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容华》 第1章守得云开见月明 曲曲折折的回廊两旁,是亭亭玉立的荷花,风过池面,荷叶仿佛跳起轻盈的舞蹈,随风送来阵阵花香,惹人迷醉。 栏杆旁,羊献容侧身而坐,一身襦衣长裙,黑发如墨,高梳芙蓉髻,戴一枝金步摇,耳垂珍珠珰,静如一座观音雕像,宁静,美好,不染纤尘。 蓦然响起的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穿藕荷色衣裙的小丫鬟跑过来,欣喜道,“小姐,王爷来信了!” “哦?”羊献容回身,杏眸中惊喜无限,“念儿,是他的信吗?你可不要哄我!” 如玉的脸庞晶莹通透,眉如远山长,一点朱唇轻启,人面荷花两相映,竟是倾国倾城之姿。 “是王爷呢,奴婢哪敢骗小姐,小姐若是不信,就自己看!”念儿将信递上,小脸笑成一朵花。 日日瞧着小姐相思惆怅,她这心里也不好受,如今可好,小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接过信来,羊献容的手竟是有些颤抖,直到眼前由模糊变的清晰,心上人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她整个身心,才深深沉浸在喜悦当中。 两年了,终于等到他了,不负她七百多天长夜无眠,痴痴等待。 “小姐,王爷什么时候到?小姐要早些打扮打扮,王爷这次来,肯定是要接小姐回去成亲的!”念儿喋喋不休地道。 羊献容羞红了脸,轻叱道,“不得胡说!”然心中却是甜蜜的。 与太子司马衷之子,广陵王司马遹从小就常在一起玩耍,两人虽还没有订下婚约,却已两心相印,只待挑个黄道吉日,成百年之好。 谁料两年前,有相士为羊献容相面,竟说她是母仪天下之相。其父羊玄之心有戚戚,唯恐此语会为女儿带来祸事,即将她送到邺城的外祖父孙伯旗家中,暂避风言风语。 与心上人两地相思,羊献容不免时时忧怀,再者她深知,太子妃善妒,心胸狭窄,广陵王乃谢才人所生,并非太子妃亲子,到底不亲厚,她怕他会有危险。 而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有传言称,广陵王为了讨好太子妃,竟打算娶太子妃的妹妹贾午之女为妃,她怎能安心,几次派人送信入洛阳,却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心上人欠她一个解释,如此躲避不见,在她看来,无疑是心虚。 好在如今终于等到了他,他即肯来见她,必是问心无愧,她又怎能再怀疑他? 相识相知,这些年的情分在,她该信他的。 “小姐脸红了!”念儿扮鬼脸羞她,“明明就是想的,奴婢听到了,小姐夜里说梦话,叫的都是王爷的名字!熙祖,熙祖……” “熙祖”正是广陵王司马遹的表字。 “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羊献容羞的无地自容,起身追着她要捂她嘴,“王爷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啦!”念儿知她最疼自己,自是不怕的,笑着跑远了。 羊献容忍不住笑,将那信贴在心口好一会,这才将信笺抽出。 仍旧是刚劲有力的字迹,见字如面。 信极短,广陵王只是言明正在来见她的路上,见面后详谈。 信是在十天之前送出来的,从洛阳到邺城,路上一切顺利的话,要七、八天左右,按行程算的话,应该在这一两天就能到了吧。 羊献容满心欢喜,想像着穿上红嫁衣,成为他的新娘,越想越是按捺不住,在栏杆旁翩翩起舞。 她却不知,正是心爱的人,将她推入了无底的深渊中…… “阿容,你这是做什么,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愠怒的女声响声。 羊献容慌忙停下来,“舅、舅母……” 那信也被她藏了身后。 这妇人正是孙家的当家主母,她娘的嫂嫂田氏,穿一身深色襦裙,表情严肃刻板,看去就是个不苟言笑的。 虽说外公对她很好,舅舅也很疼她,可舅母到底是外姓,且她寄人篱下,这日子总归是不好过,在舅母面前,也格外小心谨慎。 今儿也是因为收到心上人的信,一时高兴,就失了分寸了。 “什么事高兴成这样,也不瞧瞧下人那脸色,你倒好看了?”田氏不冷不热地道。 羊献容低了头,“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会注意。” 田氏瞥见她身后的一角书信,登时又沉下脸来,“阿容,是谁给你写信?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怎能随意与人通信,若是做出什么丑事来,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羊献容因冤屈而苍白了脸,“舅母误会了,不是、不是旁人,是……是王爷。” “广陵王?”田氏大为意外,脸色登时和缓了,“他要来了吗?是要接你回洛阳的?” “或许是吧,还不知道呢。”心中虽认定是如此,羊献容却仍没有把话说满。 田氏露出些笑容来,“来了就好。阿容,不是我要对你冷了脸,这女儿家的名声,比什么都要紧,我是为你好,知道吗?” 羊献容低声道,“是,舅母教训的是,我会注意的。” 这些年在外公家吃住,父亲心中过意不去,曾让人送了钱来。 可外公却分文不留地退了回去,说是外孙女在孙家住,就是自己人,哪有要钱的道理。 舅舅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唯一不满的,就是舅母,平日里虽不会明目张胆地苛待她,私底下的冷眼责骂,却是少不了的。 如今舅母听说是广陵王要来接了她回去,从此就少了个吃闲饭的,心中也痛快了吧。 “好了,别冷着脸了,”田氏亲热地挽过她的手,“方才舅母的话是严厉了些,却是为你好。那,广陵王何时到来?来了要多住些时日吗,还是接着回洛阳?” 羊献容温顺地道,“王爷在信中并没有多说,来了之后才知道吧。不过怎好打扰舅母太久,我跟王爷会尽快回洛阳的。” 田氏嗔怪地道,“瞧你这话说的,不拿舅母当一家人了是不是?多一个人,不过多双筷子,难道舅母还侍候不起了?待王爷到来,你就与他说,在咱们家多住些日子,知道吗?” “是,舅母。”羊献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广陵王与她若成了亲,她就是王妃,舅母这样势利的人,怎会放过巴结的机会。 虽说人往高处走,可舅母变脸这样快,也着实让人瞧不起。#####新书上传,请朋友们多多支持,多谢! 第2章我诅咒你 晚饭时候,田氏迫不及待地向公公孙伯旗及丈夫孙仲裕说了广陵王要到来的事,笑眯眯地道,“阿容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广陵王来的啊,正是时候。” 羊献容低头道,“舅母不要取笑我了。” 孙伯旗乐呵呵地捋了捋胡子,“不是取笑,你年已十五,也确实该成亲了,广陵王如今还念着你,是天大的好事,能看到你们成了好事,我也就放心了!” 孙仲裕也说了声“是”。 田氏的女儿孙秋华鄙夷地“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因为讨好了太子妃,广陵王才有了些脸面吗?要不然凭他,能有什么本事?” 羊献容瞬间脸色惨白。 广陵王的生母谢才人原本是当今皇上、太子之父的妃子,是皇上将她派去东宫服侍太子,才生了广陵王,此事虽不是天理不容,对广陵王来说,却也并不光彩,最忌讳被人提起。 “秋华,你胡说什么!”孙伯旗勃然变色,一记耳光打到孙女脸上,“这话也是能随意说的,不要命了吗?” 孙秋华被打倒在地,捂脸“哇”地一声哭出来,“爷爷凭什么打我,我说的不对吗?外头的人都在说,广陵王讨好太子妃,旁人才怕他三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孽女,你还说!”孙仲裕又惊又怒,上去就踢了女儿一脚。 孙秋华越发嘶声嚎哭起来。 她就是气不过! 她也很喜欢广陵王,可他偏偏只喜欢比她美的表妹,她心中有怨气,自己得不到的,自然要贬到一文不值。 田氏心疼地将孙秋华护住,“老爷,你怎么能打秋华呢,她是你亲生女儿,你也下得去手?” “她该打!”孙仲裕气脸色发青,“这种话也敢说,是不是要害的咱们孙家都为你陪葬!” “哪有这样严重!”田氏吓了一跳,“不过是自家人随便说说,只要咱们不往出说,谁能知道?阿容,你说是不是?” 到底还是不放心我。 羊献容眼神有些冷,“舅母说的是,不过话虽如此,也要防着隔墙有耳,表姐这口没遮拦的性子,是要改一改了。” 其他的事,她可忍,诋毁她的心上人,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田氏当即翻脸,“什么口没遮拦,秋华就是年纪小,性子直罢了,你这一说,倒显得我跟老爷没有教好她一样!”说着话又冷笑一声,“以往也没听你说秋华有什么不好,如今是有了广陵王当靠山,胆子大了是不是?” 羊献容气的说不出话来。 “仲裕媳妇,你的话过分了,”孙伯旗敛了敛怒气,“阿容说的没有错,秋华年纪也不小了,再这样说话,早晚惹出祸事来,你觉得你教她很好吗?” 田氏恼怒地道,“父亲,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孙仲裕瞪她一眼,“这确实是你的不是!秋华一会回房去好好反省,别再惹父亲生气了!” 田氏性子再不好,也不敢忤逆丈夫和公公,忍怒应了声,扶着孙秋华出去。 “娘,我就是气不过,我不要羊献容嫁给广陵王!”孙秋华边哭边道。 田氏心疼地帮她抹眼泪,“傻丫头,你以为你说出方才的话,阿容就嫁不成吗?广陵王跟阿容早就在一起,你爷爷跟你父亲都是赞同的,你呀,还是别再痴心妄想了。” “呜……我就是喜欢广陵王,呜……”孙秋华哭的好不伤心,却是无用。 羊献容,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这辈子都别想嫁给广陵王! 前厅上,孙伯旗正安慰羊献容呢,“秋华被她娘惯坏了,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相信广陵王的为人,是不会做出那等事的,他必有他的苦衷,或者有他的考量,你要相信他。” “是啊,阿容,”孙仲裕也很过意不去,劝解道,“秋华根本不明白,胡乱说话,你就当没听到,我会狠狠教训她的。” 两个长辈如此低声下气地相劝,羊献容心中再有气,也都消了,反倒是过意不去,起了身道,“外公、舅舅言重了,方才我说话也有失分寸,以后我会注意些。至于王爷,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那就好,吃饭吧,菜都凉了,坐。”孙伯旗扶她坐下,帮她夹了一筷子菜。 羊献容不安地道,“那舅母和表姐的饭菜……” “无妨,一会我让人给她们送过去,吃吧。” “是。” 一顿饭总算是平和地吃完,羊献容即回了自己房间。 不知为何,就要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当中,总是夹杂了些不安,但愿没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 两天后,广陵王司马遹果然来到孙家,带来了相当丰厚的礼物,乐的田氏眉开眼笑,忙不迭地将他往屋里请。 众人落座,田氏让人奉上茶来,殷勤与之交谈。 羊献容坐在一侧,偷眼去看心上人,又是不自禁地红了脸。 两年未见,他越发地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举手投足优雅贵气,实是不可多得的翩翩佳公子。 感受到她的目光,司马遹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爷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田氏笑着道,“既然来了,不妨多住些时日,过些天再回洛阳不迟。”说罢看向羊献容,“阿容虽是在我们家住了这些年,我却仍舍不得她离开呢,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羊献容不动声色地道,“多谢舅母,我已打扰多年,不敢再叨扰了。” 念儿心中却是不屑,往日里舅夫人怎么对小姐的,自个儿不知道吗,如今当着王爷的面儿,竟说出这话来,也不怕咬了舌头! 羊献容悄悄拽了她衣角一下,示意她不可多言。 司马遹笑容淡然,“孙夫人客气了,本王此次来邺城,只为接阿容回去,就不多留了,日后孙夫人若是想念阿容,本王就派人接孙夫人到洛阳来就好。” “好好,一定,一定!”田氏点头如捣蒜。##### 第3章你去服侍父亲 缓缓行进的马车上,司马遹如水一样的目光里,隐着无法言说的愧疚,甚至是痛苦。 羊献容低头揪弄着衣角,羞涩之余,更是茫然不解:为何从离开孙家到现在,都三天多了,王爷除了几名必要的吩咐,其他一句话都不说? 看他神情也不对,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 说起来他虽年纪比她还要小一岁,却因常年游走在刀锋,所以早学会了在人前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就连她,有时候也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四天上,羊献容实在忍不住开口,“熙祖……” “称我‘王爷’吧,人前人后,避讳着些。”司马遹终于开口,语气疏离而冷漠。 羊献容脸色苍白,仿佛被攥住了心一样难受。 以往都是这样叫的,如今要避讳什么? 莫不是真像外头说的那样,他要娶别人了? “生气了?”司马遹忽地抬手,摸上她的脸。 冰凉,细腻,柔滑,熟悉的感觉熨帖在掌心,他的眼神越加痛楚。 原谅我,阿容,我没有选择。 “熙……王爷,你怎么了?”羊献容顾不上羞涩,皱起了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阿容。”司马遹涩声道。 “嗯。” 又是长久的沉默。 撕裂一样的痛楚,在小小的车厢当中蔓延,羊献容要喘不过气来,“王爷,究竟有什么事,你快告诉我!” 司马遹视线游离在她如花的容颜之外,“阿容,你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是为了这件事? 羊献容满心欢喜,红了脸道,“嗯,我知道,王爷,我很高兴你能这时候来接我,我……我都没有意见,你与我父亲商议就好。” 早在几年前,她已对自己立下“非君不嫁”的誓言,王爷又何必还有所顾忌。 “你……真的没有意见,都听我安排吗?”司马遹苦笑。 “嗯,”羊献容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并非贪慕虚荣之人,王爷只管安排就好。” “好,”司马遹深吸一口气,面色已变的冷漠,“回京之后,你稍事休息,即随我去东宫,服侍父亲。” 笑容凝结在了嘴角,羊献容但觉脑中一片空白,炎炎夏日,她却感到了彻底的寒意。 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纤弱的身躯,泛起无助的颤栗。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破碎的声音,“服侍……太子?” 或许,是她听错了。 “是。”司马遹吐字清晰,“服侍父亲。” 羊献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缓缓落下。 可笑啊,可笑。 原本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料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为什么?”她流着泪笑,尖锐反问,“我喜欢的人是你,你却让我去服侍你的父亲?王爷,你真觉得这样可以吗?还是说,你要娶别的女人,觉得我碍事了,所以想把我一脚踢开?” 外头那些不都是传言吗? 她心爱的人不是一向洁身自好,傲骨铮铮吗? 然而现实的无情,却打碎了她一切的幻想,她真的太天真了! 在这两年当中,必然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便却彻底改变了心上似性的事,物是人非,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 司马遹因为难堪而红了脸,却并不因此而动怒。 从做出决定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会被心爱的人恨入骨髓,然而为了最终大计,这一切算不了什么。 “阿容,母妃性情如何,你想必也有耳闻,皇祖父与皇祖母欲选几名贤良淑德的女子进东宫服侍父亲,所以我想……” “那与我何干!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竟要亲手将我送到……送到……”羊献容厉声责问。 司马遹掐紧了掌心,冷声道,“我们并没有订下婚约。” 羊献容怔然。 不错,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约定,有的只是这几年的情分而已,她以为这样就够了的。 “如今形势太乱,母妃又一直野心勃勃,父亲身边没有可信任之人,我只信任你,所以才要你去服侍父亲,若你能得他宠爱和信任,我也方便行事。” 对于别于娶他人之事,他却并未解释。 “哈哈哈……”生平第一次,羊献容嘶声狂笑。 司马遹皱眉,“阿容!” “滚下去!”羊献容忽地狠狠推他一把,怒目圆争,“滚!” 再也不想跟他离的这样近,现在的他,只让她觉得恶心。 司马遹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座位上,仍是耐着性子解释,“阿容,你冷静一点听我说,这也是为了我们日后的幸福!我早对你说过,会成为人上人,我要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不要,我不要!”羊献容狠狠推着他,状若疯狂。 “我不会嫌弃你!”司马遹抓紧了她的手,言辞恳切,“阿容,只要咱们得了天下,我为皇,你为皇后,如今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不会嫌弃你半分,我发誓!” 羊献容刹那冷静下来,冷冷道,“放手。” 这是同意了吗? 司马遹眼里露出喜色,松开手去擦她脸上的泪,“容——” “啪”,狠狠一记耳光,竟打的他从马车里摔了下去。 侍卫慌忙上前相扶,“王爷!” 羊献容一把推下赶车的侍卫,手一拉缰绳,狂喊道,“驾!” 马儿嘶声长鸣,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阿容!”司马遹大惊失色,爬起就追,“停下,快停下!” “王爷!” “快,追上她!”司马遹厉声吼,“阿容不会驾车,这样会很危险的!” “是!” 几名侍卫留下,保护司马遹,其余人追了出去。 然而两条腿终是跑不过四条腿,尽管侍卫们狂追不舍,可羊献容是疯了一样抽打着马儿,很快的,马车就完全消失了踪影。 侍卫们垂头丧气,回来请罪。 “追,给本王追!找不到阿容,你们全都死!”司马遹气急败坏,全无平日温文尔雅之相。 “是,王爷!”##### 第4章救命恩人 郁郁葱葱的山,清澈见底的溪水,姹紫嫣红的花,一派田园好风光。 一名年轻的男人站在路边,向下看去。 他二十岁上下,身材健壮,粗眉黑目,透着刚毅和果敢,穿一件麻布的两裆衫,臂膀上肌肉隆起,背着弓箭,身上挂着几只打来的小动物,足以看出他过人的胆量和身手。 “大哥,你在看什么,快过来拿猎物啊!”一名穿灰色单襦的年轻男人很快过来,冲着他愉快地大叫。 今天收获颇丰,拿到集市上去,能卖不少钱呢。 他年纪略小一些,皮肤黝黑,眼角上挑,鼻梁很高,笑起来显得心无城府,性子十分爽朗。 “那马应该是不受控制了。车上有个女人,世龙,快,她要摔下悬崖了!”男人拧起了眉,扔下弓箭和猎物,大步跑过去。 他手长脚长,一跑起来,呼呼带风,动若脱兔。 石勒也看到了那辆疯跑的马车,大叫一声“来了”,随即甩下身上的东西,狂奔了过去。 羊献容是真的害怕了。 当时她负气打马离开,并不是要寻死,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个让她开始厌恶的人而已。 可她根本不会驾驭马车,跑出没多久,那马就如同疯了一样,乱跑乱癫,无论她怎样喝斥,马就是停不下来。 直到她喊哑了嗓子,筋疲力竭,也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马狂奔向悬崖,若摔下去,她必然粉身碎骨。 罢了,就这样吧,看来是天意,否则她若随广陵王回了洛阳,进东宫服侍太子,不是一样生不如死吗? 万念俱灰之际,她索性闭上眼睛,死就死吧。 蓦的。 “姑娘,快,手给我!”雄浑有力的声音忽地响起。 羊献容猛地睁开眼睛,一刹那仿如梦中。 直到多年以后,两人相拥而眠时,再说起这初次的相遇,她总会说,他就像从天而降的神,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救了她。 “快,手给我!”刘曜大叫,一手攀住车门,一手伸向她,“马失控了,车要掉下悬崖了,快!” 本来他是想控制住马的,但是,来不及了。 不过一瞬,羊献容果断向他伸出手。 虽是第一次见面,可她就是没来由地相信他,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真诚和友善,以及对生命的热爱和尊重。 刘曜抓紧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揽住。 羊献容心碰碰直跳,强烈的男人气息钻进鼻子里,她慌乱地想要推开他。 即使跟广陵王,她都没有这样亲近。 “抱紧了!”刘曜一声大喝,“跟着我,跳!” 跳? 羊献容大惊,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腾空。 “啊!” 惊叫才出口,两人已经狠狠摔在地面,不过,刘曜早已算好,所以是他在下,她在上。 强烈的钝痛冲击着背脊,刘曜差点吐血,但还是抱着羊献容,就地翻滚,以卸去力道。 此时,那马车已直奔崖底,许久之后,才传来沉闷的声响和马儿的惨嘶,很快又没有了动静。 羊献容忘了害怕,忘了羞涩,被这男人紧紧抱着,忽而她在上,忽而他在上,她的眼睛,始终不离他的脸。 那强忍着痛楚的、紧咬的牙齿,绞在一起的眉,充满男人野性的、张扬的魅力,让人过目不忘。 “大哥!”石勒大惊失色,两人抱着要滚下悬崖了! 仓促间也不及细想,他飞身扑上,硬生生抱住了两人的四条腿。 险险的,三个人停在了悬崖边,刘曜的脑袋,已经探了出去。 “姑娘没事吗?”刘曜顾不上自己,沉声问。 羊献容惊魂未定,“我……” “大哥,姑娘,先过来再说,这边太危险!”石勒打断两人,像拽猎物一样,将两人往里拖了拖。 羊献容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真是…… 不过这一动,身上却是钻心的疼,尤其背上,热辣辣的,必然是方才就地翻滚的时候,被碎石所伤。 她忍疼起了身,站到一旁整理乱了的衣裳,从鬼门关上走一遭,手抖个不停。 “姑娘,你……”石勒这才看清羊献容的倾城容颜,呆呆地看着她,没了声。 羊献容抬头,看他如此鲁莽,心中略感不快,不过好歹是人家救了她的性命,她向旁让了两步,“我没事,多谢两位英雄相救,敢问恩公大名,容当后报。” 石勒抢着道,“姑娘客气,我叫石勒,石世龙,这是我结拜大哥刘曜,刘永明,敢问姑娘……” 刘曜? 羊献容飞快地看过去一眼,却见刘曜正走到悬崖边向下看,忙道,“恩公小心,危险!” “不妨事,”刘曜回过头来,爽朗一笑,“姑娘不必以‘恩公’相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羊献容正色道,“方才若非两位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此恩不报,我枉自为人。” 刘曜一笑摇头,不再多言。 “呃,姑娘,”石勒抢过话来,“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家如何?” 羊献容眸光暗了下去。 回家? 那个家,她还回得去吗? “姑娘?” “啊……”羊献容忽地呻吟一声,这会儿缓过神,右胳膊竟是疼的不敢稍动。 “怎么了?”石勒紧张地去扶她,“你受伤了?” “别碰我!”羊献容退开两步,痛的脸色发青,“我的胳膊……” 刘曜拧眉,“我看看。姑娘别紧张,我娘是大夫,我也略通医术,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羊献容站着没动,却还是不好意思抬头。 石勒眼里,掠过一丝不快。 不准他碰,却准大哥在她胳膊上摸摸捏捏,为何要如此差别对待? “骨头断了,”刘曜很快得出结论,“姑娘随我回去吧,让我娘帮你把骨头接上,要不然以后会长歪,你这只手就废了。” 看来方才抱着她跳下车,尽管他很小心,还是伤了她。 姑娘家皮娇肉嫩,受不住那种冲击。 “啊?”羊献容小脸发青,“废了?这样严重?” 难怪痛的厉害,居然断了! 不大会儿功夫,她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大颗大颗滚落,嘴唇发青,楚楚娇弱的样子,惹人心疼。##### 第5章动了心 “如果断骨接不好的话,胳膊就弯了,做活也不方便。”刘曜还真不是吓唬她,陈述事实罢了。 “那……”羊献容略一思索,反正现在有家不想回,胳膊又伤了,若以后真的废了,那怎么办? “姑娘,你就跟我们回去吧,”石勒迫不及待地道,“我们都不是坏人!再说,回去之后,是伯母帮你治,我跟大哥都不碰你的!” 刘曜警告似地看他一眼。 越解释,越显得他们居心不良了。 “好吧,那就麻烦两位恩公了。”羊献容反倒落落大方。 胳膊疼的这样厉害,也由不得她瞻前顾后了。 “不麻烦,不麻烦!”石勒喜笑颜开,抢着在头前带路,“姑娘,请,请!对了,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姓容。”羊献容非常自然地隐瞒了真实名姓。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静一静。 “哦,容姑娘,请,请。”石勒也没再多问。 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刘曜落后他们两步,看着羊献容纤弱的背影,目光中有探究。 这女人容貌倾城不说,气质温婉中有倔强,断骨之痛都没能让她有多么失态,隐忍力极强,且谈吐不俗,定是出身大户人家。 至于为何一个人留在了马车上,恐怕,不是轻易能够问出的。 其实他哪里知道,羊献容才遭心上人背叛与羞辱,心上的痛,已胜过一切。 “你们住这里吗?” 这是一栋两进的小院,不大,看着也很破旧,一幢土墙茅屋在院子正中,院里院外都收拾的整齐干净,旁边还有个菜圃,种着些菜和不知名的花草,有瓜果的清新味道。 石勒忙道,“是伯母和大哥住在这里,我住在不远处那屋里,就是那里。” 他指向左前方。 羊献容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进去吧,家中简陋,让容姑娘笑话了。”话虽如此,刘曜神情间却并显得卑微。 “多谢。”羊献容微一颔首,跟着进去。 刘曜让她在院外稍候,他先进了屋,没大会儿,屋里就有了动静。 “胳膊断了吗?你是怎么救人的,越救越伤了!快让姑娘进来,我给她瞧瞧!” 非常宽厚的声音,虽是带着责备,却并不让人不悦,反而觉得,被她责备,也是件幸福的事。 羊献容想到了早逝的娘,泪眼朦胧。 “容姑娘,是不是疼的厉害?”石勒忙过来扶她,“别怕,伯母医术很好的,很快就不疼了!” “没事……”羊献容往旁让开一步,躲开他的手。 石勒有些尴尬,更有些难受:容姑娘似乎很不喜欢他的靠近? 好在刘曜接着出来,化去了两人间的难堪,“容姑娘进来吧,家母替你治伤,我跟二弟回避一下。” “多谢。”羊献容随即进了屋。 屋里摆设很简单,到处透着陈旧的味道,不过干净整齐,各种药味扑鼻,初进来,还真不太习惯。 “你就是容姑娘吧,快进来!”一名妇从不由分说,将她拉进了内室。 这妇人四十来岁,很瘦,但很有精神,眉眼之间跟刘曜十分相像,脸容却更显慈祥,羊献容瞬间就不紧张了,打量了一下屋子。 靠窗一张木板床,被褥收拾的很整齐,一张小方桌上放着些药草,旁边几个木墩,都十分简陋。 “夫人你好,我……” “先别多说了,治伤要紧,”胡氏摆摆手,“这屋里没有旁人,你这衣裳先脱了,我帮你看看。” 羊献容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都是女人,可她从未在陌生人面前露过身体。 “不必顾忌了,只是上衣,露出胳膊来就好,”胡氏忍不住笑,“你这衣裳也脏了、破了,一会我拿我年轻时候的衣裳给你,别嫌弃就好,这里里外外破烂的很,让姑娘见笑了。” 羊献容连说“不敢”,自个儿落到这份上,哪还有嫌弃的资格。 脱掉上衣,右胳膊已经肿了起来,一动就钻心的疼。 “忍着些,我先看看。”胡氏动作麻利地为她捏了捏伤处,松了口气,“永明这小子,得亏着没学医,要不然也是个庸医!容姑娘别担心,你这只是骨裂,还没有断,养一个来月就能完全好起来!” 羊献容喜道,“没有断吗?那我的胳膊不会废了吧?” “废?是我家混小子说的吧?”胡氏骂起自家儿子来,顺着呢,“怎么会,只是骨头裂开了,好好调养,很快就来,我给你上药,再用板子固定住,别再伤到就行。” “多谢夫人。”羊献容一下子觉得,胳膊没那么疼了。 “没要紧,没要紧。” 胡氏拿了药来,小心地帮她敷好,再用夹板固定,一边问了她些话,但始终没有问她的来历。 原本羊献容还想着,如果胡氏问她,她要如何回答,却不想她这样贴心,不该问的,一句都没多问。 “好了,这些天别用这只胳膊使劲,过几天就不疼了,”胡氏收拾起药箱,笑着问,“姑娘是要回家,还是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我帮你治伤方便?” 羊献容低了头,“原本不该多加打扰,可……” “好,我知道了,”胡氏了然地接过话来,“那就留下来,待治好伤再说。以后你就住在东厢房,我去给你收拾一下。我那混小住西厢房,我会与他说,别去打扰你。” “我自己来吧,”羊献容忙站起来,“怎敢劳烦夫人。” “小事情,”胡氏按住她,“你身上有伤,不宜乱动,你若觉得过意不去,待你伤好,再多多替我做活就是了。” 羊献容也不禁笑起来,“一定,哦,对了,”她将腕上一个玉镯子取下,“这个就当诊金和我在这里吃住所用,夫人千万要收下,否则我也没脸在这里住下去。” 这镯子原本被她视若珍宝,如今么,只让她触物伤情,继而厌恶罢了。 胡氏大方地接过,“好,镯子我先留着,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拿衣裳换。” “多谢夫人。”##### 第6章隐瞒 woo18.com 胡氏出了门,石勒正百无聊赖,赶紧迎上去,“伯母,容姑娘怎么样,好些了吗?” “没要紧,骨头没断,就是裂开了,休养几天就没事了,”胡氏招呼他俩走远一些,这才道,“永明,你老实说,这姑娘到底打哪来的?” 刘曜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的来历。”说罢将方才的事说了。 胡氏犹自心有余悸,“竟如此凶险?看来这姑娘来历不寻常,我看她愁眉紧锁,必有伤心事,你们两个别追着她问,免得她更难受。” “知道了。” 两兄弟应了声,石勒伸头往里看。 “别乱打主意,”胡氏拍他脑门一巴掌,“我瞧着这姑娘也没别的心思,你要对人家无礼,我可不依。” 不知怎的,她看这姑娘就是莫名喜欢,不忍看她受到伤害。 石勒傻笑两声,“知道知道,伯母放心吧。” 刘曜微微皱着眉,并未多说。 待东厢房收拾干净,胡氏拿了套干净的旧衣裳给羊献容,还烧了水让她沐浴,她连声道谢,沐浴过后换上衣裳,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是受伤,又是受惊吓,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更何况是她。 胡氏悄悄将她换下的衣裳拿出去洗了,晒起来,去菜园子里摘了些新鲜蔬菜,准备做饭。 “永明,你打来的猎物呢?” 刘曜才喝了碗水,愣了一下,“没拿回来,当时只顾着救人了。” 别说猎物了,弓箭都忘了。 “一会再去打几只,”胡氏白他一眼,“容姑娘需要些荤的补补。” “知道了。”刘曜抹了把嘴,转身出门,“我这就去。” “吃过饭再去吧。” “我还不饿。” 这孩子,听风就是雨。胡氏笑着摇了摇头。 她看得出来,儿子跟义子,都看上这姑娘了。不过,人家姑娘明显满腹心事,再说,这不知根底的,还是先不招惹为妙。 石勒回了自己家,刘曜没去叫他,自个儿去了那悬崖边。 因那地方少有人去,刚刚他们抛下的弓箭和猎物还都在呢,他将所有的东西都背上身,才要往回走,急促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 官兵? 刘曜让到了路旁,冷眼看着。 三十多人的队伍呼啸而来,到近前时,却都慢慢停了下来,当先从马上下来的,正是司马遹。 “车辙印到这就没有了,一定在附近,快找!”司马遹沉声道。 “是!” 所有官兵都下了车,四散找起来。 刘曜心中一动:他们莫不是要找容姑娘? 看来这些人来意不善,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容姑娘在他家里。 他转身就要走。 “兄台留步,”司马遹却叫住了他,“敢问兄台,可曾看到一辆马车?马车上只有一名年轻女子,她不会驾车,本……我担心她会有危险。” 两个时辰前,羊献容驾车逃离,他怎放心,到附近镇上调了一队官兵,顺着车辙印找了过来。 这里是晋阳地界,是匈奴左部的之地,匈奴人野蛮而残暴,阿容又生的花容月貌,又是孤身一人,若是落到匈奴人手下,后果不堪设想。 刘曜摇头,“不曾看到,我方才在山上打猎,才到这里。” 司马遹上下打量他一眼,“如此,多谢。” “兄台客气,”刘曜走了两步,瞥见他眼里似乎有怀疑,假装往崖边走了几步,“兄台来看,这里似乎有大片摩擦的痕迹,会不会是……” 司马遹脸色一变,急急到崖边一看,果然不错,他回头大喝,“下崖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官兵们寻找着山道,慢慢下去。 直到所有人都下了崖,刘曜才悄然离去。 “这么一会就打了这么多猎物,永明,你本事见长啊!”胡氏拿下他身上的野兔、狍子等野味,笑着打趣。 刘曜却没有笑,“娘,我方才遇到了一队官兵,应该是找容姑娘的。” “官兵?汉人?”胡氏敛了笑容,“他们是来追杀容姑娘的?” 因匈奴人时有叛乱,故汉人对他们匈奴人一向管理严苛,动不动就扣上“谋反”的罪名,匈奴人跟汉人之间,一向不太平。 “是汉人,不过他们是不是找容姑娘尚未可知,那些人绝非善类,千万不能让他们找到这里。”刘曜目光炯炯。 胡氏并未立刻表现的赞同,沉吟一会,道,“永明,你说容姑娘会不会是犯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呢,娘,容姑娘一看就是个心善的,一定是那些人想要伤害她,总之这几天我多到外头看看,别让他们找到这里。”刘曜很不以为然。 对羊献容,他虽没有太多的了解,可直觉告诉他,那是个好女人。 胡氏也就不再多说,“希望如此吧。” 羊献容睡了一会就醒了,可想到如今的种种,她该何去何从? 万万没有想到,心上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竟要让她…… 他对他,就算没有了情意,也万不该这样作践她,若是孙家人知道真相,还不知道要如何嘲笑她呢。 罢了,对广陵王,也该死心了,以后,她要为自己而活! 乡村的夜静谧而安详,屋里有些燥热,她白日里又睡的多了些,这会儿了无睡意,就悄悄起了身,到院子里坐坐。 月华皎洁,虫鸣声响在暗处,微风送来阵阵蔬果的清香,她的心情,也稍稍平静。 “是容姑娘吗?”刘曜打开栅栏门进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刘大哥?”羊献容惊诧起身,“你出去了?”怎么这个时候,从外头进来。 “出去转了一圈,没事,你怎么还不睡,伤处疼的厉害吗?”刘曜来到近前,身材高大的他足足比羊献容高了一个头,要低下头,才能看到她精致的小脸。 羊献容摇头,“没有,不疼了,我睡的太多了。” 说罢有些赧然,来到这里虽然才不到一天,她却是吃了睡,睡了吃,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你白日里受了惊吓,是要好好休息,过几天伤处就不疼了,我娘的药很好的。”刘曜笑了笑,浓眉大眼的他笑起来,格外让人看着舒心。 “你和你娘,都是好人,谢谢你们救了我。”羊献容微有些哽咽,素不相识的人,都可以舍命相救,为何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却可以轻易地背弃她?免费连载小说请收藏:woo18.com 第7章事无不可对人言 刘曜指了指一旁的石凳,“不困的话,坐下,我陪你说话。” “你不困吗?都这么晚了。”话虽如此,羊献容还是坐了下来。 身在异乡,她心中不安,想有人在身边,哪怕只是陪着,什么都不说也好。 “不困,”刘曜坐下来,忽地往前一凑,“你真的姓容?” 羊献容一惊,“我……” “不用说,我知道你有苦衷,”刘曜露出白牙来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勉强你。” 羊献容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你也有不能说的秘密吗?” “我?没有,”刘曜坦然摇头,“我是匈奴人,父亲早逝,娘带我来投奔伯父,我伯父名讳为‘渊’,我还有几个堂兄弟,大哥刘和,四弟刘聪,二弟三弟都不在伯父身边。世龙是我的结拜兄弟,也是匈奴人,他父亲曾担任过部落的统帅,后来家道中落,他跟着一些乡亲到洛阳做些小生意,与我相识,我二人脾气相投,就结拜为兄弟,他随我来到了伯父身边做事。” 羊献容有些想笑,他对自己,倒是坦诚,不过听到“渊”字,她眸光闪动,“敢问令伯父可是匈奴左部都尉?” 她虽离洛阳三年,可因羊家在本朝地位显赫,所以里里外外的事,她也知道不少。 再者,她以为自己必将嫁给广陵王,所以宗室之间的人物、关系,也必要了解,所以着意让人留意,对于亲王及其手下一些重要人物,自然知晓。 魏时曹公将匈奴分为左、右、南、北、中五部,各部贵者为帅,后又改为“都尉”,刘渊正是匈奴左部帅刘豹之子,匈奴左部就被安置在晋阳隰(音习)城一带。 真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她竟来到了这里,想来附近都是匈奴人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像刘大哥这样温和亲善? 当年刘渊是以人质的身份留在洛阳的,皇上的意思,也是为了通过他,掌控刘豹,继而掌控匈奴左部。 后来刘豹过世,刘渊做了左部都尉,来到晋阳隰城,管理匈奴左部,据说他严肃法治,以诚待人,使得匈奴左部兵强马壮,军纪严明,他在匈奴部当中,也甚有威望。 她也是没想到,居然会跟刘渊的侄儿在相遇。 刘曜脸色一变,“你知道我伯父?你到底是谁?” 说罢,手已摸向腰上的短刀。 伯父因治军严明,吸引了一大批有志之士,如今天下不平,伯父也是胸有大志,皇上虽封了伯父为北部都尉,对伯父却半是器重,半是防备,不时会做些试探,让人防不胜防。 洛阳离此千里,皇上总不能时时来看着伯父,不过派些探子、细作什么的,却也不是难事,莫非这女人就是皇上派来的? “刘大哥别误会,我并无恶意,”羊献容心中一阵发紧,解释道,“我只是听说过刘都尉的一些英雄事迹,甚为佩服罢了,刘大哥是他的侄儿,想必也是不差的,我很敬佩你们这样的人。” 有所为,有所不为,英雄也。 刘曜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没有看出心虚之类的表情,又缓了下来,“原来是这样,容姑娘不觉得,我们匈奴人个个野蛮,就该被汉人奴役吗?” 羊献容正色道,“刘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汉人、匈奴人都是人,都是父母生养,有什么不同?匈奴人之所以时有反抗,不过是因为被当权者压迫,否则有好日子不过,谁愿意当反贼!” 刘曜大为震惊,“容姑娘虽是女儿身,见识竟如此非凡,刘某佩服!” 羊献容红了脸,“别夸我了,我胡乱说的,刘大哥不要笑话我。” 刘曜忽地有些心跳过快。 少女如花的容颜近在咫尺,淡淡的体香不时传过来,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 真的,她的发极美,又长又黑,白日里他还记得,那发闪着缎子般黑亮的光华,他真的很想摸一摸。 “刘大哥?”听他呼吸不对,羊献容关切地道,“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凉着了?” “没事!”刘曜整个人都跳起来,往西厢房跑,“不早了,回去睡吧,我先回房了!” 通,竟被门槛绊倒在地。 羊献容吓了一跳,见他狼狈爬起,进去关了门,不禁笑的直不起腰。 刘曜窘的直揉脑袋,还好天黑,她应该没看到他的笨样吧…… 一夜无话。 胡氏起身出门时,就闻到一阵饭香,到厨房一看,羊献容正吊着一支胳膊,往灶膛里添柴火呢。 “容姑娘,你怎么做这些!”胡氏忙把她拉起来,“你身上有伤,不能乱动,扯着伤口怎么办?” 羊献容摇头,“夫人放心,我没事,胳膊已经不大疼了,这些事儿我还做的,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吧?” “由得你吃,由得你住,”胡氏边笑边道,“多个人多双筷子,有啥呢?再说,你这点饭量,还不如我家那只小狗吃的多,我还养不起你?” 羊献容被噎的没了话。 “瞧我这嘴!”胡氏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竟胡说!容姑娘,你别往心上放啊,我是个粗人,跟永明那小子说混话惯了的,请多包涵!” 羊献容笑道,“没有呢,夫人快人快语,我很喜欢。” 想想舅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胡氏在她眼里,是真的好。 “你这孩子,真是实诚人!”胡氏哈哈笑,“得了,你外头歇着吧,这里头热,一会我做好饭,你叫永明一道过来吃。” “那辛苦夫人了。”羊献容也就退了出来。 用一只手淘米做饭还行,洗菜炒菜什么的,那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她也不想给胡氏添乱。 刘曜洗漱完毕出了门,在门口听到羊献容和胡氏的对话,心中说不出的舒坦。 他也曾想过,待在伯父手下干出一番事业,就娶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孩子,在娘面前尽孝,也就不枉此生了。 找媳妇,就要找容姑娘这样的吧,可以不用这样美,但性子一定要这样好,学识也要好一些,与他,才能说的上话。 “刘大哥,昨晚睡的好吗?”羊献容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有些紧张。 “好。”刘曜也有点不好意思,昨晚在她面前出丑,她一定笑死了。 羊献容也确实想起了昨晚的事,乐不可支。 刘曜憋了个大红脸,忽地走到她面前,抬手。 第8章毒蛇一样的女人 “刘大哥?”羊献容本能要躲。 “你脸上有脏,”刘曜从怀里掏出块手帕,“别动,我帮你擦。” “是吗?一定是刚才在厨房里弄的,我真笨,这点事都做不好。”羊献容站着没动,由得他擦。 刘曜怕伤了她似的,轻轻地擦着她的脸,凑近了仔细看,惟恐有一点点的不干净。 栅栏门口,石勒瞪着眼睛,攥紧了拳。 才一夜而已,大哥跟容姑娘已经亲上了吗? 容姑娘竟然没有反抗,难道她已经喜欢上了大哥? 不,不可以! 容姑娘是他先喜欢的,他是要娶她的! “二弟,你来了,”刘曜眼角余光看到他,转过脸来,“怎么不进来?” “哦,没、没什么,”石勒提着个小罐子进来,“这是我娘炖的鸡汤,专门给容姑娘补身子的。” 羊献容甚是过意不去,“怎么好意思麻烦石夫人呢,石大哥,你别让石夫人这样辛苦了。” “没事,就一碗汤而已,”石勒进厨房拿了个碗,倒了一碗鸡汤给羊献容,“快喝吧,还热着呢。” 羊献容虽是不想早晨起来喝这油腻的东西,可盛情难却,也就接了过来,“替我谢谢石夫人。” “不用客气,喝吧。” 羊献容喝了小半碗,赞道,“很好喝,石夫人手艺真好。” 石勒神采飞扬,“你喜欢喝,我让我娘天天炖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羊献容赶紧婉言谢绝,“再好吃的东西如果天天吃,也会腻,不然这样,如果我想喝了,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石勒摸着后脑勺傻笑,像是突然之间,就跟心爱的女人很亲近了一样。 刘曜一直没有说话,羊献容抬头招呼他一声,“刘大哥,这么多鸡汤,我也喝不了,一起喝吧。” 石勒忙道,“这是我娘炖给你的,再说,大哥也不喜欢喝鸡汤。” “喝一点没关系。”羊献容略有些不快,感觉石勒的心性,有些不够光明磊落。 刘曜倒是很平静,“我真的不喜欢喝鸡汤,你喜欢就多喝一点。” 胡氏端着饭出来了,“吃饭了,世龙来了,一起吃吧。” “不了,我娘等我回去吃呢,容姑娘,我先走了。”石勒心满意足地离去。 “吃饭吧。”胡氏听到了三人的对话,并不多说,笑的如常。 —— 东宫向来安静,除非谁活的不耐烦了,敢冲撞太子妃,否则,是平时宫里最安然的地方。 正房中奢华艳丽,珠光宝气,蹙柏眠床,四周银镂金花,薄纱围屏,若人在其中,如巫山神女,可望不可及。 床侧是素锦屏风,满屋艳丽当中,平添了几许清雅之气。 司马遹负手窗前,脸色阴沉。 蓦的,有人从后抱住了他。 “母妃自重,若被父亲看到,儿臣有口难辩。” 贾南风虽非他生母,却也是名义上的母亲,她好色的心性在旁人面前展露也就罢了,居然对他也…… 如果不是为了日后大计,他又何必受这样的屈辱。 贾南风更紧地抱住了他,柔声道,“你是太子的儿子,又非我亲生,太子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还怕了他?” 语气中满满全是不屑。 “母妃若是不怕,为何要跟儿臣偷偷摸摸。”司马遹冷笑。 贾南风身形一僵,果然松开了他。 她怕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这个名头,如今她还没有完全掌控他,掌控形势,如果她“红杏出墙”的事情暴露,皇上一定会废了她。 而早就看她不顺眼的杨芷,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除掉她的机会。 司马遹回过身,看到她,心中就无限厌恶。 平心而论,她的相貌虽比不过阿容一半美貌,也并不是丑到令人发指,虽已过而立之年,却仍颇具风韵,然而她偏黑的肤色、下弯的嘴角、凉薄的眼神、盛气凌人的态度,却让他半点都无法接受。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冷静、沉着、深谋远虑,比起懦弱的父王,强了何止一倍。 如果不是要依靠她,实现自己的目的,凭他皇太孙的身份,又何必跟她这样纠缠。 “熙祖今天心情不太好,还没有找到羊献容的尸体吗?”贾南风斜倚到榻上,衣裙是半透明的,露出隐隐的春光来。 司马遹对她的风情视而不见,只因她的话而铁青了脸,“阿容不会死的,那马车里根本没有她的尸体,她一定还活着!” 那日寻着痕迹找到崖下,果然找到了马的尸体和摔到四分五裂的马车,然而却并不见阿容。 依常理来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阿容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他宁愿相信,她还活着。 “也不一定呢,”贾南风惋惜道,“山间多猛虎野兽,或许你的阿容早被吃了也说不定。” “不可能!”司马遹怒吼,“那里根本没有血迹,方圆几里也没有见到野兽,如果真有野兽,怎么可能只吃阿容,不吃马匹,阿容一定没有死!你一定要咒她死,到底是何居心!” 贾南风咯咯娇笑,“熙祖怎可这样怀疑我?我知道你对羊献容旧情难忘,所以才要你把她接进东宫来,以后你就能天天见到她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还要我怎么做?” 司马遹冷笑,“你是为了成全我跟阿容吗?你分明就是想折磨我!” 要成全他和阿容,怎能是这样的方法,若不是贾南风气不过他对阿容不能忘情,就不会逼着他,把阿容送进东宫服侍父亲。 他百般不舍,千般不甘,万般不愿,可那又怎样,如果不能令贾南风满意,不止他会被一脚踢开,阿容也性命难保。 可惜,阿容性子之倔强,远超出他的预料,竟是宁死,也不愿进东宫! 是他害了阿容性命,这几天他一直痛苦而焦躁,偏偏还要跟母妃周旋,他怎可能有好声色。 “不错,我就是要折磨你,”贾南风伸开手指,又缓缓攥到一起,“我要把你攥在手心,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羊献容凭什么跟我抢你?我要她服侍太子,我要你天天看到她,却得不到她,你越痛苦,我就越高兴!”##### 第9章屈辱 司马遹气的眼前一阵发黑,“母妃,儿臣是你的儿子……” 这女人简直不顾伦理,行事就像个恶魔,招惹上她,想抽身都难。 其实他很清楚,母妃这样对他,不止是因为有几分喜欢他,更多的是因为,父亲对他生母谢才人的宠爱。 “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哪舍得让你受苦,”贾南风拢了拢裙摆,又笑开了,“熙祖,你忘了吗,如果不是我在父皇母后面前一力替羊献容说好话,就凭她要觊觎皇后之位,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若不是为了你,我何必这样做。” “那是相士胡言乱语,与阿容何干。”司马遹忍怒道。 阿容去邺城两年,总算是将相士当年之语挑起的风波压了下去,贾南风却时时提起,为的不过是警告他,阿容的生死,在她一念之间罢了。 “你打算找她到何时?”贾南风抬起一只手,软绵绵地冲他招了招,“罢了,你要找,也由得你,不过等着也是等着,过来,给我捶捶腿。” 司马遹盯了她一会,缓缓走了过去。 贾南风媚笑着,软语呢喃,“如今只有你我在,何必谈别的女人,扫了我的兴,来嘛……” 司马遹半蹲在地上,为她捶腿,面色很平静。 羊献容舒服地半眯着眼睛,手慢慢伸过去,摸向司马遹的脸。 “启禀太子妃,赵王到。” 内侍在外禀报。 司马遹登时松了口气,起了身,“儿臣先告退了。” 贾南风对着他的背影,笑的阴森。 逃?我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到门口时,司马遹向赵王司马伦行了礼,快步出去。 一个时辰后,司马伦整理衣冠而去,出了东宫之门,便仍旧是冷漠疏离、高高在上的赵王,尽管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可当着他的面,谁又敢置喙。 御花园中,太子司马衷正逗弄一只羽毛鲜艳的小鸟,脸上在笑,手在抖。 三十岁的年纪,却显得那样苍老,脊背微弯,脸容憔悴,旁人看着,都替他喘不过气。 “父亲。”司马遹悄然而来,表情是尴尬而愤怒的。 “赵王走了?”司马衷面色平静,眼里有屈辱的光。 “是。” 司马遹真心替父亲感到不平。 赵王是皇祖父的叔叔,比太子妃要年长两辈,岁数也大那么多,两人却能…… 可是父亲却每一次都躲在御花园里,为他们两人苟且行方便,寻常人家的男人都忍受不了这等屈辱,何况是一国太子。 “你回去吧。”司马衷转身,负手往回走。 “父亲!”司马遹忿忿道,“不如禀告皇祖父……” 司马衷猛地回头,揪住他的衣领,手背上青筋暴起。 “儿臣多嘴!”司马遹到底年幼,吓得脸色发青。 赵王曾犯死罪,多亏贾南风之父贾充为其求情,加上是皇亲国戚,才得以保住一条性命。 后又在贾南风一力主张下,回到洛阳,任太子太傅,所以对贾南风,赵王当然是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 贾南风跟赵王苟且之事,一来他二人不会承认,二来就算告到皇上面前,事情闹大,司马衷又有什么脸面,相反贾南风可能会狗急跳墙,做出伤害他、伤害司马遹的事来。 司马衷咬牙哆嗦了一阵,很快又平静下来,松开了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是。” “羊献容可曾找到?”司马衷拍了拍手问。 司马遹心中大痛,“不曾,儿臣还在让人找,一定可以找到她,她一定没有死!” 反复强调这一点,不是真的有信心,只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 司马衷回头看他一眼,“她真的愿意服侍本宫?” “……是,她愿意。”司马遹木然答。 司马衷没再多问。 回了东宫时,贾南风正倚在榻上歇息,脸色红润,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司马衷只看了她一眼,即往内室去。 贾南风上前挡下他,轻抚他的脸,“一大早就出去,虽是夏日,晨风也凉,该多披件衣服。” 多么贤惠的女人。 司马衷面无表情,“知道了,你有心了。” 贾南风露出娇嗔的表情,“殿下与妾身是夫妻,妾身关心殿下,不是应该的吗?” “是,应该的。”司马衷扯扯嘴角,进了内室。 贾南风眼里闪过凶狠的光。 太子一向不喜她,倒也算了,可司马遹越是长大,与她越是心生嫌隙,得想个法子,牢牢控制住司马遹才行。 —— 休养了半月之后,羊献容的胳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不必再吊着,不但能自己照顾自己,还能帮着胡氏做些简单的活儿,终于不用再吃闲饭,她心里也舒坦了些。 胡氏虽然没有开医馆,可每天到她这里来看病的人也不少,羊献容就帮着包药,扶一扶老人,到河边洗一些纱布什么的,日子过很充实。 “容姑娘,你别忙了,”刘曜端着一盆纱布过来,“放着我洗吧,你胳膊才好一点,别又弄伤了。” 羊献容回头笑他,“你放着我洗吧,你是男人,怎么能做这些事。” 说罢自己又红了脸。 她不该跟他开这样的玩笑,可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她对他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仿佛早就相识了一样。 “平常都是我洗的,习惯了。”刘曜也不在乎,将脏了的纱布泡进水里,用手揉搓。 河对岸忽然有石头扔进来,溅起的水花弄湿了两人的衣服。 羊献容惊了一下,一个后仰,摔坐在地。 “容姑娘!”刘曜忙扶起她,对河那边的人拧起眉来,“四弟,你这是做什么?” 羊献容定定神,抬头看去。 那身材纤瘦却高大,看上去有些腼腆的,正是刘曜的堂哥刘和,另一个身材粗壮,带着些轻佻的,是四弟刘聪,十四、五岁模样,不大正经的样子。 “堂哥,你又洗这些了?娘们儿做的事,何用你做,走,跟我们打猎去!”刘聪嘻笑着说一句,忽地看到羊献容,惊道,“这女人是……” 目光中露出贪婪和占有欲来。 小小年纪,在女色方面,倒是真有经验。 第10章我要娶她 羊献容只看他一眼,就觉得他非善类,不悦地移开了视线,轻声道,“刘大哥,我洗好了,我先回去了。” “好。” 羊献容收拾起纱布,起身就走。 “美人儿,别走啊,”刘聪急了,直接涉水而过,就要追她,“你是谁啊,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四弟,不得无礼!”刘曜拽住了她,“她是我家的客人。” “客人?”刘聪笑的不正经,“堂哥,你别骗我了,你家什么时候有这种貌若天仙的客人了?她是谁家的姑娘,多大了,成亲没?看她装束,没成亲吧?” “四弟,别太过分,”刘曜警告道,“她只是暂时住在我家,很快就回去了。” “那她到底是谁家的姑娘,你快告诉我,我让父亲上门提亲去!”刘聪迫不及待地道。 刘和忍不住大笑,“四弟,你这会不会太快了一点!才见人家第一面,人家连话都不跟你说,你就要去提亲?再说了,你年纪还小呢,急着成亲做什么呀?” 成了亲,就有女人在身边絮絮叨叨,烦都烦死了。 “我都十四了,该成亲了,哪里小?”刘聪不以为然,“那姑娘我是看上了,她不与我说话有什么要紧?亲事嘛,当然都要遵从父母之命,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刘曜登时十分反感,“四弟,你想太多了,我说过容姑娘很快就会回去,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我痴心妄想?堂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刘聪恼了,“哦,我知道了,你想把容姑娘据为己有,是不是?” “莫名其妙。”刘曜懒得理他,继续洗纱布。 他气,刘聪还气呢,“大哥,咱们回去!我这就让父亲来问清楚,她嫁是不嫁!” 说罢拽着刘和离去。 刘曜气的狠狠拍了一下水面。 寄居在伯父家也这么多年了,他如何不知几个堂兄弟中,四弟是最小心眼的一个,谁要让四弟不痛快了,四弟想方设法都要报复回来,只要是四弟看中的,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容姑娘如此美貌,气质非凡,四弟肯定是一眼就看中的,若容姑娘愿意,她家人也同意,倒还罢了,如若不然…… 只能到时候再看了。 刘曜洗完纱布回去,不意外地看到石勒又在缠着羊献容说话,笑的很灿烂。 对于救命恩人之一,羊献容自是不好摆脸子,可每天被他这样缠着,她也着实心烦,勉强应付着,几次想要让他回去,又实在不好给他个没脸。 “容姑娘,”刘曜推开栅栏门进来,“不是让你回屋休息吗,外头太阳这样热,当心头晕。” 羊献容如获天下大赦,忙站了起来,“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屋,石大哥,你跟刘大哥谈啊。” 说罢赶紧进了屋。 石勒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大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跟谁生气了?” “没事。”刘曜不想多说。 石勒一门心思在羊献容身上,也没追着问,忽然就羞涩起来,“大哥,我……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容姑娘了。” 刘曜心一沉,果然不出他所料,二弟对容姑娘,也有了别样心思。 “大哥,你说容姑娘会不会接受我?”石勒有些惆怅,“要是以前,我没什么好怕的,可是现在……我要是对她说,她会拒绝我吗?” “你说了就知道了。”刘曜不做表示。 “我不敢,”石勒抓抓头,“万一她不同意,那我……” “我要晒纱布了。”刘曜忽然很心烦,不想再听下去了。 石勒没注意到他的不对,自个儿想着怎么对羊献容开这个口。 —— 红日慢慢西坠,总算是没那么热了,胡氏让刘曜到附近集市上去买些米粮,顺便带着羊献容去散散心。 正巧石勒又过来找羊献容说话,几个人就一起去,跟石勒一起来的,还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蜜色的肌肤,高鼻深目,眼神灵动,一直在笑,一看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子。 一见羊献容的面,这女子就开心地叫起来,“你就是容姑娘吧?我听石大哥说起你了,你真的好美啊,我就长的很美了,原来你比我还美,我自叹不如啦!” “这位是……”羊献容不解地道。 刘曜即为两人介绍,“这是我伯父家的女儿,名刘婉云。” “原来是刘姑娘。”羊献容微微一笑,凭直觉,她很喜欢这个姑娘。 “不用客气,叫姐姐就行了,我比你年长两岁呢。”刘婉云开心地道。 家里有五个兄弟,婶婶这边也是只有一个哥哥,平常她找个姑娘说话都难,所以见了羊献容,才会格外开心。 “姐姐。”羊献容很温柔地叫了一声。 “好妹妹,你可要多陪陪我说话,要不然我可无聊死了!走,我带你去逛集市,有很多好玩的哦!”刘婉云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往前走。 刘曜和石勒随后跟上。 这集市虽然不大,却真的挺热闹,人来人往的,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食物的香气钻进鼻子里,让人食欲大增。 “妹妹,来,要不要吃这个?”刘婉云将羊献容拽到一个摊子前,“糖糕,可好吃了!” “是吗?我没有吃过。”羊献容看了看,是四四方方的东西,闪着晶莹的光,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在洛阳时,司马遹经常会拿些宫里的糕点给她吃,平时她也从不在外头吃东西,真没吃过这些。 一想到心上人,她的心,又剧烈的痛起来。 “那尝尝!老板,来两块!”刘婉云大大咧咧地叫,没注意到她的不妥。 老板动作麻利地包了两块糖糕递过来,刘曜付了钱,道,“容姑娘,尝尝吧,若是吃不惯,不要勉强。” 真是贴心。羊献容脸上红了红,“知道了。”说罢轻轻咬了一口,但觉除了格外甜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说不上喜欢。 “走,去那边!”刘婉云却吃的很高兴,拖着羊献容往前走。 石勒小声道,“大哥,我怎么突然发现,婉云跟容姑娘长的有几分相像?” 第11章两皇两后 刘曜愣了愣,从侧面这么一看,别说,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呢,尤其是容姑娘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样子,跟堂妹就更像了。 “是有点像,不过性子不像。” “那可差远了,”石勒撇嘴,“容姑娘多恬静,再看婉云,像只麻省,就知道叽叽喳喳。” 听他说的这样贴切,刘曜也不禁笑起来。 “大哥,石大哥,来算命啦!”刘婉云已经把羊献容拽到了一个算命摊子前,“这里可以测字,也可以相面,算一个!” 刘曜无趣地道,“这有什么好算的。” “算一个嘛,有什么打紧,”刘婉云见他不配合,也不理他,自顾自道,“老板,你帮我相相看,我将来找个什么样的相公?” 石勒羞她,“不害臊!女儿家的,问这个,你思春啦?” “你才思春,走开!”刘婉云一点不脸红,“我就要问,关你什么事!” 羊献容忍俊不禁,这姑娘是性情中人,太喜人了。 算命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面皮白净,几缕长须,挺有几分仙气的,“姑娘是要看相,还是测字?” “看相看相,写字太麻烦,快快。”刘婉云催促道。 算命的仔细看了她的面相,惊奇地道,“不错哇,姑娘眉眼清奇,有富贵之相,将来大富大贵,无人可比,当可母仪天下啊!” “啊?哈哈哈!”刘婉云乐开了花,“你这算命的,真会说话,你怕说难听了,我不给钱啊?” 她能母仪天下,天要下红雨了。 刘曜等人也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都表现的不以为然。 算命的急了,“姑娘怎可如此,在下说的是事实,姑娘的确是……” “好,那你帮我妹妹算算!”刘婉云将羊献容推到面前来,“她是什么命?” 算命的看了羊献容两眼,表情一下变的肃穆,“姑娘相面还是测字?” 羊献容自然想到两年前那个相士为她看相的结果,推托道,“不用了,我不看。” “算嘛算嘛!”刘婉云不依不饶,“看看这算命的有多少本事!妹妹,不如你测个字吧,省得他乱说!” 算命的瞪她一眼,把笔递给羊献容,“姑娘请。” 羊献容也不好太驳人面子,执笔在手,略一思索,写了个“平”字。 她只想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平平淡淡过一生而已。 可现在看来,这样简单的愿望,也成了一种奢望。 算命的将字拿过去,沉默一会,惊叹道,“姑娘好志向!姑娘有大智慧,将来必可扫平一切障碍,达富贵之峰,凤舞九天,无可比拟!” “啊?又是皇后?”刘婉云显然不相信,“算命的,你能不能不要信口开河?这天下要出几个皇后啊,啊?” 算命地不理她,客气地请羊献容张开右手,看了看,道,“姑娘前半生坎坷磨难较常人多,但后半生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不过……” 他长久地盯着羊献容的手掌看,刘曜都忍不住道,“不过怎样?” “我说实话,姑娘莫气,从姑娘这手相上看,姑娘后半生是得荣华,可不得善终。”算命地诚恳地道。 羊献容脸色煞白。 “算命的,你别胡说啊!”刘婉云恼了,“什么叫不得善终,你诅咒我妹妹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算命的还挺倔,忽然拉过她的手看了看,惊道,“哎啊,姑娘你竟也是如此之命,不得善终啊!” “你还胡说——” “姐姐,别怪他,说不说在他,听不听在我们。”羊献容勉强一笑,压下心头异样。 不知道怎的,她觉得这算命的所说,十分贴切。 “我就不相信了!”石勒也恼怒于他说羊献容不好的话,“通”往摊前一坐,“你再帮我看看,我是什么命!” 算命的倒是来者不拒,仔细看了看他,不停点头,“不错,飞龙在天,是天子之相。” 刘曜脸色一沉,“先生,不可胡言。” 当今天下,汉人为主,匈奴本就被汉人所防备,这话要是传到上位者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石勒却大为欢喜,“真的吗?我真是天子之相?” 方才算命的说容姑娘是皇后之相,他是天子之相,岂不是说,他们两个是天生的一对? 算命的没答他的话,倒是上下看了刘曜好几眼,惊道,“这位公子天庭饱满,气势不凡,将来必荣登九五,实乃大吉大贵之相啊!” 他简直惊叹到无以复加,算命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在同一时辰遇到四个如此大富大贵之命的男女,难道这世道,要变天了吗? “噗……哈哈哈……”刘婉云笑的直不起腰,完全不顾女儿矜持,“你、你这算命的也……也太好笑了,为了挣钱,居然……哈哈,你是不是对每一个来算命的,都这么说?” 不是皇后就是皇上,那这天下还有平民百姓吗? 算命的一副受辱的表情,“这位小姐,你若不信就算了,怎能污辱我?” “明明就是你……” “算了,姐姐,”羊献容挽了她往回走,“算命的话随便听听也就是了,何必认真?” 刘曜将钱付给算命的,叮嘱他不要再乱说,这才离去。 石勒却很高兴,又多给了算命的一些钱。 算命的没管放在摊子上的钱,盯着四人的背影,摇头叹息,“两虎争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这两人……唉……” 刘曜他们几个却不知道,算命先生一席话,今日被他们当做笑谈,不远的将来,却一一应验成真…… —— 第二天,羊献容照例在河边洗纱布,一身的粗布衣裙,却毫不掩饰她的美,四周风景如画,她却比画更美的动人心魄。 稍远一些的地方,刘聪跟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盯着她看。 这中年男人正是刘曜的伯父,刘聪的父亲刘渊,平日管理匈奴左部之事,赏罚分明,人也长的气派,相貌堂堂,颇具威严。 “聪儿,你说的女人就是她?”刘渊表情凝重。 “是的,父亲,就是她!”刘聪欢喜地道,“她很美是不是?一点不像匈奴女人那么凶悍,反正我喜欢她,父亲,你帮我去问,我要娶她!” “不行,”刘渊断然拒绝,“你死了这份心吧。”##### 第12章轻薄 “为什么!”刘聪急了,“我就是喜欢她,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刘渊怒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她姓容……”刘聪怔怔看着羊献容,除了这一点,其他的,他还真不知道。 刘渊冷笑,“她根本不姓容!她姓羊,叫羊献容,是泰山南城人,她父亲是羊玄之,任侍中之职,她跟广陵王虽还没有订下婚约,却早有人看到,他们曾在一起,你居然还想娶她?” 刘聪大惊失色,“是她?怎么会……那、那她怎么会到了这地方?父亲,你不会认错吧?” 再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子竟是如此身份! 刘渊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要知道泰山羊氏是羊姓一族最为荣耀的支系,从大汉时起,就已是豪门望族,到本朝,羊氏也如日中天,羊献容的先人为司马氏打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如若不然,羊献容又怎能跟广陵王在一起。 刘渊质留洛阳时,曾经见过羊献容,虽已是两年之前,不过她的容貌与那时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绝对是她没错。 “真的是她?”刘聪无比失望,接着又不平地道,“就算是她又怎样?反正她还没跟广陵王成亲,我还是有机会的!” “胡闹!”刘渊叱道,“你是什么身份,敢跟广陵王抢人?你知不知道皇上对广陵王有多钟爱?因有相士说,广陵有天子之气,皇上才将之封为‘广陵王’,其意如何,还用我说?我如今听命于皇上,受皇上监视,你拿什么去跟广陵王争,啊?” 刘聪没了脾气,垂头丧气地闭了嘴。 “不过羊献容怎会到了这里?看她的样子,不像精神失常,她为何不回洛阳?”刘渊对此,百思不解。 刘聪忿忿道,“我看她是红杏出墙了!有了广陵王还不够,还要勾引大哥!要是让广陵王知道,有大哥好受的!” 大哥居然不声不响的收留了广陵王的女人,难道是想讨好朝廷不成? 刘渊瞪他一眼,却并没有反对他所说,“此事万不能有丝毫差错,永明也是不知道羊献容的真实身份,才会收容她。我这就给羊侍中写信,让他来接羊献容回去,你记住,不要再生事。” “是,父亲。” 刘聪虽是答应着,心中却还是有些不甘。 万一羊献容跟广陵王并没有要成亲呢,他不是还有机会? —— 黄昏时分,阳光已变的温和,羊献容将外面一箩一箩的药草翻了翻,感觉差不多了,就往袋子里装。 “容姑娘,”刘聪忽然鬼鬼祟祟出现在屋后,“借一步说话。” 羊献容一看到贼眉鼠眼的他,就十分反感,面无表情地道,“四公子恕罪,你我不宜单独见面,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刘大哥和石大哥去打猎了,很快回来。” 说罢端着药草就往院子里走。 “羊献容。”刘聪使出了“杀手锏”。 羊献容大吃一惊,猛地回身,“你怎么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心却是碰碰直跳,在这里快一个月了,没有认出她,刘聪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刘都尉见过她了? “还装呢?”刘聪得意万分,“我知道是你,羊献容,你否认也没用。说吧,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不是要跟广陵王成亲了吗,难道是逃婚,你不想嫁给他?” 提及往事,羊献容心中针扎样难受,面色更显青白,冷声道,“四公子,请自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必我提醒你吧?刘都尉一向治军严明,难道四公子还不如他的部下知道分寸?” 这话说的虽重,刘聪却越发笑开了,“羊小姐果然不愧是名门之后,说出话来,就是有份量!照这么看起来,你跟广陵王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否则你为什么会逃到这里,还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广陵王找到你,你该怎么办?” 羊献容咬紧了嘴唇。 不错,刘聪知道她的身份了,接下来别人也会知道,早晚要传到广陵王那里,他一定会带她回去。 她一个人有事无所谓,不能连累了刘大哥他们,看来她是时候离开了。 “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羊小姐有没有兴趣听。”刘聪往前迈了几步,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越发蠢蠢欲动了起来。 羊献容厌恶地皱了皱眉,向后退开两步,“四公子有话请说。” “既然你不嫁给广陵王,那嫁给本公子如何?”刘聪搓了搓手,“咱们若是成了亲,你就是我娘子,谁都不敢欺负你,怎么样?” 羊献容冷笑,“四公子想多了,我并没有打算要嫁给别人,我到这里来,也只是一场误会,很快就会离开的。” “不打算嫁给别人?那你跟我大哥呢,算怎么回事?”刘聪当即变脸,“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大哥说说笑笑,搂搂抱抱,什么丢人的事都做了!” 羊献容气的眼前一阵发黑,“你……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都是事实!”刘聪狞笑,忽然一把抱住了她,“我大哥能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说罢竟噘嘴就要亲下去。 羊献容又惊又怒,同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才恍然他是多喝了几杯,否则怎可能这样大胆,“放开我!刘聪,你再这样,我、我喊人了!” “你喊啊,喊啊!”刘聪知道刘曜不在,越发大胆,放肆地摸来摸去,“你喊一个试试!羊小姐,我可告诉你,我比我大哥好多了,他不过是养在我家的一条狗罢了,我才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你知道我父亲吧,他是都尉,我……” “我不听这些,你放开我!”羊献容羞愤难当,用力挣扎,“你这个、这个登徒子……” 可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刘聪又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抱住她,她挣也挣不开,叫也没力气,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美人儿,别哭,我……”##### 第13章无奈离开 刘聪话说一半,忽然被人狠狠拉开,接着被一拳打倒在地。 羊献容一下就软了。 “容姑娘!”刘曜忍怒扶住她,“没事吗?” “刘大哥!”羊献容扑进他怀里,屈辱地哭个不停,“你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 “抱歉,我回来晚了!”刘曜剧烈地喘息着,轻拍她的背,“没事了,有我在,别怕。” 回想刚刚看到的一幕,他竟有要杀了刘聪的冲动! “大哥,你、你敢打我!”刘聪才缓过神,左眼竟是疼的睁不开,恼羞成怒地扑上来,“我跟你拼了!” 他气势虽足,怎奈平时就知道吃喝玩乐,哪比得上刘曜天天练武,不但身材健壮,更是力大无穷,射箭能射穿厚厚的铁皮,人称“神射”,刘聪怎是刘曜的对手,又被一拳打倒。 “刘大哥,算了,”羊献容拉住刘曜,“教训一下四公子也就是了,别打伤了他。” 否则刘都尉面前,刘曜也不好交代。 刘聪方才的话虽说的不好听,却是事实,刘曜是寄居在刘家的,虽不至于处处卑躬屈膝,行事也得有分寸。 “还不走?”刘曜这才住了手,怒道,“下次不要再来欺负容姑娘,否则我绝不客气!” 刘聪擦了擦嘴角的血,咬牙道,“刘曜,你少替她出头!你知道她是谁吗,你还敢收留她,她……” “滚!”刘曜根本不听他说,怒吼。 “她是……” “滚!” “好,好,我滚!”刘聪爬起身,狠狠指着刘曜,“等到你大祸临头,别说我没提醒你,她,就是个扫把星!” 说罢踉跄而去。 而从这一刻开始,刘曜跟刘聪兄弟之间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 “没事吗?”刘曜低下头来看怀里的人,脸上余怒未消。 羊献容脸色出奇的苍白,摇了摇头,“没事,刘大哥,我……” 不该隐瞒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一开始是对人有防备之心,后来,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没关系,你不想说就别说,没人会勉强你,以后四弟不敢再来欺负你了,放心吧。”刘曜笑了笑,有男人的豪爽,也有孩子的腼腆。 羊献容心里酸涩的厉害,是啊,何必解释呢,刘大哥有什么义务,要替她承担接下来的风雨,她是该离开了,不能连累了恩公一家。 可是,就这样走,好不甘心啊…… 晚饭时候,羊献容没有到正屋用饭,胡氏问过儿子才知道,刘聪做的好事,不禁骂了几句。 “娘,我觉得容姑娘有很重的心事,”刘曜拿着筷子,一脸沉思,“她这些天总是一个人发呆,饭也吃的少,总是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你观察的倒仔细,”胡氏白他一眼,“人家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说,你不会主动一点问?万一人家是喜欢上你了呢?” 刘曜喷饭,“不、不可能的,娘,你不要乱说,坏了容姑娘的名声。” “瞧你那点出息!”胡氏狠狠戳一下他的额头,“我可是看的真真儿的,容姑娘对你,有那么几分意思,你是男人,还不上赶着,难道等别人把她抢走了?” “娘,你想太多了,”刘曜咳了几声,擦了擦嘴,“容姑娘根本就没那么想,我看她是想家了,她那么好的女人,怎么能看上我。” 一没权,二没势,三没钱,还是寄居在伯父家,他凭什么娶人家姑娘。 胡氏恨铁不成钢,“你呀,就是不知道争取!你不问,我替你问!” “娘!” “就这么定了!”为了儿子的幸福,胡氏也是操碎了心。 深夜,刘曜和胡氏都睡下了,厢房的门却悄悄地被打开,羊献容轻轻出来,脸上有不舍,但也有无奈。 原本想跟刘曜母子道个别,可他们若是问起,她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不如不辞而别的好。 关好栅栏门,她辨别了一下方向,往东而去。 广陵王肯定是在四处找他的,外公家和洛阳都不能去,先去投奔姑姑,走一步算一步。 刘曜正睡着,忽地被“吱呀”的声音惊醒,他立刻起身出门,栅栏门居然被打开了,他心中一惊:难道是四弟偷偷进来了? 他到东厢房门口叫,“容姑娘?你在吗?” 没有人应声。 不好! 他顾不上许多,一脚踢开门就冲了进去,“容姑娘!” 借着昏暗的月光,可看到床上没有人,被褥也很整齐,不像有人睡过。 “容姑娘!”刘曜奔出来,一边喊,一边追了出去。 胡氏听到动静,披衣起身,“永明,出什么事了?” 刘曜却早已追远了。 羊献容是第一次深夜离家,更是一个人,感觉周围都是晃动的人影,她一阵一阵毛骨悚然,冷汗不知道出了多少身。 前途不可预知,她心中悲凉,一步三晃,走的并不快。 可惜,刘曜追出去的方向,与她正好相反,背道而驰,当然是越走越远了。 天亮时,刘曜也没能追上羊献容,虽失望,却也无奈,只好返回家中,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而此时的羊献容,离刘家不过十里地,正坐在路边休息,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快到了吗?”车里忽然有人说话。 羊献容背影一僵:这声音…… “父亲!” “啊!”车边一名中年男人忽地激动大叫,“是、是小姐!” 这男人正是羊府的管家冯广,这次是陪着主人一起,出来寻找羊献容的。 “冯叔!”羊献容但觉无限委屈都可以发泄,扑在他怀里哭起来。 父亲政务繁忙,母亲又早逝,是冯管家和他妻子对她多加照顾,她才平安长大,冯管家对她视如己出,她对冯管家,也像待自己的父亲一样。 “总算是找到了,好了好了!”冯管家也激动万分,“小姐没事就好啊!怎么也不给老爷送个信儿,老爷都快急死了!” 说话间羊玄之下了车,急急将羊献容拉过来,“阿容,真的是你吗?快,给我看看!” 快一个月了,广陵王虽是派了人四处寻找,可阿容毫无消息,时间越是过去,他越是绝望,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女儿了的。##### 第14章连累 羊献容哽咽着,“是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没事就好……”羊玄之颤抖着手摸他的秀发,总算是放下心来。 活动过后,羊献容才道,“父亲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心中又是一沉:莫不是刘聪…… “是刘都尉来信告之,你在这里,我不知真假,没敢声张,想着先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羊玄之叹了一声,恍若梦中啊。 原来如此。羊献容咬了咬嘴唇,“父亲,广陵王他……知道我在这里吗?” “我已经暗中让人知会他了,”羊玄之忽地脸色一沉,“阿容,你是怎么回事?王爷亲自来接你,你不但不回洛阳,还使性子,差点出了大事,你怎么对得起王爷!” 羊献容羞愤道,“父亲,王爷他……” “他对你还不够好吗?”羊玄之显然不明内情,一个劲儿数落她,“他不惜放下身段,亲自来接你,你却这样给他没脸,要我如何给王爷交代!” 羊献容气的说不出话来。 好个广陵王,不堪的事他做的出,却不跟父亲说实话,倒显得她不知好歹了。 “你的玉镯呢?”羊玄之忽地拉过她的手,“那是王爷给你的,你怎么也弄丢了?这些天你都怎么过来的,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我的镯子我给人家了,”羊献容冷冷道,“这些天我都住在刘大哥家里,刘大哥和刘夫人尽心照顾我,我又受了伤,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现在去赎回来!”羊玄之拽着她就往回走,“若是被王爷知道,定会生气。” “父亲!” “走!” 而这时的刘家,一片肃穆。 刘曜和胡氏被分别绑在树上,怒视着坐在石桌前喝茶的司马遹。 今天天才亮,这帮人就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抓了胡氏,刘曜虽身强体壮,功夫也不弱,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胡氏被他们抓住,他哪敢反抗。 这就是官与民的差距。 刘渊站在一旁,唇角抿成一线。 原本他是将信送到羊侍中那里,为何竟将广陵王招了来。 眼看着侄儿落到这步田地,他虽心疼,可错在自己人,他怎能忤逆广陵王。 “说,阿容呢?”司马遹森然看着刘曜,“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刘曜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家只有我和我娘两个人。” “还嘴硬,”司马遹缓缓起身过去,抬手掐住他的脖子,“本王知道阿容在这里住了很久,说,她在哪里!” 虽穿着便装,年纪也小,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却仍不掩他的尊贵和气度,冷酷锐利的目光,令人胆寒。 刘曜甩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信就自己搜。” “搜?”司马遹怒极反笑,“你若有心藏她,叫本王去哪里搜?” 这两间破屋子,一眼望到头,阿容肯定是不在的。 刘曜闭紧了嘴。 司马遹狠狠用力,“刘曜,你好大的胆子,上次欺骗本王,这次又将阿容偷偷藏起,你这是死罪,本王现在就能要你的命,你信不信?这玉镯是本王给阿容的,你还敢说没有见过他?” 那次在悬崖边,他怎能想到,阿容竟在这男人家中,否则他也不必焦急等待了这许多时候。 方才手下进屋一搜,就搜出了这镯子,阿容一定来过! 刘曜呼吸不得,涨红了脸,仍是一言不发。 司马遹敛了笑容,松开手,往旁退开,“打。” “是。” 一名侍卫持鞭上前,甩开胳膊。 啪啪之声大响,鞭鞭打在刘曜身上,夏衣本就单薄,几鞭下去,他身上已是鲜血淋漓。 胡氏心痛大叫,“住手!你们这帮强盗,凭什么打我的儿子,住手!” 刘渊瞧着不忍,劝道,“永明,你若知道羊家小姐在哪里,就快些禀报王爷,你藏着她,是何道理?” 刘曜只当没有听见,心道但愿容姑娘能跑的远一些,不要被这些人找到。 二十几鞭过后,眼看刘曜已有些支撑不住,司马遹一抬手,“停。” 侍卫退到一边,已是出了一身的汗,刘曜却一声痛都没有叫,够硬气。 “跟本王硬到底是不是?”司马遹冷笑,“就是不知道这妇人是不是跟你一样的硬!来人——” “住手!”刘曜急促喘息着怒喝,“要打就打我,欺负我娘,算什么本事!” 身上疼的厉害,他都不曾出声,可谁若动了母亲,他能与之拼命。 司马遹笑的很愉快,“打你无用,动这妇人,你才会说实话,你当本王是傻子,这还看不出?” “不行,住手!”眼看着那侍卫过去就要动手,刘曜没命地挣扎着,“不准动我娘,不准——” 侍卫已扬高了手。 刘渊眼里闪过迟疑,就要上前阻止。 永明藏了广陵王的女人,是该打,可弟妹无辜,又是女人,可撑不住。 “不准打!”却在此时,羊献容不顾父亲的阻拦,飞快地跑进来,挡在胡氏身前,怒视司马遹,“王爷要打就打我,怎能迁怒无辜!” “阿容!”司马遹呆了一呆,瞬间惊喜万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你没死!本王就知道你不会死!太好了,太好了!” 初接到羊玄之的信,他还不敢相信阿容还活着,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活生生地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了。 刘曜觉得心里疼。 他早就猜到,容姑娘这样的好女人,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 果然有,还不是普通人,他,算什么。 刘渊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 羊献容用力推开了他,一脸冰冷,“王爷请自重。” 司马遹趔趄了一下,已冷静下去,“阿容,跟本王回去。” 她欠他一个交代。 “王爷请自便,我不是你的囚犯,我想在义母家多留些日子。”羊献容回身帮胡氏解开绳索,“义母没事吗?” 胡氏满心欢喜,“没事,别担心我。” 这一声“义母”叫出口,她们就成了亲人了。 羊玄之沉下脸来,“阿容,你说什么?这位夫人是你的义母?你怎么不同跟我商量就……” “父亲有所不知,”羊献容回过脸来,眼里有哀求,“女儿曾经遇险,多亏刘大哥相救,又多亏义母救治,女儿才安然无恙,女儿无以为报,就拜了夫人为义母,以报大恩。”##### 第15章难堪 “原来如此,也罢,”羊玄之点了点头,“有恩报恩,乃为人之根本,你做的不错。” 胡氏忙道,“先生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谈不上什么恩。” 说话间羊献容已过去为刘曜解绳索,见他这满身的身伤,又是心疼,又是气愤,面色却格外平静,“对不起,刘大哥,连累你受了伤,快些进去,让义母帮你治一治。” 广陵王的性子,她向来了解,她若表现得对刘曜太过在乎,他就会伤刘曜更深。 然而在刘曜看来,却是她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他对她来说,就不算什么。 “永明,先进来吧,”胡氏看到儿子眼中的伤痛,叹了口气,“你伤的太重,我先帮你止血。” 就算被伤了又如何,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他们确实隐瞒了容姑娘的事。 “永明,进去。”刘渊上前,硬是将刘曜扶了进去。 刘曜痛的直打哆嗦,“伯父,是不是你……” “是,”刘渊沉下脸来,“永明,我知道你不是有意,你从未见过羊家小姐,自然不认识她,可广陵王既然找了来,又找到了羊家小姐的玉镯,你还强硬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留她一辈子?” 胡氏埋怨道,“大哥也真是,就算认出了容姑娘,也该先告诉我跟永明一声,怎么悄没声儿地就先送信给广陵王,这不是陷我们母子于不义吗?” 刘渊有几分尴尬,“我也非有意,只是怕夜长梦多,才送信给羊侍中,不知广陵王是如何知道的,应该是羊侍中送信给他,并非是我。” “算了算了,”胡氏拿过药箱打开,心疼地道,“早知道羊家小姐不是普通人,却没想到竟是这样身份,倒是苦了我的永明,白白受这一顿打。来,躺下。” 刘渊帮忙扶着刘曜躺下,胡氏拿纱布帮他擦拭身上的血。 刘曜这会儿却仿佛麻木了,明明应该很疼,他却躺着一动不动,双眼瞪着房顶,眼神空洞的厉害。 羊献容站在门口,心中说不出的歉疚。 “阿容……” “请王爷以后不要再为难义母和刘大哥,他们都是我的恩人,王爷若想拿人出气,找我便是。”羊献容头也不回,声音淡漠。 司马遹一派大度,“不会,刚刚只是一场误会,本王怎可能伤你?来,人给夫人和刘公子留下钱,就当本王向他们赔罪了。” “是。”一名侍卫将一袋钱放在了桌子上。 羊玄之忙道,“王爷言重了,既如此,王爷请。” “阿容,走吧。”司马遹过去拉她的手。 羊献容一个后退,躲到了羊玄之身后,“王爷请便,我说过,我还不想回去。” “阿容!”司马遹在她面前耐性再好,也露出了怒色。 一而再、再而三给他难堪,这哪是一个臣下之女该有的态度。 “阿容,你怎能忤逆王爷!”羊玄之吓的脸色发青,忙道,“王爷息怒,先走一步,下官这就与阿容一道回去。” 司马遹甩袖而去。 重逢的喜悦来的快去的也快,远不及阿容对他的冷漠疏离,带给他的不痛快。 “阿容,你究竟是怎么了?”羊玄之把女儿拽过一边,责问起来,“就算王爷伤了你的救命恩人,也是出于误会,王爷已经给了补偿,你还想怎样?为了外人,你这样得罪王爷,你是不是糊涂了?” “父亲,你根本就不知道!”羊献容委屈地直掉泪,“王爷他……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刘大哥打成这样,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要被心上人献给太子的话,要她怎么说的出口。 “王爷也是因为找不到你,太过心急了,”羊玄之本能为司马遹开脱,“再者我看这刘公子对你别有所图,是该教训。” “父亲,你在说什么!”羊献容气极跺脚,“刘大哥根本就没有……”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羊玄之好脾气地哄她,“你就别跟王爷怄气了,这些天找不见你,他急的茶饭不思,你没看他人都瘦了一圈吗?不止如此,他还经常过府问信,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着急难过,单是他对你的这份情意,你就不该辜负他。” 羊献容冷笑,“父亲弄清楚了吗,王爷真的是对我有情意吗,还是怕损失一颗有用的棋子?” 羊玄之吃惊地道,“阿容,你在说什么混话?王爷怎么会……” “父亲,我要过几天再回去,”羊献容不想再多解释,“刘大哥被王爷打成这样,不等他好些,我不放心离开。” 羊玄之终于生了气,沉下脸来,“阿容,你太不像话了!当着王爷的面,你维护刘公子也就罢了,如今竟说起关心他的话,若是王爷听到,那还了得!” 羊献容倔强道,“我不管!反正我现在不走,你要是非让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羊玄之狠狠瞪她一会,到底还是知道这个女儿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只好由了她。 一个时辰后,胡氏才从屋里出来,一脸的汗。 刘渊随后跟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羊献容一眼,随即离去。 “义母,刘大哥怎么样了!”羊献容正急的来回转圈子,见她出来,忙扑了上去,愧疚万分,“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 “不是你的错,是永明自己逞强,不怨你。”胡氏表情有些冷,多少还是怨她的。 羊献容越发不知如何向她说了,“义母,我……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刘大哥?” “正好,永明也有话对你说,你进去吧。”胡氏端起盆去外面倒脏水。 羊献容赶紧进了屋,到了外间,又没脸往里进。 “容姑娘吗,进来说话吧,我穿着衣服。”刘曜先开了口。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这才进去。 刘曜半躺着,穿了一件宽松的棉布白袍,胸口隐隐有纱布透出来,屋里散发着浓烈的药味儿。 他脸色苍白,眼睛半闭,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这一顿鞭子的滋味,不好受。 “刘大哥,对不起。”羊献容眼前骤然模糊,声音也打了颤。 “你到底是什么人。”刘曜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语气有些冷。##### 第16章天大的误会 “我……是洛阳羊家的人,我父亲官拜侍中,我叫羊献容。” “原来是你。”刘曜苦笑。 羊献容愣了愣,“刘大哥认识我吗?” “并不,否则我怎会留你,我只是听说过你跟广陵王的事。”刘曜咳了两声,震动胸前的伤口,痛的脸发青。 “我……” “你要跟广陵王回去了是吗?”刘曜涩声道,“你走吧,不用管我,我没事。” “我……”羊献容泪落如雨,其实她还有别的话想问他,可是看他却巴不得她快点走,她还有问清楚的必要吗? 刘曜把脸偏向另一边,“走吧,别让广陵王误会。” 连看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了。羊献容心如刀割,转身跑了出去。 刘曜紧攥着的拳这才松开,虚脱了一样,张大嘴喘息。 如果刚刚他说,“容姑娘,我喜欢你,留下来”,她会留下来吗? 恐怕只会自取其辱吧。 —— “阿容,你喜欢刘曜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本王的事?”司马遹扣紧了羊献容的手腕,不容许她逃离。 羊献容使力甩开了他,带着厌恶道,“王爷不要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我跟刘大哥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跟本王回去!”司马遹低吼,“你既然没死,为何不回洛阳,也不给本王送信?” “如果王爷是我,会回洛阳吗?”羊献容嘲讽反问。 “……”司马遹终是理亏,放低了身段,“阿容,本王不是逼你,是同你商议……” “我不愿意,王爷是不是就不再勉强我?”羊献容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或许上次是她过于心急了,事情未必没有商量转圜的余地。 司马遹的脸色变的很难看,“阿容,你一直喜欢本王对不对?既然喜欢本王,就要替本王着想,本王知道你不喜母亲为人,可如果没有母亲相帮,本王……” “所以你还是要牺牲我,来成就你的大业?王爷,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你!”羊献容被彻底打入无底深渊,放弃了对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跟他的江山社稷比起来,她,算得了什么。 “阿容!”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即使回洛阳,我也不可能进东宫服侍太子,王爷死了这条心吧!”羊献容转身飞奔而去。 司马遹冷冷看了她背影一会,阴森森地笑起来,“你若不喜欢刘曜,本王还奈何你不得,现在么……” —— 司马遹到底还是先走一步,回了洛阳。 然而羊玄之却一点不轻松,反而焦虑万分。 因司马遹临走之前,给他下了令,三天之内,把羊献容带回洛阳,否则后果自负。 他没问后果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和羊家,都担不起。 其实司马遹也是想着,羊献容现在不听他的话,总会听她父亲的话吧?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刘曜,否则激怒刘渊,惹翻匈奴左部,对现在的他而言,绝非明智之举。 怎奈何任凭羊玄之怎样劝,羊献容就是不肯离开,非要等刘曜伤好之后再说。 这不是开玩笑吗,刘曜被打的那么重,没十天半月,哪好的起来? 其实,羊献容比父亲还要急——急着确定刘曜对她的心意。 如果他是喜欢她的,她就更有了反抗司马遹的理由,死都不会进东宫,可如果他不喜欢她…… 她不敢问刘曜,这几天刘曜对她的态度,越见冷淡,她觉得自己之前想多了,刘曜根本就没喜欢过她。 可不问清楚,她又不甘心,所以思来想去,她终于想到了办法:找石勒。 “容姑娘,你找我?”石勒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来到两人相约的地方,兴奋的脸通红,“我都听说了,原来你是洛阳羊家的人,那我以后能不能继续叫你容姑娘?” “当然可以,”羊献容勉强笑了笑,“你想怎么叫都行,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石勒暗暗欢喜,容姑娘到底还是喜欢她的!“哦,对了,大哥怎么样了?我听说他让人打了,可最近这两天,刘都尉那边有很多事,我暂时没抽出身去看他。” 他和大哥一直帮着刘都尉处理本部的事,大哥一倒下,那些事情都压到了他身上,也确实很忙。 羊献容愧疚地道,“刘大哥好多了,你不用担心,有义母照顾他呢。” “那就好,等我忙完这阵,就去看他,伯母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大哥的。”石勒露出虎牙来笑。 羊献容也笑了笑,又沉默下去。 刚刚明明觉得鼓足了勇气的,现在事到临头,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容姑娘?” “石大哥,你看这个玉佩,”羊献容忽然取下腰上的一块环形玉佩,“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是当年我父亲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 石勒顿时紧张的鼻尖冒了汗。 把定情信物拿给他看,是要跟他在一起的意思吗? “后来我娘把它留给了我,说是……说是我将来如果遇到了喜欢的人,决定要嫁给他,就把这玉佩玉给他。”羊献容轻声说着,娇羞中带着苦涩。 原本以为这玉佩除了给广陵王,没有第二个人的,谁想造化弄人,竟成了现在这样,她还没有确定刘曜的对她的心意,就要倾心相托,会不会第二次被伤到全无完肤? 石勒结结巴巴道,“容、容姑娘,那、那你的意思是……” 羊献容将玉佩递了过来,“你能不能……” “好好!”石勒狂喜,几乎是一把夺过玉佩,赌咒发誓一般道,“容姑娘,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你放心,我这就让我娘到你家去提亲!” 原来容姑娘是喜欢他的,太好了! 羊献容愣了,见他高兴成这样,这才知道他是误会了,顿时尴尬地无以复加,“石大哥,你、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石勒笑容冻结,“不是这个意思?那你……”##### 第17章撒谎 “我是想请你拿这玉佩,帮我问一问刘大哥,他……他愿不愿意,娶我为妻。”羊献容心中一阵不安:她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件事问石大哥,还不如问一问义母呢,他们母子之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石勒张口结舌,方才有多高兴,这会儿就有多绝望! 原来容姑娘喜欢的不是他,而是拿他当成了牵红线的人,这让他情何以堪? “对不起,石大哥,我不该找你,”羊献容伸手去拿玉佩,很是歉疚,“不用你帮我问了,我……” “我帮你问!”石勒眼里闪过一道狠光,笑了起来,“刚才是我误会了。不过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问清楚的,你等我的消息。” “那……那就谢谢石大哥了。”如此,羊献容也不好再强把玉佩要回,否则就显得太过小人。 石勒说了句“无妨”,即带着玉佩离去。 羊献容呆呆站了一会,回了客栈。 父亲到来之后,自然不允她再继续住在刘家,她只好随父亲住在镇上的客栈里。 好在这里离刘家也不算远,走个来回,也就两刻钟的时间。 石勒一进了家门,就愤怒地踢翻了一把椅子。 石夫人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责问道,“怎么又使性子,又与刘都尉家的公子打架了?” 她穿了件深色碎花的褙子,深色襦裙,也是相当地破旧,花白的头发上,也没有戴什么像样的首饰,朴素的不能再朴素。 说起来刘都尉家的三个公子当中,大公子是个稳重忠厚的,四公子就势利的多,对自个儿的堂兄刘曜都看不上眼,总说刘曜是养在他家的一条狗,更不用说对世龙这个外姓了。 至于五公子,年纪太小,也不大辨是非,平常就跟着四公子,自个儿也没个主意。 “没有呢,娘,吓到你了?”石勒忍怒将椅子扶起放在一边,坐着生闷气。 “到底怎么了?”石夫人叹了口气,她与胡氏一样,都是守寡多年,一个人带大儿子,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如今她只盼着儿子能娶妻生子,平平安安过日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惜,她没有什么本事,家里穷的叮当响,好姑娘谁愿意上门,偏偏儿子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寻常的姑娘,他还看不上眼,一来二去的,就拖到了现在。 石勒攥紧了那玉佩,话到嘴边,又鬼使神差般咽了回去,“没有什么,娘,你炖些滋补的汤,我一会去看看大哥,他让人打的那样重,要好好补补。” 刘曜让人打了的事儿,石夫人也知道,闻言担忧地道,“世龙,你没对那羊家小姐怎么样吧?广陵王会不会也对你……” “娘,你想哪去了,”石勒皱眉,“我对容姑娘一直是客客气气,没有半分逾越。好了,你不要问了,快去炖汤吧!” 石夫人白了他一眼,也习惯了儿子这样,起身去了厨房。 石勒拿起那玉佩摸索着,心中虽有了决定,却也觉得对不起大哥,十分愧疚。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大哥,别怪我,容姑娘这样好的女人,我不甘心把她让给任何人! 汤炖好后,石勒提着瓦罐,去了刘曜家。 