,光是他那一身修为便已是整个大陆上鲜有人可与之匹敌的。 也唯有他才有功法可轻易消灭魔族宵小,甚至是与魔王慕容黎决战。 故而别说是第一只活尸的陨灭为巧合,接下来,便是其余活尸,在他手底下,也只不过是送死二字。 白光闪耀到几乎要刺瞎了人的双眸,凌鹭紧紧握着剑,不得已闭上了双眼,仍是觉得眼皮阵阵灼烧之感。 原来,这才是顾君酌的真正实力吗? 实在无人可及…… 凌鹭一边想着,一边默默退了三分。 那些活尸原本成群结队,以千为计,气势汹汹,嚣张无比,凶残之相令人花容失色。 但经顾君酌一脸严峻,随着脚下的祥云急速飞驰着,步步紧逼的猛烈攻击令得那些活尸不消片刻便没了原先的凶恶气势。 凡是邪恶之物,遇上顾君酌的法术,那白光便恍若炙热的阳光,皮肉遇之,轻易便萎缩烧焦,肌肤被夺了水分一般,尽数消失无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只只的活尸已然成为青天白日之下的堆堆森森白骨,远远望去,那叫一个骇人听闻,闻风丧胆的奇特景观。 整个西烛村,赫然成为尸骸遍地的葬身所,从前那所谓的富饶之村,先后经了慕容黎和顾君酌之手,从今往后,再也不复存在了。 顾君酌顿于空中,望着地面的惨状,叹息道:“念你们曾是人族同胞,本不想大开杀戒,故而悄无声息退之,却没想到,凡花草树木,虫鸟鱼兽,更甚至是人类,一旦被魔族沾染,便再不复从前良善,今日,是你们逼得我如此,怪不得谁,死后好生安息去吧。” 顾君酌只求他们下辈子,再别遇上慕容黎那等凶残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