胡氏去了小河边洗纱布,家里只有刘曜一个人,养了这两天,他身上的伤好歹是好些了,再者也幸亏他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恢复起来,自然也快。 “二弟来了,坐。”刘曜想起身。 石勒按住了他,“大哥跟我客气什么,躺着吧,这是我娘炖的汤,你喝点。” 说罢拿了个碗,盛了碗汤递上。 刘曜感激地道,“替我谢谢石伯母,还有,以后不要这样破费了,之前容姑娘……羊姑娘住在这里时,你就没少往这送鸡汤,家里几只老母鸡,都杀了吧?” 两家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刚够温饱,石夫人养的那几只鸡,也是要等鸡下了蛋,拿到集市上去换米粮的。 “没要紧,为了容姑娘,我什么都舍得,又怎会在乎几只母鸡,”石勒略一犹豫,还是露出欢喜的表情,“大哥,其实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只是……我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怪我,我们还是好兄弟。” 刘曜心一沉,“何事?” 石勒将那玉佩递上。 刘曜没去接,眸光变的深沉。 这玉佩,他在羊献容身上看到过。 “这是容姑娘给我的,”石勒佯装害羞,“她说,这玉佩是给她喜欢的人的,所以……” 刘曜忽然觉得心口憋闷的难受,喘不过气来。 然而,他还是有些怀疑。 想想羊姑娘一直以来对二弟的态度,不像是喜欢二弟的样子,可她的玉佩,怎么会到了二弟手上? 莫不是二弟偷来的、抢来的,故意来对他说这话,好让他对羊姑娘死心? “大哥,你生气了吗?”石勒恳切地道,“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容姑娘,可是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容姑娘喜欢的是我,我也喜欢她,所以……” “这玉佩,真是羊姑娘给你的?”刘曜冷声道,“她亲口对你说,喜欢你?” 石勒强装镇定,“自然是真的,不是她给的,难道我还能偷能抢吗?” “那广陵王呢?他同意吗?”刘曜虽性子耿直,却并不傻,哪那么容易被骗。 石勒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面色不变,“广陵王同不同意,我是不知道,不过容姑娘说,她是不会嫁给广陵王的,她心里只有我。大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 刘曜冷冷看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石勒下意识地躲避他的视线,站起身来,“没关系,你如果有怀疑,可以找容姑娘问清楚,她会告诉你的。” 刘曜收回了目光,“我知道了。” “大哥,你会怪我吗?”石勒诚挚地道,“我知道你也 第18章死心 这番话一说,刘曜的心登时软了,甚至为自己的狭隘心胸感到愧疚:羊姑娘若真选择了二弟,也非他们之过,他又有什么理由生气? “不会,二弟,你这样说,就太小看你大哥我了,”刘曜强忍心中酸楚,爽朗一笑,“若你们两人彼此喜欢,大哥替你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真的吗?谢谢大哥!”石勒弯腰抓住他的手,高兴万分,“我早跟容姑娘说,大哥一定会成全我们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那我去跟容姑娘说了,大哥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说罢将那玉佩仔细地放进怀里,放开刘曜的手,跑了出去。 刘曜紧抿着唇,少顷,有鲜血从他嘴角流下来。 该相信吗?还是找羊姑娘问个清楚? 其实,无论他还是二弟,都不可能跟广陵王抗衡,还有问的必要吗? 胡氏端着盆水进来,见他这魂游太虚的样子,心中有气,重重将脸盆放在桌上,板着脸骂道,“自己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还想羊家小姐做甚?她是你能配得起的?” 刘曜垂下了眼。 娘的话是不中听,却是实情,就算没有广陵王,可羊侍中呢,他会把女儿许配给一个匈奴人吗? 何况还是个无权无势,又寄人篱下的匈奴人。 “我看你是被打的还不够,”胡氏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又在犯拗,唠叨个没完,“这次多亏有大哥帮着求情,你才好歹保住条命,再与那羊家小姐纠缠下去,可没这么好运气!我一把老骨头,死就死了,用不着你管。你是咱们刘家的独苗苗,我和你那早死的爹还指着你传宗接代,你自己看着办!” 刘曜不得不开口,“娘,你说哪里去了,我怎么会不管你。” “那就别摆这死样活气,给谁看呢?”胡氏胡乱拧了毛巾,过来狠擦他的脸。 刘曜给她推的东倒西歪,牵动身上的鞭伤,疼的哭笑不得,“娘,我自己来……” 胡氏将毛巾扔给他,气哼哼地出去了。 刘曜唯有苦笑。 —— 依旧是上次见面的地方,羊献容此时的心情,与那时却又有不同。 周围芳草如茵,繁花似锦,蝉鸣阵阵,吵的她一阵一阵,心烦意乱。 刘大哥是会接受,还是拒绝,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感觉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一般。 所幸石勒准时出现,满脸歉然,“容姑娘,我……” “石大哥,你辛苦了,没关系的,你说吧,无论怎样,我……都接受。”见他脸色不好,羊献容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很抱歉,大哥说,他不能答应,”石勒将那玉佩递回来,“大哥说,他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你跟广陵王……纠缠不清,他自己受了打倒不要紧,可若是再连累伯母,他就太不孝了,所以他不希望自己跟伯母卷进你们当中……” “我明白了,”羊献容微微一笑,脸色却煞白,将那玉佩拿了回来,“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这些,刘大哥的顾虑是对的,我……我……” “容姑娘,你别伤心了,”石勒心里难受的厉害,“其实我可以……” “谢谢你,石大哥,不管怎样,我问过了,也死心了,谢谢……”羊献容拼命忍着的泪,还是流了下来,她不愿在人前失态,转身跑去。 “容姑娘!”石勒哪放心,追了上去,“你别这样,虽然大哥拒绝了你,但是我不怕,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吧,我一定……” “对不起石大哥,”羊献容躲开了他,声音沙哑,“我不能连累刘大哥,也不能连累你,你们都是好人,就当……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吧……” 说罢踉跄跑远。 石勒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气恨地咬紧了牙。 即使大哥拒绝,容姑娘也不肯接受他,对他,她就没有半点情意吗? 不能就这样算了,容姑娘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他再坚持一会,或许她就答应了呢? 小河的上游,有一座木头搭建起来的简易亭子,茅草堆砌成亭顶,平时就用来给路人遮阳遮雨,因年久无人修缮,亭顶已露了天,透着些寂寥。 刘曜就坐在亭子的栏杆边,眼神空洞地看着某个方向。 蓦的,视线里出现一道粉色身影,他定睛看去,可不正是思念着的人吗? “刘大哥?”羊献容同时也看到了他,慌忙擦了擦眼泪,努力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怎么出来了?伤不是还没有好吗,要好好养着,别再让伤口裂开了。” 刘曜将视线移到她脸上,好一会才认出是她一样,扯着嘴角笑了笑,“羊姑娘,你几时回洛阳?” 羊献容心如刀割。 就这样迫不及待,想要赶她走吗? 幸亏自己没有当面问他,否则受到的羞辱会更甚。 这样想了,羊献容反而觉得平静了些,笑容也变的洒脱,“快、快了,你的伤还没有好,我总是不放心,既然你现在没什么事了,我就要回去了。” “回去好,你终归不属于这里。”刘曜笑的僵硬,终究觉得,那句话还是没有问出来的必要。 “之前隐瞒了你们我的真实身份,是我不对,不过我没有恶意,希望你不要怪我。”羊献容声音苦涩,做着无谓的解释。 其实事到如今,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了。 “没事。”刘曜机械答道。 “那……我先走了,这就跟父亲回洛阳,或许……以后都见不到了。”羊献容往前走了两步,私心里想着,或许他能挽留。 “嗯。” 羊献容苦笑,回身离去。 “容儿!”刘曜忽地出声,不同以往的亲昵。 羊献容停下步子,身心震颤,猛地回过头来,“刘大哥?” “你就这样走了?”刘曜盯着她苍白的脸。 “我……”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刘曜垂在一侧的手,抓紧了栏杆,“我……” 通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石勒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容姑娘,总算是追到你了,你……大哥,你也在?你们在说什么?”##### 第19章喜欢的是你 刘曜接着就闭了嘴,莫名有些心虚。 既然说不会生二弟的气,愿意成全二弟和羊姑娘,他却又私下里问她,是不是不够光明磊落。 羊献容微微皱眉,不悦于他来的不是时候,“石大哥,你还没有回去吗?” “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石勒在他俩脸上来回看了几眼,佯装若无其事,“大哥,你是不是问过容姑娘了?我知道我不该多说,不过咱们是不是都应该尊重她的决定?大丈夫岂能出尔反尔。” 刘曜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二弟,你这是信不过我吗?我何时出尔反尔过。你们谈吧,我先回去了。” “刘大哥!”羊献容有些急,方才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不是吗? 石勒脚步一横,拦住了她,“容姑娘,你就让大哥回去吧,他的伤还没有好,再说如果被旁人看见你跟他纠缠,再禀报广陵王,就不好了。” 羊献容脸容有些冷,“刘大哥怕被我连累,石大哥你就不怕吗?” “我当然不怕!我会保护你的,容姑娘,你相信我!”石勒挺起了胸,居然没有听出羊献容话里的嘲讽。 念着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羊献容实在不好太伤他,避重就轻地道,“不必了,我不用你保护,你和刘大哥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连累你们任何一个人,明天我就要跟我父亲回洛阳了,就此别过吧。” 石勒登时急了,“你真要走吗?那我……” “对不起,石大哥,”羊献容冷漠地摇头,“我不能答应你,你会找到一个好姑娘的,我看的出来,婉云姐很喜欢你,你跟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不要辜负她。” 会有此话,也不是她要乱点鸳鸯谱,上次狂集市时,她从旁看着,刘婉云跟石勒虽不停地吵嘴,那眼神里却是透着爱慕的,只不过石勒不曾留心罢了。 石勒听这话脸上阵红阵白,“容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喜欢的是你,你却要我跟别人在一起……” “我不喜欢你,石大哥,”羊献容字字清晰,“我拿你当哥哥一样,没有男女之情离请你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先走了。” 说罢回身离去,走的决绝。 话说到这份上,是很伤他,可这种事怎好犹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石勒站着很久没有动,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忽然仰天狂叫,“啊——” —— 羊献容随着父亲离开了,走的悄无声息,如同她的出现一样,很不真实。 刘家恢复了平静,刘曜养了几天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仍旧像往日里一样,帮着伯父打理匈奴左部的事,没事的时候就去打猎,贴补家用。 羊献容的出现,仿佛一道清风,在短暂的时间里给了他无法言说的感受,风过了无痕。 然而心静下来之后,刘曜却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羊姑娘不是把定情玉佩给了二弟吗,为什么她走了,二弟却没有跟去,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是说羊姑娘回去之后,想法说服羊侍中,再回来找二弟? 不对,这当中肯定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必须要找二弟问个明白! 刘曜猛地跳起,一把拉开门。 “哇!”刘婉云吓的跳起来,“大、大哥,你见鬼啦,想吓死我吗?” “我怎么知道你在外面,”刘曜还吃了一惊呢,敲她额头一下,“说,在外头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谁鬼鬼祟祟了,我正要敲门呢!”刘婉云揉着额头不依,“我再警告你一遍哦,我已经长大了,不许敲我的头,把我敲傻了,我嫁不出去,你管我吗?” 刘曜凉凉地道,“不会敲傻的,你已经够傻了,再傻,还能傻到哪里去。” 若是不傻,哪有姑娘家把“嫁人”俩字整天挂在嘴上的。 刘婉云登时火了,追着他打,“大哥,你还说!不准说,你才傻,你才傻呢!” 刘曜连蹦带跳,总归让她打不到。 追了一阵,刘婉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干脆一屁股坐下,喘着道,“讨厌!一来就气人家,正经事都忘了!”说罢将一个小盒子扔到石桌上,“喏,给你的!” 刘曜背倚着树,才不上当呢,“想骗我过去是吧?是不是给我娘买的?” “才不是,给你的!”刘婉云狠狠瞪他一眼,“是容妹妹让我拿给你的。” 刘曜心一沉,饿虎扑食一样过来,急急将盒子打开。 是那块定情玉佩。 “为、为什么?”刘曜手在抖,脸上迅速失血,变的惨白,“容儿怎么会……” “容妹妹回洛阳之前,来找我了,”刘婉云叹了口气,满眼的怜惜,“她哭的很伤心,说是这辈子都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很难受,这玉佩她只给喜欢的人,即使不能跟你在一起,也要留给你,做个念想。” “不、不可能的!”刘曜的心狂跳不停,“你、你一定弄错了!容儿明明、明明将这玉佩给了二弟!” “才没有呢,”刘婉云哼了一声,明显有些酸溜溜,“容妹妹根本不喜欢石大哥,我看的出来,她喜欢的人是你,可是你又怕受她连累,不肯接受她,她还能怎样……” 刘曜脸色惨青,“我没有说过怕她连累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刘婉云诧异道,“你没说过吗?可是容妹妹说……” “我知道了,”刘曜森然道,“是二弟骗了我!他居然……” 玉佩往手心一攥,他拔脚就走。 “大哥,你去哪?” “找二弟问清楚!” “你这时候找石大哥有什么用啊?”刘婉云拉住他,“容妹妹怕是以为你不喜欢她,回洛阳之后,就要嫁给广陵王了,你不赶紧去把她追回来吗?” 正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曜压下了对石勒的怒火,“我是该尽快去洛阳!婉云,你也真是,怎么到现在才把玉佩给我?” 早说的话,他早把心爱的人追回来了! “是容妹妹交代的呗,”刘婉云撇撇嘴,“她怕你会拒绝接受她的玉佩,所以特意交代我,三天之后再把玉佩给你,这时她已回了洛阳,就算你不要她的玉佩,也没处还去。”##### 第20章无情姐妹 刘曜悔恨的无以复加。 当日怎么就没有看出容儿的不对,白白错过了与她表明心迹的机会! 都是二弟从中使诈,他才以为容儿对她,根本没有情意。 可即使如此,容儿还是将玉佩留给了他,如果她对他,有丝毫的假情假意,又何须如此——要知道除非是绝对信得过的人,否则姑娘家贴身的物什,若是落在其他男人手上,姑娘的清誉,就算是毁了! “大哥,你到底喜不喜欢容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呀!”刘婉云都替他急。 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事总闷在心里,像个闷葫芦一样。 “我当然喜欢她!”刘曜大声道,“除了她,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女人!” “那你还不去把容妹妹追回来!”刘婉云催促道。 “对,我必须马上去洛阳!”刘曜迫不及待地道,“婉云,好妹妹,我走之后,你多多替我照顾我娘,回来我再好好谢你!” 刘婉云不及答应,刘曜已飞一般奔了出去。 “大哥,你带盘缠了吗?”刘婉云大声问。 这一路去洛阳,还有两、三天的时间,路上吃住,哪一样不得用到钱。 “带了……”刘曜的声音远远传来。 其实家里一贫如洗,平常也就从伯父那里领些工钱贴补家用,这次去洛阳,少不得要省吃俭用才行了。 —— 羊府在洛阳城最繁华的地段上,占地之广,令人咂舌,即使羊献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有时候逛着逛着,还经常要记不清哪里是回去的路。 门口两座硕大的石狮,威风凛凛,朱红漆大门,匾额上“羊府”两个字透着无尽的尊贵与荣耀,凡从门前过者,无不仰望赞叹。 入门一道照壁,绘以“锦绣山河”图案,波澜壮阔,入内有阁楼数座,掩映于翠绿葱笼中,假山荷池,高林巨树,九曲回廊,风景美不胜收。 如今正值花开之季,府内花团锦簇,蝶舞蜂绕,惹人迷醉。 然而“听雨院”中,却是一片哀婉沉寂,丫鬟们都知道,三小姐自打从邺城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府上的人私下里议论,说是广陵王要娶别的女人为妃,不要三小姐了,三小姐才会伤心难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羊献容对这些,毫不在意,广陵王对她的背弃,她已伤过、痛过,不愿再去想,她担心的,是刘曜看到她留下的玉佩之后,会怎么做。 是将玉佩直接丢弃,还是根本就碰也不碰,嘲笑她的不知羞耻,明明已被拒绝,还要倾心相待? 念儿轻轻走近,低声道,“三小姐,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如今她只要想起主子驾车离去的情景,就后怕的难以平静。 那会儿她跟在车边,竟是不知如何反应,眼睁睁看着主子消失在眼前,后来听说主子摔落悬崖,尸骨无存,她生生哭的昏死过去。 好在广陵王念着她是主子最信任的丫鬟,让人把她送回来洛阳羊府,原本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主子,却不想上天垂怜,主子平安归来,喜的她天天给菩萨上香磕头,不敢一日或忘。 羊献容恹恹道,“我不想见,你与我打发她们走吧。” 念儿尚不及回话,大小姐羊献柔,二小姐羊献菱已一同走了进来。 “三妹果然在伤心呢,”羊献柔啧啧有声,“也难怪,广陵王要娶韩家的女儿为妃,三妹的愿望落了空,难免是要受不住的。” 她穿一身翠绿的深衣,两重领,裙长稍不及地,露出绣了繁琐图案的鞋尖来,颇为灵动。 “受不住就哭出来吧,总这样闷着,会闷出病来。”羊献菱一身鹅黄襦裙,看去清新淡雅。 两人相貌都不差,且有几分相似,一样的肤白如雪,细眉凤目,虽比不得羊献容倾国倾城,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羊献容坐起了身子,眸光闪烁,“大姐二姐所说是真吗,广陵王当真要娶韩家的女儿?” 太子妃贾南风之妹贾午与其夫韩寿已有一子一女,女儿名叫韩香雪,据说相貌随其父,美艳动人,在洛阳颇负盛名。 广陵王既然被太子妃操控,他的婚事,怕也不由自己说了算,若太子妃想借姻亲来加强对他的掌控,也是顺理成章。 当初听闻此事,羊献容还不辩真假时,觉得锥心刺骨一样的痛,可是如今,却是一身轻松,反倒盼着这件事是真的,广陵王忙着与韩香雪成亲,就不会来带她进东宫了吧? 羊献柔姐妹却以为,妹妹这是难过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心中越发高兴,假意安慰,“三妹何必想不开呢,广陵王原也没有与三妹订立婚约,就算不娶你为妃,也不理亏,你就算日日不思饮食,他也不会心疼半分,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可不是吗?”羊献菱更是得意,“原本我跟大姐还以为,三妹要尽享富贵荣华呢,现在看来,是三妹高兴的太早了!” 两姐妹本就气不过三妹比她们好运气,如今三妹遭人弃,两人自是逮着这机会,一个劲的讽刺挖苦,出一口恶气。 念儿在旁气的眼前直发黑,忍不住就要回嘴了。 主子已经够可怜了,两位小姐还只说难听的话,还是不是亲姐妹了? 羊献容淡然道,“是啊,我高兴的太早了,如今广陵王要娶旁人了,与我也没了关系,大姐二姐若是说够了,不如回去歇息,我累了,想要歇息,就不招待大姐二姐喝茶了。念儿,替我送大姐二姐出去吧。” 说罢她起了身,略整一整衣衫,步子从容地进了内室。 羊献柔姐妹俩被甩了个没脸,大感无趣,悻悻了出来。 “二妹,你不觉得奇怪吗,三妹似乎一点不在意广陵王的事。”羊献柔不解地道。 “正是呢,我还记得当初三妹被送往邺城的时候,不愿与广陵王分开,哭的可伤心呢,如今这是怎的了,难道离开洛阳这两年,她喜欢上了旁人不成?” 羊献菱倒也聪明,一语中的。 第21章一尸两命 “会有这事?”羊献柔将信将疑,“三妹对广陵王早就死心塌地了的,就算在邺城,也时时写信回来,向父亲问及广陵王的事,怎能忽然就喜欢上了别人?” “你怎么知道的?”羊献菱恍然,“你偷看三妹的信!” “不要叫!”羊献柔红了脸,赶紧捂她嘴,“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上次父亲不是出门了吗,我想着三妹再有要紧事,别耽搁了,所以才看了三妹的信,当时冯管家也在呢,我可不是偷看!” 羊献菱哼了一声,哪里肯信,“大姐就别再狡辩了,你分明就是想看看三妹跟广陵王是不是要成亲了,你还有没有机会。” “你还不是一样!”羊献柔虽羞红了脸,却也没有否认,“咱们两个相貌不比三妹差,又是姐姐,凭什么是三妹嫁给广陵王?” 羊献菱哼了一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广陵王根本没打算娶三妹,他要娶韩家的女儿了。” “也不一定啊,”羊献柔仍觉得,大好的日子在等着她,“就算不能做广陵王的正室,做个妾室也是好的,将来广陵王若是登了基,咱们也是皇妃了。” 羊献菱没什么兴趣地道,“反正我觉得没什么用处,我曾听父亲跟同僚说过,贾家跟咱们羊家并不同心,广陵王若真娶了韩家的女儿,就不可能再娶咱们羊家的人,你还是别想了。” 羊献柔没再多说,看那表情,却是不服的。 晚饭过后,羊献容在院子里略走了走,但觉身上无力,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想是热着了,即回屋歇息。 方才一躺下,念儿就进来禀报,说是大小姐又来了。 “我不想见,让她回去。”羊献容头疼的厉害,哪有心思应付。 念儿巴不得呢,“是,小姐。” 羊献柔却推门进来了,脸色不善,“三妹这架子越摆越大了,自家姐妹还有什么想不想见的。” 羊献容气白了脸,躺着没动,“大姐白日里不是来过了吗,还有什么事?” “当然是有事情要与你说,”羊献柔命念儿退下,关上了门,神神秘秘地道,“三妹,你在邺城这些日子,是不是喜欢上了旁人?” 羊献容心一沉,佯装茫然,“喜欢上旁人?大姐说的谁,我却是听糊涂了。” 广陵王不可能将她跟刘大哥相识之事告诉大姐,大姐想必是见她对广陵王的态度忽然转变,才会有此一问,先别慌,听听看大姐要怎么说。 “没有吗?”心思并不深沉的羊献柔果然未往深处想,“可我觉得很奇怪,你真的不在意广陵王要娶韩家的女儿?” 羊献容暗道一声侥幸,面上如常,“我在意又如何,难道我还能改变广陵王的决定不成?再者,宫禁森森,也不是我所能应对的,不去也罢。” “三妹,你还真是心如明镜呢,”羊献柔颇有几分讶异,“我就是因白日里见你仿佛还念着进宫的事,才来知会你一声,你可知道太子妃做过什么吗?” 羊献容暗暗冷笑,还能是什么,因着妒忌心,太子妃不允任何女人近太子的身,自己却不知检点,与赵王时有苟且之事传出,令人不齿。 “不知道吧,我可告诉你,”羊献柔压低了声音,“几个月前,一名服侍太子的宫女有了身孕,太子妃气不过,竟将那宫女的肚子剖开,将孩子给杀了!” “什、什么!”羊献容脑中闪过血腥画面,几欲呕吐,早已脸无人色,“竟、竟有这等事?” “可不是吗,”羊献柔也觉得头皮发麻,“此事在宫中都传遍了,听说那孩子被剖出来的时候,已经有模有样,初始是个活的,不大会就……” 羊献容猛地翻身趴在床沿,干呕起来。 早知道太子妃妒忌心极重,却不想竟如此残忍! 若她真的嫁给广陵王,就得在太子妃跟前服侍,若惹了太子妃不高兴,她不是也会有这样的下场? “三妹,你没事吧?”羊献柔往旁边让了让,“我与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这样难受,就是要你明白,你方才说的对,宫里啊,能不去就不能。” “那……那宫女呢,”羊献容缓过一阵,“她……” “当然是死了呀,”羊献柔无奈道,“肚子都给剖开了,血流了一地呀,还能不死吗?” “那皇上皇后呢,就由着太子妃这样残害人命吗?”羊献容咬紧了牙。 一尸两命,那宫女怀的,还是皇室子嗣,难道皇上皇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羊献柔叹了口气,“皇上皇后又能怎样呢?念着太子妃之父的功德呢,再者太子妃一口咬定,是那宫女要行刺于她,她才动的手,皇后就将太子妃训斥了一顿,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些她都是听父亲跟同僚说的,想来应该错不了。 故意跟三妹说这些,就是要让三妹害怕,不敢再嫁给广陵王,至于她自己,她当初听说这些时,虽然也觉得难以接受,不过将来广陵王是要被别赐府邸的,不跟太子妃住一处,想来也没那么多事吧。 而她和羊献容都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发生了这件事,当今皇上司马炎与皇后杨芷才气愤莫名,要知道太子司马衷到如今只得一个儿子,就是广陵王司马遹,其余就只有贾南风生了四个女儿,最小的女儿还夭折了,只得三个,着实子嗣单薄。 为着司马衷子嗣着想,杨芷才将贾南风训斥了一顿,并言明要从朝臣家中选几个贤良女子进东宫服侍司马衷,好为其绵延子嗣,为防贾南风再做出错事来,杨芷是先跟她提过醒的。 贾南风表面允诺,心中自是不服,再者知道司马遹对羊献容一直没有忘情,才故意要他将羊献容接进东宫服侍司马衷,一并折磨这父子俩,以满足她扭曲的报复心理。 羊献容抚着心口,有气无力地道,“我知道了,谢谢大姐告诉我这些,我不舒服,想先睡了,大姐请回吧。” 羊献柔此行目的达到,心情大好,体贴地道,“那你好好歇息,不要想太多,我先回去了。” 第22章无法相信 念儿随后进来,不忿地道,“小姐不要听信大小姐的话,没准大小姐就是故意的,要小姐不敢嫁给广陵王呢。” 羊献容虚弱摇头,“别说了,反正我也不可能嫁给广陵王,由着大姐二姐吧,人前人后,你也莫要多话,防着墙外有耳。” “是,小姐。” 羊献容头疼的厉害,偏偏脑子里又时时想着大姐说的话,总不自觉地想像着一团血泊中卧着个蠕动的婴孩,一夜不知道被恶梦惊醒多少次,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好不痛苦。 直到天快亮时,才抵不住汹涌的倦意,沉沉睡去…… 刘曜来到洛阳一天了,却怎么也见不到羊献容。 羊家家大业大,家规森严,若不递拜贴,就休想进去。 然羊玄之想必早有预料,所以交代了门口侍卫,只要是匈奴人,一律不见。 刘曜深感无奈,若是假名假姓可蒙混过关,可他明显的匈奴人长相,却实在混不过去。 这两天他围着羊府转了不下十圈,却无论如何,也难成事。 不过他并不急,这么多年在伯父家中,早已养成他隐忍的性子,只要耐下心,总有机会。 而通过这两天的细致观察,也确实让他看出了些门道:羊府每天都有专门的人往里送蔬菜鱼肉,因为是每天的惯例,所以守门侍卫对他们,并不盘问,只查看一下车上没有利器,就会让他们进去。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 羊献容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屋里闷热的厉害,她动一动,就觉得身上湿腻的厉害,哑着嗓子道,“念儿?” 念儿忙从外头进来,“小姐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方才她进来看了好几次,主子也没醒,她急的难受,正想着要不要去禀报老爷呢。 “我没事,”羊献容扯了扯衣领,“我要沐浴,你让人去烧水。” “是,小姐。” 念儿忙让人去烧水,再拿了干净的衣裙,服侍主子沐浴。 沐浴完,换好衣裳,总算是清爽了,羊献容正坐着梳发,羊玄之匆匆过来了。 “父亲。”羊献容起了身。 “脸色这样不好,不舒服吗?”羊玄之颇为心疼。 夫人早逝,留下这三个女儿,他又要忙于公务,又不忘对三个女儿的教导,也着实辛苦。 好在女儿都长大了,也算是乖巧懂事,尤其小女儿,一惯安静,惹人心疼。 “有些热着了,往年都是如此,天气凉爽了就好了,父亲不用担心。” 在父亲面前,羊献容倒也无须逞强。 “你这身子一向弱,竟是怎么养都好不起来,”羊玄之甚是无奈,“将来进了宫,还要处处小心,我还真是不放心。” 羊献容脸色一变,“父亲,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嫁给广陵王。” “你这孩子,又说胡话!”羊玄之脸色一沉,“你与广陵王的亲事,皇上皇后都是赞成的,你对广陵王,不是也一心一意,哪能说不嫁就不嫁?广陵王亲自去邺城接你,你怎能不知好歹!” “父亲误会了,广陵王去邺城接我,不是要娶我,是要我……”羊献容屈辱地红了脸,为让父亲明白,还是说了出来,“他是要我进东宫服侍太子!” 羊玄之一下懵了,愣愣看着羊献容,居然想笑。 “父亲别这样看着我,我都快气死了!”羊献容羞辱又委屈,红了眼眶,“当时听到广陵王这话,我也是无法接受的,可……” “怎么可能呢?”羊玄之总算是缓过来,也无法接受,“广陵王喜欢的是你呀,他与我说过多次,要上门来提亲,怎么会……” “此一时,彼一时吧,当年我跟广陵王都年幼,说过的话,只当是儿时戏言,作不得数。” 曾经多少的海誓山盟,如过眼云烟,不复思念。 羊玄之心里有些乱,“这……这想必是误会,阿容,你先莫要急,我会找个机会问一问广陵王,或许是你弄错了。” 这会儿他倒是想明白了,为何当初女儿会独自驾车离开,几乎葬身崖底,若事实如此,也不怨她对广陵王的不敬。 “不问也罢,广陵王亲口对我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羊献容表情冷漠,如今对广陵王,她早已没有了半点奢望。 “你……” 外头忽地起了一阵喧哗,念儿匆匆进来,脸色发青,“老爷,小姐,有人闯进听雨院来了!” 羊玄之大怒,“竟有这事?是什么人这样大胆?” “似乎是个送菜进来的人,说是要出恭,找错地方了。”念儿气愤地道,“厨房离这里远的很,就算那人想要出恭,也不可能找到这里,分明就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羊玄之气道,“越来越没有规矩了!阿容,你先歇着,我出去看看。” “是,父亲。”羊献容送走父亲,回头道,“念儿,闯进来的,是什么人?” “奴婢没有瞧见,想是对小姐有非分之想呢,该打!”念儿骂个不停。 羊献容并未想到别处,“或许是真的走错了,不必理会,以后这院里院外的,多注意着些就是了。” “是,小姐。” 刘曜是被羊府的侍卫给硬生生轰出来的,他才一靠近“叶雨院”,就被人发现,几句盘问之下,侍卫对他起了疑,若不是带他进来的菜农跟这些人熟识,替他说好话,恐怕已被当做歹人抓了起来。 “你这小子也真是,不是说想进来见识一下羊府吗,怎的跑到人家小姐院子里了?”那菜农气的直骂,“为了你这几个钱,我可差点掉脑袋!” 果然拿人手短,他就不该为了贪这几个钱,把刘曜这个陌生人给带进羊府。 刘曜连声道歉,“我也是不小心走错了,绝非有意。” “行了行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晦气!”菜农骂骂咧咧地去了。 刘曜到无人的地方,摘了假胡子,脱掉汉人衣裳,倚着墙想主意。 方才趁乱,他看到了念儿,旁人都说,那丫头就是容儿身边的人。 既如此,他就有机会了。 第23章怀孕又如何 午后阳光正毒辣时,东宫有人来传话,说是太子妃请羊献容去说话。 羊献容骤然想起那被剖了胎的宫女,登时脸色煞白,“太子妃传我何事?” 传旨的公公十分谨慎地道,“咱家不知,羊小姐还是快些进宫吧,莫要耽误了。” 说罢匆匆离去。 对于太子妃行事,谁敢多说。 羊献容纵百般不愿,也不敢违令不遵,换了身浅碧色袿衣,随内侍进了宫。 来在东宫门口,内侍命羊献容在外等候,他进去通报。 东宫正门大气非凡,朱红漆的柱子鲜艳夺目,四角飞檐,黄琉璃瓦,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不知贾南风是否有意,内侍进去之后,一直没有出来,羊献容站在大热的太阳下,不大会儿就汗流满面,头晕目眩。 她原本就不舒服,极度怕热,再被这么一晒,哪还坚持得住,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摇摇欲坠。 念儿忙扶住了她,心疼地道,“小姐到那旁阴凉里等一会吧。” 羊献容无力地点点头,随她过去。 才走两步,内侍却出来了,“太子妃命羊小姐进去说话。” 羊献容拿手帕擦了擦汗,随着进去,念儿在外等候。 进的房去,登时一阵凉爽,颇为舒服,她略看了看,屋里摆着几个放着冰块的木盆,也不知这炎炎夏日,冰块从何处而来。 贾南风斜倚在榻上,两名宫女从后为她打扇,她姿态慵懒,眼神惬意。 旁边坐着两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那一身青色深衣的,是皇上司马炎的妃子赵粲,封“充华”,(九嫔之九),是皇后杨芷的表妹,却因与杨芷争宠不睦,被贾南风抓住她们之间的矛盾,将之拉拢了过来。 平日里赵充华经常到贾南风这里走动,向她通报司马炎与杨芷的动静,亲密的紧。 她生的极美,脸色粉嫩,眼神水润,难怪司马炎后宫数万人,她还能占上一席之地。 另一个相貌清秀,眼珠一直滴溜溜在羊献容身上打转的,正是贾南风的妹妹贾午,一看就是有些心机的。 “见过太子妃。”羊献容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不用多礼了,坐吧,”贾南风懒懒起了身,“本宫听熙祖说,你回了洛阳,想着召你进宫来说说话,没成想两年不见,你越发地美了,本宫在你面前,都自惭形秽。” 羊献容一阵心惊肉跳,她这相貌好,是天生的,自己也没得选择,何况她今日进宫,有意未施脂粉,穿的也甚是普通,却还是惹恼了太子妃吗? 方才让她在太阳下晒,太子妃也是故意的? “太子妃取笑了,太子妃威仪无双,臣女萤火之光,太子妃皓月之辉,臣女怎及太子妃之万一。”羊献容小心做答。 赵充华掩嘴娇笑,“早就听闻羊府三小姐文采出众,如今一见,果不其然,这张小嘴还真是甜呢,哄的人这心里头痒痒的,莫说是男人了,就连我见了,都觉得受不住!” 羊献容脸红到耳根,赵充华倒不愧是服侍在皇上身边的人,说起话真是大胆露骨。 “可不是吗,我也瞧着羊小姐伶牙俐齿的,是个会哄人的。”贾午也笑起来。 羊献容连声称“不敢”,大气不敢喘。 贾南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会哄人倒好,像本宫,就是个脆快的,不知道哄人,留不住人心。” “太子妃这话说的,妾身可听不得了,”赵充华笑个不停,“太子妃这般大度的,若再留不住人心,妾身不是要惭愧死?” “赵充华是在笑话本宫吗?”贾南风微笑问。 “妾身可不敢!” 她们三人说笑自如,羊献容却是如坐针毡。 因她实在不知道,贾南风召她进宫来,意欲何为。 瞧着也不像是要为难的样子,除了方才让她晒了太阳,并无其他,难道真的只是要跟她说说话? 不大会儿,宫女送上茶和几样点心来,一一放下。 一名宫女正摆着碟子,忽地眉心一皱,赶紧到一旁捂嘴,看似欲呕。 因她方才跑的急,没防着那托盘,“咣”的一声大响,托盘翻落在地,几碟还没有摆上桌的点心也掉到地上,自是不能吃了。 “大胆!”赵充华当即变脸,“行事如此不小心,惊扰太子妃,你担当得起吗?” 那宫女慌忙跪地,连声讨饶,“太子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 “翠竹,你越发大胆了,”贾南风阴沉着脸,“做错了事,还要狡辩?” “奴婢不敢狡辩,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因为……”翠竹急急想要辩解。 “住口!”贾南风喝道,“当着外人的面,你竟如此不知进退,若不教训,旁人还以为本宫不讲规矩!来人,翠竹顶撞本宫,重责二十棍!” “太子妃饶命啊!”翠竹脸无人色,急声道,“奴婢是因怀有身孕,方才感到不适,才会失手,太子妃千万恕罪!” 羊献容惨青了脸。 这宫女敢直言有了身孕,必然是怀了太子的孩子,太子妃能剖别人的胎,又怎会放过她? “身孕?”贾南风居然并没有意外,“你是在向本宫炫耀,你怀了太子的孩子吗?” “奴婢不敢……” “不敢就闭嘴,”贾南风残忍而笑,“即使你怀有身孕,忤逆本宫,也是罪不可恕!来人,打!” “是!” 侍卫提棍进来,将翠竹按倒,举棍就打。 “啊!”翠竹痛叫,此时她哪顾得上自己,痛呼道,“太子妃饶命啊!奴婢死不足惜,可奴婢所怀,是太子……” “重重地打!”贾南风目露凶光,“让她闭嘴!” 侍卫狠狠加重力道。 翠竹果然痛的叫不出了。 羊献容浑身颤抖,有心替翠竹求情,却不知怎的,就是张不开口。 太子妃明知这宫女怀有皇嗣,还如此作践她,分明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自己开口,又有何用? 十几棍过后,翠竹已伏地不起,地上,一摊鲜红的血,慢慢氤氲开来。 “禀太子妃,行刑已完。”侍卫手都在抖。 #####文中人物“石勒”,初名“石勹背”,304年才改名“石勒”,本文为行文方便,省去之前之名,直接以“石勒,字世龙”为称,读者们见谅。 第24章惨镜重演 羊献容手足皆已冰凉。 翠竹被打的那样惨,她几乎没敢正眼相看,冲在嘴边的求情之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如此炎热的天气,她却冷汗如雨,浑身冰凉。 然而贾南风却仍旧与妹妹贾午、赵充华谈笑自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心肠究竟有多狠,才能做到贾南风这般? 她这分明是不让任何人替太子生下皇子,因她自己,至今只生了三个女儿,还想着亲自生下皇子,将来好与她自己一心吧? 想到之前那个被剖了胎的宫女,再看看翠竹的凄惨下场,羊献容不难想像,若她真的进了东宫服侍太子,甚至不幸有了身孕,会是怎样的结果。 “打完了?”贾南风轻描淡写般往这边看了一眼,“那就送回房,让她好生养胎吧,太子的骨肉,大意不得。” 赵充华娇笑道,“太子妃想的真周到。” “本宫就是个心软的,翠竹虽是冲撞了本宫,本宫也只小做惩戒,哪能重罚。”贾南风用帕子轻拭了一下唇角,一脸无奈。 “姐姐别气了,为了个贱婢,不值得。”贾午也柔声相劝,对于血泊中翠竹,谁都没有说一句哪怕是关心一下的话。 “算了,本宫不会计较的。”贾南风像是忽地想起羊献容还在,露出不达眼底的笑,“羊姑娘,你脸色很不好,是不舒服吗?” 羊献容打个激灵,才要说“没事”,看到她眼里的阴险,忽地就明白过来。 今日这出戏,是专门演给她看的。 太子妃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警告她,将来进了东宫,也别妄想为太子生下皇子,否则,就与翠竹一般下场。 羊献容恐惧欲死,越发打定了主意:绝不能进东宫! “多谢太子妃关切,臣女没事。”打定了主意,她反倒是镇定了下来。 只是脸色仍旧惨白的出奇。 “没事就好,我还真担心会吓到羊姑娘呢。”贾南风也不点破,笑意盈盈。 少顷,一名宫女急匆匆进来,眼里含着泪,颤声禀报,“太子妃,翠竹她……出血不止,怕是……” “怎么,这就经不住了?”贾南风皱眉,十分不悦,“才服侍太子殿下几天,身子倒是娇贵了。罢了,去请程太医来与她看看。” “是!”宫女忙忙地下去了。 可怜的翠竹,受这一回打,别说是孩子保不住,恐怕连她的命,也要搭进去了。 原本以为得了太子宠幸,有了身孕,至少也能封个美人、才人呢,却不料竟是这样的结果,太子妃果然是容不下旁人的。 “姐姐别担心了,孩子若是没了,也是翠竹没这福分,不是你的错。”贾午劝道。 赵充华也跟着相劝,像是贾南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羊献容委实受不了,寻了个借口,告退出来。 才出了东宫没多远,就见一名年轻男子提着药箱出来,身材高大挺拔,五官英挺,是个不错的儿郎。 羊献容认得他,正是太医程据,专门负责替太子妃调理身体,她生的三个女儿,从怀胎到分娩之前,都是程据为她安胎,从无出过差错。 “程太医。”羊献容本不想多事,却总放心不下翠竹,上前行了礼。 程据脸色阴沉的厉害,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是何人?” “冒昧打扰了,我是羊府的三女羊献容。” “原来是侍中大人的女儿,”程据脸色稍缓,显见对羊玄之的印象还不错,“羊姑娘有何指教?” “不敢,”羊献容勉强露出些笑容,“敢问程大人,方才可是替翠竹……” “羊姑娘也知道?方才你也在东宫?”程据眸子里有怒意,“不错,翠竹有孕之事,也是我为她诊出,原本是喜事一桩,却不料……” 羊献容心下了然。 程太医常来东宫,想必太子与他也十分熟稔,即让他为翠竹诊了脉。 “那翠竹的孩子,可能保住吗?”羊献容怀着微弱的希冀道,“程大人医术高明,想必……” “我医术再高,也是医病不医命!”程据恨声道,“有孕之人,岂能受刑,翠竹不但胎儿不保,更因出血不止,已经殒命!” 羊献容脑中刹时一片空白。 又是一尸两命…… “羊姑娘还是不要多问,免得多生事端,快些出宫吧。”程据好心劝一句,带着怒气,叹息着离去。 羊献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府的,等到她回过神,扶着一棵树狂吐酸水,意识重新回来,已是泪流满面。 “阿容,你这是怎么了?”羊玄之听到动静,急步出来,一脸关切。 “父亲……”羊献容急促喘息,脸色惨青,眼神却坚毅,“我不要去东宫,我不要服侍太子,我不要……好可怕,太可怕了,两条人命……” “阿容,你在说什么?”羊玄之一头雾水,“你要进东宫服侍太子?是你见到太子了?” 看来这件事情,必要找广陵王问个清楚,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 “父亲,求求你!”羊献容抓紧父亲的手,哀戚道,“别让我进东宫!我宁愿、宁愿嫁个普通人,平平淡淡过一生,也不要进宫,我活不了,我真的活不了……” “阿容,不要乱说!”羊玄之沉下脸来,“你是我女儿,怎能嫁给平民?你放心,我会找广陵王问个明白,总不能耽误了你。” 羊献容绝望地昏了过去。 父亲始终没有明白,广陵王对她,早已没了情意,她只是他的一颗棋子而已。 “阿容!”羊玄之急急抱紧了她,大叫,“来人,请大夫,快请大夫!” 羊献容发起了高烧,来势汹汹,甚是吓人。 身上滚烫不说,还说起胡话,时不时还会抽搐,药也喂不进,越烧越狠。 羊玄之急的一夜没睡,白发骤增。 他实在想不出,女儿进东宫一趟,怎么就病的这样厉害,是被什么吓着了? 大夫开的药羊献容喝不进,用凉水敷额头也没用,能想的方法都想了,她仍是烧的厉害,大夫最后一次来诊脉后,甚至私下里对羊玄之说,准备后事。 第25章梦中相见 羊玄之如何受得了,守在羊献容床边,一遍一遍叫着女儿的名字。 羊献容却似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肯醒来。 所幸到第三天晨起,她退了烧,却仍是昏迷不醒,三天粒米未进,又瘦了一圈,再这样瘦下去,堪堪就是皮包骨了。 念儿手里提着三包药,没精打采地往前走。 小姐要是再不醒,饿都要饿死了,可怎么办? 蓦的,旁边胡同里蹿出一个人,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捂住嘴,拽进了胡同。 念儿吓个半死,想叫,却叫不出,“唔唔”挣扎。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刘曜低声道,“我是请你帮个忙。” 用这样的方法把人拖进来,是他唐突了,可他在羊府附近守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个机会,怎么也要抓住。 念儿惊魂未定,仰头向上看,正看到一张五官俊朗、一派正气的脸,“唔唔……” 刘曜忙松开了她,“抱歉,吓到你了。” “你、你是什么人?”念儿揉着被捏痛的胳膊,气道,“你这登徒子,青天白日的,你是要做什么?” “你是容儿身边的丫头,叫念儿,是不是?”刘曜直言。 “你怎会认得我?”念儿吃惊地瞪着他,“你、你叫我家小姐什么?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 刘曜摊开掌心,露出那枚玉佩来。 “啊!”念儿更是吓白了脸,“小姐的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上?你、你是小偷?” “这玉佩是容儿留给我的,我叫刘曜,我要见容儿,你替我给容儿传个话好吗?”刘曜恳切地道。 念儿愣了一会,“小姐是不是叫你刘大哥?” 这几天羊献容发烧昏迷,一直在叫“刘大哥”,因念儿并不知道她之前是跟谁在一起,自然也不知道谁是“刘大哥”。 不过,这人自称叫“刘曜”,又有小姐的玉佩,莫不是小姐的心上人? “容儿果然念着我!”刘曜大喜,“不错,容儿就是这样叫我,玉佩是她留给我的,我要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 “不成的,”念儿摇手,“小姐现在不能出门,她病了。” “病了?”刘曜这才看到她手里提着药包,脸色大变,“她怎会病的?什么病,严不严重?” 念儿几乎要哭出来,“小姐一直发烧呢,昏迷三天了,我快担心死了……” 刘曜微张着口,心冰凉冰凉的。 发烧三天? 人都要烧傻了! “你去哪!”念儿呆了呆,冲着他背影叫。 “去见容儿!” “不行!”念儿大惊,“你不能去!你会害死小姐的!” 好端端的羊府三小姐,忽然有了心上人,还把定情的信物给了人,这让广陵王知道,那还了得? 刘曜猛地停下来,回头看她,“你想办法,带我进府,我一定要见容儿!” 念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深人静。 羊玄之来看过女儿,仍旧是昏迷不醒,叹息着回房歇息。 念儿打发走所有的丫鬟妈妈,听着里外都没有动静了,才悄悄去了王府的角门。 刘曜早已等候多时,听到念儿敲门的暗号,忙回以暗号,轻声道,“念儿,是我。” 念儿这才开了门,紧张地道,“刘公子,你要快一点,一刻钟就得离开,否则若是让人瞧见,奴婢没了命不要紧,小姐的名誉,就全毁了!” 也不知道怎的,她就信了刘曜,将他带了进来,若他是个恶徒,可怎生是好。 “我知道,你放心,我就看一眼容儿,马上离开。”刘曜急不可耐地挤进来。 念儿示意他小声,带着他专走僻静小路,回了“听雨院”。 屋里散发着苦涩的药味,昏黄的烛火不时跳一下,燃的滋滋有声,有种烧焦的味道散发开来。 “小姐还没有醒,你看一眼,就赶紧走吧。”念儿守在帘外道。 “我知道了。”刘曜急急进去,骤然看到日思夜想的人消瘦成这般模样,眼前登时一片模糊,“容儿,我来晚了,你受苦了!” 羊献容还困在梦魇中,难以解脱。 两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各自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孩,向她哭诉,她帮不了她们,却又走不开,痛苦欲死。 “容儿,容儿!”刘曜攥紧她一只手,哽咽道,“醒醒,看看我,我是刘曜,你的刘大哥,你看看我!” 羊献容动了动睫毛,努力想要醒来。 这样熟悉的声音,是谁在叫她? “容儿!”刘曜越是叫,声音越大。 “刘公子,不要叫了!”容儿吓的心惊肉跳,“会让外头的人听到的!你快走吧,快!” “容儿,醒醒!”刘曜不甘心地叫,“别怕,我来了,我一定会带你走,我会娶你做我的妻子,你要等着我,一定等着我!” 羊献容轻晃着脑袋,“刘……” 是刘大哥吗? 好熟悉的声音。 可是,他根本不喜欢她,急着把她推给石大哥,他不会来的,是她太想他了。 “容儿!”刘曜不死心地叫。 念儿吓个半死,拽着他死命往外走,“快走快走,不要叫了,让人听到会出大事的,你快走,求你了,刘公子,快走!” 刘曜被推出角门,急的想要拍门,终究是忍住了。 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的容儿名誉尽毁,他要她,是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娶她。 念儿出了一身冷汗,好歹是送走了刘曜,这才急急回去。 令她惊喜的是,主子居然醒了过来,正瞪着帐顶,眼神茫然。 “小姐,你终于醒了!”念儿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 羊献容缓缓回过头来,“我怎么了?” 嗓子竟是沙哑的厉害。 “小姐发烧了,好几天都没有醒,吓死奴婢了!”念儿呜呜地哭,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想起在东宫之事,羊献容无力地闭上眼睛,但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小姐肚子一定饿了吧,奴婢去煮些白粥来!”念儿擦了擦眼泪,欢喜地道。 小姐醒了,她应该高兴,哭些什么。 “念儿,”羊献容忽地睁开眼睛,眸光闪动,“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第26章废太子妃 刚醒来的刹那,还没有顾及其他,刚刚却是越想越觉得,那种见到了心上人的感觉,绝不是她的幻觉,手上,甚至还留有他的余温。 如果是梦,也未免太过真实。 念儿故做茫然,“有人?谁啊,旁人都回去歇息了,今晚是奴婢守着小姐,小姐要找谁,奴婢去叫来?” 她已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小姐知道,刘公子来过了,否则一定会出大事。 “……没事了,你去煮粥吧,我饿了。”羊献容自嘲地笑了笑,将脸转了过去。 是她太想刘大哥了,他怎么可能会来,他心中,根本无她。 第二日一早,念儿忙不迭向羊玄之禀报,说是三小姐醒了,他自然是高兴万分,过来探望。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羊玄之眼眶有些湿润,“阿容,你要吓死为父了,你若不再醒,为父就……” “让父亲担心了,我没事了,父亲放心。”羊献容烧了这几天,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虽是醒来了,精神却差的很。 “没事了就好,慢慢养着,会好起来的,”羊玄之心中大石落了地,心情也好起来,“阿容,广陵王知道你病了,一会过来探望……” “我不要见他!”羊献容冰冷了眼神,“我以后都不要见他。” 进东宫服侍太子,已经够委屈,还要应付恶魔一般的太子妃,她不如死了的好。 羊玄之沉下脸来,“阿容,你不要再使性子了,若是惹恼了广陵王,谁吃罪得起?以后你若成了他的王妃,难道也不见他吗?” “可他……”羊献容无力解释,“父亲去问广陵王吧,他是否还要我做他的王妃。” 羊玄之皱眉,“阿容,你又胡说,广陵王怎么会负你。好了,不要使性子,一会广陵王就到了,我先出去看看,你好好歇着。” 念儿忙施礼,“恭送老爷。” 羊献容紧紧抓紧了被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渴望刘曜能够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他说一句喜欢她,她会抛弃一切,天涯海角跟他去。 可惜,不可能了。 —— 东宫之中,一片凝重肃穆,所有宫女侍卫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当今皇上司马炎与皇后杨芷都是铁青着脸,满眼的愤怒。 太子司马衷微佝偻着背坐着,低垂着眼睑,看不清他眼里的表情。 但,他的手在抖。 翠竹死了,又是一尸两命,对于太子妃贾南风,他已厌恶之极。 “太子妃,你越发过分了!”司马炎愤怒地道,“上次的事没有受教训吗,朕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贾南风虽跪在当地,面上却无惧色,反倒是一派委屈样,“父皇息怒,臣媳是冤枉的!” “你还说冤枉?”杨芷再向着她,这次也气的狠了,“翠竹有了身孕,你却为一点小事责罚她,结果……你还不知错?” 说罢连向她使眼色,意即让她向皇上服软。 因逝去的先皇后、姐姐杨艳托付,杨芷是不得不处处维护贾南风,其实对于贾南风,她委实不喜。 “母后,臣媳确实是冤枉的!”贾南风根本就不认错,“臣媳并不知道翠竹怀有身孕,她冲撞了臣媳,臣媳若不罚她,岂非没有威严可讲?” “一派胡言,”司马衷忽地开口,却是软软无力的,“翠竹当时已说明怀有身孕,是你不顾,强行责罚,还说不知?” “殿下当时并未在场,如何得知翠竹说出怀有身孕之事?”贾南风微笑着问。 事到如何,她仍不觉得自己有错,且并不怕太子。 司马衷愤怒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他当时确实不在场,可当时发生的何事,早有人详细禀报了他,他如何不知? 翠竹明明一再说出自己有孕之事,贾南风却仍旧一意孤行,分明就是故意要害死他那未出世的孩儿。 与上次她亲手剖出绿菊腹中孩儿,有甚么不同。 “殿下不要听信那些人胡说八道,挑拨离间,”贾南风膝行两步过去,抓住他的手,言辞恳切,“妾身对殿下一心一意,殿下是知道的,千万莫要上了旁人的当。” 司马衷猛地站起,气的脸色青白,竟是有了胆量了,“你不要再说了!上次就是你,这次又是你,你、你这毒妇,我……” 一口气换不过来,剧烈呛咳着。 贾南风有些发怔。 一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太子,竟也骂起她来,莫非这次她真的有些过分了? 她只是不要任何人给太子生下皇子,至少不能先于她,生下皇子,以保住她的太子妃之位,将来的皇后必然是她,有什么不对? “父皇,儿臣不要她!”司马衷对着父皇跪了下去,声音虽轻,意却坚决。 杨芷脸色微变,“正度,你先不要急……” “正度”是司马衷的字,平日里也唯有皇上皇后及他的长辈叫的,旁人万万叫不得。 “正度说的不错,”司马炎这次却是不再维护贾南风,冷着脸道,“太子妃,你一而再、再而三残害朕的皇孙,罪无可恕,朕若早知你是如此心性,断不会将你许给正度,你如此品性,怎及卫家女儿之万一!” 贾南风瞬间脸色惨绿。 当初替太子选妃,皇上相中的,正是太子少傅卫瓘之女卫虹影。 当时先皇后杨艳还在世,贾南风之父贾充为让她被立为太子妃,即暗中使手段,取悦先皇后,才最终使得她,如愿以偿。 然而贾南风心中知道,皇上对她,一直不喜,她因为气愤,害死两名怀孕宫女,皇上心中怒火,可想而知,竟要废了她! “父皇,儿臣不要她这样的太子妃,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司马衷失去的,不仅仅是两个孩子,还有尊严。 司马炎慈爱地看他一眼,随即又冷下脸来,“此事朕已有了主意,明日朕即下诏,废太子妃,打入冷宫,另选贤良女子为太子妃!” 贾南风眼前一黑,几欲晕去! 她也想到,翠竹的事会让皇上更加生气,却没想到皇上居然要废了她! 杨芷也吃了一惊,“废了太子妃?这……” “母后,儿臣愿意。”司马衷露出喜色,“儿臣不能再留她,否则还会有人被她害死!” 第27章只是棋子 杨芷愣愣无言,心中暗骂贾南风不知收敛,有了上一次的事还不够,竟然又害死一名怀孕宫女,这让她如何向皇上求情? 亏的姐姐杨艳临死前,再三嘱咐她,定要好好照顾贾南风,可如今这情形,要她怎么做? —— 午后阳光越发地炙热,蝉鸣声声,吵的人心烦意乱。 羊献容正坐着发呆,念儿进来禀报,说是广陵王到了。 “不见,请他回去。”羊献容顺势躺下,反身向里。 如今莫说是见广陵王,就算只听到他的名字,她都觉得心寒。 昨日他似乎是来过,她却因高烧过后,身体太过虚弱而一直沉睡,并没有见到他。 本来,也没有再相见的必要。 “是,小姐……啊,王爷,你怎能……” 念儿惊呼声方起,司马遹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只有十四岁,比羊献容还小了一岁,却少有的老夫人成稳重,平素不苟言笑,眉眼间透着严厉和冷酷,不近人情。 羊献容气极,一下坐起,“王爷硬闯臣女闺房,不觉得失礼吗?若是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阿容,你怎能这样对王爷讲话,还不快起来行礼!”羊玄之随后进来,脸上是明显的喜色。 昨日在前厅上,他问了广陵王与阿容的事,结果广陵王承认,是想让阿容进东宫服侍太子。 这让他相当震惊,不知如何反应。 不过广陵王也声明,要阿容进东宫,绝无勉强,若她不允,此事作罢。 然羊玄之却听得出来,即使阿容不进东宫,广陵王也不可能娶她为妃,因他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 所以他在犹豫,不知该不该让阿容答应。 结果不等他跟阿容商议,广陵王今日又急匆匆前来,说是有好消息,不必阿容进东宫了,详细情形如何,他还没来得及问。 羊献容见父亲也来了,这才敛了敛怒火,起身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司马遹亲手扶起她,面有喜悦,“阿容,本王是来与你说个好消息的,母妃又害死一名怀孕宫女,此事你知晓,对吗?” 羊献容冷冷道,“王爷恕罪,臣女不觉得,这是好消息。” 人命在皇室中人眼里,到底算什么? 枉她为此事,几乎一病见阎罗,广陵王居然这样春风得意。 她对他的厌恶,再增两分,宁愿从此是路人。 “阿容,你误会了,本王并不是说,这是好消息,”司马遹略有些尴尬,“本王是说,母妃因为此事,惹恼了皇爷爷,皇爷爷已经决定,要下诏废了母妃!” 刚一得知此消息,他恍如做梦,不敢相信,直到亲口问过父亲,得知属实,才骤然觉得,周身舒畅,几年来,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母妃被废,就再也没人能拿捏他,他可以跟阿容在一起了! 至于父亲那里,他可以解释,将所有一切都归罪到母妃身上,想来父亲是不会跟他抢同一个女人的。 羊献容呆立当场。 太子妃要被废了?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事。 羊玄之已惊喜莫名地问道,“王爷所言当真吗?太子妃……臣失礼,王爷恕罪!” 说罢拜了下去,仍是难掩喜色。 “不错,是真的,皇爷爷已经让人拟旨,很快就要下诏了,”司马遹握住羊献容的手,目光柔和,“阿容,这下你放心了吗?以后,没人可以拆散我们了,我一定会娶你为妃,你放心。” 羊玄之捋须而笑,示意丫鬟们都退下,他随后也退了出去。 “阿容?”司马遹说了好一会,却不见羊献容有任何反应,微微皱了眉,“怎么了,你不高兴吗?我们……” “王爷觉得,臣女应该高兴吗?”羊献容冷笑,抽回手去,“有事的时候,王爷就将臣女推出去,为自己谋前程,没事的时候,就信誓旦旦,说会跟臣女在一起,臣女要如何信王爷?” 司马遹如遭雷击,羞怒交加,“阿容,你、你怎能这样说?本王对你是真心的,可有时候……” “王爷不用解释,臣女明白,不过臣女觉得,王爷是高兴的太早了。”羊献容惨然而笑,但觉只要面对他,就身心俱疲。 司马遹怒火一滞,“你这话何意?” “恕臣女大胆,王爷还是先静观其变再说,太子妃应该会没事吧。”羊献容暗暗冷笑。 贾南风之父贾充乃本朝开国功臣,虽已过世多年,却一直深得皇上宠信,皇上念着他的功德,才立了贾南风为太子妃,对其处处宽容。 若皇上真能废除了贾南风,在第一名怀孕宫女被害之时,就会有所动作,何必等到现在。 皇上如今不过是在气头上,才会说出废太子妃的话,退一万步说,就算皇上有此意,旁人也未必能让他如愿。 “阿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从前不是这样对本王的。”司马遹并未深想羊献容话里的意思,他只是十分清楚地看到,她对他,没了情意。 原本他以为,若她知道母妃要被废,没人再阻止他们在一起,她会喜极而泣。 却不料,她的反应,这样冷淡。 “是臣女变了,还是王爷从来没有真心待过臣女,只将臣女当成一枚可供利用的棋子?”羊献容尖锐反问。 司马遹有口难言。 “罢了,臣女无礼,王爷恕罪,”羊献容施了一礼,“王爷先不必急着给臣女承诺,臣女跟王爷之间,原本也没有婚约,王爷不欠臣女什么,臣女累了,王爷慢走,不送。” 说罢反过身去。 与他把话说清楚了,她并没有丝毫后悔,反倒是一身轻松。 司马遹死死瞪着她的背,有种想要冲上去抱紧她的冲动。 但他没有。 自小活在太子妃的压迫之下,他早已学会隐忍,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他都忘了。 “阿容,本王知道你还在生气,你放心,本王会证明,对你是真心的,本王一定会娶你!你等着,不出三日,本王就会前来下聘!” 许下誓言,司马遹匆匆离去。 待到皇爷爷废了母妃,他带着聘礼,亲自上门提亲时,阿容就会相信他的。 羊献容缓缓回身,眸光不定。 第28章太子妃不能废 “荀大人今日来见臣妾,替太子妃说情了。”杨芷小心地看着司马炎的脸色,佯装不在意地道。 太子妃一准是托了很多人与她求情,从昨天到现在,她已先后见过数人,其中还包括自己的父亲杨骏。 说到底,不管是杨芷,还是杨骏,还是今日来见她的,维护太子妃的中书监荀勖荀大人,都不是真心喜欢贾南风,不过是因他们这些人彼此牵连,一荣俱荣罢了。 杨芷维护贾南风,更多的则是因为姐姐的嘱托,事实上她无论对贾南风多么好,也没得半点感激,贾南风反而以为,是她处处在皇上面前进馋言,她气不过,却也莫可奈何,到了这种时候,还得替贾南风求情。 “说情归说情,太子妃是越发胡闹了!”司马炎仍是气的脸发青,“上次的事,她是半点没得教训,如今又害死翠竹,若再不废她,东宫岂有宁日!” “话虽如此,可太子妃到底是贾大人的女儿,如今皇上虽已荣登九五多年,也不好忘了贾大人的功劳吧?”杨芷小心劝导,“太子妃也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她平日里服侍太子,也是尽心尽力,还给太子生了三个女儿,也着实辛苦,若这般时候废了她,恐怕……” 司马炎果然犹豫起来。 其他不论,当年他能被立为太子,贾充确实居首功,虽已过世,他却从未忘却其恩德。 若真废了太子妃,知情者倒也没什么,若是传到外面,不明就里之人定会觉得他忘恩负义,于他圣名也有损。 “臣妾也知道,太子妃这次错的厉害了些,皇上就念在她是初犯……”杨芷自己都哽了一下,赶紧道,“念在她不知翠竹有身孕,就再饶她一次,臣妾会好好劝诫她,绝不再犯,皇上以为呢?臣妾听闻太子妃的母亲病倒在床,若是太子妃被废,贾夫人有个好歹,那……” “她若肯听你劝诫,也不至于再有此事,”司马炎余怒未消,却明显是松了口,“她这妒忌的性子,真是随了那郭槐,丝毫不差!” 杨芷默然。 郭槐乃贾充续弦之妻,生性嫉妒,间接害死了贾充的两个儿子,从那贾充再无子,此事洛阳城中,无人不知。 杨芷今儿走背运。 不但没能劝的司马炎答应下不再废太子妃的事,还因此惹的他不快,去了赵充华宫里。 杨芷气过一阵,也是莫可奈何,洗漱就寝。 赵充华与贾南风原本就是一丘之貉,一见了司马炎的面,却并不急着替贾南风说情,而是软语温存,柔情似水,床第之间,极尽媚惑之能事。 司马炎虽已年过半百,情事上力不从心,却抵不住赵充华春水无限,很快就与之快活了一回,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皇上还在为太子妃的事生气?”不着寸缕的赵充华肤白如雪,发丝如墨,黑白分明,美艳不可方物。 司马炎摸着她光滑的背,还有些气喘,“那悍妇真是……颇有乃母之风……” “皇上也别为太子妃,气坏了龙体。太子妃这次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翠竹也不能再活过来,如今皇上龙体欠安,理应多多调养,若再为此事气着,岂非让臣妾越发放心不下。”赵充华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儿,俯在司马炎身上,一脸关切。 这两日司马炎有些不舒服,太医诊治,说是因天气炎热而中了暑气,需要好生休养。 其实司马炎心中有数,他今年已五十有三,自今年开始,自己都觉得,身体每况愈下,每每心慌难眠,不思饮食,有大去之兆。 正因如此,他才想着尽量安排好身后事,好将这江山交到太子手上。 却不料太子妃如此无德,将来太子登基,太子妃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若以后都如此行事,太子焉能再有儿子,司马炎怎能不气。 不过赵充华这几句话,却让他心中大为舒畅,难得地笑道,“还是你知朕心,朕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些时候,你不必担心。” “皇上不要这样说!”赵充华将脸贴上他的胸膛,“皇上定会长命百岁的!臣妾最希望看到皇上心情愉悦,大晋天下太平,臣妾能长伴皇上左右,就再无遗憾了。” 司马炎怔了一会,叹了口气。 大晋若要天下太平,宫中首先不能乱,否则民心何往。 “很晚了,歇着吧。” “是,皇上。” 赵充华安静地躺在司马炎身边,眼中却露出得意的笑来。 皇上不会废了太子妃的,她有这自信。 果然,第二日,司马炎上朝时,朝臣再向他进言,勿废太子妃,他并没有恼怒,并声称太子妃犯错,需静思己过,并无废她之意。 杨骏等人自是松了一口气,唯独太子司马衷,脸无人色。 下朝之后,司马炎将司马衷留了下来。 “正度……” “父皇骗儿臣,”司马衷哆嗦着唇,眼泪将落,“父皇明明答应儿臣,要废了贾南风,为什么……” “咳……”司马炎咳了两声,总是有些愧疚,“正度,不是朕要骗你,是这个时候,朝中不能乱了人心,朕年来常感不适,怕是时日无多……” “父皇!”司马衷哪还顾得上生气,跪了下去,“父皇一定没事的,父皇不要丢下儿臣……” “父皇老了,终归是要走的,父皇只希望能交给你一个太太平平的大晋,正度,你能理解父皇的苦心吗?”司马炎笑的惨淡,英雄末路,莫不悲哀。 司马衷只是哭。 父皇母后向来最疼她,母后逝去,他已然痛不欲生,若再失去父皇,生有何欢? “太子妃的确错的厉害,不过她总归是贾充之女,贾充于朕有恩,朕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司马炎抚摸着他的头,劝解道,“你放心,朕会让皇后好好告诫贾南风,以后宽以待人,若她再犯,当不再饶,你要明白朕的苦心,正度。” “是,儿臣知道……”司马衷低语,无声苦笑。 还以为终于可以摆脱那个恶魔一样的女人,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父皇的苦心,他的尊严,哪一样更重要…… 不过,或许他真的不能,再继续软弱下去,若再有了心爱的女人,必得好好护着…… 第29章不如解脱 七月里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也是洛阳城最热闹的时候。 “乞巧节”就要到了,各府都会有不同的热闹情景,是一年里,最值得期待的日子。 羊献容却没有了往前的心情,这两天,她越加烦躁和无助。 那天广陵王的一席话,让她这两日难以安眠,不知何去何从。 婉云姐姐应该将玉佩给了刘大哥吧,他不喜欢自己,那玉佩是否也没要? 就算要了,想必也是丢在一边不理的。 若太子妃当真被废,自己不必进东宫服侍太子,广陵王也不必非娶贾午的女儿不可,那她是否该答应广陵王呢? “刘大哥……” 念儿站在一旁,心提了起来。 主子真的喜欢那刘公子? 那,要不要告诉主子,那天刘公子来过了? “小姐……” 羊玄之忽地进来,脸色苍白,“阿容。” 念儿忙闭了嘴,退到一边去。 “父亲,”羊献容起身,“出什么事了吗?” “皇后娘娘懿旨,命你们姐妹三人十日后进宫……”羊玄之艰难吐出两个字,“待选。” 待选…… 羊献容呆呆看着他,仿佛反应不过来。 “阿容,你别想着广陵王了,今日上朝,皇上已言明,太子妃不会被废,不过因太子子嗣单薄,故要为太子选几名贤良女子进东宫服侍,你们姐妹三人,都在待选之列。” 羊玄之虽是带着怒气,却明显是接受了这件事。 对他来说,女儿的幸福固然重要,可巩固自己的地位,保住羊氏一族的荣耀更重要。 再者,无论是嫁给广陵王,还是进东宫,都是服侍皇族,没有什么不同。 最最要紧的是,他看的出来,女儿对广陵王,已经没有了情意,所以也不算是他棒打鸳鸯,是上命难违。 “父亲现在终于相信,广陵王并非真心待我了吗?”羊献容惨然而笑。 她从未真的奢望,广陵王能依约前来下聘。 何况不止是她,两个妹妹也在待选之列,那她是不是可以表现的不好一些,好衬托出两个妹妹的好呢? “阿容,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这是皇后娘娘懿旨,广陵王也是没有法子的,你就不要多想了,过些天进宫待选,说不定也不会被选中,总不能抗旨不遵吧?”羊玄之瞧她这样子,也着实不忍。 “父亲,大姐二姐很愿意入宫,就让她们去吧,我正好也病着,去了也肯定选不上,就不去了,免得把病气过给太子殿下。”羊献容冷冷道。 羊玄之有些急,“这怎么成?你若不进宫待选,就是抗旨,皇上、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谁担当的起?你进宫不能中选,还是另外一回事,若是不进宫,我如何向皇上皇后娘娘交代?” “可是我不想服侍太子!”羊献容涨红了脸,“父亲,你根本不知道太子妃有多残忍,明明知道翠竹怀有身孕,还……” 不能提那日的事,甚至不能想,否则腹中就翻江倒海一样难受,眼前总闪现出翠竹死在血泊中的情景,令得她在这七月天里,不寒而栗。 这些天她甚至不能看到红色的东西,否则就头脑发晕,难受的厉害。 “我听说了,不过你放心,太子妃受了这次的教训,一定不敢乱来的,你们姐妹若能服侍太子,将来生下子嗣,必得皇上、皇后娘娘庇佑,不会有事。”羊玄之想的倒是远。 “父亲!”羊献容露出怒容,心中说不出的伤心和失望。 父亲一向很疼她的,如今怎么不顾她的死活了? 太子性情如何,父亲比她清楚,却硬要她进宫服侍,到底拿她当什么? 羊玄之态度也有些强硬,“好了,不要再使性子,十天之后,就是待选之日,到时你们姐妹三个一起进宫,这些天你好好养病,别多想了。” 说罢甩袖离去。 羊献容一下瘫倒在椅子上。 “小姐!”念儿心疼的厉害,眼泪哗哗往下落。 羊献容悲声道,“一个一个,到底拿我当什么?” 为了相士一句话,父亲就将她扔在邺城,两年来不闻不问。 好不容易等到心上人亲自前往,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料只不过是将她推入了更悲惨的境地。 进东宫服侍太子,或可虚以委蛇,可太子妃怎容得下旁人近太子的身,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有何下场! 与其慢慢受折磨,战战兢兢,等待哪一天刀悬于顶,还不如痛痛快快,自己做个了断。 羊献容缓缓擦干眼泪,异乎寻常的平静。 “小姐?”念儿反倒吓的手足冰凉,小姐应该嚎啕大哭才对吧? “没什么,”羊献容微微一笑,“念儿,这个时候,西池的荷花,都开了吧?” 念儿愣了一下,“西池?小姐,你是要去看荷花吗?” 小姐生平最爱荷花,府中人人皆知,每逢哪里有荷花开的好,必要去看过才甘心的。 这个季节,的确是荷花开的最好的时候,可小姐如今,可有那心思去看? “自然是要去的,花开一季,错过了,以后就没机会了。”羊献容笑容竟有些诡异。 念儿听不得她这样伤感的话,劝道,“小姐说哪里话来,荷花年年开放,小姐都能看到的。” “去准备一下,明天……后天吧,我们去西池看荷花。”羊献容笑着吩咐。 “是,小姐。” 念儿出去后,房中静下来,羊献容缓缓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越来越平静。 永别了,刘大哥,若有来生,我愿做一介布衣女子,与你结为夫妻,白首一生…… —— “太子妃,你可千万记得,这是皇上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杨芷正色道,“若再有一次,皇上定会废了你,你千万莫要再使性子,要收敛些,知道吗?” 贾南风跪在当地,低垂着头,那神情是不屑的,不过她是个聪明人,自不会与杨芷当面顶撞,温顺地道,“臣媳知道了,多谢母后教诲。” “起来吧,”杨芷叹息一声,“上次的事,本宫好歹劝的皇上原谅了你,谁想你竟……罢了,过去就过去了,以后记着,把着分寸,也就是了。” 第30章躲不了的待选 贾南风暗暗冷笑,少摆出一副有恩于我的样子,若不是你向皇上说我坏话,皇上能不喜欢我? 你分明想找个好拿捏的女人做太子妃,将来好听命于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是,臣媳以后会注意,”贾南风起了身,关切地道,“对了,母后之前不是说过,要从朝臣家中挑几个温良贤淑的,进东宫来服侍太子殿下吗,可有人选了?” 杨芷颇为诧异,“你没有意见?”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说这件事,怎么也要劝得太子妃接受,不成想,太子妃竟自己说了出来。 莫不是真个知道,害了翠竹母子性命,是大罪过,从此知道收敛了? 若真如此,倒也不错。 “臣媳怎么会有意见呢?”贾南风羞愧地道,“都是臣媳不争气,没能给太子生个儿子,太子如今只得广陵王一子,是该多纳几个贤良女子,为太子开枝散叶,臣媳心中,也能好受些。” “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杨芷大为高兴,“本宫正要与你说这事呢,一早本宫就留了心,如今也有几个人选,到时候让她都进宫来,让皇上和正度都挑一挑。” “是,母后英明。”贾南风不露声色地道。 “皇上也提醒过本宫了,不必非要容貌无双,要紧的是性情好,宽容大度,切不可……”杨芷一时高兴,险些说出不好的话,险险住了口,略有些尴尬。 当时皇上的原话是说,再送进东宫的女人,切不可与太子妃一般,待选定的人进了东宫,也要太子妃善待她们,若再有残害正度子嗣之事发生,皇上绝不轻饶! “母后的眼光一向是好的,母后做主就是,”贾南风佯装无意想起,道,“母后,臣媳那日见过侍中大人的长女羊献容,倒真是个温婉良善的,有她服侍太子殿下,再好不过,母后不妨先将她定下来。” “羊献容?”杨芷微微皱眉,“羊玄之家的长女吗?本宫可是听说……” 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 若相士所言是真,羊献容果有母仪天下之命,岂非是说,贾南风这太子妃之位,坐不长久? 亦或将来,羊献容定能替代贾南风,成为大晋的皇后? 如此倒好,杨芷也见过羊献容,那女子的确柔弱,比起凶狠强悍又狡猾的贾南风,好拿捏十倍不止。 “世说之语,皆是妄言,母后何必信呢,”贾南风不以为然地道,“臣媳觉得羊献容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母后若是不信,不若见见她,就知道臣媳所言不假了。” “也罢,待选之时,本宫会着意看看她的。”杨芷一口答应下来。 “是,母后英明。”贾南风眼里,闪过一抹狠光。 太子和广陵王都盼着她被废呢,她若不好好“回报”一番,怎么对得起他们对她的一番“好意”! —— 包括羊献容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原本说十天之后的待选,忽然成了两天后的今天。 羊献容本打算去游西池,却被告之待选,她连府门都出不得,好不绝望。 “小姐别这样了,快些梳妆打扮吧,或许还选不上呢,小姐总还有希望的。”念儿拿着套粉色襦裙,劝了半天了,主子就是不肯换衣,她亦无奈。 羊献容紧咬着嘴唇,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是啊,或许还选不上呢,现在绝望,还嫌太早! “念儿,去拿那套滚青边的深衣来。” “啊?”念儿惊诧,“小姐要穿那一套吗?那深衣厚实着呢,外面热的很,小姐穿那一套,会出很多汗的!” “不用多说,快去拿!”羊献容眼睛一瞪,不容她多说。 念儿无奈,只好应了,将那粉裙放在一边,去拿衣裳。 很快,念儿将那深衣拿来,又在主子吩咐之下,替主子梳了个早已不时兴的灵蛇髻,化了偏青色的妆容,越发显得她病容憔悴,再配上那套深衣,瞬间老了十岁。 “小姐,你这样子……”念儿才要嫌弃,蓦的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喜道,“小姐,你是故意……” “嗯?”羊献容警告似地看她一眼。 念儿心领神会,“是是,奴婢不会多嘴的,小姐放心。” 打扮停当后,羊献容来了前院。 果然,这深衣厚的很,才走了这段路,她已热的有些受不住了。 “三妹,你怎么穿成这样?”大小姐羊献柔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嘲笑起来,“你是病糊涂了吗,这么热的天,你穿这种衣裳,不怕热的更傻啊?” “阿柔,怎么这样说话?”羊玄之脸色一沉,再看一看羊献容这模样,也确实不满意,“阿容,你这衣裳不合时宜,回去换一身。” “父亲,我还病着,身子畏寒,就得穿这样,再说时辰要到了,不能误了进宫,这就走吧。” 羊献容有气无力地说一句,当先往门外走。 羊玄之才要气,忽地想到她不愿进宫的事,猜她是有意为之,委实也不愿逼她,心肠一软,也就由了她。 羊献柔与妹妹羊献菱很是得意,三妹这样,一定选不上,她们的机会来了。 —— 东宫自晨起之时,气氛就有些压抑,司马衷被皇上叫了去,一会待选的女子入宫,好由得他自己挑选中意的。 贾南风心情自不会好,却一切皆如常,让人看不出一点异样。 然她越是如此,身边服侍的人就越紧张害怕,惟恐一个不慎,惹怒了她,下场凄惨。 试想,依她的狭窄心胸,太子今日选妃,她怎可能无动于衷,那些女子就算中选,进了东宫,也不会有好结果。 “熙祖心情很不好呢,”贾南风慢慢喝着酒,有几分落寞的样子,“是不是以为终于能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所以高兴的太早了,如今愿望落空,才会格外难受?” 司马遹恨恨看她一眼,敢怒不敢言。 他是高兴的太早了,还对阿容许下承诺,如今却事与愿违,几次三番背弃她,她如今还不知道多恨自己。 故而得知了母妃不会被废的消息,他实在无脸,再去见阿容了。 第31章你算什么东西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否则本宫会把持不住,”贾南风厚颜无耻地道,“太子今日选妃,之后必然风流快活,本宫拴不住太子的心,你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你我真是一对可怜人。” “母妃是咎由自取,儿臣何辜。”司马遹恨声道。 事到如今,他失去了一切,还有何怕的。 贾南风狂笑,“好,好的很!熙祖本事大了,敢顶撞本宫了!你是觉得羊献容有太子相护,本宫就奈何她不得,是吗?你信不信,本宫若要羊献容性命,她活不过三天?” “你敢!”司马遹惊怒道,“阿容她、她是父亲的妃子,你若再伤了她,皇爷爷一定会废了你!你已害了那么多人,还不知收敛,必遭报应!” “本宫等着呢,”贾南风猛地将手中酒泼了司马遹一脸,“本宫就是见不得你为别的女人,这样顶撞本宫,你再说一句,本宫今日就让羊献容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遹猝不及防,被泼个正着,烈酒溅入眼睛,热辣辣的痛,眼泪顺势就流了下来,痛苦欲死。 “王爷!”旁边一名宫女惊骇莫名,赶紧拿了块手帕与他擦脸,“王爷怎么样?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司马遹正难受的厉害,双手捂了眼睛,踉跄几步,脑中一片混沌。 “蒋俊,你好大的胆子!”贾南风上去就是一记耳光,将那宫女打倒在地,“本宫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 “太子妃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宫女蒋俊顾不上脸痛到麻木,起身跪倒,“奴婢是担心王爷……” “你担心?”贾南风目露凶光,“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担心熙祖?” 蒋俊连连叩头,不敢多说。 她本是贾南风身边的一名宫女,因聪明伶俐,容貌秀美,也算得了贾南风几分喜爱。 司马遹年岁渐长,对贾南风越来越不喜,反抗之意也日渐强烈,贾南风为继续控制他,才派了蒋俊,到他身边服侍,随时向她禀报他的一举一动。 却不料蒋俊跟在司马遹身边半年,竟被他所吸引,对他动了心,在贾南风这里只做敷衍,贾南风岂能容忍。 “来人,”贾南风扔下酒杯,冷声道,“蒋俊冲撞本宫,罪在不赦,拉下去,重责……” “谁敢!”司马遹虽难受的厉害,脑子却清醒过来,闻言大怒,将蒋俊拉起,护在身后,“她是本王的人,谁敢动她,先动本王!” 蒋俊感动欲死,“王爷不要……奴婢不值得……” “有本王在,没人敢动你,放心!”司马遹瞪大了红肿的眼睛,脸上还有酒渍,样子虽狼狈,却没人敢上前。 贾南风愣了一会,阴恻恻地笑起来,“熙祖看上这丫头了?也罢,不过是个贱婢,你若喜欢,随了你就是,何必跟本宫拼命。” 蒋俊却是惊魂未定,太子妃绝不可能这样仁慈的,莫不是又要让她做对太子不利的事? “蒋俊,扶本王回去。”司马遹擦了几下眼睛,仍是看不清楚,心中火气,可想而知。 “是,王爷。”蒋俊颤抖着扶住了他,慢慢出去。 哗啦啦,身后传来碗盏破碎的声音。 回房之后,蒋俊忙打了清水,扶着司马遹过去洗眼睛。 洗了几遍之后,才慢慢好了些,司马遹狠狠摔下毛巾,坐在床边急促喘息。 蒋俊安静地服侍在一边,不敢有动静。 “蒋俊。”司马遹哑着嗓子开口。 “奴婢在。” 司马遹忽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不轻,“说,你是听母妃吩咐,还是听本宫吩咐?” 蒋俊煞白了脸,眼神却是坚定的,“奴婢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司马遹瞪了她一会,一个用力,将她甩倒在床,跟着压了上去。 蒋俊未做丝毫挣扎,那剧痛过后,是难以言说的滋味…… —— 羊献容姐妹三人进宫之后,自有内侍将她们带进去,花厅上已经有了十几名女子在安静等待,看到三姐妹进来,都看将过来,目光各异。 羊献容略一打量,即收回目光,安静坐着。 之前虽离开洛阳两年,这些女子,之前却大都是见过的,也都是在洛阳城颇有名望的人家选出来的,自不会差。 少顷,司马炎与杨芷即到来,双双坐定,司马衷站在一侧,神情有些木然。 不能废掉贾南风,选再多好女子进东宫,也只是害她们枉送性命。 杨芷向司马炎施了一礼,即威严地道,“今日要你们进宫,所为何事,你们想必都知道,本宫也不多说,依次上前,自报名号,皇上与本宫,自有决断。” “是。” 众女齐声应了,即按顺序上前。 第一名上前的,是一身橙色襦裙的女子,容姿秀丽,举止优雅,很是不错。 “臣女卫清影,年十五,尚书府嫡幼女,家父名讳瓘。” 羊献容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十几年前,虽然她还没有出生,可后来长大,也常听父亲说起,卫府长女卫虹影,当年差点成了太子妃。 羊献容见过卫虹影,后来也嫁给了某位宗室亲王,那女子当真是秀丽端庄,气质沉静,若真由她做了太子妃,如今的东宫,就绝不会是一片血雨腥风。 当年卫虹影没能成为太子妃,卫家居然不计较,十几年后,又送了幼女卫清影来待选,心还真宽。 司马炎对卫家向来很满意,尤其当年,是他相中了卫虹影,要替司马衷纳为太子妃,却在先皇后杨艳阻挠下,未能成事。 近年来贾南风处处不得体,司马炎失望而愤怒,不止一次说起卫虹影的好,委实是天大的遗憾。 如今倒好,卫家又送了女儿来待选,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的。 “不错,”司马炎龙心大悦,满意地点头,“卫大人教女有方,总是不会差的,朕看着清影姑娘举止端庄,颇有其姐之风,不错,就留下吧,皇后以为呢?” 杨芷如何不知道他的心事,为了卫虹影之事,他对姐姐杨艳诸多埋怨,这会儿怎可能惹他不快,附和道,“的确是不错,皇上眼光是不会差的,正度,你觉得呢?” 第32章要她 司马衷目光发直,“好。” “那就留下吧。”杨芷回头看了司马衷一眼,眼中有不快,但没发作。 内侍得令,上前请卫清影到一旁站着,这就算是定下一位。 “下一位。”内侍吩咐道。 羊献容下意识地,往后让了两步。 或许不等到她上前,人数就够了呢,那就再好不过。 羊献柔早已按捺不住,看来皇上皇后也并不怎样细问,卫家小姐就被定下来了,她的机会也很大,一听召唤,忙上前,急不可待地道,“臣女羊府嫡长女羊献柔,家父名讳玄之。” “哦,是羊侍中府上的女儿。”司马炎自然知道,因司马遹与羊献容的事,他也有耳闻。 杨芷看了羊献柔几眼,不甚满意,轻声道,“皇上,臣妾看她性子浮躁,恐不宜服侍正度。” 司马炎对羊献柔,也不十分满意,不过还不忘征询太子的意见,“正度,你觉得呢,这女子不留?” “不留。”司马衷仍是木然回答。 “正度!”杨芷露出不悦之色,“皇上悉心为你挑选良女,你用些心思,知道吗?” 司马衷低了头,“是,儿臣知道。” 心中却一片冰凉。 只要贾南风在,任何女子都是多余,甚至活不过几天,父皇母后难道不明白吗,为何还要替他选妃? 接连害死了绿菊和翠竹,两尸四命,他根本无法接受。 之前虽想着宠爱哪个女人,向贾南风示威,回头一想,何必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司马炎叹息一声,“罢了,正度,之前的事,莫要再多想,朕已罚过太子妃,日后她当不会再犯,不必担心。” “是,父皇。” 杨芷也不好过多怨他,“是啊,别多想了,会好的。” 那旁内侍已将羊献柔请到另一边去,她登时急了,“公公,这……这是何意?” 内侍面无表情,“你没被选中,过去吧。” “什么?”羊献柔面红耳赤,“怎么、怎么会呢,我、我……” 羊献菱暗暗高兴,大姐没中选,她的机会就更大了,太好了! “下一位。” 羊献菱姿态文雅地上前,施了一礼,自报家门,一个字都不多说,淡雅地站着。 不开口的时候,她看上去还是不错的。 “羊府的女儿都来了吗?”司马炎看了羊献菱一会,满意地道,“此女倒是不错。” 杨芷笑道,“确实,温柔安静,很好。” “留下吧。”司马炎知道儿子也说不出什么,便替他做了主。 “皇上做主就好。” 内侍将羊献菱领到卫清影那旁去,她知道自个儿中了选,欢喜的无以复加。 羊献柔在另一旁向她投去愤怒的目光,却也无可奈何。 羊献菱得意地挑了挑眉,与卫清影低声套起近乎来。 卫清影淡笑着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下一位。” 接下来几名女子大半比不过卫清影和羊献菱,基本落选,只有两名女子中选,其中一名叫做“梁兰玉”的,虽中选,眼神冷漠中带着愤怒,明显是不甘愿的。 羊献容暗道,原来也有与我一般的,方才听她说起出身,是右仆射梁方之女,容貌倒是不错,一双丹凤眼,肤色也白皙,是中上之姿。 司马炎见已先的差不多,也就不如之前留心了,目光一扫羊献菱,倒是想起一件事,“羊侍中不是有三个女儿吗,今日只来了两位?” 杨芷也道,“正是有三个,太子妃还与臣妾说起,羊府三女羊献容,不但容貌无双,更是个有才情的,能得太子妃如此夸赞,此女必定不错。” 羊献容登时心丧欲死。 太子妃这哪里是在夸赞她,分明是知道她跟广陵王之间的事,故意这样说,逼得她非进东宫服侍太子不可! 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她真是生平仅见! “是吗?”司马炎果然大感兴趣,“羊献容何在?” 羊献容原本瞧着,今日选的差不多,后面还剩七、八个人,想必是不用选了吧,却不想太子妃早有话在先,她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臣女羊献容,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不过,她此刻的样子,却着实让人瞧不上。 因穿着厚实的深衣,又在外头站了这许久,早已满身满脸是汗,头发湿成一缕一缕,尤其她还画了很浓的妆,汗水一浸,全花了。 能好看得了吗? “这……”司马炎一看她这样子,顿时大为失望,“怎会如此?” 杨芷也暗暗恼怒,太子妃这是故意打她没脸吗,这女子如此德行,哪里担得起“才情”二字,分明就是乱七八糟! 羊献容暗暗欢喜,自己今日这样装扮,果然是对的,快,让我站到那边去! “罢了,可能是太子妃弄错了,”杨芷见司马炎不高兴,哪还好多留羊献容,“羊献容,你站过一边吧。” “是。”羊献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赶紧往落选女子那旁走。 却不料司马衷忽地开了口,“父皇,母后,儿臣要她。” 此语一出,全场有刹那的寂静。 羊献容却是如遭雷击。 太子要她? 怎么会! 难道看到她这样子,太子竟不觉得难看吗? 司马炎更是大为意外,“正度,你要此女?她……” “儿臣要她。”司马衷意甚坚决,不像是神智不清。 杨芷皱了皱眉,“正度,本宫看此女并非你的良人,你为何要她?” “儿臣觉得她好。”司马衷的目光,定在羊献容身上。 熙祖说过,羊献容美貌无双,才情过人,沉静温婉,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他相信熙祖,不会骗他,所以,羊献容今日此举,绝对是故意,为的就是不得进宫服侍他。 身为太子,受贾南风羞辱折磨逼迫,已是天大的耻辱,小小一名侍中府的女儿,居然也这样欺瞒他,看不起他,他怎能不气! 所以,他要她,要让她知道,她今日此举,惹怒他了。 司马炎着实不能理解儿子的眼光,不过因为不能废掉贾南风,他对儿子愧疚万分,再者好歹有儿子自己说要的人,自然万事顺着他,“好,既然你喜欢,那就留下吧。” 羊献容顿觉天地间一片昏暗,再加上在太阳底下站了太久,早已热的虚脱,闻言眼前一黑,真个就昏了过去。 第33章有人欢喜有人忧 再醒来时,羊献容已回到自己房中,身体虚弱的连气都提不上来,头疼欲裂,烦恶欲呕,不如死了的好。 “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念儿正拿了冷毛巾帮她敷额头,见她睁了眼,喜极而泣。 小姐昏迷着被送回来,一睡又是大半天,她真是怕了。 “我怎么还活着……”羊献容疲惫地闭起了眼睛。 “小姐不要说这话!”念儿一听这话,又哭了,“小姐要是有事,奴婢怎么办,呜呜……” 羊献容万念俱灰,什么都不想说。 少顷,大小姐羊献柔和二小姐羊献菱来看望她,一个神采飞扬,一个余怒未消。 “三妹,你昏的还真是时候,你一昏迷,太子就亲自跑出来抱起你,召了太医来看,还安排了人送你回府,在你之后的那些女人,都落选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羊献柔恨声道。 羊献容浑身一阵发冷。 太子抱了她? 真是不懂,太子为何会看上她,她当时的样子,肯定很糟糕——难道就因为太子妃的话? 不该啊,太子跟太子妃水火不容,太子妃说好的,太子不是应该反其道而行吗?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三妹呢,好歹三妹跟我一样,也中选了,以后为羊府光耀门楣的重任,就落在我们两个肩上,三妹要快些养好身体,你就别气她了。” 羊献菱兴奋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中选了,马上就要成为太子身边的人了! 太子懦弱了些又如何,只要她能为太子生下儿子,地位必将扶摇直上,荣华富贵是一定会有的,说不定还能取太子妃而代之,将来成为皇后! 她越想越是兴奋,脸蛋通红,仿佛喝醉了一般。 话说回来,有人欢喜有人忧,她越是高兴,就越衬托出羊献柔的失败,做为长姐,羊献柔却是三姐妹中唯一一个被淘汰的,她怎能不气! “二妹,你别高兴的太早!太子妃是何性情,你不会不知道,当心什么都没捞着,就跟那两个宫女一样,遭一顿打,一尸两命!” 羊献柔也是气的狠了,话也说的格外碜人。 羊献菱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越加洋洋得意,“大姐,你就别说这话了,我知道你没有选上,心里很生气,可这也怨不得我和三妹呀,你在这里生气有何用,有本事的,去找皇上跟皇后娘娘理论啊。” “你——”羊献柔又气又尴尬,都快哭出来了,“你、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要进宫服侍太子吗?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太子妃才不会容下你,你别高兴的太早!” 羊献菱笑道,“太子的性情,我自是知道,太子妃能不能容下我,要看我的本事,大姐,你就别不平了,再胡说八道,传了出去,可有你好果子吃。” “你——” “你们要吵,出去吵,我想休息。”羊献容冷冷道。 姐妹俩见她脸色不善,都有些讪讪然。 “出去啊!”羊献容忽地厉声道。 姐妹俩吓了一跳,还从没有见她这样凌厉过,哪还敢多说,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屋外又隐隐传来争吵声,估摸着她俩得一直吵闹到羊献菱进宫那天吧。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念儿担忧万分。 送小姐回来的人,倒是给了药方,说是宫里的太医开的,也不知道小姐服下后管不管用。 羊献容摇头,没了方才的气势,眼神有些空洞,“念儿,你去告诉徐伯一声,我明天要去西池游湖。” 徐伯是府上的车夫,人忠厚老实,在羊府做了十几年了,从未出过差错。 念儿怔了怔,“小姐还病着,不如晚些时候再去?” 都这些天了,主子还念念不忘游湖的事呢。 “叫你去你就去。”羊献容沉下脸来。 “是,小姐。” 念儿原本是想告诉主子,刘公子想要见主子的,她抵不住刘公子的苦苦相求,已经告诉他,主子要去西池游湖,到时他可以远远看一眼。 不过看小姐这样,心情实在不好,再者,小姐就要进宫了,与刘公子就算真的有情,也只能割舍,不说也罢。 羊玄之也知道小女儿心里苦,原本想着她必定以泪洗面,这才让大女二女去安慰安慰她。 却不想被告之小女儿平静的很,他想着或许是她自个儿想明白了,晚饭时候,看她一切如常,问了几句,也没见有什么不对,他才彻底放了心。 女儿家么,早晚是要嫁人,且要听父母之命的,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 第二日,羊献容起了身,洗漱后简单用过早饭,换了身雪白的衣裙,头上只戴了一支白色的玉钗,虽是美的脱俗,可这纤尘不染的,总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妹,你要出去?”羊献菱才来到前院,看到马车在门口,三妹又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随口问道。 羊献容平静地道,“在府上待的闷,出去走走。” “怎么穿成这样,跟奔丧似的,晦气。”羊献菱对着她的背影嘀咕。 羊献容只当未闻。 西池原本是个人力挖出来的池塘,只为天旱时蓄水,因四周风景怡人,当权者便将池塘挖大,栽花种柳,每到春夏,花香四溢,杨柳拂堤,引得男女老少前来游湖赏景,每日都热闹非凡。 羊府在这西池,是有自家的大船的,不过羊献容此来,别有目的,自然不会过分招摇,因而让念儿租了一条小小的乌篷船,往湖心荡去。 念儿会划船,只是手法不太熟练,为着稳妥,她原是要雇一名船家的,却被羊献容拒绝,说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人多了扰她心思,念儿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划船。 “那边。”羊献容冷着脸一指。 念儿犹豫道,“小姐,那边水很深的,平常都没人敢去,这边人太少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好吗?” 真不明白小姐在想什么,这边很危险,小姐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要到这边来? “叫你去你就去,再多说,我把你丢下水!”羊献容表情阴森恐怖,竟真的站起身来。 第34章生死之间 “小姐!”念儿惊的向后退了一步,脸刷白,“那边、那边有个瀑布,万一被冲下去,那……” “过去!”羊献容声道。 念儿愣了一下,隐约明白了,惊恐万分,“小姐,你莫不是想……” 羊献容一把夺过竹篙,向那边划去。 今日游湖,她抱了必死之心,自然要挑无人的地方,好投湖自尽,免得才落水,就让人给救起,不但死不成,还颜面尽失,再想躲开家人寻死,就难上加难。 所以,她要给自己一个绝境,才想到了西池的这个瀑布,水流湍急,从上直冲下来,只要跳下去,就会被水流卷走,十死无生。 “小姐,不要,不要过去!”念儿终于明白主子坚持来游湖的原因了,吓的心胆俱裂,拼命想要阻止。 羊献容却只是惨白着脸往那旁划船,然她根本不会划船,愤怒绝望之下,也只是乱划,船东倒西歪,几欲翻倒。 “小姐,不要,奴婢、奴婢死不足惜,可是小姐……” 念儿抓紧船舷,试图劝阻。 羊献容只是咬紧牙要把船划过去,溅起的水花进了船上,船板变的湿滑,她一个没站稳,向旁一摔,到底还是掉进了湖里。 “啊!”念儿惨声大叫,想也没想的,跟着就跳了进去,“小……” 可惜,她不会水,才一进去,就猛灌几口,身子急速沉了下去。 羊献容此时头脑中,也是一片混沌,完全不知身处何地。 大量冰冷的湖水涌入口中,她不咽也得咽,否则就无法呼吸,没大会儿就痛苦地眼直翻白,本能地挣扎起来。 从来不知道,死亡竟是如此恐怖,落水而死,这样痛苦而漫长,早知道,不如一根白绫,吊死在屋脊。 似乎,那样也不见得多么舒服。 因这边很危险,平常也无人敢过来,主仆俩这一落水,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注定是必死无疑了。 谁料就在羊献容求死不能的当儿,身边有人迅速游了过来,从腋下夹住她,拼命往船那边划过去。 赫然正是刘曜。 几天前他得了念儿的信,说是羊献容要来游湖,他自是欣喜若狂,天不亮就过来等候,却是白等了一天。 后来才知道,羊献容入宫待选,要入东宫服侍太子,他震惊而愤怒,几乎忍不住,要闯进宫去! 然而即使他不顾性命,终究是无用,还是要想办法见到羊献容,有些话才能说清楚。 今日他又想着找个办法混进羊府时,正见羊献容出门上了马车,往西池这边而来。 他知道,机会来了。 于是他悄悄跟着,来到湖边,待羊献容和念儿租了小船,他也租了船,随后跟上。 在热闹处,他没敢随意跟羊献容打招呼,免得惹人疑虑,见她只往僻静处走,还以为是有意为之,好避开人群,他还暗暗欢喜呢。 谁想变故突生,他不及细想,跳池相救。 方才羊献容生死之间觉得无比漫长,其实刘曜只耽搁了不过一会儿罢了,否则依她如此脆弱的生命,怎还救得回来。 “容儿,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相信我!”刘曜间手夹紧了羊献容,往船那边游过去。 羊献容早已昏迷,软软被他托着,不知今夕何夕。 蓦的,刘曜腿上一沉,整个人就被拽了下去。 原来竟是念儿,她落水之后,自顾尚且不暇,别说救人了。 正沉沉浮浮,生死难料的当儿,忽然就抓住了刘曜的腿,自然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抓紧了不放。 刘曜手上夹着羊献容,腿被念儿抱住,水性再好,也施展不开,登时没顶,羊献容自然也跟着也进了水底。 刘曜看清水下也是个人,猜着是念儿,可这会儿也顾不上说话,只能双腿用力,想要摆脱她。 不是他不惜人命,是他能力有限,只能救一个,而人在这时候,都是自私的,他必须先救羊献容,再救念儿。 念儿此时也已奄奄一息,没了多少力气,刘曜憋着一口气,几番使力之下,终于将她踢开。 得了自由,刘曜顾不上多想,托着羊献容重新出了水面,他也已经筋疲力竭。 谁料不等他缓过一口气,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冲着他迅猛往前,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糟了! 刘曜大惊失色,却也不及有任何动作,就带着羊献容,飞速而下。 仿佛从云端骤然摔入泥地,那种心要从口中飞出的感觉,没有亲身体会过的,是不会明白的。 扑通,刘曜和羊献容摔进了瀑布下的深潭——还好是深潭,才免去了摔到骨断筋裂的下场,剧烈的冲击使得刘曜好一会脑海中一片空白,反应不过来。 紧接着“扑通”一声,念儿也摔了下来,一声不响地沉了下去。 刘曜打个激灵,强迫自己清醒,用仅存的体力将羊献容送到岸边,缓了一口气,再进深潭寻念儿。 然而,寻不见了。 他进进出出好几趟,始终没见到念儿,估摸着是被冲到了下游,到后来他实在没了半分力气,再下去的话,就上不来了,只能无力地躺在岸边喘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过来,拖着沉重的步子过去,将羊献容扶起来,趴在他腿上,吐出肚子里的水。 “咳……”羊献容总算是个命大的,吐出很多水,气是有了,却仍旧昏迷不醒,瑟瑟发抖。 “容儿,容儿!”刘曜轻拍着她的脸,叫了几声,仍不见她有回应。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也湿透了,赶紧抱起羊献容,寻了个避风的地方放下,再捡了些干柴,找了火石生了火,脱下自己的衣服,放在火上烤。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烤干一件外衫,他轻手轻脚地脱掉羊献容的衣裙,只留贴身小衣,再将他的外衫盖上去,回到火堆旁,烤起她的衣裙来。 羊献容始终没有醒。 待烤干了她的衣裙,刘曜也不好再给她换,就放在一旁,到深潭里再去寻念儿。 他顺着水流往下走了半个时辰,好歹是在水浅处找到了念儿,可惜,她全身冰冷,早已没有了呼吸。 容儿肯定会很伤心。 刘曜叹息着,将容儿的尸体抱了回来,怕羊献容醒来看到,会受不了,就先放到了一边,用一些杂草盖了。 第35章抱我 直到天近黄昏,羊献容才咳着醒来,眼睛微微睁开一线,眼神茫然。 我在哪儿? 是不是已经见了阎王? “容儿,你终于醒了!”刘曜大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羊献容猛地睁圆了眼睛,“刘……刘大哥?” 不可能! 她一定是做梦,怎么可能在这里看到心上人? 啊,难道……刘大哥也死了,所以两人黄泉路上相会? “是我,是我!”刘曜抱起她,胡乱亲了她脸颊两下,哽咽道,“容儿,你没事就好……幸亏你没事……” 感受到他真实的存在,尤其他湿透的衣服贴在她肌肤上,彻骨的寒,羊献容才刹那明白:她没死,被刘大哥救了! “刘大哥,你怎么会来……” “我早就来了!”刘曜握住她一只手,激动到不能自已,“婉云给了我你的玉佩,我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原来是为此事。 要拒绝她,也不必追到洛阳,她已死心了。 羊献容心丧欲死,“不要再说了……刘大哥,我知道你、你对我无意,那玉佩,我只是想留给你,我……” “不,你听我说!”刘曜急急道,“容儿,我 第36章天涯海角去流浪 七月的天,炎热无比,不远处是瀑布的轰隆声,传过来时虽已弱了许多,时间长了,却也吵的人心烦意乱。 心上人拒绝的话进了耳朵,刘曜身体虽热,心却如坠冰窖。 已经成了好事,她却不愿嫁他,难道她对他,并非真心实意吗? “容儿,你说什么?”刘曜脸容有些僵硬,“你不愿意嫁给我?” 因为他是匈奴人,因他卑微的出身,到底配不上她羊府嫡女的身份吗? 羊献容悲伤落泪,“刘大哥,我不是不愿,我……我是不能嫁给你……” 初次后身体的不适,远不及心里的痛来的强烈,要她如何说出口,她已经是太子的女人。 “侍中大人看不上我,是吗?”刘曜笑的惨淡。 伯父才刚刚摆脱人质身份,时刻如履薄冰,须小心应对,更何况他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 天下父母,谁不希望女儿嫁的好,更何如羊家这样家族鼎盛,少有人及,若容儿嫁给他,羊府必成笑柄。 “不是,我……”羊献容抱紧了他,哭道,“刘大哥,我、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那日广陵王接我回洛阳来,是要……要我进东宫,服侍太子……” “我正要问你!”刘曜勃然怒道,“广陵王不是喜欢你的吗?他怎能如此?” 皇室中人,由不得平民置喙,不过他从伯父那里,也知晓一二,当今太子懦弱无能,连太子妃贾南风,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赵王司马伦与太子妃暗通款曲,太子也只能隐忍,如此苟且之人,还能成什么大事。 将容儿送到东宫,岂非任由她被作践? 不说旁人,只一个妒忌成性的贾南风,就不会善待容儿。 羊献容绝望摇头,“广陵王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只是拿我当棋子……” “别说了,容儿,我明白了,”刘曜冷笑,抱紧了她,“我们已经如此,我断不会负了你,我一定会娶你为妻,好好待你!” “不行!”羊献容急急推开他,脸色煞白,“刘大哥,你怎么还没明白,我虽还没有进东宫,可在名分上,我已经是太子的侧妃,所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刘曜森森道,“不错,在名分上。” 羊献容愣了一会,忽地打个冷颤,“刘大哥,你……” “在名分上,你是太子侧妃,可你跟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容儿,我是男人,我会保护你,相信我!”刘曜吻一吻她苍白的脸,许下诺言。 或许是他的镇定和自信给了羊献容未来的希望,她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刘大哥,你有什么法子吗?我愿意跟你走,去哪里都行,我不怕吃苦,只要跟你在一起!” “我是有个办法,但是……”刘曜犹豫着,脸有愧色,仿佛难下决心。 “快说!”羊献容急急道,“刘大哥,我相信你,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出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我带你走!”刘曜抓紧她的手,果断道,“容儿,今日你落水,也有人看到,就让羊府的人以为,你已经落水而死,我们离开洛阳,带着我娘,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你愿意吗?” 这法子,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本他有远大抱负,有站在高处的雄心壮志,然而这一切,在遇到羊献容之后,都变的不再重要。 当年母亲带着他投奔伯父,皆只因他年幼,母亲一人拉扯他,过于艰难,如今他已长大成人,在伯父这里,也学到不少本事,不必再依靠谁,也能凭借双手,好好活下去。 然而这法子,唯一亏待的,就是羊献容。 她是羊府的正经小姐,若跟他走了,就不能再以真面目示人,必要过隐姓埋名的苦日子,她未必愿意。 羊献容果然愣了。 她从没想过离开家,离开父亲,离开她曾经熟悉和依赖的一切。 不管怎样,父亲还是疼爱她的。 然而仔细想想,除了刘曜所说的法子,她还能怎样? 留下来,就只能入宫,面对凶狠残暴的太子妃,服侍懦弱孤僻的太子,想一想那情景,她不如死了的好。 “容儿,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刘曜苦笑,“可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法子,羊大人若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定会将你带走,难道我还能伤了他不成?” 羊献容低垂了头,心里头也是挣扎的厉害。 从小受到的教导,在脑子里根深蒂固,要她骤然做出离经叛道的决定,绝非易事。 “容儿,我不会让你受苦的!”刘曜见她犹豫,急白了脸,“我会打猎,会种地,我可以养活你,你忘了吗,算命的说过,我是帝王之命,将来……” “噗……”羊献容终于笑了出来,伸指轻点他额头,“你还拿这话来哄我!算命先生还说我是母仪天下的命呢,那咱俩在一起,不是正好?” 话落,想到算命先生说她后半生富贵,却不得善终的话,心头又是一沉。 “容儿,你是答应我了吗?”刘曜狂喜,没注意到她那一瞬间的失落。 羊献容叹息一声,却是点了点头,“自然是答应的,事到如今,也没有第二个选择,就让父亲以为我死了吧,他也省得为难。” 不过,想到父亲又要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她还是觉得,自己很不孝。 刘曜欢喜的不知道怎么好,一下一下亲吻着她冰凉的脸颊,“容儿,我绝不会负了你,容儿……” 羊献容颤栗着,身体再次因他而不受控制地火热起来。 刘曜同样情难自禁,两人又一次纠缠在一起,同样的狂野,无所顾忌,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生命当中一样…… 半个时辰后,雨住云收,羊献容红着脸整理好衣裙,“天快黑了,咱们别耽搁了,这就走吧。对了,念儿呢,她没事吧?” 当时她落水,那一瞬间虽生死不知,却仍看到念儿是留在船上的,念儿会划船,不会有事。 刘曜身体一僵,躲避着她的视线,“容儿,你才醒的时候,我就要告诉你的,可是……” 第37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羊献容脸色大变,心直往下沉,“刘大哥,你……说什么?” 不要,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对不起,容儿,”刘曜惭愧万分地低头,“当时我们三个都从瀑布上面摔落下来,我救了你之后,再去救念儿,已经晚了,她……死了。” 羊献容呆呆看了他一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容儿!” 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了刘曜撕心裂肺一样地叫声。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身体正在不轻不重的颠簸之中,羊献容慢慢集中视线,恢复意识,想到之前的事,眼泪如雨而落。 “容儿,别难过了,你还有我。”刘曜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忙握住她的手。 羊献容泣不成声,“是我……害死了念儿……” 不应该带着念儿一起上船的,可若只有她一个人,念儿也绝不允她上船,她只想着自己死了,一了百了,根本没想到,她活了,念儿却死了。 刘曜柔声道,“不是你的错,念儿是为了护你,其实都怪我,如果我快一点救她上来,她就不会有事了。” “不,是我的错,你为了救我,才没能救她,刘大哥,我宁愿……”羊献容话说半句,不愿让刘曜更难受,便咬紧了嘴唇。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愿念儿在天之灵,能够原谅她。 “好了,别自责了,我们正在回晋阳的路上。”刘曜安慰道,“你若是累,就休息一会,还有好几天才到。” 羊献容身体不舒服,路上他也没有赶的太急,照这样下去,总还要八、九天才能到吧。 “那,念儿的尸体呢?”羊献容擦了擦眼泪,逝者已矣,她再自责,也于事无补,只能回去之后,给念儿立个牌位,早晚上香,也就是了。 刘曜道,“我让人将她的尸体送到衙门了,总不好带着她的尸体回晋阳,容儿,你不会怪我吧?” 他原是这么打算的,可如今是炎炎夏日,回晋阳又路途遥远,她的尸体一定会坏。 何况一路回晋阳,路上要经过很多关卡,若被人看到他在车上放了一具女子尸体,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只有将念儿的尸体送到衙门,待有人认出她,也才会因此想到,容儿已经葬身水底,尸骨无存,羊大人才不会继续追寻下去。 “不会,就应该如此。”羊献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念儿,你九泉之下,莫要怪我,我定不会忘了你的。 马车不紧不慢行驶在路上,那破旧的样子,丝毫不引人注意。 —— “怎么样,找到没有?”羊玄之一夜之间,又添华发,从开始的震惊、愤怒到现在的绝望,整个人萎靡不堪。 下人们个个垂头丧气,纷纷摇头。 那瀑布飞泄而下,甚为凶猛,就算是壮年男子,也断无活命,更何况是小姐这样的柔弱女子。 念儿的尸体都已经被衙门送回,小姐肯定也是凶多吉少,再找下去,也是徒劳。 “阿容……”羊玄之身体一晃,老泪纵横。 失去一次女儿的打击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他这把老骨头,如何承受得住。 羊献柔忙扶住了他,脸上有泪,眼中却无悲,“父亲别难受了,谁想到三妹平白遭了这样的大难,我知道父亲心中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父亲千万保重身体!” 羊玄之怒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没有找到阿容,你怎知她死了?休得胡说!” 羊献柔被训的脸上无光,还是不服气,“可这都找了一天一夜了,还是没有找到三妹,恐怕是活不得了,父亲训我又有何用?眼看着二妹三妹就要进东宫的,三妹却出了这样的事,父亲还是好好想想,要如何应对才是啊!” 话虽如此,心中却早已兴奋地想要尖叫! 三妹死的太是时候了! 原本羊家是有两个女儿被选中的,三妹这一死,就空缺一个,理所当然由她进宫,再好不过! 羊献菱鄙夷地看她一眼,“大姐,就算你又得了机会,也不必这样高兴,三妹怎么说也没了性命,你多少也该难过一下吧?” 羊献柔大怒,“你胡说什么!我哪有高兴,我……” 羊玄之这才明白长女的心思,气的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没心肠的孽女,亏你还笑得出来!” 难道三个女儿中,就只有阿容是温顺听话,心地良善的吗? 偏偏就是阿容灾祸不断,怎么就这样多灾多难! 羊献柔被打的嘴角流血,脸上热辣辣的痛,不敢忤逆父亲,将这笔账算在二妹头上,咬牙切齿地看定了她。 羊献菱很是得意,“大姐,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明明已经落选,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就算三妹遭了难,也轮不到你进宫,你还是乖乖嫁人吧!” 落选之后,就有媒人上门,为大姐说媒,父亲做主,将她许给了一名主簿,她很是不满,哭闹了好几天。 羊玄之心烦意乱,好歹也算是疼她,见她这样反对,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不过,她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不能入宫,早晚是要嫁人的,闹也闹不长久。 “嫁人”是羊献柔心中的痛,被妹妹这一冷嘲热讽地说出来,她越发受不了,上手就要打人。 “够了!”羊玄之怒道,“丢人现眼还不够?阿容现在生死未卜,你们倒有心思吵!都给我滚回房间去!” 姐妹俩少见温和的父亲生这样大的气,都不敢再多言,互瞪一眼,各自回房。 说到底,羊献菱也不是真的心疼三妹,相反的,三妹若是回不来,她还高兴万分呢。 毕竟待选那天,太子亲自抱起了三妹,对三妹的态度并不一般,任谁都看得出来。 若将来没有三妹进东宫与她争宠,她出头的机会,就更大。 “老爷,孙先生来了。”冯异也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小心传话。 羊玄之正在气头上,“哪来的孙先生!” “回老爷话,是亲家公的族兄,孙秀孙先生。” 第38章死了也好 羊玄之冷静下来了。 他的岳父孙伯旗确实有个同族兄弟,名叫孙秀,字俊忠,是赵王司马伦身边的人,原本身份低微的孙秀用了些手段,竟得了司马伦信任,成为其心腹,此事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司马伦早年曾犯过死罪,后虽因是皇族而被赦免,此事却成了他人生抹不去的污点,但凡宗族,都对他带了三分蔑视。 司马伦心机虽不够深沉,但做事决绝,分析了朝中形势后,果断投靠了太子妃贾南风,不时为其出谋划策,甚至还成为她裙下之臣,其所做所为,越发令人不齿。 从此司马伦背负骂名,孙秀做为他的心腹,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孙伯旗本为朝廷重用,封平南将军,前途无量,然而孙秀如此做派,他羞于与之为伍,干脆辞官不做,带着一家老小,回到老家邺城,种田养殖,安然度日。 羊玄之受岳父影响,与孙秀也并不亲近,平素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孙秀上门,想必是为了羊献容的事。 不过,赵王行事自有打算,时机未到,一切都晦暗不明。 “请孙先生进来说话。”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然而孙秀到底是羊玄之的长辈,这面子不能不给。 “是,老爷。” 冯异转身出去。 不大会儿,一名五十来岁,身材瘦长,头发花白的男人就走了进来,正是孙秀,脸上是虚伪客套的笑,大老远就一副热情样,“许久不见,玄之近来可好?府上一切可安好?” 羊玄之施了一礼,“有劳孙先生挂念,一切安好。” “恐怕不尽然吧?”孙秀也不饶弯子,忽地敛了笑容,“据我所知,阿容出事了吧?游湖时落了水,现在生死不明,可有消息了?” 羊玄之陡地红了眼圈,“天灾人祸,我也没想到阿容去游湖,竟会出了意外,到如今……” “原来竟是真的,”孙秀叹了口气,倒也没那么剑拔弩张,“我本来还想着,阿容那孩子是我最喜欢的,沉稳有度,才情也高,她若能进东宫服侍太子,最好不过,谁想竟出这样的事,唉!” 事实上,一听说皇上皇后有意为太子选妃,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羊献容。 之前族兄孙伯旗还在洛阳的时候,就经常对他夸赞羊献容的贤惠温婉,才情过人,当时虽还没有替太子选妃之事,他也留上了心。 后来赵王投靠贾南风,族兄与他翻脸,愤而回了邺城,他们兄弟之间,已经久不联络。 太子选妃之事一出,他立刻与赵王商议,将羊献容送进宫,通过她,掌控太子,赵王当即应允。 于是,赵王即贾南风面前说起羊献容与广陵王之事,激起她的愤怒,非将羊献容弄进东宫不可,如若不然,广陵王与羊献容在一起之事,并没有张扬,贾南风如何会知道。 原本一切顺利,羊献容果然要进东宫,孙秀还想着好好教教她,进东宫以后如何行事,以便为他所用,却不料她竟出了意外,这一手妙棋眼看要成废棋,他怎能不气! 羊玄之拭了拭眼泪,强打精神,“算命先生说过,阿容是好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没事是最好了,那就尽快找到阿容吧,”孙秀起了身,“我这两日就要随赵王去一趟晋阳,希望我回来之时,能有好消息。” “孙先生慢走,不送。” “留步。” 送走孙秀,羊玄之即加派人手,全力寻找羊献容的下落。 第二日,宫中即来人接羊献容,羊玄之万般无奈,只能据实以禀。 之后宫中也并没有消息送出来,想来皇上皇后也知晓,发生这样的事,非是什么人有意为之,只能替太子另外选妃。 而司马遹得知此事,反应却很平静。 “熙祖怎么一点都不难过?”贾南风对他不可谓不了解,可与他说了羊献容葬身水底之事,他却毫无悲色,她不禁觉得奇怪。 司马遹冷冷道,“阿容死了也好。” 便没了动静。 他早看出来,阿容死都不愿意进东宫,既然无可改变,那就死。 她死了,他以为自己会很难过,然而悲至极处,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觉得,生无可恋。 “呵,”贾南风嗤之以鼻,“熙祖还真是洒脱呢,若换了旁人,必定以为你是没有心肠,但本宫却知道,你其实很难过,也还对羊献容生还抱有一线希望,是吗?” 毕竟没有找到尸体,她就有可能还活着。 司马遹身体震了震,掐紧了掌心,“母妃就当阿容死了,不好吗?” “可她还在你心里,”贾南风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他的心口,笑容阴森,“熙祖,本宫讨厌你现在的样子,半死不活,生无可恋,羊献容就是死了,也牢牢占据着你的心,本宫讨厌这样!” 司马遹看了她一会,终于笑了,“原来,还有母妃掌控不了的事。” 啪。 他挨了狠狠一记耳光,半边脸瞬间痛到麻木,笑容却越发扎眼。 “羊献容最好已经死了,”贾南风表情扭曲而狂躁,“否则她若敢进东宫,本宫定不会让她活过三天!” “真要如此,母妃离被废,也不会超过三天。”司马遹嘴角带着血和讽刺。 贾南风气到发狂,又扬高了手。 “熙祖,”司马衷忽然出现在门口,“又惹你母妃生气了?” 贾南风滔天的怒火,即瞬间落了下去,还能笑的若无其事,“没事,妾身不小心打到了熙祖,还疼吗?” 手摸上司马遹的脸。 司马遹后退一步,躲了开去,“母妃恕罪。” “没事就好,”司马衷佝偻着背往外走,“陪本宫下棋。” “是。”司马遹低头跟了上去,眼里是一闪而过的狠光。 出了门,父子俩一前一后,却并没有要下棋的样子,就那么沉默地走,一直走。 “父亲。”司马遹忽然停下来,幽幽地叫。 司马衷缓缓回过头,不算苍老的脸上,一片沧桑。 “我想杀了她。”司马遹狠狠攥拳,说这话时,恨的骨头都在疼,却很平静。 显见得,他有这想法,已不是一天两天。 事实上,每被贾南风污辱一次,他就在心里想一种杀了她的方法,最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第39章要忍 司马衷裂了裂嘴角,“杀了她?杀了贾南风?” 说罢仿佛觉得很好笑,他低声笑个不停,肩膀抖的仿佛抽风。 “父亲!”司马遹受辱地红了脸,“我受够了!她、她不是人,她就是个疯子,她有病,她……” 司马衷笑声顿止,眼神变的很吓人,“你在嘲笑我?” “我没有!”司马遹垂头,“我知道父亲也是身不由己,是皇祖母替父亲选了她,可皇祖母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留那个女人在东宫,她早晚会害死你和我的,父亲,杀了她吧!” 司马衷挑了挑眉,居然点头,“可以,你去杀吧。” “父亲同意了?”司马遹惊喜,却也不安,“可是,我一个人……” “记住,”司马衷笑着拍他肩膀,“只杀贾南风一个人是不够的,杀了她之后,还要杀了她的妹妹,杀光贾氏所有人,她手下那些爪牙,一个都不要放过。哦,对了,还有赵王,以及跟赵王交好的宗室亲王,全都要杀,斩草除根,明白吗?” 司马遹的脸色一点一点灰败下去,忍不住道,“父亲,其实赵王并不甘心听命于贾南风……” “他是甘心为你吗?”司马衷反问。 司马遹语塞。 “熙祖,你还是太年轻,隐忍力不够,”司马衷并不怪他,只是叹了口气,“贾充在世时,玩的那些手段,连父皇都被瞒过,更何如你我?” 司马遹低了头不作声。 世人皆传父亲痴傻懦弱,难当大任,却不知父亲幼时,也曾聪明伶俐,是贾充怕父亲将来长大,难以掌控,暗中指使父亲身边的人下了药,父亲心智受到影响,才变的迟钝,嗜睡,慢慢精神和身体都越来越差,才三十几岁的人,却是一副老态龙钟相。 不只如此,贾充在朝中,里里外外安排了他的人,上欺瞒皇祖父,下收买人心,架空父亲,父亲日渐沦为傀儡,沦为贾南风的玩物,却不堪为外人道,此中苦楚,又有谁知。 “忍,要忍……”司马衷怔怔道,脑子里又开始嗡鸣,难受地捏了捏额侧。 “父亲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司马遹恨声道,“一直忍,忍到何时?” 司马衷挥了挥手,“别再惹怒贾南风,她打了你,也是白打。” 司马遹摸一把脸,完全不顾宫中礼仪的,狠狠啐了一口。 “羊献容死了?这次,是不是真的?”司马衷忽地道。 司马遹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我也不知,听说是游湖是翻船落水,她身边的丫鬟死了,她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想必……是活不得了。” 他替羊献容庆幸,死,是一种解脱,也未可知。 如果不是赵王暗中找上他,说是皇祖父跟杨皇后替父亲纳妃,正是打压贾南风的好机会,而阿容是最好的人选,他不会去邺城接阿容,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虽然他后来才知道,出此计谋的,正是孙秀,阿容外公孙伯旗的同族兄弟。 为达目的,亲人都可以出卖,更何况阿容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可如今,阿容几次三番宁可寻死,也不愿进宫,他觉得这是天意,要对付贾南风,还得依靠他,阿容毕竟是弱女子,用贾南风的话说,若阿容真的进了宫,恐怕也活不过三天吧。 “她一定没死。”司马衷笑了笑,很自信的样子,“我看得出来,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只要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她。” 司马遹惊了一下,“父亲,你难道……” “不错,我要定她了,她命中注定,会是我的女人。”司马衷摸了摸肩膀。 那日,他抱起她,她的脸就紧贴在他这边肩膀上,淡淡的香气萦绕,虽然只是极为短暂的碰触,却已在他心里,打下烙印。 他要她,一定! 司马遹愣了一会,惨然而笑。 —— 十天之后,羊献容和刘曜终于回到晋阳隰城,虽是风尘仆仆,可两人的精神都还不错,一路上少不了缠绵温存,早已如同老夫老妻一样,毫无隔阂。 “娘,我回来了!”刘曜牵着羊献容的手,推开栅栏门就迫不及待地大叫。 隔了一会,屋里传出胡氏愤怒的声音,“不孝子,你还知道回来呀!一走十几天,音信全无,我还想着你是不是死在外面了!死也给我来个信儿,我好知道去哪给你收尸……” 说到后来,已哽咽难言。 刘曜愧疚万分,他这一走,确实太久,母亲只他一个儿子,怎能不担心。 “没话说了?你这……”胡氏猛地拉开门出来,却又愣了,“容姑娘?你怎么来了?” “刘夫人。”羊献容羞涩地叫,今时不同往日,昔日的刘夫人,如今已成她的婆母,她头都要抬不起来。 “哦哦,进来吧,外头热,”胡氏胡乱擦了两把眼泪,狂风暴雨般将刘曜拽到一边就骂上了,“刘永明,你这些天走的人影不见,就是去洛阳把容姑娘带回来了?” “我……” “她家里人不知道是不是?你偷偷带她走,这是犯律法的,你是不是想死啊?” “不是……” “她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还敢偷带她回来,若是被侍中大人或者广陵王知道,你有几条小命也不够赔的!” “娘,你听我说……” “快点把人送回去,再被广陵王追到这里,我先一头碰死,免得拖累你!”胡氏骂罢,狠狠坐在石凳上生闷气。 刘曜无奈道,“娘,你先别急,不是你想的那样,容儿是自愿跟我回来的。” 胡氏猛地抬头,“自愿?” “是的,”刘曜伸手,示意羊献容过来,双双跪倒,“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拜过天地,成了夫妻,还请娘恕罪,儿子没有先禀报您,就先成了亲,也请娘成全。” 羊献容红着脸,小声道,“娘。” “不行!”胡氏吓白了脸,跳将起来,“这、这简直是胡闹!永明,容姑娘年纪小,不懂轻重,你怎么也跟着糊涂起来?” 第40章承认她是刘家媳妇 羊献容煞白了脸。 婆母不喜欢她,不肯认她! 抛弃一切跟着刘大哥来到这里,她早已不顾纲常,可若不能得到婆母承认,她将何去何从? “娘,我们没有胡闹,我跟容儿,对彼此都是真心的!”刘曜握紧羊献容的手,诚恳地道,“娘,我跟容儿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此生是不负她的,还请娘成全!” “你、你糊涂!”胡氏气极,啪啪就给了他两个耳光,气的哭出来,“你怎能污了容姑娘清白,若是广陵王问罪……” 莫怨她自私,无论是官家还是朝廷,她都惹不起。 夫君逝去后,她为不让儿子受到委屈,始终没有改嫁,一个人带着他,含辛茹苦都坚持下来,为的不过是替夫君留下这条根。 若招惹上广陵王,哪还有好? “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刘曜忙道,“你放心,不管是羊侍中,还是广陵王,他们都找不到这里,我们不会有事的。” 胡氏愣了一下,“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刘曜即让羊献容回厢房歇息,他扶着胡氏进了正屋,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胡氏惊奇地道,“这么说,所有人都以为容姑娘已经死了,也没人知道是你带走了她?” “不错,要不然我哪敢带容儿回来。”刘曜扮鬼脸,说好听的,“娘,容儿是真的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她在洛阳被逼的走投无路,要是再不离开,她一定会死的,你心肠那么好,一定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胡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容姑娘确实很可怜,可是她的身份,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即使现在没人知道是你带走了她,可这纸包不住火,若有一天被人知道……” “所以咱们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刘曜目光炯炯,早已做好打算,“伯父和大哥他们认得容儿,尤其是四弟刘聪,更是对容儿有非分之想,留在这里,容儿就很危险。” “那你打算……” “娘,咱们回老家吧,”刘曜满怀希冀地道,“那里没人认识容儿,咱们一家好好在一起,过平静的日子,你说好不好?容儿已经是我的妻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不起她!” “老家?”胡氏皱眉,犹豫着。 老家离隰城有百十来里地,是个偏僻的小山村,总共不过十几户人家,平常确实也没有外人去打扰。 可老家人少,想要谋生计就更难,她和儿子拿什么养活身娇肉贵的儿媳妇? “容儿能吃苦,”仿佛看出她的顾虑,刘曜笑道,“她说了,不嫌弃,她还说她绣功好,可以接些刺绣的活儿来做,我去打猎,砍柴,种米粮,娘,只要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你大慈大悲,留下容儿吧,她若回洛阳,就是一个死!” 胡氏沉默一会,终究是长叹一声,“我若真赶容姑娘走,就成了大恶人了?罢了哟,儿大不由娘,再说人家好好一个闺女,把身子给了你,你总要对人家好,别负了人家。” 刘曜大喜,碰碰叩头,“谢谢娘,谢谢娘!” “你这笨蛋!”胡氏哭笑不得,摸他磕出血的头,“疼不疼?” “不疼!娘,你先歇歇,我去与容儿说!”刘曜爬起来就往外跑,还不忘大叫,“娘,以后叫我媳妇‘容儿’吧,不用叫‘容姑娘’,那样生分!” 这傻小子! 胡氏笑着摇头,怔坐了一会,到柜子里翻出一块枣红的碎花布来,怎么也得给儿媳妇做身体面的衣裳,回老家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寒酸。 得知自己终于被婆母承认,羊献容喜极而泣,整理仪容,到正屋给胡氏磕了头,敬了茶,算是正式进了刘家门。 胡氏将一个翠玉的镯子给了她,说是刘家祖传的,只传给刘家的儿媳妇,“时间久了,不鲜亮了,你别嫌弃。” 羊献容郑重其事地接过,“娘说哪里话,娘把它给我,就是承认我刘家媳妇的身份,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嫌弃!” “好孩子,你竟这样懂事。”胡氏颇为欣慰,想着别看媳妇是大户人家出身,却没半点架子,又温柔体贴孝顺,真是个好媳妇。 其实这一时半会的,她哪里想的明白,羊献容经历过如许多的磨难,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有一个爱她的夫君,就比任何荣华富贵都强。 刘曜在一旁傻乐,笑的见牙不见眼。 第二日,刘曜即去见了伯父刘渊,说了要回老家的事。 “怎么忽然要走?受了什么委屈吗?”刘渊很意外,也很舍不得,这个侄儿从小就显示出常人不及的胆识和谋略,比他几个儿子都要优秀,他还对其寄予厚望呢。 别看他现在人质的身份很尴尬,可他胸中自有百万兵,只不过时机尚未成熟罢了。 刘曜恭敬地道,“伯父言重了,伯父对我很好,哪里就委屈了?不瞒伯父,回老家,是我娘的意思,我自然要顺着她。” “弟妹的意思?” “正是,娘说近来常梦到先父,想着多年不曾回去,在先父坟前上香,所以要回老家。” “就这个吗?”刘渊释然,“这好办,你跟弟妹回去看看,再接着回来就是。” 刘聪不屑地道,“大哥还真是孝敬呢,十几年了,才想起来没在叔叔坟前上香,嗯?” 刘曜并不回答。 石勒眸光闪动,显然是不太相信,“大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一定,要看我娘的意思,”刘曜淡淡看了他一眼,“或许很快,或许要陪着我娘,在老家多住些日子。” 自从得知被骗,他对二弟,就满心愤怒。 从结拜开始,他对二弟真心以待,却不料二弟竟是那样心思,害的他和容儿差点彼此错过。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二弟的欺骗,容儿就不会伤心欲绝,跳池寻死,他也没有机会带容儿离开洛阳,与她成了夫妻。 所以,两相抵消,他已不再生二弟的气,但同样的,也无法再像从前一样,跟他坦诚相对,就当做普通朋友吧。 第41章马车里是谁 这话却明显不能让石勒满意,还待再问,略想一想,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刘聪不耐烦地道,“问什么!问来问去的,无趣,堂哥要走,就让他走呗,反正留他在这,他心也不在这。” 本来嘛,父亲处处夸赞大哥的好,动不动就说他们兄弟几个都比不过大哥,他心里还有火呢。 人不怕不优秀,也不嫌自己差,就不愿意被拿来跟别人比较。 尤其,在刘聪看来,刘曜不过是他们家养的一条狗,如今他要走了,正好可以摆脱一个吃闲饭的。 他却是不想想,也就胡氏带着年幼的刘曜前来投靠那几年,受了刘渊一些接济,他稍微大点,就帮着做事,平常左部的事情不多时,他就上山打猎砍柴,再没拿过刘渊一个子儿。 刘渊听这话,顿时沉下脸来,“玄丰,你说的什么混话!永明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样,他心性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怎可如此污蔑他。” 刘聪到底是惧怕他的,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刘曜感动地道,“谢伯父信任,我此次回老家,也是遵从母愿,伯父若有用得着我之处,我万死不辞。” “不必如此,我们终归是一家人,你孝敬弟妹,本是天地经义,那就先回去吧,”刘渊慈爱地拍拍他肩膀,“来日方长,总还会再见面的。” “是,伯父。”刘曜一身轻松。 伯父不会为难他,他很清楚这一点。 稍候刘渊让人拿来些钱和绢布、粮食等物,交由刘曜,算是对他这些年辛劳的一点答谢。 刘曜推辞一番,见伯父盛意拳拳,也就收下,给伯父叩了三个响头,赶着马车,拉着这些东西回了家。 胡氏和羊献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家中本就不富裕,桌椅等物还都是刘渊接济的胡氏母子,故她们只收拾了几件衣服,一点细软,胡氏收拾了她那些药材,装了三个箱子。 “娘,容儿。”刘曜喝住马车,推开栅栏门进来,一脸笑意,“都收拾好了?” 转头看向爱妻,眼神更见温柔。 羊献容已脱去那一身上好绸缎所做的衣裙,换上了粗布衣裳,头上首饰也是一件不剩地都除掉,学胡氏的样子,用纱巾包了头发——这地方风沙大,若不如此,一天下来,发上就全是黄沙。 总之这样打扮起来,若不仔细看她绝美的脸,就如一个整日劳作的妇人,无甚区别。 “嗯,都收拾好了,这就可以走了。”羊献容羞涩地低了头。 两人虽已成了夫妻,可每每被夫君这样瞧着,她还是会脸红。 “好,我把东西搬上马车,你们等着。”刘曜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抱起一个大箱子,往马车上搬。 羊献容帮着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也搬上马车。 一切收拾妥当,胡氏锁了门,站了一会,总归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多少有些舍不得。 “娘,走吧。”羊献容挽起她的手臂。 为了她,要娘舍弃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她心中甚觉过意不去。 “走吧,”胡氏拍拍她手臂,笑道,“别多想,咱们是回老家,又不是流离失所,无处归去,我原本也是想着,等我老了,爬不动了,就回老家去,死也死在那里,如今不过是提前回去,我呀,还不老呢,待你生个大胖小子,我给你看,保证养的白白胖胖!” 羊献容羞的不知如何是好,小声道,“娘,你别笑话我了……” 刘曜哈哈笑道,“这怎么是笑话呢,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以后你多生几个,儿子女儿都好,家里就热闹啦!” “永明哥,你也笑话我!”羊献容跺脚不依。 笑过一阵,一家三口上了马车,离家而去。 哪料才走出没多远,石勒忽然从一旁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拦在路中间。 刘曜吃了一惊,忙喝止马儿,皱眉道,“二弟,你还有什么事吗?” 石勒的目光落在马车上,“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刘曜暗惊,莫不是二弟知道了什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马车里坐的,当然是我娘,还能有谁?二弟,你好好跟着我伯父,他不会亏待你的,你让开吧,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路。” “真的是伯母?”石勒往马车过去,一脸怀疑,“除了伯母,就没有旁人了?” 羊献容听到他的声音,眼神很冷。 当初她就看出,石勒此人心思不够光明磊落,对他印象很不好。 也是该着她命中有一劫,竟找了石勒去问夫君的心意,结果被他两头欺骗,所以他对石勒,如今无话可说,见都不愿意见。 更要紧的是,她偷偷跟着夫君回来的事,绝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胡氏心中更是明白,挑开车帘,“世龙,你还有什么事吗?” 石勒笑笑,“伯母,真的是你啊?就你一个人吗,还有谁在?” 刘曜沉下脸来,“二弟,你究竟想说什么?你若没什么事,快点让开吧,我要赶路了。” 石勒忽然冲过去,一把掀开了车帘。 “啊!”羊献容发出一声惊呼,立刻藏到了胡氏身后。 然而她动作再快,石勒还是看到了,惊喜道,“容、容姑娘?你回来了,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羊献容微微抖着,不是怕石勒,是怕他会将她还活着的事,告诉父亲,或者广陵王。 刘曜愤怒莫名,跃下马车,扯住石勒的衣领,拽着往旁边过去。 “大哥,你放手!”石勒狠狠挣开他,瞪圆了眼睛,“容姑娘为什么在你的车上?你要带她去哪里?好啊,我知道了,原来你是要把她劫持回去,是不是?” 刘曜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劫持她?我们已经成亲了,她是我娘子,我们在一起,天经地义!” 石勒脸无人色,根本不能相信。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竟成了别人的妻子! “你……你这些天不在,竟是去了洛阳,把容姑娘带了回来?刘永明,你好卑鄙!”石勒失控大叫。 第42章兄弟反目 刘曜愣了一下,怒极反笑,“我卑鄙?二弟,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是谁卑鄙?” 石勒自知理死亏,涨红了脸,“我……你就是卑鄙!你话都不留一句,就偷偷去了洛阳,把容姑娘抢到你身边,你不是卑鄙是什么?” “我没有抢容儿,是她心甘情愿嫁给我!”刘曜怒道,“可是你呢,当初都做了什么?你欺骗了我和容儿两个人,还有脸来质问我?” “我……” “如果不是念着我们结拜兄弟的情意,我早与你把账算个明白了,你还说我卑鄙,二弟,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刘曜愤怒而伤心。 以前跟二弟是患难之交,所以成了结拜兄弟,后来相处久了,他也发现二弟过于自私,常有小算计,不过他是大哥,自然要处处让着二弟,也不算什么。 谁知道二弟竟变本加厉,为了得到容儿,用了那样下作的手段,反倒是有理了! 石勒恼羞成怒,“我没有变,变的是你!大哥,你明知道我喜欢容姑娘,为什么要跟我抢,为什么!” 羊献容走了过来,脸色清冷,“石大哥,你误会了,永明哥没有抢我,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除了他,我再也不会喜欢旁人。” 石勒狠狠瞪着她,愤怒却也伤心,“容姑娘,为什么?我、我哪一点比不过我大哥,你要嫁给他,却不管我的感受?” 羊献容看一眼刘曜,目光温柔,“这是不能比的,石大哥,等你有了真正喜欢的人,她也喜欢你,你就会明白这种感觉。总之我已经嫁给了永明哥,请你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更希望你跟永明哥还是好兄弟,不要因为我,坏了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份。” 石勒急促喘息着,眼泪都要流下来。 身后响起脚步声,刘曜身子一紧,猛地回来,才见是刘婉云,松了一口气,“婉云,你怎么来了?” 刘婉云看到羊献容,并不怎样意外,眼中有深深的担忧,“我是跟着石大哥过来的,我见他神情有些不对,担心你们会动手,所以过来看看。” 石勒对她吼,“婉云,原来你早知道大哥去了洛阳,是不是?” 刘婉云脸色有些发白,点头承认,“是,我知道,是我把容妹妹留下的玉佩交给大哥,大哥才追去洛阳的。” 刘曜感激地道,“我能找回容儿,真是多亏了你,婉云,多谢。” “大哥就不用谢我了,你们既然决定要走,那就快走吧,以后……都不要回来了。”刘婉云咬咬嘴唇,仿佛有难言之隐。 石勒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婉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喜欢容姑娘,为什么不告诉我,早知道我……你只知道帮大哥,为什么不帮我!” “你就算比大哥早一步去洛阳,容妹妹也不会跟你回来的,因为她不喜欢你,”刘婉云无奈地笑了笑,“石大哥,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如果她喜欢的是你,我一定帮你,不帮大哥。” 石勒哑口无言。 “二弟,我还当你是兄弟,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提了,也不会怨你,”刘曜揽过羊献容,意甚坚决,“我跟容儿已经成亲,我们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还希望你成全。” 石勒攥拳瞪着他们,成全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永明哥,我们走吧,别让娘等太久。”羊献容拉着刘曜的手,转身往回走。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瞧过石勒。 刘曜对石勒点了点头,“二弟,保重。” 马车渐渐远去,沙尘弥漫。 石勒忽地仰天大叫,“刘永明,你对不起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石大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刘婉云涩声道,“不要告诉任何人,大哥跟容妹妹在一起,好吗?” 石勒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他们两个在一起,让你很丢脸?” “不是,”刘婉云咬了咬嘴唇,“你不是喜欢容妹妹吗,如果别人知道,她跟大哥成亲了,她可能会没命的,你也不在乎吗?” 石勒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了,容姑娘是广陵王的人,却嫁给了大哥,如果广陵王知道,肯定不会罢休的吧? 刘婉云却闭紧了唇。 她方才正好听到父亲跟手下说起,说是容妹妹在洛阳游湖时,不小心落水,尸骨无存。 虽说没有问大哥,可她猜得出,必定是他为了能跟容妹妹在一起,所以合伙演了一出戏,让所有人以为,容妹妹死了,他们才能在一起。 这样的弥天大谎,一旦被揭穿,容妹妹不会有事,大哥却绝对活不了。 所以她才急急赶来,想要告诉大哥一切小心的,可来到跟前,她又说不出口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现在告诉大哥,让他和容妹妹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让他们把握现在,好好过几天平静日子呢。 石勒没再多问,心中也挣扎的厉害。 不去告密吧,容姑娘不跟大哥在一起,绝不可能来找他。 去告密吧,广陵王一定会把容姑娘带走,他还是没机会,这可如何是好? —— 太子司马衷病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好端端的,就在卫清影、梁兰玉等几名女子被送进东宫的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烧,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不曾醒来,更不用说宠幸妃子。 司马遹闻之又惊又怒,猜到可能是贾南风动的手,为的就是不让父亲临幸妃子,但,他没有证据。 贾南风更是一副鹣鲽情深样,衣不解带地服侍在侧,不时为司马衷喂药喂水,用冷毛巾敷额头,照顾的无微不至。 太医程据应召前来为太子把了两次脉,都说是内湿外热,风寒入侵,才会发烧。 可药熬好后,司马衷却是紧咬牙关,无论如何都喂不进,这烧也就退不下去,怎不急煞人? “这可如何是好?”贾南风皱眉将药碗放下,“这药喂不进,太子如何能好得起来?” 一旁的内侍小心地道,“太子妃莫担忧,腊梅已经去请程太医了,马上就到。” 第43章欲壑难填 腊梅跟在贾南风身边久了,也沾染了主子的习性,傲慢无礼,轻易不将人放在眼里。 程据肩背药箱,愁眉紧锁。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入了太子妃的眼,竟被她威逼利诱,不得不臣服,不但要承欢于她,还要听她吩咐,做些有违天理之事。 多行不义必自毙,贾南风不过一时得意,宗室亲王必不会甘心于听命于一个女人,她断断夺不了权,若不及早想个抽身的法子,将来他也没有好下场。 腊梅见他情绪低落,没精打采,知晓他在怕什么,便拿话刺他,“程大人心情不好吗,还是不愿意去给太子殿下诊脉?” 程据冷冷瞥她一眼,没有作声。 他忌讳的是贾南风,腊梅一个小小宫女,有什么资格对他冷嘲热讽? 见他不答,腊梅也不生气,悠闲地走在前面,“程大人不必如此,太子妃神机妙算,自是早料到程大人心有不服,不过无妨,太子妃最是宽容仁慈,程大人若是这般心不甘情不愿,就请自便,太子妃怎会强人所难。” “住口!”程据厉声道,“你是什么身份,敢对本官指手画脚?” “奴婢不敢,奴婢是看程大人害怕的紧,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腊梅竟不害怕,咄咄反问。 “你——”程据怒极,“本官行得端、坐得正,何须惧怕!”说罢大步而去。 腊梅不屑冷笑。 敢如此大胆,她自是得了主子的吩咐,适当提点程据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都走的很急,仿佛天塌地陷了一般。 “娘娘,那不是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吗?”一名宫女指着前方道。 “彩蝶,别乱出声,”梁兰玉随后过来,淡淡看了一眼,并不在意,“是她,名叫腊梅,前面那位,是程太医。” 彩蝶瞪圆了眼睛,小声道,“这么说,太子殿下当真是病了?” 今儿晨起,主子还给太子妃请安呢,太子妃既然安好,生病的当然是太子。 太子妃善妒,人人尽知,进东宫的几名女子,都没能得太子宠幸,接着就传出太子殿下病了的话。 彩蝶还当是太子妃为了不让几位娘娘服侍太子而说的谎言,现在看来,倒像是真的。 梁兰玉眼中闪过厌恶,“随便怎样都好,只要别来招惹我。” 若非父亲想要攀权附贵,拿幼妹梁兰璧的性命相要挟,她怎可能舍了心上人,到东宫来面对懦弱的太子和凶残的太子妃。 彩蝶知她心事,很是不忍,劝道,“娘娘既已进了宫,还是不要想从前的事了,在东宫若是不能得太子殿下宠幸,恐怕……” 娘娘跟其他几名女子才进宫,都未得宠幸,所以都是封了才人,在妃嫔当中,地位是最低的。 若能得太子宠幸,再怀上身孕,地位自然不同,若能位列三夫人,则无忧矣。 可娘娘却只想着心里的人,毫不想法子得太子欢心,以后凭什么站稳脚跟。 梁兰玉冷冷道,“得了太子殿下宠幸又如何?” 彩蝶语塞。 是啊,东宫的事,还不是太子妃说了算。 然而要得太子妃欢心,却是难如登天。 “回去吧。”梁兰玉原本是出来散散心的,想到这些,却又意兴阑珊,没了那份心情。 如今她已听从父亲吩咐,进了东宫,但求妹妹无事,她也落个清静,何乐而不为。 “是。” 主子不争,彩蝶可不想随主子一道消沉,总得替主子谋个出路才行。 回自己房间之后,梁兰玉就躺下歇息,彩蝶悄悄退出,眼珠转了一会,即出了门。 程据此时正给司马衷诊脉。 不知何时,贾南风摒退了所有人,从后抱住了他。 “太子妃自重,殿下还在。”程据气的脸色发青。 无人时倒也罢了,此刻就当着太子的面,她居然还要行苟且之事,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有什么打紧,他现在昏着,就算天塌了,他也不会醒。”贾南风语气嘲讽。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司马衷是被从小拿“药”喂起来的,身体非常虚弱,虽才三十几岁,却已如风烛残年。 “太子妃是要谋杀太子吗,竟下这样猛的药!”程据挣扎了两下,贾南风却是越抱越紧,他怕惊醒太子,不敢有大动作。 其实他真是不明白,太子妃的情欲怎么就这样烈,有太子还不够,还要死纠缠着他,赵王司马伦更是她裙下之臣,而且他还知道,太子妃跟东宫侍卫首领,也是不清不楚,女子如她,还真是少见。 太子此病,表面看起来是火旺,其实是被下了性烈的药,必定是与太子妃颠鸾倒凤过度,才会昏迷。 太子当然不是自愿,太子妃根本就拿他当男宠,当玩物一般对待,可悲。 贾南风娇笑,“冤家,你可别说这话,本宫可受不起,太子殿下是自己病的,与本宫何干?” 程据不与她争辩,“太子妃请放手,臣要开药方。” “冤家,你就一点不想本宫?本宫可是对你……”贾南风喘息着,手从程据衣领里伸进去。 “住手……” “广陵王到。” 程据狠喘一口气,趁她回首,退到一旁,整理一下衣服。 宫女挑帘,司马遹进来,淡淡瞥一眼程据泛红的脸,表情并无异样,“见过母妃。” 程据施了礼,“臣这就回去开药方,臣告退。” 说罢背起药箱,匆匆而去。 “父亲如何了?程太医方才怎么说?”司马遹到床前看了看,父亲仍是闭眼睡的沉,脸上毫无生气。 贾南风若无其事地道,“风寒入侵,需要好好调养。” 司马遹即转了身,“如此,就有劳母妃好好照顾父亲,儿臣明天再来看父亲。” “熙祖,”贾南风拉住了他的手腕,笑意盈盈,“怎么才来就要走?这是得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司马遹甩开她的手,面色冷峻,“儿臣听不懂母妃在说什么。” “蒋俊封了美人?你要了她?”贾南风也不恼,又贴上来。 司马遹厌恶地后退,“儿臣已经成人,临幸女人还要向母妃禀报不成?” “你可知蒋俊是本宫的人?你信得过她?”贾南风有意挑拨。 第44章想生皇子 司马遹却不为所动,“儿臣信她。” 贾南风眼里闪过狠毒之色,“熙祖,你还真是天真,蒋俊是本宫养的一条狗,对主人最忠心,本宫让她咬谁,她就咬谁,你信不信?” “阿俊不是狗,她是儿臣心爱的女人!”司马遹厉声道。 贾南风笑容僵硬。 “儿臣告退。”司马遹绝然离去。 只有尝过蒋俊的温柔、体贴、信服,他才越发厌恶母妃对他的掌控、轻慢和压制,怎可能再有好脸色。 贾南风缓缓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本宫果然是老了吗,心爱的女人……呵……” —— “奴婢见过程大人。”腊梅早已等候多时,程据像是被人抽了骨头过来,她立刻上前行礼。 程据正自失魂落魄,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啊?你、你是何人?” 不过,幸好不是太子妃身边的人,他松了口气,怒火又上来了。 什么人都敢拦他的路,真当他没有脾气的吗? 腊梅头都不敢抬,“奴婢、奴婢是梁才人身边的婢女腊梅,奴婢看程大人面色不好,是不舒服吗?” “你好大的胆子!”程据怒道,“本官舒服与否,与你何干?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跟本官说话?” 他方才正在犹豫,要不要将太子生病的实情禀报皇上与皇后娘娘。 太子妃如今生了三位郡主,无比迫切地希望想要生个皇子,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然而天不隧人愿,太子从小身体弱,被太子妃强烈的欲望折磨到对男女之事相当厌恶,已经久不与太子妃同房。 原本太子妃也并不急,她生不了皇子,却有三个郡主,好歹也是皇室血脉,再者,广陵王完全被她掌控,将来她照样是皇后、太后。 可谁料太子接连让两名宫女怀了身孕,太子妃妒忌之心更重,如何能忍,结果是两尸四命,其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广陵王年岁渐长,与生母谢才人越发亲密,不服太子妃掌控,太子妃自然要另做打算,百般想要与司马衷同房,好生皇子。 太子想必是不愿,太子妃竟给他下了烈性春药,以致他不能节制,纵欲过度,大大伤身。 这下可是顺了太子妃的意,太子这一下伤身,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调理过来,新才进东宫的几名才人,只能被安置一旁了。 皇上皇后不允太子妃残害怀孕宫女妃嫔,她就害的太子不能行房,结果仍是一样,岂不讽刺。 若他向皇上皇后禀报,最多也就是太子妃被训斥一顿,且太子妃未必会承认,若不禀报,他又实在受不住良知谴责,正心烦意乱,却被个小小宫女打扰,怎可能不气。 腊梅吓的扑通跪倒,“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住口,本官不想听!”程据甩袖而去。 腊梅欲哭无泪。 她本是想借着这机会,向程太医打听一下,太子殿下病的如何的。 是,她的身份低微,原也轮不到她过问,可她也只是想帮主子争取而已呀。 这下好,什么都没问到,程太医还生了气,别给主子没争到什么,反而惹来麻烦。 腊梅怏怏回去,梁兰玉已经醒来,见她这样,皱眉道,“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 “奴婢……方才去见了程太医,”腊梅一见主子变脸,慌忙跪下去,“娘娘放心,奴婢什么都还没说,程太医就气冲冲地走了。” “你也真是大胆,你……”梁兰玉气极无言。 “是,奴婢知错,”腊梅忍不住道,“不过奴婢看程太医心神不宁,应该是有什么心事。” 梁兰玉白她一眼,“这世上的人谁没有心事,程太医在东宫进出,必然越加小心谨慎,有什么稀奇,以后不可多事,否则出了事,我也保不了你。” 太子妃从来不是好侍候的主。 腊梅不敢多说,乖乖应了声。 —— 七月过后,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刘曜的老家离隰城虽只有百十里地,却偏僻的很,在半山腰上,山下是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四周绿树成荫,风景甚好。 羊献容在洛阳时,见惯了繁华,骤然来到这清幽之处,初时觉得十分新鲜,白日里收拾屋子,看看书,刘曜出去打猎,砍柴,晚上两人一起躺着说话,而后情意绵绵,倒也不无聊。 然而她毕竟是大户出身,未到邺城前,经常与洛阳贵族家的女儿来往,穿戴用度无一不精,如今的情形,与那时不可同日而语。 她虽早有心理准备,也愿意与刘曜同甘共苦,然而这一个多月来,每天即使都是粗茶淡饭,也有吃不饱的时候,她心情不好,人也渐渐消瘦下去。 刘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除了尽力照顾她,就是想办法多挣些钱,买些鱼肉给她补身子。 胡氏倒也明白她的心情,不过既然已经是这样的结果,她也只能自己慢慢适应。 这天天气甚好,天高云淡,微风习习,胡氏即让刘曜带着羊献容到二十里外的集市上去逛逛,也好散散心。 夫妻俩手拉着手,边走边说话,倒也惬意。 “容儿。”刘曜忽地低声叫。 “嗯?”羊献容正闻到一阵浓郁香味,顺着看过去,原来是从糕点坊里传出来的,黄澄澄的糕点,看起来味道很不错。 “对不起。”刘曜苦笑。 “嗯,”羊献容随口答应,忽又一愣,“什么?” “对不起,”刘曜视线发飘,没脸见她,“让你受苦了,我真没用。” 曾经许诺不会让她辛苦,要让她过好日子,却不想现实生生打了他的脸,他是不是不配得到容儿。 羊献容愣了一会,笑了,“傻瓜,说什么呢?你哪里对不起我了,家里最好的永远都是给我的,夜里为了照顾我,整夜都不睡,为了我,你天天打猎做活,瘦了这么多,娘为了我,要跑二十里地去给人瞧病,我又不是瞎子、聋子,如何会不知道,你们待我这样好,我……” 说着话,她眼圈红了起来。 “容儿,这是应该的!”刘曜十分欢喜,原来她是这样想的,那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你别嫌弃,我一定会努力做活,一定让你过好日子的!” 第45章夫妻分离 “现在就很好,傻瓜,不要多想,”羊献容心中酸楚,强装轻松,“我承认,忽然过这样的日子,我有些不习惯,可我已经是刘家的媳妇,早晚是要习惯的,别担心了。” “好,不走就好……”刘曜露出满口白牙傻笑。 “好了,不要笑的那样,丢不丢人!”羊献容吃吃笑,“我肚子有点饿了,想吃那点心,你帮我买。” “好好,我这就去,”刘曜对媳妇自是言听计从,“你去那边荫凉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羊献容回身往那旁走,笑容很淡然。 一时的苦算什么,只要心里甜就行。 谁料,她刚走到屋角下,身后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她才要回头,就被人捂住口鼻,猛地拽了回去。 羊献容大惊失色,第一反应是遇到登徒子了——谁让她在这匈奴人居多的地方,美的太不合群。 不过身后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别怕,是我。” 说罢稍稍松开捂她嘴的手,但另一只手抓着她没松。 羊献容惊魂稍定,接着就更惨然变色,“父亲,阿、阿公?” 羊玄之铁青着脸,怒声道,“阿容,你居然又骗我,你、你好的很!” 气的想要打,却还是打不下去。 孙秀却是笑着,“阿容,你越来越顽皮了,上次就让令尊伤心欲绝,这次却还瞒着令尊你还活着的事,你这是大不孝。” 羊献容后退了一步,机警地道,“阿公,你怎么会来这里?是谁告诉你们我在这里的?” 阿公的为人,她从外公那里听的太多,自然清楚,所以对他,当然是敬而远之。 阿公也极少跟父亲来往的,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 外面传来刘曜撕心裂肺一样地大叫,“容儿!容儿!你在哪里!” 羊献容脸色一变,永明哥是去给她买点心的,回来看不到她,当然会急,她上前就要出声,“永——” 孙秀一掌砍在她后颈,她即软了下去,被孙秀接在怀里。 “孙先生,你怎么能伤了阿容!”羊玄之再气女儿,到底还是心疼的。 孙秀道,“若是被刘曜看到,不免横生枝节,先带阿容回去再说。” 羊玄之不好多说,将女儿接过,从小胡同里出去,上了马车,迅速离去。 说起来孙秀会见到羊献容,当真是巧合。 半个月前,他随赵王司马伦到晋阳做事,路过这里,偶尔见到羊献容跟刘曜一起在买东西。 因他并不认得刘曜,所以也不能确定,这女人是不是羊献容,或许只是容貌相像而已。 毕竟从那么高的瀑布掉下去,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并没未声张,而是一路跟着刘曜和羊献容,去了他的家。 躲在暗处观察了大半天,又听刘曜和那老妇人都叫羊献容为“容儿”,他就差不多确定,她就是自己的外孙女。 于是他立刻差人送了一封加急信到洛阳,请羊玄之来带女儿。 羊玄之接到信,自然是又喜又气,立刻星夜赶路,到来后确认,那就是他的女儿,不过羊献容在刘家时,他也不好直接去抓人,免得事情闹大。 正巧,刘曜和羊献容又到集市上来,他和孙秀才找准机会,将她带走。 羊玄之再找到女儿,自然欢喜,却苦了刘曜。 “容儿!容儿!”刘曜边跑边叫,手里的糕点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你在哪儿!别闹了,快出来,我们回家了!” 容儿不可能无缘无故躲起来不见她,他怕是出了意外。 这集市上龙蛇混杂,有很多人贩子,万一把容儿给抓去卖了,就完了。 他真后悔,不该让容儿离开他的视线,要买糕点,就一起去好了! “看到我娘子了吗,穿一身深蓝衣裳,这么高,很美,见过吗?” 刘曜抓住一名路人急问。 那人不耐烦地说声“没见”,就甩开他走了。 “看到我娘子了吗?” 刘曜一路找一路问,急的眼睛赤红。 容儿,不要吓我,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能有事! “我好像看到了,”旁边一个卖水果的老大娘迟疑地道,“不知道是不是她。” “在哪里,在哪里!”刘曜大喜,“快告诉我!” “被两个人带走了,”老大娘指了指后面那条小胡同,“有两个人把你娘子拽了进去,我还听到你娘子似乎叫那个人‘父亲’。” 父亲? 刘曜脸色大变:难道是羊侍中? 怎么可能! 没人知道容儿还活着,更不可能知道他带走了容儿,怎么会…… 蓦的,他眼里露出浓烈的怒火:二弟! 只有他知道,容儿跟自己在一起,一定是二弟因为得不到容儿,因爱生恨,所以偷偷向羊侍中告了密! 好,好的很! 刘曜飞快地回了家,向胡氏说了此事。 “怎么会这样!”胡氏大惊失色,“你不是说没人知道容儿还活着吗,这……” “来不及多说了,娘!”刘曜去里屋翻柜子,抓了一把钱,“我必须尽快追上去,把容儿带回来!” “你要怎么跟羊侍中说?”胡氏抓住他,急道,“他是不可能同意你跟容儿在一起的,你难道要硬抢吗?” “不管他同不同意,我跟容儿已经是夫妻了!”刘曜目眦欲裂,“我不能没有她,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带回来!” 羊侍中就算不同意,可他跟容儿早已在一起,他也不可能再把容儿送进东宫的。 “可是……” “娘,我先去了,你多保重!”刘曜没命地跑了出去。 胡氏颓然坐倒,半晌没动。 她觉得,自己要失去这个儿子了。 —— 孙秀很有心机,知道刘曜必定会追上来,所以跟羊玄之商议,没有走官道,而是顺着小路回洛阳。 走了没多久,羊献容就醒了过来,不过她的手脚都被捆住了,在父亲和阿公的看管下,她不可能逃得掉。 所以,她并不着急,反而相当冷静,“父亲,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还说!”羊玄之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孙先生偶然看到你,我还不知道你又骗了我!阿容,我是你父亲,你……你骗我一次就罢了,居然还……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有多难过!” 第46章是否清白不重要 “父亲难过?”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羊献容不能自已,笑的胸膛都在疼。 羊玄之一片思女之心,竟换来这等嘲讽,与这些日子的难过压抑,一起化成滔天怒火,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羊献容歪倒在旁,嘴角见血,没了笑声,却仍是一脸嘲讽。 孙秀在旁劝道,“羊大人稍安勿躁,把阿容打出个什么好歹,你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说罢扶起羊献容,“阿容,没事吗?” 羊献容没有应声。 “孽女,越发没有规矩了!”羊玄之正在气头上,也不见心疼,怒气冲天,“你是中了哪门子邪,非要跟那匈奴贱民搅和在一起,丢尽了我们羊府的脸!” 羊献容听这话,对父亲更感失望,冷冷道,“匈奴并非贱民,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 “少说这些!”羊玄之怒哼一声,“以后别再想那小子,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府上,若再装死骗我,我打断你的腿!” “父亲,你拆散不了我们,我跟永明哥已经成亲,我们是夫妻了!”羊献容用报复的口吻说出事实。 羊玄之狠狠攥拳,忍不住要将她狂揍一顿。 其实不用女儿说,他也看得出来,女儿不但束了发,且与那小子十分亲密,那小子还一口一个“娘子”地叫,两人必定已经在一起。 不过那又如何,羊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匈奴贱民! “阿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之礼,应该遵循,更何况你已经被选为太子侧妃,岂可另嫁他人,你可知抗旨不遵,是要被诛满门的!” 孙秀沉下脸来。 羊献容并不解释,“阿公,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跟永明哥已经成了夫妻,我不可能再进东宫服侍太子,否则,一样是欺君。” “你——” “父亲,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羊献容提醒道,“父亲,有二姐进了东宫替你挣颜面,也就够了,大姐还没有嫁人,父亲也正官运亨通,若是因为我,坏了这些,父亲觉得值吗?” 羊玄之如何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愤怒,“你到底要说什么!” “父亲就当我已经死了,不是很好吗?”羊献容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身体,接着道,“反正人人都知道我已经死了,羊家再没有‘羊献容’这个人,皇上也不会将父亲怎样,我也能跟永明哥在一起,对大家都好,父亲想想清楚。” 羊玄之果然犹豫起来。 羊献容暗暗欢喜,继续道,“若我进了东宫,被太子发现我非完璧之身,恐怕……” “闭嘴,不要再提这件事!”羊玄之都觉得无颜,偏偏女儿还面不改色地说个没完,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果然被匈奴的贱民给带坏了! 孙秀一直没有做声,却并不因羊献容已非清白之身而觉得有什么不妥,显然另有计较。 天黑时,三人来到一家客栈,羊玄之解了羊献容脚上的绳索,拿衣服盖住她的手,带进了房间。 “玄之,借一步说话。”孙秀将羊玄之叫出了房间。 羊献容从门缝里见他们两个一直下了楼,心道机会来了,忙用牙齿咬开手上的绳索,迅速开门,从另一头直奔出去。 自从去了邺城外公家,她就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而是任何事都要自己动手,身体较之以前,自是好了不少。 跟刘曜成亲后,更是粗活重活都做,有时跟着他去山上打猎,胆子大了不少,否则要放在以前,天黑之后,她一个人根本不敢出门。 因这里人烟稀少,方便了羊献容逃生,她大致辨别一下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 永明哥找不见她,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好在这大半天,走出也不远,必须尽快赶回去! 此时孙秀正与羊玄之说着东宫的事,“赵王爷说过,太子这次病的极重,恐怕……” 他做了个手势。 羊玄之惊道,“真的这样厉害?那阿容何必非要进宫?” 二女已经进了东宫,若太子不久于人世,二女若得了临幸,就只能老死宫中,若不得临幸,则被发放出宫,日后也寻不了好人家,阿容再进宫,岂不白白又搭上一个女儿。 孙秀微笑,“玄之怎的糊涂了?阿容本来就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她沉着冷静,颇有些见识,她若进了东宫,必得太子宠爱,到时赵王爷会从中谋划,由阿容取代太子妃之位,日后太子登基,阿容就是皇后,是咱们自家人,行事岂不方便?” 其实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他遵从赵王之命,没有多说,即皇上龙体欠安,太医有言,皇上时日无多。 太子的身体一向虚弱,就算这会子病倒,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大事,至少比皇上要活的长久。 更有利的是,太子病重,不能行房,阿容清白已失的事,就无人知晓,岂不妙哉。 只要将来阿容成为皇后,无论是她自己能生个皇子,还是广陵王成为太子,依他对阿容的感情,都会听命于她,而她,则是牢牢掌控在赵王手中的。 羊玄之点了点头,虽仍是有些反感,可事到如今,他也没别的选择,“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会劝阿容的,你且放心。” “玄之果然是聪明人,”孙秀满意地拍拍他肩膀,“只要大事可成,赵王爷不会亏待了玄之。” 羊玄之脸色有些青,没有言语,竟是默许。 之前对孙秀为人,他看不上眼,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明白眼前局势,无论如何,阿容是非进宫不可的。 两人商议完回房,不见了羊献容,只看到门口的绳索,两人俱是大吃一惊,赶紧追出去。 此行为了保密,两人并没有侍卫,没成想倒方便了羊献容逃跑了。 出了门,两人向相反的方向追,并约定不管有没有追到人,天亮后就回来,再想办法。 有大半的可能,羊献容是回了刘曜家,所以并不难找。 第47章逃不掉 羊献容也确实是朝着刘曜家的方向逃去,除此之外,她还能去哪? 幸好离开了小道之后,再往前回洛阳,就都是大道,并不难走。 羊献容不敢稍做停留,没命往前跑,耳旁风声呼呼,她的喘息声更是有如风箱,黑暗中不辨脚下,不知摔了多少跟头。 夏末穿衣仍嫌单薄,手掌、手肘、膝盖等处全都热辣辣的痛,必定已经出血,她也顾不得了。 前面不远处,一道人影慢慢挪动,嘶哑的嗓子里发出无力的声音,“容儿,容儿……” 正是一路寻来的刘曜。 当时他跑的急,再者身上钱不多,也没法雇马车,只能一路走,一路找。 问过一些行人,都说没有瞧见阿容,他只能顺着回洛阳的路走,天黑之后,他来到附近,听说只有一处客栈,便怀着侥幸心理,过来看看。 有人? 羊献容一惊,赶紧藏到路边的草丛里,大气不敢出。 “容儿……”刘曜两顿饭没吃,饿的前胸贴后背,有气无力地往前走。 客栈在哪里? “容儿……” “永明哥?”羊献容怀疑自己在做梦。 哪有这样巧的事。 可枕边人的音容笑貌,早已深刻在脑海中,她不会认错的,即猛地从草丛中站起来,“永明哥!” 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刘曜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瞬间从萎靡状态中回神,四下乱望,“容、容儿?” 莫不是自己太心急,出现了幻觉? 然而下一秒,一具温暖的人体就投进他怀中,“永明哥,你终于来了!” 羊献容抱紧了他,委屈地哭成泪人。 总算上天垂怜,在父亲找到她之前,永明哥先到来,否则她一定没有机会逃第二次。 刘曜被一股大力冲的差点跌倒,赶紧站稳,惊喜道,“容儿,真的是你?你、你没事吗?” “我没事……” “没事就好!”刘曜上下摸着她,“吓死我了……啊,是谁把你带走的,是不是……” “是我父亲和阿公。”羊献容咬牙,“他们还是要我进宫……” “不可能,我不会同意的!”刘曜用力抱紧她,“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我会保护你!走,咱们回家!” 果然是侍中大人带走了容儿,也幸亏是这样,容儿虽一时失了自由,却没有生命危险。 “咱们不能回那个家了!”羊献容急急道,“我一逃,父亲和阿公肯定能想到我是回家找你,咱们必须尽快离开!” “说的对!”刘曜放开她,牵着她手往回走,“那里已经不安全了,咱们尽快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 “嗯。” 夫妻俩一路走,一路商议,往家赶去。 待两人回家,天已亮了,胡氏担心他俩,一夜都没睡,好在看到人平安,也算是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容儿,那你父亲……” “娘,来不及多说,咱们先走!”刘曜急急火火地收拾东西,“先离开这里,回头再说!” 胡氏愣怔地看着他,“离开?去哪里?” 隰城不能回去了,老家待不得了,还能去哪里? 之前留下羊献容,不过是因刘曜赌咒发誓,没人知道她还活着,更没人知道,她是跟他在一起。 可是如今呢? “……”刘曜停了停,也是茫然不知所措,干脆不想,“不管了,总之先走再说,不能留在这里,等羊侍中来了,就麻烦了!” 羊献容内疚万分,眼圈又红了,“娘,都是我不好,害的你和永明哥无处可去……” “不是你的错!”刘曜咬牙,恨声道,“一定是二弟向令尊告密,他才找到这里!” 羊献容愣了一下,忙道,“永明哥,你误会了,并不是石大哥,是我阿公偶然看到我,才知会了我父亲。” 她虽不喜石勒为人,不过也做不出那等冤枉他人的事来,尤其不愿刘曜与石勒为了她反目成仇,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刘曜大为意外,“是这样?那是我误会二弟了,幸好我也没来得及找他质问。好了,先不说了,咱们……” 刚说到这,外头已起了喧哗,胡氏从窗户里向外一看,惊道,“有官兵!” 羊献容急急过去一看,果然一队官兵冲了进来,领头的人,可不正是父亲吗?“太过分了,怎么能……我出去看看!” “容儿,你留在屋里,我去!”刘曜一把拉开门出去,像门神一般挡在门口,“你们要干什么?” 羊玄之怒道,“刘曜,你真是不知好歹!上次我放过了你,你竟还不知悔改,将我女儿拐走,我已报官,你就等着进大牢吧!” 刘曜丝毫不惧,“岳父大人误会,我并没有拐走容儿,我们是彼此喜欢,才结为妻的……” “住口!”羊玄之喝道,“不必狡辩,来人,将他拿下!” “是!” 二十几名官兵立刻手执兵器冲上来。 情知多说无益,刘曜甩开拳脚,与他们打将起来。 羊献容哪还看得下去,急急奔出来,“住手,都住手!” 羊玄之恨铁不成钢地瞪她,“容儿,你看你这出息,太让我失望了!” 果然还是回了刘曜这里,也倒省得他到别处去找,直接到当地官府报官,捕头即带着一队官兵过来拿人。 羊献容对羊玄之跪下,苦苦哀求,“父亲,求你成全我跟永明哥吧!我们已经成亲,我没办法再为你换取荣华富贵,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 羊玄之恼羞成怒,“孽女,你胡说什么?跟我回去!” 狠狠拽了人就走。 心思归心思,被女儿这样指到脸上,他还是颜面无光,能不恼吗? 刘曜正与官兵对打,眼见妻子被拽走,又急又怒,“岳父大人,不要带走容儿,我们已经……” “住口,不准叫我!”羊玄之大怒,“你跟阿容无媒无聘,算什么成亲?再胡说八道,休想活命!” 刘曜一听这话,却是大喜,“是,岳父大人,小婿明白了!小婿知道之前是委屈容儿,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会准备好聘礼,上门提亲!” 羊玄之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哪还与他多说,带着羊献容就走。 第48章难成双 “容儿!”刘曜仿佛被挖了心肝一样大叫,三拳两脚打倒最跟前的两名官兵,冲上去扯住羊献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带,“不要走!” “永明哥!”羊献容另一只手还被父亲拽着,身体要被扯做两半,痛的打颤。 羊玄之怒火冲天,大喝道,“都站着做什么,将这小子腿打断!” “是!” 一干官兵果然冲上去,七手八脚将刘曜制住,狠狠打他的腿。 混乱中,刘曜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但觉浑身无一处不痛,尤其双腿,更是疼的钻心,本能地蜷起身体来。 “永明哥!住手,都住手!”羊献容心痛欲死,眼前发黑,没命挣扎,“不要打,不要打,住手!” 胡氏见不得儿子受苦,从屋里冲出来,想要帮忙,眨眼被一名官兵打倒在地。 “娘!”羊献容嘶声叫,“不准打我娘!你们这帮畜牲,畜牲……” 话音未落,已晕了过去。 “容儿……”刘曜艰难抬头,从缝隙里看到羊玄之抱起了她,挣扎着要过去,后脑蓦的一疼,已被刀鞘狠狠打中,刹那也失去了知觉。 满院的混乱,告一段路,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人,这才慢慢散去,议论纷纷。 不知道昏迷多久,羊献容被恶梦吓醒,猛地坐起,正看到父亲冰冷的背影,她嘶声叫,“永明哥呢,我娘怎么样了?” 羊玄之缓缓回身,说不出的失望,“阿容,你怎的就死心塌地跟了刘永明,他到底哪一点好?” 家里穷成这样,无官无职不说,还是个匈奴人,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相士还说,羊家祖坟风水好,必出富贵之人,阿容更是母仪天下之相,可嫁给刘永明这穷小子,别说母仪天下,连饭都吃不上,她图什么? “你不说,我自己去看!”羊献容猛地一起,脑子里却是一晕,几乎又要坐倒。 “那小子在外头绑着,”羊玄之冷冷道,“他诱拐了你,本该送官法办!” “父亲!”羊献容怒道,“我是心甘情愿跟永明哥在一起,说什么诱拐?” “我说不行就不行!”羊玄之冷笑,“不管你是不是愿意,你必须跟我回去,你若非要跟那小子在一起,我就将他送官。” 羊献容脸色惨白。 父亲竟然这样逼她! “容儿!你醒了吗?容儿,你有没有事?”刘曜听到她的声音,在外头叫。 他已被绑在树上晒了一个时辰,满身满脸的汗。 羊献容强撑着起身,跑了出来,一见刘曜如此辛苦,心疼的直落泪,“永明哥……你忍一忍,我这就给你解开……” “我没事,别担心,”刘曜腿上疼的厉害,还裂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只要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羊献容越是急,越是解不开那绳索,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惊道,“永明哥,娘呢,她……” “她摔晕了,没要紧,在屋里歇着呢。” 羊献容愤怒而愧疚,“都是因为我,娘才……” “阿容,过来,”羊玄之从屋里出来,冷着脸道,“原本我也不欲如此,是你不肯听我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来人,把刘永明送到官府!” “是!” “不要!”羊献容惊恐挡在刘曜身前,“父亲,你不能这么做!你、你要是这么做,我就跟永明哥一起进大牢,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羊玄之气白了脸,“不孝女,你……你给我过来!”说罢狠拽过羊献容,“带走!” “是!”两名官兵上前,拖了刘曜就走。 “放开我!容儿!”刘曜腿上被打伤,站都站不稳,更不用说要摆脱这两人,只是大叫,“容儿,你要好好的,我不会离开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永明哥!”羊献容挣着叫,终究挣不开父亲的手,眼睁睁看着刘曜被拖走。 “够了!”羊玄之狠狠一拽羊献容,“阿容,别再胡闹了!若是惹怒了我,刘永明进得了大牢,就别想活着出来,不信你就试试!” 羊献容猛地回头,看到父亲眼里的狠光,她知道,父亲不是玩笑的,她冷静下来,“好,我答应跟你回洛阳,但是你要放过永明哥。” “我会放他,不过不是现在,”羊玄之冷哼一声,“就让他进大牢清醒清醒,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待我们回洛阳,你乖乖进宫,我自会让人放了刘永明。” 羊献容脸色煞白。 父亲这是要断了她一切的退路吗? “我会跟你回洛阳,但是我死都不会进宫!”羊献容这话说的,绝无转圜。 身心都已给了永明哥,为了他,她可以离开,但不会再委身其他男人。 尤其是太子。 羊玄之才要怒,转而一想,只要回了洛阳,进不进宫,也由不得她,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的好,“先回洛阳再说。” “走之前,我要见永明哥一面,”羊献容惨然而笑,“最后一面。” “好。”羊玄之沉默一会,居然答应了。 —— 大牢从来不是让人感到愉快的地方,尤其如果送进来的是匈奴人,会得到何种对待,可想而知。 羊献容再见到刘曜的时候,他脸上又青又肿,裂开的嘴角还渗着血,因腿被打伤,只能靠墙坐着,十分凄惨。 “永明哥……” 只叫的一声,她已是哽咽难言。 “容儿,别哭,”刘曜强撑着起身,一瘸一拐过来,隔着牢门紧紧抓住她的手,热切地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出去,到时候我准备好聘礼,去羊府提亲,一定要让岳父大人成全我们!” 在他看来,羊玄之是觉得他不声不响就娶了容儿,令岳父大人脸上无光。 所以只要按三媒六聘之礼,将容儿娶过门,岳父大人就没话说了吧? 羊献容心中酸楚,哪有这样简单呢,“永明哥,我……” 决心已下,却委实难以说出口。 今生能遇此良人,是她之幸,只是这幸福未免太过短暂,日后她要面对的,就是无尽的痛苦和寂寞。 该怨天,还是该怨命? “容儿,相信我!”刘曜看到她眼里的绝望,忽地不安起来,小声道,“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我会请伯父出面,上门求亲,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 第49章绝不放弃 羊献容暗暗苦笑,就算有刘都尉出面,那又如何,难道他能对抗太子吗? 如果她还未被封为才人,尚有可能,可是如今…… “永明哥,你……”羊献容泪落如雨,“你忘了我吧……” 刹那,心如刀割。 只要父亲知道她还活着,她就不可能跟永明哥在一起。 这样的结果,很无奈,很绝望。 刘曜呆了,很久都回不了神。 “我不能害了你和娘,你们……都是好人,”羊献容松手,慢慢后退,“这是我们的命,我们没办法白头到老,对不起,对不起……” “容儿,不要……”刘曜心中有无法言说的恐惧,伸长了手去够她,“别这样!我们……我们一定有办法的,你不能放弃我,不能!” “对不起,永明哥,我……我这一生除了你,再也不会喜欢旁人,你……你要找个好姑娘,好好孝敬娘,把我忘了……” 再也说不下去了,羊献容返身,捂着嘴跑了出去。 “容儿!”刘曜叫的撕心裂肺…… —— 十天后,刘曜果然被放了出来,他心急如焚,带着胡氏一起,马不停蹄地奔回了隰城,见到了伯父刘渊,一个头磕到了地上。 “伯父,请帮帮我!” “快起来,”刘渊一头雾水,“永明,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只管说,何必行此大礼。” 隰城离刘曜老家百余里,再者羊玄之有意压下女儿之事,刘渊自然不得知。 “伯父,我娘子被带回了洛阳,我要娶她,我要明媒正娶,把她迎进我刘家门,你帮我出面,去她府上提亲,好不好?” 刘曜急急道。 刘渊愣了一会,“你娶妻了?是什么人家的女儿?既然已经是你娘子,为何还要再娶?” 实在是不懂。 刘聪在旁不屑地道,“堂哥,瞧你这出息!你这才回老家几天,就被个女人折腾成这副模样,丢人!” 刘曜根本不理他,只对刘渊道,“请伯父成全!” “好,我定会帮你,”刘渊对这个侄儿,还是很照顾的,“你说清楚,你娘子究竟是哪家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我娘子就是洛阳羊侍中家的女儿,羊献容。”刘曜起身道。 “什么!”刘渊大吃一惊,“你、你娶了羊侍中的女儿?怎么可能,羊小姐她不是已经、已经死了吗?” 难道之前的传言都是假的? 刘聪瞪大了眼睛,“堂哥,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真娶了羊献容?” 那女人是他先看上的,应该归他! 刘曜双拳攥起又放开,这千头万绪的,要从何说起? “堂哥,你快说,羊献容是不是真的嫁给了你?羊侍中能同意?”刘聪不甘心地道。 刘曜咬牙,如果岳父大人同意,他何必这样!“伯父,事情是这样的……” 刘渊越是听下去,越是惊奇,后来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这、这孽子,你……” 让羊献容做“活死人”,亏他想得出! 如果他是羊献容的父亲,估计都不能饶了刘曜,这小子居然还想明媒正娶人家,拿羊侍中当什么了? 刘聪气的要骂,“堂哥,你太卑鄙了,你竟然……” 这话说的,跟石勒所说一模一样。 “玄丰,不可胡说,”刘渊沉下脸来,又转过头对刘曜道,“永明,你太糊涂了,羊家的女儿,岂是你能娶的,她已经被选入宫,你真是太糊涂了,若不是羊侍中手下留情,你根本就出不了天牢!” “伯父!”刘曜急了,听伯父这意思,是不想帮他了? “别再说了!”刘渊这回是真生了气,面色不善,“既然羊小姐已经回了洛阳,你就别再做无谓争夺,安安分分留在我身边,日后我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 “可是我……” “你再执迷不悟,不但会害了你自己,害了你娘,也会害了我们刘家,你真要做刘家的罪人?”刘渊厉声道。 刘聪更是没有好声气,“堂哥,你糟蹋了羊献容,已经不吃亏了,还真想做羊家的女婿啊?” “我跟容儿彼此喜欢,她愿意做我的娘子,四弟,你说的什么混话!”刘曜怒不可遏。 “我说的是事实!” “你——” “好了,不要再争了,”刘渊气道,“永明,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别再惹事,否则真要出了乱子,你别怪伯父不讲情面。”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刘曜转身就走。 刘聪嘀咕着骂了两句,虽觉得不甘,可被堂哥抢先一步,他也莫可奈何。 被别的男人玩过的女人,他不稀罕。 刘曜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既然伯父不肯出面,他就靠自己。 不管怎样,先到洛阳,要确定容儿没事,再准备聘礼,上门提亲。 安顿好胡氏后,他再度踏上去洛阳的路。 胡氏没有多说,也没有阻止,儿子已经魔怔,只能由他去。 —— 太子的病在程据诊治之下,慢慢好起来,精神也好了很多。 司马炎与杨芷闻之,大为欢喜,双双前来探望。 司马衷病了这许久,人又消瘦不少,手背上根根骨头,清晰可见,下巴也尖的厉害,甚是憔悴。 “醒了就好,慢慢养着,定能好起来。”杨芷温柔安抚。 “谢父皇母后挂念,”司马衷微微施了一礼,看也不看贾南风,道,“不知羊才人在何处,儿臣想她来服侍。” 贾南风瞬间脸色发青。 他病了,她服侍在侧,衣不解带。 他醒来,问的却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这是在生生打她的脸。 病了这一回,胆子大了吗? 还是真以为区区一个羊献容,就能制衡得了她? “你要见羊才人?”说到此事,司马炎就有怒气,咳了几声,“那女子反复无常,生死之事,也能当成儿戏,正度,你还是不要想她的好。” 之前说是马落悬崖,尸骨无存,结果又活着回来了。 第二次说是游湖落水,尸骨无存,结果又回来了,若不是当真是意外,羊玄之又一再请罪,他倒觉得,羊玄之在拿圣旨当儿戏,就是不想送女儿入宫呢! 第50章都安排好了 若非念着羊氏一族在本朝的威望,羊玄之入宫向他请罪,他定会罚之。 杨芷也劝道,“正度,皇上说的对,本宫也觉得那羊献容太过轻浮,不要也罢。” 司马衷苍白了脸,低头不语。 司马炎知道他的脾气,这就是生了气,不敢忤逆,心里却又不痛快,颇有些无奈,“正度,你非看上那羊才人了?” 司马衷闷闷不乐地道,“父皇母后不喜欢她,就算了。” 杨芷忙道,“正度,皇上和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你喜欢,皇上再召羊献容进宫就是了,你身子才好,别再闷出什么来,皇上,你看呢?” 姐姐临终前一再托付,要她千万照顾好正度。 这孩子是真的招人疼,虽说从没有那些花言巧语,却也从不惹事,更没有诡心算计,疼他也不白疼。 司马炎何尝不是最疼他,心中再有气,也只能点头,“罢了,既然你喜欢,朕这就召羊才人入宫。” “谢父皇母后,”司马衷这才笑开来,“儿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请父皇母后恩准。” 司马炎立即答应,“说吧,朕都应了你就是。” “谢父皇,”司马衷冰凉的目光从贾南风脸上扫过,“儿臣想等羊才人入宫之后,就封她为充华。” 贾南风笑的冰冷,“太子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吧?羊才人还未入宫,未受宠幸,无缘无故,为何要抬位分?此事一出,东宫必定人心不平,殿下想过吗?” 这样急不可耐地抬高羊献容的地位,是不是不久之后,就该让她替代自己这太子妃之位了? 司马衷面无表情,“羊才人遭逢大难而生还,也算是有福之人,可她虽保住性命,却也必受惊吓,本宫不过是对她稍做安抚,旁人谁若有意见,就到鬼门关上走一遭,本宫必定求父皇母后抬她位分。” 贾南风气结。 司马炎原本也还没有原谅贾南风,见她生气,反倒觉得舒坦了些,“既然正度这么说,此事就这么定了,羊才人一入宫,就封充华。” “谢父皇!” 贾南风指甲掐进了掌心。 半个时辰后,广陵王司马遹前来探望父亲,之后被贾南风叫到了偏厅。 “羊献容究竟怎么回事?是死是活,给本宫说个明白!”贾南风的怒火殃及整个东宫,碎盏遍地,近身的几个宫女,全都满脸淤青伤痕。 司马遹眼中有嘲讽,“活着,她命大。” 不但活着,还成了亲,嫁给了那个匈奴人,简直不可原谅! 一个失了清白的女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偏偏父亲就是认定了她,那就让她入宫,待父亲发现她已非完璧,她不会有好下场。 当初的情意,早已随着她第一次远离而消失殆尽,如今他们之间,只有利益。 “她早该死!”贾南风怒极反笑,“熙祖,你看中的女人,到底不俗,羊献容前世定然是一只猫,这一世才这样讨厌,一次一次,死里逃生!” 司马遹冷冷道,“母妃还有什么事吗,若无其他吩咐,儿臣先告退了。” 既然羊献容必要入宫,有些话,他要向羊侍中交代清楚。 贾南风眼神媚惑,“这么急着走吗?羊献容已经注定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你莫非还对她念念不忘?要不要本宫帮你行个方便,待她入了宫,先让你尝尝甜头?” 司马遹气的脸色发青,“不劳母妃,儿臣不是那等下作无耻之人,先行告退!” 说罢甩袖而去。 就算羊献容没有被刘曜碰,他也不可能跟父亲同享一个女人,母妃这是在污辱他吗。 贾南风目露凶光,这父子二人果然是要反了吗? 既如此,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收拾一个羊献容,易如反掌…… —— “小姐,你吃点吧,这都一天一夜了,小姐再不吃东西,身体会撑不住的。” 丫鬟静儿端着饭碗,苦口婆心地劝。 念儿不幸淹死,静儿就成了羊献容的近身丫鬟,自该服侍好主子。 可主子自从回来,就不言不动,几乎粒米不进,再这样下去,早晚会病倒的。 “不想吃,撤了吧。”羊献容头也不回,痴痴望着窗外。 秋风早起,落叶纷飞,一派萧瑟,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不知道永明哥现在怎么样了,应该已经出了大牢,回家了吧,希望他把她忘了,另娶个好姑娘,以后,还是会有好日子的。 可是,她的心好疼,这些天每晚都是哭着睡去,哭着醒来,今日晨起,还呕了一口血。 “小姐,宫里来了旨意,”静儿小心地道,“小姐三天后就要进宫了,小姐再不吃饭,到时候病倒了,那……” “死了干净。”羊献容冷冷道。 静儿哪还说的出话。 羊献容忽然起了身,往这边走。 想通了? 静儿大喜,“小姐要吃什么?奴婢帮小姐夹菜!” “出去透透气。”羊献容绕过桌子出门,但觉头重脚轻,虚弱的厉害。 静儿转喜为哀,愁眉苦脸地跟上。 花园中除了菊花之外,其他的花基本都已凋谢,只剩枯枝残叶,在秋风中哀鸣。 羊献容正对着一盆绿菊发呆,静儿上前提醒,“小姐,老爷在那边,啊,还有广陵王!” 羊献容皱眉,转身欲走。 此时她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两个人。 “王爷的意思,都安排好了?”羊玄之表情凝重地道。 司马遹冷哼一声,“本王的话,你还不信?” “臣不敢,臣的意思是,此事会不会……有失妥当?”羊玄之有些犹豫。 “本王会让人做的干净些,不会有任何把柄,侍中大人放心,”司马遹见他还是拧着眉,冷笑道,“还是说侍中大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总不能再让羊献容死一次吧? 所谓“事不过三”,羊玄之若真有那个胆,就等着获罪吧。 羊玄之忙道,“臣不敢,一切依王爷安排。” “三天后,送羊献容入宫,不得再有任何闪失,”司马遹露出阴森的表情来,“不出三天,本王也会把好消息送到府上,侍中大人放心吧。” “是。” “告辞。” “恭送王爷。” 司马遹走了好一会,羊玄之还站着发呆。 第51章刀刀致命 静儿一头雾水,小声道,“小姐,老爷和广陵王在说什么?” 羊献容冷冷道,“关我何事,你想知道,自己去问。” 父亲一向跟广陵王走的近,想必是朝堂上的事,她怎可能有兴趣。 说来可笑,父亲一方面与广陵王亲近,有与阿公恢复来往,这是要多留条后路呢。 静儿吓了一跳,“奴婢不敢!” 忘了小姐现在心情不好,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刘曜摆开架势,大声喝问。 一路少吃少眠,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只要翻过这座山,再要一天,就能到达洛阳,见到容儿了。 谁料他刚到半山腰,坐下来休息一会,就被二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包围。 “你们是山里的盗匪,要打劫?”刘曜慢慢后退。 如今天下不定,战乱频仍,很多百姓迫于生计,当起盗寇土匪,只为谋一口饭吃。 可他如今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瞎子也能看出来,他身上并无钱财,这帮人必定另有目的。 “杀!” 领头一人话不多说,直接下了命令。 “是!” 所有人一拥而上,将刘曜团团包围,手中刀剑明晃晃的耀人眼,上手就是要人命的杀招。 刘曜的功夫虽也不弱,怎奈他没想到会遇上此事,手上根本没有兵刃,比起这些手拿刀剑,明显是受过训练的人,他就处于绝对的下风。 再者,他赶了这些天的路,吃不好,睡不好,体力不到平时一半,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他想要取胜是不可能的,能不能逃命,还是个问题。 左躲右闪,好不容易夺下一把刀,挥舞开来,虎虎生风。 众人似有所忌惮,并不急于上前,而是围着他车轮战,消耗他本就为数不多的体力。 一边打一边退,很快来到悬崖边上,当刘曜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退时,才惊觉他们就是要把他逼上绝境。 左边肩膀猛地挨了一刀,深可见骨,鲜血狂涌而出,很快湿透他半边身子,痛的他差点拿不稳手里的刀,嘶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要杀人?” 没人答话,见他受伤,他们更不会放过置他于死地的绝佳机会,抢攻上前。 刘曜半边身子痛到麻木,如何是这帮虎狼的对手,勉强应付几招,右腿又被砍中一刀,后背又是一刀,胁下被刺中一剑,一时间也不知道哪处的伤口更疼,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 然而没人等他缓过一口气,那领头的上前一刀挥出,猛扫他脑袋。 这帮人接到的命令,就是将刘曜就地斩杀,否则就提头回去交差。 刘曜大惊,顾不上反击,就地一个翻滚,躲开这一刀,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他几乎昏死过去。 旁边的黑衣人提刀追过来,倒提了刀柄,刺向他心口。 这帮畜牲! 刘曜浑身的力气已经随着血流而所剩无几,勉强向右一翻,躲开这一刀,却不料背心忽然剧烈一痛,仿佛被抽走了心一样,那种痛无法言喻,更让他绝望! 眼前越来越黑,刘曜惨然而笑,容儿,我们今生缘分尽于此,来生再会…… 领头的从刘曜背后抽出刀来,顺势一脚,将他踢了出去,“还不死!” 他这一脚原本是泄愤,却不料刘曜本来就在悬崖边上,身体翻了两翻,即摔下悬崖。 “头儿!”余人大叫。 领头的也大为意外,上头的命令,是把刘曜的人头带回去,这下怎么办?“快,下去找,一定要拿到刘曜的人头!” “是!” 一行人到悬崖边看了看,太过陡峭,荆棘丛生,根本就下不去,只能绕路,从山下过去。 —— “啊!”羊献容猛地翻身坐起,冷汗涔涔。 “小姐,你醒了?”静儿端着脸盆进来,见状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羊献容抓着心口,大口喘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原来是梦……” 接着就软倒下去。 刚刚她那样清晰地看到,永明哥浑身是血,攀附在悬崖边上,伸长了手向她求救。 可她无论怎样努力,都够不到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摔了下去。 还好只是做楚,可是为什么,梦中的情境那样真实,到现在,她的心还痛的厉害。 “小姐?” “没事,”羊献容无力地摇了摇头,“出去吧,我再睡会儿。” 还睡? 都睡五、六个时辰了。 静儿心里泛着嘀咕,想着是不是该禀报老爷一声。 明儿小姐就要进宫了,到现在还不怎么吃喝,就是睡,会不会出大事。 —— “大哥,我们为何要走小路,就走官道不好吗,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看着就吓人。” 一辆并不太起眼的马车从林中小路缓缓驶出,马铃叮当,很是悦耳。 车帘被挑起,一张秀气、白皙的脸露了出来,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圆脸,眼睛很大,很灵动。 “没人你怕什么?有人才可怕,”带着笑意的男声响起,“走这小路近,可以节省一天的时间到洛阳,舅舅还等着我们呢。” 女子将脸收回,忿忿道,“我才不要急着进洛阳呢,大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舅舅在信里都说了什么,是不是要我进东宫服侍太子?” 这两人正是赵王司马伦的远房外甥,男名卜泰,女名卜英娥,是兄妹俩。 两人父母早亡,相依为命多年,原本也没太多想法,只想着各自婚嫁后,平静度日。 怎奈他们家中贫穷,卜泰年过二十,也没能娶上媳妇,只能指着妹妹“换亲”,与他换个媳妇来。 可事情不凑巧,卜泰相中的女子家里又没有兄弟,卜英娥看中的男子,家中又没有姐妹,一拖再拖,就拖到现在。 不久之前,赵王司马伦忽然差人送来一封信,要他们兄妹二人到洛阳,说是会给卜泰一份差使做,还是拿朝廷俸禄的。 有这样的好事,卜泰当然是求之不得,然而赵王在信中,也提了一个要求,他对妹妹张不开这个嘴,就一直瞒着,到洛阳再说。 “你怎么知道?”卜泰吃了一惊,接着恍然,“你偷看舅舅给我的信?” 第52章死的很惨 “我要是不偷看,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卜英娥凶巴巴地问。 卜泰打小就对这个妹妹有些怵头,一来这是他唯一的亲人,总是宠着的,二来妹妹十分有主见,比他还要果敢,再者这件事原本就是他不对,登时就蔫了,“我、我也不是要瞒你,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哼!”卜英娥剜他一眼,“别说好听的!你还是为了自己谋个前程,连我的幸福都不顾了!让我服侍太子,我宁可死!” 谁不知太子的性子,太子妃更不是善茬,即使将来能为皇妃,她也不想冒这个险。 卜泰讪讪然,“既然你早知道,干嘛还要跟我上洛阳?” “我总不能只顾自己呀,”卜英娥又剜他一眼,“你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是讨不到媳妇,要是舅舅真能给你个差使,你就能讨到媳妇了,咱们家还指着你延续香火呢。” 卜泰感动的差点掉泪,觉得自己更是混蛋,“英娥,你处处为我着想,我……算了,咱们不去洛阳了,我不能害了你!” “你傻啊,咱们都到这了,再两天就到了!”卜英娥点他额头,“你忘了舅舅在信里说的,不勉强我,我不愿意就算了,不然我才不来呢。” 卜泰干笑,是啊,舅舅是这么说的,可如果英娥不进东宫,舅舅又凭什么给他差使呢,妹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算了,反正也来了,到时候如果指望不上舅舅,就找点活做,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总能养活自己。 兄妹俩刚沉默下来,就听头顶有哗啦啦的响声,“什么——” 一语未必,就听车夫惊叫一声,跳下车就跑。 紧接着什么东西从半空掉落,砸在马身上,那马受惊,长嘶一声,前腿直立起来。 马车一阵剧烈摇晃,卜英娥猝不及防,从车里摔出来,正落在马前面。 那马人立后落下,一只前蹄重重踩在她左腿膝盖处。 “啊!”剧痛钻心,她惨声大叫,几欲晕去。 “英娥!”卜泰也才稳住身子,见状大惊失色,从车上一跃而下,过去扶她,“你怎么样……” “啊……”卜英娥痛的浑身打颤,“疼,好疼……” 左腿像是断下来一样,疼的无法忍受。 卜泰也是学过功夫的,打手一摸,越发心疼,“骨头应该是断了,英娥,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说罢小心地将她抱起,放回车上。 “刚才是什么……”卜英娥虽痛的不行,还没忘了刚刚是什么导致的马受惊。 卜泰愣了愣,这才发现,在马车不远处还伏着团血糊糊的东西,他上前一看,“是个人……被砍了好多刀。” “还有气吗……”卜英娥挣扎着问。 卜泰上前试了试,“没气了,”又试了试,“似乎是还有点。” 有又如何,伤成这样,早晚是个死。 “带着……”卜英娥痛的直抽气,“他害我受伤,让他赔……赔钱……” 卜泰虽然很怀疑,这人一身的破烂加刀伤,会不会有钱赔,但还是把他给拽上了车。 害妹妹受伤,就算不赔钱,也得送官! 妹妹伤成这样,卜泰琢磨着也不能先去洛阳,即赶着马车,到附近的县上找个大夫,先给妹妹治伤要紧。 —— 今日是羊献容进东宫的日子。 羊玄之知道她不甘心进宫,怕她又要跑掉,再来一出“不幸身亡”之类的戏,在皇上面前,他只有自裁以谢。 故他就派了人守着大门口,严厉交代,只要羊献容要离开羊府,无论如何,都要拦下她。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这几天羊献容出奇地安静,别说出府门,连她自己的院门都不怎么出。 羊玄之却并不高兴,女儿这不是想明白了,而是心死。 哀莫大于心死。 事到如今,他亦做不了太多,只能将女儿送进东宫,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羊献容一开始,还是抱有希望的。 尽管对刘曜说了绝情的话,她还是希望,他能来找她,那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宫,会想办法活下去。 但是,他没来,所以,她死心了,也不怨他,他有他的顾虑,既然不能跟他在一起,她也不会再委身于其他男人。 如今,她只剩了一条路好走。 “小姐,这样可好?”静儿为羊献容梳妆打扮好,轻声问。 主子本来就相貌绝美,这些日子虽消瘦不小,脸色也苍白,不过这一打扮起来,再搽上胭脂,仍旧娇艳动人。 羊献容点了点头,“很好,时辰快到了吗?” 静儿看了看一旁的沙漏,“回小姐,还有一个时辰呢。” “那……出去走走吧,屋里太闷。”羊献容站了起来。 自行了断之前,再看一眼这从小长大的地方,将来到了阴曹地府,也有个念想。 “是,小姐。” 羊府一切照旧,自打二妹进宫,又冷清不少。 羊献容缓缓走了一会,已经没有什么牵挂,欲回房,一根白绫,自己挂到屋梁上,一了百了。 经过羊玄之书房,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去跟父亲说句话吧,就当是最后的诀别。 父亲其实很疼她,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很多时候,父亲也是身不由己。 “消息可靠吗?”羊玄之凝重的声音陡然传出来,“刘曜真的死了?” 羊献容猛地停下脚步,如遭雷击。 永明哥……死了? “小……” “闭嘴!”羊献容火速回神,躲到了窗户底下。 静儿不敢多说,也躲了过去。 书房里,另一道声音响起,“绝对可靠,是王爷手下送来的消息,刘曜在快到洛阳的地方被人截杀,最后掉下了悬崖。” 羊献容脑海中,刹时一片空白。 怎么会…… 忽地想起那天,在花园中偷听到父亲和广陵王的对话,她登时恨满胸膛:原来,广陵王所说的“都安排妥当”,是派人杀了永明哥! 难怪永明哥没有来找她,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是在来见她的路上,死于非命! 羊玄之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掉下悬崖,也不一定会死,容儿两次死里逃生,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听他那口气,倒是希望刘曜还能生还。 第53章为了刘家的根 “侍中大人有所不知,刘曜掉下悬崖前,身中数刀,且被一刀穿心,是无论如何,也活不成的。王爷的手下随即下崖找到他的尸体,已经被野兽啃去了半边脑袋……” 羊献容忽然一阵剧烈反胃,疯狂想要呕吐。 “小姐!”静儿大惊。 动静太大,羊玄之立刻警觉,“什么人?” 羊献容不知哪来的力气,扯着静儿飞快地离开。 羊玄之出来看了看,两只猫一前一后从窗户底下蹿过,他随即又转身进去,“我知道了,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尤其不能让阿容知道,明白吗?” 阿容入宫在即,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是,小的明白。” “赵王怎么会派人截杀刘曜,孙先生还有什么话吗?”羊玄之有点烦躁。 本来广陵王与他说的,是待刘曜到洛阳后,就直接将他绑了,再召刘渊进洛阳,与他说明一切。 如果刘渊再看不住刘曜,就将刘曜抓入大牢,以扰乱宫廷之罪论处。 没想到孙秀却先派了人,说是赵王已将刘曜解决,让羊献容安心进宫就是。 不知道广陵王是否知道这件事。 “没有了,孙先生只交代小的,要侍中大人放心,没有谁能阻挡三小姐入宫。” 羊玄之眸底有冷光。 孙秀这是上赶着要跟他同上一条船吗? “我心中有数,你下去吧。” “是。” 羊玄之冷笑一声,坐了下去。 赵王王行事倒是真狠,竟让刘曜死无全尸。 也罢,既然人死了,以后也不会再来见阿容,阿容也好安心进东宫,服侍太子了。 “哇……哇……” 羊献容扶着一棵树,往死里一样地吐。 几天都不思饮食,一开始还能吐出几口酸水,到后来,却只剩了干呕。 肚腹仿佛被人大力揉捏,要翻转过来一样,她吐的求死不能,到后来,嘴里苦的厉害,全身发软,一头摔了下去。 “小姐!”静儿早吓的要死,边哭边扶她,“小姐没事吧?不如、不如去禀报老爷,请个大夫吧,小姐不能这样吐啊……” 实在是不懂,小姐怎么忽然这样难受。 是因为刚刚在老爷书房外头听的那些话吗? 也不知道那叫刘什么的,是什么人,竟招惹了广陵王,死的那样惨。 小姐想是听不得这样残忍的事,早知道,就早一点劝小姐离开了。 “……”羊献容纵使想说话,也没有半分力气。 “小姐,先回房吧?”静儿简直不知道怎么才好。 “回去……”羊献容拿衣袖擦了擦嘴,虚弱地道。 “是。”静儿忙扶起她,慢慢往回走。 谁料没走两步,羊献容眼前骤然一黑,到底还是晕了过去。 静儿当即就尖叫起来。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好一会儿,仍旧是白蒙蒙的一片,羊献容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怎么服侍阿容的?她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早来禀报?”羊玄之在屋外训斥静儿。 静儿一声不出,想是知道自己没做好本分吧。 “三小姐,你醒了?别怕,我这就给你把脉,一定会治好你的。” 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母亲般的慈爱。 羊献容回眸一看,是羊府的专用大夫齐婆婆,也是她生母的娘家人,医术好,心地良善,从小到大,对她也很照顾。 “婆婆……”羊献容骤然想起之前的一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齐婆婆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当她还是不愿入宫,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 宫门深深,哪是一个弱女子能够应对,瞧瞧,这才几天,都瘦成这样了。 羊献容哭的更绝望,同时,也恨的决绝。 广陵王害死了永明哥,她好恨,也不想活了! 也罢,本来还有的一点念想,从此消散,就跟永明哥一起去,在阴曹地府,做一对鬼夫妻。 齐婆婆见她难受,也不再多说,为她诊脉。 少顷,齐婆婆大惊,“三小姐,你、你怎么……” “我要死了吗?”羊献容面无表情,脸色惨白,“死就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 “你有身孕了。”齐婆婆简直不能相信,若不是羊献容的脉相如此明显,快两个月了,她真要怀疑自己的医术。 羊献容猛地坐起来,直愣愣瞪着她,“婆婆,你、你刚才说什么?” 身孕? 难怪这些天,她不思饮食,恶心的厉害,原来…… 手摸上仍旧平坦的小腹,她再次泣不成声。 这是永明哥的孩子! 娘只有永明哥一根独苗,现在永明哥死了,娘肯定受不了打击,她怀着的,是刘家唯一的香火! 她死不足惜,可是孩子何辜? 何况,如果不是她,永明哥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她不能这么自私,一死了之,要留下这个孩子! 慢慢的,她止住了哭声,眼神变的冷酷而坚毅,“婆婆,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有了身孕。” 齐婆婆见她这样,知道她是有了计较,郑重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不过三小姐,你身子太弱,有滑胎的迹象,要好好养着才行。”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谢谢婆婆,”羊献容往外看了一眼,“婆婆,你听我说……” 接着压低声音,一阵耳语。 齐婆婆点头,“我会的,三小姐,虽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不过瞧你这样子,是想着好好活着的。那就好好活,别委屈了自己。” “我知道了,谢谢婆婆。” 不大会儿,齐婆婆即到了外头,“羊大人放心吧,三小姐只是近日少食,伤了脾胃,以致气血不足,才会呕吐头晕,我已经开了药方,只要按方服用,慢慢调理,就会好起来。” 这话自然是羊献容教她的,其实她开的,是安胎的药方。 这么做,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又帮羊献容留住这个孩子。 “没事就好,”羊玄之不明真相,闻言放了心,“管家,带齐婆婆去领诊金。” “是,老爷。” 齐婆婆道了谢,随管家冯异去领诊金不提。 羊玄之这才进了屋,“阿容,你刚刚吓死为父了!以后进了宫,可不能这样使性子,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羊献容面色平静,“我没有使性子,是真的不想吃,你没听婆婆刚才说吗,我脾胃皆伤,要好好调养,待养好了,就有胃口了。” “那就好,”羊玄之见她居然没有冷言冷语,提到进宫,也没有反对,暗暗欢喜,试探地道,“阿容,你身子撑得住吗,宫里来的人,很快就到了……” “一切照旧吧,不要耽搁了,我不想父亲难做。”羊献容仍是没有特别反应。 第54章东宫是讲规矩的地方 “阿容,你真的想清楚了?”羊玄之了解自己女儿,她平静的有点过分,莫不是有别的念想。 “没什么好想的,我只要永明哥好好的,其他的我不在乎,”羊献容忽然看过来,“父亲,永明哥已经被放回去了吧,你有没有再为难他?” 羊玄之脸色变了变,尽量若无其事,“自然是回去了,父亲什么时候失信过你?” 如果没有偷听到他的话,羊献容或许不会怀疑,但是现在…… “我知道了,一会宫里来了人,就来知会我一声。哦,婆婆开的药,我也要带着,别人的医术,我信不过。” 说罢闭上了眼睛,攥紧了拳。 广陵王,你害死永明哥,害我不得不进东宫,承受一切屈辱,我绝不能就此罢休! 我发誓,定会寻一切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替永明哥报仇!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给你带上。”羊玄之总算是将心放到了肚子里。 原本是想看看,如果阿容还不死心,就狠心把刘曜已死的事告诉她,让她彻底死了心,安心进东宫。 不过既然她是这样想的,那就不要节外生枝,万一她知道刘曜已死,发起狠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他自认为做的稳妥,却不知羊献容若不是知道刘曜已死,又怎可能安心进宫。 午后不久,宫里即来了人,接羊献容入宫。 她换了衣服,重新做了妆容,施了脂粉,看起来相当平静,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入宫是她梦寐以求。 羊玄之见她如此,才算是放了心,在大门口又嘱咐了她几句。 羊献柔心中不平,不屑地道,“口是心非!” 羊献容只当没有听见。 羊玄之脸色一沉,“阿柔,不得胡言!” “父亲,我没有胡言!”羊献柔气不过,“三妹之前明明还死都不肯进宫的,忽然又愿意了,不是口是心非是什么?” 羊玄之气的扬手要打,“你还说!” “父亲,”羊献容淡然道,“别打大姐了,她岂知我心。”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愿意进宫,平凡的日子于她而言,再也不能。 羊玄之这才收了手,“阿柔,以后注意些分寸,阿容和阿菱都在东宫,你若惹出事来,她们面上也不好看。” 羊献柔气的扭身就跑了进去。 “别理会她,一直在闹别扭呢,”羊玄之几近讨好地对女儿笑,“阿容,你进宫之后,一定要好好服侍太子,我听说太子很看重你,若不是他坚持,皇上皇后也不会召你入宫,你可不要……” 看到女儿眼神不对,他有些尴尬地住了口。 羊献容心在滴血,暗暗冷笑,我进宫只复仇,父亲,你最好拜求上天,到时我手法干净些,不要连累了你才好。 几句过后,羊玄之即吩咐起轿。 羊献容轻摸着小腹,心中默默打着算计。 轿子很快进宫,由内侍带着,直达东宫。 羊献容早有预料,贾南风必不会让她好过,也做好了被她刁难的准备。 结果进东宫之后,并没有丝毫耽搁,她被被带到了贾南风面前。 “妾身见过太子妃。”羊献容施了礼。 除贾南风之外,二妹羊献菱,梁兰玉,卫清影,以及太子的几名妾室等人都在,不过看她们面色不自然,或许是正在听训呢。 贾南风笑的并不热情,但也不会让人尴尬,“不必多礼了,都是自己姐妹,坐吧。” “谢太子妃。”羊献容坐了,拿眼一打量,随即低眉垂目,安静地坐着。 “羊才人身子可好些了?”贾南风关切地道,“这生死劫难,旁人经历一次,恐怕也会凶多吉少,羊才人却接连两回遭劫,还安然无恙,果然是有福之人。” 在场众人都听得出她话里的嘲讽,心思各异。 羊献菱暗暗恼怒,想着别因为三妹不讨太子妃欢心,就害她不能侍寝呀。 羊献容恭敬地道,“蒙太子妃挂念,妾身命贱,想必是阎王爷也不屑于收吧,侥幸保得一命。” 贾南风哽了一下,竟一时无言。 她正是要这么说的,没成想羊献容竟自己说了出来,倒让她不好接话了。 其余人露出不屑的表情,唯卫清影和梁兰玉暗暗很是佩服羊献容,若非有宽阔心胸,怎能先将自己放在卑微的位子上。 “今日叫你们来,也是因羊才人今日入宫,本宫一并说一说这东宫的规矩,日后若是谁犯了规矩,休怪本宫不讲情面。”贾南风忽地就沉下脸来。 众人齐声道,“妾身谨遵太子妃教诲。” “如此最好,程姑姑。”贾南风向后看了一眼。 “是,太子妃,”一名三十来岁,面容严肃的女子即走上前,打开一本册子,声音刻板地读起来,“东宫侧妃、妾室戒律,一,不得媚乱东宫,谋害太子,二,不得嚣张跋扈,对太子妃不敬,三,不得偷盗私占财物,四……” 洋洋洒洒千字,竟有上百条之多。 众人越是听下去,冷汗越是涔涔而下,在东宫服侍,跟坐牢有何区别? 羊献容面色不变,太子妃弄出这些规矩来,无非就一个目的:警告她们不要妄想与之争宠,更别想生下皇子,威胁到太子妃的地位。 不过,她自有算计,如今她有了身孕,必须尽快侍寝太子,才能将此事掩盖过去,否则时日一长,被人看出,她惟有死路一条。 程姑姑终于将规矩念完,退到太子妃身后去。 贾南风微笑,“都听清楚了吗?” “是,太子妃。” “好,稍候每人领一份戒律回去,抄写十遍,今日必须全部抄完,拿来给本宫看过。”贾南风一上来,就给了众妃一个下马威。 十遍? 羊献菱等人面面相觑,这也太…… “怎么,不服气?”贾南风笑容冰冷,“每个进东宫服侍太子之人,都是如此,你们若是不信,问问她们几个。” 那几个早先进东宫的侧妃都点头应是。太子妃的手段,她们早就见识过,哪敢多言,纷纷道“正是如此”。 第55章想杀了他 “妹妹们还有什么意见吗?”贾南风微笑着问。 做太子妃十几年,她已年过而立,在场妾室当中,也确实数她年长。 而这,也是她讨厌太子亲近其他女人,视她如无物的原因之一。 陪伴在他身边十几年,为他生了三个郡主,竟是换不来他一句温暖的话,一个温和的笑容,她有这样贱吗? “妾身不敢,太子妃英明。”众女赶紧起身谢恩。 “那就回去抄写戒律吧,”贾南风摆了摆手,“记着,要自个儿抄,不可他人代笔,否则,重抄一百遍。” 众女哪敢存这心,齐声告罪。 “都下去吧。” “妾身告退。” “羊才人,你留下。”贾南风忽地道。 羊献容心微微一沉,莫不是又要给她使绊子?“太子妃还有何吩咐?” “本宫看你脸色不好,方才还要呕吐的样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贾南风微笑着问。 羊献容暗吃一惊,太子妃竟这样细心,方才她一进来时,确实因满屋的肌脂粉气而差点吐出来,可她明明掩了口,太子妃如何看到的? “回太子妃,妾身一直病着,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脾胃失和,故时有呕吐,在太子妃面前失仪,还请恕罪。” “原来是这样,”贾南风并未怀疑什么,“脾胃失和虽不是大事,也要用心调理,否则会越发严重。” “多谢太子妃挂念,妾身会注意。” 贾南风沉默下去。 羊献容如坐针毡。 要知道,太子妃是过来人,万一看出她这是孕吐,后果不堪设想。 “羊才人,本宫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贾南风忽地起身过去,捏起了羊献容的下巴,“你猜一猜,是什么?” 羊献容不自禁地抖着,垂着眼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是恭顺的,“妾身不敢乱猜。” “想来你也猜不着,”贾南风手上用力,掐紧了她,“本宫就告诉你,太子殿下已经吩咐,待你入了东宫,就晋升你为充华,如何,是不是好消息?” 后宫女子晋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别的不说,就说赵充华,很得皇上司马炎宠爱,也不过才是个充华而已。 可羊献容还没进宫,就先抬了位分,可说是后宫之先例,太子对她,果然非同一般! 羊献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下巴疼的厉害,她不自禁地抖起来,“妾身……何德何能……” “是啊,本宫也想知道,”贾南风凑近了她,长长的指甲轻划过她的脸,“是因为你这张美貌的脸,还是因为待选那天,你反其道而行,引起了太子殿下的兴趣?羊献容,你还真是有心机呢。” 羊献容欲哭无泪。 那天她故意打扮丑陋,只是为了不被选中而已。 可谁知道,天不随人愿,因为她的自做聪明,太子反而非她不可。 “也罢,不问了,”贾南风放开她,拿过锦帕,仔细地擦着手,“不管怎样,太子殿下看中了你,是你的福分,你别辜负了太子殿下是其一,其二,不要以为你可以骑在本宫头上,本宫有本宫的规矩,你若犯了本宫忌讳,翠竹的下场,就是你的榜样,明白吗?” 眼前陡然泛起翠竹死在血泊中的情景,羊献容猛地捂紧小腹。 无论如何,她要保住这个孩子,保住永明哥唯一的血脉。 “太子妃教诲,妾身铭记于心。” 贾南风满意地点头,“是个聪明人,回去吧,把戒律抄二十遍,抄完了,拿来给本宫看。” 羊献容毫无异议地施礼,“是,妾身告退。” 旁人抄十遍,她抄二十遍,这就是晋升“充华”带给她的荣耀吗? 一路走,她一路自嘲地想。 回到自个儿的长秋殿,羊献容都不及到处去看,即让静儿去找来文房四宝,开始抄写戒律。 这一遍千余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何况还要抄整整二十遍,羊献容身体本来就弱,抄一会就觉得浑身无力,不得不躺下来歇歇,期间也只简单用了膳,喝了齐婆婆开的安胎药而已。 停停抄抄,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天近黄昏,她才算是抄完,略做歇息,即拿着抄好的戒律,去给太子妃过目。 出了长秋殿,刚到回廊上,与司马遹不期而遇。 是他,是他让人杀了永明哥! 这一瞬间,羊献容心中泛起汹涌的恨意和杀机,直想一刀结果了司马遹,再自行了断,一切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然而她知道,不能冲动,司马遹身边还跟着一名侍卫,这里又是皇宫,她身体如此虚弱,硬来的话,不可能得手的。 所以,还是先当他是陌路吧。 “阿容。”错身而过时,司马遹扣住她的手腕。 原本想着,她已非完璧,又已是父皇的女人,以后,再不会为她有丝毫心动。 可再次见到,两人曾经的过往,还是无情涌上心头,他承认,忘不掉她。 “王爷自重,”羊献容狠狠甩开他,冷冷道,“妾身已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封充华。” 司马遹眼神痛苦,被甩的趔趄,也毫无怒意,“阿容,为什么又骗本王?你还是没有死,却骗本王,你……” “妾身并没有骗王爷,没说自己死了,是王爷这样认为而已。” 司马遹一时无言。 明知她是故意说这话气自己,可那又如何,终究是他对不起她。 “妾身还要去见太子妃,王爷请。”羊献容脸色苍白,再不走,她真的会动手。 然而面对仇人,她脑海当中就不断回响那几句话,永明哥被砍中很多刀…… 永明哥被一剑穿心…… 永明哥被野兽咬掉半个脑袋…… 她眼前一黑,向后就倒。 “阿容!”司马遹一个健步过去,抱住了她,怎么这样瘦、这样轻! “娘娘?”静儿吓的不轻,“娘娘又晕了……” “阿容怎么了?”司马遹厉声道,“她是不是病了?为何不请太医?” 静儿哪见过这阵势,吓的腿软。 “来人!”司马遹厉喝,“请太医!” “是!” 羊献容却拼着一丝力气去推他,虚弱地道,“不劳王爷费心,妾身无妨……” 不能叫太医来,只要一诊脉,太医就能看出她有了身孕,绝对不行! 司马遹又气又心疼,“阿容,都到这份上了,你还逞什么强?你怎么瘦成这样,是不是病了,快告诉本王!” 第56章开始反抗了 “不必王爷费心,妾身可以。”羊献容缓过一阵,挣出他的怀抱。 可她身子确实太过虚弱,这一下用力过猛,一阵天旋地转,直直倒下。 “小心!”不想她摔在冷硬的地面,司马遹抢过去抱她。 然她下坠之势太猛,抱住她时,身体失去平衡,与她一起,倒在了地上。 他把她压在了下面。 羊献容一阵气闷,眼前金星乱冒,心中气苦,几乎要流下泪来,“你……走开……” 他压到了她的肚子,孩子会不会有事! “抱歉!”司马遹忙用手肘撑起身体,“阿容,我……” 梦中容颜近在眼前,那曾经只属于他的冷香萦绕鼻端,司马遹心跳如鼓,急切地,想要亲吻下去。 静儿在旁看的目瞪口呆,听到有动静,回头一看,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娘娘,王、王爷,快……太、太子妃来了……” 司马遹脸色大变,满脑子的绮念瞬间消失,一个翻身,站到了一边。 羊献容却好一会儿都无法集中视线,更别说起身。 贾南风缓缓近前,似笑非笑,“熙祖,你跟羊充华,方才在做什么?” 静儿忙扶起羊献容,瑟缩着站在一边。 司马遹到底心虚,躲避着她的视线,“儿臣见过母妃。” 贾南风敛了笑容,“熙祖,你没有听清楚本宫的问话,你跟羊充华刚才在做什么?” 在东宫,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好,好的很! 司马遹沉默。 不是不想解释,是知道母妃的性子,解释了,她也不会信。 “太子妃……”羊献容试图解释。 贾南风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 羊献容本就体弱,这一掌又极重,她登时摔出去,好一会醒不过神。 “娘娘!”静儿吓的都快出来,忙去扶她。 都说太子妃极难侍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好可怕! “阿容!”司马遹惊怒,上前要扶。 “你敢?”贾南风微笑着恐吓。 司马遹愤怒咬牙,居然不惧,去扶羊献容,“阿容,快起来。” 贾南风勃然变色,一拽他胳膊,“熙祖,你敢忤逆本宫?” 司马遹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你还有理了?”贾南风眼看着就要甩他一记耳光,到底还是忍下了,“羊充华不知检点,勾引皇长孙,本就该罚,你这样护着她,是何用意?” 附近的宫女侍卫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羊献容倍感屈辱,抬不起头。 方才只是个意外,怎么就成了她不知检点?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要勾引谁,也不会是广陵王,她只想杀了他,给永明哥报仇! “母妃,你何必说的这样难听!”司马遹脸上阵红阵白,“阿容身体不适,晕倒在地,儿臣只是去扶她,根本不是母妃想的那样,母妃妒忌成性就算了,怎能陷儿臣于不义!” 贾南风看着他,惊讶胜过了愤怒。 熙祖真的长大了,开始公然与她做对了,还是说,他果然对羊献容旧情难忘! 羊献容艰难起身,嘴角已流下血来,五个鲜红的指印,清晰可见。 不过,她依旧沉默。 如此情形之下,她越是解释,越显得心虚,贾南风就会越针对她。 刚刚这一巴掌,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不过,她倒是看出来了,因为刚才的事,使得太子妃和广陵王这对本就不亲密的母子越发生出嫌隙来,是否,这也是她的机会。 “哦,这样巧吗?”贾南风忽地就不气了,媚笑着摸上他的脸,“既然是这样,熙祖与本宫说清楚就是了,何必急?” 司马遹难堪地退开,愤然道,“母妃请自重。” 还当着阿容的面,他不想太过不堪。 “本宫是看你气坏了没有,”贾南风叹了口气,“熙祖,本宫是一心为你,为何你就是不明白?羊充华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妃子,你若再做出什么事来,本宫也为你求不得情,明白吗?” 司马遹低了头,“儿臣明白,儿臣以后会注意。” “真是好孩子,”贾南风挥了挥手,“去吧。” “儿臣告退。”司马遹果然不再看羊献容一眼,退了下去。 贾南风回身,表情并不狰狞,然而近身服侍她的人都知道,如此情景之下,她越是平静,才越可怕。 “回太子妃,妾身已抄完二十遍戒律,请太子妃过目。”羊献容同样平静地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二十遍,还是太少了,”贾南风看都不看那些戒律一眼,“羊充华,你是不是还没有清楚自己的身份?” “妾身清楚。” 贾南风冷笑,“来人,带她到佛堂。” “是!”一名宫女随即过来,“充华娘娘,请跟奴婢来。” 可怜的羊充华,一进东宫就要跪佛堂,太子妃这是要杀一儆佰呢。 没办法,谁让羊充华得了太子宠爱,广陵王又对她念念不忘,以后,是少不了要受太子妃责难的了。 羊献容不发一言,跟了上去。 早料到太子妃不会让她好过,任何折磨羞辱,她都可以受,可她必须尽快侍寝,否则…… 太子妃百般阻挠,显然是不想她太得太子宠爱,再这样下去,她的秘密,就要守不住了! 怎么办? 对了。 她眼皮陡然一亮,在这东宫,恐怕只有一个人,才能救她于水火吧? —— “王爷。” 司马遹忽地停下愤怒脚步,回过身来,目光登时变的温和,“母亲。” 三十来岁,着一身交领曲裾深衣,身段窈窕,眉目清秀,气质沉稳,很有韵味的一个女子。 她正是司马遹的生母谢才人,贾南风为防他们母子在一起,越发亲近,将谢才人安置在好比冷宫的别处,平日里母子俩难得见上一回。 “称我‘才人’吧,莫让太子妃听见,又为难你。”谢才人苦笑,左右看了看,没人听到,这才安心。 司马遹登时又恨的咬牙,“你明明就是我母亲,我为何不能叫?母亲,母亲!” 孩子脾气一上来,他如何管这些。 “王爷,别闹了!”谢才人吓的脸发青,赶紧捂他嘴,“我是无妨的,你日日为难,我心里清楚,都是我没本事,保护不了你……” 第57章太子殿下救命 太子殿下对她,不可谓不好,可太子妃犹将太子掌控在手心,更何况是她。 司马遹恨恨道,“母亲别怕,没人听到。母亲找我有事吗?” 谢才人拉着他,到了僻静处,低声道,“我问你,你跟那个羊充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司马遹就满脸愤慨无处发泄,“我……我对不起阿容,是我害了她!” “小点声!”谢才人吓的摆手,“熙祖,我知道你以前喜欢她,可既然你把她引荐给了太子殿下,你就不该再对她有任何念想,你明白吗?” 司马遹心痛到无以复加。 若不是出于种种原因,他不会把阿容推到父亲身边。 事实上从父亲对阿容有念想开始,他就后悔了,他宁愿从来没有说过那些话,阿容就不会这样恨他。 “熙祖,听我一句,别再管羊充华的事了,她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充华,你若再不与她划清界限,不止是太子妃不会甘休,朝廷内外,也会诸多风言风语,对太子殿下、对你都都不利,你一向聪明,这些不用我提醒你是吗?”谢才人急切地道。 司马遹低了头,“母亲,我……现在很后悔,我想……” 阿容有多恨他,他已经知道,每每想起,心里真是不好受。 “你最好什么都不要想!”谢才人语声变的严厉,“你既然将羊充华送到太子殿下身边,就收起所有念想,你……罢了,”她忽地又软了下去,悲声道,“横竖我是贱命一条,你想做什么就去,你若有事,我死在你前头就是了。” “母亲,你说哪里去了!”司马遹急道,“我怎么会不管母亲,我……我答应母亲,以后不会再跟阿容纠缠不清,母亲别生气了!” 是该断的,偏偏他在犹豫不决,或许母亲逼一逼他,是对的。 “熙祖,别怪我,我是为你好。”谢才人也是不忍,抱了抱他。 司马遹只有苦笑。 不远处的屋角,有人鬼鬼祟祟往这边看,待司马遹离开,她也迅速离去。 没大会儿,她即来到贾南风面前,谄媚禀报,“禀太子妃,谢才人见了广陵王,说了大概一刻钟的话。” 她正是贾南风派去监视谢才人一举一动的,尤其谢才人如果偷见广陵王,更是要随时禀报。 贾南风满意地道,“不错,苏碧,你做的很好,他们都说了什么?” 苏碧赶紧道,“奴婢怕被广陵王和谢才人发现,不敢太近,隐约听到谢才人在劝广陵王,不要再跟羊充华纠缠不清,其他没有了。” 贾南风暗暗冷笑,算那谢才人识相! 不过,看来熙祖是越来越不把她的话听在耳里,人长大了,也有了主意,若再由着他们母子想见就见,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翻出她的手心去。 还是得早做打算。 “你做的很好,程姑姑,赏吧。” “是。”程姑姑将一个荷包赏给了苏碧。 “谢太子妃!”苏碧欢喜地接下了,摸着应该是个玉镯,这回又赚了。 “回去好好看着谢才人,有什么消息,立刻来禀报本宫,不会亏待了你。”贾南风非常温和地道。 对于还有利用价值的人,她一向不吝啬。 “是,奴婢告退。”苏碧欢天喜地地离去。 程姑姑道,“太子妃恕奴婢多言,谢才人是否开始不安分了?” 除了是太子妃的奶娘,程姑姑还是太子妃之母郭槐的表妹,层层关系之下,两人之间,自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太子妃性格沉稳,处事果断,她都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太子妃只生了三个女儿,始终没有儿子。 广陵王幼时还处处听太子妃之命行事,可年岁渐长,与他生母谢才人就越走越近,这于太子妃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贾南风冷笑,“不安分,她又能如何?真以为能翻出本宫手掌心吗?本宫自有安排她的去处,你不必担心。” “是,太子妃。” —— 羊献容没那么傻。 怀着身孕,身子又弱,若真个一直跪着,根本受不住,会保不住孩子。 佛堂的门一关起来,即变的一片昏暗,她变跪为坐,抱着双膝,静静等待。 佛堂中虽然不见阳光,显得有些阴森,不过好在如今还未入冬,不会太冷。 隔了没多久,静儿就悄悄找了来,在外敲门,“娘娘?” “我没事,”羊献容起身过去,从门缝向外看,“静儿,你想办法去找太子殿下,只有他才能救我。” “这……”静儿苦着脸,“奴婢也想啊,可奴婢也是才入宫,又不认得什么人,哪见得上太子殿下?” “所以才叫你想办法,”羊献容哑声道,“若太子殿下不来救我,我就只能死在佛堂了。” “娘娘千万不要这样说!”静儿吓坏了,“那、那奴婢去想办法,娘娘要撑住啊!” “好,你快去,小心点。” “是。”静儿瞄瞄左右无人,悄悄离开。 羊献容回去重新坐好,想了想,还是跪了下去。 一会太子若来,她膝盖一点事都没有,也不容易让他动心。 离开佛堂后,静儿又犯了难,她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在哪里,怎么找? 问了几名侍卫和宫女,好歹知道太子去给皇上皇后请安,一般一个时辰后就会回来,她心中有了数,忙躲到太子回东宫的必经之路上,耐心等待。 果然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她快要站不住了,司马衷才从那旁过来,紧锁着眉,目光有些发直,不知在想什么。 静儿待他靠近,忽然跑出来,扑通跪倒,“太子殿下救命!” “什么人!”一旁的侍卫立刻冲过来,将刀架在静儿脖子上,“敢惊扰太子殿下,该当何罪!” 静儿吓的要死,“奴、奴婢是……” “来人,把她拿下!” “太子殿下饶命!奴婢是羊充华身边的婢女,太子殿下救命啊!”静儿被扯起来,挣脱不得,没命大叫。 司马衷骤然回神,“慢着。” 两名侍卫立刻住了手。 第58章假意温柔 静儿扑过来重新跪倒,“殿下救命啊!娘娘被罚跪佛堂,怕是会支撑不住,娘娘身子弱,入宫之前,还一直用药调理,万望太子殿下垂怜……” 司马衷冷冷道,“是谁罚了羊充华?” “是……太子妃。” “因为何故?” “是太子妃误会了,娘娘因为体弱而晕倒,正巧广陵王路过相扶,太子妃以为是……” “够了,闭嘴。”司马衷一甩袖,往佛堂而去。 静儿大喜,赶紧跟上。 找太子殿下救娘娘,果然是对的! 外面一响起脚步声,羊献容赶紧直了直腰,却是难受的恨不能死去。 跪了一个时辰,她已分不清哪里是腿,哪里是腰了。 “容儿,你可在里面?”司马衷拍了两下门,声音竟很温柔。 羊献容全身一震,眼前瞬间模糊。 一直以来,所有亲近的人,都是称她为“阿容”,只有永明哥叫她“容儿”,她倍感甜蜜,那是相爱的人之间才会懂的心心相印。 却没想到,太子居然也这样叫她,让她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容儿?”司马衷用力拍门,已很焦急。 莫不是跪太久,晕了? “妾身在……” “等着,”司马衷大喜,回头吩咐,“开门!” 侍卫犹豫道,“这……殿下恕罪,太子妃吩咐!” “本宫叫你开门,听到没有!”司马衷厉喝。 侍卫吓的一个哆嗦,从没有见太子生这样大的气,有这样的气势,到底不敢违抗,赶紧应了,拿钥匙开了佛堂的门。 阳光一下照进来,羊献容抬手挡眼睛,司马衷并不高大的身影很快逼近,这一刻,她竟感到了心安。 “妾身……啊……”她回身要行礼,膝盖蓦然针扎样疼,几乎要痛的昏过去。 “别动!”司马衷忍着怒,抱起她就走,“朕这就为你宣太医!” “不可……妾身是奉太子妃之命……”羊献容微微挣扎,并非做样子,是她真的没多少力气。 司马衷怒不可遏,是不是所有人都只会听贾南风的命令,他这个太子算什么?“本宫会护着你,别怕。” 羊献容温顺地应了,果然不再反对,眼中有愧色。 为自己和孩子,她利用了太子,自己也觉得羞耻。 然而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出了佛堂,很快到了太子寝宫,司马衷小心地将羊献容放到床榻上。 他与贾南风平时并不睡在一处,这寝宫比起贾南风的寝宫,也丝毫不逊色,镂空雕花的白玉床,紫色纱帐,四周垂满流苏珠宝,熠熠生辉,一道玉屏风立在床头,十分精美,屋中点着有艾草味道的熏香,初始有些呛,习惯了,也就好了。 “啊……”原本僵硬的膝盖慢慢开始有了知觉,疼痛难耐,羊献容冷汗如雨。 “疼的厉害吗?来人,去请程太医!”司马衷眼中有心疼。 “是。” 羊献容紧皱着眉,颤抖着道,“太子殿下见、见笑了,妾、妾身无恙……” 司马衷强行卷起她裤管,看到她膝盖红肿不堪,气道,“这还叫无恙?本宫……帮你揉揉。” 说罢小心地覆手上去,轻揉起来。 羊献容咬着嘴唇忍疼,心中很是诧异。 不是说太子痴傻懦弱,不通人情,唯一的倚仗,就是皇上皇后的宠爱吗? 可如今她瞧着,太子分明也很有决断,更知道心疼旁人,莫不是传言有误? 话说回来,太子一看就是秉性纯良的,比之贾南风的恶毒狠辣,自不可同日而语。 “疼的厉害吗?忍一忍,揉一揉就好了。”司马衷见她没了声,一抬头,她似乎要哭出来,就更着急。 “妾身没事,”羊献容哑声道,“殿下为什么……对妾身这样好?” 司马衷手停了停,有些羞涩,不好意思看她,“本宫……本宫没对你好。” 羊献容低低地“哦”了一声,“妾身僭越,殿下恕罪。” 一定生气了。 司马衷心中懊恼,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明明就是想对她好。 也不知怎的,当初熙祖向他说起羊献容,并否认跟她有私情,他心中还是抗拒,总觉得她不可能会真心待他。 直到待选那天,看到她不同于旁人的打扮,他猜到她不愿中选的心思,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当时倔强的脾性也被激发,你越是不愿,本宫就越要你进宫! 却不料意外再生,她落水身亡,尸骨无存,他竟觉得有如失去所有一般难受。 接着峰回路转,她活着回来了,他承认,得知这一消息那一刻,他心中欢喜雀跃,仿佛自己得到了重生。 如今再见,她安静从容,虽忍受痛苦,却并不狼狈,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唯盼她不要因为太子妃,而看不起他。 “你、你没有僭越,本宫没生气,”司马衷忙道,“本宫、本宫就是不想看到你这样疼,以后,本宫会保护你。” 羊献容苍白的脸上现出娇羞的笑容,深深低头,“妾身不敢……” 一缕额发悄悄垂落,司马衷呆呆看了一会,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 羊献容本能想要抗拒,抓住了他的手,“殿下……” 这身子除了永明哥,谁都不能碰的! 可是,她和永哥的孩子能否保住,她今后在宫中能否生存,只看她是否得太子欢心,押上她所有筹码的这一场赌,她只能赢,不能输。 于是,她松了手,越见温顺,“妾身……身上很脏……” 司马衷灰败的眼眸里重现神彩,“容儿?” 原来不是不愿意吗,真好? 羊献容低垂了眼睑,“妾身愿服侍殿下……” 心中在滴血呻吟,面上却能柔情无限,她迟早会被逼疯的吧? 司马衷满心欢喜,低头就要亲下去。 “启禀太子殿下,程太医到。” 内侍夏公公在外禀报。 羊献容忙转开脸,心跳的厉害。 司马衷也慌忙起了身,仿佛做了亏心事,转而一想,羊充华本来就是他的妃子,他碰她,天经地义,就又恼怒起夏公公破坏他的好事来,“叫什么,想讨打吗?” 第59章程据是盟友 夏公公一头雾水,不是殿下吩咐,太医来了,就立刻请进来吗?“回殿下……” “知道了,请程太医进来!”司马衷气道。 “是,程大人请。”夏公公不敢多问,将人请进来。 程据施了一礼,“殿下请坐,臣为殿下诊脉。” 司马衷皱眉,“不是本宫,是容儿不舒服,方才在佛堂跪了很久,你为她看看。” 程据愕然,接着应下,“是,臣明白。” 心道羊充华果然不同一般,才进东宫,就得了太子另眼相看,否则,太子若不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护她周全,又如何敢把人带进他的寝宫。 羊献容暗暗着急,程据若是一替她诊脉,后果不堪设想,可太子必然不肯离开,她若强行赶他,必惹他怀疑。 她是早有应对,但没找到机会,今天机会到了,不该在的人又在,老天是故意要跟她过不去吗? “充华娘娘,请伸手。”程据见她只是揪着被子发呆,提醒道。 羊献容佯装才回神,“程大人见笑了。” 说罢无奈伸手。 她怀孕才一个多月,也就齐婆婆一生行医,经验丰富,才看的出来,或许程太医这样年轻,经验尚浅,会看不出来呢? 结果就在这个当儿,夏公公又在外禀报,“殿下,太子妃往这边来了。” 羊献容登时有了主意,忙挣扎着下床,“妾身这就回佛堂去跪着……” “躺好了,哪都别去!”司马衷冷了脸色,将她按倒,“好好让程太医给你把脉,本宫出去看看。” “殿下……” 司马衷已大步出去。 羊献容猛地松一口气,天助我也。 “充华娘娘请伸手。”程据面色不变,眉眼间却有淡淡的厌恶。 太子妃简直就是他的梦魇,他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摆脱她,却总不得愿。 “程大人脸色不好,是不是心事过重,夜间少睡?”羊献容一边伸手,一边问。 要跟他谈判,首先要坦诚。 程据淡淡道,“谢充华娘娘关心,臣无恙。” 对羊献容,他并无个人喜好,此时他的身份是太医,她是病人,仅此而已。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的秘密不瞒程大人,程大人又何必这样剑拔弩张。” 时间不多,羊献容深知,必须尽快有个结果。 程据愕然,“秘密?充华娘娘这是何意?臣……” 指下的脉象并不寻常,他心中一震,越发用心地诊脉。 “程大人诊出来了是吗,我有了身孕。”羊献容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已有结果,对他的医术,还是很钦佩的。 “充华娘娘竟敢欺君?”程据猛站起,义愤填膺。 虽说太子妃对他诸多羞辱,可皇上待他却是不薄。 “程大人稍安勿躁,我并非有意,今日结果,实属无奈。”羊献容叹息一声,“程大人想必也知道,我入宫之前……” “孩子是广陵王的?”程据冷冷道。 羊献容微怔,暗道一声侥幸,正道是那“无心插柳柳成荫”呢,好,姑且如此吧,“程大人怎知道……” 好一副欲道还休样。 “娘娘打算一直瞒下去?”程据语气中有了嘲讽,“据臣所知,娘娘还没有侍寝太子殿下吧?” 太子的妃子,竟怀了太子之子的骨肉,此事无论在何朝何代,都绝非光彩之事。 一个不慎,还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羊献容苦笑,“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想向程大人讨个人情,隐瞒此事,待我侍寝之后……” 程据惊的倒退两步,“充华娘娘好大的胆子,此事怎能隐瞒?你……” 看到羊献容锐利眼神,他心中一股寒意升起:东宫有多少女人进出,他却从没在哪个女人脸上,看到这等神彩。 莫非真如传言所言,此女命理不同于常人? “我怀孕日子尚浅,只一个多月,只要程大人肯替我隐瞒,必能瞒天过海,我对大人坦诚相告,还望大人明白我护子之心,我必有重谢。”羊献容起身,对他拜了下去。 “娘娘言重了,”程据让了开去,眼神有些不屑,“你自身尚且难保,还敢说谢臣?凭什么?” 这就是肯谈判了? 羊献容心中越发有了底,缓缓坐下——膝盖还疼的厉害呢,“程大人此言差矣,人生在世,谁敢说没有求到人的时候,恕我直言,程大人现在,不就有桩难言心事吗?” “你——”程据涨红了脸,愤怒瞪她。 与太子妃之事,被他视为生平大辱,虽不少人知道,可被人当面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大人息怒,我绝无轻视程大人之意,”羊献容忙放低姿态,“我只是想程大人明白,我是诚心与大人合作,绝不仅是为了一己之私。既然于双方有利,程大人何不听我细说?” 程据怒视她一会,渐渐平静下去,“你要如何合作?” “很简单,程大人帮我保守秘密,我帮程大人摆脱太子妃。”羊献容仿佛有十足把握。 程据冷笑,“这买卖我岂非吃亏,我帮你保守秘密很容易,你帮我……你有什么本事说这话?” 太子妃在朝之势,谁人不知,连皇上皇后都要卖她面子,更何况一个小小充华。 羊献容微笑,“程大人是聪明人,有些话并不需要我多说,太子妃如今固然得意,可她到底只是妃,而不是皇,太子殿下也不是不能将她怎样,只是有些顾忌,恕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将来皇上百年之后,太子殿下登基,情形却又不同,是吗?” 程据露出惊异表情来,此女竟有这等胸襟,果非寻常女子可比。 心中赞同,嘴上却不认输,“就算太子登基又如何,太子妃行事,何人能阻止?” “程大人想必也看出来了,太子殿下对我……还是有些情意的,要对付太子妃,必要借太子殿下之威,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程大人摆脱太子妃,只要我得太子殿下宠爱,此事不难办到。” 程据犹豫起来。 摆脱太子妃,对他来说,真的极具诱惑。 可他信不过羊献容,她纵然有几分胆识和见识,却也未必是太子妃对手,更何况,她是否真心要帮他,还未可知。 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冒险。 第60章疼惜她 “你……有几分把握?” 羊献容暗喜,总算是被她说动了,说来程据也是太想摆脱目前的困境,不然也不能让她钻了空子,“具体有几成把握,我也不好说,但我一定会尽力。” 程据对这回答,显然不太满意。 “程大人不必有什么顾虑,”羊献容继续道,“我是不想把话说的太满,不过就算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程大人想一想,你握着我的秘密呢,若我不尽力,你大可将这秘密说出去,到时我将死无葬身之地,而程大人的……事,却并非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其中的利害,程大人比我清楚,是吗?” 程据略一思索,随即释然。 他跟太子妃之间的事,东宫上下,的确无人不知,不过惧于太子妃之威,都不敢多说罢了。 而羊献容则不同,若她怀了广陵王之子的事泄漏,有事的,不只是她,谅她也不敢玩什么花样。 “就算如此,可我最多只能帮你隐瞒你怀孕月分之事,其他的,我帮不了你。” 才怀孕一个多月,倒也不难蒙混过去,只要他不说,待羊献容侍寝太子,再适时地说出她有了身孕,待她临盆时,还是由他来使些手段,没人会怀疑。 可她已非完璧,侍寝之时,难道也要他帮忙吗? 羊献容知道他这是答应了,不禁大喜,“这个程大人放心,我自有应对,只要到时候程大人助我一臂之力,其他的,我自会安排妥当,若有什么意外,我会一力担下,绝不牵到程大人。” 程据略思索,痛快答应,“好,我就答应你,你若食言,你知道后果。” “绝对不会。”羊献容发誓,“我和孩子的性命,就在你手里,我知道该怎么做。” 程据点头,坐到桌边,“你身子太虚,气血不足,有滑胎迹象,我开些安胎的药给你,对太子殿下,我知道如何回禀,你不必担心。” “多谢程大人。” 看来程据的医术果然不错,跟齐婆婆所说并无二致。 程据开好药方,忽地看定了她。 羊献容心一沉,难不成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程大人……” “娘娘最好跟广陵王断了,否则……”程据眸光冷冽。 羊献容松一口气,郑重道,“我明白,多谢程大人提醒,我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充华,绝不会再有任何差池。” “你明白就好。”程据将药方放在桌上,“臣告退。” “程大人慢走。”羊献容倚到墙上,心中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 接下来,就是今晚的侍寝了,只要过了这一关,她在东宫,就算是暂时站稳了脚跟,以后的事,再慢慢打算。 此时在贾南风寝宫中,司马衷正与她冰冷对视。 “殿下怎么气成这样?”贾南风揉着被抓痛的手腕,娇声道,“方才也不知道轻些,妾身好痛啊。” “为何要罚容儿去跪佛堂?”司马衷开口时,语气却很平静,近乎冷漠的态度,与平时无二。 贾南风笑道,“殿下就是为了这件事在生气?妾身也是因为知道,羊充华被殿下带回,才要过去探望,殿下何必生气。” “为何要罚容儿去跪佛堂?”司马衷仍是问。 贾南风笑容一僵,“殿下这是在兴师问罪吗?妾身是东宫妃嫔之首,羊充华犯了错,妾身若是不罚,何以立威?” “容儿犯了何错?” “她公然勾引熙祖,当众搂搂抱抱,行为不知检点,不顾伦理纲常,妾身难道罚她不得?”贾南风咬紧了牙。 只要想到熙祖抱过那个女人,她就无法接受。 虽然旁人对此指指点点,可熙祖并非她的儿子,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伦理纲常?”司马衷笑的开心。 贾南风恼羞成怒,“殿下这是何意?难道妾身……” 却是脸红脖子粗,说不下去了。 她跟熙祖的事,并不是秘密,太子知道的更清楚,平时不说,不过也是为了他自己的颜面。 “容儿今晚侍寝本宫,以后她的事,就不必你过问了,本宫会安排好。”不再与她多说,司马衷转身就往外走。 程太医还在给容儿诊脉,也不知如何了,他不放心。 “殿下,你身体还没有好,现在不宜太过放纵。”贾南风脸色大变,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虽看出太子态度坚决,不过,还是要尽量阻止。 她就是看不惯那个小贱人得意,更没想到,太子和熙祖,居然都这样护着她! 此时她满心妒忌,竟是忘了当初非要羊献容入宫,就是要其承欢于太子,让熙祖难受的。 “本宫心中有数,本宫的身体如何,自己知道,你不必说了。”司马衷已出门而去。 碰碰哗啦的声音毫不意外地响起,又是一片狼籍。 “贱人,贱人!”贾南风疯狂大骂,“本宫绝不会让你得意,绝不会!” 太子寝宫中,羊献容已起了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司马衷一进来,她立刻起身,“妾身见过殿下。” 腿上疼的厉害,向前就扑。 司马衷忙将她紧紧抱住,埋怨道,“怎么不好好躺着,起来作甚?” “妾身不敢污了殿下的床……”羊献容红着脸低声道。 司马衷忍不住笑,“傻瓜,本宫叫你躺的,你怕什么,快去躺下!” 不由分说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 这种被尊重、被敬畏的感觉,他从没有在贾南风或者其他妃子那里得到过,对羊献容,自又多了几分疼惜。 原本想问她为何两次诈死,也不肯入宫的,现在看来,不必了。 “谢殿下。”羊献容微低了头,揪弄着衣角,楚楚可怜。 “程太医怎么说的?”司马衷爱怜地握住她的手,“手这样凉,莫不是冻着了?” “谢殿下挂念,程大人说是妾身气血不足,调理一阵就没事了,静儿已经去抓药了。” 手被握住的刹那,羊献容颤了颤,才要抽手,又强行忍下。 既然决定要从他,就要习惯他的亲近,若连拉一拉手都不能接受,又何谈侍寝。 “那就好,本宫会让厨房的人多给你做些补气血的东西,你想吃什么,都告诉本宫,本宫让人给你准备。”司马衷越看越是 第61章讨好郡主 羊献容羞红了脸,动也不动。 嘴唇相接,司马衷脑子里“轰”地一声,身体已燥热起来。 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殿下!”羊献容忙按住他要撕她衣裳的手,“妾身……妾身晚一点沐浴过后,再来服侍殿下,可好?” 司马衷剧烈喘息一阵,“吓着你了吗,容儿,本宫……” “妾身不害怕,妾身知道,殿下怜惜妾身……” “好容儿……”司马衷抱紧了她,“不要离开本宫,本宫会疼你……” “是,殿下。”羊献容瑟瑟抖着,一派娇羞。 那眼神却是冰冷的。 只要杀了广陵王,生下孩子,她死亦无憾。 殿下一定会以为,孩子是他的,定会好好对待孩子,她死亦何惧。 进宫,原本只为复仇…… 东宫花园中,菊花朵朵开,萧瑟中多了几许别样意味,菊残仍有傲霜枝,如此气节,谁人能比。 “娘娘,奴婢打听到了,羊充华果然在太子寝宫。” 宫女德馨匆匆前来,向羊献菱禀报。 姐妹两人同时封为才人,为示区别,羊献菱即以“菱才人”称之。 不过,羊献容很快升为充华,此举倒显得多余了。 “贱人,竟先一步勾引上了太子!”羊献菱恨的牙根疼。 待选那天,三妹是第一个被太子殿下抱起的人,这份恩宠,竟延续到了今日! 德馨面色尴尬,“娘娘,羊充华她不是您的妹妹吗?” 怎么着也不该以“贱人”相称。 “妹妹怎么了,她何时记着我这个姐姐!”羊献菱反手给她一耳光,“你是谁身边服侍的,竟向着那贱人说话?” “是,奴婢知错。”德馨吃痛,哪敢多说。 “可恶,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羊献菱甩了甩发疼的手,“三妹只知道自己恩宠,不管我,以为我就没法子吗?我一定会比她更得宠!” “郡主,慢些跑,万一摔了可怎么好?” 远远地传来女子的叫声,语气中有浓烈的恐惧,声音都打了颤。 在她身前几丈远,有个八、九岁的女娃娃,一身嫩绿衣裙,梳两个羊角,边跑边咯咯笑着,十分可爱。 “那是什么人?”羊献菱停下脚步,皱眉问。 她最不喜欢小孩子,又脏又吵,不是自己的也烦。 德馨小声道,“娘娘有所不知,那正是太子殿下的弘农郡主,后面是她的奶娘,姓鲁。” 原本太子妃生了四位郡主,最小的郡主名“司马女彦”,自小聪慧,甚得贾南风和司马衷喜爱。 可惜,小郡主尚未来得及有封号,便生病夭折,贾南风为此心痛莫名,一连几天不吃不喝,几乎挺不过去。 而那之后,她身体大伤,太医诊断,她是留下了病根,难再有孕,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的性情就变的越发残暴,见不得旁人怀孕生子,一连害了两名怀孕宫女。 小郡主夭折,弘农郡主司马宣华就成了贾南风最小的女儿,她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弘农郡主身上,若这孩子出一点差错,倒霉的又何止是奶娘一人。 弘农郡主? 羊献菱眸光一亮,登时就变了脸色,笑的让人心生厌烦,“怪不得这么可爱呢,走,过去看看。” 太子妃十分疼爱弘农郡主,若她能讨得郡主欢心,在太子面前,她也能长几分脸面。 “奶娘,快些快些!”弘农郡主高声叫着,跑的更快了。 侍卫宫女们自动为她让道,惟恐惹了这小祖宗不开心。 “郡主慢些,奴婢这就来了!”鲁氏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时时揪着心,就怕她一个不慎摔到,太子妃一怒,她就倒霉了。 她三十来岁,容貌普通,神情慈祥,是个会照顾人的,弘农郡主虽说早已不再吃奶,却离不开她,只要没有鲁氏在旁照顾,就会生病,没有精神,十分可怜。 贾南风心疼她,就破例让鲁氏留在宫中照顾她,也并没有亏待鲁氏。 “我没事,快呀!”弘农郡主咯咯笑,才一回头,一下撞到了什么人,“唉哟!” 羊献菱被撞的肚子一阵疼痛,心中恼火,却还得强压着,佯装紧张,“郡主碰到哪里没有?都是妾身不好,撞到郡主了!” “郡主!”鲁氏吓坏了,见小主子没事,才算是松了口气。 弘农郡主小脑袋一阵发晕,站稳了抬头看,“姐姐,你是谁呀?” 这个姐姐长的倒是满好看的,不过以前没见过呢。 鲁氏到了近前,向羊献菱见了礼,道,“郡主,这位是太子殿下才封的才人,菱才人。” “哦,是父亲的才人呀,”弘农郡主恍然,“那你去找父亲吧,我要去玩了。” 她年纪虽小,却自幼生长深宫,当然知道各妃子封号,父亲身边的人,她不用理会。 羊献菱暗道我倒是想去,太子殿下还得想见我。“郡主取笑了,若无太子殿下召见,妾身怎敢前去打扰。” “这样啊,”弘农郡主歪头想了想,“你想见父亲吗?” “这……郡主是要帮妾身吗?”羊献菱压抑着欢喜之情道。 “我帮你什么呀?”弘农郡主莫名其妙,“父亲才跟母妃吵了架,母妃很生气,父亲也很生气,你还是别去了。” 鲁氏忙道,“郡主不是要荡秋千吗,现在去吗?” 郡主到底年纪小,什么都往出说,看这菱才人不像是良善之辈,还是不招惹的好。 弘农郡主果然起了兴趣,“是啊是啊,我要荡秋千,差点忘了,奶娘,咱们走吧!” 说罢也不再理会羊献菱,拽了鲁氏就走。 “郡主!”羊献菱暗骂鲁氏坏了她的事,不死心地追上去,“郡主要荡秋千,不如妾身帮郡主推可好?” 鲁氏矜持地笑笑,“不必了,菱才人,奴婢会照顾好郡主的。” “无妨的,我也没什么事,郡主挺喜欢我的,我就陪郡主玩一会。”羊献菱大度地道。 鲁氏悄悄皱眉,也阻止她不得,最多一会好好看着,别让菱才人套了郡主的话去才好。 弘农郡主坐上秋千,羊献菱果然非常殷勤地推她,一边推一边问她话。 她问的自然隐晦,弘农郡主又是个孩子,听不明白,就答非所问,加上有鲁氏在旁不时岔开话题,她忙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到,生了一肚子气,自不必说。 第62章终成好事 “娘娘,这是您要的东西。”静儿将一物交到羊献容手上,眼神茫然,“娘娘要此物何用?” 羊献容眼神一冷,“不想有麻烦,就不要多问!” 静儿低了头,“是,娘娘。” “有没有旁人看到?” “回娘娘,没有,奴婢是趁着厨房没人的时候,偷偷进去找的,可不容易呢。”静儿暗暗琢磨,娘娘要她找一段猪肠,到底何用。 若说吃吧,这生的肯定是不能下口,除此之外,她真想不出原因。 “没有就好,你先出去吧。”羊献容也不多说,摆了摆手。 “奴婢告退。” 羊献容待她出去,从里面闩死门,接着开始忙活,屋里有难闻的、猪肠的臭味,原本就孕吐的她闻着这味道,更是几次欲呕,勉强忍耐着。 弄好之后,她仿佛做了贼一样,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到门口听了听,没有动静,确定没人,这才脱鞋上榻。 放下内外纱帐,直捂得密不透风才放心,小心地动作了一会之后,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愿,今晚能够过关…… 晚些时候,羊献容沐浴更衣,在内侍引领下,去了太子寝宫。 司马衷早已等候多时,心情格外紧张,仿佛初次临幸女人。 待羊献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才真正放了心,欢喜的像个孩子,“容儿。”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羊献容施了礼,娇颜如花,身上有种淡然的芬芳,沁人心脾。 “不必多礼,”司马衷扶起她,“你的手好凉,冷了吧,到床上来。” 说罢领着她到床上去。 羊献容既已下了决心,也就放开了所有顾虑,神情间除了娇羞,并无其他。 两人上了床,共盖一条被子,一时都没有说话,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容儿,这是本宫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喜欢吗?”司马衷小声问。 羊献容一愣,拿眼一打量,才发现这寝宫中到处是耀眼的红,床上铺盖都是大红的鸳鸯锦被,一派喜庆。 “太子殿下这是……” “本宫不能以娶太子妃的礼仪娶你,可在本宫心里,你就是本宫最重要的女人,所以……”司马衷苦笑,“容儿,你会不会生气?” 羊献容眼前已一片模糊。 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愧疚,太子竟已如此之心待她,她对太子却只有利用,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她心中除了永明哥,再不可能有旁人,若有来生,但愿能在永明哥之前,就先遇上太子,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容儿,你、你怎么哭了?”司马衷慌了手脚,看她眼泪大颗掉落,不知如何是好,“你、你若是觉得不好,本宫……” “谢殿下!”羊献容在床上跪起,已是泣不成声,“妾身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相待,妾身不知如何做,才能回报殿下万一……” 司马衷喜笑颜开,“只要你喜欢就好了,不要说回报了,本宫就是想对你好,容儿,本宫……” 说到后来,他已是满眼春色,抱过羊献容,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意思已经很明显。 “殿下……”羊献容颤栗着,偎在他怀里。 很快的,她被吻住,不同于上次的亲吻,司马衷的动作非常猛烈,甚至弄疼了她。 但她极尽忍耐,虽然心中终究是厌恶的,可为了日后,今晚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必须完全受下。 “容儿,容儿……”司马衷声声叫着她,又仿佛不知道要说什么。 “殿下……”羊献容温柔回应,闭上眼睛,自欺欺人一般,将他当成刘曜,“妾身不……不习惯,能不能灭了烛火……” 只有在黑暗中,她才能有所动作。 其实说穿了不值一哂,助她今晚度过第一次,留下落红,瞒过司马衷的,就是那薄薄一层肠衣,和包裹其中的鸽子血。 之前她已将肠衣放进了自己身体内,司马衷对此道并不知晓,应该能蒙混过关。 然而这一切,必须在暗中进行,否则必会露出破绽。 好在司马衷以为她是第一次,难免害羞,正满心疼惜她,忍着蓬勃的欲望,笑道,“好,本宫去灭烛。” 羊献容乖巧点头,将自己藏进被子里,拿手摸了摸,一切正常,这才放了心。 烛火灭掉后,寝宫内只有屋角的两盏烛火发出微弱的光,羊献容心中越发有了底。 司马衷上了床,将她小巧的身体完全包裹。 最要紧的时候,羊献容发出痛苦的声音,“殿下,轻些……” 司马衷感觉到了温热,满心欢喜,“本宫会小心的,容儿,别怕……” 一夜缠绵…… 第二日晨起,司马衷神采飞扬,将所有东宫妃嫔都召来,正了羊献容的充华名分。 如此一来,在东宫所有妃嫔之中,除去太子妃贾南风,就是羊献容的位分最高,众妃都纷纷向她表示祝贺。 羊献容不卑不亢,温和回应。 “果然是人逢喜事啊,妹妹初承雨露恩泽,这脸色白中透红,真是好看呢。”贾南风话说的好听,眼神却怨毒,恨不能抓花了羊献容的脸。 羊献容早料到她不会让自己好过,闻言也不惊不惧,低头道,“太子妃笑话了,妾身不敢。” “你胆子大着呢,哪就不敢了?”贾南风皮笑肉不笑,“昨儿被本宫罚跪佛堂,倒是因祸得福,得了太子殿下怜惜,本宫琢磨着,在座的妹妹们,都想着被本宫罚了,是不是?” 这笑话太吓人,众妃心中害怕,还得附和着笑。 羊献容干脆闭了嘴。 反正她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司马衷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容儿封了充华,日后都注意些分寸,她身子弱,需要好好调养,没什么事,也不要来打扰她。容儿,走吧,本宫陪你回去歇着。” 这就是在警告众人,不要为难羊献容,否则就是跟他过不去。 众妃都应了声。 贾南风脸上无光,却笑了开来,“殿下对妹妹真是疼惜,也是,妹妹才侍寝,身子会不适,不过殿下应该好生读书习文,这女人的事,还是妾身来安排吧。” “本宫会照顾容儿,不劳你费心。”司马衷毫不给贾南风面子,牵着羊献容的手出去。 贾南风目光中,透出浓烈的恨意来。 第63章我娶你 卜英娥用力扶着床头的桌子,咬牙想要站起来。 自打那日被马踩伤了腿,她就一直昏迷,三天后才醒来。 醒来后她才知道,马那一踩,不偏不倚,踩在了她左腿膑骨上,且伤的极重。 虽已休养了一个来月,左腿却仍是痛的厉害,且无法直立。 她偷偷听大夫跟大哥说过,她的腿伤的太厉害,即使以后不再痛了,左腿也会跛。 她还是个未嫁女子啊,若此后真的成了残废,还有谁会娶她? 她恨,她怨,她不甘心,尽管大夫嘱咐,她现在要好好休养,她还是忍不住,没人的时候,就偷偷下床走路,非要把腿伸直了不可。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她又是伤在要害,没走几步,牵扯到痛处,大叫一声,摔了下去,一阵晕眩。 房门通一下被人撞开,有人跑了进来,急急去扶她,“英娥,你没事吧?怎么又不听话了?快,回去躺着!” 是刘曜。 当时他伤的很重,尤其刺进背心那一刀,从前胸透出,换做常人,铁定是不能活了。 然而上天有眼,他竟是罕见的心脏偏右,那一刀,到底没能要了他的命,实属侥幸。 不过即使如此,那浑身的伤也让他在鬼门关上徘徊了半个来月,才算是硬生生被大夫给拽了回来。 他身体底子好,醒过来后,连敷药带喝药,非常配合,这伤好的也就快。 一个月多月过去,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虽还做不了重活,也因为当时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补一补,不过平常照顾自己,已经无碍。 “走开!”卜英娥又痛又绝望,哭着打他,“都是你……你害的我,都是你……” 怎么就那么巧,当时受重伤昏迷的刘曜从山下滚下,惊了她和大哥的马,她才摔出马车,被马踩伤。 “对不起,英娥,我……”刘曜满脸愧疚,“我也没想到……” “这不是借口!”卜英娥捶着他的胸膛,“落生,我的腿都是你害的,我、我成了残废,没人会要我了,呜……” 刘曜醒来后,兄妹俩无论问他什么,他都不记得,包括他姓甚名谁,从何而来,为何伤成这样。 后来大夫给刘曜看过,说他从山上摔下时,撞到了头,这才记不得从前的事。 兄妹俩一开始带上他,是想着他惊了马,伤了卜英娥,待他醒来,要找他算账的。 谁知道他一昏迷就是半个月,好几次都挺不过去,兄妹俩为给他治伤,不但把从他身上找到的钱花光了,自己还搭上了不少钱,越发生气,非要等他醒来,要他全部赔了不可。 结果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简直就像是成心的。 事已至此,两人再气,也无可奈何,只能等他记起从前,再找他家人算账。 在这之前,为了方便称呼他,卜泰便为他取名“落生”。 刘曜表情尴尬,抱她又不是,不抱又不是。 卜泰听到动静,进门来一看这情景,也见怪不怪——最近这些天,妹妹经常拿刘曜发泄,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实说,刘曜会从山上落下,间接伤了卜英娥,并不是他的错,可妹妹的腿确实难以好起来,她心中悲苦,发泄发泄也是应该的。 “英娥,别哭了,”卜泰见妹妹这样,实在可怜,耐心地哄,“你的腿会好起来的,谁说你要成残废了?你的伤不严重,真的。” 卜英娥哇哇大哭,“你骗我!我听到你跟大夫的话了,我的腿坏了,好不了了……” “都是我的错,英娥,对不起……”刘曜满头是汗,惭愧万分,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这些日子他浑浑噩噩,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耽搁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要用力去想,头就疼的厉害。 好在因为要照顾卜英娥,还要做些活来挣钱,替他和她付诊金,他里里外外地忙,倒也没时间想太多。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残废了,这辈子都毁了,没人会娶我了,哇……”卜英娥仍是大哭。 “我娶你。”刘曜认真地道。 卜英娥的哭声戛然而止,卜泰也吃惊地看着他。 “我娶你,”刘曜又重复一遍,“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匈奴人,还记不起从前的事,我娶你,以后由我来照顾你。” 卜英娥的心通通直跳,羞红了脸,嘴上还不肯服软,“谁、谁要嫁给你……” 其实,撇开落生的匈奴人身份不谈,他的相貌真的不错,至少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看着这样顺眼的男人。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落生非常勤快,家务活什么都会,做饭洗衣打扫,样样上手,看得出来,他以前在家里时,就经常做这些事。 大哥还告诉她,落生武功很好,打猎的本事也很高,只要上山,就不会空手而归,否则她和落生两人的伤这么重,请大夫要很多钱的,没有这些猎物,他们拿什么付诊金? 女人要嫁个这样的男人,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受苦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到底是刘曜害她受了伤,她一时不愿落这下风。 “你好好想想吧,”刘曜倒也不逼她,“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我不强迫你,要是没人要你,那我就娶你。” 这话太伤人了,卜英娥气的又打他,“你还说,还说!什么叫没人要我,你就娶我,你拿我当什么了……啊!” 牵扯到腿上的伤,她疼的大叫起来。 卜泰哑然,落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耿直,心里想什么说什么,也不管后果。 “是是,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刘曜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好歹把她安抚下,卜泰示意刘曜出去说话。 “落生,你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吗?”卜泰皱眉问。 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落生真娶了英娥,他就得考虑很多。 万一落生犯了什么事,或者竟是通缉犯什么的,岂不是误了妹妹一生。 “想不起来,”刘曜一改在房中时的温和,神情变的冷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以前的事很不好,所以我在自己逃避过去吧。” 卜泰点了点头,“或许是,不过……”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刘曜笑了笑,“你怕我以前的身份不好,会害了英娥,我明白。我不是要强迫英娥,如果她此生真的好不起来,我会负责。” 第64章非嫁不可 卜泰笑了笑,“你不喜欢英娥吧?” 没有喜欢过旁人,不表示看不出落生对妹妹是否有情,这叫“旁观者清”。 刘曜并不怎样意外,看向远处,眼神迷茫,“是我害的英娥成了现在这样,我应该负责。” “你不喜欢她,就不要娶她,否则你以后也不会对她好。”卜泰拽过他的衣领,莫名愤怒,“不要摆出一副施舍者的样子,英娥就算没人娶,我也会照顾她,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让人看了就讨厌!” 明明是个一无所有的匈奴人,他却总是那么清冷孤高,蔑视一切。 更可笑的是,在街上摆摊算命的一个老头见过落生之后,居然说他是帝王之相,前途不可限量! 帝王? 他想到就想啐一口。 刘曜平静地掰开他的手,“卜兄误会,我并没有要施舍的意思,只是想负起责任。如果英娥不愿意嫁我,我也不会勉强她,我会继续做活赚钱,请最好的大夫,为她治腿,总之我惹下的麻烦,我绝对不会撇下不理的。” “那要问英娥的意思,”卜泰哼了一声,“我舅舅来信了,这两天我们就去洛阳,那里有好大夫,你就好好挣钱吧。” 说罢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刘曜目光发怔。 洛阳? 对,他是要去洛阳,因为他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见一个人。 是谁,是谁…… 这一努力去想,脑中就刀砍一样疼起来,他抱紧脑袋,野兽一样低吼着,直到疼的彻底失去意识。 洛阳,我要去洛阳…… 这一昏迷不知道过去多久,等到恢复意识,迷迷糊糊之际,听到有人在争吵。 “我真的没有打他,英娥,你误会了!”是卜泰无奈的解释。 “你没打他,他怎么会昏迷?你看他脖子上还有道伤痕,一定是你打的!”卜英娥气呼呼地道。 卜泰弱声道,“我说过很多次了,那是我不小心划了他一下,一个大男人,就划那一下,能昏过去吗?落生他有头痛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这个后悔,早知道,那时就不去拽落生的衣领了。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打他,他是我夫君!”卜英娥叫了一句,又羞的满脸通红。 落生说要娶她之后,她仔细考虑过了,愿意嫁给他。 就算他是匈奴人,可他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还没有妻妾,又是孤身一人,她不用受公婆的气,不用侍候一大家子,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再者,是他害自己成这样,他对自己有歉疚,就一定会尽心尽力对她好,不会背叛她,只要她不允许,他也不会纳妾室,那不是更好吗? 所以她很坚定地下了决心,要嫁给刘曜。 “唉哟,不知羞,你们还没成亲呢,你就认了他是你夫君了?”卜泰明白妹妹的心思,也不反对,故意羞她。 卜英娥哼一声,“我就认他,怎么了?我不管,反正我要跟他成亲,然后再去洛阳,以后他是我夫君,你不准欺负他!” 卜泰沉默。 刘曜睁开了眼睛。 “呀,落生,你醒了?”卜英娥俏脸红通通的,“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英娥,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嫁给我吗?”刘曜坐起身来,头痛过去,他已经恢复正常。 仍旧是淡淡的,眼神清澈却又带着茫然,只有在卜英娥闹脾气的时候,他才会露出些歉意来。 “我……”没想到会被他听了去,卜英娥羞的低头,“我还没……” “那你再想想吧,”刘曜起身下地,“我不会强迫你,而且我还要把话说在前头,我要娶你,是因我害你受了伤,并不是因为喜欢你。” 卜英娥猛地抬头,吃惊地看他,“落生,你、你说什么……” 仿佛被人狠打了一记耳光,她难堪的无地自容。 卜泰气白了脸,“落生,你在说什么!” 当他妹妹是什么,一件货物吗,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弄坏了,所以不得不买下来? 他想打人。 刘曜平静地道,“卜兄方才不是也说,如果我不喜欢英娥,就不要娶她吗?不过责任我还是要负的,英娥如果想嫁,我就娶她,但我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我想还是说清楚的好,免得以后,她会觉得是我负了他。” “你这个……”卜泰怒极,挥拳就打。 “大哥,不要打他,”卜英娥异乎寻常的冷静,“我明白落生的意思,他说的也不错,我们毕竟才相识一个多月,他对我没有情意,也不能怪他。” 卜泰气的有劲无处使,“英娥,你不能这么护着他!他、他分明就是欺负人!” 卜英娥白着脸摇头,“我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早把话说清楚了,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就不要嫁给他!”卜泰狠瞪刘曜一眼,“你的腿又不是治不好,就算治不好,哥养你,何必看他脸色!” 刘曜皱眉,“卜兄,我并不是……” “不,我嫁。”卜英娥意甚坚决。 卜泰急了,“英娥!” “我就是要他负责,要他娶我,我相信,他会喜欢我的,”卜英娥看向刘曜,一脸的倔强,“只要成了亲,他就是我夫君,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我就不信他不喜欢我!” 说罢,自己又红了脸。 如果说原本她只是出于无奈和一点点的喜欢,她才要嫁给落生,可现在,她却是非嫁不可了。 不喜欢她,她非要嫁,非要跟他在一起,害她成现在这样,她为什么要便宜他! 卜泰皱眉,他太了解妹妹了,这根本不是要嫁人,分明是要报复!“英娥,你不要冲动,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你这样只会害苦了你自己。” “不会,我相信落生会好好对我的,是不是,落生?”卜英娥拉住刘曜的手,羞涩地笑。 刘曜立刻把手抽了回去,“我会好好对你,你放心。” 卜英娥咬紧了牙,还说要好好对她,连手都不让碰! 不过不急,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讨回来。 “大哥,你去准备吧,我今天就跟落生成亲,咱们接着回洛阳。” 卜泰看她这样,也不好再劝,一边嘀咕,一边去准备东西。 第65章有喜了 因是出门在外,双方又都没有长辈,这拜堂之礼,就少了许多繁琐的细节。 卜泰买了几个大红的“喜”字,贴在客栈房间的门窗上,又买了一对红烛,打了酒,买了几样瓜果点心,给两人都买了一身新衣,这就算是齐了。 饶是寒酸的不像话,也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只留下了去洛阳的盘缠,也够“奢侈”了。 卜泰做为两人的兄长,坐了主位,两人拜过堂后,进了“洞房”,卜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回了自己房间。 不管怎样,今晚是小两口的洞房花烛夜,他得避嫌了。 刘曜脱了新衣,仔细地叠好放进柜子里,出去打了热水,“英娥,我帮你捂捂腿。” 骨头伤了的地方,特别怕冷,热敷一下会好受些。 “谢谢。”卜英娥卷起裤管,脸上红扑扑的。 她做了妆容,衬着大红的衣裙,人很娇美。 洞房花烛时,女儿家是最娇羞的,她都不好意思去看刘曜。 刘曜却是一切如常,认真地将毛巾洗干净,拧干,热乎乎地贴到卜英娥腿上去。 卜英娥轻轻呻吟了一声,“落生,你不用忙活了,天不早了,一会我们就……歇息吧……” 赌气归赌气,她的确很放心落生,也愿意跟他做真正的夫妻。 “没事,大夫说你这腿多捂捂,会好受些。”刘曜手上不停,帮她捂腿。 水凉了,刘曜又下去换了盆水,帮她捂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帮她擦干,弄好衣服。 “不早了,睡吧。” 刘曜脱了外衫,灭了烛火,过来躺到了床上。 客栈的床不大,因为客人不多,被褥还有股霉味,可卜英娥此时心里,却异常欢喜和兴奋。 非嫁刘曜不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为人妇了,就不必再按舅舅赵王的意思,进东宫服侍太子了。 她很紧张,一会落生要是抱她,她该怎么做? 她是愿意的,但是有些害怕。 结果她想多了,刘曜躺下后,一动不动,规规矩矩地睡觉。 两人之间离的并不远,但卜英娥的心,却迅速地冷了下去。 原来,他根本就没打算碰她。 这让她失望之余,心头火起,忽然狠狠推了刘曜一下,“落生!” 刘曜忙坐起来,“怎么了?” “我……”卜英娥气的要死,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两人成亲头天晚上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吗,还问我“怎么了”? “要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腿疼?”刘曜关切地问。 卜英娥欲哭无泪:这就是他说的,会对她好? 这跟大哥对她的好,有什么区别? 她是想要个夫君,不是要个亲人! “英娥?” “你出去!”卜英娥流着泪,用力推他,“你不要睡在这里,出去!” 刘曜皱了皱眉,随即释然,看来她并不真心要嫁给他,也罢,依她。“好,我在门口,你有事就叫我。” 待他出了门,卜英娥又无比后悔,新婚夜,这算什么! 可人都出去了,她也不好再厚着脸皮把落生叫回来,只好恨恨地哭了一会,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卜泰结算了房钱,雇了一辆马车,与妹妹妹婿一起,前往洛阳。 赵王之前来过信,他简单说了妹妹受伤的事,并未提其他,待到了洛阳,再一并解释吧。 “英娥,你脸色不好,昨晚是不是……”卜泰看向刘曜,责备的意思很明显。 妹妹身体不好,就算昨晚两人洞房花烛,落生也不能太不知节制。 刘曜坦然道,“我没欺负英娥,我睡在门……” “我跟落生的事,不用你管!”卜英娥才不要让大哥知道他们昨晚没洞房,不然一定会被大哥笑话和念叨。 卜泰不疑有他,酸溜溜地道,“哟哟,才嫁了人,就向着妹婿了?我这个大哥就这么遭嫌弃?” 卜英娥哼一声,没言语。 刘曜微微一笑,不再多说,看向车外。 洛阳城里,究竟是谁在等我,昨晚梦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哭着叫,永明哥…… 他不懂,“永明哥”,是叫谁? —— “恭喜太子殿下,羊充华是喜脉。”程据装模作样替羊献容诊了一会脉,即跪下道喜。 既然答应了羊献容,他自然要做足万全的准备,一直记着日子,距离她第一次侍寝,已经过去一个半月,是时候说出她有孕之事了。 这样算来,羊献容事实上已经有快三个月的身孕,不过好在女人第一胎,头三个月也不显肚子,所以由得他说。 羊献容感激地向程据递了个眼色,假装才知,“啊,是真的吗?我……” 司马衷因太过欢喜,竟不知如何是好,“这……这怎么……程太医,这是真的吗?容儿当真……” 程据恭敬地道,“回太子殿下,羊充华确实有了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恭喜太子殿下。” “太好了,太好了!”司马衷高兴万分,紧紧握住羊献容的手,“容儿,你有身孕了,你有了咱们的孩子了!” 羊献容心中愧疚,对他自是极尽温柔,“是,殿下,妾身有身孕了,多谢殿下给了妾身这个孩子,妾身很高兴。” “傻瓜,说什么话,这孩子是咱们两个人的!”司马衷哈哈大笑。 众人都跪倒,齐声恭贺。 “赏,都有赏!” “谢太子殿下!” 待司马衷兴奋之情稍敛,程据才道,“殿下,羊充华虽是有了身孕,不过她身子弱,气血不足,要小心调养才是。” “好,就由你为容儿安胎,定要保容儿无虞。”司马衷沉下脸来,“需要什么,只管与本宫说,若是容儿有个什么好歹,本宫唯你是问。” “是,殿下。” “都下去吧。” “臣告退。” “奴婢告退。”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司马衷这才轻摸着羊献容的肚子,激动的要哭出来的样子。 “殿下别这样,妾身……”羊献容涩声劝。 自打她入东宫,太子对她,真的很好很好,不但经常召她过去,还赏赐她很多首饰衣料,惹的其他妃嫔好不眼红。 第66章太子妃送补品 不过她也并不恃宠而骄,因她最主要的目的,是将怀孕之事蒙混过去,所以即使得宠,在太子妃等人面前,她也并无越礼之处。 如今一切水到渠成,只要程据不出卖她,她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然看到太子这样激动,仿佛第一次有孩子一样,她心中的不安,越发地强烈了。 “本宫是高兴,容儿,你有了身孕,太好了!”司马衷不知如何说,但他的确是从心里感到高兴。 熙祖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加上父皇很疼爱熙祖,一直留在身边,所以他跟熙祖之间,甚少有相处的机会,感情可说的上淡漠。 跟贾南风生的几个女儿,倒留在东宫,可只要想到她们是贾南风所生,他就喜欢不起来。 唯独容儿是他宠爱的女人,她有了孩子,他能不高兴吗? “谢殿下……”羊献容流下泪来。 “别哭,你要好好养着,”司马衷忙为她擦泪,“程太医说了,你身子弱,要好好调养,切不可伤心难受,知道吗?” “是……” 司马衷揽着她,软语温存,极尽安慰,自不必说。 贾南风寝宫内,出奇地安静。 腊梅小心地站在一旁,不敢稍动。 她禀报了羊充华有孕之后,太子妃就端着那茶碗,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恐怕要出大事了。 “杨姑姑,”贾南风好歹放下茶碗,平静地吩咐一句,“去准备些补品,本宫过去看看容妹妹。” “是,太子妃。” 杨姑姑施礼后出去。 “有身孕了,果然有身孕了,”贾南风缓缓走了两步,笑容阴森,“本宫就说嘛,太子殿下这一个多月,大半时间歇在容妹妹那里,她早晚会有身孕的,果然如此,腊梅,本宫是不是很聪明?” 她原也想到,太子宠爱羊献容,是在打她的脸。 不过,最近太子和熙祖都在反抗她,她也不想逼他们太紧,也就由着太子宠羊献容,也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紧张关系。 然而她也一直在担心,羊献容万一生下皇子,必然更得太子宠爱,皇上皇后重视,自己的地位,就越发岌岌可危。 所以,她早有谋划,一直让人注意羊献容的动静,并将程据叫来,软硬兼施,逼着她给羊献容用药,让她永远都没办法怀孕。 她哪里知道,程据与羊献容已经结成同盟,所以表面答应,暗里早提醒羊献容,除非是她信任的人送来的吃食汤药,否则都不要服用。 羊献容即加倍小心,自不会中招。 腊梅讨好般道,“是,太子妃英明……” “本宫英明?哈哈哈!”贾南风纵声笑,“本宫分明就是最大的傻瓜!明知道那小贱人有些本事,还让她服侍太子,本宫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腊梅赶紧又往后退了一步。 所幸杨姑姑已经准备好东西,贾南风迅速恢复正常,去了长秋殿。 羊献容早有预料,她会来,面无异色,跪倒行礼,“见过太子妃。” “快快起来,”贾南风亲手相扶,笑容可掬,“妹妹有了身孕,正是娇贵的时候,不可大意,以后这些礼节,能免则免吧。” 羊献容连道“不敢”,起了身,“谢太子妃体恤,妾身惭愧。” 贾南风微笑,“应该的,本宫猜着太子殿下知道你有了身孕,肯定高兴的很吧,方才本宫一进来,就见人人都喜气洋洋,是不是都得了赏?” 羊献容的心一沉,就知道太子殿下这样,太过张扬了,“让太子妃见笑了,太子殿下仁慈,赏了他们,他们是沾了妾身的光了。” 贾南风呵呵笑起来,“妹妹怎么说这话,是怕本宫迁怒他们吗?妹妹想多了,本宫也替太子殿下高兴呢,毕竟这东宫好久都没有孩子出生,以后啊,又有的热闹了。” 羊献容暗暗冷笑,东宫没有孩子出生,是何原因,你不知道吗,还有脸说这话?“是,太子妃。” “妹妹以后可要小心,不合口的东西不要吃,免得有个什么闪失。”贾南风郑重嘱咐。 羊献容不动声色地应下。 贾南风又说了些别的,倒真不看出,她有不好的心思,似乎真的是来道贺的。 “对了,你看本宫这记性,”贾南风忽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本宫听程太医说你气血不足,身子虚,就让人炖了补气血的汤,还热着呢,快喝一碗吧。杨姑姑。” “是。” 杨姑姑将托盘放下,打开茶盅的盖子,一股香味即钻了出来。 “好香。”羊献容笑了笑。 “喜欢就多喝一碗。”贾南风热切地道,“这是本宫怀华儿的时候,程太医开的药方,那时本宫也是气血不足,差点保不住华儿,多亏了程太医。” “娘娘福泽深厚,不会有事。” “真会说话。” 说话间杨姑姑盛了一碗汤,端了过来。 “我来。”旁边伸过一只手,将汤碗接了过去。 贾南风转头看了一眼,“妹妹这里添了人?静儿呢?” 羊献容解释道,“回太子妃,她叫韩青,懂些医术,太子殿下命她来妾身跟前照应着。” 其实,韩青不止懂医术,还会武功,且是个高手。 司马衷如此安排,也是用心良苦,否则他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在羊献容身边,安排个妥当的人,他也放心。 贾南风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笑道,“原来如此,殿下真是贴心。韩青,那你可好好看看,这汤里有没有什么不妥,殿下既派了你来,你要用心服侍容妹妹。” 韩青应了声“是”,毫不避讳地以银针试汤,再仔细看了,尝了味道,这才重新盛了一碗,端到羊献容跟前,“娘娘,这汤可以用。” 她如此不避讳地试毒,羊献容都有几分替贾南风下不来台,道,“不必如此,太子妃怎会害我,你太多心了。” 韩青面不改色,“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保护娘娘,不能有任何闪失,”接着回身向贾南风施了一礼,“太子妃恕罪。” 贾南风大度地道,“无妨,小心一些总是好的,要不然容妹妹有个什么闪失,本宫反倒说不清,道不明。” 杨姑姑原本要责难她的,听这话,就聪明地退到了一边。 第67章打脸 正说着话,司马衷进来了,原本满脸笑容,一看到贾南风,脸色当即冷了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要说他也确实是个没有心机的,否则就不该在这种时候,跟贾南风冷言冷语,惹怒她,吃亏的只有羊献容。 贾南风笑脸依旧,“殿下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妾身得知容妹妹有了身孕,过来问候一二,有何不妥吗?” 早知道太子不会给她好脸色,若是生气,反而处于下风。 司马衷摆手,“本宫早说过,容儿由本宫照顾,不必你多事,你回去吧。” 贾南风笑容有些冷,“殿下觉得妾身是在多事?” 羊献容从中调和,“殿下误会了,太子妃的确是来探望妾身的,还带了滋补的汤来……” “不准喝!”司马衷脸色大变,见她手上果然端着碗汤,劈手夺过,扔在了地下,“当心有毒!” 碎瓷四溅,汤汁溅到贾南风裙脚,纵使再想装的无事,也是不能了,“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妾身好心好意送了补汤来,殿下竟怀疑妾身下毒?在殿下眼里,妾身就这样狠毒吗?” 司马衷护住了羊献容,冷冷道,“你不狠毒,绿菊和翠竹就不会死,她们怀着本宫骨肉,两尸四命,你不狠毒?” 贾南风哑口无言。 “殿下,别这样,太子妃真的是好意。”羊献容小声道。 “容儿,别信她,”司马衷毫不退让,“贾南风,你还不出去?以后都不要往容儿这里送任何东西,容儿都不会吃的,本宫方才去见父皇母后,父皇叮嘱儿臣,定要好好照顾容儿,若容儿的孩子有任何闪失,你这太子妃,就别做了。” 羊献容皱紧了眉。 这会不会逼的太子妃太狠,若她狗急跳墙,如何是好? 贾南风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正常,“殿下放心吧,妾身以后都不会再送东西过来了,日后也不会寻容妹妹麻烦,希望容妹妹能保住这一胎,妾身也证明自己是好意了,妾身告退。” 待她出去,羊献容柔声道,“殿下就算不要妾身吃太子妃送来的东西,也不要这样给她没脸,要不然,妾身也难做。” “你没有什么难做,是父皇母后要本宫警告贾南风的,方才本宫已经说明白了,若你有个闪失,就是她的罪过,谅她也不敢把你怎样。” 司马衷露出厌恶表情。 只要说到“贾南风”这三个字,都是对他的一种污辱。 “多谢殿下,稍候妾身去向皇上、皇后娘娘谢恩。”羊献容也不好再多说,不然就拂了太子好意。 “不急,父皇母后得知你有了身孕,别提有多高兴了,还直夸本宫有本事,这么快就让你有了身孕。”司马衷笑的有些憨。 皇上皇后不止高兴,还赏了很多好东西给羊献容,光是礼单就长长一条,司马衷怕她累着,亲自清点过后,都收入了库房当中。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红着脸道,“殿下又取笑妾身……” 司马衷孩子似的笑起来。 —— “太子妃,贾将军到了。”腊梅出来禀报。 贾将军即贾谧,字长渊,生母为贾南风之妹贾午,生父韩寿,故他原本姓韩,后因外祖父贾充之子贾黎民早卒,未及留后,即将他过继给贾黎民,改姓贾,贾南风名义上是她的姑姑,其实是姨母,封后将军。 他风度翩翩,聪明好学,文采过人,可惜因与贾南风亲近,自然沾染了其姑姑的狠辣奸诈,不讨太子司马衷所喜。 “知道了,上茶,”贾南风怒气散去不少,“还有,去把程据请来,就说本宫不舒服。” “是。” 贾南风进了屋,贾谧正逗弄笼中那只鸟,也不抬头,戏谑道,“又在太子殿下那里受了气?这会子殿下把羊充华当宝,不给姑姑好脸色了吧?” “你就知道看本宫笑话,本宫让你想办法帮本宫,你的办法呢?”贾南风瞪他一眼,却并不真的生气。 侄儿一心向她,是她在这宫中,唯一可信任的人了。 贾谧转过脸来,狭长的双眸中露出狡黠,“姑姑是最聪明的女人,如何对付太子殿下身边的女人,还用侄儿教你?绿菊和翠竹不是都没有好下场吗?” 姑姑的狠辣,他自叹不如。 果然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贾南风又瞪她一眼,“故意气本宫是不是?父皇母后现在看的本宫紧,如今更是将羊充华这一胎压在本宫身上,她若有事,本宫第一个倒霉,本宫现在能动她吗?” “看来姑姑是真惹皇上皇后生气了,”贾谧耸耸肩,“那姑姑要怎么办,眼睁睁看着羊充华生下皇子?” “她做梦!”贾南风狠狠咬牙,“本宫不能动她,旁人难道不能动吗?” 贾谧一副“知你如我”的表情,“广陵王。” 广陵王并不太得太子喜欢,这一点人所共知,只不过皇上念着他是皇长孙,幼时又聪明机灵,而且是唯一的皇孙,所以特别宠爱他罢了。 若羊充华真生下皇子,太子必定捧在手心里疼,广陵王能否在将来被立为太子,就是个未知数。 而广陵王对太子之位,却是志在必得,自然不会允许任何威胁到他地位的人存在,所以他是第一个,不希望羊充华生下皇子之人。 贾南风冷笑两声,又不太有把握,“话虽如此,不过熙祖对羊充华旧情未忘,说不定不但不会害她,还会帮她。” “这倒是,”贾谧捏着下巴思索一阵,“不如找个机会,试一试广陵王口风?” 贾南风不置可否。 姑侄两人又说了些朝中之事,贾谧还要去看望祖母,即告退出门。 在门口与程据打个照面,他颇有些轻佻地看了程据一眼,负手离去。 程据气的好一会不能正常呼吸。 “程大人来了,怎么不进来说话?”贾南风看到门口的一抹身影,慵懒地出声。 程据整了整衣冠,这才进门见礼,“臣见过太子妃。” “程大人好眼色啊。”贾南风笑意盈盈。 程据低眉垂目,“臣不明白太子妃的意思。” 第68章寒心 “羊充华先是得宠,后又有了身孕,尽得太子殿下欢心,你是想着攀附上她,就可以摆脱本宫,所以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贾南风一拍桌子,猛地变脸,“本宫吩咐过你什么,你都忘了吗,还敢给本宫装傻?” 程据脸色微变,“太子妃恕罪,臣并没有忘,也给羊充华用了药,可谁想她运气过人,才侍寝就有了身孕,臣就算用再多的药,也是无用的。” 贾南风愣了一下,也是才想明白个中缘由,“你的意思是说,羊充华才一侍寝,就有了身孕?” “是,羊充华入宫也才不到两个月,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太子妃定能想明白。”程据低头,掩饰眼里的冷光。 “小贱人,运气倒好。”贾南风骂道。 跟所有人一样,她再也想不到,羊献容是入宫之前就有了身孕,程据这一说,合情合理,她能怀疑到哪去。 “太子妃恕罪,事到如今,臣已无能为力,太子殿下严厉警告臣,若羊充华此胎任何闪失,臣要自裁以谢,请太子妃体谅。” 越是如此,贾南风就越恨的要死,“太子竟如此……” 怒极无言。 “太子殿下到。” 程据退到了一边。 贾南风差点转换不过脸面来,别扭着行了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怎么不陪着容妹妹?” 话出口又懊恼的很,怎么硬把殿下往小贱人怀里推。 司马衷看了程据一眼,道,“本宫已经决定,日后就由程太医专门负责为容儿安胎,你若有什么不适,可传令其他太医过来。” “殿下!”贾南风有些急了,“这怎么可以呢?” “为何不可?”司马衷目光突然锐利,“你还舍不得程太医不成?” 程据难堪的红了脸。 不用问,自是羊充华向太子殿下进言,才会如此,所以,即使太子殿下对他有所羞辱,他亦受得下。 “妾身不、不敢,”贾南风竟生生被他这眼神吓出了冷汗,“妾身只是……只是习惯了由程太医诊脉,所以……” “这有什么习惯不习惯,其他太医同样可以为你诊脉,”司马衷略缓了缓,“容儿有孕之事,是程太医诊出,之前也是他替容儿调理身子,中途不宜再换人,此事就这样决定了,程太医,本宫之前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程据恭敬地道,“是,太子殿下,臣定会竭尽全力。” “如此最好,”司马衷转身往外走,“容儿吐的厉害,你替她开些止吐的药,好歹让她吃些东西。” “是。” 贾南风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怒火已濒临爆发边缘。 皇上皇后因绿菊翠竹之事,对她严厉警告,她若在此时再有大动作,说不定真能被废了太子妃之位。 也罢,就先让羊充华得意着,待她有了万全之策,再除之不迟。 至于程据,不要以为能逃出她手掌心,羊充华生下孩子之后,就用不着他了,到那时,再新账老账一起算! —— 刘曜等三人总算是到了洛阳。 走在洛阳街上,刘曜有种“旧地重游”之感,虽说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何时到过洛阳。 事实上是他年幼时,胡氏带他投奔伯父刘渊,其后不久,刘渊即以人质的身份,被送到了洛阳,而他和母亲也随之到来,在洛阳一住,就是九年。 所以说,他的童年时候,都是在洛阳度过,洛阳的大街小巷,他都很熟悉,而那时,他跟羊献容从来没有任何交集,对羊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他更是敬而远之。 却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会成了夫妻。 当然,这时候的刘曜,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 “英娥,落生还是先别跟我们去见舅舅的好。”卜泰提议道。 卜英娥还在生气呢。 落生这几天非但不与她同房,甚至连房都不进,每天晚上,都是她睡屋里,落生睡房外。 她生气,质问他,他却说“是你让我睡房外的”,让她无言以对。 她当时只是气话,他怎么就较了真! “不用他去见舅舅,我丢不起这个人!”卜英娥气呼呼地道。 刘曜面色坦然,“大哥,你跟英娥去吧,好好照顾她,我在外面等你们。” 卜泰好笑,劝道,“英娥,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夫君可是你自己挑的,你现在要反悔了?” 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看得出来,英娥并不是真的看不上落生,只是乍一成亲,在一起生活,两人之间,有太多习惯需要彼此包容,不急,慢慢来。 卜英娥越发气恼,“大哥,你还气我!是我自己挑的吗,我有别的选择吗,如果不是他害我,我能嫁给他吗?他以为他是谁,一个连自己是什么人都记不起来的笨蛋……” “英娥,你太过分了!”卜泰猛地沉下脸,“落生是受了伤,又不是故意记不起从前,他是你夫君,是你的天,你竟这样说他?” 同为男人,他明白落生的尊严,落生是有苦衷的。 刘曜脸色有些发白,但没有出声,也没有生气。 卜英娥喉咙哽了哽,也知道自己说的难听了,可心里这股火没有发出来,她还不想看别人脸色呢,“我说他什么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想听就走啊,也没人拦着他!” 刘曜转身就走。 “落生!”卜泰一把拉住他,对着卜英娥立起眉来,“英娥,你说够了没有!落生当时也是受了伤的,并不是故意伤你,再说他为了替你治伤,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为了打猎,他身上的伤口一次又一次裂开,夜里疼的睡不着,你知道吗?他……” “大哥,别说了,我没事,我不走,”刘曜露齿笑了笑,“我看英娥的嘴唇有些干,我去车上拿水袋给她。” 卜英娥终于露出羞愧的表情来,嗫嚅着说了句什么。 卜泰冷冷道,“落生,不要这么惯着她!她从小被我惯坏了,现在这性子真是不讨喜,以后她再这样,你就教训她,有我在,没事。” 刘曜摇了摇头,“没事,让她说吧,我欠她的。” 第69章坏了大事 卜泰脸色变了变,摇了摇头,“别这么说,这是你们俩的……缘分。” 不合时宜的话。 三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好在卜英娥也没再多说,跟卜泰略微整理了一下,即去赵王府拜见舅舅。 赵王司马伦已年过半百,精神却很好,略有些白发,脸皮光滑,比实际年纪要小了十岁不止。 “王爷,羊充华已有身孕,宫中都传开了。”孙秀显得十分高兴。 羊献容是自己外孙女,要她入宫服侍太子,原本就是为了借而掌控东宫,没想到她格外争气,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若能为太子生个皇子,更是再好不过。 司马伦点头,“此事本王已知道,不过,太子妃是什么心性,你我都清楚,羊充华能否平安生下孩子,尚未可知。” 绿菊与翠竹的下场,他不是不知道。 孙秀心知如此,看一眼司马伦的脸色,试探地道,“王爷没探一探太子妃的口风?” 司马伦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为得太子妃信任,他不得不与之行欢,心中何等屈辱,还要背负骂名,孙秀此问,岂非等同于往他伤口撒盐。 不过即使如此,他亦不会退缩,不除贾氏,绝不罢休。 “小人知错。”孙秀讪讪然退开两步。 “静观其变,”司马伦恢复常态,“太子妃之前作孽太重,皇上与皇后被激怒,已严厉警告她,谅她纵有天大的胆子,暂时也不敢生事。” “是。” 司马伦突然冷笑,“羊充华有了身孕,担心的可不止太子殿下,皇上皇后必有动作,且看看再说。” “是。” “皇上封本王为征西将军,命本王镇守关中。”司马伦冷笑,“羌族与氐族蠢蠢欲动,皇兄也沉不住气了。” 孙秀皱眉,“皇上是要将王爷调离洛阳?” 从今年开始,已陆续有几位宗室亲王离开洛阳,有的被遣往封地,有的则以各种理由调往各地任职,皇上是在为太子即位做打算? “暂时离开也好,免得……”司马伦露出厌恶表情。 这段时间太子妃被处处压制冷落,火气极大,动不动就召他进宫,他已厌烦。 暂时离开洛阳,前往关中,若能管理羌族氐族有成,也方便他以后行事。 “王爷英明,”孙秀聪明地不问下去,道,“小的随王爷去了关中,那洛阳这边……” “本王自有安排,人就快到了。” “王爷是指……” 侍卫正进来禀报,“启禀王爷,卜公子、卜小姐到。” 司马伦微微一笑,“人到了,让他们进来。”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把人等到了。 “是。” 卜泰兄妹很快进来,骤然见亲人,两人湿了眼眶,双双见礼,“舅舅……” 竟是哽咽难言。 “起来吧,不用多礼了,”司马伦扶起二人,也颇有几分真性情,“这么多年不见,你两个都长大了,若不是眉眼间依稀是幼时模样,本王都不敢认了!” 卜英娥笑道,“舅舅却一点都没有老,风采不减当年!” “别拿舅舅寻开心!”司马伦笑骂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小了,还这么口没遮拦,你母亲是如何教你的?” 卜泰兄妹俩都有些笑不出了。 司马伦的妹妹,卜泰兄妹的母亲虽是皇室郡主,却并不贪慕富贵,而是下嫁给了他们的父亲,婚后勤俭持家,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可惜她红颜薄命,生下兄妹俩没几年,就撒手人寰,其父在痛苦孤独中过了几年,也撇下一双子女而去,剩下两人,相依为命。 那些年正是司马伦犯事,自身难保之际,也顾不上照顾两人,此中艰辛,不必细说。 气氛一下有些沉闷,孙秀是个会看事的,忙道,“敢问王爷,这两位是……” “正是本王的外甥卜泰,外甥女英娥,这是孙先生。”司马伦笑着道。 “原来是表少爷,表小姐。”孙秀恭敬地见了礼。 几人坐下说话,卜泰道,“舅舅近来可好?” “本王一切都好,阿泰,本王这次让你们进宫,一来是方便照顾你们,二来是想英娥能够……”司马伦目光一转到卜英娥身上,被她的打扮惊了一下,“英娥,你、你成亲了?” 成亲即挽发,这一点他还是看的出的。 卜英娥心中还气着,不过为了不必进宫,她还是点头承认,“是的,舅舅,我成亲了。” “你这孩子,你……”司马伦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不早告诉本王,你看这……” 本来还想着让英娥进东宫服侍太子,同时为他注意东宫的动静,随时传递消息,谁想她居然成亲了,他的计划不就全乱了? 卜泰忙解释道,“舅舅息怒,这、这是个意外,其实英娥是在……” “舅舅有所不知,其实我们收到你的信时,我就已经成亲了,不过大哥觉得,信里三言两语,难以说明白,所以不如直接到洛阳来见舅舅,说清楚就好了。再说,舅舅不是说要照顾我们吗,所以我们就来了。”卜英娥抢着道。 司马伦铁青着脸,没言语。 “我们也想快点到洛阳来,可谁想半路出了意外,我的腿受伤了,所以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让舅舅着急了吧?”卜英娥摸了摸自己的腿,一脸歉意。 孙秀心中了然。 难怪刚刚兄妹俩进来的时候,他看着表小姐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原来是腿受伤了。 看这样子,伤的不轻。 “伤的很重?怎么伤的?”好歹是自己的外甥女,再说已经如此,司马伦也不好再板着脸。 再说,他还有卜泰这个外甥,一样可以好好利用。 卜英娥委屈地道,“是被惊马给踩伤的,还没好利索呢。” 司马伦安抚她几句,说是会找大夫帮她治腿,接着道,“既然这样,你也不必进宫了,阿泰,我有话对你说,跟我来吧。” “是,舅舅。”卜泰见他没有生气,自然对他言听计从,忙跟了进去。 两人大概谈了半个时辰,之后一起出来,接下来的事,就都由司马伦来安排了。 第70章移居西宫 “阿容。” 羊献容身子微震,缓缓回身。 司马遹就站在不远处,神情颇不自然。 如今再见,两人的身份仿佛一道鸿沟,难以逾越。 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不要再主动去见她,然而,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羊献容缓缓呼出一口气,笑的有些僵硬,“妾身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忍,要忍! 杀他不在这一时。 “没有指教,”司马遹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容,你、你瘦了……” 羊献容微微冷笑。 自打有孕,她就吐的厉害,连口水都喝不下。 她身子本就弱,再一吐,粒米难进,加上心情烦闷,身体越发地消瘦,简直成了皮包骨。 为散心,她才到御花园来走走,却不想会碰上广陵王。 是,她是瘦了,但,那又如何,与他何干? “阿容……” 羊献容冷下脸来,“王爷逾矩了,妾身已是太子殿下的充华,王爷怎可如此。” 司马遹咬紧了牙。 “王爷若无事,妾身先行一步。” “阿容!”司马遹脚步一横,拦下了她,眼神痛苦,“别这样,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瘦成这样,我心里……” “王爷还有心思问妾身的事?”羊献容尖锐地道,“王爷身边的蒋美人不是也有了身孕,也难受的厉害吗,王爷还不去关心她?” 话出口,又觉得不妥,这话说的,倒像是争风吃醋。 司马遹果然有些惊喜,“阿容,你生气了?你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蒋俊是有了身孕,算起来跟阿容差不多,他也的确很高兴,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不过当得知阿容也怀了父亲的孩子时,他的心就难受的厉害。 如果没有这些事,阿容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啊。 “王爷想多了,妾身不过对蒋美人的苦,感同身受罢了,以后请王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否则若让人听到,陷妾身于不义,妾身唯死而已。” 羊献容越发地冷了脸,绕过他而去。 “阿容!” 司马遹才要再上前,正看到皇后杨芷身边的杨姑姑往这边来,立刻闪身到了花丛后。 杨姑姑到近前施礼,“见过羊充华,皇后娘娘请羊充华过去说话。” 羊献容暗松一口气,幸亏广陵王还不知道她要杀他,故紧要时候,给她留了几分颜面,当下客气地道,“有劳姑姑,我这就去。” “请。” 两人即一起离去。 司马遹这才从花丛中出来,望着羊献容背影出神。 “王爷好身手。” “谁!”司马遹毕竟心虚,被这突起的语声吓了一跳,惊惧回头,随即不屑,“怎么是你。” “王爷希望是谁?”贾谧施施然走近,笑意盎然,“方才王爷躲的真及时,怕被杨姑姑看到你又与那羊充华纠缠,禀报皇后娘娘?” 他来的倒早,竟将这些都看到了。 司马遹怒道,“贾谧,你休得胡说!本王与羊充华之间清清白白,何时纠缠,又休惧被皇祖母知道?” “那王爷方才躲什么?” 司马遹气极无言。 贾谧此人文采是高,可惜心性太过卑劣,仗着母妃是他的姑姑,平日嚣张跋扈,语出无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委实可恨。 “其实王爷何必气呢,我知道,你与那羊充华原本是一对,是太子殿下棒打鸳鸯,怨不得你。”贾谧胆大之极,这话也敢说。 “住口!”司马遹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评判父亲?父亲根本没有做过,是母妃——” 语声戛然而止。 因他看到了贾谧脸上诡异的笑容。 “哦,原来如此,”贾谧揉了一下痛到麻木的脸,“我明白了。” 转身就走。 “你——”司马遹有微微的慌乱,贾谧分明是来探他口风的,无论是贾谧自己的意思,还是母妃的意思,方才他所说,都不该让母妃知道。 可话出口有如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 罢,就让母妃知道,反正到如今,他们母子之间,也没了多少情分。 是从来就没有什么情分。 —— 皇后寝宫昭阳殿里,杨芷正与父亲杨骏说着话。 因得了皇上器重,杨氏满门富贵。 杨芷之父杨骏在她被立为皇后时,就迁车骑将军,封为临晋侯,二公子即杨珧,封卫将军,尚书令,三弟杨济,太子太傅。 兄弟三人权势滔天,时人皆称“三杨”,在朝中,也唯有杨氏能与贾家制衡。 话说回来,即使贾南风做恶,司马炎也未真的将之废掉,一来确实念着贾充的恩德,二来,就是为了维持现在的局面。 当事者未必不知,却谁都不愿意放弃手中的富贵,只能斗下去。 “皇后效仿皇上当年,将羊充华移居西宫来待产?”杨骏捋须问。 当年司马衷初为太子,因他性情不同于常人,司马炎担心他不懂房帷之事,才将他身边的谢才人送至东宫侍寝。 却不想谢才人竟有了身孕,因贾南风那时就露出妒忌心性,谢才人将自己有孕之事禀报了司马炎,才被破例恩准,回了西宫待产,后来顺利生下了司马遹。 因此事并没有张扬,司马衷对谢才人是父皇身边的人这一点也十分抵触,之后不再宠幸她,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 此是陈年旧事,不必再提,却不想杨芷如今也有了这样的想法。 杨芷点头,“不错,贾南风心性如何,父亲也清楚,虽是受了本宫与皇上警告,却未必能够真的收手,羊充华这一胎,又至关重要,本宫考虑过了,只有将她移居西宫,本宫让人看着她,才能确保无虞。” 杨骏沉思。 太子受贾家控制,不为杨氏所用,女儿虽得封皇后,却只生了一名皇子司马恢,偏偏又两岁夭折,此后再无所出。 皇长孙司马遹虽与太子妃不睦,却只亲近他的生母谢才人,也不是可以由着杨家掌控的。 如今只有将羊充华保护起来,待她生下皇孙,就由女儿养在身边,将来寻个机会,废了太子,将羊充华的孩子立为太子,既然是女儿养大的,未来太子肯定跟女儿一心,为杨氏所用,以后太子继位,就由得杨氏辅佐,是个好主意。 第71章杨皇后的好意 “此事甚好,”杨骏当即做了决定,“皇上可同意吗?” “本宫禀报过皇上了,皇上应允,”杨芷冷笑,“皇上也知道太子妃的性情,此举是为了保护皇孙,皇上怎可能不依。本宫已让人去请羊充华,应该快到了,父亲先回去吧,若有事,本宫会请父亲前来商议。” 有妃嫔在,杨骏在不合适。 “好,那我先回去,有什么事与我说一声,对了,”杨骏起身要走了,又想起一事,“皇上龙体近来如何?” 杨芷叹了口气,“年后皇上龙体就每况愈下,晨起呕血更是越来越严重,为免人心动荡,皇上一直严令太医不得将此说出去,可本宫担心,皇上万一何时……” “不错,此事的确不能大意,”杨骏眼里有算计的光,“皇上曾经秘密召见卫瓘,万一是有意让他辅佐朝政,对我们很是不利,不得不防。” “父亲放心,本宫会让人注意,找机会探一探皇上口风。”杨芷表情越见凝重。 卫瓘出身官宦世家,早年于魏国仕官,大晋王朝建立后,曾历任要职,在平定北方边境战乱中立下过赫赫战功,非常得皇上赏识和信任。 若非如此,当年为太子选妃时,皇上也不会看中了卫瓘的女儿,若不是先皇后杨艳从中阻挠,如今的东宫,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即使如此,皇上对卫瓘的重用,也足以让杨氏和贾氏感到不安,卫瓘如今官拜司空,太子太保,若皇上真的要他将来辅佐太子,他的权势必将更大。 “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先走了。”杨骏掸了掸衣襟,不再多说。 除卫瓘,非朝夕之间,再者皇上到底如何打算,还无从得知,此事,不急。 “父亲慢走。” 杨骏走后没多久,羊献容就到了,经通传后入内,恭敬地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起来吧,”杨芷温和地道,“本宫已吩咐过,你如今有身孕,礼节可免,坐吧。” “谢皇后娘娘体恤。”羊献容起了身,规规矩矩地坐了下去。 杨芷让人送了滋补的汤上来,边道,“羊充华,近来东宫一切安好吗?太子妃对你,可有照顾?” 羊献容心中明白,皇后是在问,贾南风是否又有动作,“回皇后娘娘,太子妃对妾身诸多照顾,娘娘放心。” 杨芷目中露出些不满来。 这女人也是个有心机的,太子妃绝对不可能对她存有善念,她却只说好听的,明显是不想树敌,这样两面三刀,想瞒过她吗? “如此最好,不过本宫想过了,太子妃还要照顾三个郡主,诸事繁杂,无暇照顾你,从明日起,你到西宫来,本宫让人收拾出了常宁殿,以后你住在这里,本宫也方便照顾你,你意下如何?”杨芷微笑着问。 羊献容微微一愕,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很是感激,起身行了礼,“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娘娘处处替妾身着想,妾身惭愧,只是要多多麻烦娘娘了。” 离开东宫,到西宫待产,再好不过。 既能躲开太子妃,又不用天天面对太子,也大大减少与广陵王见面的机会,何乐不为。 对太子,她只有愧疚,就是不想长久与之相处,他对自己喜爱太深,将来得知真相,会受不了。 杨芷欣慰道,“既然你没意见,那此事就这样定了,你回去让人收拾一下,明日就过来常宁殿,大凡东西也不必带,缺了什么,本宫会替你备齐。” “谢皇后娘娘。”羊献容即告退出去,回了东宫。 自入宫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到了轻松。 “娘娘,是赵王。”韩青轻声提醒。 羊献容停了步,这才看到太子妃正与赵王司马伦说话,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站在一边,神情有些畏惧。 “绕过吧。” 他们三人必有事相谈,她不好去打扰。 “是。” 却不料贾南风已看到她,微笑着招了招手,“容妹妹回来了,过来说话。” 羊献容无法,只好过去见礼,“见过太子妃,见过王爷。” 司马伦面色冷漠,尽管孙秀给他出的这一计中,羊献容是关键人物,不过在贾南风面前,他还是不能露出半点其他意图来,与羊玄之,也要暗中往来才行。 “容妹妹不是说去御花园走走,怎么去了这样久,没事吧?”贾南风关切地道。 “谢太子妃关心,妾身安好。” “那就好,本宫与你说,”贾南风看向一旁的年轻男子,“这人名叫卜泰,是赵王的外甥,前些日子东宫侍卫长犯错被免职,一直不曾找到合适人选,今日赵王将卜泰引荐给本宫,以后他就是东宫侍卫长,日后有他保护,容妹妹可无忧了。卜泰,见过容妹妹。” 这就是司马伦的安排,卜泰进东宫任职,一方面帮他盯着太子和广陵王,另一方面,可以为他和太子妃之间传递消息。 卜泰虽觉得东宫侍卫长之职很是光鲜,可他毕竟没有做过官,尤其又知道太子妃不是好侍候的,难免紧张,说话都有些磕绊,“属、属下见过羊充华。” 进宫之前,舅舅将东宫的情况详细地与他说了,如今正风光的,就是这怀了身孕的羊充华,要小心保护。 “不必多礼了。”知道是赵王的人,羊献容也不过多地做表示,心下却是暗暗纳罕。 东宫侍卫长之职,太子妃就能决定任免吗? 转念一想,应该是赵王早就打通了各关节,再加上有太子妃从中通融,想必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反正不管是谁,也跟她无关,因为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在东宫了。 卜泰只顾着紧张,头都不敢抬。 “妹妹累了半天了,回去歇着吧。”贾南风关切地道。 “是。” 羊献容回了自己的长秋殿,自让人收拾东西不提。 司马伦表情有些阴冷。 让羊献容入宫服侍太子,虽说是他采纳了孙秀的意见,不过看这情形,这女人还真有些本事,不但这么快就在东宫站稳脚步,连太子妃在她手上,也吃了亏,出乎他意料之外。 别等到最后,连他也掌控不了羊充华,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72章厌恶 羊献容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些物什,整理了一下,身子就乏的厉害,躺下休息。 不大会儿,司马衷回来,已经得知她要去东宫之事,显得很高兴,“果然还是母后想的周到,本宫竟没有想到!你留在母后身边,就没人能把你怎样,你可放心了。” 羊献容不安地道,“妾身就是怕太麻烦皇后娘娘,实在惭愧。” 司马衷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麻烦,母后照顾的,是她的皇孙,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麻烦。” 羊献容红了脸,“殿下又笑话妾身。” “不是笑话,是事实。”司马衷心情大好,揽着她又是一番软语温存。 在他看来,羊献容去了西宫,就等于到了最安全的地方,没人能伤害得了她。 却不知杨芷的心思,就连羊献容一时也看不透,更何况是他。 收拾的差不多了,晚些时候,羊献容即到贾南风寝宫中,向她禀报此事。 “去西宫?”贾南风喝茶的动作一顿,随时如常,“怎么忽然要去西宫,在东宫不好吗,还是不想见本宫?” “妾身不敢,”羊献容轻声道,“是……” “是怕本宫像对绿菊和翠竹那样对你?” 羊献容忽然又想吐。 那血腥残忍的画面,她唯愿再也不要想起来,偏偏太子妃还时时提醒她,分明就是故意。 “你放心,本宫不会的,”贾南风温和地道,“她们两个对本宫不敬,绿菊更是要行刺本宫,本宫才对她动了手,可你不一样,你谦恭有礼,对本宫也从无冒犯之处,本宫怎么会那样对你,你放心好了。” 羊献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回太子妃,妾身绝无对太子妃不敬之意,是皇后娘娘命妾身到东宫常秋殿,妾身不敢不从。” 杨芷,又是杨芷! 贾南风握紧了茶杯,手背上青筋暴起。 先是在皇上面前说她坏话,害的她差点被皇上给废掉,如今又要把羊充华给接走,分明是故意跟她做对! “太子妃若无吩咐,妾身先行告退。”羊献容知她会生气,也不欲多说,施礼退下。 贾南风接着就摔了茶杯。 之前贾谧已经来禀报过,说是试探了熙祖口风,知他对自己恨意越浓,是不会再跟她一心了。 杨芷控制起羊充华,不过是打她腹中胎儿的主意,人人都会算计,她贾南风就不会? 不就是给太子再生个皇子吗,以为她不会? 走着瞧! 第二日,羊献容即前往西宫常秋殿,一切物什果然都是新的,凡所应有,无所不用,足见杨芷之用心良苦。 除了静儿和韩青,杨芷又派了八名宫女,一名姑姑过来服侍她,里里外外,安排的都很妥当。 羊献容让她们将所有东西都放整齐的后,即前往昭阳殿,向杨芷谢恩。 过去之后才知道,杨芷并不在昭阳殿,说是去见皇上了,她即在外室等待。 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杨芷回来,一名宫女见她面色疲惫,担心她有事,即过来相劝,“娘娘,皇后娘娘不知何时才回转,不如娘娘先回去歇息,待晚些时候再来?” 羊献容确实一阵一阵头晕,又想吐,委实有些撑不住,也就起了身,“也好,那我就……” 一阵天旋地转,她身子软了下去。 “娘娘!”韩青忙扶住她,“娘娘没事吧?” “好难受……”羊献容烦恶欲呕,却又吐不上来。 “先进去躺一躺,来人,去请太医!” 虽是在皇后寝宫,可也顾不上许多,韩青将羊献容扶到内室榻上,先替她诊脉。 刚刚说话的宫女忙急匆匆去了。 韩青虽会医术,不过大半是能够识毒解毒,司马衷将她留在羊献容身边,是为了提防有人下毒,其余方面,她并不擅长。 她只试得出,羊献容脉象很弱,身体的确亏的厉害。 “我没事……”羊献容虚弱地道,“还是老样子,会头晕,没什么要紧。” “有人来了,”韩青眼神一冷,“是皇后娘娘。” “快出去见礼。”羊献容挣扎着要起身。 杨芷接着就进来了,冷着脸道,“羊充华可到了常秋殿?” 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冰冷轻蔑,与面对羊献容时的亲切温和,决然不同。 羊献容一时有些发怔,到底哪个才是皇后娘娘的真面目? 杨姑姑道,“回娘娘,羊充华已经到了,想必一会就来娘娘谢恩。” “本宫今日不想见她,”杨芷坐了下去,不耐烦地道,“一个勾引了正度和熙祖父子俩的女人,淫荡无耻,本宫看见她就恶心!一会她若是过来,就说本宫身体不适,要她回去。” 羊献容惨白了脸,浑身发抖,拿手紧紧捂住了嘴。 原来皇后是这样看她的,亏她还以为,在这皇宫,只有皇后是真心善待她——哪怕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腹中骨肉。 结果,是她太天真了,后宫妃嫔之间,哪有真情意! 既如此,皇后非要她到西宫来,又是为了什么? 韩青出羊充华示意,不要出声,既然偷听到了,就听个清楚明白。 皇后娘娘别生气了,羊充华原本就是一副祸水的相,”杨姑姑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说话,顺便提出疑问,“娘娘恕奴婢多嘴,既然娘娘这样不待见羊充华,为何要让她到西宫来?” 杨芷白了她一眼,“你跟在本宫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事情还用本宫教你?羊充华怀的是太子骨肉,皇上的龙体又一日不如一日,待羊充华生下孩子,本宫就养在身边,日后……” 羊献容无声苦笑,早知道是这样,可为何亲耳听到,还是难受? 正她是要杀了广陵王,替永明哥报仇,之后就会随永明哥而去,身后事她哪做得了主? 孩子无论跟谁,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可如果孩子真的被皇后拿来当成与其他宗室亲王斗争的棋子,她纵使死了,九泉之下,又如何安心? “原来是这样,娘娘英明,”杨姑姑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赞了一句,又提出担忧,“娘娘此计是好,可羊充华毕竟是孩子的亲生娘亲,到时她若不同意,那……” 第73章偷听到的秘密 “杀,”杨芷毫不留情地道,“熙祖生下后,不也是养在皇上和本宫姐姐身边吗,谢才人是个聪明的,不曾提出异议,才留她一命,若到时羊充华敢不从,杀之以绝后患,孩子也会跟本宫一心。” 羊献容如坠冰窟,惊恐地就要叫出声。 嘴巴上一紧,韩青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娘娘听到了她的话,属下先出去,娘娘这样……” 韩青从窗户翻出后,羊献容瘫倒在了榻上。 隔了一会,那宫女将程据请了来,向杨芷见了礼。 杨芷不解,“程太医到此作甚,本宫并未召见。” 程据道,“回皇后娘娘,这宫女说是羊充华前来向娘娘谢恩时突然觉不适,在此歇息,要臣前来为她诊脉。” 杨芷脸色大变,“羊充华?在何处?” 宫女道,“回娘娘,羊充华在内室。” 杨芷与杨姑姑快速对视一眼,都觉不妙,立刻起身进去,杨芷心中更是怒火滔天,再没想到羊充华居然在她屋里,却没有一个人来禀报她一声,方才她的话若是被羊充华听到,恐怕又生波澜。 内室榻上,羊献容紧紧闭着眼睛,深深昏睡。 “羊充华?”杨芷叫了一声。 羊献容没有反应,呼吸均匀,睡的极沉。 睡的这样沉? 那就是没有听到自己方才的话了? 杨芷大大安心,为确保无虞,她上前推了推羊献容的肩膀,“羊充华?” “嗯……”羊献容轻吟一声,微微睁开眼睛,“韩青?我好冷,衣裳拿回来了吗?” “衣裳?”杨芷皱眉。 “不是叫你回去帮我拿件衣裳,这都办不好……”羊献容翻个身,一副要继续睡的样子。 杨芷这才完全放了心,看来羊充华睡的很迷糊,连自己是谁都没认出,更不用说听外头动静了。 杨姑姑上前两步,提高了音量,“羊充华,皇后娘娘到,还不快起来?” 羊献容“惊了一下”,猛地起身,慌乱地跪倒,“妾身死罪!妾身不知皇后娘娘回转,冲撞皇后娘娘,愿受责罚!” 杨芷在她面前,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亲切,伸手相扶,“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妾身该死!”羊献容一迭声地告罪,颤颤巍巍起身,“妾身忽觉不适,本想着略躺一躺,谁想竟睡着了,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实在惭愧!” “无妨,本宫听说你不舒服,是不是动了胎气?”杨芷毫无怪罪之意,“程太医已经到来,让她帮你诊脉吧。” “是。”羊献容坐到椅子上,一脸惶恐。 程据将丝帕蒙在她腕上,诊脉之后,道,“娘娘劳累太甚,以致气血浮动,脉象有些不稳,需要好生歇息才行。” 杨芷嗔怪道,“想是今儿从东宫搬到西宫来,累着了吧?羊充华,你也真是老实人,就让底下的人去做,你好生歇着就是了,怎么这样辛苦?” 羊献容赶紧道,“妾身没有辛苦,不过是说句话的事,是妾身这身子太不争气,让娘娘看笑话了。” “以后小心些,总是好的,”杨芷拍拍她的手,“为着你自个儿,也为着这孩子,你要多多歇息,以后无事就别到处去,休养好身子要紧,知道吗?” “是,多谢皇后娘娘。” 程据开了药,拿了件衣服回转的韩青即拿着药方,扶羊献容回常秋殿。 “娘娘,羊充华是否已听到……”杨姑姑不放心地道。 杨芷冷笑,“多半是没听到,不过也难免有意外,叮嘱赵姑姑,盯紧羊充华,一有不对,马上来禀报。” 赵姑姑正是杨芷派到常秋殿看着羊献容的人。 “是,娘娘。” 再说羊献容,出了昭阳殿,仍旧是一身的冷汗,双腿直打颤,若不是韩青扶紧了她,怕是要倒。 “娘娘可曾装的像?皇后娘娘有怀疑吗?” 方才韩青是故意先走一步,假装回去取衣服,而让羊献容装睡,以蒙混过关。 否则她若是在,就必得服侍羊献容,难道她也要假装昏睡吗? 羊献容虚弱地道,“我也不知,应该是像的吧,看起来皇后娘娘没有怀疑。” 这会子她还没能从受到的惊吓当中回神,脑子一片混沌,无法思考。 “皇后娘娘一向多疑,恐怕不好相瞒,不过她即没有当面为难娘娘,想是并没有抓到什么证据,娘娘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韩青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既然受命于太子,她当然要保护好羊充华,任何可能性都要想到。 “嗯,我知道,先回去吧。”羊献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韩青扶着她,回了常秋殿,再去抓药。 以后的日子,越发要步步为营了…… —— “怎么样,好看吧?哥穿上威不威风?” 卜泰正把领回来的盔甲穿在身上,向妹妹和刘曜炫耀。 领了衣裳,拿了印鉴和出入宫的令牌,他就正式成为东宫侍卫长,也是拿朝廷俸禄之人了,想想他就兴奋。 以前都是靠打猎、做零工为生,拿了猎物换米粮等生活所需,都是看天吃饭的,日子异常艰难。 现在不同了,有了朝廷俸禄,日子就稳定了,等有些积蓄,再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卜英娥提起个衣角看了看,还不屑呢,“有什么好看的,硬邦邦,沉甸甸,穿在身上才不舒服呢。” “盔甲当然要硬要沉了,要不然哪有威风!”卜泰丝毫不受她打击,仍旧喜滋滋地道,“舅舅说了,这东宫侍卫长官职可不小了,以后我要好好做,绝不能给舅舅丢脸。” 卜英娥撇嘴,“舅舅就是偏心你!我不管,等舅舅从关中回来,你也向舅舅说说,让落生去宫里谋个差使,要不然我可不依!” 刘曜在旁安静地听他们兄妹拌嘴,闻言皱了皱眉,“英娥,这个恐怕不妥吧?舅舅安置了大哥,已经是很大的情面,哪能再安置我,舅舅会很为难的。” 卜英娥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为难的?舅舅本事那么大,安置个人进宫当差,有什么难的?大不了你就当个普通的士兵啊,难道你还想跟大哥一样,也当官不成?” 这话又说的难听了,刘曜摇了摇头,“我没这意思。” 第74章妒忌缘自家传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卜英娥连声呛他。 因不能得他像平常夫妻一般待见,此事又不能为外人道,便只能在嘴上发泄。 刘曜抿紧了唇。 跟卜英娥,没有道理好讲,就当他欠她的,这辈子慢慢还。 “又不说,又不说!”卜英娥又气又委屈,“每次都这样!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答应娶我,又这样对我,你……你讨厌!” 说罢狠捶了刘曜胸膛一拳,哭着跑了出去。 “英娥,你怎么又发脾气!”卜泰追着叫了一句,回头见刘曜脸色难看,他都不好意思了,“落生,没事吧?别理会英娥,她就这脾气,被我给惯坏了。疼不疼,我帮你揉揉。” 也不知道哪路仙人恩赐妹妹,给了这么个好夫君给她,若没有这样好脾气的,还真受不了她。 有时候看着妹妹无故乱发脾气,他都替刘曜难堪。 刘曜笑了笑,“不疼,英娥能有多大劲儿,由得她打。” 卜泰对他挑了个拇指,“落生,你真有度量,英娥这样对你,你都不生气,要是我……” 干笑两声,没再说下去。 落生都不嫌弃,他怎么还紧着说起妹妹的不是来。 刘曜摇了摇头,“没事,终究是我害的英娥成了这样,说到底是我欠她的,我会尽力补偿她。” 卜英娥的腿一直不能正常行走,有时候上街,旁人就用异样眼光看她,有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甚至在她身后笑闹,学她跛脚走路的样子。 她一开始会因为羞愤而被气哭,后来直接将那些孩子打哭骂哭,又引来孩子父母的喝斥,每到这时,他心中愧疚就更甚。 卜泰搔了搔额头,“落生,你老实说,你到底喜不喜欢英娥?” 刘曜垂下眼睑,“我会好好照顾英娥,好好补偿她。” “那就是不喜欢,”卜泰一脸无奈,倒是明白了妹妹的感受,“难怪英娥会气成那样,女人都希望嫁个疼爱自己的夫君,你却……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你跟我们相识时间短,英娥这性子,又不讨人喜,你不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 “大哥,其实……” “不用解释,我明白,”卜泰一抬手,“英娥性子急躁,心眼小,讲话做事不太考虑旁人的感受,不过她却最是较真,既然嫁了你,就会一心一意对你,你们现在成了亲,天天在一起,早晚你会喜欢上她的。” 刘曜无言,点了点头。 将来是否喜欢英娥,他不敢确定,可他却总觉得,还有件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最终在卜泰请求下,司马伦将刘曜安排在了东宫的厨房,成了一名做杂事的伙计。 如此安排,一来是因他听卜泰说,刘曜是匈奴人,原本不宜进宫,若不是看卜泰面子,连打杂这样的活计,也轮不到刘曜。 二来,则是因卜英娥擅自成亲,坏了他的计划,他心中有气,对卜英娥尚且不喜,更不用说对她的夫君,故他连见都没见刘曜,就直接做了决定。 刘曜对此,并无怨言,反正他就是个做苦活的人,做什么都一样。 在东宫厨房,他做的就是砍柴挑水,收拾垃圾残余之类旁人不愿意干的活,工钱倒是跟旁人一样,他也没什么好抱怨。 要知道以前在隰城时,他做的活比这要苦累的多,上山打猎,有时候还会遇到猛兽,有生命危险,如今跟那时候比起来,已经好太多。 至于卜英娥,也不可能一个人留在宫外,没人照顾,可她腿不利索,又不能在贾南风跟前服侍,就被安排在了针工局,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 而羊献容却怎么都想不到,她此生至爱,与她,竟只有东西宫之遥…… —— 十一月十五,是贾南风之母郭槐寿辰,虽说其夫贾充早已过世,不过因她女儿得封太子妃,故在贾氏一族当中,她还是很有脸面的,每逢生辰,贾府都是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不断。 贾南风得皇上皇后恩准,回贾府为母亲贺寿,贾府上下都尽力侍奉着。 郭槐虽已年过半百,精神却很好,白发也不多,竖眉立目,一副狠厉凉薄的长相。 贾充发妻李婉生性温婉,为贾充生了两女,后因父亲获罪受牵连,被流放到边境,贾充才又娶了郭槐为妻,生了两女一子,儿子贾黎民却又早卒,这才过继了贾午的儿子韩谧,改名“贾谧”。 郭槐的妒忌,世人皆知,原本贾充有两个儿子的,却都因为郭槐无端怀疑贾充跟他两个儿子的乳母有私情,将乳母处置,幼小的孩子受到惊吓,都不幸夭折,自那以后,贾充再无儿子,时人戏称“郭女绝嗣”。 对此郭槐不是不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在贾府她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难道还能堵世人悠悠之口吗? 贾南风相貌虽不出众,却极为聪慧早成,自小生长于这样的家中,将父亲的玩弄权术,母亲的妒忌凶悍学的青出于蓝,成就了今日的太子妃,深沉妒忌之名,无人不知。 尤其她亲手害死两名未出世的孩子,比起其母,其狠毒之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姐,太子殿下今日不过来吗?” 贾午随口问。 她一身浅绿的襦裙,显得年纪轻了不少。 在她旁边的男子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这人是她夫君韩寿,字德真,容貌俊美,气质过人,即使坐在众人之中,也十分出众。 “干嘛?”贾午回头瞪他一眼,“我与大姐说话,关你何事?” 韩寿对她的泼辣霸道十分无奈,轻声道,“太子殿下之事,何须你多言。” 即使是最亲近的姐妹又如何,大姐毕竟是太子妃,身在宫门,有诸多顾忌,不可太过。 贾南风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过来了,不过熙祖为母亲准备了贺礼,稍候就到。” 贾午笑道,“原来是这样,广陵王来,也是一样的,母亲脸上总归是有光。” 郭槐看起来很满意,“熙祖这孩子懂事,温顺,常过来探望我,是个好孩子。” 第75章不娶贾家女 她自己没有儿子,贾谧虽过继到了她儿子贾黎民名下,与她却并不太亲厚,倒是广陵王,幼时经常跟着贾南风过来看她,一口一个“外祖母”地叫,真个把贾南风当成他母亲,将她当成外祖母一样,很讨人欢心。 贾南风点头,并无异样,“是啊,熙祖的确很让本宫省心。” 贾谧安静地坐在一旁,听这话,笑的有些诡异。 那天他试探广陵王的话,早已禀报了姑姑,姑姑知道广陵王在恨着她将羊献容弄进东宫的事,怎么可能觉得广陵王是让她省心的,不过即使把这些事对祖母说了,也没有任何作用罢了。 要知道在祖母眼里,广陵王一直是个乖顺的孩子,若是因意见不同而起了争执,只会让祖母不快。 今日是祖母寿辰,自然要事事顺着她,姑姑就算对旁人再狠,对自小疼爱她的祖母,还是很敬重的。 贾午皱眉,“大姐,是这样吗,我怎么听说……” “香雪呢,”贾南风若无其事地道,“本宫好久没见到她了,叫她来跟本宫说话。” 韩香雪是贾午与韩寿的女儿,贾南风准备把她聘给广陵王司马遹。 韩寿趁机道,“香雪跟几位小姐在花园里玩乐,我这就让人把她叫来。”起身时给了贾午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 贾午心中不快,倒也没再多说。 不等韩寿回来,管家即来报,说是广陵王到了。 “快快有请。”郭槐站了起来。 “是。” 司马遹很快进来,手中托了个长长的盒子,想是亲自将贺礼拿了进来。 “见过王爷。” 在座众人除了贾南风,都起身行礼。 “见过母妃,”司马遹向贾南风行了礼,再将贺礼送到郭槐手上,“这是我给外祖母的一件小玩意,不值什么钱,请外祖母收下。” 郭槐眉开眼笑地接过,“熙祖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快坐下说话。” “谢外祖母。”司马遹坐了下来。 郭槐让人上了茶,与司马遹说着话。 贾南风没有急着开口,气氛倒也融洽。 “姨母,你找我?”清脆的少女语声响起,韩香雪如同一只蝴蝶般飞了进来,一身粉色襦裙,眼睛明亮生动,容颜秀美,长相上真是随了其父韩寿,颇为动人。 郭槐佯怒道,“这丫头,越大越是没有规矩了!还不快进来见过你姨母和广陵王?” “哦?”韩香雪捋着一缕秀发,回头才看到司马遹,登时羞红了脸,忙行了礼,“臣女不知王爷驾到,有失礼仪,王爷恕罪。” 母亲说了,姨母有心要将她许给广陵王为妃,将来他若得封太子,她就是太子妃。 看看姨母如今的风光,她对成为太子妃,无限期望。 再说广陵王生的俊俏,又颇得皇上疼爱,皇长孙的地位无可超越,无可替代,嫁给他,自己绝不吃亏。 “不必多礼,起来吧。”司马遹的表情却是极淡。 被母妃控制压抑还不够,他怎可能再娶贾家的女儿为妃,否则他一生都摆脱不掉贾家对他的钳制。 所以这门亲事,他不会同意。 “姨母,父亲说你想我了,是不是给我带了好东西?”韩香雪抑制不住心中喜悦,又不好盯着广陵王猛瞧,便向贾南风撒娇。 郭槐笑起来,“这丫头,又不正经了!阿南疼你,你倒没羞没臊,自己要起来?” 韩香雪向她扮个鬼脸,惹得她越发欢喜。 贾南风从薛姑姑手上接过一个盒子,递到她手上,“忘不了你,拿着。” “谢谢姨母!”韩香雪忙打了开来,是一对质地绝佳的玉镯,白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她看着就满心喜欢,“好漂亮,多谢姨母!” 一家人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贾南风见大姐始终不提将韩香雪许给广陵王之事,心中有些急了,主动开口,“大姐,你看香雪年纪也不小了,你又这样疼她,她的终身大事,是不是该定下来了?” 郭槐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反正这门亲事是一定会成的,她这样上赶着,倒像是香雪没人要一样。 虽说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可这样一来,香雪难免会被广陵王看轻,将来也不好立威。 贾午自知鲁莽,表情尴尬,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 司马遹神色不变,也不言语。 贾南风见他这态度,笑容就有些冷,“早些定下是好,免得有些人想法太多,坏了规矩。” 司马遹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 “好,就依大姐,”贾午一下就高兴起来,“就烦请大姐请礼官查看一番,挑个黄道去吉日,也好……” “母妃还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司马遹冷声开口。 贾午一怔,广陵王的意思,似乎不太高兴? “你的意思,本宫已知道了,放心,本宫会将这桩亲事,安排的妥妥当当。”贾南风淡然说话,眼中却满是警告。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贾家人的面,熙祖若给她难堪,那就是要彻底翻脸了。 “母妃,我现在还不想成亲,”司马遹果然丝毫不给她面子,冷冷道,“皇祖父龙体违和,父亲身体也有不适,我如今只想在皇祖父和父亲跟前侍疾尽孝,不想其他。” 贾南风脸色已铁青。 贾午更是难堪,而韩香雪则已眼中含泪,不堪羞辱地跑了出去。 “香雪!” 贾午和韩寿哪里放心,先后追了出去。 “熙祖,你胆子真是不小,”贾南风眼神锐利,“父皇龙体安康,何来违和?太子殿下之前虽有不适,也早已好起来,你竟如此妄议,该当何罪?” 司马遹霍然变色。 父亲生病,并不奇怪,朝廷内外皆知父亲自幼身体就不好,可皇祖父却不一样,一身系大晋王朝安危,若旁人,尤其是宗室亲王知他生病,必将蠢蠢欲动。 皇祖父正是担忧此事,才一直对外隐瞒病情,他为了拒绝与韩香雪的亲事,说出了此事,若被心存不轨之人加以利用,的确对他不利。 第76章看贾南风的脸色 贾谧忽地笑道,“姑姑就别吓唬王爷了,他也是担心皇上和太子殿下,并非有意。再说,此间也没有外人,不会有人出去乱说的,姑姑不必担心。” 司马遹冷冷看过去。 贾谧这话明着听,是在帮他说话,实则在威胁他,若他不从,这屋里除了他,可都是贾家的人,随便谁在皇祖父跟前说句话,他就难逃责罚。 贾南风缓了神情,“长渊说的不错,此间确实是没有外人,不过熙祖日后言语行事,定要注意分寸,莫要给人以可乘之机。” 司马遹暗暗冷笑,“谢母妃提醒,我会记住。” “这门亲事……” “我现在不想成亲,已经向父亲禀报过。”司马遹态度十分坚决。 郭槐眼见局面又要僵住,忙打着圆场,“罢了罢了,这亲事啊,慢慢议,熙祖跟香雪年纪都还小,也不急在这一时,熙祖是个孝顺孩子,一定不会让阿南你失望的,今日是我老太婆生辰,先不说这些,日后再议。” 贾南风微笑道,“是,母亲今日是寿星呢,一切由母亲说了算。” “丫头又说我老!”郭槐哈哈笑起来,方才的事,就此打住了话头。 司马遹并没有留下来用饭,很快就离开了贾府。 若不是郭槐一直十分疼他,就算只因为贾南风,他也不会到贾府来,更何况还有他十分讨厌的贾谧。 他一走,席上人勉强笑着的脸,就都变了色。 “大姐,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香雪跟广陵王的亲事,都由你做主吗,他怎么不应呢?”贾午终于忍不住,气呼呼地道。 韩香雪这会儿眼睛还红红的,想是哭过了。 贾南风缓缓放下茶碗,没言语。 韩寿皱眉,“阿午,你怎么这样跟大姐说话!大姐行事向来有分寸,你这是在质问大姐吗?” “我不是质问大姐,是觉得广陵王欺人太甚!”贾午揽过自己女儿,心疼地道,“香雪无论相貌还是才情,哪一样不好了?我们贾家家世也没辱没了他,他居然一口回绝这门亲事,这要传出去,让香雪以后怎么嫁人?” 当初大姐做主,要把香雪嫁给广陵王时,她还不太愿意,毕竟广陵王不是大姐的亲生儿子,万一日后不与大姐一心,岂不是害了香雪。 可大姐却再三保证,广陵王永远会听大姐吩咐做事,并说了香雪嫁给他的种种好处,她才勉强答应了的。 结果呢? 韩香雪又嘤嘤哭起来,“我不嫁了!我宁愿嫁给平民,也不要嫁给广陵王!” 郭槐脸色一沉,“好了,都不要说了!阿午,你别急着气,香雪也不要使性子,我倒觉得熙祖此时拒绝这门亲事,并不过分。” “母亲!”贾午急道。 “熙祖必不敢胡乱说话,想必皇上是真的……”郭槐有所顾忌地转了话,“再说太子殿下身体不适,也是阿南说起的,这时候熙祖无心成亲,也是人之常情。再者熙祖也没有拒绝,只是想过两年再成亲,你们母女俩急什么?” 贾谧呵呵笑了两声。 贾午犹豫道,“是这样吗,大姐?” 贾南风面无表情,“你不是不相信我吗,那就不要问我。” “我没有不相信大姐!”贾午吓了一跳,赶紧讨好,“我是气广陵王欺人,跟大姐有什么关系?大姐一直很照顾我跟香雪,我们哪会忘记大姐的恩德呢?” 这个软不服可不行,父亲已经过世,若她没有大姐照拂,以后的日子,哪会好过。 郭槐也帮着说好话,贾南风的脸色,这才又缓和下来,“你们也不必急,母亲说的是,熙祖如今念着父皇和太子殿下,暂时不想成亲,也是情理之中,待到了合适的机会,本宫自有安排。” “多谢大姐!” 这场风波才算是平息下来,宴席开始后,众人纷纷过来向贾南风敬酒,她长袖善舞,连饮十几杯也面不改色,还真是豪爽。 宴席一直闹到近黄昏才结束,贾南风已是微醉,坐车回宫。 “太子妃没事吗,奴婢去熬醒酒的汤来?”薛姑姑扶着她进去,倚到榻上歇息。 贾南风一手支颐,摇了摇头,“本宫没醉,心情不好而已。” 熙祖当着贾家人的面,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她的威信受到质疑,岂能不气。 这些日子略略放松了对他的管束,他不但不知感恩,竟越发放肆了,以为真能逃脱她的手掌心! “太子妃息怒,广陵王年纪小,尚可管教。”薛姑姑意有所指。 “本宫会好好管教他,”贾南风睁开眼睛坐起,“羊充华那里,有什么动静?” 自打去了西宫待产,这些天都没有见到羊充华,她倒是安稳。 “回太子妃,皇后娘娘派了人守在常宁殿,寻常人不能进入,不过想来羊充华一切安好,否则常宁殿不能那样平静。” 贾南风冷笑,“母后还真是用心呢,将羊充华保护的滴水不漏!那贱人也别太得意,母后根本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她腹中骨肉罢了!” 防着她再下手,把羊充华的孩子也给害了而已。 薛姑姑附和道,“太子妃所言极是,皇后娘娘表面温和大度,其实也是个妒妇,就见不得太子妃好,如果不是她在皇上面前说太子妃不是,太子妃也不会不得皇上欢心了。” “让杨芷得意着,本宫早晚收拾了她!”这话正中贾南风痛处,她岂会有好声气。 其实,杨芷无论在其他方面如何,对贾南风,实已仁至义尽。 贾南风接连害死两名怀孕宫女,若不是杨芷苦口婆心,劝说皇上司马炎,她的太子妃之位,如何还能保住。 偏偏贾南风就认定了杨芷是要害她,加上有薛姑姑在旁煽风点火,她们两个之间的仇恨,早成不死不休之势。 “将程太医叫来。”贾南风忽地有了主意。 杨芷不是看重皇孙吗,那她也找太医调理调理身子,再怀一胎,说不定能生下个皇子,将来被立为太子,越加名正言顺,羊充华就算生下皇子,也是无用。 第77章处境堪忧 “这……”薛姑姑一脸为难,“太子妃不记得了吗,太子殿下已将程太医指派给了羊充华,怕是没有太子殿下吩咐,请不来程太医。” 提起此事,贾南风越发恼怒,“都是些不长心肝的东西!本宫看程据是忘了自己是谁,真以为攀附上羊充华,就可以不听本宫吩咐了?最多十个月,他还是要在大医院听吩咐,本宫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不怪她对程据念念不忘,实在是此人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因是太医,故颇懂得如何调理自己,他身上时常带着沁人心脾的药香,体力又好,每次欢好,都能让她无限满足。 比起太子的软糯无力,程据的表现,实在让她满意。 虽说她也知道,程据是迫于她之压,才不得不忍辱承欢,可她根本不在乎旁人是否甘愿,她要的就是臣服。 薛姑姑不好接这话,“那……奴婢去请其他太医来?” 太子妃冷哼道,“何承允吧。” 何太医虽相貌不入眼,医术却不错,去年司马炎在批阅奏折时突然吐血昏倒,其他太医皆束手无策,断言他命不久矣。 结果何太医出手,救的司马炎活了过来,虽说他的病仍是越来越厉害,无法可治,不过能将他的命延到这时候,足见他医术之高明。 “是,奴婢这就去请。”薛姑姑转身出去。 贾南风又缓缓躺了回去。 说起来羊献容真没有旁人想的那样轻松。 在东宫妃嫔眼中,她一有身孕,就被皇后接去西宫待产,避免了被太子妃害死的悲惨下场,委实太过幸运。 若皇后早如此,绿菊和翠竹应该就不会死了吧。 可皇后并不顾念她们两个,只对羊充华如此,还是看在羊家人的面子,这其中的荣宠,还用得着多说? 然而唯有羊献容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凶险。 上次她意外晕在皇后宫中,虽是韩青使了一计,惊险过关,可皇后对她,明显还是起了疑心,加派了人监视她,她必须越加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心中苦不堪言。 每次太子殿下来看望她,还总喜滋滋说,还是母后安排得当,太子妃的手伸不到西宫来,她很安全,安心就好,每每都让她欲哭无泪。 好在皇后还算通情达理,见她越发消瘦,以为她是整天被关在常宁殿上,心情郁闷,这才特准她可以到御花园散散心,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回去,总算让她有出来透透气的机会。 “娘娘不如将实情禀报太子殿下吧。”韩青实在见不得主子整日提心吊胆,消瘦的厉害,提议道。 “万万不可!”羊献容大惊,忙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万万不可!” 还好,没有旁人注意。 “为什么呀?”韩青气不过,“皇后娘娘根本没安好心,等娘娘孩子生下来,性命也就不保,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往常觉得皇后娘娘很好,不偏不倚,不害妃嫔,却不想竟也这样心狠手辣。 “不能告诉太子殿下!”羊献容急白了脸,“你要敢说,我、我现在就死!” “可是为什么?” “因为太子殿下不会相信!”羊献容声音高了上去。 “本宫不会相信什么?”司马衷忽地从不远处的假山后出来。 羊献容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妾身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竟来的这样巧,方才的话,他可千万不要听到! 她多虑了,太子其实是才过来,以为她在赏景,起了捉弄她一下的念头,才躲到假山后。 结果他刚躲进去,就听到羊献容怒声责骂韩青,不放心她,这才过来相问。 “快起来!”司马衷急急扶起她,责怪道,“怎么这样冒失?母后不是吩咐过,你有孕在身,一切礼仪皆免,你跪的这样猛,伤到自己怎么办?” “是,妾身……妾身一时失态了。”羊献容心跳如鼓,偷眼见他神色间除了关心自己,没什么不对,稍稍安心,试探道,“殿下何时过来的,方才妾身怎么没有瞧见殿下?” “刚过来,原是想吓吓你,可你倒要吓死本宫了!”司马衷扶紧了她,“有没有哪里不适?有的话,要告诉本宫。” “妾身无恙,殿下别担心了。”羊献容暗松一口气。 “没事就好,”司马衷揽着她缓缓前行,“本宫去给母后请安,知你来了御花园,才过来找你。” “殿下有何吩咐?” “本宫就是来看看你,没有其他事,不过你明日,要回东宫一趟。”司马衷神情间,已露出厌恶。 “是,妾身回禀过皇后,明日就回东宫。”羊献容还因方才的事惊惧着,表面虽看不出,脑子里却有些乱。 “没什么要紧事,别紧张,”感到她瑟瑟发抖,司马衷心疼万分,“今日是岳母生辰,按往年惯例,明日贾南风都会在东宫设宴,接受命妇拜贺,你到时去坐一坐,接着回去歇息就好。” 不过是太子妃的母亲过生辰,却要连贺三天,这样大的排场,也就贾南风敢摆了。 “是,妾身知道了,妾身有分寸。” “你的手很凉,外头起风了,本宫送你回去歇息。” “多谢殿下。” 走了一段,司马衷忽地道,“容儿,本宫看你怎么越来消瘦憔悴,可是母后照顾的你不够好吗?” 韩青眼眸一亮:这是个机会! “很好,殿下多虑了,”羊献容抢着道,“母后处处细心,派过来的人也很仔细,妾身很感激母后。” 韩青直跺脚。 司马衷回头看她一眼,不解地道,“韩青,你很冷吗?” 武功高的人,身体应该不能这样虚弱吧? “属下……” “殿下不必介意,韩青就是有这习惯,”羊献容回头瞪了韩青一眼,转回来时已神色如常,“殿下放心,妾身一切安好,许是这些日子孕吐的厉害,吃的少些,所以才瘦了,待孕吐过了,吃的多了,一定会胖起来的。” 司马衷不疑有他,“本宫也听程太医说过,你这孕吐比旁人都要厉害,要仔细调养着才行。” “谢殿下关心。” 第78章看到永明哥了 韩青不敢再有异动,却是急的想上树。 不管殿下信不信,禀报了再说啊,就算殿下不能全信,肯定也会有所怀疑,至少再多派些人过来,保护娘娘啊。 “殿下,那不是何太医吗?”为防司马衷再问下去,羊献容岔开话题,“哦,还有薛姑姑,太子妃身体有恙?” 司马衷冷冷道,“本宫不知,不过她身体好的很,想必是又要不安分了。” 羊献容皱眉,“殿下的意思是……” 司马衷嘲讽道,“她想给本宫生皇子。” 昨晚贾南风就到他寝宫中,不顾羞耻,脱了衣裳,硬要服侍他,他气愤之下,去了卫才人的屋里歇下。 当时贾南风对他软语温存时,说起正让太医调理身体,一定可以再怀上孩子。而他,绝不会稀罕,也绝不希望贾南风生下儿子。 “……太子妃若能为殿下生下皇子,总是好事。”羊献容摸上肚子,小脸煞白。 司马衷只是冷笑。 羊献容心情复杂的厉害。 除了程据,只有她自己知道,腹中骨肉,并非太子血脉。 若她能生下女儿还罢,太子也不会对之寄予厚望,若真生下儿子,再得太子重视,必招来各方明枪暗箭,不定何时,就会命丧黄泉。 就算侥幸不死,由得儿子将来继位,可这孩子却是永明哥骨血,大晋王朝的江山,岂不是落入了外姓之手? 转念一想,那又如何,是广陵王杀了永明哥,司马氏本来就欠刘家的,将来就算永明哥的孩子当了皇帝,也是应该的! 一时间,她想到种种,心绪烦乱,司马衷又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羊献容起身后梳洗一番,换了身不太素净,但也绝不扎眼的襦裙,头上一枝金步摇,耳戴珍珠珰,不显得寒酸,也不抢太子妃风头,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东宫热闹非凡,贵妇们纷纷向贾南风拜贺,贺礼也都很丰厚,说着恭维的话,谄媚虚伪的嘴脸,满目皆是。 羊献容安静地坐在一旁,但觉满屋的胭脂香味充斥鼻端,惹的她一阵一阵想要呕吐,为免失了风仪,还得勉强忍着,脸色越发不好。 贾南风只是不经意地往她这边扫了一眼,并无异样,显然没打算在今日为难她。 韩青见没人注意这边,轻声道,“娘娘,出去透透吧。” 要是在这里吐出来,太子妃脸上更难看。 羊献容轻轻点头,主仆两个趁人不注意,悄悄出去。 来到外面,喧闹的人声骤然消失于耳边,因刚刚下过一场雨,有气湿冷,但格外清新,羊献容深深吸了口气,顿觉好受许多。 “娘娘,到那边亭子里坐坐。” “好。” 这亭子东南方大概一里处,就是东宫的厨房。 今日东宫宾客满座,厨房自然格外忙碌,司马炎还特意派了两个御厨过来,所有人仍旧忙的不可开交。 “落生!落生!”有人在厨房门口大声叫。 刘曜正劈柴劈的满头大汗,胳膊都要抬不起来,听到叫声,忙跑过来,“马公公有何吩咐?” “柴,送柴进来,快!”马公公也是一脸的汗,“你手脚利索着些,别偷懒!” “是,马公公。”刘曜赶紧抱柴进厨房。 往常只有他一人劈柴,今日多添了两个,还是供不上。 厨房里更是一派热火朝天,各种切菜、洗菜、炒菜的声音混响,不绝于耳。 各种香气、热气扑面而来,虽是十一月的天,却是人人都满头大汗。 “落生!”马公公又在叫了,“去北门那里瞧瞧,送鱼的人怎么还没来,别耽误了事!” 所有食材都是头天都准备好的,不过像鱼这种活物,则必须要当天送,以保证新鲜。 “是,马公公。”刘曜抱了几趟柴,即匆匆去北门。 平日里他就这样被支使的团团转,本来嘛,所有地方的人都是欺生的,他也不例外。 不过他对此,并无怨言,只要能靠自己的本事挣钱,给英娥治腿,再苦再累,他也受得住。 “有人过来了,”韩青耳力好,已听到通通的脚步声,警惕地道,“娘娘小心。” 羊献容惊道,“难道是刺客?” 太子妃应该说什么也不可能在今日派刺客杀她吧? 而且还是在东宫。 “应该不是,不过万事小心为上。” 两人正紧张着,那脚步声却往另一边而去,只在枯叶残枝间,快速闪过一道身影。 羊献容猛地站起来,“他……” 是她太想念永明哥了吗,为什么刚刚过去的那个,无论身形还是侧脸,都像极了他? 不,不可能! 永明哥已经死了,不可能会是他! 如果他没死,一定会想办法来见她,不可能这样悄无声息,一定是她看错了! “娘娘,怎么了?”韩青过去看了看,只看到一个向前奔跑的背影,“看那人装束,应该是在宫里做杂事的,娘娘认得他?” “不……”羊献容心跳的厉害,虽不愿想太多,却终究不甘心,“或许……是我认错人了,过去看看。” “是,娘娘。” 两人一道追过去,却再也没能寻着那人的影子。 “娘娘,这里没有人,再往前就是北门,平常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回去吧。”韩青提醒道。 羊献容左右看了看,仍旧只是失望,木然点头,“好。” 两人才离开没多久,北门忽然就打开了,刘曜帮着那渔夫推着板车往里进,边催促道,“快点快点,厨房都等急了,再晚了,谁都担不起责任!” “知道了知道了,就到了,就到了!”渔夫推着板车,没命地往前跑。 羊献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脑海中一遍一遍想着那个人的侧脸,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啊! 世上会有这样巧的事吗? 话说回来,就算那人真的像永明哥又怎样,到底不是他,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阿容,”司马遹从旁边过来,皱眉道,“你方才去哪了?今日东宫人多,你要小心些。” 方才看到她出来,他接着就跟出来了,却没找到她,问了侍卫才知道,她到那边凉亭去歇息,才要过去找她,她倒自己回来了。 第79章我不想活 羊献容冷冷看他一眼,一言不发,绕过他就走。 司马遹眼中有苦涩,“阿容,你就当真这样恨我吗?我……” “妾身不恨王爷,妾身与王爷毫无关系,哪来的恨?”羊献容停了步子,却并不回身,声音依旧冷漠。 “阿容,你是故意伤我的心,是不是?”司马遹转到她前面,急急道,“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我的,你根本不想服侍父亲……” “那你当初,为何定要让我进东宫,不惜逼我上绝路?”羊献容一时激愤,怒道。 司马遹怔住。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羊献容暗暗后悔不该一时多嘴,即违心将话兜回来,“如今妾身已是充华,也怀了太子殿下的骨肉,还请王爷以后自重,不要再与妾身纠缠,否则妾身将无地自容。” 不用再说这些,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我,将刀刺进你的心! “母妃要我娶韩家的女儿,韩香雪。”司马遹攥紧了拳。 他是不想,父亲也不同意,可如果母妃坚持,此事将很难圆满。 羊献容面色无变,“那就恭喜王爷了。” 将妹妹的女儿嫁给广陵王,太子妃思虑果然周祥。 司马遹心中大痛,“阿容,你明知道我不愿,为何要这说话?你是故意伤我是不是?” 羊献容嘲讽冷笑,“王爷太高看妾身了,妾身跟王爷毫无瓜葛,为何要伤王爷?此处人多眼杂,妾身不愿招惹是非,先走一步,王爷请。” “阿容——”司马遹不甘心地想要拉她。 羊献容猛地抽回手,顺势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他脸上,“广陵王,你闹够没有!你害了永明哥,如今还要害我是不是?你非要我受人猜疑辱骂,一死明志是不是?” 司马遹被打的头脑一阵发晕,震惊万分:阿容竟然动手打了他,还打的这样狠! 要在以前,她怎舍得! “永、明、哥,你说刘曜?”他咬了牙,一字一字道,“你还念着他?你根本不是真心留在东宫,服侍父亲,是不是?” “是你害了永明哥,你有什么脸面提他的名字!”羊献容泪流满面,所有的委屈愤怒,一瞬间决堤而出。 “你说什么!”司马遹怒道。 “就是你害了他!你明知道我已经跟永明哥成了夫妻,还非要父亲把我带回洛阳,非要我进东宫,你害了他,为什么不一起杀了我,我反正也不想活了!”羊献容失声痛哭。 韩青大感不妙,“娘娘冷静,别说这些了。” 虽然她并不知“永明哥”是什么人,可看娘娘这伤心欲绝的样子,那人肯定对娘娘十分重要吧。 莫不是方才娘娘要找的人,就是“永明哥”? “我不想活,我真的不想活……”羊献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目光也有些呆滞,“我受够了……我为什么要这样……” 方才她有机会,一刀杀了司马遹。 她的腰侧,贴身藏着一把匕首,只要刺进司马遹的心,永明哥的仇就报了。 可她不能不顾父亲,不能不顾羊氏族人,更不能不顾腹中骨肉。 想到还有几个月漫长的时间需要等待,她就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 司马遹原本愤怒的表情,被怜惜取代,可他仍是气不过,羊献容居然那么爱刘曜!“阿容,你知不知道,刚刚这些话要是被父亲和母妃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只管去告密,我无所谓,”羊献容惨然而笑,“反正我也不想活,若不是为了腹中生命,我早已自行了断,去地下跟永明哥团聚!” “你说什么?”司马遹震惊道,“去地下?你说刘曜他……” “启禀王爷,太子妃有请。”一名内侍过来传话。 羊献容早一步看到内侍,转身擦着眼泪,匆匆而去。 司马遹追了一步,又退了回来,冷着脸道,“知道了,本王这就去。” “是。” 司马遹皱了一会眉,转身往回走。 刚刚阿容所说,是何意思? 难道之前刘曜未到洛阳,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生病,受伤,还是其他? 难怪他每次看到阿容,都感觉她身上环绕着死气,那样的生无可恋,原来是因为刘曜死了,否则她恐怕死都不会进东宫服侍父亲。 不对,如果她真的跟刘曜同生共死,为何又要进东宫,等到怀上父亲的孩子,又说不想活?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必须查清楚才行! 回到厅上,贾南风已让众人都出去游玩,正一个人闭目养神。 “母妃何事召见?”司马遹走了进来。 贾南风慵懒将眼睛睁开一线,忽又全部睁开坐起,“熙祖,你的脸怎么了?” 五道指印,条条清晰,唇角还有干涸的血迹,是什么人有胆量,打他这样狠? 司马遹这时才感到脸上热辣辣的痛,摸了一把,心念电转,说了实话,“被羊充华打了。” 整个皇宫中都有母妃布下的眼线,何况是东宫。 刚刚他跟阿容一起说话,并不隐秘,必然有人看到,禀报母亲,他若藏着掖着,到时会处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哦?”贾南风果然很是意外,“羊充华打了你?你居然敢承认?” “有何敢不敢,是她打了我,承认了又怎样。”司马遹眼神嘲讽。 “她为何打你?”贾南风起了身,过去摸他的脸,“还打的这样狠,真让本宫心疼。” 司马遹很快退开,“她现在很讨厌我,为了父亲和母妃能够开心,我不得不离开她,可我毕竟一直喜欢她,不可能说忘就忘,方才见她瘦的厉害,便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谁想她说我多事,话也不愿多说,我要留她,她就打了我。” 他倒是爽快,全都说了,唯独没提刘曜。 贾南风看了一会,忽地咯咯娇笑起来,仿佛一只刚刚生了蛋,四处炫耀的母鸡,“熙祖,你真是越来越率真了,若在以往,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必定会极力隐瞒,为何今日,竟对本宫直言相告,说,你在想什么?” 毫不避讳地承认还 第80章脱离她的掌控 司马遹眉一挑,笑容诡异,“我就算想瞒,能瞒过母妃吗?母妃派了人日夜监视我,事无巨细,都要向母妃禀报,无论我是否说实话,你都会知道,既如此,还不如直接说了的好。” 贾南风似笑非笑,“熙祖是第一天知道,我让人跟着你,保护你吗?” “保护我?”司马遹笑的肩膀直抖,“母妃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吗,我知道,你是让人监视我,不止我,还有父亲,我都知道。” 贾南风忽地敛了笑容,眼里有深思,“熙祖,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今天这样大胆,无话不说?” 若没有十足把握,他不应该跟自己翻脸。 可除了羊献容如今深得太子殿下宠爱,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与往日不同。 更何况,羊献容是否受宠,与熙祖并没有什么关系。 司马遹不以为意,“我长大了,母妃,很多事我可以自己做主,就不劳母妃费心了。” 说罢转身出去,脊背挺的笔直。 贾南风狠狠攥紧了珠帘,“本宫就该从小打断你的背,让你永远匍匐在本宫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薛姑姑道,“太子妃,刚刚广陵王所言,会不会是真的?” 贾南风冷笑,“熙祖必定没有忘情于羊充华,不过本宫倒是没想到,他真敢承认!” “那……太子妃要不要将此事禀报太子殿下?”薛姑姑有些兴奋。 殿下正宠羊充华,若知道广陵王与他同争一个女人,必定恼怒,父子之间生了嫌隙,于太子妃有益。 贾南风瞪她一眼,“你觉得有用吗?太子正宠羊充华,她跟熙祖之间的事,太子也知道,只是一直在装傻罢了,就算本宫禀报了殿下,熙祖在殿下那里,也有话说,反而是本宫枉做小人。” 薛姑姑气不过,“那要怎么办?就眼看着广陵王翻出太子妃的手心?” 贾南风眸子里透出森森的寒意,“暂时先让他们得意着,眼下最要紧的,是本宫要生个儿子,先立于不败之地才行。薛姑姑,晚上给殿下送补汤过去,本宫定要侍寝!” 说到生儿子,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管何太医医术多高明,开的药有多好,可太子不到她寝宫中来,一切都是枉然。 不过,不要以为这样她就无法可想,要想生子,她就有办法侍寝太子,看谁收拾得了谁。 “是,太子妃。” 晌午时分,宴席热热闹闹地开始,宫女们进进出出,上菜上酒,宾客们觥筹交错,猜拳行令,喝的十分畅快。 司马衷紧挨着羊献容坐着,见她脸色不好,不时轻声问一句,还体贴地命人端来参汤,满目温柔。 众人虽没有直接看过去,却都心知肚明,殿下果然正宠羊充华,不管是看在她腹中骨肉,还是她绝美的容貌、温顺的性子,都是个值得让男人去宠的女人。 相比之下,太子妃一人坐在一旁,明明妒忌、愤怒地嘴角都有些歪,却仍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与旁人谈笑,互相敬酒。 却不知羊献容只是敷衍着司马衷的问话,脑子里仍旧是那张与刘曜极为相似(其实就是他)的脸,越想越觉得发慌,脸色越发地不好看了。 “容儿,你是不是不舒服?”司马衷万分担心,“要不要传程太医来看看?” 羊献容忙道,“谢殿下关心,妾身仍旧是孕吐的毛病,并无其他。” “那也不成啊,本宫看你难受的厉害,还是叫程太医来看看吧。”司马衷坚持道。 羊献容略一思虑,道,“既如此,请容妾身先行告退,回常宁殿,再请程太医,可好?若是在这里,怕是会扰了太子妃兴致。” 司马衷冷哼一声,“她的兴致要紧,还是你的身子要紧?” “诊脉在哪里都能诊的,殿下就在这里陪着太子妃,妾身先行告退。” 司马衷虽不喜贾南风,在人前却也要给她几分面子,即嘱咐韩青好好服侍羊献容,主仆二人悄悄退走了。 贾南风有意无意往那边看了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离开东宫一段距离后,羊献容看了看身边的韩青,“韩青,你能不能帮我办件事?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太子殿下,你若答应,我就与你说,不答应,我也不勉强。” 毕竟有关她的过去,韩青又是太子派给她的人,这中间的曲折,不好理顺的。 韩青毫不犹豫地道,“请娘娘吩咐。太子殿下派属下服侍娘娘,娘娘就是属下的主子。” 羊献容放了心,“我信你!稍候你悄悄去东宫厨房那边问一问,今日巳时一刻,是什么人到过北门。” 当时那人的穿着,绝不是东宫侍卫,应该是做杂事的,而只有在厨房做事的,才会穿那样的衣服,很好区分。 韩青茫然道,“娘娘要问这个做什么?”忽又想起什么,“哦,娘娘还在想那会儿看到的那个人?” 羊献容点头,“不错,我总觉得他像……我一个故人,不知道是不是,你帮我去问问。” “是,娘娘放心,属下这就去。”韩青也就不再多问。 娘娘是如何进宫的,她多少知道,想必是有些不愿人知道的往事吧。 “记住,一定要悄悄打听,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羊献容深吸一口气,“就算打听到了,也不要问他任何话,只管来告诉我。” “属下明白,娘娘放心。”韩青做了保证。 羊献容紧紧揪着帕子,又害怕,又期待。 如果不是永明哥,倒也罢了,她原也不该胡思乱想,可如果真的是他,怎么办? ——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苏碧磕头如捣蒜,身上到处都疼。 她奉太子妃之命,监视谢才人的一举一动,随时禀报,再领赏钱,原本一切顺利,可不知为何,今日广陵王一过来,直接就揭破了她的身份。 她原本是不承认的,却不想广陵王出手毫无顾忌,对她一阵拳打脚踢,她哪里承受的住,很快就认了。 认了,更糟。 第81章反利用 “本王如何饶你?”司马遹脸色铁青,暴怒道,“若不是母亲照拂,你早已累死在浆洗房,可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背叛母亲,本王留你何用?” 他一早就觉得奇怪,为何他每次见谢才人,无论多么小心,母妃总会很快知道,甚至连他跟谢才人说了什么,都无所不知。 刚开始他以为是身边的侍卫出卖了他,即找了理由,将他们全都换成了自己人,尤其身边的人唐卓,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绝对信得过。 却不料就算如此,还是没能改变什么,母妃仍旧对他和谢才人的事了若指掌,他就知道,是谢才人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于是,他没有知会谢才人,设了个简单的计谋,果然将苏碧给诓了出来。 贾南风压着他也倒罢了,小小一个宫女,居然还敢算计他,他如何能忍,再者他也从没有不打女人的禁忌,一顿拳脚下去,苏碧就老实下来,全都招了。 她一招,司马遹怒气更甚,因今日东宫有宴席,他还要去露面招呼客人,就先没有责罚苏碧。 而在贾南风面前时,他因此也就没有了顾忌,直言来去,只为发泄心中怒火,倒让贾南风捉摸不透,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殿下饶命啊,奴婢、奴婢也是不得已……”苏碧痛哭流涕,“是、是太子妃吩咐,奴婢不敢不从啊……” 谢才人冷冷道,“你是服侍我,还是服侍太子妃的?” 只要想到自己跟熙祖每次见面,都被太子妃知道,她就一身一身地出冷汗。 自己的命无所谓,死不足惜,可熙祖却不能出一点差错! “奴婢是服侍娘娘的,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啊!”苏碧抓紧谢才人的衣角,苦苦哀求,“奴婢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娘娘,求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谢才人抽回衣角来,“我信不过你。你能背叛我一次,就能背叛我两次,让我如何相信你?背叛主子的奴才,不若一顿打死了事。” 苏碧吓的魂飞天外,额头都磕出了血,“娘娘不要啊!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定不会再犯,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娘娘,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司马遹不耐烦起来,“唐卓,将她拖出去,杀了!” “是!”唐卓上前拖了苏碧就走。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苏碧裤裆都湿了。 “等等,”谢才人吓唬她够了,适时出声,“苏碧背叛我,确实可恨,不过念在她也是不得已,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谢娘娘,谢王爷!”苏碧死里逃生,自是大喜,“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先下去吧,有事情我自会吩咐你。” “是是,奴婢告退,奴婢告退!”苏碧千恩万谢,连滚带爬地下去。 这番虽是侥幸留得一命,却吓的够呛,还挨了一顿打,够她“舒服”一阵了。 司马遹摆手让唐卓退下,问,“母亲是打算留下苏碧,反过来知道太子妃的举动吗?” 背地里时,他连“母妃”都不愿意再叫。 谢才人勾唇,“为什么不可以?并非只有太子妃懂得玩弄手段,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母亲,我来做。” “不行,”谢才人脸色一沉,“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你只要小心保护好自己,莫让太子殿下和皇上逮着你的错处就好。” “但是……” “没有但是,”谢才人帮他正了正衣领,眼中满是慈爱,“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只要你安好,我就放心了,熙祖,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司马遹眼中含了泪,“母亲……” 太子妃的殊荣,原本该是属于母亲的,就算不给母亲,为何偏偏是贾南风! “那母亲要千万小心,太子妃的人不是那么好用的,苏碧也是她身边养的一条毒蛇,若是不小心,被她咬一口,得不偿失。” 司马遹温顺地站着,十分享受生母关心他的每一个眼神、动作,又岂是贾南风对他的羞辱可比。 谢才人冷声一笑,“我自然知道!不过现下只有咱们娘俩,我也不怕与你说,皇上后宫的女人,哪一个又是简单角色?我是过来人,会小心应对,这你倒不用担心,我今日与你说的,是关于羊充华的事。” 她招呼着司马遹,进了屋,关上门说话。 “羊充华怎么了?”司马遹坐下来,明显不想提她,“她得罪母亲了?” “怎么会,我与她连面都没有见着,”谢才人眼神有些怕人,“我问你,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这还有假?程太医诊出来的,如若不然,皇祖母又怎会效仿母亲当年的待遇,将她移居西宫待产。” 只有在那里,阿容才能平安生下孩子吧,虽然不是他的孩子,却是他的兄弟姐妹,至少有一半血脉是相同的。 “果然是真的!”谢才人咬了咬牙,“她运气倒好,才侍寝就有了身孕,抢了太子宠爱还不够,还要与你抢储君之位!” “母亲说什么?”司马遹吃了一惊,“羊充华怎么会……” 话说一半而止,他似乎是明白母亲的意思了。 “你不与贾家亲厚,这倒没什么,太子妃原也是想利用你、掌控你,可你对杨家行事不喜,也因此不亲厚皇后,两边都不得好处,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羊充华真的生下皇孙,会有什么后果?”谢才人脸色青灰。 贾家不提也罢,杨家同样也是当朝权贵,杨骏三兄弟把持朝政,不从他们的,大都没有好下场,弄的朝中人人自危,无人敢直言进谏。 年后皇上病倒,虽经何太医全力诊治,暂时无虞,可杨骏等人又岂会不知皇上龙体如何,趁着皇上对朝政渐渐有心无力之时,杨氏兄弟三人大肆乱朝纲,党同伐异,忠直旧臣多被排斥,一批像荀勖一般的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被重用,朝中怨声渐起,皇上也有所不满。 然而杨氏兄弟上有皇后杨芷做主,下有提拔起来的那批亲信小人维护,真是要雨得雨,要风得风了。 第82章羊充华的孩子不能留 没过多久,当初跟着皇上鞍前马后、浴血奋战的一批勋旧大臣要么看不惯杨氏兄弟行事,告老还乡,要么被强行赶出朝廷,如今这朝中,大多都是杨氏三兄弟及他们的亲信,谁若跟他们做对,不会有好下场。 而司马遹也因为渐渐长大后,看不惯杨氏做为,更看出他们有篡位之心,与杨氏也渐渐疏远起来。 杨芷见他不可掌控和利用,才会对羊献容腹中孩子极为看重,若她当真生下皇孙,杨氏定会全力拥他为帝,司马遹的地位,必将岌岌可危。 司马遹才想到个中利害,同样面无血色,“阿容……或许会生个女儿。” “这种事当然是怕万一呀!”谢才人急道,“熙祖,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羊充华,可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已是不可改变,她处处对你冷漠无情,你对她怎么就是狠不下心?” “因为终究是我对不起她。”司马遹苦笑。 谢才人语塞,隔一会才道,“你是个重情重意的好孩子,我都知道,可想要在皇宫生存,就不能只讲情意,何况你若有什么事,不止是我活不成,就连阿俊和她腹中孩儿,也都不可能安好,你可千万不要心软!” 蒋美人有了身孕,谢才人喜忧参半,儿子总算是有后,值得高兴,可依太子妃的性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容蒋美人生下孩子,有心请皇后做主,将蒋美人也移去西宫,又担心她身份低微,不够资格,为此谢才人也是日夜不安。 司马遹果然动容,“不错,我要保护好母亲,还要保护好阿俊,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你能想明白就好,在这宫中,谁不是为了自己,所以你也不用自责,”谢才人提醒道,“我这么说,也只是想保住你这皇长孙的地位,最多到时候羊充华如果真的生下女儿,就由得她,若她生下的是皇子,那就非除去不可了。” 司马遹攥紧了拳。 要他去伤害一个才出生的婴孩,还是他亲生的弟弟,他如何下的去手? 那般行径,与太子妃行事,有何区别? “我们不要伤害羊充华,你不用感到为难,”谢才人见他这样难受,心里也不好过,再做让步,“要不然,到时候咱们留孩子一命,偷偷将他送出宫去,送给寻常百姓家收养,你总放心了吧?” 司马遹果然舒开了眉,“这样再好不过,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谢才人笑了笑,“我只是一心为你,又不是心如蛇蝎,能不伤人性命,自然最好。” “我知道了,谢谢母亲。” 母子俩又互相叮嘱了一番,司马遹这才离去。 谢才人送走他,脸色瞬间冰冷,“来人,把苏碧带上来。” 这是颗不错的棋子,要好好利用。 “是。” 没大会儿,苏碧揉着身上痛处过来,跪倒行礼,“见过娘娘。” 缓了这一阵,身上被打到的地方不但更痛,而且一块一块青紫肿胀,连翻个身都难。 谢才人扶她起来,见她表情痛苦,安抚道,“熙祖下手是重了,不过他生平最恨被人背叛,若不是我求情,你此时哪还有命在,挨这一顿打,熙祖才能消气不是。” 苏碧诚惶诚恐道,“是,奴婢该死,蒙王爷和娘娘手下留情,奴婢惭愧……” “也不怪你,是太子妃的命令,你不得不从,”谢才人温和地笑道,“不过既然你肯认错,替我办事,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背叛我,不用我动手,熙祖也会将你碎尸万段!” “是是,奴婢一定效忠娘娘……”苏碧哆嗦着道。 “那就好,以后好好替我做事,我自不会亏待了你。”谢才人适时松口。 “是,奴婢再不去见太子妃了,一定会……” “不,太子妃那里,你照去禀报。”谢才人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苏碧愣了,“照去禀报?可是娘娘……” 谢才人别有深意地道,“太子妃命你监视我,不过是想知道我跟熙祖是不是经常见面,是不是商议了什么计谋要对付她,是吗?” 苏碧干笑,“奴婢不敢多问……” “你就只管继续禀报,要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谢才人从腕上退下个玉镯,递了上去。 这镯子虽比不得贾南风给苏碧的好,却也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苏碧自然不敢嫌弃,也不敢接,“奴婢知道该怎么说,娘娘的赏赐,奴婢不敢要!” “是不屑于要吧?”谢才人瞄一眼她腕上的玉镯,“太子妃的赏赐,自然是大方的多,也难怪你肯尽心替她卖命。” 苏碧登时吓的魂飞魄散,用力往下拉袖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方才怎么就忘了摘下来,这可怎么办! 谢才人却并不生气,“无妨,财帛动人心,这镯子你且收着,好好在太子妃面前回话,若是办的好,我不会亏待了你,若是办的不好,不止是你,你的家人也会与你同罪论处,明白吗?” 苏碧大惊,“娘娘抓了奴婢的父母和哥哥?” 她家中还有年迈双亲和三个哥哥,因家中贫穷,无钱为哥哥们娶妻,她才不得已,进宫当差。 父母哥哥们就在离洛阳不远的地方,广陵王要想找他们,绝非难事。 谢才人不置可否,“只要你事情做的好,你三个哥哥的亲事,自有我替你张罗。” “娘娘?”苏碧不能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谢才人微微一笑,“后宫女子若到25岁还未得皇上宠幸,就会被放出宫,我这里有几个宫女已经快到25岁,皇上后宫有几个嫔妃与我交好,她们身边也都有合适的人,到时候她们若被放出宫,只要我一句话,从中挑三个给你的哥哥们做媳妇,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碧惊喜道,“这……还要多多仰仗娘娘玉成,求娘娘恩典!” 说罢又是一顿猛磕头。 要知道宫里的女人到了25岁才出宫嫁人,一般是没多大选择的,毕竟年纪大了,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会嫌弃她们。 不过她们也有一点好处,就是一般十二、三岁进宫,做个十几年,手上多少都有些积蓄,娶了她们,至少还能依靠她们手上的积蓄,贴补家用。 第83章太子妃看中了他 而她们一般也因为知道自己年纪大了,遭人嫌弃,所以不会太挑剔,只要嫁个老实本分、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就好,其他并无所求。 所以对于贫苦人家来说,能娶到这样的女人,也是很大的幸运。 只是她从未想过,会从谢才人这里得到便利。 谢才人见她想通了,颇为满意,“此事只有我才能成全你的哥哥们,要看你怎么做了。若是你做的好,不止他们,就算是你,我也不会计较你以前背叛过我,必为你寻一门好姻缘。” 苏碧大为欢喜,羞红着脸磕头,“奴婢不敢乱想,承蒙娘娘不弃,奴婢定会用心为娘娘办事!” “那就好,起来吧。” “谢娘娘!” 谢才人微微冷笑,心中自有分寸。 说实话,她并不完全信任苏碧,虽说给了苏碧足够的甜头,然而能被利益收买的人,就不会绝对可靠。 说不定太子妃会许给苏碧更有诱惑性的承诺,或者干脆杀了她,永绝后患。 所以,她只是用苏碧来试一试太子妃的反应罢了,若太子妃替她杀了苏碧更好,若是不能,再为太子妃所用,她也不是不会杀人。 一切为了熙祖,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唐卓,你派两个人来保护母亲,盯着苏碧。”司马遹沉声吩咐。 “是。” “还有,”司马遹眸光一冷,“找个信得过的人,替本王去一趟晋阳。” 刘曜的事,必须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跟阿容之间,必有什么误会。 “晋阳?”唐卓一愣,“王爷的意思是……” “附耳过来。” 唐卓忙上前去。 司马遹在他耳边轻语几句,“明白吗?” “是!” “此事定要暗中进行,若是走漏风声,给本王惹来麻烦,提头来见!”司马遹眼神狠厉。 唐卓低了头,“属下明白,王爷放心!” “去吧。” “是。”唐卓迅速离去。 ——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贾南风忽地就进了门,也不曾经人通传。 司马衷放下书本,冷冷道,“本宫今晚不去你那里,你早些歇息吧。” 为了生儿子,她还真是不顾羞耻,不但让人送来进补的汤药,自己也拿药调理身子,还动不动就衣着暴露,极尽挑逗之事,令人生厌。 “妾身知道殿下不愿过去,所以过来服侍殿下,也是一样。” 贾南风轻笑,晃动身体过去。 一袭半透明长袍几乎遮不住她已经有些赘肉的身体,过于浓烈的脂粉香气实在让人欢喜不起来,她却自以为很是诱惑,缓缓倒向司马衷。 司马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贾南风,你怎能如此不知廉耻!你、你穿成这般模样,简直……简直就是淫娃荡妇!” 贾南风脸皮再厚,被这样一骂,也难堪地红了脸,冷笑道,“妾身是淫娃荡妇?那羊充华呢,一进东宫,就迫不及待侍寝,怀了身孕,她有多圣洁?” “你岂能与容儿相比!”司马衷鄙夷道,“是本宫喜欢容儿,要容儿侍寝,她有了身孕,本宫高兴的很。” “你……”贾南风强忍愤怒,干涩笑道,“殿下恕罪,妾身不是要惹殿下生气,你我夫妻十几年,这情份难道还比不过殿下跟羊充华相识不过两个月吗?一日夫妻百日恩……” 司马衷摔门而出,“本宫今晚歇在梁才人那里,休来打扰。” 贾南风愤怒的眸子里,直要喷出火来。 隔了一会,她一脚踢开门,回了自己寝宫,大发脾气之后,屋中一片狼籍。 “出了什么事!”卜泰听到动静不对,带着几名侍卫匆匆赶来,一见这情形,以为有刺客,猛地拔出刀来,“保护太子妃!” 其余几名侍卫却毫无意外之色,因这种情形实在太过寻常,若是太子跟太子妃长时间不吵架,太子妃不摔东西,那才奇怪呢。 贾南风回头看一眼卜泰,这傻小子一脸的紧张警惕,英挺的五官显得相当可爱,高大挺拔的身材,握刀的手背青筋鼓起,显得很有力量。 比起赵王的年老,力不从心,这傻小子应该更有能耐吧。 剧烈起伏的胸膛忽然就平静下去,贾南风摆手,“刺客已经跑了,你们几个出去看看,卜泰,你让人进来,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 几名侍卫退下,卜泰叫进几名宫女,将满地的碎片杂物收拾出去。 “太子妃请歇息,属下告退。”卜泰行礼后就要往外走。 “慢着,”贾南风顺势握住他的手腕,靠近了他,“卜泰,你今晚的表现很好,本宫很满意。” 卜泰生生憋红了脸,下意识地退后,“属下……什么都没做,太子妃过奖了。” 他初入宫中,很多礼仪还都是太子妃身边的内侍董猛董公公教他的,他是个粗人,一时记不得那么周全,经常闹笑话。 不过他越是这样,贾南风就越觉得他心无城府,是个可以利用的。 太子不与她同房,她就生不出儿子吗? 笑话,她的手段,寻常人岂能想得到。 不管是跟赵王也好,卜泰也好,谁都好,只要她有了身孕,再安排一下,跟太子同房,便可堂而皇之地宣布,她也怀了太子骨肉。 而这一胎无论她生什么,最终都是个儿子,谁能说个什么? “本宫的确是很欣赏你,也很喜欢你,”贾南风轻摸着他的脸,“你虽然才入东宫不久,本宫却听董猛说起,你做事勤快,从不躲懒,尽心尽力保护本宫,有你在,本宫很欣慰。” 卜泰大为欢喜,“谢太子妃夸奖!属下觉得,做的还不够好,属下定会好好做事,绝不让太子妃失望!” 一时高兴,倒没注意贾南风对他所做的动作,有何不妥。 “真乖,”贾南风娇笑,“在这东宫,只有你对本宫是最忠心的,本宫也只信你,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卜泰浑身充满了力量。 舅舅嘱咐过他,旁人谁的话都不要听,就听太子妃吩咐就好。 能得太子妃如此赏识,他真是觉得,现在立刻为太子妃而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84章女人的心思 “很好,”贾南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倚到了榻上,“本宫乏了,给本宫捶捶腿吧。” “捶腿?”卜泰呆住。 “怎么,这么点小事,都不想为本宫做吗?”贾南风将眼睛睁开一线,柔媚地看着他。 “不、不是,”卜泰大窘,双手连摇,“属下是、是个粗人,不会这些,万一弄疼了太子妃……” “无妨,你越是用力,本宫就越喜欢。”贾南风轻舔了下嘴唇,“来吧,别站在那里了。” 卜泰这才发现,太子妃身上只着一件半透明纱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他看了,他脸上“腾”一下,直要烧起来,赶紧低了头,但觉鼻子里头暖烘烘的,“属下……遵命。” 说罢一步一步挪过去,蹲下来,双手虚握成拳。 “真是个傻小子,”贾南风失笑,“用点力,本宫喜欢。” “是……”卜泰老老实实给她捶腿,眼睛哪敢乱看。 贾南风轻笑,“阿泰,你还没有成亲?” 怎么突然叫的这样亲热? 卜泰越发面红耳赤,“回太子妃,属下父母早亡,家中贫穷,所以……让太子妃见笑了。” 贾南风不以为然,“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家贫与否,不算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本宫看你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将来必有一番大事业,不可气馁,知道吗?” 卜泰顿时全身热血沸腾,一个头磕到地上,“谢太子妃夸奖,属下一定不负太子妃所望!” 从没有人这样肯定过他,尤其这人还是太子妃,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起来吧,本宫不会看错人的,好好跟着本宫,只要有机会,本宫不会亏待了你。”贾南风亲自相扶,手柔弱无骨,前倾的身体更是将那美景尽数呈现。 卜泰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鼻子里又热呼起来,“是……属下一定、一定会好好替太子妃办事……” “接着捶吧,你让本宫很舒服。”贾南风故意道。 卜泰不敢胡思乱想,继续老老实实给她捶腿。 —— 天色已不早,梁兰玉梳洗一番,只着内服,散着发,准备就寝。 “娘娘,太子妃寝宫好像又有动静了。”彩蝶一边铺床,一边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羊充华这一怀孕啊,太子妃可算是急了,何太医往这边跑的也勤,太子妃更是动不动就勾引太子,偏偏太子不正眼看她,她一准气的要死。” “还不闭嘴?”梁兰玉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沉下脸来,“这话要是让人听了去,你我都会没命!” 彩蝶吓的一激灵,赶紧道,“是是,奴婢知错!奴婢也没有去外头说,就跟娘娘说说而已。” “那也不行!”梁兰玉仍是冷着脸,“太子跟太子妃之间的事,岂容旁人置喙,我只求能平安无事,不想其他。” 彩蝶皱眉,直起了身,“可是娘娘也总不能一直这样不争不抢吧?娘娘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那么长,若是没有太子殿下恩宠,可怎么办?” 梁兰玉眼神苦涩,“即使得了殿下恩宠又如何,不会长久的。” 就算没有太子妃的阴狠手段,殿下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她自问并不是才艺绝佳,又拿什么跟旁人争? “那……那娘娘也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呀,”彩蝶都不知如何劝她了,“太子殿下其实还是很……很会宠人的,娘娘看羊充华,现在多好啊,娘娘就算不期盼太子殿下只宠娘娘一个,好歹也生个小主子,以后的日子,也有所寄托不是?” 梁兰玉冰冷的脸有了丝丝动容。 想来也是,进了后宫的女人,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出宫,与其盼着得太子殿下宠爱,还不如生个孩子,以后就算依附自己的子女,也不至于老死宫中。 “可是……” “娘娘是担心太子妃吧?”彩蝶见她有所犹豫,不禁大喜,越发加紧劝,“没事的,太子妃现如今已经不敢任意妄为,要不然羊充华的孩子,又如何能保住?只要娘娘也怀了身孕,皇后定会保护娘娘的,娘娘别担心。” 梁兰玉仍是犹豫不决。 主仆俩正沉默着,太子身边的赵公公在外通报,“太子殿下到!” 彩蝶大喜,“殿下真的来了!娘娘,好机会!” 梁兰玉红着脸瞪她一眼,赶紧起身见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驾到,妾身失仪,殿下恕罪。” 手拢了拢衣襟,甚是尴尬。 “无妨,是本宫没有让人知会你,起来吧,”司马衷脸上怒气未消,“来人,摆酒。” 梁兰玉心中有数。 都这个时辰了,殿下还气到要喝酒,显然又是被太子妃给气的。 赵公公迟疑道,“殿下,时辰已不早,饮酒伤身,殿下不若早些歇息?” 司马衷怒的一拍桌子,“本宫的话你没有听到吗,摆酒!” 梁兰玉大着胆子,对赵公公道,“公公去让人备酒吧,我陪殿下喝两杯。”说罢使个眼色,意即让他们都退下。 赵公公会意,心道梁才人倒是个聪慧的,“是,老奴告退。” 彩蝶也欢欢喜喜地退出去,关上了门。 好在娘娘及时转过弯儿来,愿意服侍太子殿下,要不然以后在后宫的日子,就更难熬。 你不争不抢,不表示旁人就不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有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有本事制衡旁人。 “殿下头疼吗,妾身替殿下揉揉可好?”梁兰玉轻声道。 原本是想就这样平平静过一生的,可彩蝶的话给了她很大的警醒,她的确需要个人来傍身,既然不能是太子殿下,就唯有自己的孩子,会跟自己一心。 所以,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本宫是有些头疼,揉揉吧。”司马衷放下手来。 对梁兰玉,他并没有太深的印象,是父皇母后帮他选中的人,他都不甚在意。 前晚歇在卫才人那里,也并没有做什么,反正只要不跟贾南风在一起,其他都无所谓。 今日原本还是想去卫才人那里,却不想她染了风寒,咳的厉害,他过去探望之后,才决定到梁兰玉这里来。 第85章遭折辱 “是。”梁兰玉起身,站到他身后,两手食中、两指按揉着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手法也很娴熟。 “经常替人按揉吗?”司马衷大感舒适,心情也好了些。 “回殿下,妾身的母亲就有头疼症,妾身经常替她揉,久而久之,手法也就熟了。”梁兰玉轻声道。 司马衷微微“嗯”了一声,但觉女儿体香萦绕,很快就心猿意马,蓦地抓住梁兰玉的手,一个使力,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梁兰玉“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挣扎,“殿下……” “不愿服侍本宫?”司马衷苍白的、皮包骨的手指摸着她的脸,“你看不起本宫?” 梁兰玉立刻垂下眼睑,“妾身不敢……” 心中却是大惊,太子根本一点都不傻! 她虽想有个孩子做依靠,其实心中,还是不屑于服侍太子,却不想她自认将这情绪隐藏的很好,却仍被他看了出来! “不敢?”司马衷冷笑,“你眼睛里写着呢,以为本宫看不出?本宫这么长时间没有碰你,你是不是觉得,能躲开本宫一辈子?” 梁兰玉脸色已惨青。 她的心事,太子殿下居然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像外头传闻的那样懦弱不堪? “妾身不敢……” “既然进了东宫,就都是本宫的人,本宫岂会让你们得了意!”司马衷抱起她,用力扔到床上,俯身就压了上去。 贾南风在他身上的挑起的怒火,正好都发泄到梁兰玉身上去。 这一夜,梁兰玉倍受折磨,半夜司马衷离去时,她几乎不能翻身,眼角的泪一串一串地滑落。 在太子殿下眼里,只有羊充华是值得怜惜的,她就只配得到如此对待吗? 真的,好恨…… —— 东宫厨房不远处,韩青与羊献容藏身在花丛后,看着进进出出的人。 如今天冷了,花儿大多都已凋谢,只有些假花假草,在萧瑟秋风中颤抖。 “他出来了,”韩青轻声提醒,“娘娘看那个端着盆的,就是那天去北门的人。” 主子交代的事,她不敢怠慢,极为小心地查了两天,总算在没有引人怀疑的情况下,查清了那个人,今日趁着主子出了西宫散心,悄悄将主子带了过来。 羊献容全身发紧,几乎不能呼吸。 然而当那个人走近时,她又无比地失望。 “是娘娘故人吗?”韩青也挺紧张的,万一是,娘娘会怎么做? “不是。”羊献容嗓子有些哑。 这两天为了等一个结果,她越发寝食难安,身体虚弱的厉害。 韩青莫名松了一口气,“那可能是娘娘认错人了。” “你确定是他吗?”羊献容却仍不肯死心。 这人从侧面看,还真跟永明哥有两分相似,可她明明记得,那天看到的人,真的像极了永明哥,差别不应该这么大的。 韩青道,“属下找了各种借口,问了掌管厨房的公公,还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是他,错不了的。” 羊献容难受的厉害,思维却并不乱,“那天到过北门的,就他一个人吗?” “是的,娘娘,就只有他一个。” 羊献容苦笑,“那看来是我认错人了,我本来也觉得不可能,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再出现。” 一定是她太想念永明哥,所以出现了幻觉,把每一个长的像永明哥的人都认成了是他。 这会儿她越看那个人,真的越像永明哥。 韩青吃了一惊,“死、死了?娘娘的意思是……” “没什么,”羊献容疲惫地摇了摇头,“回去吧,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是,属下明白。”韩青不再多问,却能感受到主子身上散发出的撕裂一样的痛苦,心想那个人对主子来说,应该十分重要吧。 厨房后面的空地上,马公公正在向刘曜训话,“落生,这次咱家是帮了你,可如果再有下一次,咱家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帮你蒙混过去,依咱家看,你还是出宫吧,这样对你,对咱家都好。” 当初赵王的人把落生安排进厨房的时候,就吩咐过,定要让落生安分守己,不要引人注意,因他是匈奴人,那明显不同于汉人的长相,想藏都藏不掉。 大晋皇室对匈奴人本来就不喜,甚至可以说是轻视,更不允许有匈奴人在宫里当差,如果不是看赵王面子,马公公也不能将落生留下。 不过好在落生一直很安静,做事也很勤快,手脚利落,从不惹事,马公公对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可韩青这两天向厨房一打听落生,他就知道坏事了。 韩青是羊充华身边的人,他当然认识,羊充华如今正得太子盛宠,皇后更是将她移居西宫,派人保护,放眼东宫,甚至西宫妃嫔,有谁能得她如此待遇? 他早就听人说过,羊充华入宫之前,曾经被匈奴人掳去,差点失了清白了和性命,她对匈奴人的恨,可想而知。 所以不用问也知道,羊充华是让韩青来打听落生,如果确定是匈奴人,受落生牵连的,又何止他一个。 于是,他非常聪明地让所有人都对韩青撒了谎,并用一个长的跟落生有几分相像的人代替他,就说是他去过北门,蒙骗韩青。 韩青没有见过刘曜,当然分辨不出是真是假,她如实回禀羊献容,这件事,就被这样瞒天过海了。 刘曜表情落寞,“小的明白,马公公已经非常照顾小的,小的不会连累马公公的,这就出宫。” 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差使,没成想做了没多久,就要被赶出宫去,以后,又要重新谋生计了。 马公公叹了口气,“没法子,世道如此,谁叫你偏偏是个匈奴人。” 刘曜低头不语。 出身是不能选择的,而且他隐约记得有谁说过,汉人匈奴人都是人,谁说匈奴人就活该受汉人奴役…… “嗯……”脑子里忽然针扎一样疼,他痛苦地抱紧了头。 “头又疼了?”马公公见过他这头疼的样子,也不觉得奇怪,倒觉得他真是可怜,“别想太多,出了宫,你再找别的事做,你年轻,有劲儿,肯干,会有地方收留你的。” 第86章似乎想起了什么 “多谢马公公……”刘曜忍疼道了谢。 马公公递给他一个钱袋,“这是咱家给你的,拿着。” 他平时脾气虽不好,也骂过刘曜,但心肠真是不坏,也能看出谁使奸偷懒,谁踏实肯干,撇开刘曜的匈奴人身份,他还真是挺喜欢这小子的。 “不不,我不能要……” “拿着吧,没多少钱,”马公公硬将钱袋塞给他,“咱家那里还有一匹粗布,给你扯上了几丈,你做几件衣裳。” “谢马公公,”刘曜万分感激,“小的定不忘马公公大恩!” “罢了,没什么恩不恩的,就当是咱家的一点心意,去收拾一下,尽快出宫吧,赵王那里,咱家会与他说明。”马公公摆了摆手。 “是,小的先走了。”刘曜拿了钱袋离去,心中记住了马公公的大恩,暗暗发誓,日后必报。 马公公叹了口气,回了厨房。 刘曜即收拾了一下,背了个包,去同卜泰辞别。 “那真是没办法了,”卜泰叹了口气,十分同情他,“当初我跟舅舅说,你是匈奴人时,他就十分不赞成让你进宫,说是会招惹是非,是我好求歹求,他才勉强同意,让你暂时留下,没想到……” 舅舅还是很有远见的,早料到落生在东宫待不长,所以并没有将他的名字记录在册,否则他这会儿要想出宫,也不会这样简单。 刘曜眼神有些冷,“我是匈奴人,可我并没有恶意,他们仅凭这一点就这样质疑我,对我太不公平。” “没办法,他们就这样,也不独一人,你就别生气了,”卜泰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可听说了,那羊充华因为曾经吃过匈奴人的亏,所以特别恨匈奴人,要不是她身边的人看到过你,你也不会被赶出宫了。” 落生要恨,也去恨羊充华好了。 羊充华? 羊? 刘曜皱眉,似乎很熟悉呢,“羊”姓在本朝并不多见,羊家女能够有资格入宫的,更是少之又少,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头又开始疼,他不敢多想,就要出宫了,别再多事。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卜泰拍拍他肩膀,“不在宫里也罢,我会拖朋友帮你找份事情做,到时候你把英娥也接出宫吧,她一个人在针工局,我平时也见不上她,她腿不利索,没人照顾,我不放心。” “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她。”刘曜捶了捶额头,转身离开。 要说刘曜被赶走也真是时候,卜英娥在针工局,也做不下去了。 她的腿本来就没好利索,膑骨损伤后,她的腿就不能长时间弯曲,更不能长时间站立。 可在针工局,平时的事儿就是缝缝补补,这就需要整天坐着,她根本就受不了。 每做一会,就得捶腿,把腿支起来休息,所以该她缝补的衣裳,她总是做不完,若不是她是赵王的外甥女,早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就算是这样,她也受不了这等委屈,跟管事姑姑吵了一架,干脆说腿疼做不了,在屋里躺了两天。 管事姑姑气个半死,早就不想用她了,偏巧这时候,刘曜就来领人,她真是求之不得,赶紧同意。 刘曜即带着卜英娥,在内侍带领下,很快出了宫。 “落生,你怎么也不做了?”卜英娥回头看一眼宫门,感觉这几天在宫里,就像做了场梦一样。 刘曜简单地说了一下。 卜英娥听完事情经过,气的大骂,“羊充华怎么能这样!匈奴人掳了她,又不是你掳了她,她干嘛坏你的事?她倒是锦衣玉食地享受着,就不想想平民百姓讨口饭吃,有多难吗?” 刘曜拉住她手,“小点声,当心让人听到。算了,我也不想让马公公为难,我有手有脚,就算不在宫里,也能做活养活你,你放心吧。” 卜英娥还是气不过,“让人听到怎么了?那羊献容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以为她是太子的充华就了不起吗?我舅舅还是赵王呢,比她可大了去了,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曜忽地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落生,你怎么了?”卜英娥见他停下,回头一看,顿时吓的不轻,“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头又疼了?” 落生这头痛的毛病,她都觉得头痛了,找了好几个大夫,也吃了很多药,就是不见好,甚至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真是愁人。 可他不发作的时候,就什么事都没有,也是奇了怪了。 “你刚才说……谁?羊……什么?”刘曜胸口憋闷的厉害,脑子里仿佛有什么,拼命想要冲破束缚,偏偏就差最后一点。 “羊献容啊,你不是说羊充华吗?”卜英娥莫名其妙,“落生,你怎么这样大反应?难道你认的她?不可能啊,她是羊侍中的女儿,你怎么能认识她?” 羊献容…… 容…… “容儿……啊!”刘曜忽然痛苦地大叫一声,抱头倒在地上。 “落生!落生!”卜英娥吓地哭起来,“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落生!” 刘曜抽搐一阵,终于痛的晕了过去。 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想起来,为什么…… “落生!落生!” 一顶轿子从宫中出来,一名中年男子跟在轿旁,听到前面动静不对,道,“石大人,好像有人昏倒了。” 轿子里传出慵懒的声音,“管那闲事做什么,走。” “是。” 轿子即慢慢从卜英娥和刘曜身边过去。 卜英娥叫不醒刘曜,惊恐万分,抬眼看到这轿子,登时大喜,扑过去抱住那中年男人宋子业的腿,“先生,救救我相公,先生,求你了!” 宋子业嫌恶地踢开她,“放手!你这疯婆子,你相公与我何干?” “先生!”卜英娥还要再扑上去。 “滚开!”宋子业怒道,“再敢放肆,仔细皮肉受苦!” 卜英娥又气又急,大叫,“你敢打我试试!我舅舅是赵王,你们敢打我,我让舅舅把你们全都杀了!” “你这疯婆子你——” “子业,住手,”轿里的人声音明显变的清明,“落轿。” 第87章究竟是死是活 轿子落下后,轿帘掀起,一名四十岁上下,白面有须,身材偏瘦的男人走了下来,锐利而探究的目光落到了卜英娥脸上。 “石大人,不要相信这疯婆子,她这是乱认皇亲,是死罪!”宋子业谄媚地道。 石崇摆了摆手,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赵王就是你舅舅?” 卜英娥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又是什么人?” 宋子业喝道,“大胆!这是我们石大人,你敢如此无礼?” 石崇,字季伦,是大晋开国元勋石苞第六子,聪明果敢,有勇有谋,年轻时历任县令、太守,后因伐吴有功,被封为“安阳乡侯”,因疾病自求解职,不久,又被拜为黄门郎,地位越发水涨船高。 后来又屡次升迁,如今与羊献容之父羊玄之一样,官拜侍中,他功臣之子的身份,再加上本来就有才干,故深得皇上信任和器重。 如此地位显赫之人,又岂是卜英娥一个民妇所能顶撞的。 “哦,原来你就是石崇石大人,舅舅对我提起过大人!”卜英娥恍然,讨好般道,“我虽才来洛阳不久,可舅舅却将这里的事说与我听,说到朝中几位大人,石大人最让舅舅敬佩呢。” 世人皆爱听阿谀奉承之言,石崇也不例外,虽不会因此而洋洋得意,心情终归是不错的,“赵王如此说本官吗?你真的是赵王外甥女?” “这个当然了,冒认皇亲是死罪,我怎么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卜英娥认真地道,“我哥哥是卜泰,如今在东宫任侍卫长,石大人若是不信,只管让人去查证。” 宋子业狗腿地凑上来,轻声道,“石大人不可相信她,这疯婆子一看就不是好来路,她若真是赵王的外甥女,又怎么会跟这个匈奴人搅和在一起,此中一定有诈,石大人不可不防。” 石崇不以为然地摇头,“不尽然,这女子绝对不是神智不清之人,既然知道冒认皇亲是死罪,怎敢在宫门口放肆,不要命了吗?” “石大人言之有理,不过赵王已经去了关中,并未听他说,有外甥女在宫里,至于卜泰,下官倒是知道,他的确是东宫侍卫长,就是不知,这疯……这女人是不是卜泰的妹妹。”宋子业立刻就改了口。 石崇略一沉吟,低声吩咐,“此事交由你去查一查。” 说起来石崇此人虽聪明好学,颇有才干,却也不是个正人君子,专为媚主之事,如墙头草一般左右摇摆,实为卑鄙小人,就如贾谧一样。 或许正是因为臭味相投,石崇平日里与贾谧走的很近,称兄道弟,互相吹捧,一些忠直之士,背地里都嘲讽两人的勾结,对他们看不上眼。 既然与贾谧交好,石崇当然是看贾南风脸色行事,而赵王跟贾南风之间的事,明眼人谁不知道,卜英娥既然说是赵王的外甥女,想必不会差,就算是为了赵王颜面,今儿这事被他碰上,也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将来在赵王面前,他也不好说话。 “是,小的明白。”宋子业看一眼卜英娥和刘曜,仍有些嫌弃,“石大人,那这两个人……” “先带回府里,再做打算。” “是。”宋子业这才过来,对卜英娥道,“这位姑娘,你先进来吧,我们石大人一向是菩萨心肠,遇上石大人,算你们幸运,先到石府,石大人会给这人请大夫的。” 卜英娥大喜,“多谢石大人,多谢石大人!” 一名侍卫过来,背起刘曜,卜英娥跟在后面,一行人很快离去。 事后,宋子业将打探到的消息禀报了石崇,卜泰也亲自向他道了谢。 既然确定了卜英娥的身份,石崇当然不会放过这巴结赵王的好机会,即自告奋勇,要刘曜留在他府上休养,并愿意留他在府上做事。 卜泰高兴万分,对他自是千恩万谢,并直言会让舅舅好好谢他,他谦让了一番,表现得十分大义。 刘曜醒来后,对石崇也十分感激,他此时丧失以前的记忆,对朝廷中人并不了解,既然卜泰让他留在石府,为了卜英娥,他也不可能挑三拣四。 石崇见他虽然有时候会露出茫然的表情,不过字写的很好,就让他做些抄抄写写的活儿,不费什么力气,空闲时间也多,方便他照顾卜英娥。 小夫妻俩就在石府安顿下来,一时倒也无事。 刘曜好几次试图回忆,当时在宫门口,他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头痛到昏迷,却是无果,问卜英娥,她怕他再昏倒,绝口不提,顾左右而言他,刘曜也是莫可奈何。 —— “打探的如何,刘曜是否到了洛阳?”司马遹急急地问唐卓。 唐卓才从晋阳隰城赶回,风尘仆仆地过来禀报,“回王爷,据属下打探,刘曜当初确实离开晋阳,说是要到洛阳来,不过从那之后,他就杳无音信,没再回晋阳。” 司马遹心一沉,“他到过洛阳?怎么可能,本王派了人,在他进洛阳的必经之路上等候,根本没有见到他!” 既然他没到洛阳,也没再回晋阳,阿容又怎么会说他已经死了? “属下问过匈奴左部刘都尉,刘曜确实没有回晋阳,他的母亲因为想念刘曜病倒在床,刘都尉派了人到洛阳来打探,也是消息全无,没人知道刘曜究竟在哪里,是死是活。”唐卓接着道。 司马遹越发觉得不对劲,没人知道的事,阿容如何知道?“还有其他吗?” “回王爷,没有了。” “好,你办的不错,此事不可再外人说,本王自有安排。” “是。” “先回去歇息吧。” “谢王爷体恤。” 司马遹缓缓踱步,越想越想不明白,看来有些事情,只有阿容知道,而且她一定误会了什么,要找个机会,与她问清楚才行。 —— 这个当儿,羊献容却得了司马衷准许,回府探望父亲。 羊玄之夜里染了风寒,病的很厉害,咳出了血,今日没有上朝,司马衷一时嘴快,将此事说给了羊献容,她一听就急了。 第88章是不是傻 在刘曜的事情上,羊献容再怎么恨羊玄之,可他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还是很疼她的,知道他病重,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冯异看到她回来,十分欢喜,“娘娘回来就好,老爷方才发烧说胡话,还说起娘娘呢。” “冯叔,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这样客气,还是称我小姐吧。”羊献容有点别扭。 旁人叫没觉得怎样,可冯异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一直叫“叔叔”,叫她“娘娘”太生疏。 冯异忙道,“礼不可废,娘娘快进去看看吧,大小姐在侍疾呢。” “好。”羊献容进了屋,果然见大姐羊献柔在为父亲擦脸,过去道,“大姐辛苦了。” 羊献柔头也不回,冷冷道,“辛苦有什么办法,我没有进宫的命,只能留在府里辛苦,哪像你跟二妹,穿金戴银,极尽享受,哪还记得我辛不辛苦。” 她还一直为没能进东宫的事耿耿于怀呢,说到底也不是羊献容的错。 “大姐的辛苦,我都明白,我跟二妹都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就多多劳烦大姐了。”羊献容不计较她话里的刺,只说好听的。 “少说这话寒碜我!”羊献柔将毛巾狠狠摔进盆里,水花四溅,“你回来就是为了炫耀你跟二妹现在有多得意,你怀了身孕有多了不起,是不是?” 羊献容脸色泛了青。 “阿柔,你……太过分了,咳咳……”羊玄之被吵醒,听这话气的一阵咳,“就你这性子,多亏了没有进宫,否则……” 羊献柔恼羞成怒,猛地站起来,“父亲,你凭这么说我?我是因为没进宫,心里难受,所以才这样,我要真进了宫,怎么可能乱发脾气,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 “你这孩子……” “父亲别气了,”羊献容坐下来,拧干毛巾,擦羊玄之脸上、手上的水,“大姐心里有气,让她说几句,我没什么。” “少装好人!”羊献柔自觉有些下不来台,跑了出去。 羊玄之气的又是一阵咳,“就阿柔这性子,还想着进宫,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 “大姐也是心中有怨气,如她自己所说,若她真进了宫,这性子也是会收敛的。”羊献容淡淡道。 羊玄之愣了愣,不太确定地道,“阿容,听你这意思,你真的想让阿柔进宫?” 羊献柔其实并没有去远,是记起厨房里父亲的药还煨着,就出门嘱咐丫鬟去厨房看看,才转回来,就听到父亲这话,不禁大喜,赶紧贴到门上去听。 羊献容没有否认,“大姐一直就想进东宫服侍太子,这是她的愿望,而我的愿望,就是不要进东宫,不要服侍太子,结果造化弄人,我们两个的愿望都没有达成,我知道不能如愿的痛苦,所以我明白大姐的心思。” 羊献柔难得地有些红了脸,原来三妹还是念着她的,刚刚她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早知道三妹是来帮她的,她就不应该得罪她,这下好,本来有希望进宫,三妹要一生气,又没戏了。 羊玄之没想到旁处去,听这话表情黯了黯,“阿容,你还在怪为父……” “都过去了,说这些也是无用,我只是想着,我已经不能如自己所愿,如果真能帮上大姐,过她想要的生活,也算是我能为大姐做的,为数不多的一件事吧。” 说这话时,她正低着头给父亲擦手,很好地掩饰了眼里的锐利。 为了日后去地下跟永明哥团聚,杀广陵王的同时,又不牵连羊府的人,她必须早做打算。 太子对她太过在意,她想要动手杀广陵王,实在太难。 所以,她才想到让大姐进宫,依大姐不服输的性子,肯定会用尽手段,去讨太子欢心,二妹擅算计,必然看不过大姐得宠,同样会使手段,到时太子要应付她们两个,必无暇分身,她报仇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 至于孩子,她一定不会留在宫里,否则孩子必不会有好结果,到时她要想办法,将孩子秘密送到婆婆胡氏手上,胡氏也好有个寄托。 这几天她想清楚之后,就打起了大姐的主意,这次回府,大姐依然心心念念进宫,对她还如此怨念,就别怪她利用大姐一番了。 羊玄之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是忧思太甚,你心意是好,可阿柔那性子……” “父亲,你们在说什么?”羊献柔一听要被父亲坏事,立刻进来,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大姐,父亲夜里没有好好歇息,我已经让丫鬟去端药了,一会父亲喝了药,要好好睡一觉,咱们姐妹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不如你到我房里,咱们多叙谈叙谈?” 羊献容早就知道她刚才在门口,也不说破,“好啊,一会父亲睡了我就去,你让人备些点心吧,我有点饿了。” “好,我这就去!”羊献柔兴奋莫名,赶紧跑了出去。 羊献容眼中闪过一抹冰冷,回过头来,“父亲,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父亲也知道,我婆婆……我是说永明哥家里日子过的十分艰苦,如今我虽不能在她跟前尽孝,可她到底曾经是我婆婆,对我又那么好,永明哥又……婆婆如今肯定是很辛苦,所以我想你帮我送些钱绢等物过去,稍做接济。” 越说到后来,羊献容越是痛苦,几乎语不成声。 父亲还不知道,她已偷听到他跟广陵王的对话,所以绝不能说出,她已知永明哥死了的事。 否则,父亲肯定能猜到,她进宫,只为复仇。 羊玄之脸色变了数变,似乎是想恼怒,可想到女儿必定心里苦,到底还是忍下了,但摇了头,“此事不妥。阿容,你已经是太子的充华,如今又有了身孕,正得太子盛宠,还去跟刘家纠缠不清做什么,就此断了,不是更好?” 羊献容没想到,他连自己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气的身上直抖,“父亲,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得了太子盛宠,就不顾婆婆了吗?到底是我自己愿意嫁给永明哥,还怀……还害的他们差点受了广陵王连累,我坑的婆婆和永明哥这么苦,补偿他们一二,有何不可?” 第89章真的好绝望 羊玄之脸上闪过不安,“这……我并不是说不能补偿他们,可这……你现在的身份毕竟不同以往,若是再往隰城送东西,我是担心被人知道,又惹是非。” 女儿还不知道刘曜已死的事,如果再送东西过去,跟那边一通气,必然知道真相,到时闹将起来,不好收场。 羊献容眸光一冷,“父亲只是担心这个而已?还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羊玄之剧烈否认,“我是为你着想……咳……” 羊献容气苦,到了这份上,父亲居然还不打算跟她说实话! 其实她也明白,永明哥的死,父亲并没有太大责任,她气的是父亲如此费力隐瞒,还不就是为了她能安心进宫吗? 不过也无妨,反正她也骗了父亲怀了永明哥孩子的事,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好,我答应你,”羊玄之缓过来,不得不松了口气,“我可以让人送些钱绢到隰城,不过,不能让人知道是我们羊家送的。” “婆婆不会接受的,”羊献容冷笑,“来路不明的东西,婆婆宁可饿死,也不会接受。” “我会让人给刘渊,”羊玄之无奈道,“就当做是刘渊替刘曜照顾刘夫人,总可以吧?” “永明哥照顾婆婆为什么不行,要刘都尉代劳做什么?”羊献容故意道。 羊玄之脸色一变,含糊其辞,“我……我的意思是刘渊出面,刘曜母子也不会拂他的好意。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此事我会让冯异去办,你放心吧。” “那我也写封信给婆婆,到时候我要收到婆婆的回信,才相信你。”羊献容固执道。 羊玄之拿她无法,“好,都依你。只要你好好服侍太子,这件事我让冯异去办,你写好信留下,到时候我一并让人送去。” 羊献容这才不言语了。 沉默一会,丫鬟送药进来,她起了身,“父亲好好歇息吧,我去跟大姐说几句话。” “阿容,你真的要……” “父亲不必急,我有分寸,就算我有此心,大姐能否进宫,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羊玄之想想也是,“那你小心行事。” “知道了。” 出了父亲房间,羊献容才要去见大姐,见冯异在抄手游廊那里转悠,不时伸头过来看看,似乎是在等她。 “冯叔。” “娘娘,”冯异行了礼,看表情有点心虚,“老爷……歇下了?” “在喝药呢,喝了药就歇着,冯叔要见父亲吗?”羊献容奇怪地道。 平时冯叔跟父亲是无话不谈的,如今怎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冯异搓了搓手,“哦哦,老爷昨晚没睡好,是要好好歇息。”就没了言语。 羊献容想着,长辈之间的事,也不好多问,“冯叔昨晚一定守着父亲,没歇息好吧,去歇息吧,别累着了,我去与大姐说话。” “娘娘!”冯异忙叫住她,瞅瞅左右无人,低声道,“恕老奴冒昧,娘娘放得下那刘曜吗?” 羊献容一惊,“冯叔,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冯叔知道她要报仇的事? “我……”冯异为难地看了她两眼,“我是觉得,瞒着娘娘不好,可老爷的意思……” 羊献容急的脸色煞白,“好冯叔,究竟是什么事,你快与我说!我知道你偷偷与我说,定是不想让父亲知道,我一定不告诉他!你最疼我了,快说!” 冯异最受不住就是她这样哀求,心都要化了,“好好,娘娘莫急,随老奴来。” 羊献容忙跟了上去。 来到冯异房间,他从书架最底层的一格中拿出个盒子,打开锁,推到羊献容面前,“娘娘看,这些都是刘曜的母亲让人送来的信,是给娘娘的。” “什么!”羊献容震惊莫名,“婆婆?她……她什么时候……” “大概从两个月前开始吧,每隔半月,就有一封信送到羊府来。” “为什么我不知道!”羊献容颤抖着手,不敢去拿那信,“我一封信都没有收到!” 冯异无奈道,“娘娘一向聪明,怎会不知老爷心思?老爷一听是刘家给娘娘的信,自然不会让娘娘知道,命老奴以后只要接到刘家的信,就拿去烧掉。” 羊献容愣愣看他,“那这些信……” 冯异叹了口气,“是老奴自作主张,留下来的。老奴是想着,娘娘跟那刘曜实在是……命苦,刘曜的母亲写信给你,想是挂念你吧,就算你不能跟刘曜在一起,看到他的信,也能稍做安慰。唉,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反而更让娘娘痛苦,可是……” 羊献容忽然抱住了她,泣不成声,“冯叔,谢谢你……你是最疼我的……谢谢你给我留了念想……” 婆婆会写信给她,一点不意外。 永明哥在来洛阳的路上就被杀,广陵王肯定封锁了消息,婆婆等不到永明哥,除了问她,别无他法。 “你这孩子,也是让人心疼,”冯叔心疼地直掉泪,“我也知道,老爷让你进宫,是不得已,可你这样不幸福,憔悴的厉害,我真是对不起夫人,没照顾好你,我帮不了你……” “冯叔对我已经很好,不是冯叔的错……”羊献容哭的要晕去。 “没个法子呀,皇宫……唉……”冯异除了摇头叹息,又能有什么办法。 羊献容哭过一阵,才算是平静了些,忙拿信来看。 不意外的,婆婆在信里问她是否见到了永明哥,人是否安康,再后来的信里,问她是不是真的进了宫,永明哥为什么还不回去,她因为太想永明哥和自己,已经病倒,恐怕不久于人世。 “婆婆……”羊献容刚止住的泪又哗哗地下来,“我要去晋阳,我要见婆婆……” 婆婆不能死,将来她生下孩子,还要给婆婆,那是刘家的根啊! “娘娘千万不可冲动!”冯异忙拦住她,“娘娘怎能离宫,万一被皇上和太子知道,不止刘曜的母亲,连匈奴左部都会受到牵连的!” 羊献容失声痛哭。 她害了永明哥还不够,又害了婆婆,这罪孽,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冯叔,你帮帮我!”她忽地抓住了冯异的手,“只有你能帮我,求你了!” 第90章急于进宫 “好,好,老奴帮你,娘娘,别哭了,”冯异被她哭的难受起来,“娘娘别急,老奴能帮的,一定帮!” “谢谢冯叔……”羊献容这才稍稍止了哭声,“父亲答应我,会送些钱绢米粮之类到隰城,我相信他不会食言,不过他一定会看我给婆婆的信,所以我想请冯叔帮我,不要让父亲看到。” 冯异愣了一下,“娘娘是有什么事,不让老爷知道吗?” “是,我现在不能说,冯叔,你不要多问我,到时候我写一封没有秘密的,你只管让父亲看,另一封你就要瞒着父亲,待父亲看过那一封没有秘密的,你就将信装到一起。记住,一定要找个你信得过的,除了婆婆,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的信!”羊献容千叮咛万嘱咐。 她要把自己怀了永明哥孩子的事告诉婆婆,好让婆婆有活下去的支柱,若是让别人看到,后果不堪设想。 冯异不再多问,“是,娘娘,老奴知道该怎么做,娘娘放心吧,老奴定会办妥。” “若是婆婆看到我的信,知道该怎么回,到时候你也一定要记住,信里的信千万不要给父亲看到!冯叔,我一切就拜托你了!” 说着话,羊献容就要跪下去。 冯异吓的不轻,慌忙去扶,“使不得使不得!娘娘快快请起,老奴定会办好,娘娘千万要保重!” “我会的……” 即使为了孩子,无论如何艰难,她都会好好地活着。 活着,才能给永明哥留后,和报仇…… 亲自烧掉胡氏的那些信之后,羊献容才擦干眼泪,收敛了情绪,去见大姐。 羊献柔正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才要去找人,羊献容好歹是来了。 “三妹,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声不响地回宫了呢!”羊献柔生平第一次,非常亲热地挽着妹妹的胳膊进来,“我让人买了这些点心,你看看有没有爱吃的,如果没有,我再让人去买。” 羊献容笑了笑,“已经很好了,我随便吃些就好。”说罢拿了块点心来吃。 出宫之前她就不曾吃东西,这会儿是真有些饿了。 头三个月过后,她吐的轻了些,慢慢也有了胃口。 “三妹一定要多吃些才行,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孩子,也不能大意,”羊献柔看一眼她的肚子,“还没显出来呢?” 羊献容摇头,“没呢,我怕冷,穿的多。” “这样还轻便,再过几个月,还会更累呢。”羊献柔虽没生养过,倒是真明白。 羊献容笑笑,不语。 “三妹,你的眼睛怎么肿的这样厉害,哭过了?”羊献柔看似关切,实则不屑。 在东宫锦衣玉食,又得太子如此宠爱,三妹夜里睡觉都该笑醒了,还哭?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没事,就是有些难受,”羊献容吃了几块点心,喝了杯茶水,道,“大姐,我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羊献柔百转的念头被她这样说出来,顿时羞红了脸,“我……我不知道三妹说的什么……” “就是方才我跟父亲说的事,”羊献容倒也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大姐,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觉得进宫是进了牢笼,你却盼着进宫,没有谁对谁错,只看个人的造化,你想清楚了吗,真的要进宫,服侍太子?” “三妹,你怎么这样说呢,我……我……” 尽管迫切地想要承认,可羊献柔觉得,还是矜持一些的好,免得被三妹给看低了。 羊献容皱了眉,“我与大姐开诚布公地谈,大姐却还在吞吞吐吐,既然这样,那就当我那话没有说过,以后我也不会再提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宫了。” 说完站起就走,并不是做戏来的。 “三妹!”羊献柔吓了一跳,忙拉住她,“你怎么忽然就生气了?我也没说不愿意呀,我就是……就是担心会让你为难嘛!” “我没有什么为难,”羊献容又坐了下来,“方才我也说过了,如果你真的非进宫不可,我可以帮你向太子殿下说情,但你能不能进宫,并不由我说了算,太子殿下若是不同意,我也没法子。” “你肯这样帮我,我已经很高兴了!”羊献柔目光炯亮,“你只要跟太子殿下说,他一定会要我进宫的,他那么宠你,你的话,他一定会听!” 只要进了宫,凭借她的美貌和聪明,得太子宠爱,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只能说尽量帮你说情,但最后的结果,不是我能决定的,”羊献容淡然笑了笑,“我只是不想你一辈子都在怨我,若你能进宫,得太子宠爱,我会真心替你高兴。” “三妹放心吧,若我能得太子宠爱,也不会忘了你的。”羊献柔信誓旦旦地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会与太子殿下说,你等我的消息吧。” “好,三妹,大姐就拜托你了。”羊献柔紧紧抓住她的手,一脸诚挚。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是好姐妹呢。 随后羊玄之命冯异准备了钱绢等物,派了几个人送往隰城。 羊献容果然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给了羊玄之看,另一封冯异悄悄收了起来。 随后一切都按羊献容所说的办,那些钱绢等物连同这信中信,一同送到了隰城。 十天后,刘渊将东西送到了胡氏那里,送东西来的人虽没有多说,他心中却有数,必定是羊家送来的。 胡氏病的真的很厉害,几乎不能起身,可当她看到羊献容的信中信时,痛苦、欣喜、矛盾交织,几乎将她淹没。 原来永明果然遭了不幸,她的预感是对的! 可喜的是,容儿腹中怀着刘家的后代,她不能就这么死,一定要活下去,到时候亲自抚养孙子长大,为永明留下一点血脉! 或许是因为有了这一支柱,之后胡氏的身体果然慢慢好起来,她本来就是大夫,自己抓药调理身体,好的就更快。 快了,再要几个月,就能抱上孙子了…… 刘渊本来还以为她扛不过去,平时虽派了人仔细照料她,暗里也让人为她准备了棺木、寿衣,随时等着将她安葬。 却不料她莫名其妙地又好了起来,刘渊惊讶之余,也很高兴,好歹弟妹是挺过去了,希望永明吉人有天相,能平安归来吧。 第91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羊献菱这些天真个对弘农郡主上了心,让身边的宫女德馨时时注意着动静,有弘农郡主出现的地方,也必然有她。 小孩子是很好哄的,贾南风对弘农郡主虽是疼爱有加,却因整日里算计,难免疏忽她,陪伴她的时间也少。 羊献菱却是用了心的,反正她在东宫长日无聊,便做些小点心,绣些小玩意,拿去给弘农郡主,还陪她说笑,给她唱曲儿,逗她开心。 弘农郡主自是觉得新鲜,在此之前,除了奶娘鲁氏,也甚少与旁人玩耍,猛可里遇上羊献菱,整天哄的她这样开心,她还真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姐姐。 “姐姐你怎么才来!”弘农郡主噘着嘴不依。 昨日两人说好,今日羊献菱带蜜饯给她吃,却直到这个时辰才出现,她都馋了。 羊献菱暗暗得意,忙道,“郡主莫急,妾身要准备的精细些,就耽误了时候,来,快尝尝吧。” 说罢让德馨将盒子打开,将几叠蜜饯摆了出来,有红有黄有绿,十分鲜艳。 弘农郡主欢呼一声,拿起就吃,“好甜,好吃!” 鲁氏在旁直皱眉,“郡主莫要多吃这些东西,若是太子妃知道了,定会不喜。” 说罢不满地看了羊献菱一眼,很是不屑。 这女子分明心术不正,想讨好郡主,进而得太子殿下欢心,为达目的,竟这样利用郡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郡主吃,这成何体统! 郡主身子娇贵,所吃所用,都要太子妃首肯才可,可郡主偏偏就是喜欢这些,她怎么劝都没用。 弘农郡主不耐烦地道,“哎呀,你不要一直讲!我就是要吃嘛,你不要告诉母妃,要不然我不和你玩了!” 鲁氏哪还敢多说。 羊献菱笑道,“鲁妈妈,你放心吧,我做的蜜饯很干净的,也不是太甜,郡主吃完,再用水漱口就是了,没要紧。” 鲁氏哼了一声,怕惹的弘农郡主不高兴,没再多说。 不料弘农郡主吃了几块蜜饯,忽地抱住肚子,“好疼……” 鲁氏吓白了脸,“郡主,你怎么了,郡主?” “哇……”弘农郡主忽地大哭起来,满地打滚,“我肚子好疼,好疼……” 竟是小脸煞白,冷汗如雨,疼的不能忍受。 “怎么会这样!来人,快来人!”鲁氏魂飞天外,嘶声大叫,“快去请太医,快!将这些蜜饯全都收好了,这就是罪证!把菱才人看住了,我这就去禀报太子妃!” “是!” 一名侍卫上前收了蜜饯。 弘农郡主还在大叫大嚷着疼,鲁氏心抱起她,怨恨地瞪了羊献菱一眼,往贾南风寝宫而去。 德馨吓个半死,“娘娘!” 羊献菱手足冰冷,不解怎么会变成这样。 蜜饯是她亲手做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弘农郡主怎么会腹痛? 眼看着侍卫上前来,她低声道,“德馨,速去禀报三妹一声,只有她才能救我,快!” 平日里姐妹虽不怎么亲近,可这种时候,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人了。 “是,娘娘。”德馨赶紧跑了出去。 这时候司马衷正陪着羊献容在御花园,天越来越冷,他是不希望羊献容出来的,不过她总说在屋里闷的慌,愿意出来透透气,他也就由了她。 “岳父大人身体可好?”司马衷为她拢了拢衣裳,“本宫看你这些天脸色越发不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羊献容一笑摇头,“谢殿下关心,妾身自打有了身孕,一向如此,慢慢就好了。” 每次只要拿有身孕当借口,司马衷都不会追着问。 她的心事再重,也不可能与他说。 “多吃些,多睡,别太劳累。”司马衷心疼地搂着她。 羊献容不禁笑出声,“多吃多睡,殿下每次都与妾身这样说,是要妾身变成猪吗?” 司马衷耸一下肩膀,“有何不可?你这样瘦,本宫看着心疼,就要变成小猪,白白胖胖,抱着才舒服。” 羊献容红了脸,“殿下又笑话妾身……” 司马衷孩子似的得意,见她这羞涩的样子,心摇神动,捧起她的脸,就要吻下去。 “娘娘,”韩青在旁道,“菱才人身边的宫女求见,说是菱才人有危险,求娘娘相救。” “什么?”羊献容吃了一惊,哪还笑的出来,“二姐怎么了?” 莫不是太子妃对二姐动了手? 司马衷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去,脸色变的极其难看,“本宫一会不在,就要闹出事情!容儿,别担心,本宫与你回去看看。” “谢殿下!”羊献容顿时安了心。 不管怎样,二姐到底是自己人,在这宫中能有自家姐妹,彼此也有个照应。 羊献菱已经吓的半死,不住口地哀求,“太子妃饶命啊!妾身没有给郡主下毒,妾身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内室里,何太医还在给弘农郡主诊脉,并没有个结果,是鲁氏恨极了羊献菱这些日子抢走弘农郡主的信任,所以在太子妃跟前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硬说是她给弘农郡主下了毒,太子妃怎能不气。 “你没有?华儿一向好好的,吃了你的蜜饯之后,就中了毒,不是你又是谁?”贾南风森然责问。 弘农郡主名“司马宣华”。 “妾身没有,真的没有……” “休要狡辩!”贾南风怒拍桌面,“来人,菱才人胆大包天,谋害郡主,罪无可恕,乱棍打死!” “是!” 侍卫上前将羊献菱按倒,举杖就打。 “啊!”这一下痛彻心扉,羊献菱嘶声大叫,“妾身冤枉,妾身冤枉,啊……”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去讨好郡主,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可如何是好! “还说冤枉?”贾南风怒不可遏,“华儿若有个三长两短,不止是你,就是羊献容,本宫也不会放过!打,重重地打!” “是!” 啪啪两杖下去,羊献菱是痛的叫都叫不出了。 门口骤然响起一声大喝,“住手!” 听出是太子的声音,侍卫哪敢不听,忙收杖退了下去。 司马衷扶着羊献容,一起进来,一个愤怒,一个焦急。 羊献菱这才痛的呻吟起来,喜道,“太、太子殿下……” 第92章蜜饯是否有毒 贾南风妒忌的目光从羊献容脸上扫过,落在司马衷脸上,冷冷道,“太子殿下来的正好,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给华儿下毒,罪无可恕,绝不能轻饶!” 司马衷一愣,怒火去了大半,“华儿中了毒?怎么回事?” 说起来贾南风为他生的三个郡主与他倒也亲近,只是他每想到她们身体里流着贾南风的血,就本能不喜。 不过,不喜不归不喜,却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生死关头,他对弘农郡主的关切,还是出自真心的。 “妾身没有,妾身冤枉……”羊献菱痛的眼泪汪汪,“太子殿下定要为妾身做主,妾身怎么可能给郡主下毒……” 原先一门心思向三妹求救,却不想太子殿下会一道来,这倒正是她洗清冤屈,博得太子怜悯的好机会。 贾南风冷冷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如何狡辩?华儿如今生死未卜,你罪责难逃,还有脸说冤枉?” “妾身没有……” 羊献容蹲下来,目光清冷,“二姐,你与我说句实话,你有没有毒害郡主?” “我没有!”羊献菱又气又急,“三妹,你不相信我?” 三妹果然不想救她!说不定还会趁这机会落井下石,她死了,就没人同三妹争宠了,好恶毒的心思! 羊献容心中大为失望,二姐居然这样看她!“二姐误会,我只是要确定你没有做错事,否则我如何证明你的清白?” 羊献菱喜道,“三妹,你有办法?” 那蜜饯确实是她做的,弘农郡主吃后就肚痛,又有鲁氏做证,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死局。 羊献容示意她稍安勿躁,起了身,轻声道,“太子殿下,妾身能说句话吗?” 司马衷正不知做何判断,听这话立刻道,“你且说。” “谢太子殿下。”羊献容上前一步,“敢问太子妃,方才所说人证物证何在?” 贾南风似笑非笑,“怎么,羊充华要为令姐雪洗冤情?本宫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不过华儿是金枝玉叶,岂容你们姐妹随意谋害,本宫今日定要替华儿讨个公道!” 羊献容淡然道,“太子妃所言甚是,不过只有查明事实,找出真凶,才算是为郡主讨回公道不是吗?还请太子妃明示,人证物证何在。” 贾南风恼火道,“你……”居然这样给她没脸! 司马衷忽地道,“贾南风,你若真想查明真相,就快说人证物证都在何处,否则,此事交由本宫来查,你不必过问了!” 贾南风惊讶看去,太子竟公然与她翻脸,这是当真不再怕她的意思吗?“太子殿下问都没问,就相信菱才人是清白的?还是说为了讨羊充华欢心,殿下连华儿的生死都不顾了?” 羊献容勾了勾唇,这罪名她可担不起。 不过,她并未急于开口,因她这些日子已渐渐发现,太子绝不似外头传言的那样懦弱不堪,相反,他很有主见。 只不过贾南风一直凶悍残暴,之前又有贾充撑腰,朝中一半朝臣都是贾家安排的人,故他一直没有显露出这一面来罢了。 “一派胡言!”司马衷果然气的脸色发青,甩袖道,“华儿是本宫的女儿,本宫岂会置她性命于不顾!贾南风,你说是不说!来人——” “好,殿下要人证物证是吗,在这里!”贾南风愤怒指向桌上的蜜饯,再指向一旁的鲁氏,“鲁妈妈亲眼看到,菱才人拿了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给华儿吃,华儿才会腹痛,菱才人还有何狡辩!” 羊献菱哭道,“妾身没有下毒,没有……” 司马衷皱眉,“鲁妈妈,可有此事?” 鲁妈妈自恃有贾南风撑腰,大声道,“回殿下,确实如此!不止今日,最近这段时间,菱才人一直在讨好郡主,拿些小玩意哄郡主开心,不知安的什么心!” 贾南风眼中露出丝丝的杀机来。 安的什么心?还不是想通过华儿,勾引太子吗? 羊家的女人个个都是狐媚子,一个夺了太子的宠爱还不够,居然个个都不安稳,真当她这个太子妃失宠,奈何不了她们? 司马衷看向羊献菱。 “殿下,妾身不是……”羊献菱羞红了脸,“妾身是见郡主纯真喜人,妾身又很喜欢孩子,所以才陪着郡主玩,妾身平时一个人,也是寂寞的紧,妾身怎么可能谋害郡主……” 司马衷的目光柔和下去。 难得有人不计较郡主的生母是太子妃,还愿意如此亲近郡主,菱才人的心思,倒也不坏。 贾南风冷笑,“你喜欢华儿?少说好听的,你给华儿下毒,无可抵赖,快些招了,是谁指使你这么做!” 羊献容心一沉,太子妃这一手,原来不只是对付二姐,最终的目的,是想除掉她! 东宫中只有她跟二姐最亲近,也只有她最近得太子宠爱,跟太子妃之间剑拔弩张,若说到指使,除了她,还有谁? “妾身没有……三妹,你快救救我,你不是有法子吗?”羊献菱眼中有威胁之色,意即你若不想法证明我清白,我就会说,是你指使,要死一起死! 羊献容看懂她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凉。 这就是亲姐妹! 可她为了腹中骨肉,就必须证明二姐清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殿下,太子妃,妾身可以证明,二姐没有下毒。”羊献容胸有成竹地道。 司马衷道,“哦,是何方法?” 羊献容微一笑,走到桌边,拿起一块蜜饯,放进了嘴里。 “容儿!”司马衷大惊,晃她肩膀,“快,吐出来!万一有毒,你……” 羊献容轻轻嚼了几下,将那蜜饯咽了下去,微微一笑,“蜜饯中若是有毒,妾身给郡主偿命,蜜饯中若是无毒,二姐就是清白的,如此,太子妃可满意?” 贾南风有些发愣,再没想到,羊献容为了证明其姐清白,竟不惜冒这样的险。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羊献菱绝对没有在蜜饯中下毒,否则羊献容岂会这样傻。 羊献容又将几种蜜饯都尝了一块,但觉酸酸甜甜,十分爽口,让她颇有食欲,越吃越想吃。 第93章早该下毒 司马衷忙制止了她,“好了,别吃了,就算无毒,也不要吃太多,会腻。” 羊献容边吃边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太子殿下关心,不会腻呢,妾身觉得很好吃。” “三妹不是一直害喜吗,有些人就是喜欢吃酸的!”羊献菱喜道,“三妹若是喜欢吃,我就经常做给你吃,好不好?” 太好了,终于证明她的清白了! 而且还误打误撞,三妹喜欢吃,太子殿下也高兴,这样看来,她亲近公主,还不如亲近三妹,来的更有希望得太子殿下欢心! 公主是太子妃所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她亲密,她之前怎么就犯了糊涂! “你喜欢吃,那就吃些吧,”司马衷宠溺地捏捏羊献容的鼻子,“不过也不能一次吃太多,会伤身。” “是,妾身知道。”羊献容向后伸手,韩青递上手帕,她擦了手,道,“太子殿下,不知这样能否证明二姐清白?” 司马衷爽快地道,“自然能,”说罢回过头来,冷冷道,“贾南风,你都看到了,蜜饯中无毒,菱才人无罪。” 贾南风早被他两个的恩爱气的脸色发青,咬牙道,“若是蜜饯中无毒,华儿又怎会腹痛?一定是羊充华做了什么手脚,殿下这样轻易就相信她吗?” 鲁氏也有些傻眼,这是怎么回事? 公主吃了受不住,羊充华吃了那么多,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羊献容微微一笑,“太子妃这话可就冤枉妾身了,这蜜饯妾身之前见都没见过,方才又一直在太子妃眼皮底下,妾身要如何做手脚?至于公主会腹痛,想必另有原因,还是等太医诊出结果,就真相大白了。” “你——” 正在此时,何太医从内室出来,“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贾南风忙道,“何太医,可看出什么了?华儿是不是中了毒?” 何太医恭敬地道,“回太子妃,公主并未中毒。” 羊献菱顿时欢喜地无以复加,这下更不能定她的罪了吧?“太子殿下,妾身是清白的……” “住口!”贾南风颇有些气急败坏,“何太医,你到底看好没有?华儿如果没有中毒,怎么会腹痛?” “回太子妃,公主是因吃多冰冷之物,才会腹痛,应多食温热之物才好。”何太医恭敬地道。 司马衷冷声道,“不错,本宫知道华儿的确很喜欢冷物,贾南风,你还有何话说?” 贾南风稍一沉默,即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菱才人没有给华儿下毒是最好,不过,这蜜饯也是生冷之物,若是吃多了,对华儿身体也不好,菱才人还是难辞其咎。” 羊献容道,“太子妃所言极是,二姐不该胡乱拿东西给郡主吃,太子妃责罚了她,她也长了记性,还望太子妃大人大量,饶了二姐这一回,她以后定不会如此莽撞了。” 羊献菱赶紧道,“求太子妃饶了妾身,妾身再也不敢了!” 贾南风这才大度地摆摆手,“罢了,既然是羊充华求情,这次的事就算了,菱才人,若再有下次,本宫绝不轻饶!” “是,妾身知错!” 此事就此了结,东宫其他妃嫔听说后,也都长了记性,背地里没少嘲笑羊献菱的自做聪明。 本来她们瞧着弘农郡主这阵子跟羊献菱很亲近,都以为她要就此得太子恩宠,眼红的了不得,有些人更是打起了另外两名郡主的主意。 却不想还没等她们有所动作,羊献菱就栽了个大跟头,聪明反被聪明误,若不是羊充华受宠,替她求情,她哪还有命在。 既如此,还是不要再动郡主念头的好,免得被太子妃给收拾。 “可恶!”贾南风衣袖一挥,将那几碟蜜饯都扫到了地上,“这么好的机会,竟白白错过!” 鲁氏吓的不轻,赔笑道,“太子妃息怒,总、总还有机会的。” “早知道那贱人会吃这蜜饯,本宫就先做好准备,毒死她不说,还坐实了羊献菱毒害华儿的罪名,岂不省事!”贾南风恨声道。 鲁氏恍然,“太子妃英明,奴婢怎么没有想到!” 若偷偷在蜜饯中下毒,无毒也成了有毒,倒真是不错。 不过贾南风到底心疼亲生女儿,弘家郡主一出事,她着了慌,急命人去传何太医,再问羊献菱的罪,根本没有顾及这些。 “下次,本宫不会让她们姐妹如此好过!”贾南风眸光一闪,打着算计。 羊献菱这会儿就不大好过。 虽说羊献容和司马衷来的及时,她只挨了几棍,可对于平日里从未受过半点皮肉之苦的她来说,也相当难受。 尤其伤在那地方,坐又不能坐,躺又不能躺,委实难受的厉害。 德馨拿了药来,裉了她的衣衫,仔细替她抹药。 “唉哟……轻点……疼死我了……该死的三妹,我绝不会与你甘休,唉哟……” 德馨愣了愣,“娘娘怎的怨起羊充华来?若不是她,娘娘怕是还要挨打呢。” “呸,你懂什么!”羊献菱轻蔑地骂道,“三妹根本不是要救我,只是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彰显她的聪明和姐妹情深,当我看不出来吗?” 德馨无言以对。 她倒觉得羊充华的确是很仁慈的,否则今日就不会帮着证明娘娘清白,娘娘居然不感激,还恨上了羊充华,若是羊充华知道,还不知要多伤心呢。 “她若有心救我,怎么不早点来,害的我被打?”羊献菱疼的直抽气,“一定是她拖着太子殿下,不让殿下来救我,最后拗不过,才不得不来。” 德馨哪敢置喙,只是不语。 “哼,羊献容,我不会让人一直得意!”羊献菱握紧了拳,“太子殿下还是心疼我的,等我得了宠,看我怎么收拾你!唉哟……你轻点……” “是,娘娘。” 上完药,羊献菱也出了一身的汗,趴了一会,着实累了,再侧躺起来,仍是不舒服,烦躁莫名。 “德馨,你去请太子殿下来!”她忽地有了主意。 德馨迟疑道,“这……殿下已经传了令,说是今晚歇在卫才人屋里。” “叫你去你就去,罗嗦什么!”羊献菱拿枕头打她,“就说我疼的厉害,快要死了,想看太子殿下最后一眼,快去!” 第94章献媚不成 “这样严重?”司马衷皱眉,记得当时宫人禀报过,菱才人只挨了几杖,说话还是中气十足,后来被人扶着回了自己屋,哪就要死了? 德馨跪着不敢抬头,“菱、菱才人要奴婢如此禀报太子……” 这分明就是欺骗太子啊,如此大的罪名,她可不敢背。 司马衷露出不悦的表情。 倒是卫才人柔声相劝,“殿下还是去看看菱才人吧,她今儿受了惊吓,受了委屈,心里必定不好受,殿下去安慰她几句,羊充华也好放心。” 提及羊献容,司马衷果然缓了脸色,“也罢,那本宫过去看看,明日再来看你。” “是,恭送殿下。” 司马衷大步出去,德馨这才暗松一口气,施了礼后,退了出去。 卫才人看一眼桌上的酒菜,吩咐道,“紫凝,把这些都撤了吧。” “是,娘娘,”紫凝上前一边收拾,一边不满,“娘娘怎么就这样大方!奴婢早听说了,菱才人根本就没什么事,就挨了几棍而已,她是故意装可怜,好骗得太子殿下宠幸她呢!” 她们这些各殿里侍候的宫女,其实也像主子一样,看对眼的,就在一起嘀咕,看不对眼的,就互相排挤中伤,不是什么新鲜事。 卫才人身边的紫凝和梁才人身边的彩蝶性情差不多,经常在一起说话,羊献菱的事,也是她俩互相问出来的。 卫才人淡然道,“是真是假又如何,菱才人到底是羊充华的姐姐,殿下心里想必也是念着她的,我若不开这个口,殿下就算不过去,心里也不痛快。” 羊充华如今得宠,倒是没有恃宠而骄,不过宫里的人都是会看眼色的,明里暗里,谁不多给她几分面子,菱才人出了事,正是看殿下对她态度的时候,就算争宠,也不急在这一时。 紫凝想了一会,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到,可奴婢就是替娘娘委屈,殿下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又被菱才人给搅和了,奴婢听说梁才人最近侍寝的次数比娘娘多了,说不定就快有身孕了呢。” 以往可不敢说这话,更不敢盼,否则可能会命丧太子妃之手。 不过有了羊充华做例子,太子妃又差点被废,如今是不敢残害皇嗣,是以几位娘娘都有机会。 卫才人脸上红了红,“罢了,我也不做这样念想,听天由命吧。” 姐姐当年没能进东宫,贾南风成了太子妃,就注定贾家与卫家势不两立,她奉父之命进东宫,也不过想求一份安稳罢了。 “是,奴婢多嘴。” 羊献菱虽是使了性子,也没想到真的能将司马衷给请来,德馨进来一禀报,她欢喜地差点跳起来,“殿下真、真的来了?快……” “娘娘快躺着!”德馨急急道,“娘娘不是说伤的不行了吗,这……” “对对,差点忘了,唉哟……”羊献菱赶紧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侧躺在床上,呻吟起来。 司马衷正在此时进来,听到她的呻吟,多少有些心疼,“疼的这样厉害吗?” “啊……”羊献菱佯装惊了一下,挣扎着要起身,“妾身不知殿下驾到,失仪之处……啊……” “快躺着吧,”司马衷过去扶住她,又躺了回去,“疼的厉害就不要乱动,好好养着,太医来看过了吗?用药了没有?” 羊献菱红着脸,娇羞地道,“回殿下,太医来看过了,只是那伤处……” “伤的厉害吗?本宫看看。”司马衷去掀她被子。 羊献菱大喜,还得摆出欲拒还迎的姿态,“殿下……妾身……嗯……” 司马衷掀起她里衣看了看,那背臀上有几道高高肿起的青紫伤痕,看着虽有些吓人,但绝对到不了要死的地步。“伤的不是太重,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不必担心。” 话里已带了几分不悦。 这菱才人与容儿虽是姐妹,脾性却并不像,容儿坦然率真,菱才人却惯会用手段,不可同日而语。 华儿的事,虽说菱才人并没有下毒,可为了接近自己而讨好华儿,这般行径也着实不讨喜。 羊献菱委屈地道,“殿下,妾身好疼……妾身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呢,殿下要替妾身做主啊,妾身是冤枉的……” 司马衷脸色一冷,“容儿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太子妃也送了赏赐过来,你还要本宫如何替你做主?” 羊献菱傻了眼。 她不过是想使些小性子,得太子欢心而已,怎么竟惹恼了他? “你好好养伤,本宫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回去了。”司马衷起了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殿下,殿下!”羊献菱撑着身子想追,“妾身知错了,殿下……” 司马衷却早已去远。 “气死我了!”羊献菱狠命捶床,不堪羞辱,“我伤成这样,殿下居然还能一走了之!难道除了三妹,殿下就不多看旁人一眼吗?” 德馨暗道那可不是,殿下还是很喜欢卫才人和梁才人的。 发了一通脾气,羊献菱终究是无可奈何,身上又痛的厉害,只能先养好伤,还是要找三妹想办法才行。 —— 司马遹找了好几天的机会,终于等到羊献容一个人出现在御花园,即过去拦住她。 “王爷有何吩咐?”羊献容如今再面对他,已经非常平静,仿如陌路。 只要不到报仇时机,任何对他的责问,都于事无补。 “阿容,你老实告诉我,你如何知道,刘曜已经死了的?”司马遹小声问。 去隰城探查的人已经回来,说是刘曜没有再回去,刘曜的母亲已经为他办了丧事,阿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确定他已死。 可他的人却分明没有查到刘曜到过洛阳,这当中的曲折,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羊献容心中一痛,冷笑道,“人都死了,王爷还问这个做什么?妾身都不想再提,王爷却一再为永明哥的事纠缠,到底要做什么?若是王爷想向太子殿下告密,只管去!” “阿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司马遹抓紧了她的手腕,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刘曜的死我……” 第95章决裂 “放开!”羊献容早已厌恶他的碰触,哪听他说什么,只是挣扎,“王爷再这样,妾身要叫人了!” “阿容,你听我说,刘曜的事,我还没有查清楚,你到底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你快告诉我!”司马遹也急了起来。 “你何必装傻!”羊献容悲愤冷笑,“永明哥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还有脸来问我?难道你不是应该向我炫耀如何害的他死无全尸,好断了我的念想吗?” 司马遹又惊又怒,手上加重了力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放手!来人!”羊献容挣不脱,大声叫,“来人!韩青,韩青!” 韩青立刻上前,“王爷,请放手。” “滚开!”司马遹怒喝,“本王行事,轮不到你过问!” 韩青不言,直接上前扯开了司马遹,将羊献容护在身后。 司马遹武功不及她,被甩的一个趔趄,怒道,“韩青,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本王动手?来人,将她拿下!” “是!” 两旁侍卫将韩青团团围住。 司马遹拽着羊献容就走,“跟我来,把话说清楚!” “不!”羊献容拼命挣扎,手腕被他抓的生疼,怒火也上来了,“司马遹,你太过分了!来人,快来人!” 韩青也是急了眼,下手极重。 可围着她的侍卫太多,她又不能真的伤了人命,一时半会,想要摆脱,也是不易。 偏在这时,司马衷与谢才人双双到来,见此情景,都呆了。 原本司马衷是想着,许久没有去见谢才人,念着她到底是他唯一儿子的生母,总不能过于冷落,所以才召了她来,一道散散心。 谢才人心中当然欢喜,太子虽不能时常见她,到底还是念着她的,正想着套一套太子的话,有没有不喜司马遹,将来立羊献容之子为太子的意思,结果就见到这情景,能不吃惊吗? “殿下,救救妾身!”羊献容竟喜极而泣,“王爷他、他对妾身不敬——” “孽障,还不放手!”司马衷勃然大怒,上去就甩了司马遹一记耳光,“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对容儿!” 司马遹早在看到他和谢才人时就吓坏了,呆站着没动,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被打倒在地。 “熙祖!”谢才人虽是心痛万分,扶起司马遹时,也还是责备道,“你是犯的什么糊涂,竟对羊充华如此,惹怒了太子殿下,你吃罪的起吗?还不快给太子殿下赔罪?” 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不让他纠缠羊充华,他偏是不听! 羊献容扑进司马衷怀里,瑟瑟发抖,手腕上几道青紫指印,脸上更是没有血色,“殿下,妾身没有招惹王爷,是王爷……” “本宫知道,你且放心,本宫定会与你做主!”司马衷已看出事情如何,所以才更生气。 他早已警告过司马遹,不要再打羊献容的主意,却不料仍是这样的结果,看来是他的警告太轻。 “父亲,儿臣……”司马遹哪里还能辩解。 这一巴掌打的他嘴角见了血,脸上热辣辣的痛。 心更痛。 “熙祖,你怎能犯下这等大错,快向太子殿下认罪!”谢才人一个劲儿要他向太子赔罪,对于羊献容,却是只字不提。 “儿臣知错,父亲恕罪。”司马遹跪起身,不再做辩解。 父亲是不会信的。 “滚回你殿上去跪着,没有本宫吩咐,不得起来!”司马衷骂两句,扶着羊献容往回走。 “是。” 待两人去远,谢才人才扶着司马遹起了身,埋怨道,“熙祖,你是怎么回事?我与你说过,不要再去招惹她,你怎么就是不听,还偏生被太子殿下看到,你这回要如何解释的清?” 司马遹白着脸道,“母亲,我原也不是要纠缠她,只是想问清楚刘曜……” 话说一半,又住了口。 刘曜之事,知之者甚少,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谢才人不解地道,“刘什么?你说谁?” “没事,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了,”司马遹叹了口气,“不问也罢,以后我会小心。” 谢才人也没追着问,“你明白就好了,如今太子殿下正宠羊充华,你这样岂不是落人口舌,于你也不利。” 司马遹没言语。 谢才人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不过熙祖,你如今看出羊充华对你绝情绝意了吧,你还要顾念她腹中孩儿吗?” 说这话时,她眼里闪过狠光。 任谁都不能动摇熙祖的地位,也不可在将来与他争夺储君之位,谁都不能! 司马遹脸色数变,最终点头,“是,我明白了,母亲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寝宫,他跪在了自己房中,面壁思过。 大概两个时辰后,司马衷安抚好羊充华,来到他房中。 “父亲……”司马遹哑着嗓子叫,跪了这许久,双膝已痛到麻木,腰也像要断了一样。 司马衷用从来没有过的冰冷眼神看着他,“熙祖,知道你错在何处吗?” “儿臣不该对羊充华不敬。”司马遹涩声道。 “还有呢?” “……”司马遹脑中乱的很,除了这个,想不到其他。 “你最不该,就是明明喜欢容儿,还要让她来服侍本宫,本宫再怎样,也不屑于要一个你让出来的女人。”司马衷掐紧了他的下巴。 司马遹脸色大变,“父亲误会了,阿容根本就不喜欢儿臣,她……” “若非如此,本宫岂会留她在身边,”司马衷松开手,改而摸他的脸,眼神异样慈祥,“熙祖,你是本宫唯一的儿子,没有意外的话,本宫将来能得到什么,就都是你的,容儿,只能是本宫的,明白吗?” 司马遹身心一震,说不出是该喜,还是该悲。 父亲是在向他许诺,将来父亲登基,他必是太子,所以不必再算计? 世人传言父亲驽钝,却不知父亲其实心明如镜,不过形势比人强罢了。 “想清楚了,日后就别再私下见容儿,更不许与她有半分纠缠,否则……” 余下的话已不必再说,司马遹很快就有了决定,“儿臣明白,父亲放心。” “你一向是个聪明孩子,不会让本宫失望,”司马衷起了身,“起来吧。” “谢父亲开恩。” 司马衷转身出去。 第96章真倒霉 得知被太子召见那一刻,羊献柔兴奋地差点尖叫! 三妹果然是向着她的,这么快就说服了太子,要她进东宫服侍,太好了! 虽说太子身边的内侍传话时说,是要她进宫陪三妹解闷儿,可这种事,自然是说的隐晦,毕竟之前她是落选的,总要有个得宠的过程才是。 羊玄之也很意外,落选的女儿还能再进宫,倒是不常见,不过也知道必定是小女儿在太子跟前说了话,他也不好多说,嘱咐了羊献柔几句,即送她入宫。 羊献容看到司马衷对二姐的态度,心中约略有数,他的心思还是在她身上,恐怕对大姐,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不过,为了分散太子对她的注意力,她还是以想要见家人为由,让大姐进宫来,再寻机会。 “三妹!”羊献柔一身粉色襦裙,雪狐皮的大氅,满头珠翠,芙蓉粉腮,甚是艳丽。 相比较之下,消瘦苍白的羊献容就失了几分神采,如果是男人,肯定更对羊献柔动心。 “大姐来了,坐下说话吧。”羊献容笑了笑,命人送上茶点来,“父亲身体可好?” “很好,你放心吧,”羊献柔左右看了看,没见太子,迫不及待地道,“三妹,太子殿下是不是答应纳我为侧妃了?你是如何与他说的?我今晚是不是可以……” “大姐,你先别急,”羊献容让其余人退下,道,“太子殿下性情,我比你了解,他不喜人太过张扬浮躁,争宠夺爱,所以你在他面前,定要稳重收敛,处处退让,才会博得殿下好感,知道吗?” 羊献柔忙不迭地答应,“是是,我明白,好三妹,还要注意些什么,你一并与我说了,我定会用心记着!” 比起羊献菱,她虽也见不得三妹比她好,却是个能听进话的人,三妹在太子跟前能得宠,必有诀窍,她仔细听着,断不会错。 羊献容点点头,“你肯听我的就好,殿下近日才生了气,心情十分不好,你也不要提宫中是非,说些关心他的话,他会高兴的。” “嗯,好,我知道了。”羊献柔用心地听,仔细地记。 姐妹俩又说了好一会,羊献容才道,“二姐前些日子得罪了太子妃,受了打,你一会也去看看她。” “二姐得罪了太子妃?怎么回事?”羊献柔这才记起,东宫是太子妃一手遮天,登时有些发怵。 “已经过去了,你别再提这件事,安慰安慰二姐就是。” “好,我知道了。” 姐妹俩即一道起了身,去看望羊献菱。 “大姐?你怎么也进宫了?”羊献菱大为意外,“谁要你来的?” 羊献柔记着三妹的话,故并未露出得意来,轻声道,“是三妹说要我陪她说话解闷儿,太子殿下恩准了,我才进宫来的,与三妹说起话,才知道二妹受了打,如今可好些了吗?” 羊献菱哼了一声,满脸敌意,“别装了!大姐,你是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吗?你会这样好心来看我?你是巴不得看我出丑吧?” 她伤的本来也不算重,养了这几天伤,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坐的时候还不大敢太用力,睡觉时也不好翻身,再过些天,淤肿消了,就没事了。 所以这两天,她并不受什么影响,唯一解不开的心结,就是太子始终不肯临幸她。 羊献容暗暗摇头,二姐这性子是改不掉的,这样太子殿下怎么能喜欢她。 “二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咱们是亲姐妹!”羊献柔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好不容易进得宫来,见到你和三妹,高兴的很,你却这样说话,我太伤心了!” “少假惺惺,你高兴关我什么事!”羊献菱没耐烦地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存什么心思呢?告诉你,别妄想了!你是落选的,太子殿下根本不喜欢你,你快点出宫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话说的有些猛了,她往前一步,牵动伤处,疼的往前就倒。 “二妹当心!”羊献柔做戏做足,赶紧上前扶她。 “走开!”羊献菱竟狠推她一把,“不用你假装好心!” 羊献柔哪防着她竟如此不讲情面,“唉哟”一声,往后就倒。 羊献容离她远了些,竟是不及相扶,“大姐小心!” 原本以为要摔个仰八叉,丢尽颜面,羊献柔在心里将二妹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料竟是摔进了一个人怀里,她惊魂未定,“什么人……” “大姐,快谢过太子殿下。”羊献容不失时机地向大姐使眼色。 羊献柔又惊又喜,这一摔,竟摔进了太子怀里,果然是天意!她忙跪了下去,“臣女失态,太子殿下恕罪!谢殿下相救之恩!” 司马衷扶起了她,“不必多礼,可曾摔着?” “臣女没事,谢殿下关心!”羊献柔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因得了三妹指点,故并没有急着示好,而是规规矩矩地站了。 司马衷果然十分满意,点了点头,“没事就好。容儿,你没事吧?” 羊献容恭敬地道,“殿下放心,妾身没事。” “那就好,本宫去西宫找你,听说你来了东宫,这才过来,柔儿来了就好,让她多陪陪你。”司马衷温和地道。 “是,谢殿下体恤。” “回去吧。柔儿,走吧。”司马衷对着羊献柔笑了笑。 羊献柔暗暗欢喜,殿下对她,果然重新喜欢起来!“是,殿下。” 羊献菱傻眼了,“殿下!妾身……妾身也不舒服……” 司马衷头也不回,“不舒服就好好待着,莫再发疯。” 说罢三人已出去。 羊献菱气的眼泪哗哗地流,“贱人,都是贱人……” 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她推大姐的时候,被太子殿下看到,这下更坏事了! 三妹一定是故意的,知道太子殿下会来找她,才带大姐来演这出戏,为的是让太子殿下讨厌她,一定是! 坏了,万一以后大姐进了宫,跟二姐一道对付她,可怎么办? 不行,一定要早些想办法,不能让她们两个联起手来! 第97章温柔乡英雄冢 德馨在旁看了一会,小心地道,“娘娘恕奴婢多言,方才太子殿下来了好一会了,奴婢给娘娘使眼色,娘娘都没有看到。” 羊献菱本来就在气头上,听这话越发恼火,回身就给了她一耳光,“你早怎么不说,现在说有什么用?” 德馨痛的直打颤,又不敢哭,暗骂自己倒霉,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主子。 “给我好好盯着羊献容和羊献柔,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我禀报!”羊献菱恶狠狠地道。 德馨原是想说,她哪有那本事,不过怕惹的主子更加生气,迁怒于她,只好应了,捂着脸出去。 这一晚,羊献柔果然留在了东宫,太子爱屋及乌,留她侍寝,人人皆知,羊家剩下一个的女儿,也成了太子的妃嫔,在本朝来说,绝无仅有。 贾南风得知此事,异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让人备了酒,自斟自饮。 卜泰在门口侍奉着,一脸满足。 他心性向来耿直,不想太多,太子妃对他的重视,让他觉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恨不能为了太子妃,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卜泰。”贾南风忽地柔声叫。 “属下在。”卜泰赶紧上前听吩咐。 “坐,陪本宫喝一杯。”贾南风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并亲自为他倒了杯酒。 卜泰惶恐道,“属下不敢!属下身份低微,行止粗鄙,不敢与太子妃同座。” “呵……”贾南风轻笑,斜了眼眸看她,别有风情,“卜泰,连你也看不起本宫吗?” “属下不敢!”卜泰大惊,扑通跪倒,“属下绝地此意!” “太子不喜本宫,父皇要废了本宫,母后处处算计本宫,羊献容姐妹早晚要夺本宫太子妃之位,现在连你也不肯陪本宫喝一杯,本宫竟连个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贾南风一边摇头,一边喝,连着喝了好几杯,已微有些醉。 卜泰无言以对,“太子妃……言重了,属下愿效忠太子妃……” “那就起来,陪本宫喝一杯,否则就出去,永远别让本宫看到你!”贾南风那眼神就如同被刀劈开一线的黑夜,波云诡谲。 卜泰只好起身,小心地坐了下去,“属下遵命。” “喝,不醉不归!”贾南风眼中闪过一抹锐利与狡黠,与他碰了杯。 卜泰见她如此随和,也放下礼仪,与她一杯一杯喝起来。 一小坛酒下肚,卜泰已经醉了。 他本来就不擅饮酒,这酒的后劲又大,他喝的又快又猛,很快就脸颊通红,伏倒桌面,呵呵傻笑。 “再来一杯。”贾南风的眼睛却清醒的如同黑夜中猫的眼睛,闪着冷酷的幽光。 “我……醉了,不能……呃,再喝了……”卜泰无力地挥着手,酒杯都掉到了地上。 “真的醉了?”贾南风缓缓将脸凑近,“那你说,本宫是谁?” “你是……”卜泰愣愣看了她好一会,“英娥?你怎么在这?落生呢?” 果然醉了。 贾南风去扶他,“醉了,就上床歇息。” “哦,歇息……”卜泰东摇西晃,在贾南风有些吃力地搀扶下,摔倒在了那奢华的大床上。 贾南风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门关起,她身上的纱衣落下去。 烛火跟着灭了…… 第二日一早,卜泰就醒了过来。 这些天在东宫当职,他早已养成早起的习惯,一睁眼时,太阳刚刚升起,他一边起身一边还骂自己,“怎么睡到这时候,晚了晚了!” “还不晚,再睡一会。”慵懒的声音响起。 “啊!”卜泰大叫一声,往旁猛地一闪,用力过大,竟从床上摔到了地下。 贾南风咯咯娇笑起来,伏在床沿上看他狼狈的样子,媚眼如丝,“你这冤家,一大早的就折腾,不累吗?” 卜泰惊骇欲死,太子妃竟、竟没有穿衣服! 再看看他自己,也是不着寸缕,慌的他急急用手捂住,几乎不能言语,“太、太子妃,这、这怎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陪着太子妃喝酒吗,然后…… 他不记得了! 贾南风披了件纱衣,也不嫌冷,盈盈起身,“阿泰,我们这个样子,还用本宫多说吗?昨晚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属下……属下……”卜泰忽地翻身跪倒,“太子妃饶命!属下不是、不是故意的,属下不擅饮酒,所以……” “好了,本宫也没怪你,起来吧,”贾南风去扶他,他却因未着衣而没脸起身,她也就不再坚持,“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酒后乱性,是吗?不过,你我昨晚已经成了好事,本宫的清誉也毁在你手上了,你说该怎么办?” 卜泰早已吓的肝胆俱裂,“属下……” 他还年轻,还要为卜家传宗接代,从未想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阿泰,你喜欢本宫吗?”贾南风在凳子上坐下来,跷起的脚尖正在卜泰脸旁。 卜泰“腾”一下红了脸,“属下……不敢……” 平心而论,太子妃生的并不是多么美貌,却胜在姿态柔媚,身上有种青涩少女所不具有的艳丽,极易让男人动心。 贾南风又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本宫要你说,喜欢本宫吗?” 卜泰从未经过男女之事,昨晚虽是醉的厉害,却也还记得曾经很享受,再看到太子妃这般模样,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属下……喜欢太子妃。” “那就好,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本宫不会亏待了你,明白吗?”贾南风起身,从一旁的橱子里拿出对玉镯来,“这个送给你妹妹戴了吧,你在东宫当职,本宫也不好赏你太多,不过本宫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卜泰登时眼睛放了光,这么好的玉镯,他还是头一回见呢,妹妹见了一定喜欢,当下就接了,“多谢太子妃!” “好了,以后听本宫吩咐,穿上衣服,出去吧。”贾南风拢了拢头发。 卜泰看到她纱衣下若隐若现的身体,又是一阵面红耳赤,不敢再看,忙穿了衣服,急急地出去。 贾南风满足地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年轻的男人能让她满足,昨晚的疯狂,真让她忘不掉…… 第97章温柔乡英雄冢 德馨在旁看了一会,小心地道,“娘娘恕奴婢多言,方才太子殿下来了好一会了,奴婢给娘娘使眼色,娘娘都没有看到。” 羊献菱本来就在气头上,听这话越发恼火,回身就给了她一耳光,“你早怎么不说,现在说有什么用?” 德馨痛的直打颤,又不敢哭,暗骂自己倒霉,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主子。 “给我好好盯着羊献容和羊献柔,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我禀报!”羊献菱恶狠狠地道。 德馨原是想说,她哪有那本事,不过怕惹的主子更加生气,迁怒于她,只好应了,捂着脸出去。 这一晚,羊献柔果然留在了东宫,太子爱屋及乌,留她侍寝,人人皆知,羊家剩下一个的女儿,也成了太子的妃嫔,在本朝来说,绝无仅有。 贾南风得知此事,异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让人备了酒,自斟自饮。 卜泰在门口侍奉着,一脸满足。 他心性向来耿直,不想太多,太子妃对他的重视,让他觉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恨不能为了太子妃,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卜泰。”贾南风忽地柔声叫。 “属下在。”卜泰赶紧上前听吩咐。 “坐,陪本宫喝一杯。”贾南风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并亲自为他倒了杯酒。 卜泰惶恐道,“属下不敢!属下身份低微,行止粗鄙,不敢与太子妃同座。” “呵……”贾南风轻笑,斜了眼眸看她,别有风情,“卜泰,连你也看不起本宫吗?” “属下不敢!”卜泰大惊,扑通跪倒,“属下绝地此意!” “太子不喜本宫,父皇要废了本宫,母后处处算计本宫,羊献容姐妹早晚要夺本宫太子妃之位,现在连你也不肯陪本宫喝一杯,本宫竟连个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贾南风一边摇头,一边喝,连着喝了好几杯,已微有些醉。 卜泰无言以对,“太子妃……言重了,属下愿效忠太子妃……” “那就起来,陪本宫喝一杯,否则就出去,永远别让本宫看到你!”贾南风那眼神就如同被刀劈开一线的黑夜,波云诡谲。 卜泰只好起身,小心地坐了下去,“属下遵命。” “喝,不醉不归!”贾南风眼中闪过一抹锐利与狡黠,与他碰了杯。 卜泰见她如此随和,也放下礼仪,与她一杯一杯喝起来。 一小坛酒下肚,卜泰已经醉了。 他本来就不擅饮酒,这酒的后劲又大,他喝的又快又猛,很快就脸颊通红,伏倒桌面,呵呵傻笑。 “再来一杯。”贾南风的眼睛却清醒的如同黑夜中猫的眼睛,闪着冷酷的幽光。 “我……醉了,不能……呃,再喝了……”卜泰无力地挥着手,酒杯都掉到了地上。 “真的醉了?”贾南风缓缓将脸凑近,“那你说,本宫是谁?” “你是……”卜泰愣愣看了她好一会,“英娥?你怎么在这?落生呢?” 果然醉了。 贾南风去扶他,“醉了,就上床歇息。” “哦,歇息……”卜泰东摇西晃,在贾南风有些吃力地搀扶下,摔倒在了那奢华的大床上。 贾南风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门关起,她身上的纱衣落下去。 烛火跟着灭了…… 第二日一早,卜泰就醒了过来。 这些天在东宫当职,他早已养成早起的习惯,一睁眼时,太阳刚刚升起,他一边起身一边还骂自己,“怎么睡到这时候,晚了晚了!” “还不晚,再睡一会。”慵懒的声音响起。 “啊!”卜泰大叫一声,往旁猛地一闪,用力过大,竟从床上摔到了地下。 贾南风咯咯娇笑起来,伏在床沿上看他狼狈的样子,媚眼如丝,“你这冤家,一大早的就折腾,不累吗?” 卜泰惊骇欲死,太子妃竟、竟没有穿衣服! 再看看他自己,也是不着寸缕,慌的他急急用手捂住,几乎不能言语,“太、太子妃,这、这怎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陪着太子妃喝酒吗,然后…… 他不记得了! 贾南风披了件纱衣,也不嫌冷,盈盈起身,“阿泰,我们这个样子,还用本宫多说吗?昨晚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属下……属下……”卜泰忽地翻身跪倒,“太子妃饶命!属下不是、不是故意的,属下不擅饮酒,所以……” “好了,本宫也没怪你,起来吧,”贾南风去扶他,他却因未着衣而没脸起身,她也就不再坚持,“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酒后乱性,是吗?不过,你我昨晚已经成了好事,本宫的清誉也毁在你手上了,你说该怎么办?” 卜泰早已吓的肝胆俱裂,“属下……” 他还年轻,还要为卜家传宗接代,从未想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阿泰,你喜欢本宫吗?”贾南风在凳子上坐下来,跷起的脚尖正在卜泰脸旁。 卜泰“腾”一下红了脸,“属下……不敢……” 平心而论,太子妃生的并不是多么美貌,却胜在姿态柔媚,身上有种青涩少女所不具有的艳丽,极易让男人动心。 贾南风又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本宫要你说,喜欢本宫吗?” 卜泰从未经过男女之事,昨晚虽是醉的厉害,却也还记得曾经很享受,再看到太子妃这般模样,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属下……喜欢太子妃。” “那就好,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本宫不会亏待了你,明白吗?”贾南风起身,从一旁的橱子里拿出对玉镯来,“这个送给你妹妹戴了吧,你在东宫当职,本宫也不好赏你太多,不过本宫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卜泰登时眼睛放了光,这么好的玉镯,他还是头一回见呢,妹妹见了一定喜欢,当下就接了,“多谢太子妃!” “好了,以后听本宫吩咐,穿上衣服,出去吧。”贾南风拢了拢头发。 卜泰看到她纱衣下若隐若现的身体,又是一阵面红耳赤,不敢再看,忙穿了衣服,急急地出去。 贾南风满足地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年轻的男人能让她满足,昨晚的疯狂,真让她忘不掉…… 第98章梦魇 “大哥,你、你吓我们的吧?”卜英娥震惊而难以置信,“你跟太子妃……” 不可能,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卜泰悔恨欲死,拼命撕扯自个儿的头发,“我没吓你们,我……我也没想到……” 昨晚就是多喝了几杯,谁知道竟跟太子妃做出那种事来? 刘曜皱眉,“太子妃要你陪她喝酒?” 怎么想都不对,太子妃身份何等尊贵,又是女人,怎么能让一个东宫侍卫陪着喝酒,而且还喝醉,还没让人把卜泰打出去,或者送他回房,居然留他在自己寝宫过夜,太不合常理。 卜泰无辜点头,“是啊,你们不知道,太子殿下不喜太子妃,平常都是歇在其他嫔妃那里,太子妃都是独守空闺,我瞧着都很可怜……” “大哥,你傻啊!”卜英娥气地狠打他脑袋,“太子妃是你能可怜的起的吗?你可怜就可怜吧,怎么能跟太子妃……现在怎么办,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定会要了你的命!” 刘曜呼了一口气,“若太子殿下当真知道了,不止是大哥的命,恐怕连我们两个也难逃责罚,倒是要让舅舅为难了。” “啊,对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卜英娥忙道,“现今只有舅舅能救我们了,快给舅舅写信,让他帮我们想办法,快!” “我不敢!”卜泰吓的缩着脖子,“舅舅一定会打死我的!你们忘了吗,舅舅跟太子妃……” 虽说无名无分,可舅舅跟太子妃毕竟有了肌肤之亲,如今他却又跟太子妃在一起,甥舅共有一个女人,这是伦理纲常所不允许的——太子妃不在意,那是她的事。 “那你说怎么办!”卜英娥恶狠狠地瞪他,“我不管,反正祸是你闯出来的,你不想办法,我跟落生就不管你了,你自己去承担!” 卜泰怒道,“妹妹,你怎么能见死不救,我可是你亲大哥,是你唯一的亲人!” “你爬太子妃床的时候,怎么没想想你还有个妹妹?”卜英娥叉腰立眉,毫不相让。 “……”卜泰立刻没了气焰。 刘曜脑子里隐隐犯疼,“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依我说,还是给舅舅写信吧,他清楚太子妃的脾性,请他帮我们想个办法。” “对对,落生,你来写,”卜泰殷勤地跑去拿来笔墨纸砚,亲自磨墨,将笔交到刘曜手上,“快写!” 刘曜皱眉,“怎么写?” 兄妹俩都退到了一边。 不知道。 刘曜揉了揉额头,想了一会,比较委婉地将事情说了,希望赵王看到信时,不要气的昏过去才好。 “落生,你的字真好!”卜泰不失时机地拍小舅子马屁,见刘曜和卜英娥脸色不善,讪讪然为自己开脱,“其实……也不一定有事,太子妃说了,不会亏待我的,她要是真想向太子殿下说这件事,也不会等到现在……” 刘曜和卜英娥看向他的眼神,像看个傻瓜。 卜泰自己都觉得没脸,赶紧转了话,“你们两个这些天怎么样?真没想到你们会给石大人收留,落生,你的运气真好。” 刘曜一开始不清楚石崇为人,后来听的多了,才知他跟贾谧走的极近,善阿谀奉承,对他就十分不喜,几次想要离开。 可卜英娥的腿还没有恢复,他又是匈奴人,若离了石府,也难以在京城立足,加上卜泰极力赞成他留下,他只好先留下来,再做打算。 卜英娥白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思管我跟落生?放心,落生懂规矩的很,从来不让我担心,你管好你自己吧。” 唯一让她至今不能释怀的,是刘曜始终不肯跟她圆房,一开始她气的厉害,可时间长了,刘曜就是不碰她,她也是莫可奈何,只能顺其自然。 卜泰傻笑了两声,不敢再惹她。 —— “永明哥……啊!”羊献容猛地睁开眼睛,早已汗湿重衣。 又梦到永明哥了,他浑身是血,还少了半个脑袋,用一只眼睛瞪着她,让她救他。 明明没有见过永明哥死时的样子,却总是梦到这样可怕的情景,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让她连死的心都有。 “娘娘又做恶梦了?”韩青从外室进来,递上手帕,对她这样心疼归心疼,却是见怪不怪。 羊献容剧烈喘息一阵,全身无力,抬抬手指都难。 韩青为她擦着汗,道,“恕属下多嘴,娘娘这是有了心魔了,若不想明白,会忧郁成疾,对娘娘和腹中孩儿都不好。” 羊献容痛苦地抱紧了身子。 想明白? 人死不能复死,仇恨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悔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如何想明白,如何解脱? “永明哥是什么人?”韩青忽地道。 羊献容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说梦话了?” 每次做恶梦,她都会不停地嘶叫“永明哥”,想必叫出声了吧。 “是,”韩青表情凝重,“属下已经不止一次听娘娘在梦里叫这个名字,属下怕别人听到,所以把她们都遣到外室去了。” 羊献容颓然苦笑,“难怪我数次要你与她们轮值守夜,你却坚决不肯,原来是为了我。” 韩青会如此真心待她,让她意外之余,也无限感激。 韩青笑了笑,“或许是属下跟娘娘有缘吧,属下一见到娘娘,就很喜欢,愿意跟在娘娘身边。” 羊献容流下泪来,“韩青,我……” “娘娘不想说就别说,属下可以带娘娘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娘娘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就会舒服些。”韩青倒了杯参汤给她。 羊献容抱紧了热乎乎的碗,抖的没那么厉害了,“我……害死了我喜欢的人,可我又觉得……” “娘娘上次要属下查的那个人,就是娘娘喜欢的人?”韩青冷了眼神。 难怪娘娘会对一个在厨房里做事的人那么上心,原来如此。 “不是他,”羊献容摇头,“是我看错了,他死了,被人杀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我有种预感,他好像并没有死……” 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这样语无伦次,说不定韩青会以为,她是个疯子。 第99章又看到他了 韩青沉默。 从第一次听主子说梦话,叫“永明哥”开始,她就知道,主子心里有人,却不能在一起,苦的很。 能让主子这样念念不忘的,必定是付出一腔真情去爱的人,可主子却成了太子殿下的充华,还怀了身孕,不用想也知道,主子有多煎熬。 “是不是觉得我人尽可夫,对不起太子?”羊献容抬头看她,眸光是深沉的,但并不见羞愧。 韩青低头,“属下不敢,属下相信娘娘为人,是太子夺人所爱,娘娘与那位永明公子本当是神仙眷侣。” 羊献容眼前骤然一片模糊。 旁人不明白她的心思,却被韩青说中,看来这丫头值得她信任。 “娘娘是要找他吗?” “我……”羊献容痛苦咬唇,“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如果永明公子活着呢,娘娘要离开太子殿下,跟他在一起吗?”韩青追问。 羊献容咬紧了嘴唇。 虽说永明哥还活着的希望微乎其微,可若真的上天有眼,他还活着呢,她能离得开太子,跟他再续前缘吗? 韩青暗暗叹息一声,“娘娘画张永明公子的画像吧,属下暗中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有消息。” 不管主子要做何决定,人是一定要找的,或许找到之后,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羊献容惊喜道,“你真的愿意帮我找吗?那、那你可千万要小心,不要让人知道,不然你会受我连累。” “娘娘放心,属下会小心。” 羊献容忙起了身,韩青拿了文房四宝,她提笔急急地画起来。 那张脸在她脑海中如同抹不去的烙印,清晰的如同在眼前,她根本不用思考,一蹴而就。 韩青赞道,“娘娘画的真好,栩栩如生,这永明公子的样貌,跟那天属下找到的人,还真有两分相似。” “那个不是他,我看错了。”羊献容痴痴望着这画像,已不自禁地想起,两人同床而眠的情景。 韩青仔细看了画像一会,道,“属下记住了,这画像娘娘还是毁去吧,别落人把柄。” 羊献容如梦初醒,“不错,画像不能留,我真是糊涂了,韩青,幸亏有你。” 韩青笑笑,将画像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娘娘放心,属下会悄悄打探,一有结果,就会来禀报娘娘。” “多谢……”羊献容哑声道。 “天快亮了,娘娘再睡一会吧。” “好。” —— 今日司马衷在东宫设宴,款待石崇。 石崇与贾谧交好,人尽皆知,他们都是听命于贾南风的,不过她一介女流,总不好以自己的名义宴请石崇,故借了太子之名,就名正言顺。 司马衷对他极为不喜,就如同对贾谧一样,不过碍于父皇之面,说是石崇乃开国功臣石苞之子,有才华,有才干,将来他登基,有石崇辅佐,父皇也可放心。 如此,司马衷也不好忤逆父皇之意,答应下来。 晨起照例去见过羊献容后,司马衷即回了东宫,她则带着静儿,在宫里随意走走。 韩青打探刘曜消息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转,恐怕没有准信儿之前,她是不用想安心了。 “娘娘,是石大人。”静儿忽地指着前方道。 羊献容猛地回神,“哦,谁?” “石崇石大人。”静儿小声道,“听说石大人跟贾大人很是要好,最近宫里人都在说,皇上……”她越发地小了声,用只有羊献容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皇上病的很重,太子快要登基了,石大人会被委以重任呢。” 羊献容眼中露出不屑,“石崇要辅政?他凭什么?” 石崇跟她父亲一样,都是侍中,虽也有才干,人品却低下,性情粗暴傲慢,并不为人所喜。 皇上念着其父对大晋之功勋,才如此器重他,其实真要说到辅政,她倒觉得,卫瓘卫大人是不二人选。 静儿哪敢接这话,“奴婢不知,都是听人说的。” “罢了,朝政之事,由不得咱们多嘴,不说也罢。”羊献容此时哪顾得上这些,满脑子里都是韩青打探刘曜的情况如何了。 “是。” 谁料她才一转身要离开,眼角余光却又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猛地回身,急急追过去。 是他吗? 好像,真的好像! 其实她哪里知道,石崇今日带刘曜进宫来,是有意为之。 因卜泰多次拜托他,照顾好刘曜和卜英娥,他为了卖赵王人情,自然没亏待了这夫妻俩,也知道卜泰跟这个妹婿很亲近,所以这次来东宫赴宴,就自然带上刘曜,好让他和卜泰叙谈叙谈。 卜泰正等着刘曜拿来赵王的回信,两人一见面,都是心知肚明,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说话去。 “娘娘在看谁?”静儿追的气喘,更是莫名其妙。 羊献容失魂落魄地道,“人呢,怎么不见了?我明明看到……” 此时司马衷身边的内侍夏公公已经出来相迎石崇,羊献容忙躲到假山后,心跳如鼓。 难道是她太想念永明哥,所以把每一个像他的人,都看成是他? 可这次的感觉真的很强烈,她觉得,就是他! “娘娘……” “没事,回去吧。”羊献容定定神,石崇等人都在,她绝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不管那人是不是永明哥,都会被她给害了的。 还是等韩青回来再说。 静儿不解其意,也不敢多问。 回到常宁殿,羊献容坐立难安,不停地走来走去,引颈望向门外。 静儿担心的很,主子身子本来就虚,又怀着身孕,再这样走下去,怕是会出岔子,到时她几条都不够赔的。 “娘娘坐下休息会吧,奴婢去外头看着。”静儿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这一说,羊献容才觉出腿酸的厉害,无奈地过去坐下,“这身子是越发不中用了,唉!” “有了身子是格外容易累,娘娘多歇歇就好了。”静儿劝慰她几句,出去看着。 可这一等,就到了天微黑,韩青才回来。 静儿登时松了口气,“青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娘娘都要急死了!” 韩青脸有愧色,“我……” 羊献容忽地站起来,拽着韩青就进了内室,还不忘吩咐,“静儿,外头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静儿愣在了当地,什么事啊? 第100章把腿还给你 如果真是永明哥,他没有死,怎么可能不来找她! 然而到了洛阳却知道,她成了太子侧妃,说不定还知道她有了身孕,正得盛宠,所以心灰意冷,娶了妻子,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何不回隰城,不告诉婆婆,他还活着? “不是他,一定不是他……”羊献容摇头,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如果那人真是永明哥,这所有一切,就太解释不通了。 韩青劝慰道,“娘娘说的对,或许那人真的不是刘公子,只是容貌相像而已。” “我要见他!”羊献容急切地道。 是,她不否认天底下有容貌相像之人,但只要是永明,她就断断不会认错! 如果真是他,她要当面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韩青吃了一惊,“娘娘要去石府?” 这不太好吧,羊献容是皇上的妃子,无缘无故要去朝臣府上,这成何体统? 大概也意识到这太可能,羊献容急的满头冷汗,“怎么办……” 韩青实在是于心不忍,道,“娘娘先别急,属下再打探打探,看有没有其他方法,去石大人府上是不行的,万一……或许可以趁着石大人再带着刘公子到东宫来时,娘娘确定一下比较好。” “那要等到何时!”羊献容这会子都急的想吐,哪还等得了那许久。 可她是太子侧妃,石崇是臣子,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来往! 即使有,那交情也不可能深到需要她到石府的地步,否则,岂不让人说闲话? 韩青没个法子,只好沉默。 “罢了,你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羊献容委实不是想为难她,实在是被这件事折磨的受不了了,想尽快有个了结。 “是,属下告退。”韩青转身出去,一直在想法子。 羊献容低低啜泣,“永明哥,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 刘曜才睡下没一会,心里忽然大痛,猛地醒了过来,叫了一声。 “落生?”卜英娥才迷迷糊糊睡着,被他吓醒,“怎么了?” “没事,”刘曜用力揉了揉心口,“忽然有点不舒服,过去了。” “怎么不舒服?我看看!”卜英娥一下全清醒了,去扯他衣裳。 “已经没事了,不用看了,快睡吧。”刘曜皱眉,十分不喜她的亲近,用力拉自己的衣裳。 卜英娥又气又恨,“落生,你怎么还这样!我们成亲了,是夫妻!我、我都不在乎那些,你却连碰都不让我碰,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刘曜坐起身来,不悦地道,“深更半夜,你吵什么,让旁人听到,岂不闹笑话,别吵了。” “闹笑话?”卜英娥冷笑,“我们夫妻吵架,关他们什么事?你这样对我,都不怕人笑话,还怕我嚷嚷?” “我怎么对你了?”刘曜原本就觉得心烦意乱,被她这一吵,越发心里难受,语气也不好,“由得你想怎样就怎样,我没骂过你,没动你一根头发,一天到晚都是你心情不好了就骂我,我把你怎么样了吗?” “我骂你怎么了,我骂的不对吗?”卜英娥彻底火了,嘶声叫,“你以为不骂我不打我,就是对我好?你、你不看看你自己,你有哪里好,不过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匈奴人,我肯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你还这样对我,你有没有把我当你妻子!” 刘曜气的脸发青,冷冷道,“我没有求着你嫁给我,英娥,当初我早说过,我会娶你,但我不喜欢你,是你愿意的,谁也没有逼你!” 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是他的错,是匈奴人,更不是他的错! 匈奴人怎么了,匈奴人也是人,为什么要被人奴役、践踏…… “啪”,卜英娥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落生,你这混蛋,你无耻!” 刘曜方才正想到了什么,脑子里才要乱,却被卜英娥这一巴掌打醒了,他眼中没了往日的愧疚和宽容,而代之以冰冷和愤怒,“你说什么?” “我说你无耻!”卜英娥不顾一切地大叫,“是我要逼你娶我吗?我的腿是谁害的,啊?你把我害成这样,就想一走了之?你是不是男人,没有担当——” 刘曜忽然下床,打开门出去。 “你去哪!”卜英娥呆了呆,攥拳大叫,“你给我回来,回来!” 刘曜很快回来了,拿了把斧子,扔在被子上。 “啊!”卜英娥吓了一跳,惊恐道,“你、你要干什么?要杀我?” “我不杀你,我欠你!”刘曜一只脚站在床边,一只脚踩在床上,冷冷道,“你砍断我一条腿,我们两不相欠,各走各路,别嫁给我,委屈了你一辈子!” 卜英娥目瞪口呆。 因为怨恨他不碰自己,她向来对刘曜非骂即辱,他从来不还嘴,也不生气,渐渐的,她将这当成了理所应当。 可她却从没想过,刘曜是男人,虽忘记过去,也没有忘记做为男人的尊严和骄傲,怎可能一直被她这样羞辱。 欠她的,不过这条腿,还给她就是了。 “砍啊!”刘曜抓起斧子,硬塞进卜英娥手里,双目赤红,“从这里砍下去,我欠你的就还清了,你的怨气也就散了,砍啊!” “不……”卜英娥从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他,是真的吓坏了,拼命抽手,“我不要!落生,你、你别这样,我不要……” 刘曜厉声道,“我要你砍你就砍,你怕什么?砍了我,咱们就两清了,我绝不怨你,动手!” 卜英娥大哭起来,“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你不砍是吧,我帮你!”刘曜一把夺过斧子,向着自己右腿,猛地砍下,竟是动了真格的。 “不——”卜英娥嘶声大叫,想要阻止,可那闪着寒光的斧头太过碜人,她不敢伸手。 眼看着刘曜这条腿真个要保不住,却不料意外发生了,那斧头竟飞了出去,“哐”的一声,砸在门上,再弹到地上,那门兀自“嗡嗡”响个不停。 刘曜拿着斧柄,愣愣发怔。 第101章机会来了 “落生,不要这样!”卜英娥先回过神,扑过去拦腰抱住他,嚎哭道,“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骂你了,我们好好的,我不怨你,不怨你!” 刘曜低头看她,目光冰冷,“你心里怨我,我知道,我把腿赔给你,就两不相欠了。” 说罢硬是扯开她,要去捡那斧头。 “怎么两不相欠!”卜英娥绝望大叫,“就算你的腿没了,我的腿能好起来吗?” 刘曜忽地顿住。 “落生,不要生我的气!”卜英娥瞬间又软下来,赤着脚跳下床,扑过去从后抱住他,哭道,“我不是故意要跟你生气,不是故意要骂你,是你……你不肯、不肯像别人家的夫君那样,我……我是你的妻子,可是你却……” 刘曜的怒气消散,听她哭的这样可怜,还是有几分怜惜她的,“别哭了,惊动了别人,也不好看。” 卜英娥抽噎着,“你不生我气了吗?落生,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不介意你忘记过去,不介意你是匈奴人,我就是生气你不肯碰我,不是真的嫌弃你,你不要这样对我……” 刘曜拉开她的手,回过身来,眼里不再是只有疏离,“英娥,你知道我……” 卜英娥忽然就吻住了他。 刘曜呆了呆,女儿家的芬芳包围了他,他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纵使对卜英娥并没有男女之情,到底同床共枕这么久,她又如此主动,他推了两下推不开,就势抱住了她,回吻过去。 卜英娥大喜,顾不上娇羞,两人撕扯着,纠缠着,倒在了床上。 原本被他们俩争吵惊动的伙计、丫鬟们在门外听了一会,没了动静,心道果真是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纷纷咒骂着被扰了好梦,各自回房。 —— 接下来几天,羊献容都是在焦急无措中度过,不思茶饭,总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一坐就是老半天,人也消瘦得厉害。 韩青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她也只是一个下属,又做不得石崇的主,更不可能将主子带出宫,实在无法可想。 这一主一仆正沉默着,司马衷大步走了进来。 “参见太子殿下!”韩青行了礼。 羊献容回神,立刻起身,“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说话,”司马衷伸手伸扶,上下看她一眼,心疼地道,“容儿,你怎地又瘦了这许多,还是吐的厉害吗?” 羊献容忙道,“妾身已经不怎么吐了,也没有瘦,是殿下看花眼了吧。”说罢羞涩地笑了笑。 “明明就是瘦了,还有心思说笑话,”司马衷哪忍心责备她,“想吃什么就告诉母后一声,母后会让人去做,别委屈着自己和本宫的孩子,知道吗?” “妾身明白,谢太子殿下。”羊献容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皇后根本就没打算让她活着,为自保,她还是少去招惹皇后为妙。 “本宫想封柔儿为才人,你觉得如何?”司马衷表情很温和,对羊献柔,想必是满意的。 这正是羊献容想要的结果,故她丝毫没有觉得难受,反而笑道,“殿下喜欢就好了,大姐能服侍好殿下,妾身也放心。” 司马衷捏捏她的下巴,“怎么,本宫宠幸别的女人,你就不觉得难受?” 羊献容不动声色,露出委屈的表情来,“妾身难受又如何?妾身如今怀了身孕,不能侍奉殿下,再者殿下也要雨露均沾,妾身怎能痴心妄想,独自霸占殿下呢?” 司马衷无奈笑道,“容儿,你这还是在怪本宫。” 于情事上,他并不特别热衷,不过若是遇上可心的女人,也不会拒之门外。 比起羊献菱的尖酸刻薄,羊献柔确实大度体贴,很让他满意。 他却不知,羊献柔的所言所行,都是羊献容教的,日久才见人心不是吗? “妾身没有,殿下误会了,”羊献容轻声解释,“大姐是妾身的亲姐姐,她得了殿下喜欢,妾身与有荣蔫,殿下这么说,倒显得妾身小气了,妾身可不依。” 司马衷揽住了她,宠溺地笑道,“你这张嘴,就是不饶人!放心,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现在要安心养胎,本宫一有空就会来看你。早点歇息,明日本宫出宫一趟,会早点回来看你。” 羊献容心中一动,“恕妾身多嘴,殿下出宫有要事吗?” 司马衷露出厌烦的样子,“能有什么要事,还是石崇,硬要本宫去他府上做客,本宫碍于父皇面子,拒绝不得,去一趟也罢。” 难道是苍天助我? 羊献容的心通通直跳,自己听着都震耳,额上不可抑制地沁出冷汗来,“去石府啊,也好啊,石大人到底是忠良之后,殿下若能对他施以恩德,他必也能对殿下尽忠。” 司马衷惊奇地道,“容儿,你竟有这等想法?难道你不知石崇与贾家的人……” “妾身多嘴,不过事在人为,石大人既然力邀殿下过府,想必也是要知道殿下对他是否倚重信任,殿下何不趁这机会,也探一探他的态度呢?”羊献容柔声相劝。 “不错!”司马衷大为欢喜,“容儿,本宫真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胸襟!好,那明日你随本宫一道去石府,从旁看看石崇究竟是何打算。” 羊献容攥紧了拳,“这……妾身随殿下前往,是否有逾矩之处?若太子妃知道……” 故意提及贾南风,不过是想激起司马衷的逆反心理罢了。 果然,司马衷冷哼一声,“本宫要带谁出宫,还用贾南风准许?你且安心等待,明日本宫就来接你!” “是,妾身听从殿下安排就是。”羊献容应了下来。 司马衷不能在西宫过夜,与羊献容软语温存一阵,即回了东宫。 羊献容却是兴奋的难以入睡,翻来覆去,不停地问韩青什么时辰了,竟是一刻也等不得。 韩青暗暗叹气,若那“落生”并不是刘公子,娘娘还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呢。 不过好在有这机会,能够去石府一趟,或许是上天注定吧,明日看情况再说。 第102章是不是他又如何 第二日天才刚亮,羊献容就起了身,沐浴后换了一身深紫色襦裙,虽是坐着等待,眉眼之间,却尽是焦躁。 “娘娘用膳吧,时间还早。”韩青见她这样,着实不忍。 从昨晚到现在,娘娘就像拉满弦的弓,此事若再不有个结果,必得弓折弦断不可。 “不用了,我不饿。”羊献容摆了摆手,一说话,心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那人是不是永明哥? 如果真的是他,她要从何问起? 如果他真的是因为自己进了东宫,才心灰意冷,娶了别的女人,自己又有何理由怪他? 如果他留在石大人身边,是为了找机会见她,她要说什么? 一时间脑中纷繁复杂,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韩青见她这般毫无食欲,也不勉强,让人将早膳撤下去,站在一旁,表情凝重。 察觉到她好一会没言语,羊献容略有些奇怪,转回头看她,“怎么了吗?” 韩青低头,“属下不敢说。” 羊献容笑了笑,“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我所有的秘密都没有瞒你,你若要对我不利,早与太子殿下告密了,我岂能安然坐在这里。说吧,何事?” “那属下就直说了,”韩青抬头,坦然看着她,“娘娘一心想要知道刘公子是否安然,打算怎样?” 羊献容表情茫然,“什么打算怎样?” “娘娘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韩青提醒道,“太子殿下对娘娘如此宠爱,娘娘又怀了身孕,太子殿下是不会放娘娘离开的。” 羊献容瞬间脸色苍白。 “若是娘娘找到刘公子,是打算离开太子殿下,跟刘公子在一起吗?” 羊献容眼中露出惊恐来,“我——” 她知道这是个解不开的死局,若她一意孤行,硬要跟刘曜走,太子、皇上、皇后必然震怒,羊、刘两家,必无好下场。 若她并无此打算,又非要见刘曜做甚? 见他对自己真情不渝,到时生离死别,还是见他已然喜欢上别人,自己徒惹悲苦? “若那人真是刘公子,他已成亲,心另有所属,娘娘亲眼见了,能承受得住吗?”韩青语出如刀。 “我——” “就算娘娘不在意,可依娘娘如今的身份处境,又能给刘公子什么?” 被接二连三残忍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逼到痛苦难当,羊献容苍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衣裙,“别说了,韩青,别再说了……” 韩青叹息一声,不忍心再逼她,“娘娘,相见不如不见。” 羊献容颤抖着身子,咬紧了唇。 良久之后,她已平静下来,眼中是历尽痛苦折磨后的疲乏,“不管怎样,我都要去一趟石府,我要知道永明哥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娘娘想明白了就好。”韩青也没指着主子听了她这些话,就放弃去石府,不过提醒她一二罢了。 不多时,司马衷即过来接她,一道去石府。 因皇上司马炎最近龙体渐弱,皇后杨芷一直在太极殿侍疾,暂时无暇顾及其他,否则羊献容此番想要去石府,恐怕也没这么容易。 路上,为了缓解紧张心情,羊献容不停与司马衷说着话。 她虽在两前年去了邺城外祖父家,却毕竟在洛阳长大,幼时父亲疼她,也并不限制她的自由,故她还是经常在洛阳城游玩,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 司马衷却因从小体弱,在其兄司马轨早夭后,他就成了皇长子,故被皇上皇后捧在手心里疼着,别说出宫了,连自己宫里都很少出,对洛阳城的繁华,也是近些年才略有体会罢了。 “容儿今日兴致很高呢,”司马衷见她高兴,心情也很好,“整日待在宫里,闷了吧?”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殿下见笑了,妾身原也是不拘束的性子,有失仪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司马衷不以为然地道,“莫在意这些,如今出了宫,就不讲那些繁文缛节,你高兴就好。” “谢殿下。” “你如今怀有身孕,也不好时常出宫,免得动了胎气,待你生下麟儿,本宫有时间就会陪你出宫来游玩。”司马衷握紧了她的手。 说到孩儿,羊献容就想到此行的目的,心沉了沉,没了说话的兴致。 司马衷也没往多处想,以为她是说了太久,累了,便揽紧了她。 到了石府,石崇已经恭候多时,带着家人站在门口,一派毕恭毕敬的模样。 车子停下,司马衷扶着羊献容下了车,她穿着大氅,戴着斗篷,看不见脸容。 石崇本能以为是贾南风,立刻拜倒,“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羊献容尴尬地没言语。 有司马衷在,倒也不用她急于辩解什么。 司马衷倒是很平静,“石大人误会,这是羊充华。” 石崇一愕,随即释然,“臣有眼无珠,未识充华娘娘玉容,娘娘恕罪。” 看来传言不虚,太子对羊充华宠爱有加,出宫不带太子妃,反而带着羊充华,足以说明一切。 羊玄之原本与他一样,官拜侍中,可照这样看起来,父凭女贵,羊玄之的地位必然也要水涨船高,有些事,还得早做打算才行。 羊献容淡然道,“石大人客气了,不妨事。” “谢娘娘宽容,太子殿下,请。”石崇让过一旁,他的家人也都恭敬地低头不敢言语。 司马衷揽着羊献容进去,韩青和夏公公随后跟上。 进了前厅,石崇忙让人奉上茶来,言辞间十分谦卑和客气,欲要效忠于司马衷的意思也很明显。 司马衷不急不徐地说了几句,不时看向羊献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石崇心中不快,却不敢表现出来。 羊献容却是看的分明,加上她急于去找刘曜,便起了身,“殿下要与石大人商谈国事,妾身在多有不便,方才进来时,妾身见石大人府上美景如画,不知能否容妾身观赏一二?” 此言正合石崇之意,忙起了身,“承蒙娘娘不弃,请娘娘随意,不必客气。” “多谢石大人,”羊献容向司马衷行了礼,“妾身去去就来,先行告退。” 司马衷嘱咐道,“小心些,快去快回。”竟是一刻也不舍得她离开。 “是。” 韩青扶着羊献容出去。 第103章相见不相识 石崇非常细心,派了自己的妻子秦氏陪羊献容在府上游玩,秦氏生的相貌清秀,仪态端庄,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当家主母。 羊献容与她说了会话,并未急着表现出要找人的意思,否则必引人猜疑。 偏巧过不多时,一名丫鬟过来禀报,说是石崇的两个儿子因为争夺什么东西打了起来,要她过去看看,她向羊献容致歉,匆匆前往。 “现在正是好机会,”羊献容一把攥住韩青的手,“韩青,想办法把永明哥引到这里来,我一看便知!” “是,”韩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嘱咐道,“不过娘娘千万冷静,不管那人是不是刘公子,娘娘都不可在此,与他相认。” “我明白,我有分寸,你快去吧。”羊献容急不可耐地道。 韩青实在是不放心,她这样子哪像是有数,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把人引过来再说。 却不料韩青才走没大会儿,刘曜就从另一边过来了。 羊献容哪想得到,与刘曜会毫无征兆地见面,如此突兀,反而让她觉得不真实。 那虽不特别高大,却一向结实的身材,那熟悉的眉眼,俊朗的脸庞,无一不告诉她一件铁一般的事实:永明哥,就是永明哥,她绝不会认错! 明知道不该这样两两相对,她双脚却像是生了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血色迅速从她脸上退去,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刘曜拿着几本文书,需要尽快抄写出来,他一边走一边看,一时没注意前面有人,羊献容更是站着没动,眼看着就要撞上。 人影一闪,韩青忽地出现,将羊献容带到一边,“娘娘没事吗?” 方才她去上次来的院子看了看,正听到卜英娥说落生还没回来,就赶紧回来,没成想在这里遇上。 刘曜也惊了一下,抬起头来,“你们……” 韩青才要说话,羊献容忽地抓紧了她,“是他……” 韩青脸色变了变,低声道,“娘娘确定吗?” “嗯,”羊献容浑身剧烈颤抖,几乎要昏过去,“是他,是他……” 韩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位夫人,没事吗?”刘曜一脸愧疚,“刚刚是在下没有好好看路,有未撞到夫人?” 羊献容几乎没有勇气回头,她无法想像,如果永明哥认出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夫人?” “我没事,”羊献容不得不出声,“方才是我不小心,与公子无关。” 刘曜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是在下莽撞了,夫人若无事,在下先行一步。” 说罢他转就走。 这位夫人衣着不凡,仪态高贵,必是石府的贵客,他如何冲撞的起。 “等等!”羊献容猛地回过头来,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走了。 即使没有看到她的脸,可他难道已忘记了她的声音,何以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刘曜回了头,这才真的看到了她的脸,“夫人还有什么……你……” 脑中有什么东西剧烈地冲撞着,疼痛来的那么猛,他简直无法承受,痛叫一声,公文掉到地上,他则抱着头,倒了下去。 羊献容大吃一惊,顾不上悲痛和质问,蹲下扶他,“你、你怎么了?” “好疼……好疼……”刘曜头疼欲裂,似乎要记起什么,却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这张脸……这张脸好熟悉,仿佛曾经无比亲近,如今却又遥远而陌生,心中有个名字冲口欲出,却终是不能冲破那束缚,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始终不能找回。 “娘娘,他好像不妥,”韩青机警地将羊献容扶到一旁,“当心他发起狂来,伤了娘娘。” 羊献容本就体弱,这一蹲一起,动作太猛,脑中晕的厉害,差点倒下。 “娘娘!” “娘娘怎么了?”秦氏安抚了两个儿子,再找回来时,就见到了这情景,惊的脸色发青。 落生怎么也在? 难不成是冒犯了娘娘? “落生!”卜英娥循着动静奔来,见状虽是心疼,也不慌乱,忙扶起刘曜,“你又头疼了?快,我扶你回去!” 羊献容模糊的眼前忽然清晰,这女子……莫不就是韩青所说,永明哥的妻子?“等等……”她虚弱地伸手。 秦氏以为她要问罪落生,喝道,“英娥,别动落生!他冲撞了娘娘,应当问罪!” 卜英娥头都不敢抬,连连磕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拙夫本就有头疼的毛病,不定何时就会发作,绝非有意冲撞娘娘!” 不管是哪位娘娘,既然是宫里的人,她和落生就得罪不起。 羊献容呆呆看着她,永明哥有头疼的毛病? 她怎么不知道? 秦氏偷看她一眼,没有反应,不像要是宽恕的样子,越发怕被连累,忙道,“你不必多说了!冲撞娘娘,罪无可恕,去太子殿下和老爷面前说个分明吧!来人,带落生去见太子殿下!” “是!” 两名侍卫过来,拖起刘曜就走。 “等……”羊献容回神,哪见得旁人这样对刘曜,急地要追。 韩青紧紧扶住她,不动声色地道,“娘娘莫急,去太子殿下面前说分明也好。”说罢小声道,“娘娘还是去见太子殿下吧,当着殿下的面,有些话还容易问出口,不然事情已经闹大,不好私下问了。” 羊献容愣了愣,回头看她。 “属下看刘公子并不认得娘娘,娘娘如此聪慧,一会要如何问话,娘娘必是知道的。”韩青向她使个眼色,意即要她避讳着些秦氏。 羊献容原也是个心思通透的,方才只是乍见刘曜,乱了方寸,此时也冷静下来,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且放心。” 卜英娥追了两步,回头来哀求,“娘娘,拙夫当真不是有意,娘娘千万恕罪!” 他们两个才圆了房,成了真正的夫妻,落生这几天待她,也比从前好了很多,她正满心欢喜,怎受得了落生有事。 “你且莫急,我并未要责罚永……你夫君,”羊献容摆摆手,温和地道,“方才的事是一场误会,一会我会在太子殿下面前说清楚。” 卜英娥大喜,“多谢娘娘!”还好还好! 第104章当真不记得她 “无妨,你夫君原本也没有过错,”羊献容挽起她的手,与她一同走,“你夫君叫什么名字?我听着是叫‘落生’,这名字怎么如此奇怪?” 卜英娥诚惶诚恐地道,“回娘娘,拙夫曾经受过伤,不记得从前的事,所以民妇的大哥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羊献容的手蓦的一紧。 受伤? 对了,她曾偷听到父亲的话,永明哥遭人追杀,被一剑穿心,还被野兽咬掉半边脑袋——不过这一点看来是讹传,不过永明哥受伤,肯定是真的! 因为受伤,他失去了记忆,所以才会不认得她!也有可能,他的头疼,就是因为这个! “娘娘?”卜英娥被她抓痛了手,不敢挣扎,小声叫。 “抱歉,我想到了一些事,”羊献容松了手,脸色惨白,神情却很镇定,“原平是这样,那落生也挺可怜的,那他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吗?我看他的样貌,是匈奴人吧?” 卜英娥登时有些警惕,“娘娘是要怎样,落生他是匈奴人,可他不是坏人,娘娘不要……” “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羊献容安抚道,“我是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妻子,落生记不起从前,你还这样……喜欢他,维护他,他有你这样的妻子,真是幸运。” 心却痛的在滴血。 如果永明哥真是因为失去记忆,才会娶了卜英娥,那她该哭,还是该笑? 卜英娥羞涩地红了脸,“娘娘取笑了,民妇、民妇一点都不好……” 所幸落生已经跟她圆了房,若是一直像从前那样,这会儿她只觉得娘娘夸她的话,都是讽刺。 羊献容看她一眼,收回了目光。 那一脸的幸福与满足,如同锋利的刚刀,划过她的心,鲜血淋漓。 “哦,对了,落生可还有什么亲人吗?”羊献容假装不经意地道。 卜英娥摇了摇头,“民妇也不知道,拙夫不能想从前的事,只要一想,就会头痛,方才可能是又想到了什么,才会吓到娘娘,拙夫绝不是有意惊吓娘娘,娘娘千万恕罪!” “我明白,别担心,我会与太子殿下说清楚。”到了这份上,羊献容算是都明白了。 这人是永明哥无疑,却因受伤失去记忆,阴错阳差,娶了卜英娥,因没有记起从前的事,自然也不认得她,更不知道应该向婆婆报个平安。 既如此,她应该怎么做?要向婆婆说这件事吗? 说话间来到前厅,刘曜已经跪在当地,石崇正在与司马衷说着什么。 “殿下有所不知,落生乃赵王外甥女婿,赵王如今出镇关中,暂时无暇顾及,所以臣将其收留在府上,方才的事……” 秦氏忙道,“方才臣妇有些事情走开一会,并不知发生了什么,落生若有冲撞娘娘之处,太子殿下便责罚好了。” 石崇瞪她一眼,她忙退到了一边,心里还委屈呢,她不是怕被落生给连累吗? 司马衷冷着脸,没言语。 赵王与贾南风之事,他不是不知,连赵王都不得他待见,更何况赵王的亲人。 “殿下,”羊献容适时出现,上前道,“方才的事情都是误会,这位……落生公子只是经过,忽然头痛,就倒了下去,对妾身没有半点不敬,请殿下不要责罚他,否则就成了妾身的不是了。” 司马衷的脸色立刻就缓了下来,“是吗?本宫才要问你,没事就好。” “妾身没事,”羊献容回过头来,神情已很平静,“落生,你起来吧,让你受委屈了。” “草民不敢,谢娘娘不罪之恩。”刘曜起了身,头痛过后,也没了什么异常。 对于如空谷幽兰一般的羊献容,他根本不敢多看一眼,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深深折磨着他。 “娘娘没事就好了,都是臣考虑不周,惊扰了娘娘,臣该死。”石崇行了礼,心中还是有数的,羊充华必是因为落生的身份,所以不再继续,太子对赵王也有忌惮,表面不落这下风罢了。 “石大人客气了,都是误会。”羊献看向刘曜,哪怕是他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不会放过。 是确是他,她不会认错,可即使他真的不记得过去,如今看到她,就能如此平静吗? “娘娘当真没事?”秦氏总觉得羊献容怪怪的,“臣妇看娘娘脸色不善,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必,我没事,”羊献容摆了摆手,“倒是落生公子,既然经常头痛,就不可掉以轻心,该请大夫好好看看,免得落下病根。” 石崇客客气气地道,“娘娘说的是,不过臣请大夫为他看过,说是因头部受伤,已经留下病根,才会如此,此事也急不得,需要慢慢调理,或许时间长了,就能想起以前的事。” 羊献容露出遗憾的表情来,“原来如此,倒是有些可怜,不记得从前的事,万一他家中还有什么人,以为他遭了不幸,岂非要伤心绝望。太子殿下,你说是不是?” 她有意如此说,也是想试探刘曜,看他是否对从前的事有印象。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刘曜听这话,表情仍旧是平静而茫然,显然一点都记不起来。 司马衷只当她是因心肠软,见不得这种事,宽慰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旁人也帮不了他,看天意吧。” 羊献容点点头,“王爷所言极是。”就不再多言,也算是极为得体。 司马衷对刘曜,显然并不上心,随口道,“石大人要一直留下他吗?” 石崇道,“回太子殿下,臣是暂时将他夫妻二人留在府上照顾,哦,殿下想必还不知,落生的大舅兄卜泰,如今正是东宫侍卫长,想必赵王对落生,必有安置,所以臣只是暂时替赵王照顾他二人而已。” 司马衷忽地沉下脸来。 原来卜泰是赵王的人,难怪会换的如此突然。 羊献容略略一想其中利害,轻声道,“殿下,石大人有意说起此事,是对殿下有所试探,殿下切不可表现出对赵王或是太子妃的不满,免得石大人立场不定,到时……” 第105章忘就忘了 “本宫明白,幸亏你提醒,”司马衷暗道果然如此,还是容儿聪明,淡然道,“如此也罢,石大人辛苦了。” “臣不辛苦,殿下客气。”石崇见他跟羊献容嘀嘀咕咕,他便平静下来,心中对羊献容,又多了几分戒备。 羊献容看向刘曜,见他只是低垂了眼睑站着,好像石崇所说与他无关一般。 “殿下,娘娘,请上座。”石崇将两人往里让。 羊献容对司马衷嫣然一笑,“殿下与石大人说话吧,妾身跟英娥妹妹一见如故,想与她说几句话。” 卜英娥受宠若惊,“民妇不敢。” 司马衷自是由着她,“去吧,别走远了。” “是。”羊献容即拉着卜英娥的手,到一旁去说话。 秦氏脸色有点难看,方才她极力撇清与落生的关系,如今羊献容却与卜英娥如此亲近,她脸皮再厚,也不好再跟上去了。 倒是刘曜,很自然地跟着。 羊献容转眸看他,努力想要装的若无其事,喉咙里仍是紧窒干涩,竟是说不出话来。 “娘娘?”卜英娥心惊肉跳的,方才她才知道,这位就是哥哥所说,正得太子盛宠的羊充华,幸亏她方才肯替落生说话,要不然落生难逃责罚。 “我没事,不用担心,”羊献容对她笑了笑,“又道,落生公子,你对从前的事,当真全忘了吗,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你与我说说你的病情,或许我可以求太子殿下个恩典,请宫中太医为你诊一诊。” 她找了个甚是恰当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何追着刘曜的病情不放。 卜英娥哪知她的心思,闻言大喜,“当真吗?娘娘可以请太医为落生诊病?太好了,臣妇谢过娘娘!” “不必客气,我只是与妹妹投缘,所以想着能不能为妹妹分忧,”羊献容回过头来,背对着卜英娥,眼中即现出撕裂一样的悲伤,“落生公子,你当真忘记了从前的一切?” 她虽站的急,眼前却时黑时白,快要晕过去了。 韩青在旁急的要冒烟,娘娘明知道有些事不可挽回,为何还要这样执着,让自己难受? “娘娘见笑,从前的事,草民确实不记得了,还有什么真假。”刘曜神情有些落寞,他不敢想从前的事,只要一想,就头痛欲死。 卜英娥嗔怪道,“落生,你怎么这样与娘娘说话,娘娘是想帮你!” 刘曜很快又恢复先前的漠然,“娘娘恕罪,草民的确是不记得了,不治也罢。” 卜英娥急了,“落生!” “既然草民对从前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便说明从前的事并不好,不记得了,对草民来说是件幸运之事,草民又何必自寻烦恼。”刘曜语气很冷漠。 知道羊献容的身份之后,他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抵触,仿佛有什么本该属于他的,被旁人夺了去。 可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就只本能地抗拒羊献容对他的所有好意,伤人而不自知。 卜英娥一下子没了话。 羊献容更是愣愣看着他,料不到他竟是这样想的! 常理来说,失去记忆之人总是不愿自己的过往是一段空白,会想尽办法要记起来吧? 可永明哥竟是这样的态度,且从始至终,都不愿好好看她一眼,难不成他真把自己给忘了,忘的一干二净,还不愿意记起? “娘娘若无事,在下和拙荆就先行告退了,”刘曜拉过卜英娥,视线始终是向下的,“英娥,我们回房吧。” 卜英娥还有些不甘心,“可是落生……” “就算不为自己,公子难道也不愿再找到自己的家人吗?”羊献容掐紧掌心,声音却仍有些抖,“或许……或许公子家中还有什么人,盼着公子回去呢,公子忍心让他们受痛苦折磨吗?” 想到婆婆信中的痛苦和绝望,她就痛苦的几欲死去。 想过永明哥或许真的死了,或许苍天有眼,他还活着,却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情况! 若永明哥家中别无牵挂,他心境如此平和,倒也算不上是坏事。 至少他不必恢复记忆后,想起曾经与她的情意与誓言,再看到如今两人的身份,两个人都要承受常人难以想像的痛苦,生不如死!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 “若天要草民记起,草民就顺应天意,”刘曜头都不回,“否则,草民不想也罢。。” 羊献容怔怔看着他的背,这曾经熟悉的人,忽儿远在天边,忽儿近在眼前,她已经分不清,何为梦,何为真。 又等了一会,不见她有回话,刘曜便拱手道,“娘娘恕罪,草民先行告退,英娥,走吧。” 卜英娥只好随他一起离开。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于眼前,羊献容觉得,过去的一切直到这一刻才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随风远去,永远被记忆埋葬,消失得无影无踪。 “永明哥……” “娘娘,别追!”韩青以身体挡住她,低声道,“太子殿下正在看着娘娘,千万忍耐!” 尽管娘娘已经足够冷静,然而在殿下看来,她的言行举止仍是奇怪的,若再追上去,难保太子殿下不起疑心。 羊献容果然停下来,紧紧依偎着韩青,平复着心情。 好在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秦氏殷勤过来相邀,说是宴席要开始了,她即由韩青扶着,回身进去。 从石府回宫路上,羊献容一直在发呆,像是丢了魂一样。 因她不知道要不要将永明哥还活着的事,写信告诉婆婆,若是告诉了她,她肯定要急于见到永明哥,不管是婆婆来洛阳,还是永明哥回隰城,都要弄出很大动静,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牵扯出她来。 不对。 她猛地打个激灵,永明哥虽不认得她,父亲和广陵王却是认得永明哥的,而他现在又跟在石大人身边,难保日后不会再进宫,万一被广陵王看到,后果不堪设想! 一次没能要了永明哥的命,广陵王肯定以为,他是到洛阳找她来的,到时广陵王无论是直接再杀了永明哥,还是禀报太子,永明哥都难再有活路! 第106章问罪 不行,一定要让永明哥立刻离开洛阳,且永远不要再回来,至于她…… 此生可还有与他相见的那一天吗? “容儿?容儿?”司马衷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要哭出来的样子,担心的很,“你怎么了?一直不说话,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妾身……”羊献容连个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妾身就是觉得冷……” 司马衷抱紧了她,语气有些冷,“容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宫?”察觉到她身子颤抖起来,他越发肯定了先前的猜测,“你说,究竟是什么事,本宫也好帮你。” 不问是什么事,就先说要帮她,太子如此待她,已经难能可贵,羊献容眼睛湿润了起来,“殿下如此宽容,妾身……” “你是不是认得落生?”司马衷忽地直接问了出来。 羊献容猛地咬唇,“不认得,殿下为何这样问?” “从见到落生,你就一直很难过,本宫看的出来,”司马衷挑起她的下巴,“容儿,你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与本宫说,本宫会与你做主。” 羊献容哪敢说! 任何事都可以,唯独她跟永明哥的过去,尤其她腹中孩子的真实身份,是万万不能说的! “妾身……怕说了之后,殿下会笑话妾身。” “不会,你说。” “是,妾身其实不是因为落生公子,而是因为英娥妹妹。”羊献容极快地找到了借口。 “她?为何?”司马衷不解,却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容儿跟落生有什么渊源,看来是他想多了。 “因英娥妹妹,长的像妾身过世的母亲。”羊献容心中暗暗愧疚,为了自己过关,拿早逝的母亲来说事,确实是她不孝。 可为了永明哥,她也只能如此了。 “哦,有这事?”司马衷大为意外,是怎么都没料到会是这样。 “正是,所以妾身看到英娥妹妹,就像看到了母亲一样,又怕被人笑话,不敢说,所以才会失仪,妾身是不是给殿下出丑了?”羊献容偎在他怀里,到底是不敢抬头的,怕会被看出什么。 司马衷对此却深信不疑,反而还安慰她,“没有,你不必担心,落生的妻子与你母亲相像,你看到她,思念母亲,会难过也是人之常情,不必想太多。” “谢殿下!”羊献容哽咽道,“妾身小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妾身……妾身从来不知道,在母亲跟前是什么感受,若有人像母亲一样待妾身,妾身……” 不期然地想起胡氏,她泪落如雨。 必须想办法,将永明哥送回婆婆那里,即使他想不起自己是谁,有婆婆照顾他,再加上回到熟悉的地方,或许他就能想起来的。 “好了,别难过了,以后本宫会陪着你。”司马衷揽紧了她,满心怜爱。 “是,谢殿下……” 两人柔情蜜意,自不必说。 进宫后,司马衷陪着她回了西宫,才要回常宁殿,贾南风忽地过来了,“殿下去哪里了?” 羊献容施了礼,贾南风却并不理会她。 司马衷脸色一冷,“本宫去哪里,还需向你禀报不成?” 贾南风眸光一扫羊献容,“妾身并无此意,不过是母后方才要见羊充华,却不见了她,正生气呢,妾身是先一步给殿下和羊充华提个醒,尽快编个令母后消气的理由而已。” 羊献容脸色微变,她跟着太子出宫,本就于礼不合,皇后知道,必然生气,今早离宫,不过是侥幸罢了。 司马衷却并无惧色,“有何需要编造理由的?本宫就是要带容儿出宫,不用你管!”说罢拉着羊献容的手进去。 贾南风气的脸色发紫,脸上却还在笑,“不要我管,不要我管,什么都不要我管!司马衷,羊献容,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随后跟进去。 杨芷正在喝茶,两人一进去,她甩手就将茶杯摔在了羊献容面前,喝道,“跪下!” 羊献容着实被吓着了,立刻就跪了下去。 膝盖上忽地一阵刺痛,想必是被碎瓷给扎着了,她呻吟了一声。 “容儿!”司马衷吃了一惊,赶紧扶她,“快起来,是不是伤着了?” “跪着!正度,你也跪下!”杨芷正在气头上,连司马衷也不放过,“说,为何要带羊充华出宫,成何体统!” 一个怀了身孕的太子侧妃,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后宫,居然去朝臣府上,抛头露面,她怎能不气。 贾南风随后进来,“母后息怒,方才在门口,臣媳问过太子殿下了,却被骂了回来,臣媳不敢多嘴。” 司马衷愤怒地瞪她。 “羊充华,你真是不知好歹!”杨芷猛拍桌面,“本宫命人好生服侍你,哪里让你不顺心了,你竟怂恿正度带你出宫,太不知检点了!” 羊献容哪敢辩解,只能认错,“是,妾身知错,请皇后娘娘责罚。” 杨芷冷笑,“你是仗着怀了身孕,本宫不敢罚你是不是?” 羊献容只道,“妾身不敢。” 心中却是冷笑,往日里皇后对她温和可亲,暗里早藏了杀心,今日里倒是终于露出真面目来。 在这深宫中,果然是谁都信不得,依靠不得的。 “母后容儿臣禀报,”司马衷皱眉,“并非容儿怂恿儿臣,是儿臣要带她去石府的,容儿不愿去,儿臣一再恳求,她才勉强答应,不是她的错。” “正度,你还替她说话!”杨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羊充华做出这等有失礼仪之事,本就该受罚!” “是儿臣要容儿一起去石府的,不是容儿的错,母后要罚,就连儿臣一起罚!”司马衷倔强地揽过羊献容。 贾南风眼里的妒忌之火,熊熊燃烧。 太子宠爱羊献容,竟到了如此地步,出宫带着她,也就罢了,居然愿代她受过,对自己,他就从来没有这样过! “你……”杨芷又气又无奈,“正度,你太宠着她了!” “不是儿臣宠着容儿,是她本来就没错,母后一向宽容大度,别罚容儿,好不好,她还怀着儿臣的孩子呢。”司马衷开始说软话。 第107章要罚她先罚我 想到自己还要利用那个孩子达到目的,杨芷的气就消了一半,却仍沉着脸,“正度,你也不必拿这个孩子来说事,羊充华虽是有了身孕,可这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日后你切不可任意妄为,随意带她出宫,知道吗?” 司马衷知她气已经消了,笑道,“是,母后训也训过了,儿臣以后会记得,就请母后不要再为难容儿了好不好?” 杨芷无奈道,“本宫哪里为难她了,有你这般护着,本宫说的她半个‘不’字吗?” “可是容儿的腿伤着了!”司马衷赶紧道,“方才母后生气摔了茶碗,容儿可受苦了!” “是吗?”杨芷意外道,“羊充华,你起来吧,腿伤着了,怎么不说一声?” 此番罚跪羊充华,不过是想震慑一下她,并未真的要伤她。 羊献容起了身,低声道,“妾身有错,理当受罚。” “容儿,行说了,快坐下,本宫帮你看看!”司马衷不由分说扶着羊献容坐到榻上,去挽她裤管。 羊献容深为不安,“殿下,这不妥,妾身万万担不起!” 说罢硬是起了身,站到一边去。 太子身份尊贵,私底下如何宠她,是另一回事,可当着皇后的面,若再由太子如此侍候她,那还了得。 杨芷见她如此谦卑,果然十分满意,“正度,本宫看羊充华并无大碍,你也不必担心,韩青,扶羊充华回去歇着吧。” “是,皇后娘娘。”韩青暗里松了一口气,忙扶着羊献容出去。 直到她走的看不见了,司马衷才收回目光,颇有些恋恋不舍。 贾南风笑道,“殿下何须如此,羊充华又不会跟了谁去,殿下每日都能见得到她,怎么还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司马衷怒道,“你说什么混话,你敢咒本宫死?” “妾身并无此意,殿下何必牵强附会,就算是为了维护羊充华,也不必这样冤枉妾身吧?”贾南风并不怕他,相反的,她还一肚子火呢。 在皇后面前,太子如此心疼羊充华,她在一旁站了这许久,太子却视她如无物,堂堂太子妃,竟落的如此对待,她怎能不气。 “本宫冤枉你?你在想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司马衷冷笑,“本宫警告你,不要打容儿的主意,容儿的孩子若有任何闪失,本宫唯你是问!” 贾南风挑了挑眉,“殿下未免太武断了,妾身何时要加害羊充华的孩子了?宫中人多眼杂,说不定还有旁人心怀不轨,殿下凭什么认定是妾身?” 莫要以为她不知道,谢才人和司马遹,都不希望羊献容生下这个孩子,只不过不到最好的时候,她不会将此事说出罢了。 司马衷怒道,“你——” “好了,正度,”杨芷不得不开口,“你确实冤枉了太子妃,她并无加害羊充华之意,相反方才还对羊充嘘寒问暖,甚是关心,你多虑了。” “她关心?她巴不得……” “正度,太子妃是你的正妻,你们要彼此尊重,”杨芷脸色一沉,“你宠爱羊充华,本宫不反对,可也不能因此冷落了太子妃,你自己说,有多久没去太子妃房里了?” 做为母后,司马衷跟贾南风的房中事,她也问的着。 司马衷冷哼一声,神情不屑。 贾南风却是一副委屈隐忍的模样,“谢母后关心,是臣媳不够体贴,不能侍候的太子殿下满意,都是臣媳的错……” 说罢红了眼圈。 司马衷惊奇地多看了她两眼,往日里她都是强势霸道,咄咄逼人,今日怎么还掉起眼泪来,难不成还转了性子? 杨芷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看她这样,越发替她不平,“正度,你听母后的,不要再欺负太子妃,今晚就歇在她那里,好好哄哄她,知道吗?” “母后……” “太子妃正当盛年,还是有机会为你生下皇子的,你不去她房里,她要怎么生?”杨芷打趣道。 司马衷铁青着脸没言语。 贾南风羞涩地道,“母后取笑了,臣媳这身子……” “本宫会着令何太医好好为你调理,你这就与正度一道回去吧,正度,记住本宫的话,不可敷衍,明白吗?”杨芷半是叮嘱,半是警告。 司马衷再任性,也不敢忤逆杨芷,闷闷道,“是,母后。” 说罢先转身出去,才不跟贾南风一起。 贾南风也行了礼,追了上去。 他们一走,杨芷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皇后娘娘真希望太子妃生下皇孙?”一旁的杨姑姑忍不住道。 杨芷冷笑,“她若能生,早就生了,怎会等到现在。” 贾家一直不安分,贾谧等人更是在朝中排挤杨家人,当她不知吗? 如果不是姐姐临终前嘱托,要她照顾好贾南风,她岂会多这嘴。 杨姑姑不解,“那……” “贾南风这几日总在本宫跟前献殷勤,还不是想让本宫劝一劝正度,到她房中过夜吗?”杨芷不屑地道,“她那点心思,瞒不过本宫,本宫若不当着她的面,说正度几句,她又该背地里怨恨本宫了。” 杨姑姑恍然,“原来如此,皇后娘娘英明。” 反正皇后是说了太子了,至于他听不听,也由不得娘娘,太子妃要怨恨,就怨恨太子去。 “贾南风向来如此,本宫倒不怎么担心,有父亲和叔叔他们在朝中,贾家的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羊充华,”杨芷看向地上的碎瓷,目光有些阴冷,“真出乎本宫意料,正度对她,太过在意了。” 杨姑姑吃惊道,“娘娘的意思是,的确是羊充华怂恿太子殿下,带她出宫?” “自然是的,”杨芷恨声道,“否则正度怎么可能想到带羊充华出宫,名不正言不顺,又不是去游玩,羊充华必定另有主意,本宫早晚查到,绝不能姑息!” 杨姑姑十分惊骇,她亦能看出羊献容此人不简单,却不想心思竟深沉到如此份上!“皇后娘娘的意思,羊充华要与石大人……” “现在难以有定论,石崇对正度有效忠之意,却也没忘了巴结贾家,如此作派,本宫原是看不上的,不过皇上对石家十分看重,正度若能得了石家辅佐,也是好事。”杨芷心里打着算计。 第108章必须离开洛阳 就算将来羊献容生下的是皇孙,与她拉拢到石家也并不冲突。 杨姑姑赞道,“皇后娘娘果然思虑周全,奴婢开了眼了。” 杨芷摆了摆手,“这算什么思虑周全,不过是防患未然罢了。羊充华若是聪明,就别跟本宫做对,否则……” 她攥拳,眼神狠毒。 杨姑姑道,“娘娘放心,羊充华断不是娘娘对手,奴婢会让赵姑姑好好盯着她,一有情况,就来禀报。” “做的好,盯紧了她,今日这种事,绝不许再发生!” “是,娘娘。” 羊献容一回到常宁殿,就痛苦呻吟,踉跄着坐倒。 “娘娘忍着些,属下这就帮娘娘看看。”韩青早知她伤的必定不轻,赶紧让静儿拿药箱来。 静儿不知发生何事,见主子腿上有血迹,吓的不轻,“这是怎么了?” “别多问,剪刀给我!”韩青伸出手去。 “哦!”静儿忙打开药箱,把剪刀递上。 韩青用剪刀剪开羊献容的裤管,果然见血都流满了腿,一块白生生的瓷片直扎进她膑骨以下,只露出一点尖尖。 “啊!”静儿吓的失声尖叫,“这……” “别叫,没事……”羊献容痛的直抽气,却仍是忍着,脸已青紫。 方才那一跪,太急,太用力,这碎瓷又太锋利,就成了现在这样。 静儿用手捂住嘴,不敢叫,也不敢看,她从小就怕见到血。 好在韩青是见惯了受伤的,丝毫不乱,拿干净的手帕将羊献容伤口周围的血擦一擦,看了一会,道,“娘娘别怕,扎的不是很深,不过属下要把它拔出来时,会很痛,娘娘忍一忍。” 羊献容哆嗦着点头,“我忍的。” “是。”韩青往她伤口上又洒了些药,这才用小镊子夹住那点碎瓷,一使力,拔了出来。 好在她手上够劲,动作又利索,一下就将碎瓷拔了出来,否则若是拖泥带水,羊献容受的痛苦更甚。 就算如此,她还是痛的大叫一声,眼泪都流了下来。 “好了,娘娘!”韩青仍是狠着心,将那伤口又看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碎瓷了,这才上药包扎,“很快就好了,别担心。” “谢谢……”羊献容虚弱地笑了笑,满脸的冷汗。 “属下不敢,这是属下的本分。” 这药的效果想是十分的好,伤口包扎好后,羊献容觉得疼痛减轻了些,抚着伤处,发起呆来。 韩青知道她又想起了刘曜,不好多问,让所有人都退下,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羊献容其实是在想,要如何知会刘曜一声,让他尽快离开洛阳,最好是回隰城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虽说越想越是不甘心,可除了这样,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刘曜那样的态度,伤透了她的心,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怪他,可每想到他的绝情和冷漠,她还是心丧欲死,将脸埋在腿间,无声哭泣。 原本以为广陵王害死了刘曜,她一心复仇,可如今刘曜并没有死,两人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她是不是该更恨广陵王,害的他们两个生不如死? 如今这样,就算她告诉刘曜,她怀了他的孩子,他是不是会以为,她是个疯子? 罢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刘曜的命,其他的,再做打算。 做了决定,她沙哑着嗓子叫,“韩青。” 一抬头时,却愣了,天已经黑了吗,她竟想了这么久! 韩青立刻进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再替我去一趟石府,”羊献容冷声道,“去找刘曜,让他立刻离开洛阳。” “这……”韩青皱眉,“刘公子会听属下的话吗?” 羊献容愣住,这倒是,他并不知道她是谁,又怎会因为她一句话,就离开洛阳? “娘娘是不是担心太子会对刘公子不利?” “不止是太子,还有广陵王,”羊献容焦躁莫名,“刘曜留在洛阳,早晚会被广陵王遇上,他认得刘曜,到时再禀报太子,不止是刘曜,恐怕我也……” “娘娘所言极是,”韩青也有些急了,“可没有恰当的理由,刘公子必不肯离开,这要如何是好?” 羊献容思虑一会,忽地眼眸一亮,有了主意,“婆婆不能来洛阳,刘都尉可以!我这就写一封信,你去羊府找冯管家,他会找人替我送信到隰城,知会刘都尉,让他来接刘曜回去!” 韩青道,“娘娘是说匈奴左部的刘都尉吗?” “不错,他是刘曜的伯父,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羊献容立刻起身,一瘸一拐地去桌边坐下,“拿笔墨来,快!” “是。” 韩青取来笔墨,羊献容快速写好信,再装进信封,“快,一定要亲手交到冯叔手上,言明利害,不能让任何人看了去,切记!” “是,娘娘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韩青将信仔细贴身收好,开门出去。 羊献容捂着痛极的腿,心中一片悲凉。 相见不如不如,早知如此,她又何必执着于找到永明哥! 事到如今…… 罢了,等永明哥回到晋阳,所有一切就都结束了,她还想这些做甚! 在给刘都尉的信里,她也写了一封给婆婆的信,嘱咐婆婆,将来她送孩子回去,也不要告诉永明哥,那是她的孩子,免得另生波澜。 可是,心里还是好难受…… “娘娘,”韩青忽然进来,脸色不好,“属下出不去。” 羊献容一惊,“怎么了?”才要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的。 “皇后娘娘派了人在常宁殿外守着,说是只要这殿上的人要出去,必要经过皇后娘娘同意方可,否则宫门那里,也不放行。” “怎么会这样?”羊献容忽地恐惧道,“莫不是皇后娘娘已经知道永明哥的事?” 韩青冷静摇头,“不会,若真如此,皇后娘娘岂会如此云淡风轻,属下若是料的不错,应该是太子殿下带娘娘出宫之事,惹怒了皇后娘娘,才会有此禁令。” 羊献容略想一想,心下稍安,“不错,是我急糊涂了。可这要怎么办,这事是不能耽误的,越迟越有变数,怎么办……” 第109章想办法把人送走 韩青也很为难。 她武功是不错,可如果硬要出宫,难保不会惊动宫中侍卫,到时更说不清。 如今没有皇后同意,她有通行令牌也是无用子。 “啊,有了!”韩青忽地有了主意,压低声音,“不如叫卫夕去,如何?” 羊献容茫然,“卫夕?他是何人?” “是这常宁殿侍候着的,曾经因为犯错,差点被斩,是娘娘救了她一命。” 羊献容一愣,“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 “娘娘心善,常在不经意间救他人性命,于娘娘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旁人却是救命之恩,卫夕必会愿意替娘娘跑这一趟。”韩青解释。 羊献容赧然,“哪有这样严重。不过他既然在这殿上侍候,岂不是也出不去?” 韩青凑近了她,低声道,“娘娘有所不知,经过上次的事,卫夕已心生惧意,不愿再在宫里当差,可一入宫门,生死不由自己做主,他想走也走不得。如今,倒是正好有这个机会。” 羊献容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机会?” 韩青低语了几句。 羊献容惊异地看着她,“韩青,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你何时有了这主意的?” 韩青抿了抿唇,“属下方才出不得宫,就想到了卫夕,然后就有了这主意。” “韩青,谢谢!”羊献容感激莫名,“我跟永明哥都不会忘了你的恩德。” 韩青惶恐道,“娘娘言重了,属下侍候娘娘,但求能护娘娘之万一!” “好,我不多说了,你找个机会,带卫夕来见我,我与他说。” “是。” 晚些时候,常宁殿上服侍的人休息的休息,值夜的值夜,里外都秀是安静。 韩青寻了个机会,带了个十、八九岁,眉目清秀的少年进来,“娘娘,这就是卫夕。” “奴才叩见娘娘。”卫夕跪了下去。 “起来吧,”羊献容道,“卫夕,韩青都与你说了?” “是,娘娘,属下知道该怎么做。”卫夕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终于可以有机会离开宫里了,真是太好了! 离开的同时,还能帮娘娘做件事,也算是他报答娘娘对他的恩情,一举两得,真好。 “好,那你千万要小心,莫让人看了这信去,否则……”羊献容打具冷颤,都不敢想那后果。 此举是太过冒险,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试。 卫夕叩头道,“娘娘放心,人在信在,人亡信亡!” “有劳了。” 刚过子时,常宁殿上就起了一阵骚动,说是一名侍卫忽然得了急症,上吐下泻,十分痛苦。 这殿上管事的,是杨芷派来的杨姑姑,得知此事后,即让人去太医院请了名当值的太医,来替那侍卫诊治。 一般而言,为宫女侍卫看诊的,都是些在太医院打杂的小太医,就跟江湖郎中差不多,医术一般,又因深更半夜被打扰了睡眠,极不耐烦,略略给那侍卫看过,就说是得了瘟疫。 这还了得,杨姑姑立刻禀报了杨芷,说的极为严重。 杨芷自然怕瘟疫扩散,立刻让将那侍卫用草席一卷,抬出宫去,扔到乱葬岗,所有与他同住一屋的侍卫也尽数被赶出去,所有他接触过的东西,全部烧掉,务求一点痕迹都不留。 乱葬岗上,卫夕听的没有了动静,这才从草席里出来,胡乱擦一下身上的污渍,匆匆而去。 —— “刘都尉,稀客稀客,请,请。”石崇拱了拱手,脸上虽有笑容,却是有几分不屑的。 刘渊虽为都尉,到底是个匈奴人,之前以人质身份留在洛阳时,虽得当时晋王司马昭厚待赏识,可在石崇眼里,却仍是个不入流的匈奴人。 后司马炎开国立晋,京陵公王浑在他面前力荐刘渊,司马炎对刘渊的才貌、气度、文武才干都为赏识,意欲委以重任。 然刘渊的出色却招来杨芷之父杨骏的妒忌防备,力阻司马炎重用刘渊,害的他险些因为馋言被杀,甚是狼狈。 后刘渊之父刘豹去世,司马炎命他代为左部帅,直到十年之后的今年,才被封为北部都尉,算是在晋阳,站稳了脚跟。 石崇与刘渊曾在洛阳时有过来往,并不过于亲密,倒也不是仇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 “石大人客气,”刘渊拱了拱手,面带笑容,“今日上门叨扰,是刘某唐突,石大人恕罪。” “刘都尉客气,请入内说话,”石崇将刘渊让到厅上,看了看他身边的刘和,“这位可是令公子?” “正是犬子刘和。玄泰,还不向石大人见礼?”刘渊一脸严肃地道。 刘和忙上前,恭敬行礼,“小子刘玄泰,见过石大人。” 石崇略抬了抬手,捋须道,“不错不错,有其父必有其子,令郎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将来必有大作为。” 刘渊客气几句,转入正题,“小侄永明在石大人府上叨扰多日,得石大人悉心照顾,刘某感激不尽。” 十几天前,他骤然接到羊献容密信,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永明不但没死,还到了洛阳,住在石崇府上。 这若是让广陵王和太子知道,那还了得! 也亏得羊献容是个识大体的,没有声张,也没有寻死觅活,非跟永明在一起,而是秘密写信给自己,把永明接回隰城。 他自是不敢耽搁,将匈奴左部的事交代一下,以进京禀报左部之事为由,来到洛阳。 石崇摆了摆手,“刘都尉客气了,说到底,在下也不知落生是刘都尉的侄儿,否则早已让人知会刘都尉一声。不过在下倒是很不解,落生既是刘都尉的侄儿,因何会……” 刘渊叹了口气,“石大人有所不知,之前永明受刘某托付,到洛阳办事,却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受了重伤,忘记了从前的事,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刘某还以为他遭了不幸。多亏前些天,刘某的一个朋友在洛阳见到了他,将事情告之刘某,刘某这一查,才知当日情形。” 这些他当然是不知道的,是羊献容在信中如此嘱咐他,就照着这个说,千万莫提广陵王,也莫提她,否则以石崇的狡猾,必能猜到什么。 第110章不忘母恩 “原来如此,那刘公子倒真是幸运,”石崇笑的虚伪,明显是不大信的,“既如此,刘都尉是还没有亲眼见到落生了?那何以确定,落生就是令侄?” 刘渊客气地道,“让石大人见笑了,刘某是不能确定,所以才前来叨扰,若落生就是永明,刘某也好将他接回,他家中老母日日神伤,着实可怜。若不是,刘某自不会多加打扰。” 石崇沉吟起来。 落生如今是赵王的外甥女婿,如果他真的是刘曜刘永明,是刘都尉的侄儿,这桩亲事已成,不好更改,那赵王会如何? 赵王向来瞧不上匈奴人,如果他让刘都尉将刘曜接走,赵王应该不会怪罪他吧? “石大人可有什么为难之处?”刘渊暗暗着急,难道石崇非要闹的人尽皆知? 石崇思索过后,坦然道,“刘大人说哪里话来,若那落生当真是刘都尉侄儿,石某又怎会强行留下?来人,将落生请到厅上来说话。” “有劳石大人。”刘渊起身,向石崇行了一礼,甚是恭敬。 刘和也跟着行了礼。 “刘都尉客气。” 不大会儿,刘曜跟在管家身后进来,“石大人有何吩咐?” 刘渊只看一眼,就绝对肯定,是永明无疑。 “永明!”刘和登时万分激动,上去就抱住了他,“你真的没有死,太好了了,太好了!” 他性子温和敦厚,是兄弟几个当中,唯一一个真心相待刘曜的,感情自然最是要好。 刘曜却拧紧了眉,将他推开,“这位兄弟,请自重,我不认识你。” 刘和呆了呆,“永明,你……” 随即恍然,永明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不认得他也不奇怪。 石崇微笑,“落生,你是因为受伤,不记得从前的事,这位刘都尉说,你叫刘永明,刘都尉是你的伯父,这位公子是你的堂兄。” 刘曜震惊道,“伯父?堂兄?我——” 脑子里骤然闪过无数纷繁的画面,他的头剧烈疼起来,忽然倒了下去。 刘和大惊,扑倒扶他,“永明!” “刘公子稍安勿躁,落生一向有此宿疾。”石崇解释道。 刘渊还来不及享受重见侄儿的喜悦,就被他这样子吓到,一道扶起了他,“永明,你没事吗?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我……”刘曜痛苦地想要死去,然而那记忆却有瞬间的清明,“伯父,我……”接着就昏了过去。 待到再醒来时,刘曜已经在回晋阳的马车上,旁边揽着他的,是一脸惶惑无助的卜英娥。 “英娥……” “落生,你醒了?”卜英娥惊魂未定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是……” 当石崇带刘渊去见她,说明落生的身份时,她如遭雷击,半天醒不过神。 原来落生竟是如此出身,虽说早知道他是匈奴人,却没想到,他还有个这样有名望的伯父——要知道刘渊任都尉之后,军纪严明,礼贤下士,使得匈奴五部的豪杰都前来投靠,连幽州、冀州等地的知名儒生,后学中有识之士也不远千里,前来与他结交,他的声望,卜英娥和大哥也是听说过的。 刘渊即让她和落生一起回晋阳,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晋阳到底是落生的家,家中还有老母亲,日日盼儿归,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她心中却甚是不安,不知何去何从。 “我也不知,”刘曜头还隐隐做痛,但却真的想起了一些事,“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你、你真的是刘……” “应该是吧,我记起伯父了。”刘曜捶了捶头,莫不是他的记忆真的开始慢慢恢复了? 那天见到的女人,又会是他的什么人? “原来是真的。”卜英娥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欢喜。 永明能记起从前,不再那么茫然,说不定以后也不会再头疼,倒是件好事。 可他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还有整个匈奴左部,她怕自己一个孤女,不能融入他们。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落生不会再只属于她一个人。 “英娥,你在担心什么?”刘曜抓住她的手,“你不希望我记起从前?” “不是,我……”卜英娥忽然就哭了,十分伤心的样子,“落生,我、我怕你记起从前的事,会、会再把我抛到一边……” “怎么会,”刘曜失笑,“你是我娘子,我们已经成了亲,圆了房,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想太多了。” 虽说他对卜英娥,愧疚多于情爱,但两人既然已经成了夫妻,他对她,就该不离不弃。 卜英娥登时扑进他怀里哭个不停,“落生,你要记住你的话,不管怎样,都不要抛下我!我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我!” 大哥在东宫当差,兄妹俩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除了落生,她还能依靠谁。 “放心,我不会抛下你。”刘曜抱紧了她。 一行人很快回到隰城,早得了消息的胡氏天还没亮就等在路边,巴巴地张望着,不时掐自己一把,是不是在做梦。 原以为儿子早赴了黄泉,若不是容儿的信,她也随儿子去了。 却不想峰回路转,事情竟有如此变故,尽管容儿之前的密信上,流露出无尽的委屈和遗憾,然她此时却只想亲眼见到,儿子是不是真的活着。 好在不多时,马车从远处驶来,她立刻就跑了过去,“永明!永明!” 一个不慎,被乱石绊倒,好一会出不了声。 刘曜大叫一声,“停车!” 马车一停下,刘曜就跳下马车,奔着胡氏跑过去,急急扶起她,“你……你是……” 头又开始疼了,但却明显轻了许多,眼前的妇人慈眉善目,泪流满面,竟是这样熟悉。 “永明,是你,真的是你……”胡氏顾不上摔破的额头,哆嗦着手去摸刘曜的脸,哭的几乎背过气去,“你没死,真的没死,太好了……” 因太过欢喜,她身子痉挛一阵,几欲晕去。 “娘!”刘曜冲口叫出,“娘,娘!” 他记得了,这是他的娘,宁可守寡,也不让他受委屈,含辛茹苦十几年,把他抚养长大的娘! 纵使他失去记忆,也断不该忘了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 第111章似乎平静了 “永明……”胡氏只是哭,千言万语,尽化慈母泪,哭不尽这些天的痛苦与绝望,和重逢的欣喜。 刘渊上前道,“弟妹快别伤心了,永明回来了就好,先进去再说吧。” “对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胡氏踉踉跄跄起了身,对刘渊行礼,“多谢大哥带回这浑小子,要不我临死都没个人送终,多谢大哥!” 刘渊安慰道,“弟妹别说这话了,永明这次大难不死,必定苦尽甘来,弟妹也可放心了。” “是,放心了,放心了……”胡氏欢喜地哭个不停。 刘渊即带着刘和回去,刘曜扶着胡氏进屋,还不忘回头招呼一声,“英娥,进来吧。” 胡氏这才注意到一直在旁垂头不语的妇人,还以为是羊献容,惊了一下,接着又疑惑了,“永明,这是……” 这女人跟容儿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不过容儿没在信中提起。 刘曜道,“娘,这是我娘子。” 胡氏呆住。 “英娥,过来,叫娘。”刘曜拉过卜英娥,“娘会好好待你的,别怕。” 卜英娥羞红着脸,低着头,小声叫道,“娘。” 自打失去双亲,她已经很久不知道有长辈疼爱的感觉了。 婆婆看起来似乎不凶,应该很好相处吧。 可她的一条腿不好,婆婆会不会因此看不起她? 看婆婆这家里的样子,肯定是很穷的,事事都要自己动手,她这样也干不了重活,婆婆会不会嫌弃她? 一时间因为太过惊慌,她满脸的汗,手足无措。 “哦,哦,”胡氏回神,心里乱乱的,“好,真是乖孩子,来,进来、进来说话。” 三人进了屋,胡氏问了卜英娥几句,有好些话想问,又不好当着她的面,只好忍着。 过了一会,胡氏即去收拾了东厢房,让卜英娥去歇息。 回到正屋,胡氏一巴掌就打在刘曜脑门上,“浑小子,你怎么又娶了妻,你想气死我吗?” 刘曜被打的蒙了头,“又娶了妻?娘,你在说什么?你在家里给我娶妻了?” “我……”胡氏猛地记起,羊献容已不可能再回来,不能让儿子知道这件事,否则又起波澜,“我是说,你不先问问我,就娶了妻,人家姑娘家里可愿意吗?你忘了从前的事,倒是没忘娶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气人!” 胡氏越说越气,总觉得是儿子负了羊献容。 而且她私心里总认为,儿子跟羊献容,不会就这样结束,说不定还有破镜重圆那一天——毕竟,他们有了孩子。 可如今儿子却又另外娶了妻,以羊献容的性子,恐怕不会原谅儿子的。 刘曜也没往多处想,“娘,你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受伤后的事情说了,至于记不起来的事,他也无从说起。 “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胡氏听的惊心动魄,儿子居然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现在没事了,娘,你别担心。”刘曜也并非想让母亲难受,实在是如果不说明,英娥是因为他才坏了一条腿,他也不能娶她,现在更不能负了她。 “没事了,没事了……”胡氏四处拜了拜,惊魂未定地道,“这么说,英娥的腿还没有好?难怪我方才瞧着她走路不大利索,原来是因为你!” 刘曜低下了头。 “也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人所害,身不由己。”胡氏叹了口气,一阵一阵后怕,“罢了罢了,既然如此,说明你跟英娥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既已娶了她,就好生相待,别辜负了她,反正你跟容儿……你现在回来了,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啊?” 好险,差点说出容儿的事。 刘曜倒没想到别处,惭愧地道,“儿子不孝,一度忘了从前的事,让娘担心了。” “不妨事,好歹是过来了,”胡氏摸摸他的脸,“别想太多,从前的事你能想起来就想,想不起来也不要勉强,你能记起我,记起你伯父,这就很好了,知道吗?” 但愿不要再想起其他,尤其,不要想起容儿。 “是,娘。” 母子俩一番谈话过后,即尽情享受重逢带来的喜悦,刘渊也很替他们高兴。 刘婉云得知他回来,高兴万分,急急来看他,“堂哥,你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 她因得了刘渊警告,万不可提起羊献容的事,也知道堂哥另娶了妻子,所以很聪明的没有多说。 “你是婉云?”刘曜不太确定地道,“嗯,我回来了,没事了,我不在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我娘,谢谢。” 刘婉云摇头,感觉他很陌生,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与他打打闹闹。 其实她也听父亲说过,堂哥只记起了一部分从前的事,看这样子,是还没有记起起她,好难过。 “对了,我二弟世龙呢?”刘曜往她身后看了看,没瞧见其他人,“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母亲说,石勒是他的结拜兄弟,他虽然还没有印象,不过既然是结拜过的,自然要多关心一句。 刘婉云露出悲色,“堂哥还不知道呢,石大哥他……他族里出了些事,他带着石夫人回去了,还没有回来。” “原来如此,那待他回来再说。”刘曜笑了笑。 刘婉云眼里却更见哀色。 听说刘大哥的族人跟着旁人起兵反叛,他和石夫人被连累,恐怕是逃命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相见呢。 不过,不见也罢,反正堂哥跟石大哥之间,还有未了的恩怨,一个忘记从前,一个可能回不来,或许也是上天注定的。 唯独,苦了她。 一个多月后,卜英娥羞涩地告诉刘曜,她身子有些不舒服,似乎是有了身孕。 胡氏自个儿就是大夫,为卜英娥这一把脉,顿时肯定了她的猜想,这让刘曜和胡氏都大为欢喜,胡氏之前对她的一点点芥蒂,也就此烟消云散,母子俩不再让她做任何重活,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暂时忘却了其他。 远在洛阳的羊献容接到冯异通过重重艰难,好不容易送到她手上的信,得知刘曜已回隰城,一切安好,也算是放了心。 只等孩子生下,想办法送到隰城,她跟刘曜之间,就再无任何瓜葛了吧…… 第112章大姐有孕 “娘娘,进殿吧,二月的风,还寒着呢。”韩青拿了件大氅,披在羊献容身上。 才过了年,宫中的喜庆气氛还没有散去,就又变的凝重起来。 皇上的病骤然加重,听说近日里咳的厉害,太医们日夜轮值,随时以防不测。 杨芷自打过了年,就一直太极殿上侍疾,对羊献容的监视,略略松了些。 “哦?你说什么?”羊献容正对着结冰的池面出神,冷不防被吓着,小脸发了青。 “属下吓着娘娘了!”韩青赶紧认错,“娘娘要不要紧,可曾动了胎气?要不要请程太医来看看?” 娘娘这身子已经六个多月,腰身粗的很是明显,无论做什么,都有些笨重了。 再者,娘娘经历与常人不同,心绪烦乱,饮食不佳,身体甚是虚弱,程太医都说,娘娘随时可能会提早生产,吓的她时时提心吊胆,不敢稍有大意。 羊献容反倒并不在意,“我没事,韩青,你不必这样大惊小怪,自个儿吓自个儿。” 韩青一本正经道,“属下哪能不紧张!娘娘要是顺顺当当生下小主子,属下也就放了心,只怕……” 她住口不言,不祥的话,不说也罢。 羊献容淡笑,手摸上耸起的肚腹,心中说不出的悲凉。 就在前几天,她收到婆婆胡氏的密信,说是家中一切都好,刘曜夫妻俩也很好,卜英娥有了身孕,大夫诊着是男孩,他们都很高兴。 羊献容这才倏然记起,刘曜已经另娶妻子,两人既然情投意合,有孩子是早晚的事。 那,她的孩子呢,还有没有必要送去给刘曜? 刘曜至今记不起她是谁,又怎可能待她的孩子如亲生? 婆婆纵然知道真相,毕竟年事已高,将来要照顾卜英娥的孩子,会有精力照顾她的孩子吗? 卜英娥对来路不明的孩子,又怎可能善待? 思来想去,竟觉得这孩子无法再送去刘家,也就意味着,她跟刘家,跟刘曜,成了陌路,每每悲痛之余,她就无比渴望,刘曜能记起她来。 为何他能记起婆婆,记起刘都尉,却独记不起她? “娘娘怎么又哭了?”韩青知她心中所想,叹息一声,递了锦帕给她,“事已至此,娘娘不要多想了,还是照顾好自己和小主子吧,那个人……终究是回不来的。” “刘曜”这个名字,以后还是别提了吧。 “我明白,你不用担心。”羊献容拭了拭泪,虽是哭了,情绪却并不激动。 “恕属下多嘴,太子殿下对娘娘很好,也很喜欢小主子,娘娘有太子殿下护着,也是天大的幸事。” 羊献容微一点头,“我知道。” 对太子,她纵无男女之情,也很感激他的相护之意,做人不能太狼心狗肺,既然不能如自己所愿,那留在太子身边,如太子所愿,也不错。 正说着话,静儿进来禀报,说是菱才人、柔才人到了。 “大姐二姐来了,请她们进来吧。”羊献容起身,进了屋。 在外头坐了半天,腿都冻的麻木了。 “是。” 韩青扶羊献容进屋上榻,拿过被子盖到身上,她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羊献柔姐妹俩都披着厚实的大氅,进门后对羊献容见了礼,这才脱了,“三妹近来可好?” 羊献容微微一笑,“一切安好,有劳两位姐姐挂念。” 略看一看两人,大姐脸色红润,志得意满,显然很得太子宠爱,二姐仍旧眉眼之间带着怨气,不过因心中清楚,要得太子欢心,必得三妹荐举,故强自忍耐。 羊献柔关切地道,“三妹别这么说,都是自家姐妹,进了宫就得互相照应着,你好了,我们才能好不是?怎么样,孩子可安好吗?” 羊献容摸着肚腹,点头,“很好,就是不老实呢,夜里总踢的我睡不安稳。” “这么不老实,那指定是个儿子!”羊献柔笑着打趣。 羊献容但笑不语,她其实盼着,这是个女儿,也就省得众人都打这孩子的主意。 羊献菱假意笑道,“大姐先别这么说,若是让人听了去,到时又是个女儿,岂不让人笑话。” “这有什么笑话的,”羊献柔不以为然地瞄了她一眼,眼神颇有些瞧不上她,“说是个儿子,不过博个好彩头罢了,若是个女儿,太子殿下一样喜欢,是不是,三妹?” 羊献菱气的说不出话来。 羊献容点了点头,“大姐二姐也不必因此事生气,是儿是女,都是我的骨肉,我会疼他(她)的。” “我也会疼他(她)的,就像疼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羊献柔赶紧道。 羊献容一愣,“大姐,你是说……” “嗯,太医才来诊了脉,快两个月了。”羊献柔一脸的骄傲,也摸上自己肚子。 只是那里,依旧平坦。 羊献容恍然,难道大姐看着越发光彩照人,原来是有了身孕。 再看二姐,越发气的嘴都歪了,这可真是鲜明的对比。 “恭喜大姐了。”羊献容笑道,“也是我这当妹妹的不知关心姐姐,这么大的喜事,我竟才知道!韩青,去把我那金镯子拿来送给大姐。” “是,娘娘。” 羊献容心中一动,接着道,“还有我那枝金钗,拿来给二姐。” 差点就厚此薄彼,二姐还不越加跟她们两个闹出嫌隙来。 “是。” 羊献柔推拒道,“三妹还跟我们客气什么,都是自己姐妹。” 羊献菱不冷不热地道,“可不是吗,三妹,你这是在炫耀太子殿下对你的厚赏吗?” “二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心里高兴,反正这些首饰,我如今也戴不着,二姐如果不喜欢,就算了。”羊献容淡淡地道。 她不过是尽量保全姐妹情分,大姐是个会看眼色的,这还不错,至于二姐,一直吃亏,却还是学不乖,也由得她去。 羊献菱顿时语塞。 三妹这里的,当然都是好东西,平日里太子也没什么赏赐给她,从三妹这里拿一样是一样。 可她方才把话说顶了,若说不要,倒是没输了面子,却得不到一件上好的金钗,亏大了。 第113章朝中形势紧张 羊献柔暗暗鄙夷她一阵,道,“三妹就别破费了,我已经得了三妹好些个首饰,再拿,我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我反正也戴不了这些,”羊献容忽地想起一件事,压低了声音,“大姐,你有身孕之事,太子妃知道吗?” 羊献柔脸色僵了僵,不太确定地道,“应该是不知道吧,我听你的嘱咐,事事不张扬,我有孕之事,也是昨日才诊出,太医禀报了太子殿下。” 羊献容心下稍安,太子不喜太子妃,应该不会将此事告诉她,这还好。“那你要小心,万不可在太子妃面前说起此事,与太子殿下说,最好能让你也到西宫来,也好少一分危险。” “三妹有所不知,我昨日就在太子殿下跟前略提了提,”羊献柔颇有些郁闷,“不过太子殿下说,太子妃如今已不敢恣意妄为,让我安心留在东宫就是。” 羊献容皱眉,才要觉得太子这次怎不顾惜自己骨肉,随即又释然了。 一来,太子妃这几个月确实相当安稳,太子又不是绝顶聪明的,自然对她放松了警惕。 二来,皇上病重,太子一心顾念皇上,暂时也顾不上这些。 三来,有她所怀皇嗣在先,想来太子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和高兴了。 羊献菱不无嘲讽地道,“大姐,我看你是过于得意了,太子妃如今收敛了,东宫妃嫔肯定有不少会相继怀孕,难道都要到西宫来吗?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羊献柔也不生气,笑道,“是啊,我是把自己想的太要紧了,还不如像二妹这样,无事一身轻呢。” “你——”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让外头的人听到,像什么样子!”羊献容脸色一沉,“东宫也只有咱们是亲生姐妹,你们是不是要让人看笑话?” 羊献柔姐妹如今对这个三妹分外忌惮,见她生气,都没了声。 韩青正拿了首饰出来,分别给了两人。 羊献柔打开盒子,拿出一枝金镯来,赞叹道,“果真是足赤的金镯,三妹,我一眼就喜欢上了,那我可就拿着了?” 羊献容道,“拿着吧,也没在什么好东西,大姐二姐不嫌弃就好了。” 羊献柔欢欢喜喜地戴上镯子,不住口地称赞。 有了方才的教训,羊献菱也不敢多说难听的话,拿着金钗夸了几句。 “三妹,咱们姐妹说些体己话。”羊献柔忽地示意羊献容,将闲杂人等摒退。 羊献容皱了皱眉,原本想说韩青是自己人,不过看大姐这样,似乎是有要紧事,反正韩青耳力好,在外头也听的见,便道,“韩青,都出去吧。” “是。” 所有人都退下,门关起来,羊献柔这才道,“大姐,太子殿下一点口风都不曾与你露吗?” 羊献容和羊献菱都茫然不解,“什么口风?” 羊献柔低声道,“我听说,皇上要不行了。” “别乱说话!”羊献容吃了一惊,“大姐,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胡言乱语,否则必惹祸端!” 其实,皇上龙体欠安,并不是什么秘密,从去年开始,就陆续有传言说,皇上挨不到今年。 结果皇上竟是命硬,生生撑过了今年,不过看样子,也是强弩之末,撑不了许久了。 如若不然,皇后和太子不可能整天留在太极殿,皇后先不说,太子已经连续七、八日,没有见她的面了。 “大姐,我可不是胡说,我一直注意着呢,今儿我还听说,皇上召了卫大人、杨大人等入朝议事,听说中书省那边,也一直在侯着呢。”羊献柔竟知道的这样多,说起来头头是道。 “中书省?皇上要下诏?”羊献容暗道想必是辅政之事吧,之前太子就与她说过,皇上要交给他一个太太平平的大晋,必然各方面都要做好准备。 然而她心中有数,依太子的才能,就算给他一个太平盛世,他也未必能守住,由谁来辅政,至关重要。 卫瓘卫大人,是不二人选。 她还听太子偶然提起,皇上有意让其叔叔,汝南王司马亮辅政,若汝南王与卫大人同心辅政,必天下太平。 然而如今这朝中,是杨氏三兄弟把持朝政,朝中但凡不顺从他们的人,大都被他们排挤谋害,就连汝南王都被临晋侯杨骏打击陷害,气的病了一场,至今未曾痊愈,能不能最终辅政,还不好说。 “不知道呢,应该是吧,我是让身边的人打听的在太极殿上服侍的,悄悄得来的消息,不敢多问。” 好在羊献柔还知道轻重,不然非出乱子。 羊献容莫名有些紧张,甚至是恐惧。 太子才能如何,人尽皆知,之前因为有皇上,才无人敢怎样,可如果皇上真的驾崩,接下来的事,就难以预料。 若由卫大人与汝南王辅政,一切好说,然而若是由杨氏专权,杨芷本来对她就有杀意,她的命,就很难保全。 虽说不能跟永明哥在一起,她心丧欲死,然而为了腹中骨肉,再者她还这样年轻,若真的死在杨芷手上,她不甘心。 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卫大人与汝南王辅政,打压杨氏! “三妹?三妹?”羊献柔见她只是攥紧了拳,瑟瑟发抖,一声不出,担心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羊献菱白了她一眼,“还不是说你说这些,吓到三妹了?朝政之事,与咱们有何关系,就你嘴快。” “我也是为咱们好啊,杨家都是些什么人,二妹你不知道吗,你更不知道,杨大人曾有意拉拢父亲吧?”羊献柔不无得意地道。 这些事儿也就她知道。 羊献容一惊,“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羊献柔就差赌咒发誓了,“有一次,哦,那时三妹还在邺城,自然不知道,杨大人到咱们府上做客,我当时就躲在一旁,正好听着了,杨大人言辞间要父亲与他共事,父亲委婉拒绝了。” 羊献容暗暗冷笑。 父亲那时以为,她跟广陵王必会在一起,当然要支持广陵王,杨骏却一心要掌控太子,把持朝政,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父亲怎会答应。 第114章杨氏居心叵测 羊献菱不屑地道,“大姐,你少危言耸听,哪有这样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哪会关心这些,”羊献柔肯定地道,“三妹,你相信我,杨大人的确是有心拉拢父亲的,我觉得父亲拒绝的太早了,要不然,你看能不能劝父亲,让他跟杨大人……” “大姐,你想的太简单了,”羊献容冷声道,“朝政之事,岂是你我一句话就能改变,杨大人为人如何,你比我清楚,父亲既然拒绝了他,哪还有回头路。” 羊献柔皱眉,“那……若是杨大人辅政,咱们……” “后宫不能干政,大姐,咱们还是什么都不做的好。”羊献容眼里闪着冷光。 不得不说,她是存了私心的。 若宫中真乱起来,反而没人算计她,她才能平安生下孩子。 话说回来,这前提是最终杨家与贾家两败俱伤,否则不管哪一方当权,都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羊献柔却不知她在想什么,闻言果然不敢再多说,“知道了,三妹,我也不过是与你提个醒,没别的意思,你莫多想。” 姐妹三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羊献容即说累了,送两个姐姐出去,回来后倚在榻上,心头格外沉重。 韩青进来道,“娘娘,刚刚两位娘娘所说,都是实情,属下是不敢多嘴相问,娘娘有何打算吗?” 羊献容疲惫地揉着额角,“我能有何打算?我的打算又有何用?” “话不可如此说,”韩青轻声道,“据属下所知,杨大人也知道皇上有意托政于汝南王,故早有打算。” 羊献容一惊,“早有打算?你的意思是……” 韩青道,“若消息无误,杨大人搜罗了一些所谓的汝南王要谋反的证据,欲陷其于不义。” “怎么会这样!”羊献容登时脸色惨青,“那、那皇上知道吗?” 韩青点头,“正是因为杨大人年后上了道弹劾汝南王的折子,呈上大量证据,直指汝南王谋反,皇上才气的病情加重,吐血不止。” 羊献容心跳如鼓,“原来如此!难怪皇上会突然病的这样重,皇上难道就相信汝南王要谋反不成?” 说起来皇上开国立为,建立大晋,也曾是一代明君,不但严明法纪,励精图治,使得大晋国势蒸蒸日上,他更是以身作则,平日里俭约清廉,当时世人无不传颂。 然而这一切在灭吴之后,一去不复返。 当时吴国的四十多个郡,三百多个县,两百三十余万人口,全部归于大晋之下,好不风光。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的志得意满,使得皇上不再锐意治国,而是极尽享受,日子过的奢侈无比,完全成了色欲、物欲的俘虏。 羊献容至今还听人谈起,皇上为示孝心,大修祖先陵庙,12根巨大铜柱皆镀以黄金,饰以明珠,耗费钱财民力,无可估量,令人惊叹。 不止如此,在女色上,皇上也一改过去清心寡欲之风,将吴国后宫中的数千名宫女全部纳入宫中,使得后宫人数,很快过万,人满为患。 在皇上推波助澜之下,大晋也兴起一股奢侈之风,处处斗富,人人奢侈,却偏偏还有些穷苦百姓吃不上饭,总之开国之初的清明简约之气荡然无存,皇上也从一个开国明君,成了如今的昏君。 当然这话是万万没有人敢说的,尤其越是到了后来,皇上更是亲小人,远贤臣,否则若没有他开口,杨氏三兄弟本事再大,如今又怎可能在朝中一手遮天? 如今倒好,杨家居然打起宗室亲王的主意来,且首先拿汝南王下手,这分明就是不想让皇上托政于他! 韩青无奈道,“皇上自打龙体不适,就一直养着,杨大人趁机对外称皇上需要静养,朝臣有事上奏,都需经他之手,于他有利的,就上奏,于他不利的,就压下,朝臣们还能如何?” 羊献容气的脸色发青,“太不像话了!偌大一个朝廷,就无人与他抗衡不成?” “倒是有卫大人他们,可皇上如今不是宠信杨大人吗,总之其中千折百回,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 羊献容如何不知,但觉十分绝望,“那……皇上会如何处置汝南王?” 韩青道,“多亏有东海王、河间王等亲王力保,汝南王才没被抓捕下狱,皇上命御史台彻查此案。” 羊献容只听的手心一片冰凉,朝堂之争处处影响着后宫,一个不慎,倒霉的又何止羊家。 若汝南王能脱罪,朝中尚有人与杨家抗衡,如若不然…… “我要见父亲一面。”羊献容很快做了决定。 如今皇后和太子都在太极殿,对她的看管就松了些,她要回府一趟,当不是难事。 韩青道,“娘娘的意思是,要羊大人想办法救汝南王?” “不错,父亲在朝中,也有些同僚好友,何况你方才说,东海王、河间王等亲王力保汝南王,事情还未到绝境,一定有办法的!我找个机会,给太子殿下提个醒,他必会明白。”羊献容信心满满。 韩青道,“娘娘所言甚是,不过此事需暗中进行,娘娘稍安勿躁,属下先打探打探情况再说。” 或许不必娘娘费心,皇上就能寻思过来,不再怀疑汝南王呢? “好,那你也要小心。” “属下明白。” —— 在太极殿西堂,司马炎正伏在床沿咳血,地上摆着的盆中已暗红一片,十分骇人。 “皇上觉得如何了?来,喝口水净口。”杨芷裙角上也溅了些血沫,却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反倒是一脸担忧,扶起司马炎来。 司马炎喘息着,脸色蜡黄,眉拧到一起,痛苦不堪。 “父皇……”司马衷跪在另一侧,泪眼涟涟。 “正度,哭什么,朕还没有死。”司马炎净了口,擦了唇上血渍水渍,精神反而好了些。 “是,儿臣不哭,父皇不会有事!”司马衷举袖擦泪,眼睛早已哭的红肿,“父皇一定不会有事,儿臣不要父皇离开!” 司马炎虚弱笑道,“正度,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跟孩子一样闹脾气作甚?朕早晚大去,大晋的江山要交到你手上,你可要振作,不能让朕失望啊!” 第115章互相试探 “父皇……”司马衷哭的很难受,“儿臣不要……儿臣要父皇……” 司马炎原本早已看淡生死,毕竟病了这么久,自己身体也有数,早死早了。 可看到心爱之子哭的这样伤心,他也一阵悲从中来,湿了眼眶。 父子二人相顾落泪,杨芷心里也不好受,安抚道,“皇上莫要伤心了,太医会好好替皇上诊治的。正度,你也莫要哭了,你这一哭,皇上心里越发难受了。” “是,儿臣不哭,儿臣要父皇快点好起来!”司马衷赶紧擦了擦泪,露出傻笑。 “这孩子!”司马炎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好了,你也是又要当父亲的人,别这么孩子气。哦,对了,羊充华的孩子可好吗?几个月了?” 说起心爱的人,司马衷满脸幸福,“回父皇,容儿很好,六个多月了,母后派了人,悉心照料容儿,父皇就放心吧。” 司马炎看向杨芷,目光很温柔,“兰,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又要服侍朕,还要照顾羊充华,朕很过意不去。” 当初先皇后杨艳过世时,亲口与他说,她叔父杨骏的女儿杨芷杨季兰,美貌过人,贤良淑德,若能被立为皇后,她亦瞑目。 司马炎自是一口答应,一来是因与杨艳夫妻情深,不忍让她死不瞑目,二来也是知道,杨芷比杨艳小了二十岁,当年正值二八芳华,娇嫩美艳,颇负盛名,那时的他已抛去一切清廉检朴、清心寡欲,有此好事,当然不可能拒绝。 杨艳死后不久,杨芷即被接进宫,一年后被立为皇后。 杨芷较之其姐,更有心机,知道司马炎已经变的好色奢侈,所以从不劝谏,而是悉心服侍,加之她原本就楚楚动人,那时更显纯情,十分惹人怜爱。 司马炎得此佳人,心花怒放,对杨芷十分宠爱,一时无人能出其右。 这些年杨芷虽经后宫争斗的磨炼,变的极有心机,城府颇深,在司马炎面前,却仍是一副与世无争、温婉贤良的模样,能得他至死信任,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司马炎这话,杨芷不但毫无得色,反而柔柔一笑,“臣妾惭愧!臣妾没能服侍好皇上,没能照顾好正度,怎敢当皇上如此夸赞,臣妾在皇上面前,无地自容了。” 司马衷道,“母后别说这话了,母后对儿臣一向疼爱,儿臣还要多谢母后呢。” 他并不是真的笨到家,母后和杨骏等人对他是何种心思,他心知肚明。 然父皇病重,杨骏刚愎自用,早已把持了朝政,父皇身边都是杨骏的心腹,他若有一句说错,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只能先稳住母后和杨骏,再做打算。 杨芷摸摸他的头,“正度是在取笑本宫吗?本宫得了姐姐嘱托,自是要好好照顾你,你不必如此。” 私底下如何争斗,那是另外一回事,在司马炎面前,两人都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其实真要说起来,司马衷只比杨芷小一岁,她被立为皇后时,司马衷也已十七岁,早已通人情世故。 可惜因他受到迫害的缘故,心智比常人要弱,杨芷一开始因受了姐姐嘱托,确实很照顾他,疼爱她。 可后来他年岁渐长,两人都明白各自的处境,有了各自要维护的利益,尤其广陵王长大后,心思也变的深沉,母子之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只剩下了演戏。 “是,母后。”司马衷也适时地转了话,“父皇恕儿臣斗胆,皇叔公汝南王之事,父皇要如何处置?” 杨芷的眼里闪过一抹锐色。 皇上有意托孤于汝南王的消息,还是她从皇上这里打探出来的,当即告诉了父亲杨骏,早拿主意。 皇上若大去,司马衷登基看来是无可改变,关键是他跟自己、跟杨家面合心不合,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所以由谁来辅政,至关重要。 父亲杨骏初时地位低下,只是一个小吏,因着她封了皇后,才平步青云,用汝南王的话说,是小人得志,故他一向看不起父亲,顺带着看不起杨家。 而卫瓘也不喜杨家把持朝政,朝堂之上,多有争执,每每弄到不欢而散。 这两人摆明了是在排挤父亲,如果真由他二人辅政,杨家早晚被挤出朝堂。 所以,她才和父亲商议,收买几名朝臣,搜罗汝南王谋反的证据,不能让他好过。 她和父亲也知道,凭着汝南王是皇上的叔叔,又在朝多年,哪那么容易被扳倒,他们想的不过是给汝南王找些麻烦,好让他无暇顾及辅政之事,到时候皇上一驾崩,由父亲辅政,大局一定,再给汝南王洗清冤屈,世人皆以为,是她和父亲的功劳,一举两得。 却不想,一向不问这些的司马衷,居然也关心起汝南王来,倒是不能掉以轻心。 司马炎咳了几声,脸色也很不好,“皇叔的事,朕也觉得有诸多疑点,已让御史台详查此案,定要查个明白!” 司马衷皱眉道,“父皇,儿臣不相信皇叔公会谋反,父皇定要还皇叔公一个公道。” 司马炎猛烈咳了一阵,几乎说不出话来。 杨芷趁机道,“正度,皇上如今难受的紧,就先不要说这些了,还是让皇上好生歇息吧。” “可是……”司马衷还要多说,却在抬头时,忽地看到杨芷眼里闪过的狠光,不由暗暗心惊:难道皇叔公的事,跟母后有关? 不行,要好好查清楚! 从太极殿出来,司马衷的表情就有些阴森。 夏公公小心服侍一旁,低声道,“太子殿下可要回东宫?” “不回,”司马衷忽地转了向,“本宫要去看看容儿。” 看来容儿真的很聪明,超乎他的想像。 昨日他去见容儿,说起朝中之事,容儿就有意无意提醒他,皇叔公肯定是被冤枉的,是居心叵测之人,不想皇叔公辅政,而且容儿话里的意思,直指杨家人。 当时他就大吃一惊,母后如今虽不像幼时那样疼他,平日里却半点不曾露出要害他的意思,难不成是他太过天真,看错了人? 第116章生死存亡时 正因为心中有了疑忌,方才在太极殿上,他才故意提起皇叔公的事。 母后的反应,给了他当头一棒,他终于知道,在这宫里,谁才是真心对他了! “是,太子殿下。”夏公公小跑着跟上。 常宁殿里,羊献容才用过了饭,韩青扶着她散了散步,正倚着歇息,司马衷就进来了。 “妾身……” “躺着吧,”司马衷知道她起身困难,上前扶住了她,“此间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谢殿下,”羊献容看他脸色不善,就知道他必然有了发现,当下不动声色地道,“殿下怎么气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容儿,你真聪明,”司马衷忽地握住她手,恨声道,“本宫试探过母后了,她虽什么都没说,但本宫看的出来,皇叔公的事,她必然知晓,临晋侯肯定就是主谋,气死本宫了!” 杨骏吗? 羊献容暗暗冷笑,他是杨皇后的父亲,自然是一心的,杨皇后再有心思,毕竟身在后宫,朝堂上的事,当然要杨骏来掌控,陷害汝南王这样大的事,只杨骏一人也做不到,杨珧和杨济,都不清白。 “太子殿下息怒,”羊献容柔声安慰,“恕妾身大胆,如今形势瞬息万变,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影响到太子殿下继位,万万不可大意。” 司马衷看了她一眼。 羊献容心中一沉,忙起身要跪,“妾身大胆,妄议朝政,妾身死罪!” 也怪她太心急,一心要保住自己和腹中骨肉,急切盼望司马衷能够顺利登基,由卫大人和汝南王辅政,再好不过,却一时忽略了,后宫是不得干预朝政的。 司马衷忙扶起她,“容儿,你这是做什么?本宫并没有责怪你,是觉得你颇有主意,所以想你教本宫,这时候,本宫要如何做?” 羊献容暗道一声“侥幸”,“妾身惭愧,妾身驽钝,怎敢教殿下?” “你莫自谦,”司马衷一本正经地道,“父皇待本宫好,可父皇……如今本宫只信你,你有什么主意,都说与本宫,这般时候,你要与本宫一心才是!” “妾身必与殿下一心,否则,叫妾身黄沙盖脸,尸骨不全!”羊献容郑重发誓。 犹自记得,在隰城时,那相士说她前半生坎坷,后半生荣华,却不得善终。 不知怎的,她很信这个,所以觉得如今的磨难灾祸,都是为后半生荣华做铺垫,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不过既然她不管享受多少荣华,还是要不得善终,那她无论发怎样的毒誓,都无所谓了。 司马衷却忽然吻住了她。 仿佛泄愤,仿佛惩罚,咬了她一口。 羊献容疼的“嘤咛”一声,不解地道,“殿下?” 哪句话说错了吗? “日后不许说这样的浑话!”司马衷板着脸,“本宫信你就是,人在做,天在看,若你日后当真负了本宫,必也是万不得已,本宫喜欢你,就不会与你计较,你乱发这等毒誓做什么?到时若真应验,本宫于心何忍?” 羊献容呆呆看着他,眼前一片模糊。 早知道太子喜欢她,却不知,他对她,竟到如此份上! 因为喜欢她,竟连她若日后背叛,都可以包容,她跟刘曜彼此喜欢,生死不弃,扪心自问,却也不能做到如此宽容,她凭的什么,得太子如此付出? “容儿?生气了?”司马衷见她红了眼圈,眼泪接着就流下来,顿时慌了,“本宫不是要与你生气,是……” 羊献容忽地狠狠抱紧他,失声痛哭,“殿下不要对妾身这样好,妾身受不起,呜……” “傻容儿,”司马衷这才放了心,轻拍着她的背,“本宫对你好,是本宫心甘情愿的,你哪有受不起?放心,有本宫在,无论如何,都要护你和孩子周全。好了,莫哭了,对孩子不好。” 羊献容哭的不能自已,“殿下……” 她还能说什么。 司马衷放开她,轻拍她耸起的腹部,“乖儿,你要好好听话,莫惹你母妃生气,知道吗?” 羊献容破啼为笑,“殿下别闹了,孩子又听不见,再者说了,未必是儿呢,万一是个女儿……” “女儿也是咱们的孩子,本宫会疼她,”司马衷立刻道,“容儿,你且宽心,是儿是女,本宫都不会嫌弃,若是女儿,日后咱们再生。” 羊献容红了脸,“殿下不要取笑妾身……” “好好,不笑,”司马衷的表情又变的凝重,“容儿,依你之见,本宫要如何为皇叔公洗清冤屈?” 羊献容小心地道,“妾身胡乱说话,殿下莫怪。” “你只管说,本宫不会让你难做。” “是,”羊献容放了心,大着胆子道,“妾身以为,皇后娘娘和临晋侯等人,必时刻注意殿下动静,殿下若稍有异动,就可能遭到阻挠,反而打草惊蛇,为汝南王脱罪之事,不宜由殿下亲自出面,殿下可避开皇后娘娘,向皇上求个恩典,由卫大人彻查此事。” 司马衷大喜,“不错!容儿,你提醒了本宫!卫大人为人正直不阿,对父皇又忠心耿耿,与皇叔公私交甚笃,由他来查,再好不过!本宫这就去父皇说!” “殿下且慢,”羊献容忙拉住他,小声道,“殿下千万小心,更万万不可在杨家人面前露出怀疑的样子,否则……” “本宫明白,你且放心,”司马衷摸摸她的脸,越发高兴,“容儿,本宫有你,实在是三生有幸!” “殿下谬赞了,”羊献容温顺地将脸贴上他掌心,“殿下如今就是妾身的天,只有殿下好,妾身才能好,殿下万万不能有事,否则,妾身只能随了殿下去……” “别说傻话,本宫会照顾好你!”司马衷感动莫名。 从没有人与他同生共死,容儿是第一个,他怎忍心相负。 “哦,妾身还忘了一人,”羊献容忙道,“京陵公王大人,素来也是刚直不阿的,尚书何大人,与皇上是总角之交,情谊深厚,这两人,殿下都可与之共事。” 第117章以退为进 司马衷对她,只剩了赞叹,“本宫记得了,容儿,你果然思虑周全。” 想想自己,被立为太子这么多年,却整日自怨自艾,少与朝臣走动,对如今的他来说,是一大遗憾。 不过幸亏有容儿,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妾身不敢,唯愿能帮殿下分担忧愁之万一,妾身足矣。” 司马衷亲亲她,“等本宫的好消息。” “嗯。”羊献容温顺应道,待他转身离去,她眸光即变的深沉。 之前关心朝中之事,原本是想帮着广陵王应对一切,如今倒是正好帮上太子,也倒不枉她对广陵王倾心一回。 这些人脉关系以及个中利害,自然是她日积月累打探而来,否则哪能帮到太子。 韩青从外进来,“娘娘,属下方才看到,临晋侯去了昭阳殿。” “皇后必是因受了太子殿下惊吓,即刻找临晋侯商议对策。”羊献容笑的冰冷而嘲讽,“他们诬告汝南王,原本就是小人算计,只要皇上下旨彻查,这伎俩根本不能成事。” 韩青担忧道,“话虽如此,万一临晋侯他们狗急跳墙,伤害汝南王,如何是好?” 对杨家人,她全无好感,所以没有外人的时候,说起话来也相当不客气。 反正主子也不会出卖她。 羊献容略一思索,摇头道,“应该不会,汝南王到底是皇上的叔叔,德高望重,不是任何宵小之辈都能算计,否则,皇室颜面何存。” 韩青哼了一声,“可临晋侯他们不还是对汝南王动了手?若让他们小人得志,属下都要气死了!” 羊献容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那是因为你正直。不过你也不必气,若我所料不差,皇后娘娘他们未必不知道,此举不能真的伤了汝南王。” “那他们还……”韩青略一思索,忽地脸色大变,“难道……” “不错。”羊献容眸光中一片酷寒。 从杨家人如此大动作上看,皇上看来真的时日无多。 只要给汝南王他们制造些麻烦,使得他不能辅政,其余的不重要。 “那怎么办?”韩青都急了起来,“就算如此,可汝南王若不能辅助……” “先莫慌,太子殿下会有所动作,”羊献容摆了摆手,示意她小声,“如今形势紧张,不定会发生什么,你且莫急,人前人后,也莫要多说,知道吗?” 一切要看卫大人和京陵公他们能否尽快找到汝南王被诬陷的证据,否则急也无用。 太子殿下既知个中利害,定会全力追查此事,她若做的太多,则适得其反。 “是,娘娘,属下会小心,”韩青忽又想起一事,“娘娘恕属下直言,如此大事,娘娘为何不从中牵线,让羊大人为太子殿下也尽些力?” 韩青心中明了,因广陵王和刘曜之事,主子其实是恨着羊大人的,若不是他一味要主子进宫服侍太子,主子与刘曜之间,也不会到如此地步。 然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再气谁、恨谁,也改变不了什么,主子如今在宫里,除了有太子殿下的宠爱,别无所依,还不如抛开从前,与羊大人一起,辅助太子,将来太子得以顺利登基,羊大人也就成了功臣。 到时主子因着羊大人的关系,更能得太子殿下宠爱,岂不更好。 上次主子原本有此意的,不知怎的,又不提了。 羊献容却是冷笑,“父亲的心性,我最是了解,之前他一门心思投靠广陵王,后又受阿公蛊惑,想要投靠赵王,以背靠贾家,如今我留在太子殿下身边,他又犹豫起来,自个儿都没想好要如何,我何必理会他。” 上次的话,当她没说 韩青耸了耸肩膀,“属下倒觉得,羊大人当然是听命于太子殿下的好,莫忘了娘娘和羊才人、菱才人姐妹三人都是服侍太子殿下的。” “所以父亲才一直在犹豫,”羊献容有些烦躁,“罢了,不提父亲,等太子殿下有什么消息再说吧。” “是,娘娘。” —— 世人传言大多不可信,司马衷性情如何,也只有他近身服侍的人才知晓。 然到了这份上,就算他不够聪明,也必要为自己将来打算,人在绝境时,往往能被激发出潜力来,做到平时不可能做到的事。 汝南王被诬陷之事,原本就破绽连连,要知道杨骏原也没有多少才能,不过是仗着女儿封了皇后,才一步登天罢了,故卫瓘和京陵公王浑等人一查此事,有些事情,便很快有了眉目。 然而不等卫瓘等人收集齐证据,杨骏却先一步到君前禀报,“启禀皇上,臣已查到,是汝南王一名手下欲要阴谋反叛,汝南王并未参与其中,只是用人不淑,请皇上开恩,恕汝南王无罪。” 司马衷有些急了,“杨大人,你有没有查清楚?皇叔公根本就是冤枉的,不止他没有谋反,他手下也都是尽忠职守的,你非要问皇叔公一个用人不当之罪,到底是何居心?” 卫大人还在查,很快就有个结果,却不想杨骏的速度更快,且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分明是觉得,阴谋就要败露,又不甘让皇叔公全身而退,才会退而求其次,反正只要父皇问皇叔公的罪,他就不能辅政,好卑鄙的心思。 杨骏低着头,皮笑肉不笑,“太子殿下冤枉臣了,臣有几个胆子,敢强问汝南王罪行,事实俱在,证据确凿,不容汝南王狡辩。” 对懦弱的太子,他一向看不起,若不是在皇上面前,他的态度嚣张的很。 “你……” “都……别吵了,”司马炎脸色青灰,有气无力,“皇叔……的确是有用人、用人不当之处,朕、朕不可姑息……来人,命、命中书……拟旨……” 诏令之起草,由中书监华廙,中书令何劭、和峤等人负责,经皇上审阅无误,才可执行。 “遵旨。”陈公公领命而去。 杨骏暗暗得意,就知道皇上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只要拖住汝南王,事情可成。 司马衷恨恨攥紧了拳,还待再说,司马炎却咳的喘不过气,他实也无法。 过不多时,皇上诏令到汝南王府,指汝南王用人不当,险酿大祸,责令出京,镇守许昌,无诏不得回京。 第118章赶出洛阳 此诏一出,众皆哗然。 谁不知如今正是关键时候,皇上大去之期不远矣,汝南王做为辅政之不二人选,却要在此时被遣往许昌,使得他远离洛阳,纵有天大本事,也只能望洋兴叹。 另一部分人更是猜测,汝南王离了京,辅助之权,显然是要交到杨骏与卫瓘手上,而卫瓘一人之力,如何与杨家抗衡,怕是到头来,杨家要一手遮天了。 “皇后这下放心了吧?”杨骏得意万分地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司马老儿一离洛阳,对你我还有什么威胁?哈哈哈,皇上越是病重,越是昏庸,我只要稍稍使些手段,他就将司马老儿给赶出了洛阳,好啊,好啊!” 边笑边拍着椅子扶手,真个是得意忘形。 若真由汝南王辅政,朝中哪还有杨家的立足之地。 杨芷也不禁露出了些笑容,“不错,父亲这一计的确不错,否则若是一口咬定汝南王谋反,皇上也未必全信,尤其卫瓘和京陵公等人,正追查此事,若是一直没个结果,难免夜长梦多,如此最好。” 屋外,羊献容正过来请安,却被告之皇后正与临晋侯议事,要她先行回去。 她心中有数,不免焦急,汝南王若是离了京,京中之事,恐无力回天。 “娘娘先回吧,身子沉了,万事要小心,皇后娘娘早已吩咐,娘娘不必常来请安,日后这些虚礼,都免了吧。”杨芷身边的杨姑姑不冷不热地道。 自打那次羊献容在昭阳殿内室睡着,杨姑姑就一直觉得不放心,担心她以假睡为名,偷听到了什么,故防她防的极严。 尤其临晋侯与杨芷商议的,都是机密大事,羊献容哪怕只听去一星半点,也极为了得。 羊献容微微一笑,“那我就先回去了,杨姑姑,替我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我稍候再来谢恩。”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转达。” “有劳了。” 主仆两人转身离开,来到无人处,羊献容道,“韩青,你想个法子,去听听皇后跟临晋侯在说些什么。” “是。” “一定要小心,若是听不到就算了,千万不要置自己于险地。”羊献容嘱咐道。 “是,属下明白,那娘娘……” “我自己走走,没事。” “娘娘小心,属下尽快回来。”韩青左右看看,无人注意,即悄无声息地回了昭阳殿。 “哟,这不是羊充华吗?”赵充华正与贾南风在御花园赏景,见她一人大着肚子过来,娇笑道,“羊充华心倒是大,肚子都这样大了,还敢一个人出来,这才下了雨,路上湿滑的很,万一有个闪失,那可了得?” 羊献容向贾南风行了礼,道,“娘娘有所不知,原本是韩青跟着的,我忽然觉得冷,让她回去帮我取衣裳了,一会她就回来,有劳娘娘挂念。” 赵充华不以为然地道,“羊充华若是冷,不如回去歇着,这春日里还寒着,御花园也没多少好景,还是以腹中骨肉为要紧。” “谢娘娘提醒,下次我会注意。”羊献容一手扶了腰,道,“太子妃若无吩咐,妾身先告退了。” 贾南风忽地道,“等等。” “太子妃还有何吩咐?” 贾南风往她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方才去见母后了?” 羊献容心里一跳,“是,妾身过去请安,不过皇后娘娘正与临晋侯议事,未曾让妾身入内。” “议事?是辅政之事吧?”贾南风也是个大胆的,竟直接问了出来。 赵充华脸色微变,随即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她地位低微,这些事,原也轮不到她来过问。 羊献容不动声色,“太子妃恕罪,妾身并未进昭阳殿,不知详情。” “你一向聪明,会不知?”贾南风微笑,“汝南王之事,你敢说你丝毫没有插手?” 羊献容心下暗惊,太子妃如何知道,是她提醒了太子殿下? 依常理说,太子殿下不可能将这些事说与太子妃听,难道是她自己猜的? 转而想想,这些日子,太子妃似乎十分安静,有些反常,莫不是暗中在进行什么计划? “娘娘何意,请直言,妾身驽钝,实在不懂。” “不用装,本宫心里清楚的很,”贾南风却一直在笑,笑的人毛骨悚然,“太子殿下一直没有过问汝南王之事,却忽地里外忙碌,召见卫大人与京陵公,若不是有人在在他耳边胡言乱语,他怎会管这等闲事。” 而如今能左右太子意愿的,非正当盛宠的羊献容莫属。 羊献容却是暗暗冷笑,汝南王之事,事关大晋王朝安危,怎可能是闲事? 太子妃虽在问她,却并不生气,还不是因为,太子妃与贾家同样不希望杨氏专权,她虽不是帮着太子妃对付杨氏,至少留住汝南王,就有人替贾家制衡杨氏,太子妃何不而不为。 “羊充华,你是有几分小聪明,不过本宫提醒你,后宫不得干政,太子殿下宠你,本宫不会阻拦,但你既然是东宫嫔妃,就归于本宫掌管,若你做的过分了,本宫可是有规矩的,明白吗?”贾南风不急不徐地道。 “是,妾身明白,定当谨言慎行。” “如此最好,别站着了,回去歇着吧,当心身子。” “谢太子妃关切,妾身告退。” 待她走远,赵充华才惊疑不定地道,“太子妃,难不成羊充华还想乱政不成?” “就凭她?”贾南风面上不屑,心中却一点不轻松。 早知如此,她应该抢在羊献容之前,保住汝南王,太子就会念她之恩。 可惜,被羊献容抢了先,汝南王的事她若再插手,就成了拾人牙惠,毫无意义。 赵充华聪明地不再多说。 “本宫先回去了,西宫这边,你多注意着些。”贾南风沉声道。 赵充华心领神会,“妾身明白,太子妃放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即各自分开。 不止杨芷与家人商议对策,贾南风也召见了外甥贾谧,妹妹贾午,妹婿韩寿,共商大计。 两下里一碰面,贾南风先说了羊献容之事。 贾午“呸”了一声,“小贱人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居然这样嚣张,大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把她给收拾了?” 第119章相继动狠招 贾南风冷冷看她一眼,“本宫没有收拾她吗?可她如今身怀六甲,皇后和太子护的她那样紧实,本宫如何收拾她?” 贾午讪讪然,“这……我也知道大姐难做,可小贱人越是得意,我瞧着就越难受,眼看着皇上就要……难不成要等到太子殿下登基,羊充华就取代姐姐之位吗?” 贾南风冷笑,“哪有这样容易!本宫在太子殿下身边十几年,岂由得她说取代就取代!如今要紧的不是她,而是杨家那些人,咱们要早做谋划才行。” “不错,”韩寿点头,“羊充华再有本事,不过一介女流,最多哄一哄太子殿下,难成大事,然杨氏三兄弟却是野心勃勃,今日能对汝南王做出这等事,难保明日不会对付贾家。” “那你说怎么办?”贾午不满地瞪他一眼,“亏的你还是散骑常侍,在皇上跟前的人呢,怎么就没瞧出临晋侯的这等心思来?” “我……”韩寿脸涨的通红,“我还不是因为……” “不关韩寿的事,”贾南风揉了揉额心,“自打父皇病重,杨氏三人就在朝用事,将父皇身边的人,都换成了他们的亲信,韩寿又怎可被重用,早不见父皇之面了。” 贾午一拍脑袋,“我这记性,竟忘了这个!大姐,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贾南风勾唇而笑,“自然是不能,本宫隐忍这么多年,岂能便宜旁人!韩寿,本宫这就写信,你快快让人送到赵王与楚王手上,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太子妃。” 楚王司马玮是司马炎第六子,司马衷的兄弟,与司马衷之间不厚不疏,不过在对待杨家人的态度上,却是一样厌恶。 如今正是对付杨家人的紧要时候,楚王若接到她的信,必会入京。 “是。” 贾南风即刻开始写信,交由韩寿送出不提。 —— “娘娘,事情不妙!”韩青急急回到长宁殿,还没进门就大叫,“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她……” “放肆,”羊献容立刻喝止她,“太子殿下在此,吵嚷什么,规矩不要了?” “属下该死!”韩青打个激灵,赶紧跪倒。 她也是太过震惊焦急,才会失了方寸。 司马衷看她一眼,“韩青,出什么事了,你怎会如此慌张?” 这人是他挑的,自然心中有数,韩青年纪虽轻,行事却沉稳,极有分寸,若不是事情非同小可,断不会如此。 韩青却低了头,不敢言语。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是要瞒着本宫的?”司马衷陡然沉下脸来。 “属下不敢。” “韩青,照实说即可。”羊献容平静地道,“太子殿下本该知道。” 杨皇后的真面目,太子殿下也该好好见识见识了。 腹中孩儿仿佛也感受到她的不安,踢了两脚,羊献容安抚他一般,轻轻拍了拍肚子。 “是,”韩青果然没了顾忌,道,“方才属下听到临晋侯与皇后娘娘说,要在汝南王去许昌的路上,将之暗杀。” 方才她虽在外面,隔着几道门,不过她武功高,耳力好,再者杨骏因太过得意,声音不小,被她听了个分明。 “什么!”司马衷大惊失色,“怎么会……”眼前一黑,差点倒下。 “殿下!”羊献容亦万万没想到,青白了脸色,赶紧扶住他,对韩青道,“韩青,你有未听清楚?此等大事,万万不可有半点差错!” 杨骏竟对汝南王动了杀心,竟真的这样无所顾忌吗? 韩青道,“回娘娘,属下万万不敢胡说!临晋侯说,即使汝南王到了许昌,也只是暂时失了势,太子殿下对他很是倚仗,将来殿下登基,必会想办法将之调回京城,所以,不如将之除去,永绝后患。” 娘娘要她去探听,果然不错,听到如此机密,总算可保汝南王一命了。 “好狠毒的临晋侯!”司马衷气的浑身发抖,“害的皇叔公百口莫辩还不够,还要害他性命,胆子未免太大了!” 羊献容定了定神,“殿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殿下千万想法子保住汝南王性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宫这就去禀报父皇!”司马衷怒气冲天地道,“父皇这下定能看清杨骏真面目!还有母后,怎么这样狠毒,本宫真是看错她了!” 从那天的试探,到今日的对皇叔公痛下杀手,他对母后,也彻底失望了。 “殿下且慢!”羊献容忙拉了他。 他这是气的狠了,思虑问题便不周全,就这样去禀报皇上,能有何用。 “还等什么,再等,皇叔公就要遭遇不测了!”司马衷急的直喘。 父皇诏令上,命皇叔公即刻出京,前往许昌,说不定这时候,皇叔公已经在动身。 “殿下恕罪,妾身的意思是,无凭无据,只韩青偷偷听到了皇后娘娘与临晋侯的话,就如此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是万万不会承认的。”羊献容解释道。 司马衷怒火一窒,“不错,是本宫莽撞了,容儿,那依你之见,此事又当如何?” 不知不觉间,他已将羊献容当成了主心骨一般,遇事总要问她的意见。 羊献容对此自是欢喜,也乐于帮他出主意,“殿下若不嫌弃妾身愚笨,妾身倒是有个主意,不过要冒险一些。” “你说,”司马衷握住她的手晃一晃,“本宫信得过你,你这样聪明,想出来的法子必是好的,你若再说自己愚笨,那本宫就无可救药了。” 韩青哑然,太子殿下胸襟倒是宽阔,竟还说出这等话来。 “殿下言重了,那妾身就托大了。”羊献容转过头来,“韩青,临晋侯可曾说,要如何动手吗?” 韩青道,“回娘娘,临晋侯只说一切都由他来安排,皇后娘娘要他小心行事,勿要露了破绽,万一动手不成,也不要引人怀疑,临晋侯的语气却是十分自信,说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他身上。” 司马衷怒道,“他必是要出恶毒主意,置皇叔公于死地,绝不能让他如了愿!” “不错,殿下请听妾身一言。”羊献容凑近他耳边,细细这样一说。 第120章互相攀咬 司马衷惊喜道,“容儿,你果真是聪明,好办法,好办法!” 羊献容郝然道,“这也算不得好办法,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还请殿下千万嘱咐汝南王,万事小心。” “本宫明白,容儿,你等本宫好消息吧!”司马衷急急起了身出去。 此事不宜耽搁,否则皇叔公性命不保。 羊献容累极,倚回榻上,“但愿还来得及。” 韩青道,“娘娘放心,据属下所知,汝南王还不曾离京,如今又有了娘娘的主意,汝南王必不会有事。” 羊献容微一点头,不再言语。 —— 隔天之后,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进宫里:汝南王去许昌的路上,遭人行刺,所幸有侍卫忠心护主,才只是受了轻伤,几名刺客遭擒,被押至太极殿,由司马炎亲自审问。 几名刺客竟没有顽抗,很快招认,是受了太子妃与贾谧指使,行刺汝南王。 司马炎闻之大怒,将二人召到跟前,一顿怒责,“太子妃,贾谧,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行刺皇叔,该当何罪!” 汝南王司马亮站在一旁,摸着受伤的右臂,亦是怒容满面。 他比司马炎还要长一辈,已过花甲之年,发须皆白,颇显苍老之态,殿上这些人,谁见了他不得行礼问安,如今竟被小人逼迫,还险些丧命,皇室威严何存? 姑侄俩跪在当地,自是愤怒而冤枉,贾南风丝毫不惧,“父皇息怒,此事臣媳毫不知情,定是有人诬陷臣媳,恳请父皇查明此事,还臣媳和贾谧一个公道!” “你冤枉?”司马炎边咳边骂,“事实俱在,你哪里冤枉?刺客都已招供,是你和贾谧派人行刺皇叔,你还有何话说?” 杨芷见他咳的厉害,忙劝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心中却是暗暗高兴,原来父亲竟安排好一切,若事情成功自然是好,若不成功,就由太子妃来承担罪责,果然是天衣无缝。 然遗憾的是,此举终究还是没能除掉汝南王,如今他心生警觉,皇上又动了真怒,日后再要除他,恐怕就更难了。 她和贾南风都不知道的是,这正是羊献容的计谋。 司马衷暗中去见司马亮,说了杨骏要行刺他之事。 司马亮闻之果然大怒,不过他到底经历大风大浪,并不似司马衷那般鲁莽,虽气,却也有几分怀疑。 司马衷即按羊献容所教,让他不动声色,仍旧启程前往许昌,暗地里安排好人保护他。 结果才出洛阳没多久,果然遭遇行刺,幸亏他早有安排,才幸免于难,只受了轻伤。 如此一来,他对司马衷自是深信不疑,审问了那刺客,却不想刺客说的,与司马衷所说竟是不同,将太子妃牵扯了进来。 祖孙两个商议一番,干脆,将刺客都押至皇上面前,反正不管指使者是杨骏还是太子妃都好,除掉一个是一个。 贾南风看到杨芷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心中怒火升腾:贱人果然容她不得! 之前总在皇上面前说她坏话,后来见如此动不得她,竟想出这等毒计来诬陷她,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皇上,臣冤枉,”贾谧叩了个头,“臣从未人派人行刺王爷,皇上明查。” 此事明显是有人诬陷,若真是他所为,必定比这高明,哪会说败露就败露。 司马炎气的直咳,喘不过气。 杨芷一脸惋惜地道,“贾谧,你也不必狡辩了,那刺客都招认了,就是你与太子妃所为。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汝南王是朝廷重臣,皇上的亲叔叔,你们居然……” 说罢连连叹息摇头,认定了就是两人所为一般。 司马亮怒道,“贾谧,贾南风,你们还有何话说?本王岂由得你们轻贱,行刺本王,罪大恶极,皇上,臣请将这二人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司马衷从旁道,“父皇,儿臣也觉得,不可姑息养奸,此种恶行,必要严惩,为皇叔公讨回公道!” 贾南风猛地抬头看向他,好,好的很,太子终于又逮到了置她于死地的机会,很好! 杨芷佯装劝道,“正度,你先不要急,此事皇上定会查个清楚,还皇叔一个公道。” 贾南风狠狠掐紧了掌心。 她是不甘,可今日之事,分明就是杨芷、太子等人设计害她,她苦无证据,又如何为自己脱罪? 真是大意了,竟如此轻易就被算计,早知如此,她何必客气,早早将太子压到抬不起头再说! 贾谧忽地道,“皇上,臣是冤枉的,不知皇上有何证据证明,是臣和太子妃指使刺客,谋害汝南王?” 司马炎终于缓过一口气,怒声道,“刺客都已招认,是你们指使,你还有何话说?” “臣要与刺客当面对质。”贾谧毫无惧色。 杨芷一怔,道,“当面对质就不必了吧,刺客都已招认……” “皇后娘娘是心虚吗?”贾谧竟质问起杨芷来,“还是说此事另有隐情,皇后娘娘只为诬陷臣和太子妃?” “你……”杨芷恼羞成怒,“贾谧,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与本宫说话?” “皇后娘娘为何不敢让刺客与臣对质?”贾谧咄咄逼人。 “你……” “不错,”贾南风冷冷道,“母后为何要阻止臣媳和贾谧与刺客当面对质,莫不是这一切,都是母后指使吗?” “你、你胡说!”杨芷几乎失了风仪,厉声道,“本宫何时指使了?贾南风,你不要血口喷人!” 她这是气极了,才会直呼贾南风其名。 贾南风嘲讽冷笑,“母后这是恼羞成怒吗?” “你——” “好了!”司马亮沉声道,“此事自是要查清楚,不枉不纵才好。皇上,臣赞成太子妃与刺客当面对质,问个清楚明白。” 司马炎拧着眉,略一思索,“准。” “父皇……”司马衷还待再说,看到皇叔公眼神,识趣地闭了嘴,心中了然。 就让他们互相攀咬,不是很好。 内侍即带着司马炎口谕,前往天牢提犯人。 韩青上前询问几句,即飞身往西宫常宁殿而去。 第121章渔人之利 虽说皇上身边的人,都已被换成杨骏的亲信,不过这陈公公却是打皇上登基,就在其身边服侍,地位无可取代,杨骏为不让皇上起疑,唯独没有换走陈公公。 幸亏如此,主子才早早让太子殿下与陈公公打过招呼,主子是真心替皇上着想的,陈公公才会时常将太极殿上的事,告诉自己,再由自己,禀报主子。 如若不然,皇后娘娘将主子看的这样紧,主子岂不什么都无法知道。 “情况如何?汝南王伤的可重?”羊献容此时也正焦急等待,她的计谋是好,就怕中途出岔子。 结果偏偏就出了意外,说是汝南王受了伤,这要是有什么事,她可担不起责任。 韩青道,“娘娘放心,汝南王只是受了皮肉伤,而且据属下猜测,汝南王应该是故意的,不过是出‘苦肉计’,才好让皇上越发生气与愧疚。” 羊献容怔了怔,道,“不错,我是急糊涂了,否则汝南王既能拿住刺客,又怎会受了伤,没事就好。那刺客可曾招认什么,皇上是否怀疑临晋侯与皇后?” “没有,”韩青冷笑,“娘娘猜一猜,那刺客会怎么说?” 羊献容才要皱眉说这哪猜得准,见韩青眼神,忽地醒悟,“难不成是太子妃被拖下了水?” “娘娘果然聪明!”韩青赞叹道,“难怪殿下时常夸娘娘呢,正是如此,不止太子妃,还有贾大人,也被指派人行刺汝南王,皇后与临晋侯安然无事。” 羊献容不无钦佩地道,“这父女两人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先前是我太天真,还以为这次定能让他们露出本来面目。不过这样也好,试出了他们的底,以后行事,要越加小心了。” “娘娘也不必气馁,这次对付不了皇后娘娘,对付太子妃也一样,”韩青还得意呢,“反正皇上一直想废太子妃,上次没能成,这次总归是个好机会吧?行刺汝南王哎,如此大事,想必是谁求情都没用了。” 羊献容却摇了摇头,“事情没有这样简单,太子妃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毕竟事情不是她做的,她就有办法脱身,否则,她就不是太子妃。” 韩青想想也是,“那娘娘打算怎么做?要不要……” 请示一下太子殿下,直接再弄些证据压在太子妃身上,看她如何解释。 “先不忙,”羊献容一抬手,“我们若对付太子妃,岂不是帮了皇后娘娘,于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不如……”她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你让人放出话去,就说是皇后和临晋侯做的恶事,却要嫁祸给太子妃。” 韩青大喜,“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就让贾家跟杨家对战,太子殿下和娘娘坐收渔人之利,好主意,娘娘简直太聪明了! 羊献容扶着肚子,缓缓坐起来,眼中是彻骨的寒意。 杨皇后,太子妃,莫怪我心狠手辣,是你们一个一个,不欲给我活路,这世人的人,谁不是为自己…… —— 贾府此时一片紧张,郭槐急的坐立不安,心口疼的厉害,不时揉一揉,花白的头发,几乎全白。 “怎么还没有消息?到底怎么样了啊,急死人了!”贾午同样不得安然,不停口地说。 贾南风一出事,她就让韩寿去打探消息,却直到天近晌午,也没有动静,怎能不急。 韩香雪见长辈如此,未经世事的她早已六神无主,吓的要哭起来,“母亲,外祖母,姨母她……不会有事吧?” “呸呸呸,休要胡说!”贾午瞪她,“大姐能有什么事?大姐吉人天相,遇事都能逢凶化吉,怎么会有事,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韩香雪委屈地直掉泪。 她也是担心姨母跟父亲,怎么外祖母和母亲可以说的话,她说了,就要挨骂? 郭槐心疼外孙女,揽过她来,直骂贾午,“香雪这样乖巧,你骂她做什么?你心里急,就拿香雪出气,那我是不是也要骂你一顿?” 贾午哽了哽,“母亲息怒,我是不放心大姐跟德真,大姐要是有什么事,那咱们……” 自打父亲过世,大姐就成了这个家的支柱,也亏的贾谧争气,渐渐在朝中站稳脚跟,他虽不能叫自己一声“母亲”,好歹也是贾家的荣耀。 再者大姐在宫中别无倚仗,能有贾谧在身边,互相照应,再好不过。 谁料如今飞来横祸,大姐和贾谧同时出了事,还是被指证派人行刺汝南王,此事非同小可,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白的。 郭槐瞪了她一会,终是又软下来,“急有何用,如今就盼着阿南和长渊平日里来往的那些朝臣能帮衬一二,否则可怎生过关?” 说到这个,贾午倒是来了精神,“母亲,你别担心,大姐平日在宫里上下打点,那些人还指着大姐脸色过活,怎可能不出手?长渊与石大人、荀大人他们也是有交情的,上次皇上要废了大姐,还是荀大人他们向皇后娘娘求的情呢。” 可惜,荀勖荀大人在去年已过世,大姐失去了这一强助,日后行事,也少人照拂了。 郭槐稍稍安心,“这倒也是,就算旁人不理,皇后娘娘一向照拂阿南,怎可能不管,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这母女俩哪里知道,贾南风与贾谧此次遭难,全拜杨芷一手所赐,否则,她们也不会眼巴巴盼着杨芷出手相救了。 过不多时,韩寿匆匆回来,“母亲——” “德真,怎样了?”贾午抓了他的手急急问,“大姐有消息没有?宫里情况如何?石大人他们可愿意帮大姐吗?大姐是被冤枉的,她怎么可能让人行刺汝南王,一定是有人陷害!德真,你说话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寿十分无奈,“你这样问个不停,要我怎么说?” “我——” “阿午,冷静些,”郭槐沉声道,“事到如今,咱们不能乱!德真,你且说说,情形如何?” 韩寿这才道,“母亲稍安,大姐与长渊是要由皇上亲自审问的,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皇上也不能定他们的罪,石大人私下里与我说,这次汝南王遭行刺之事,怕是与皇后娘娘和临晋侯脱不了干系。” 第122章除之不易 韩青办事果然迅速,才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有风声传出,说是杨家让人行刺汝南王,嫁祸贾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要人尽皆知了。 “什么,竟有这等事!”贾午勃然大怒,“杨家做了好事,居然要大姐和长渊来背黑锅,他们要遭天打雷劈!” 郭槐一个趔趄,由韩香雪扶着,坐到椅上,老泪纵横,“怎么会如此!这、这要怎么办!德真,你快想想法子,一定要救阿南和长渊!” 如果是旁人,倒还罢了,可如今是皇后对他二人动了杀机,宫里又禁了严,这要如何相救? 韩寿道安抚道,“母亲放心,我自是要救大姐与长渊的,长渊可是我的……我已与石大人见过面了,如今之计,要尽快找到证据,证明大姐与长渊从未与刺客谋面,否则就来不及了!” “那要如何证明!”贾午急的冷汗如雨,“你若没有法子,说有何用!” “这就要看刺客如何指证大姐和长渊,”韩寿到底是有智谋的,冷静地道,“只有从刺客的供词中,才能找到破绽。” “那咱们不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贾午也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德真,你这个没用的,说半天有什么用……” 韩寿勾了勾唇,“怎会没用,我回来与你和母亲说一声,马上要再去找石大人,与他一道查找证据,你们莫急,等我消息。” 说罢又匆匆离去了。 郭槐等祖孙三代惶然无助,只能等有消息再说。 —— 太极殿上,几名刺客被带了上来,都是戴了手铐脚镣,身上也有受过刑的痕迹,甚是狼狈。 几人跪倒行了礼,连呼饶命。 司马亮向司马炎请示之后,厉声道,“大胆狂徒,究竟受谁指使,行刺本王,还不从实招来?” 几名刺客中一个瘦的像猴一样的一指贾谧,“就是他,指使草民行刺王爷,是他!” 杨芷暗暗冷笑,父亲做事,怎可能不安排周密,早在派这些人行刺汝南王之前,就将他们的家人全部掌控起来,一旦有事,就以他们的家人性命相要挟,要他们指证太子妃和贾谧。 是一个人死,还是全家人死,只要不是笨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贾南风咬牙,“大胆!是谁指使你诬蔑本宫和贾大人,还不从实招来?” 那瘦猴竟是不松口,“就是他指使草民,还说是太子妃容不下汝南王,要置其于死地!” 司马炎气的一阵猛咳。 贾谧忽地道,“启禀皇上,臣能否问这刺客几句话?” 杨芷沉下脸来,“有皇上在此审问,你急什么,莫不是心虚?” 贾南风冷笑,“心虚的只怕是母后吧?” “你说什么?你——”杨芷气白了脸,“太子妃,你竟这样与本宫说话,胆子太大了!如今事实俱在,你非要狡辩,到底是何居心?” 她虽不承认,却到底是心虚的,毕竟行刺汝南王之事嫁祸给太子妃和贾谧,并非天衣无缝,速战速决是最好,拖的越久,越会出事。 贾南风看一眼贾谧,“母后既然不曾心虚,那就莫急着定臣媳和长渊的罪,待问明一切,母后再落井下石不迟。” “你……” 司马亮铁青着脸,“臣启皇上,太子妃所言有理,此事必要问个清楚明白。” 司马炎咳着道,“就、就依皇叔,贾谧,你、你且问……” 杨芷还要再阻止,可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多说,只能先闭了嘴,静观其变。 “多谢皇上,”贾谧回过头来,对那瘦猴道,“你说是本官指使了你,是本官亲自找你,还是派了旁人?” 瘦猴才要说是旁人,想一想若找不出人来,也是无用,便道,“自然是贾大人亲自来见小的,交代一切。” “本官是何时,在何处交代你?” “在……”瘦猴眼珠乱转,心中暗暗叫苦,临晋侯并未交代他这些,这要如何说? 贾南风冷笑,“这就说不出了?本宫还以为你有多少能耐!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诬陷本宫?” 瘦猴吓白了脸,“草民、草民说的出,贾大人是、是昨日辰时三刻,在‘望江楼’,贾大人见了草民,交代一切。” 反正他是信口胡说的,贾谧若是见他,肯定也是一个人,只要他一口咬定,贾谧就算再否认,也脱不了嫌疑。 旁人听他说的这样详细准确,也就信了几分。 然贾谧却自得地笑了笑,“你确定没有记错吗,的确是这个时辰,这个地方?” 看他这样自信,瘦猴莫名有些害怕,“草民……”想了想,又是把心一横,一口咬定,“不错,就是这样!” 贾谧环视殿上一圈,“皇上,王爷,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司马炎冷冷道,“朕听的清楚,如何?” “回皇上,臣与太子妃是无辜的,这人分明就是受人指使,诬告臣!”贾谧朗声道。 杨芷忍不住道,“你有何证据证明……” “因昨日辰时三刻,臣根本就没有见到此人,而是与石大人等几名好友,在‘临江楼’小饮,石大人等皆可与臣做主。”贾谧面色自然,心中却道一声“侥幸”。 因皇上大去之期不远,为辅政之事,他跟石崇等几个以相聚为名,则商议对策,正是在昨日辰时三刻,到了“临江楼”。 因他们几个好友经常在“临江楼”相聚,酒楼的老板、伙计都是热情招呼,小心侍候,万万做不得假。 瘦猴脸色大变,“这、这不可能,贾大人明明……不不,是草民记错了,不是在‘临江楼’,是在……” “大胆!”贾南风厉喝,“你这狂徒,诬陷本宫与长渊,事情败露,居然又要反口,方才皇上与王爷、太子殿下听的清清楚楚,你还想抵赖?” 瘦猴冷汗如雨,哪还说的出话。 贾谧向上行了一礼,“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石大人等几人与酒楼的老板伙计,皆可为臣做主,还请皇上查明真相,还臣和太子妃清白!” 第123章没那么容易 瘦猴和另外几名刺客都傻了眼,下意识地看向杨芷,这可怎么办。 杨芷见事情不成,即转了风向,“皇上,这刺客当真可恶,竟编造谎言,诬陷太子妃,不可轻饶。” 几名刺客原本也是必死的,不过杨芷在这时候,不帮他们说句话,反而如太子妃所说,落井下石,几人心中怨气顿生,瘦猴抢着道,“皇后娘娘……” “住口!”杨芷厉喝道,“你们几个狂徒,居然做出这等事,行刺汝南王不成,还要诬陷太子妃与贾大人,罪大恶极,该当何罪?” 几名刺客都瞪着她,神情一样悲愤。 “你们也是人生父母养,却不思走正道,如今行差踏错,可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家人吗?”杨芷继续骂道。 贾南风挑眉冷笑。 母后看似在训斥贼人,实则在警告几人,他们家人的性命,就在她手上,若再多说,他们家人将性命不保。 几名刺客到底不是笨人,接着就寻思过来,人人面如死灰,齐齐认错,“草民死罪!” 杨芷这才转了脸,“皇上,臣妾多言了,臣妾是替太子妃不平,还请皇上万万不可姑息贼人。” 司马炎冷冷看她一眼,“季兰,你今日说的,确实有些多了。” “皇上恕罪!”杨芷大惊,起身跪了下去,“臣妾该死!” 细想一想,自己方才确实是急了些,可若被刺客咬住,纵使他们没有证据,皇上对她,也是会生出嫌隙的。 “起来吧,”司马炎并未多说,咳了几声,“皇叔,此事已查清楚,并非太子妃与贾谧所为,朕会着人详查,还皇叔一个公道。” 司马亮施了一礼,“谢皇上。” “来人,”司马炎哑声道,“传令中书拟诏,朕时日无多,皇叔留在洛阳,朕一切后事,皆由皇叔料理。” 司马亮听此言,喜忧参半。 皇上终于不再猜忌他,这自然是好,可听到“料理后事”之语,自不免心中难受,跪地行礼,“谢皇上恩典!皇上万万保重龙体!” 司马炎笑容有些惨淡,“皇叔起来吧,朕的身体,朕清楚,皇叔不必安慰朕,倒是这次,让皇叔受委屈了。” “臣不敢。” 贾南风与贾谧极快的对望一眼,心中皆有定论:汝南王辅政,已成定局。 接着司马炎即命卫瓘查明贾谧所言是否属实,石崇以及“临江楼”的老板伙计,皆被问话。 一切查明与贾谧所言无误后,他与贾南风便已证明清白,获准无罪。 至于是谁指使刺客行刺汝南王,还需再审。 却不料第二日,那几名刺客皆在天牢自尽身亡,此案不了了之。 然韩青早已按羊献容所言,放出风声,汝南王遇刺之事,皆由杨家一手谋划,事后嫁祸给太子妃与贾谧,借机除之。 经此一事,杨家与贾家之间算是结下了仇怨,并在不久之后,杨家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此是后话了。 “意料之中,我早说过,太子妃没那么容易被废,再者,贾谧也是有些本事的。”羊献容听完韩青所说太极殿上一切,毫不意外。 贾谧不管为人如何,却极有才华,可惜不用于正道。 当然,所谓的“正道”,有些人则是依所处立场来看,贾谧身为贾家人,当然要维护太子妃,不是谁都有勇气和魄力,做到“大义灭亲”的。 韩青却是一脸不甘,“属下是觉得太可惜了,大好的机会啊,结果太子妃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过了关,运气倒是好。” 羊献容一笑摇头,“不是运气,是必然。再者就算没有扳倒太子妃,贾家跟杨家却势不两立,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韩青笑道,“可不是吗,这才是娘娘聪明之处,属下之前就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这才好呢,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哈哈!” 羊献容好笑地提醒她,“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可别张扬,若让人听到,有咱们好果子吃。” “属下有分寸,娘娘放心。”韩青收了笑脸,正经道。 “如今虽是让杨、贾两家相互忌恨,不过他们都不是好对付的,尤其如今皇上……”羊献容脸现忧色,“既然皇上对皇后起了疑心,我担心皇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韩青一惊,“娘娘的意思是,皇后会对皇上下毒手?” 想一想就出了一身冷汗。 “不无可能,”羊献容忽地冷笑,“别看着皇后平日里对皇上一副夫妻情深样,皇后的为人,我真是不敢苟同,尤其皇上又留下了汝南王,明显是对她和杨家起了疑心,她怎甘心到手的权势富贵被夺走,人若给逼急了,难免会大着胆子,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来。” “那要怎么办?”韩青一遇到这种事,都是没有主张的,她只会动手,该打的打,该杀的杀。 羊献容也皱了眉,“我如今身怀六甲不说,就算无事,也不可能在皇上跟前侍候,所以,只能依靠太子殿下了。” 话虽如此,想到太子的心思手段,不禁越发担心。 以往太子是被皇后照顾的太好,又被太子妃压制的太狠,哪有心思去想这些。 如今连最信任的母后都存了害他之心,他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一时半会,哪能应付得了这些。 韩青也闷声道,“娘娘说的对,如今也只有太子殿下能在皇上跟前侍候,多多小心了,一会太子殿下若是过来,娘娘与殿下好好说说。” “我明白,你且到外头看着吧。” “是。”韩青即转身出去。 羊献容轻轻呼出一口气,越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自己越要冷静,不能先乱了阵脚。 好在此时,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皇位,暂时无心搭理她,若再纠缠上一阵,她能生下孩子,就最好不过,可以找到机会,把孩子送出宫,给刘家送回去。 她想过了,不管刘曜有没有妻子孩子,她的孩子也绝不能留在宫里,否则,将来必遭灾难。 原本以为广陵王害死了刘曜,她进宫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了他,替刘曜报仇。 却不想阴错阳差,刘曜并没有死,只是忘记了她。 第124章太子妃好志向 哪怕他记得又如何,这一切终究无法再改变,她虽还是恨广陵王害的她和刘曜生不如死,却没有了一开始那种必杀他的决心。 以后的日子如何,还得步步为营…… —— “大姐,你没事就好,吓死我跟母亲了!”贾午一见到姐姐,仿如隔世,哭个不停。 贾谧倒是不咸不淡,“小姑姑哭些什么,这不是没事了吗?我又不是笨人,岂能束手待毙,区区计谋,怎能算计我跟姑姑!” 贾午瞪他一眼,“不要只顾说大话!我听德真说了,这次的事,实在是侥幸,如若不是有石大人他们证明,你跟大姐这次想要脱身,也没那么容易!” 贾谧但笑不语。 贾南风倚在榻上,冷笑道,“杨骏老儿终于按捺不住,要跟本宫动手了,好的很!这次的账,本宫记下了,本宫发誓,定要杨家血流成河!” 贾午虽也生气,可看到大姐这阴森可怖的表情,再听到她发如此誓言,不禁也生生打个冷颤,“大姐,这……不用这么狠吧……” “狠?”贾南风不屑地道,“妹妹,你还是太仁慈了!你想一想,若这次不是长渊恰巧与人相聚,助我们洗脱冤情,本宫轻则丢掉太子妃之位,长渊丢掉官位,重则下狱,依杨骏和杨芷的狠辣,他们会让我们贾家有再翻身的机会?本宫若不狠,血流成河的,就是我们贾家,你明不明白?” 贾午想一想那情景,越发脸无人色,“这……不错,我们贾家险些断子绝孙,绝不能饶了杨家!” 贾南风不答,转向贾谧,“长渊,昨日情形如何?陆家兄弟,可愿为本宫所用吗?” 昨日贾谧与石崇等人聚于“临江楼”,除了要商议朝廷之事外,石崇还向他举荐了两人,即吴国名士陆机、陆云兄弟。 此二人为吴国丞相陆逊之孙,大司马陆抗之子,在吴国时就曾出仕,陆机文章盖世,陆云更是六岁能文,兄弟二人文采斐然,在吴国颇负胜名。 后吴国被灭后,兄弟二人于去年来到洛阳,前往拜见太常张华,得其赏识,引荐给众人,声望渐起。 说到张华,虽出身庶族,却敏而好学,渊博多才,更注重修身养性,世人皆知其胸襟宽阔,胆识过人,扶危济困,是不可多得的忠直之士。 司马炎继位之初,对他极为看重,其诏书诰文,皆由他拟定,以致其声名显赫,位比三公。 却不料这招来出身士族的荀勖妒忌,竟在司马炎面前中伤张华,极尽小人之辞。 司马炎晚年变的奢侈昏庸,不辩真假,即将张华调离洛阳,前往幽州任职,忠正之臣莫不扼腕叹息。 不过张华却并因此而消沉,在幽州招抚接纳归附的百姓,宽以待人,使得边境安宁,兵强马壮,从无战事。 能得张华赏识的陆机、陆云兄弟俩,自然也不是庸才,而贾谧一向不放过任何可以拉拢的名士,见此二人是可用之材,即不遗余力,要结识二人,后在石崇从中牵引之下,才有了昨日的聚会。 这一切,自然是为日后贾南风掌控朝廷,暗中布置罢了。 贾谧微笑道,“姑姑不必担心,有我在,事情怎能不成?陆机、陆云兄弟两人虽并没当场答应,不过如今这洛阳城中,除了姑姑,他们还能在谁跟前,一展所长?” 姑姑虽为女流之辈,平日里在东宫与那些妃嫔争风吃醋,然她的抱负,却并非仅止于此,令的他不得不佩服。 太子懦弱,却得皇上皇后一力庇护,一直稳居东宫,将来登基,毫无意外。 然登基只是开始,大晋若无有才能之人治理天下,早晚成他国囊中之物,太子既然无能,这大好河山,顺理成章地,就要落到姑姑手上。 故早在为太子妃之初,她就开始留心朝政,且目光极为长远开阔,朝臣当中凡是被包括杨家在内的所有人猜忌、排挤、不重用之人,姑姑都会想尽办法将之拉拢,以备将来为己所用。 像荀勖、石崇等人,都是如此被姑姑拉拢过来的,不止如此,姑姑最想拉拢的人,就是太常张华。 而把张华赏识的人都拉拢过来,假以时日,张华必然也为姑姑所用,将来姑姑用起人来,也能得心应手。 贾南风满意笑道,“如此甚好,长渊,你与本宫多多留意,凡有才能者,都可引荐给本宫,不管对方提什么要求,只要愿为本宫所用,本宫会尽量满足。” “是,姑姑。” “对了,潘岳之事,打听的如何了?”贾南风想起一事。 潘岳,字安仁,荥阳人,年纪轻轻即以才貌双全闻名于世,当时贾南风之父贾充还在世,欣赏他的才华,即将他招之身边,于幕府当职。 后却因太过显露才华,招人妒忌,被左迁至怀县做县令,自是郁郁不得志。 此人虽过于张狂,却才华无双,与陆机齐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于这等奇才,贾南风当然不欲放过。 “还不曾有结果,”贾谧哼了一声,“姑姑也知道,潘岳此人心高气傲,连尚书仆射山涛、吏部王济等人都敢嘲讽憎恨,何况寻常人,我前往拜访,有意露出姑姑招揽他之意,结果……” 他忽地住口不言,表情颇为尴尬。 贾午不解地道,“结果怎样,怎么不说了?” 贾南风一语中的,“他不愿听命于一个女人?” 贾谧笑了笑,没言语。 事实确实如此。 “有气魄,”贾南风冷冷道,“让人盯着他,若他安分倒也罢了,若不安分,就留他不得,不能为本宫所用,留之作甚。” “是,姑姑,”贾谧接着道,“姑姑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听说临晋侯也曾有意拉拢潘岳,不知结果如何。” “杨骏老儿,本宫绝不与他干休!”贾南风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贾谧点头,“不错,如今这朝中,有杨氏无贾氏,反之亦然,皇上已对皇后起疑,所以才留下汝南王为其料理后事,这是咱们的机会。” 第125章你要弑君 贾南风缓缓坐起身体,眸光幽黑,深不见底,“不错,正是我们的机会……” 贾午生生打个哆嗦,竟不敢看她的眼睛。 两人虽同为姐妹,可大姐的性子却始终深沉不定,她在大姐面前,从来不敢放肆。 “临晋侯绝不能辅政!”贾谧咬牙道。 “我倒是觉得,经过行刺之事,皇上对皇后和临晋侯生了嫌隙,应该不会让杨骏老儿辅政,汝南王辅政的可能性更大些。”贾午也非全无见识,猜测着道。 贾南风点了点头,“不错,不止汝南王,卫大人也极有可能共同辅政,这两人虽不与我们一心,暂时也不会与我们为敌,先静观其变。” 父亲已逝,贾谧年纪又轻,官位不够,其余她的心腹大都受打压而不在京城为官,如今还不是她夺权之时。 至少要等太子登基,她为皇后,才可施展手脚,大干一番。 “是,姑姑。” “知道了,大姐。” —— 杨芷此时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要死。 就在一个时辰前,司马炎以要静养为由,将她赶出了太极殿,只留司马衷和另一名平时不起眼的妃子在旁服侍,明显是不再信任她,她如何不急? 如今正值紧要关头,她还没有问出司马炎究竟会命谁来辅政,却被隔离在外,这可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她暗中让人去请父亲和两位叔叔入宫议事,可等了这许久,还不见人,她哪里还沉得住气。 “杨大人到!” 杨芷猛地松口气,快步迎出来,“父亲,两位叔叔,你们总算是来了!” 杨氏三兄弟一起入内,见了礼。 兄弟三人在相貌上颇有几分相似,杨珧要清瘦些,杨济则面色微黑,板着脸,一副不苟言笑样。 “急什么,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杨骏镇定地道。 “不是本宫要急,是情形大大不妙!”杨芷都快急死了,父亲还这样云淡风轻呢,“皇上不允本宫在太极殿服侍,本宫还听说,外头的人都在传,是本宫和父亲指使刺客诬陷太子妃,这要如何是好?” 兄弟三人都拧着眉,显然事态如此严重,非他们所能预料到。 “父亲,都是你!”杨芷焦急烦乱,将怒火发泄在父亲身上,“你要除掉汝南王也就罢了,成则成矣,若是不成,就让那些刺客承担罪责,为何要节外生枝,去诬陷太子妃,如今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要如何收场?” 杨骏瞪起了眼睛,“你这会子倒是怨起我来了?当时我说如此,你怎的不反对?” “我——” “皇后娘娘,大哥,不要吵了,如今已经如此,吵有何用。”杨珧不悦地道,“我已听说皇上召了中书省的人到太极殿觐见,如无意外,应是要拟定诏书,任命辅政大臣,咱们要早做打算才好。” 杨济接过话来,“二哥说的不错,大哥,皇后娘娘,就算皇上对我等起了猜忌之心,那又如何,如今朝中都是咱们的人,皇上想要下诏,还得能如他的愿!” 杨芷一惊,“哦?三叔的意思是……” 杨骏冷笑,“不错,中书省那边,无论是华廙还是何劭、和峤,都不敢与我做对,到时我自有办法,看到诏令!” “那,若是皇上果真命汝南王和卫瓘辅政呢,又当如何?”杨芷还是不放心。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出了意外,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哪那么容易抹平。 杨骏等人彼此交换个眼色,走着瞧。 “父亲,你倒是说话呀!”杨芷都要急死了。 杨骏露出阴狠的表情,“皇后娘娘,事到如今,咱们不能再心慈手软,更不能再拖延下去,若皇上要我等辅政,倒还罢了,若是旁人,咱们干脆……” 他抬手向下一压,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杨芷大惊失色,“你要弑君?!”心狂跳起来,几乎无法呼吸。 这太可怕了,她纵使有百种心思,也从没想过要害皇上。 撇开这次的事不谈,皇上对她,一向宠爱,当初她所生皇子司马恢夭折,她悲痛欲绝,是皇上日日陪伴,耐心劝慰,甚至一名妃子临盆,他都没有过去看望,这份情意,她一直记着。 可是如今,到了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她若不争,倒霉的就不止她一个,她心中也颇不是滋味儿。 “噤声!”杨骏到底做贼心虚,吓的差点要捂她嘴,“此话休要乱说!我哪里要弑君了?皇上早就撑不住了,我问过何太医了,皇上活不过这几日,不过他要死,也要命死的对咱们有利罢了,早一天,晚一天,有甚区别?” “话虽如此,但是……”杨芷惊魂未定,“皇上已然撑不了几天,父亲又何必对他下手,咱们谋划咱们的,也就是了。” 杨骏还待再说,杨珧向他使个眼色,他即转了口,“如此也罢,我原也不是要谋害皇上,那这宫里的事,你多多盯着,无论如何,皇上殡天之时,你必须守在一旁,绝不能让太子或者汝南王得了便宜。” “我知道了,皇上临终,本宫自要守着,父亲放心吧。”杨芷心绪有点乱,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 “熙祖?”谢才人大为意外,将他拉进屋里,警惕地道,“不是说皇上就要……你怎的不在太极殿上守着,这时候来见我做什么?” 虽说宫中人都不曾胡乱议论,不过皇上不久于人世之事,却是人人心知肚明,再者又出了汝南王遭刺之事,宫里宫外早已一片紧张,这大晋朝,马上就要变天了。 司马遹笑的讥讽,“母亲不必急,我瞧着皇祖父还能撑些时候,再者有父亲在,此时还轮不到我在皇祖父跟前争什么。” 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又是长子,将来父亲登基,他必是太子,何必跟那些人一起,在这时候凑热闹。 谢才人道,“话虽如此,你也不该在这时候到处乱走,当心让人逮到错处。对了,皇上是不是怀疑皇后,不允她在身边侍候?” 第126章为了孩子什么都做的出 司马遹笑的嘲讽,“可不是呢,听说是因太子妃的事,父皇对母后起了芥蒂。若我所料不错,定是临晋侯和母后商议的主意,结果陷害太子妃与贾谧不成,反惹的父皇怀疑,活该!” 平日里他也少说这种话,不过如今杨家和贾家无论谁倒霉,他都乐见其成,狠话说了也无妨。 谢才人却是吓的脸发白,“莫要多说!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作甚!皇上如何了,我听何太医说,皇上恐怕……我身份低微,也到不了君前,你可千万小心。” 杨家正争辅政之位,必少不了一番争斗,说不定还会有血腥之事,她这些日子时时不能安心,也瘦了不少。 贾南风早不看不过去谢才人与司马遹亲近,不过最近因皇上病重之事,宫中气氛紧张凝重,她暂时还顾不上理会罢了。 不止是谢才人,就连也有了身孕的羊献柔,及怀了司马遹骨肉的美人蒋俊,贾南风都暂时不曾动她们,却也都记着呢。 司马遹道倒并不怎样担心,“母亲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做。” “那羊充华呢,”谢才人忽地沉下脸来,“你当时如何与我说的,会想办法除掉她的孩子,可是如今,她即将临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司马遹脸色一变,皱起了眉,“母亲怎么又说这件事?我说过了,皇祖母护她太甚,我没有机会。” “撒谎!”谢才人冷声道,“你不是没有机会,是下不了手,是不是?你对她还是没有忘情对不对?” 司马遹咬紧了嘴唇。 他答应了父亲,不会再跟阿容纠缠不清,可是每次看到她,他心中就苦闷非常,想着当初如果再坚持坚持,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看得出来,阿容虽得尽父亲宠爱,却并不开心,想来不止是因为他对她的背叛,还有不能忘记的刘曜。 说到刘曜,他派去查探的人已送回消息,刘曜回了晋阳隰城,不但没有死,还娶了妻子,且他的妻子也已有孕在身。 才知此消息时,他很高兴,若告诉阿容,刘曜还活着,她对他的误会,也就会解开,可若阿容知道了,是不是就会不顾一切去找刘曜,父亲怎么办,他怎么办? 到时父亲为了皇室颜面,极有可能会杀了阿容,那绝不是他希望见到的。 所以,他对阿容隐瞒了这个消息,只希望她跟刘曜,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然他却说什么都想不到,羊献容在他之前,就已知道这件事,两人都不希望对方知道刘曜还活着,彼此隐瞒。 “熙祖,你太仁慈了!”谢才人气不过地道,“我知道你喜欢过她,可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对她狠,她将来若给太子生下皇子,依太子对她的宠爱,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不会的,母亲,阿容不是那种人。”司马遹本能替羊献容辩解。 “她现在不是,以后就会是!”谢才人笃定地道,“熙祖,你不明白,一个女人如果当了母亲,就会有很大改变,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什么都做得出!” “母亲,你太危言耸听了,哪有这样严重。”司马遹有些烦躁,不愿再听下去。 谢才人拽紧了他,不允他走,苦口婆心地劝,“熙祖,我是为你好!我知道你不愿把羊充华往坏处想,可世事难料,她如今对你没了情意,又恨你将她送到了太子殿下身边,如何不会报复?旁人不说,就说我……” 司马遹皱眉,“母亲怎么了?” 谢才人苦笑,“没有生下你之前,我胆小懦弱,连杀鸡都不敢看,皇上就是瞧着我如此,才让我去服侍太子殿下,可有了你之后,我就要处处为你设想,为了你,我不惜除掉羊充华腹中骨肉,我……” “母亲,别再说了!”司马遹竟打个冷颤,狠狠抽回袖子来,“这、这不一样,你、你是为了我……” 却是说不下去。 他受到的震撼太甚,难不成女人有了孩子,都会如此? “熙祖,我知道这很残忍,可你身为皇长孙,这些是你早晚要面对的,与其到时处于不利境地,何如现在就做好万全准备,立于不败之地,你可千万不要糊涂啊!”谢才人声声相劝,非逼着他将羊献容的孩子毁去才甘心。 司马遹瞪了她一会,转身就走,“母亲别到处说这话,免得传到父亲耳朵里,我会想办法,你不要管了!” 谢才人一脸悲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这傻孩子,终究会在羊充华手上吃大亏……” 不行,儿子心软,她可不会,趁着此时宫中人人慌乱,正好有机可趁…… 原本她是想把杨献容的孩送走,可那太难,且不能让儿子死心,干脆…… —— “娘娘,太子妃又让人送补汤来了。”韩青端着托盘进来,表情不屑。 太子殿下已严令不准太子妃送东西过来,太子妃自己也说过不会再送,这些日子一直相安无事,今儿怎么又破了例。 羊献容心绪烦乱,哪有心思喝什么补汤,“我不想喝,放着吧,有点冷,你再去拿床被子来与我盖上。” “是。” 韩青将托盘放到一边,进去拿被子。 羊献柔和羊献菱一道进来了,行了一礼,“三妹。” 在位份上,两人比羊献容要低,不过她说过无人时不必讲这些,两人也就以“三妹”相称,显得亲热些。 “大姐二姐来了,坐吧。”羊献容恹恹地道。 两人坐了下来,羊献柔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道,“三妹还是寝食不安吗,越发地瘦了,你临盆的日子将近,若一直这样瘦可怎么好。” 羊献容拉了拉被子盖好,“也没有不安,就是素来吃的少,今日总觉得冷,难受的紧。” “那是因你吃的少,饥寒饥寒,一饥就寒嘛,多吃点,身上有了力气,就不冷了,”羊献柔开着玩笑,闻到浓郁的香味,登时有了兴趣,去揭那汤蛊的盖子,“这是什么,好香啊!” 与羊献容不同的是,她有孕之后,不但丝毫不吐,还比以前吃的多,总觉得天天都在饿肚子,怎么都吃不饱一样。 第127章李代桃僵 好在司马衷也没委屈了她,虽没将她也送来西宫,还要在司马炎跟前侍疾,却也没忽略了她,命人赏赐了很多东西,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她能吃倒是福。 羊献菱看了一眼,颇有些不屑,“大姐,你还吃啊,方才在我那里,已吃了两碟点心,你不撑吗?” “我现在是两个人吃嘛,”羊献柔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摸着肚子道,“是他要吃,我有什么办法,三妹,这是你底下的人做的吧,一起喝?” 羊献容道,“我不想喝,你也别喝,这汤……” “娘娘,被子拿来了,”韩青刚好出来,将那被子打开,盖在羊献容身上。 这一耽搁的功夫,羊献柔竟直接端起汤蛊,一口气喝了好几口。 “不能喝!”韩青听到动静不对,一回头登时惊了,一个大步上前,劈手将那汤蛊打飞。 啪一声响,汤蛊摔的粉碎,汤也洒了一地。 “韩青,你做什么!”羊献柔吓的猛站起来,心狂跳不止,“你要吓死吗?不过一蛊汤而已,我还喝不得了?” 羊献容急道,“大姐,你怎么不听我的话?这汤喝不得!” 都是她太大意了,没及时让韩青将这汤端出去倒掉,哪料到大姐竟饿成这样! 羊献柔见她脸色不对,慌乱起来,“这、这汤怎么了?难道、难道坏掉了?” 手已摸上肚子,她的孩子,不能有事! 羊献容急急地下了榻,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韩青已蹲下身,拿了块碎瓷,仔细检查里面残留的一点汤。 “三妹,你快说啊,这汤怎么了?”羊献柔急急道。 “这汤,是太子妃派人送来的,我才要让韩青拿出去,大姐就……” “什么!”羊献柔大惊失色,本能捂住肚子,觉得里面隐隐疼起来,“怎么会……” 羊献菱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暗暗欢喜,太子妃送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好的了,说不定里面就有落胎的东西,否则,太子妃哪有那样好心! 虽说三妹人在西宫,还是没能逃过太子妃算计,却不想三妹多长了心眼,没能中招,却是大姐误打误撞,替三妹受过。 这样也好,不管大姐还是三妹,只要有一个落胎,她都高兴。 “三妹,你为什么不早说!”羊献柔觉得肚子越来越疼,吓的肝胆俱裂,面无人色,“你、你把这害人的东西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不想我给太子殿下生孩子,是不是?” 羊献容又惊又怒,“大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故意害你,我怎么知道你今日要过来,再者我刚刚说了,这汤不能喝,你非要抢着喝,怎能怪我?” “我……”羊献柔气的说不出话。 刚刚确实是她急着喝的,可她哪知道,这汤里会有问题? “快,快吐出来!”羊献容急急道,“你才喝下去,药效还没有发作,快吐出来,还来得及!” 羊献柔听这话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伸手指进喉咙深处抠挖,哇哇吐起来。 她原本在羊献菱那里就吃了些点心,再混着这汤吐出来,难闻的味道弥漫整个屋子,羊献菱都快吐了。 “怎么样,还难受吗?”羊献容一手扶腰,一手扶她,“不行就再吐,吐的越多越好!” 她倒是不嫌弃难闻。 “我……不行了……”羊献柔难受的眼泪汪汪,恨不能立刻死了。 韩青起了身,神情凝重,“娘娘,这汤里下了极重的落胎药,恐怕……” 羊献柔眼前一黑,登时晕倒。 “大姐!”羊献容急急叫,见她不醒,赶紧吩咐韩青去请程太医过来。 静儿进来收拾残局,哪敢多问。 羊献菱拿手在鼻子底下扇风,嫌弃地皱眉,“三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将你移至西宫来,就是为了躲开太子妃毒手,为何她还能送东西进来?” 羊献容愣了一下,才道,“我虽在西宫,却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嫔妃,太子妃掌管东宫,若送东西过来,难道我还扔出去不成?” 就算她不放心太子妃送来的东西,也都是趁着无人的时候,命韩青悄悄处理掉,若是明着往外扔,被人禀报到太子妃那里,又生事端。 不过经二姐这一说,她倒是觉得蹊跷,太子妃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皇上就要撑不住的时候送,是何用心? 莫不是觉得这时候所有人都在太极殿上侯着,西宫空虚,所以有机可趁? 这似乎不是太子妃的行事作风。 羊献菱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倒也是,不过三妹既然知道这东西喝不得,就该早处理掉,为何还要放在桌上,白白害了大姐。” 羊献容皱眉,好一会才寻思过她话中之意,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二姐,大姐已经昏过去了,听不到你的话,你不用急着挑拨离间。” “我可没这么想,三妹误会了。”被说破心事,羊献菱有些微狼狈,勉强装的若无其事。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羊献容冷冷道,“我方才已说过,这汤是太子妃才送进来的,没出片刻,你和大姐就来了,我已提醒大姐不要喝,是她手快,怨得了谁。” 羊献菱眼珠转了转,随即道,“三妹说的是,的确是大姐自己不小心,与三妹无关,要怪也是怪太子妃,但愿三妹吉人天相,能够保住这一胎。” 心所想,自是与所说相反。 羊献容转了脸,没再理她。 过不多时,程太医匆匆到来,为羊献柔把了脉,道,“羊才人脉象正常,并无要滑胎迹象,娘娘放心。” 羊献容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程太医,请看看这汤,是否有恙。” 或许是韩青经验不足,看错了,她擅长的是辨毒,对这些应该不大精通。 韩青却不解,汤里明明就有滑胎药,怎么会…… 啊,是了,莫不是羊才人吐了这一回,将药吐出来了,所以没事? 程据应了,拿起那碎瓷,闻了闻残余药液,脸色一变,“这汤里有非常猛的滑胎药,娘娘是否喝了?” 第128章小产 羊献容惊道,“我没有喝,是大姐喝了,所以才请程大人跑这一趟。” 程据说声“不敢”,忙又替羊献柔诊了脉,道,“羊才人脉象确实安然,想是喝的少些,所以无碍。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羊献容才要放心,被他这一说,又紧张起来。 程据道,“娘娘勿急,臣的意思是,这汤里的滑胎药药性虽猛,发作却迟缓,此时无恙,或许是药效尚未发作,所以……” 羊献容心跳如鼓,“那……那要怎么办?方才大姐喝下之后,又吐了些出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程据摇头,“这个臣也说不好,要看羊才人喝下多少,吐出多少,若是残余药量不多,当可无碍,若是……” “那还有什么补救办法吗?”羊献容声音都抖了起来。 也是她一时大意,怎么就没阻着大姐,别喝这汤。 “现在来说,已无法可想,只能看药效发作时,情况如何。” 羊献容深感无力。 若等到那时,岂不晚了。 可除了等,又能如何? 为防不测,羊献容请程据留下来,在偏厅等候,万一大姐有事,也好迅速请他过来补救。 程据感念她帮自己摆脱了太子妃,虽只是暂时的,也是恩德无限,欣然应允,在偏厅安然等待。 结果没出一个时辰,羊献柔骤然在剧烈的腹痛中醒来,一边嚎叫,一边大出血,很快湿了衣裳和被褥,惨不忍睹。 程据使尽浑身解数,仍未能保住她的孩子,险险保住了她的命,已是万幸。 得知此结果,羊献容颓然坐倒,半天回不了神。 程据亦是莫可奈何,前往太极殿,欲将此结果禀报太子司马衷。 马衷正在太极殿上服侍着,将杨骏、杨芷等人的忤逆之处一一告司马炎。 “贱人,逆贼!”司马炎气极怒咳,“居然、居然敢……朕竟是看错了他们!” 一个是他以往最信任的大臣,一个是最宠爱的皇后,竟在这般时候,双双背叛了他! 或许正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昏庸的他到了这生死关头,心中忽然清明,终是看清了杨骏与杨芷的为人,朝政之事,托付不得。 “父皇息怒,是父皇仁慈,奸人才有机可乘!”司马衷又急又心痛,“是儿臣不孝,不该说出这些事,惹的父皇生气,父皇要好生静养才是。” “不是……你的错,是杨氏贼人辜负了朕!”司马炎捶床低吼,悲怆道,“朕竟险些误了大事,快……正度,快传朕令,命华、华廙来见朕,快!” 原本他已召见了中书省华廙、何劭、和峤等人,并命华廙主持,拟定诏令,命汝南王司马亮与杨骏共同辅政。 因诬陷太子妃之事,他虽也听到传言,是杨骏与杨芷指使,他也有所怀疑,并不允杨芷近身侍候,可毕竟没有证据,加上他身边的人都在为杨骏担保求情,他一时心软,才做出了如此决定。 却不知他身边的人,全都是杨骏的心腹,自然都为杨骏求情,杨芷也得以重回太极殿服侍。 司马衷见此情景,心知不妙,幸亏羊献容又教了他应对之法,想个借口支开杨芷,将杨骏所为全都禀报了他,他才知自己又被杨家人给骗了! “父皇的意思是……” “现在还来得及,”司马炎喘息着,“之前的诏令必当、必当废除,改由皇叔与、与卫大人共同辅政,正度,朕、朕是无法了,你、你登基后,定、定要想法诛、诛杨氏,否则……” 一阵急喘,眼直翻白。 “是,儿臣知道,父皇千万保重!”司马衷吓的又哭起来,“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方才说罢,他身边的内侍夏公公已在帘外禀报,“启禀太子殿下,程太医求见。” 司马衷大喜,“快,叫他进来,快!” “是。” 程据很快背着药箱进来,“太子殿下,臣……” “快给父皇看看,快!”司马衷将他拽了进去。 程据这才看到司马炎脸色青紫,知道他又是咳痰不出,应了声“是”,马上用针。 好一会儿后,司马炎猛咳出几口带血的痰来,这才像是舒服了些,狠狠喘了几下。 “父皇怎么样了?”司马衷急急道。 “殿下放心,皇上暂时无虞,”程据轻声道,“还请殿下到外室说话。” 司马衷皱眉,来到外室,“还有何事,莫不是父皇……” “回太子殿下,羊才人服了太子妃送去的补汤,小产了。” 司马衷呆了一会,才道,“你说什么?羊才人小产了?” “是。” “太子妃送的补汤?”司马衷攥紧了拳。 “是。” 司马衷咬牙冷笑,“好个贾南风,本性难除,该死!” 说罢大步出去。 程据暗暗冷笑。 太子妃这下又狠狠得罪了太子,不会有好下场的,他彻底摆脱太子妃,指日可待。 两刻钟后,司马衷、贾南风、羊献容都到了昭阳殿杨芷面前,个个都冷着脸不言语,形势却是一触即发。 羊献柔醒来后,得知自己小产,悲痛欲绝,不顾身体虚弱,硬是由人搀着,也一同过来,进了门就跪倒,哭的声嘶力竭,“皇后娘娘定要为妾身讨个公道,皇后娘娘替妾身的孩子做主……” 杨芷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也一脸同情,“羊才人,莫要哭了,你才小产,身子弱,不宜大恸,否则越加伤身,会留下病根,来人,为羊才人看座吧。” 太子妃此举越发惹恼太子,好极。 贾南风勾了勾唇,杨芷贱人在含沙射影地讽刺她,因幼女夭折之事伤身,一直不能再有孕呢。 “是啊,羊才人,万万不可为了已失去的骨肉伤了身,以后不能生育,可就大大不妙了,前人之鉴,不可小视啊。”贾南风微笑道。 杨芷登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她的亲生子司马恢,两岁夭折,她因此大病一场,之后缠绵病榻许久,也是大伤了身,从那不再见有孕。 在这一点来说,她跟贾南风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羊献柔悲愤道,“太子妃为何要如此对妾身?若妾身有何过错,愿一力承担责罚,太子妃为何不肯放过妾身的孩子?” 第129章被冤枉的滋味 若在平时,她万万不敢这样质问贾南风,然如今痛失孩儿,她没有了升位分的筹码,方才身边的人告诉她,太医说此次小产伤身太甚,她以后都难再有孕,她如何能不气、不绝望! 贾南风不急不躁,也不见生气,柔声道,“羊才人,你误会本宫了,你的孩子,不是本宫害死的。” 杨芷也正色道,“羊才人,无凭无据,你先莫要急着冤枉太子妃,此事必要查明才行,你放心吧,你所怀到底是正度的骨肉,本宫不会坐视不理的。”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在没有确凿证据之下,她亦不想再急于往贾南风头上安罪名,免得与这个儿媳之间的关系越加僵硬。 好不容易才重得皇上恩准,由她留在太极殿侍疾,怎么也要等皇上同意,由父亲辅政才行。 至于太子妃,现在不急于除她,就算将来她成了皇后,自个儿还是太后呢,有父亲辅政,将正度操纵于掌心,除一个太子妃还不容易。 贾南风看一杨芷,笑容诡异,“母后终于肯为臣媳说句公道话了,臣媳感激不尽!” 想套近乎? 晚了。 我贾家与你杨家,至死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羊献柔有气无力地哭着,“皇后娘娘有、有所不知,就是、就是太子妃送了补汤给三妹,三妹没有喝,妾身不知实情,喝了一碗,结果就……” 司马衷怒道,“贾南风,你还不认?母后将容儿移去西宫,不想你还不肯死心,竟在母后眼前动手,要害容儿,你的心肠,恁地歹毒!” “太子殿下,你也怀疑妾身?”贾南风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殿下早警告妾身,不要送任何东西给羊充华,妾身一直记着呢,怎可能再送,惹人疑忌?殿下想一想,妾身这几个月来,可曾送过什么给羊充华?” 司马衷哼一声,“这还不是你的伎俩?故意安稳一段时间,待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再动手,害容儿的孩子,你当本宫不知?” 万幸容儿没有喝那补汤,否则他的孩子又将无辜枉死。 非是他心狠,羊献柔所怀也是他的孩子,可他对容儿的情意,却非旁人可比。 “殿下就是这样看妾身的?”贾南风眼神里,竟透出些悲凉来,“妾身与殿下夫妻十几年,殿下对妾身,就没有一点点信任吗?” “要本宫信任你?”司马衷冷笑个不停。 这态度实在伤人,贾南风忽地也笑起来,“那殿下就真误会妾身了,妾身若容不下谁,定会直接动手,哪有耐心等那么久。” 像绿菊和翠竹,就是最好的例子。 司马衷岂是笨人,立刻想起那两个无辜枉死的孩儿,怒不可遏,“你还有脸说?你——” “正度,你先莫恼,依本宫看,今日这事,有蹊跷,”杨芷适时地替贾南风开脱,“待本宫问清楚,羊充华,你且说,太子妃是何时让人送了补汤过来,什么人送的?” 羊献容道,“回皇后娘娘,是未时一刻,妾身身边的侍女韩青端了补汤进来,说是太子妃让人送过来的补汤。” 韩青上前道,“皇后娘娘容禀,送补汤过来的,是太子妃身边的婢女彩云,奴婢认得她。” 贾南风冷冷道,“彩云的确是本宫身边的人,不过本宫并未差遣她给羊充华送补汤。” “你说没有就没有,何人为证?”司马衷竟是铁了心,非要定她的罪。 因他知道,父皇对贾南风的容忍,也到了最低限度,若这次她害羊献柔孩儿的罪名坐实,父皇就非废了她不可。 杨芷道,“正度,本宫可以为太子妃做证。”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皇后居然为太子妃证明清白,不是说两人之间,水火不容吗? “母后!”司马衷急了,“你怎能偏袒贾南风,分明就是她……” “未时一刻时,太子妃在本宫这里,与本宫叙话,她怎会差遣彩云去害羊充华?”杨芷解释道。 也是事有凑巧,她所说是事实,并非有意替贾南风开脱。 羊献容看她神情,就知道确有此事,否则若稍加查证,事情与她的说不符,她与太子之间,嫌隙更深。 “她……”司马衷又气又恨,拼命找着理由,“她也未必是未时一刻让人送补汤,或许是早就吩咐好彩云,再故意到母后这里,以为自己洗脱嫌疑!” 贾南风一笑摇头,“殿下未免伤人太甚!妾身早知羊充华一旦有任何闪失,殿下就会将罪责归到妾身头上,所以这几个月来,妾身从不踏足常宁殿半步,也从不让人送东西过去,即使如此,殿下也不肯相信妾身是清白的吗?” “你罪恶累累,本宫如何信你!”司马衷甩袖斥道。 其余人都下意识地想要点头,若说宫中有谁最不想羊献容的孩子出生,毫无疑问是贾南风。 结果害羊献容不成,反害了羊献柔,谁叫她倒霉,也是个有了身孕的,替妹受过,苦了自己。 贾南风哑口无言,头一回尝到被冤枉滋味儿。 以往两次,是她有意为之,纵使被训斥,也是不服不忿,唯独这次,是真心冤枉。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妾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羊献容站了这一会,有些受不住了,再看大姐脸色也不好,不得不开口。 司马衷忙道,“你还有什么证据,只管说出来,本宫替你做主。” “谢殿下。”羊献容看向杨芷。 杨芷点头,“说吧。” “是,”羊献容这才道,“方才韩青既然说,是彩云送了补汤来,说是太子妃的吩咐,不如将她叫来,问个清楚如何?” 杨芷露出赞赏之色,“不错,本宫也是一时心急,竟没想到这个。杨姑姑,你且去将那彩云叫来,本宫有话要问。” “是,皇后娘娘。”杨姑姑领命而去。 众人也都静下来,等着彩云到来。 贾南风丝毫不担心,她没做过的事,不怕被人诬陷。 两刻钟后,杨姑姑才匆匆回转,白着脸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彩云在自个儿房里,悬梁自尽了!” 第130章是谁害我 彩云与几名宫女同住一间屋子,半个时辰前,几名宫女各自去当差后,彩云即回了屋,关起门,就一直没再出来。 直到方才杨姑姑去叫人,敲门不应,从门缝里瞧见情形不对,这才叫侍卫来开了门,就见彩云已经吊在了屋梁上。 侍卫将彩云放下,试了鼻息,说是早咽气了。 “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司马衷脸色铁青,“贾南风,你好狠的心!” 不怪他这样想,将人利用完再杀了,毁去一切证据,保全自个儿,向来是贾南风的行事作风。 “殿下是铁了心要把这盆污水泼在妾身头上了?”贾南风这会了反倒是淡然了,“殿下有何证据证明,是妾身杀人灭口?难道就不是彩云受他人指使,谋害羊才人,事情败露,才畏罪自尽的吗?” 司马衷哼了一声,没言语。 这个自然是极有可能,可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杨芷劝道,“正度,你先不必急,本宫已命人去查这件事,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羊才人,你才小产,身子弱,先回去歇着,本宫会给你一个公道。” 羊献柔纵使满心不甘,也不敢多说,虚弱地道,“多谢皇后娘娘,妾身告退。” 司马衷扶着羊献容,冷声道,“母后,此事就交由母后处置,儿臣先送容儿回去歇息。” 杨芷慈爱地道,“去吧。” “儿臣告退。” “妾身告退。” 两人一道出去后,杨芷即收回了目光,对贾南风露出笑容来,“太子妃受委屈了,坐吧。” 贾南风眸光闪烁,“母后相信臣媳是清白的?” “那是当然,”杨芷点头,“你怎会是如此莽撞之人,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能不起波澜最好,本宫明白。” 皇上即将殡天,辅政之事,才是关系到贾、杨两家未来地位之大事,贾南风再蠢,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对羊献容姐妹下手。 何况,贾南风的心机,向来深沉。 “谢母后相信臣媳。”彼此都心知肚明之事,不必明说,贾南风不痛不痒地谢了恩。 “无妨,本宫会还你一个公道的,”杨芷拿手帕擦了擦嘴,状似不经意地道,“太子妃,这次的事明显很是蹊跷,是有人故意要诬陷于你,你日后可要小心,莫要再让人逮到把柄。” “谢母后提点,臣媳会注意。” 婆媳俩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贾南风即告退出来。 一旁的内侍董猛小步子跟着,轻声道,“太子妃,方才皇后话中之意,此次羊才人小产,是羊充华所为,有意陷害太子妃?” 贾南风轻蔑道,“不错,杨芷有意往羊充华身上引,就是要本宫与羊充华斗个你死我活,她好坐收渔人之利,打的一手如意算盘,以为本宫是傻瓜吗?” 这董猛是父亲贾充留给她的人,对她和贾家都忠心耿耿,绝对信得过。 否则,这些话她哪会说出来。 “那依太子妃看,羊充华是否……” “当然不是,”贾南风瞥他一眼,“羊才人毕竟是羊充华的姐姐,羊充华还没有狠心到如此地步,若害了羊才人的孩子,对她百害无一利,她不会笨到自斩羽翼。再者,羊充华不可能有机会指使彩云,这其中必有内情。” 董猛点头,“太子妃所言甚是,定是旁人收买了彩云,陷害太子妃,事情败露,又杀了彩云灭口,好让太子妃百口莫辩。会是谁?” 然贾南风向来不受后宫所喜,彩云又已死,死无对证,想要找出这个人,并不容易。 贾南风眼中陡然露出冷厉的光芒,“本宫知道是谁。” 说罢忽地转了个弯,往谢才人所居的宫所而去。 谢才人此时正满心不安,心一阵一阵狂跳,喘不过气来。 她原本的计划是,买通彩云,给羊充华送去下了打胎药的补汤,嫁祸给太子妃。 到时羊充华落胎,太子必定震怒,就算一时杀不得太子妃,她也必定失宠,将来司马遹才更有机会被封为太子。 却不想阴错阳差,那落胎药竟被羊才人给喝了,太子虽仍想趁机制服太子妃,然而羊充华无恙,太子的怒气,便到不的顶峰,太子妃完全有机会,为自己申冤。 无奈之下,她才派了心腹侍卫去将彩云杀了灭口,希望此事就此罢休,别再查到她身上。 得知杨芷让人彻查此事,她心急如焚,已让人去请司马遹来,共商应对之策。 却不料儿子还没等到,却等来了她的煞星。 “妾身参见太子妃。”谢才人到底是在司马炎的后宫沉浮过的女人,内心再恐惧,面上仍是一片平静,起身见了礼。 贾南风径自过去,坐到了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裙摆,也不看她,“谢玖,你倒是悠闲的很,是不是就等着本宫被废,你好代替本宫的位子?” “妾身惶恐!妾身绝无此意,不知出了何事,太子妃切勿听信他人挑拨,妾身是冤枉的!”谢才人叩头不止。 贾南风忽地掐起她的下颔,“你冤枉?你敢说那碗下了落胎药的补汤,不是你让彩云送到羊充华宫里的?” 一旁的苏碧猛地变了脸色。 太子妃竟一语中的,自己这次恐怕要完蛋了! 不错,那补汤正是她得了谢才人吩咐,以一对玉镯收买了彩云,让她借太子妃之名,送到羊充华宫里的。 彩云正是翠竹的亲生妹妹,曾亲眼见到妹妹死在血泊中,对太子妃本就有深仇大恨,再加上利益驱使,未多想后果,也就答应了。 却不料报仇未成,到头来反赔上自己一条性命,也是徒叹奈何。 “落胎药?补汤?”谢才人故做茫然,“太子妃在说什么,妾身委实不明白!羊充华喝了落胎药吗,情形可严重?” 太子妃掐的她下颌生疼,她却不敢叫,更不敢反抗,疼的眼泪汪汪,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呵呵,”太子妃忽地松开她下颌,改摸她的脸,眼神很危险,“你可以一直不承认,本宫看你能硬到何时。来人,把苏碧绑起来。” “是。”董猛拽过苏碧,往树上绑。 第131章谢才人是凶手 苏碧大惊失色,“太子妃饶命!奴婢、奴婢犯了何错?” 贾南风勾了勾唇,“本宫身边的人,谢玖不会亲自出面收买,定是你所为吧?谢玖要诬陷本宫,你却不来禀报,是不是已经被她收买?” 苏碧登时面无人色,后悔欲死。 太子妃不只是狠,更比任何人要聪明,她真不该一时糊涂,竟认了谢才人做主子! “太子妃饶命,奴婢没有……” 万万不能认,认了,就死无葬身之地! 贾南风轻飘飘地斜了谢才人一眼,“苏碧,你是糊涂了吗?她能给你的,本宫都能给,她不能给你的,本宫也能给,你却要与她一起来害本宫,你图她什么?” “太子妃饶命,奴婢没有,奴婢誓死为太子妃做事……” “董猛。” “是。”董猛持着皮鞭上前。 贾南风慵懒道,“先让苏碧知道知道规矩。” “是。” 董猛抡圆了胳膊,一鞭重似一鞭,打在苏碧身上。 苏碧哪受过这种苦,痛的涕泪齐流,杀猪一样嚎叫,“啊!啊!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 谢才人只吓的手脚冰凉,跪着头都不敢抬。 恰在这时,司马遹匆匆进来,见状先是一惊,“出什么事了?母妃?” “熙祖,你来的正好,”贾南风向他一招手,“本宫正在审问人犯,你且替本宫问一问。” 司马遹冷冷看她一眼,过去扶谢才人,“母亲,起来。” 贾南风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谢才人却是脸色煞白,挡开了他的手,轻声道,“你且听太子妃的话。” “母亲,你先起来!”司马遹用力拉她,“有什么事到父亲那里去说,母妃要罚个下人,你跪着做什么?” 苏碧早已痛的说不出话,否则必会辩一句“我是在替谢才人挨打”。 谢才人急的要死,“你别问!快去太子妃那里,去啊!”说罢还推了他一把。 司马遹一个趔趄,又是气,又是莫名其妙,“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母妃又做错事,父亲要罚也是罚她,与你何干?”接着回过头,冷冷道,“母妃莫不是在父亲和祖母那里受了气,要发泄在母亲身上不成?” 太子妃害的羊才人落胎之事,他也是才知道,又是高兴,又是后怕。 若喝下补汤的是阿容,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就算不是阿容,也肯定惹恼了父亲,母妃这“太子妃”之位,怕是要保不住了。 却不料来母亲这里,竟看到这情景,怎能不气。 做错事的人,为何总是这样有理。 “别说了,王爷!”谢才人恨不能捂他嘴。 贾南风笑意吟吟,“熙祖,你巴不得事情是本宫做的吧?若是本宫所为,太子就必会废了本宫,你跟谢玖都可高枕无忧了,是不是?” 司马遹冷着脸没有说话。 “可惜,这次的事,真不是本宫所为,本宫这不是正在审问嫌犯吗,她会交代,究竟是谁害了羊才人。”贾南风看向苏碧。 挨了二十几鞭的苏碧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痛到叫不出,去了半条命。 司马遹看了一眼,更感到谢才人剧烈的颤抖,心知不妙,“母亲,这是怎么回事?苏碧她……” “我……”谢才人哆嗦着,语不成声。 贾南风一抬手,董猛即收鞭,退到了一旁。 “太……子妃,奴婢……招了,”苏碧剧烈颤抖着,哀求道,“奴婢全都招……” “好的很,算你识时务,”贾南风满意地点头,“说吧,是谁指使你,诬陷本宫?” “是……谢才人……” 司马遹大怒,“一派胡言!苏碧,你敢冤枉母亲,本王杀了你!” 说罢拔剑就冲了过去。 贾南风却忽地大喝一声,“站住!” 自小对她的畏惧,仿佛种子在心内生根发芽,司马遹仿佛受了指令般,猛地停了下来,剧烈喘息。 “想在本宫面前,杀人灭口?”贾南风冷笑,“熙祖,你应该知道,本宫狠是狠,却不会冤枉了谁,此事若不是谢玖所为,本宫把命给她,你信不信?” 司马遹如遭雷击。 贾南风从不说无根据之语,既然敢这样大张旗鼓地问话,必有证据,难不成母亲真的做了什么? 回过头来看时,谢才人已惨白着脸,几欲晕去。 “太子妃……饶命,真的是……谢才人,”苏碧一边哭一边道,“是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才听了她的话,收买了彩云,假借、假借太子妃之名,给羊充华送、送补汤,却不想被羊才人……” “够了,不要再说了!”司马遹嘶声大叫,“本王不相信!”猛跑回来,蹲下身抓谢才人双肩摇晃,“母亲,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有如此把柄落在太子妃手里,他和母亲,哪里还有活路! 谢才人泪流满面,懊悔欲死,哑声道,“王爷,对不起,对不起……” 是她太着急,太小看了贾南风,竟至如今这万劫不复之地! 苏碧已说了实情,不管她是否承认,贾南风都已知道,事情是她做的。 她死不足惜,可若因此而连累了熙祖,之前所做的事,又有何意义? 司马遹瞬间松手,呆若木鸡。 原来,是真的…… 还以为这次终于可以请皇祖父废了母妃,却不想又是空欢喜一场。 母妃的命,怎么就这样硬? 苏碧呻吟着,拼命向谢才人看过来,“娘娘,救……救命……” 贾南风微笑,“苏碧,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求救?谢玖自身难保,还能救得了你?你该知道,从你背叛本宫那一刻起,下场就只有死。” 苏碧惊恐地摇头,“不……太子妃,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太子妃……” 悔不当初啊! 不是不知道太子妃的手段,可当时广陵王知悉她听命于太子妃之事,要取她性命,谢才人更是先拿她家人威胁,复又许诺为她三个哥哥娶妻,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下次?”贾南风仿佛听到很好笑的事,笑个不停,“还有下次?” 苏碧满心绝望,头一歪,昏死过去。 第132章逼他就范 董猛道,“太子妃,这贱婢如何处置?” 贾南风随意道,“自然是交到母后手上,母后定会详加审问,还本宫一个公道。” “是。”董猛即让人去解开苏碧。 谢才人一下瘫倒在地,好不绝望。 此事若禀报皇上皇后,她必不得善终,就算她生了熙祖又如何,太子妃要她死,她哪有活路。 司马遹如何不知,表情瞬间数变,心中挣扎却只是刹那间,撩襟跪倒,“母妃开恩,饶母亲一命,儿臣愿替母受过。” “王爷!”谢才人惊惧叫道,“万万不可!我死不足惜,你……” “不要再说了!”司马遹厉声道,“母债子还,天经地义!” 贾南风笑的开怀,“好一句‘母债子还’!熙祖,你这是料定此事若宣扬开来,你可无虞,谢玖就必死无疑,是不是?” 司马遹低了头不言语。 “本宫真不想答应你,熙祖,”贾南风叹了口气,“谢玖能害本宫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本宫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母亲不会。”司马遹咬牙。 他心里清楚的很,贾南风是在以母亲的命,逼他妥协。 可恨,以为就要摆脱贾南风的钳制,却不想要越发不得善了。 可谢才人终究是他生身母亲,他做不到眼看着她死,而无动于衷。 “本宫信不过她,怎么办?”贾南风叹了口气,似乎无可奈何,“熙祖,你也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本宫有许多事情要费心,哪能给自己留个隐患,时不时还得防着?” “儿臣替母亲担保,她不会再冒犯母妃,请母妃开恩,莫要将母亲交给皇祖母。”司马遹攥紧了拳。 谢才人无助地哭成了泪人。 贾南风看了他一会,才道,“熙祖,你这是非要本宫心软不可吗?罢罢,谁让你是本宫最疼爱的儿子,既然你开了口,本宫怎能不卖你个人情,那就不把谢玖送到母后那里,让她留在本宫身边服侍吧。” 司马遹才要喜,听这话却越发吃了一惊,“什么?这、这怎么能成?” 贾南风心里必定恨极了母亲,若留母亲在身边服侍,还不知道要如何折磨、羞辱母亲,而他又不能时时留在母亲身边,如何相救? “为何不成?”贾南风脸色一沉,森然道,“熙祖,你向本宫求情,本宫已经格外开恩,你不要得寸进尺!” “可是——” “没有可是,”贾南风一脸玩味,“本宫只有将谢玖留在身边,时时看着她,才会放心,否则,没有筹码在手,本宫怎么能放过她?” 司马遹脸上阵红阵白,最终化成一片惨青,“儿臣不是在母妃身边吗?” “王爷!”谢才人惊道,“你不能……” 在太子妃眼前,从来没有伦理纲常,她是太子妃,却跟赵王偷情,更是一直对熙祖心怀不轨,听说最近还与东宫侍卫宫卜泰不清不楚,这样的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将自己逼上绝路,分明是借机迫使熙祖留在她身边,任她亵玩驱使,熙祖堂堂男儿,却要为她受这种屈辱,她于心何忍? “母亲别说了!”司马遹狠狠瞪她一眼,“我本就该在母妃身边服侍,你何须过问!” 谢才人哪里还说的出话。 贾南风却笑了,“熙祖真是孝顺,也罢,既然如此,本宫就先饶过谢玖,不过,你们两个都给本宫听好了,若再有下次,本宫定会将谢玖凌迟处死,谁求情都没用!” 谢才人早已呆在当时,似乎并没有听到这话。 “儿臣明白,儿臣送母亲回去休息。”司马遹上前扶起贾南风,手颤抖的厉害。 贾南风笑的灿烂,反握住他的手,施施然离去。 “慢着,”贾南风忽又停下来,看一眼昏迷的苏碧,“这贱婢收买彩云,谋害羊才人,嫁祸本宫,罪在不赦,董猛,将她交给母后发落。” “是。” 这就是要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苏碧头上了。 一行人离去,许久之后,谢才人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追出一段路,扶着屋角恸哭。 熙祖,是娘害了你,熙祖…… —— “皇后娘娘,彩云的死,查清楚了,”杨姑姑禀报道,“她是先被人勒死,再吊到屋梁上,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假象。那屋子的窗台上有男人的脚印,还有其他一些证据。” 杨芷冷笑,“本宫早就知道,彩云不是自杀,她有什么胆子敢诬陷太子妃,必是被人收买,事败之后,必被灭口。” “娘娘英明,”杨姑姑低声道,“那,娘娘可要彻查此事吗?” “不必了,”杨芷摆了下手,“太子妃已经将一名叫‘苏碧’的宫女送了来,说事情都是她所为。” “苏碧?”杨姑姑并不认得这样一个人,“这么说,太子妃是要包庇什么人了?恕奴婢斗胆,娘娘以为,这会不会是太子妃有意为之?” 杨芷愣了一下,才道,“你的意思是,太子妃自己编了这出戏,假称自己被冤枉,好博取本宫和皇上同情?” 想想也不无可能。 “或许太子妃的意图,并不仅仅是要博取皇上和娘娘同情,如今皇上……太子妃野心一向很大,必不甘心被排挤在外,借此机会闹事,好让娘娘分心,然后……” 杨芷皱眉,摇了摇头,“依本宫看,太子妃并不想在这般时候,将事情闹大,皇上就快殡天,她必有动作,这些事情,完全可以日后再算。” 杨姑姑一惊,“娘娘的意思是……赵王?” “太子妃必然已经去信给赵王,要他带兵进京,”杨芷掐紧了掌心,“可恨皇上还是不曾召见本宫的父亲,交代辅政之事,若是待到诸王进京,妆南王辅政,便无可更改,本宫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杨姑姑想了想,但觉没有头绪,“那娘娘意欲如何?太子妃心机深沉,心肠狠毒,若由她把持了朝政,恐怕……” “她休想!”杨芷咬紧了牙,“本宫绝不允许任何人骑在杨家头上!既然皇上不肯开这个口,那就逼着他将辅政之权交给本宫的父亲!” 杨姑姑立刻道,“不错,娘娘还是要早做谋划的好。” “去请本宫的父亲来说话。” “是。” 第133章可利用的棋子 贾南风与司马遹回到东宫,贾谧已等候多时。 他原是接到贾南风的密令,才进宫来与之商议大事,却不料到东宫来,却没有见到人,加之听说她被诬陷给羊才人下落胎药一事,正欲去找她,问个究竟,结果到头来,是白担心一场。 “解决了?这么快?”贾谧还有些无法接受。 难道不是闹的人尽皆知,姑母再次面临被废的危机吗? 贾南风捏了捏司马遹的手,笑容暧昧,“可不是快吗?本宫向来如此,自己做过的事不会否认,可不是本宫所为,本宫亦不会承认,熙祖说是不是?” 司马遹点了点头,“母妃所言甚是,母妃与贾大人既然有话要说,儿臣先告退了。” 说罢抽手。 “急什么?”贾南风反而握紧了他,“长渊找本宫所谈之事,与熙祖切身利益相关,听听何妨。” 司马遹心中一惊,用力抽手,“母妃是说……” 贾南风但笑不语。 贾谧眼中闪过轻蔑,“王爷还真是少不更事,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儿女情长。” 司马遹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说本王,本王定要治你的罪!” 话虽如此,他对贾谧,却一向无可奈何。 只要有贾南风在一天,她这些爪牙就全都狗仗人势,贾南风看不起他,这些人又岂会将他放在眼里。 贾谧果然是不怕的,笑道,“王爷还觉得冤枉了,王爷敢说对羊充华,已死了心?” “你——” “长渊,此事就不必提了,”贾南风摆了摆手,“羊充华再有两个多月,就要临盆,她所生是太子的弟弟妹妹,羊充华名义上,也是他的庶母,他岂会做那等畜牲不如之事。” 司马遹气的几乎呕血。 庶母? 笑话! 难道太子妃就不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吗,她又是如何做的? 贾家的人个个如此,永远只看得到别人的错处,看不到自己,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也罢,此事先不说了,姑母,我已打听到,皇上早就立了诏令,决定了辅政之人。”贾谧沉下脸来。 辅政大臣不会是他,这个勿庸置疑,然而也绝对不能是杨骏。 两相对比,他宁愿是卫瓘或者汝南王,还好对付。 “是谁?”贾南风也知道此中利害,忙问。 贾谧耸肩。 “你不知道?”贾南风才要气,随即释然,“也是,诏令未宣之前,都是由中书省那些人保管,是华廙他们吧?” 华廙此人刚直不阿,对司马炎忠心耿耿,深得其信任,后任中书监之职,负责诏令起草之事。 贾南风妒忌归妒忌,却向来爱才,见他能力过人,曾想法拉拢,遣韩寿出面做媒,要将自己的长女,河东公主司马宣宁嫁给华廙的孙子华陶,成了儿女亲家,行事也就方便的多。 在有些人看来,这自然是桩美事,然而华廙却鄙视贾家之人,断然拒绝了这门亲事,使得贾南风大丢颜面。 对于能拉拢之人,贾南风会不吝信任,加以重用,然而若是不能拉拢的,就必除之,不能为自己所用,自然也不能为他人所用。 故这笔账,贾南风一直给华廙记着呢。 贾谧道,“这是自然,我曾套过华廙、和峤他们的话,都不得结果,现在唯有看到诏令,才能知道其内容。” 中书令和峤同样是块硬骨头,中书监荀勖还在世时,他就看不惯其小人作派,对其诸多鄙视。 原本中书令、监上朝,是同乘一辆车,和峤却因不喜荀勖为人,拒绝与其同乘,自己坐车上朝,被时人引人笑谈,称为“和峤专车”。 有他和华廙在,旁人想要私底下看到诏令,的确是难如登天。 司马遹闻之大惊,“你们居然要偷看诏令?胆子太大了,我……” “怎么,你要向皇上告密?”贾南风似笑非笑,“熙祖,你可想清楚了,本宫如此谋划,是为了谁。” 司马遹暗暗冷笑,“母妃是为了谁,自己心里清楚。” 话落又抿紧了唇,母亲的命还在贾南风手里握着,他不该急于惹怒贾南风。 好在贾南风知道他心中有怨气,哪这么容易臣服于自己,故并不生气,反而笑道,“熙祖,你仔细想想,你是皇长孙,皇上对你一向疼爱有加,将来太子登基,定会立你为太子,本宫虽成了皇后,却生了三个公主,再无所出,你是在本宫跟前长大的,就像本宫的亲生儿子一样,到时本宫必会全力助你,你说本宫是为了谁?难道本宫一介妇人,还能登基不成?” 司马遹垂了眼眸,没有言语。 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贾南风诸多忍让,一切待到父亲成了皇上,他成了太子,再无人替贾南风说话撑腰时,就不必再忍她了。 “熙祖,你若明白本宫的苦心,就想办法问一问太子,那诏令上到底让谁来辅政,若是由的杨家掌权,你知道后果。”贾南风一拉他的手,“你不会以为,杨芷是真心疼爱你吧?” 司马遹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变,“皇祖母如何待儿臣,儿臣心里清楚,再说皇祖父一向疼爱儿臣……” “可是皇上快要殡天了,”贾南风提醒道,“杨峻对辅政志在必得,朝中早已遍布他的心腹,如今除了太子,外人很难见到皇上,此中利害,不必本宫多说吧?” 她身为太子妃,纵有心思,却也因身份上的不便,无法近身服侍司马炎。 杨芷在这时候,摆出了皇后的架子,任谁要见皇上,都被她以皇上要静养为由拒之门外,旁人也是无可奈何。 贾南风和贾谧一力撺掇司马遹,皆只因如今这境况下,也唯有他,能跟杨芷杨骏抗衡了。 司马遹果然露出愤慨之色来,“父皇早已拟好诏令,由谁辅政也无可更改,皇祖母和杨骏还待怎的。” 贾谧提醒道,“若那辅政之人,就是杨骏呢,王爷也无所谓吗?” 司马遹欲要反驳,却无从开口。 这并非没有可能,既然朝中尽是杨骏心腹,纵使非皇祖父本意,可在杨骏淫威之下,皇祖父难免无可选择。 第134章冤家还等什么 “母妃,儿臣先行告退。”司马遹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贾南风满意地笑了,“我儿真是聪明,不枉本宫对他,寄予厚望。” 然而人再好,也是别人的儿子,这次谢才人设计害她不成,如果不是有司马遹为之求情,谢才人哪里还有命在。 换言之,正是因为有谢才人,司马遹才不得不含屈忍辱,听命于她,一旦谢才人不受她掌控,司马遹没了顾忌,就会立刻脱出她的手掌心。 更甚者,他如今受的压迫多重,将来的反击就多狠。 故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死死掌控住司马遹,二是,自己生个儿子,就可将司马遹一脚踢开,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苍天捉弄,她始终没能再有孕,原先还盼着是因为太子不肯宠幸她,才找了那么多男人,可即使是年轻力壮,对她不敢稍有违抗的卜泰,也没能让她有孕,让她好不绝望。 贾谧却撇了撇嘴,“我倒觉得他太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别小看他,适当的隐忍并不是懦弱,而是蓄势待发,本宫养大的孩子,心里有数。”贾南风如何看不出司马遹跟太子一样,从未与她一心过。 “这么说,他还只是狼崽子?”贾谧仍旧不以为意,“也罢,姑母就拔了他的利爪利齿,养着逗闷就是了。对了,赵王有回信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去。 之前姑母写了密信,托他送到赵王手上,要他借进京奔丧之事,引兵入朝,逼宫夺权。 赵王对皇位,觊觎已久,此事正中下怀,自不会拒绝。 贾南风接过看了看,与她预想不差,即让贾谧点上烛火,将信烧了,“此事不可让旁人知道,另外,请楚王进宫议事。” 楚王司马玮,字彦度,是司马炎的第五子,母亲是审美人,与司马衷非一母所生。 他年纪虽轻,今年只二十岁,却已历任屯骑校尉、都督荆州诸军事,平南将军,镇南将军等职,地位颇高,也很有才华。 然此人虽有才能,却刚愎暴戾,嗜杀成性,汝南王司马亮多次教导过他,太保卫瓘更曾向司马炎上表,让楚王到封地去掌管政务,也收敛一下性子。 司马玮对此自是诸多仇恨,赵王趁机从中牵线搭桥,他竟也有意与贾家联手,谋夺朝政。 不过,因贾充过世后,他对贾南风一介女流干预朝政之事,十分瞧不上眼,故还在观望中。 “我明白,姑母放心吧,楚王虽有才,却没什么智谋,我只要让他清楚汝南王与卫瓘辅政之后,他会有的下场,他自然会为姑母做事。”贾谧十分自信地道。 贾南风点头,“去吧,一切小心。” “好。” 侄儿走后,贾南风让人摆上酒来,小饮几杯后,脸颊通红,已有醉意,“卜泰。” 在外侯着的卜泰一听见她召唤,就又是怕,又是渴盼,渴盼这个女人在床第之间带给他的欢愉,同时又因为知道她的性子,在利用完自己之后,必会杀了自己。 待太子登基,太子妃就是皇后,怎会容许哪怕是小小的污点存在。 “属下在,太子妃有何吩咐?” “冤家,你还等什么?”贾南风醉眼朦胧地向他招了招手,整具身体都柔弱无骨,“又不是第一次,要怎么做,还用本宫教你?” “属下不敢……”卜泰讪笑着进来,紧盯着那一袭轻纱下的曲线,喉咙已难耐干渴地上下动起来。 太子妃虽不是多么美艳,可这身体,却当真有韵味。 贾南风就爱看他这因自己而沉迷的样子,“冤家,来啊,一起快活,来啊……” 卜泰咬着牙,脑中极为抗拒,身体却难以遏制,最终还是低吼着,扑了上去…… —— “临晋侯,你这是做什么?”中书监华廙皱眉,冷冷看着杨骏。 门口处有侍卫把守,杨骏分明是意图不轨。 中书令和峤也怒声道,“此处乃中书省,皇上诏令皆在此,岂容尔等任意妄为,还不让他们退下!” 杨骏施施然进来,围着屋子一圈,中书令何劭等人都怒目而视。 这些人都是为数不多的,忠于司马炎的臣子,对杨骏的为人,自是看不上眼。 “自家人,干嘛伤了和气,”杨骏打个哈哈,“皇上如今病重,你们也知道,这诏令之事,关系重大,本侯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华廙冷声道,“不劳临晋侯费心,我等皆已按皇上命令,拟定好诏书,何需你过问。” 话虽如此,他们这些人对大晋的未来,却是深感担忧。 太子才能如何,人人心知肚明,杨氏一族权势滔天,又岂是太子所能抗衡。 更令他们忧心的是,自皇上病重,杨骏就开始铲除异己,将皇上身边全都安排上了自己的心腹,把持朝政之心,昭然若揭。 皇上一时没有看清杨骏野心,再者此时开国之臣大都已过世,朝政无人可托付,皇上竟要将辅政之权,交给杨骏。 所幸皇上并未糊涂到底,之前清醒后,看出了杨氏的狼子野心,故命华廙等人拟定了诏书,命汝南王与太保卫瓘共同辅政,并密见太子,要他即位后,定要先铲除杨氏,但愿大晋能昌盛繁荣下去。 “诏书拟好了?”杨骏根本不在乎旁人看他的目光,理所应当地伸手,“拿来给我看看。” 华廙气极反笑,“临晋侯,你好大的胆子!诏令由我等几人起草保存,未宣读之前,任何人不得染指,你有什么资格看?” “本侯当然有资格了,是皇后娘娘惟恐你们办事不力,未能将皇上交待之事办妥,故让本侯前来监督你们拟定诏令之事,拿来吧。”杨骏大言不惭地道。 和峤怒道,“临晋侯,你休得胡言!自古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娘娘有何资格过问诏令之事?你速速带人退去,否则我将此事禀报皇上,定要治你的罪!” “拿皇上来吓唬本侯?”杨骏得意大笑,“实话告诉你吧,皇上已经任命本侯为辅政大臣,本侯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就凭你们几个,也想跟本侯做对?” 第135章狼子野心 “一派胡言!”华廙冷笑,“皇上向我等说明一切,到时诏令宣读,尘埃落定,你休想为一己之私,置大晋百姓于不顾!你过小小一个临晋侯,居然妄图辅佐朝政,汝南王绝不会由得你如此嚣张!” 被如此喝斥羞辱,杨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到底是谁嚣张,不到最后,也很难说。废话不多说,把诏令拿来。” “休想!”华廙正义凛然,“诏令岂可给你这等小人!” “本侯之是借来一观,之后立刻归还。”杨骏也不着恼,不过,脸色已沉了下去。 华廙仍是不为所动,“不行。” 杨骏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本侯原本是想着,好言相借,免得伤了和气,既然你等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本侯不讲情面了。来人,把他们拿下!” “是!” 侍卫们立刻冲进,将华廙等人全都反剪了手,押到一边。 杨骏哼了一声,过去翻找诏令,动作极其粗鲁,将许多文书都翻的乱七八糟,有些甚至掉到了地上。 华廙怒不可遏,用力挣扎,“住手!住手!杨骏,你这小人,还不住手!待我禀报皇上,皇上定会治你的罪,你简直胆大妄为……” 杨骏不耐烦地道,“吵死了,堵上这老不死的嘴!” 侍卫立刻撕了片衣襟,团了团,硬塞进华廙口中。 “你祸国殃民,你……唔唔……”华廙嘴被堵上,气的额头青筋暴起,不住地呜呜咒骂。 和峤等人亦无法可想,眼睁睁看着杨骏找出那诏书,翻开看了看,咬牙道,“果然如此!”竟拿着诏令要走。 “临晋侯!”和峤大怒,“将诏令放下!” 杨骏扬了扬手里的诏令,“本侯借去一观,稍候送回,告辞。” 说罢扬长而去。 侍卫们待他离开,才放开华廙等人,尽数撤走。 “呸呸,”华廙吐了两口,怒道,“杨骏简直欺人太甚!诏令绝不能落在他手上,我这就去见皇上!” 和峤与何劭对视一眼,不知怎的,都有种回天无力之感。 —— 御花园中,羊献容抚着高耸的肚腹,一阵一阵心慌。 宫中形势越来越严峻,可她却明显看的出来,太子司马衷,处于绝对的劣势。 杨家自不必说,太子妃肯定与赵王联手,太子与广陵王,恐怕难以力挽狂澜。 尤其半个时辰前,她无意当中听到杨骏与杨芷父女俩的话,更是惊骇莫名,这才偷偷让人送信给太子,约他见面,共商对策。 不多时,司马衷匆匆而来,眼睛红肿的厉害,恹恹地没有精神,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因为皇上将殁,他心中悲痛难抑所致。“容儿。”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羊献容施了礼,见他如此憔悴,心中也不好受,“殿下千万顾念自己的身体,大晋朝的江山社稷,还要交付于殿下。” “本宫没事,父皇他……”司马衷眼圈又是一红,难以言说。 这几日他日夜守在太极殿,却仍是不能换回父皇的安康,太医私下与他说,父皇大去,就在这两天了。 若不是方才羊献容偷偷送信给他,他还跪在父皇床前呢。 “殿下莫要伤心了,妾身说句大不敬的话,人之生死皆在天,非殿下所能挽回,殿下千万不要因此而消沉。”羊献容一边吃力地坐下,一边道。 越是到接近临盆,她这腿脚越是肿的厉害,以前的鞋袜都穿不进了,走路也很吃力,走不了多久,腿脚就痛的厉害。 若不是正赶上这风雨欲来之时,她本该在后宫,安心待产的。 “本宫明白,”司马衷忽地眼神一冷,“容儿,你说听到母后跟临晋侯密谋,到底怎么回事?” 信上不宜说太多,不过他感觉得出,事态极其严重。 羊献容命韩青到一旁守着,莫让闲杂人等过来,这才低声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无意中听到临晋侯对皇后说,他已去中书省拿到了诏书。” “什么!”司马衷又惊又怒,“临晋侯好大的胆子,敢私拿诏书?” “正是,他还说已经看过诏书内容,皇上委托汝南王与卫大人共同辅政,并未指定他辅政。” “活该!”司马衷冷笑,说话也狠了起来,“他以为能一直欺瞒父皇吗?父皇已经看清杨家人的真面目,绝不会让他来辅政。” “妾身担心的就是这个!”羊献容见他还没能想到要紧处,急了起来,“若临晋侯没有看到诏令还罢,如今看到了,绝不会善罢甘休,那诏令必得尽快拿回来才行!” 一语惊醒梦中人,司马衷恍然大悟,“不错,本宫竟忽略了这个!容儿,还是你聪明,你且放心,本宫这就去禀报父皇!” “殿下一切小心,”羊献容不自禁地打着哆嗦,“如今人人算计,殿下处境不利,万万要小心,只要皇上是向着殿下的,殿下尚可一搏。” 司马衷感动万分,吻了吻她苍白的脸颊,“你且放心,父皇都是为本宫的,本宫知道你一心为本宫着想,本宫定不会亏待了你,还有,”他左右看看,凑近她耳朵,轻声道,“本宫不妨与你说,父皇为本宫留了一招妙棋,正是北部都尉刘渊。” 父皇之前一直想重用刘渊,却因有些人的阻碍而未能将之留在洛阳,不过,父皇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而是将他派往晋阳,管理匈奴左部,表面看起来,是放任,其实是父皇布下的一部暗棋。 如今形势迫人,是时候动用这步棋,力挽狂澜了。 羊献容猛地一颤,“刘都尉?” 这么说,刘都尉会带匈奴左部入京? 不知道刘曜如何了,是不是已经记起了从前的事? 如果刘渊入京,刘曜做为他的左膀右臂,肯定是要进京的,若他没记起从前的事便罢,若是记起了,又当如何? 会不会借此机会,前来见他? 一时间,她惊恐难安,心烦意乱,司马衷却只当她是忧心眼下局势,并未往多处想,接着道,“不错,正是他,他管理的匈奴左部兵强马壮,可供本宫指挥。本宫已让人送密信到晋阳,刘都尉应该已接到信,领兵入京了。” 第136章狼子野心 “这么快!”羊献容失声道。 这么说,她就要见到刘曜了? 她下意识地抓紧肚子,孩子仿佛感受到了她的不安,用力踢了两脚。 “必须要快!”司马衷正色道,“父皇已经……若再不赶紧稳定洛阳局势,民心必乱。”说罢见她脸色煞白,以为她是担心,忙安抚道,“容儿,你且莫害怕,这些事情本宫来处理就好,你只管好好养着,到时给本宫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将来本宫登基,他就是……” “太子”两字,堪堪停在了喉咙口。 熙祖才是他的长子,将来顺理成章,要被立为太子的,其他的话,还是莫要早说的好。 羊献容巴不得他收回此话,忙道,“殿下恩宠妾身与孩子,妾身万分感激,不过自古长幼有序,立嫡立长是情理之中,妾身断不敢有非分之想,殿下若如此,折煞妾身了。” 司马衷欣慰地道,“容儿果然知本宫之心!放心,本宫断不会为难了你和孩子。你且回常宁殿好生养着,本宫这就去见父皇。” “是,殿下小心。” 司马衷即匆匆离去。 杨骏胆大至斯,拿走诏令,已经无异于谋反,绝不能再姑息。 趁着父皇还没有殡天,定要奏请父皇下旨,捉拿杨氏,永绝后患。 羊献容伸手,“韩青,扶我回去。” “是。”韩青扶起她,面色也很凝重。 “你在担心刘曜会跟着到洛阳来?”羊献容一语道破她心事。 韩青并不否认,“是,如果刘公子真的跟着到洛阳,娘娘就有机会与他见面了,是否需要属下安排一个机会?” 羊献容诧异地望她一眼,“你难道不是要阻止我跟刘曜见面?” “娘娘若非见不可,属下也阻止不得。”韩青苦笑。 羊献容沉默一会,道,“我的确是想见他,不过不为别的,只为把这孩子交给他,带回隰城。” “什么?”韩青一愣,“孩子?可是娘娘还不到临盆,怎么……”蓦的,她骇然道,“娘娘要让孩子提早出生?” 天,这太可怕! 需知怀孕之事,讲究“瓜熟蒂落”,到了时候,孩子自然降生,若强行让孩子出生,恐怕母子二人皆危险。 羊献容如何不知,神情却仍旧坚毅,“或许这是刘曜唯一一次进皇宫,到时各方逼宫夺权,必将大乱,我才有机会把孩子交给他,否则若是一切安定,太子殿下必要妥善安排我临产之事,想要把孩子送出去,难如登天。” 这并非她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在决定把孩子送回隰城时,就已经在谋划。 思来想去,唯有这样,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她也想过,依着太子对她和孩子的宠爱,把孩子留在宫中,也未尝不可。 然而再想一想太子妃,想一想刚刚发生的,不知是谁想要孩子性命这件事,便觉得,还是将孩子送走的好。 “可是这……”韩青知她所说有理,却仍觉得心惊肉跳,“娘娘如今离足月太早,若此时让小主子出生,属下是怕……” “不妨事,已经快九个月了,也差不多了,”羊献容抚摸着肚子,“到时我会找程太医,让他为我开副催生的药,你多打听着些消息,只要刘曜进了洛阳,就想办法传信给他,让他准备安置孩子。” “属下自会去传信,可是娘娘有未想过,刘公子若未恢复记忆,就不知道娘娘是谁,更不会相信,这是他的孩子,若他拒不肯接受,那要如何是好?” 羊献容呆了呆,苦涩道,“不错,我竟忽略了这个!刘曜连我都不记得,又怎会认他的孩子!这可怎么办……” 韩青见她神情凄苦,心中不忍,安抚道,“总会有办法的,娘娘先不要急,或许……刘公子已经恢复记忆呢?” 话落,又恨不能咬了自己舌头。 那样对娘娘来说,岂不是更残忍。 “他没有,”羊献容断然道,“若他恢复了记忆,不可能不来找我。” 韩青想想也是,此话便不好再接。 “让我再想想吧,在此之前,先不要去找程太医。”羊献容捏了捏额头,无限疲惫。 “是。” —— “临晋侯,你还不让开!”司马衷怒视着杨骏,气的浑身哆嗦。 杨骏面带微笑,负手而立,“太子殿下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如今正值紧要关头,这宫中还要殿下主持大局呢。” 那得意的目光一一扫过司马衷身后的华廙等人,仿佛君临天下。 他头上的匾额上,“含章殿”三字透出一种悲凉的气息来。 “临晋侯,你竟敢囚禁皇上,你可知,这是死罪!”华廙怒不可遏,“快快将诏令还来!” 之前杨骏拿走诏令,他自是愤怒莫名,立刻前往求见司马炎。 却不料侍卫告知,司马炎已经被杨芷移往含章殿,说是那里适宜他龙体休养。 这话简直就不可理喻,他们这分明是笃定皇上已快要驾崩,强行将皇上移出太极殿,好给新皇腾地方。 至于这新皇会不会是太子殿下,还真是不好说。 见不到司马炎,华廙心急如焚,这才急急去见司马衷,如此这般一说。 司马衷勃然大怒,他不过才离开一个时辰,父皇居然被移往含章殿,没有人来问过他的意见,还当他是一国储君吗? 结果来到含章殿,居然被杨骏给拦下,见不到父皇,他怎能不气不急? “本宫要见父皇,你让开!”司马衷极端厌恶与他说话,硬要往里闯。 “来人,拦下太子!”杨骏一声大喝。 几名侍卫上前,刀剑相交,将司马衷拦下。 杨骏好不畅快,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当皇帝,这一呼百应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华廙怒道,“临晋侯,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太子殿下,皇上已吩咐,要太子殿下在身边服侍,你有何资格阻拦?” “皇上说过这话?本侯怎么不知道?”杨骏捋须道,“华廙,你不过是个中书监,回你的中书省好好呆着就是了,在本侯面前,你嚣张什么?” 第137章山雨欲来 “你——”华廙气个半死,“把诏令还来!你私拿诏令,这是死罪!” 杨骏故做不知,“诏令?什么诏令?本侯当然知道私拿诏令是死罪,又怎么会明知故犯?是不是你保管诏令不力,被人拿走了?唉呀呀,这可是渎职之罪啊!” 华廙这回是真要气死了! 杨骏老匹夫,不但私拿诏令,居然还反咬他一口,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让开!”司马衷正跟那几名侍卫摆威风,“再不让开,本宫要你们的命!” 侍卫都是杨峻的心腹,自不会让开。 “你们——” “吵嚷什么?”杨芷从里面出来,表情严肃,“皇上需要静养,你们一个一个,都不懂规矩吗?” “皇后娘娘息怒,是有闲杂人等前来闹事,臣才要将之赶走。”杨骏煞有介事地道。 其实在私底下,他跟杨芷,从来不讲这些礼节。 “闲杂人等?”司马衷气炸了肺,“临晋侯,你敢对本宫无礼?” 做为太子和皇长子(其皇兄早夭,他其实就是皇长子),对父皇来说,再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人,在杨骏口中,他竟成了“闲杂人等”! 杨芷缓了缓脸色,“正度,你也不要生气,是本宫吩咐,不得让任何人来打扰皇上,皇上龙体欠安,需要好生静养,有本宫服侍皇上,你且放心,回去歇息吧。” 司马衷竟是呆住。 原来不只是杨骏要软禁父皇,连母后也早打了如意算盘,在这最后时候,让他见不上父皇的面。 其实想想又有何奇怪,他们父女本就是一丘之貉,平时母后疼爱他,不过是看父皇的面子,为了讨父皇欢心罢了。 如今父皇病危,宫里宫外都被杨氏把持,她自然不必再摆出慈爱的面孔,真面目一露,竟也如此丑恶卑劣,真让人厌恶。 杨骏洋洋得意,好似要摇起尾巴来一般,“太子殿下听到没有?这是皇后娘娘吩咐,臣也是按娘娘懿旨行事,殿下还是请回吧,皇上不见任何人。” 说罢要上前相扶。 “滚开!”司马衷狠狠甩开他,厉声道,“本宫绝不相信,父皇一定会见本宫的,本宫要进去!” 看他这拼命一般的架势,若是见不到父皇,必能血流当地。 然杨芷和杨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在这时候见到司马炎的,一个眼神过去,侍卫们刀出鞘,弓上弦,对准了他。 “殿下小心!”华廙等人抢着挡在司马衷跟前,怒斥杨骏,“你们竟敢如此对待殿下,简直大逆不道!此时殿下就该在皇上跟前服侍,你们谁敢阻拦!” 杨芷根本就不理会他们的咆哮,冷冷道,“来人,皇上病重,太子殿心伤心过度,身体不适,立刻送回东宫,命太医前往诊脉。” “是,”杨骏大声道,“没听到皇后娘娘吩咐吗,送太子殿下回东宫!” 华廙等人心中一片冰冷,皇后这是同样要把太子殿下给软禁起来了,看来杨氏夺权之心,已不再遮掩,如何是好? “放开本宫!”司马衷被两名侍卫强行架走,一边怒吼,“你们好大的狗胆,敢这样对本宫!放开,还不放开!” 侍卫充耳不闻,硬生生将他拖走。 杨芷吩咐道,“父亲,让人看好,莫要让人进来打扰皇上。” “是,娘娘。”杨骏志得意满地道。 华廙还要上前责问,被和峤与何劭拽走。 “难道就这样算了?”华廙急的脸红脖子粗,“皇上和太子殿下皆被杨氏迫害,我等怎能坐视不理?” 和峤道,“华大人稍安勿躁,我与何大人并无此意,可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皇后连太子都能软禁,我等就算拼了性命不要,又能如何?” 华廙恨声道,“话虽如此,可难道什么都不做?临晋侯拿走诏令,至今不肯归还,若无诏令,到时汝南王与卫大人要如何辅政?” 只要想一想朝政之事要把控在杨氏手中,这几人就不寒而栗。 和峤道,“临晋侯并不承认拿走了诏令,你能奈他何?为今之计,必要联合我岳父等朝中众位大人,向临晋侯施压,至少要让太子殿下在皇上身边服侍才行。” 华廙如梦初醒,“不错,是我糊涂了!杨氏如今虽然权大,却不能一手遮天,京陵公王大人忠心为皇上,定要让他主持大局!” 京陵公王浑才被司马炎任命为司徒,对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不止如此,他几个儿子都很有才华,几个女儿所嫁,也都是当朝重臣,其中一女嫁给和峤不必说,另一女所嫁,正是裴楷。 裴楷曾历任吏部侍郎、散骑常侍等职,颇有文采,曾与贾南风之父贾充共同制定《晋律》,得时人尊敬。 京陵公另一女儿所嫁,则是卫玠之子卫恒,卫玠的祖父,正是太保卫瓘。 故这样算起来,朝中数位大臣都与京陵公有姻亲关系,若这些人同心一志,必能压制杨家。 “正是如此,走!”一行人匆匆离去。 司马衷被押回东宫,直接软禁在了他寝宫中。 贾南风听到消息,只是冷笑,并没有过去探望。 太子此时正在气头上,谁过去谁倒霉,更何况太子从来就对她瞧不上眼。 不过她看得出来,皇上应该是就要不行了,杨芷将他软禁在含章殿,不允任何人面圣,显然是做好了夺权的准备。 好,暂且由的杨芷得意,赵王就快要领兵上京,楚王司马玮也同意与她合作,贾谧、韩寿、张华等人从宫中策应,这场仗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黄昏时分,羊献容忽然被送回了东宫长秋殿,杨芷声称要全心服侍司马炎,无暇顾及到她,才将她送回东宫,由太子照顾。 其实说白了谁不知道,杨芷的意思,是要将羊献容和司马衷一道监视起来,同时也是在警告羊玄之,不要有任何动作,否则,他三个女儿的命,都在她手上呢。 如今这朝中,已成风雨欲来之势,究竟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人人都在忐忑不安中,观望着,等待着…… 第138章曾经有个女人 卜英娥哭了很久了,直哭的嗓子干渴,眼睛红肿,还是觉得无限委屈。 从来到刘家第二天起,她就觉得不对劲,这屋里屋外的,处处显示着,除了婆婆胡氏,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曾经存在过。 回了隰城后,胡氏自然带着儿子儿媳回了原先的家,而羊献容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开始因为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家,有些话不好询问,而胡氏自然也不想让她知道羊献容之事,故双方都没有多说。 直至过了些时候,刘曜大概是在熟悉的环境中有利于病情恢复,加上看到一些羊献容留下来的东西,他更加有所触动,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胡氏猜测着,刘曜很可能是想起了羊献容,她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不敢提醒他,却又实在不想把羊献容曾经在这里住过的痕迹全部抹掉。 所以,她决定一切顺其自然。 而这,就苦了卜英娥。 越是时间长了,刘曜越是冷落她,甚至不顾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平时倒是什么也不让她做,但,就是没句暖心的话,仿佛她怀的孩子,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今日,刘渊派人来请刘曜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在他离开之前,卜英娥与他不大不小地吵了一架,心情怎么能好。 “英娥?”胡氏在外头叫,“你起了吗?” 卜英娥挺着肚子,坐在椅子上,没言语。 对这个婆婆,她说不上亲近,不过也不讨厌,她从小是被哥哥宠着长大的,性格难免强势,胡氏做为长辈,对她处处容忍,婆媳俩也吵不起来。 胡氏在外叹了口气,这是又闹别扭了。 虽说媳妇心中有芥蒂,不是她的错,可胡氏自问对这个媳妇照顾的无微不至,却仍换不来媳妇的真心以待。 不过,这个媳妇却极会做人,无论在家里有什么不满,对她和永明有什么气,在外头却丝毫不露,尤其在人前,总是主动帮她洗衣、洗菜,笑语盈盈,凡是认得她的,莫不夸她一句孝顺媳妇。 这样一比较起来,她还是更喜欢羊献容,那孩子心思细腻单纯,喜怒哀乐全都不加掩饰,且人前人后都是一个样,很是讨人喜欢。 “英娥,你早晨就没吃东西,如今你身子沉了,若不好好吃饭,孩子也受不住,多少吃点,行吗?”胡氏不再多想,继续劝。 卜英娥冷冷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若是落生回来,叫他来见我。” 虽说已经知道落生的真实名姓,她却一直拒绝承认他的身份,仍是以“落生”相称。 胡氏知道她心中有气,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 “都说了不吃,你进来干什么!”卜英娥忽地睁眼大叫,目光狰狞。 胡氏皱着眉,平静地看着她。 卜英娥怒气顿敛,讪讪然道,“我……我是说我不饿……” 凭良心说,婆婆对她真不错,可她只要想到落生已经有过一个妻子,而且那个女人很可能会回来跟她抢丈夫,她就受不了,感觉自己被骗了。 “英娥,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你这样,会伤了身子,”胡氏将托盘放下,坐在了她对面,“其实,我跟永明不告诉你从前的事,也是怕你心里膈应,不过我看越是不告诉你,你心里的芥蒂反而越深,也罢,那我就告诉你。” 卜英娥脸色白了几分,“娘,你是说……” “你跟永明成亲之前,他就已经成过亲了,”胡氏坦然道,“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他受了伤,失去了记忆,才又娶了你,所以,并非他有意欺骗,你不要怪他。” 卜英娥霎时难受的厉害。 虽说早已猜到,可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残忍。 男人三妻四妾,这很正常,可她不能容忍,她这个正妻之前,还有个正妻。 “你跟永明当初怎么会成亲,我也都知道,永明前头那个媳妇已经离开了,不会再回来,所以,现在你是永明的媳妇,我跟永明都不会亏待了你,你也不必多想了。”胡氏安抚道。 卜英娥忽然又有了火气,“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提醒我,落生会娶我,是因为愧疚,所以你们待我不好,也是理所应当?” 胡氏沉下脸来,“英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再说,我和永明哪里待你不好,你说出来,我们会改。” “我……”卜英娥气的嘴唇直哆嗦,又羞又气。 她如何不知,落生从一开始,对她就没有什么情意,是她上赶着要嫁给他。 如今,连婆婆都看出这一点来,叫她情何以堪? 胡氏见她这样生气,怕她有个好歹,忙放缓了语气,“英娥,我不是要苛责你,也不想让你心里不痛快,我只是想提醒你,别总钻了牛角尖。不管怎样,永明之前娶那个媳妇,是在不认识你,想不到会发生后来这些事的情况下才娶的,后来他失去记忆,你也知道,也并非他故意骗你,又娶了你,所以他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没说他因为这个对不起我!”卜英娥气的直掉泪,“我知道他先娶了别人,不是他的错,可是、可是他现在想起来很多事,是不是也想起他之前的媳妇,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胡氏怔了怔,“你说什么?” 卜英娥干脆大哭起来,“落生他、他已经好久不跟我一起说话,也不碰我,还总用厌恶的眼神的看我,我……” “他不碰你,是为你好,”胡氏赶紧劝,“你现在都六个月了,他又不是畜牲,哪能这时候……” “我不是说这个!”卜英娥恨不得钻地缝,“我是说落生现在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只知道抱着那女人的衣裳,一个人呆坐,不然就念叨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与他说句话,他就骂我,我……” 胡氏呆呆看着她,心中油然生出愧疚来。 且不说卜英娥是不是会做戏,可永明那小子如此待她,确实太过分了。 第139章要去洛阳 卜英娥忽地道,“娘,你实话与我说,那个女人,她到底还会不会回来?如果落生记起从前的一切,要去找他回来,我怎么办?” 若那女人真的回来,人家是先进门的,当然是妻,而她就只能是妾。 可是她绝对不甘心为妾,将来所生子女也都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然看到落生对那女人的情意,是绝对不会让她为妻,那女人为妾的,如若不然,她又何必这样心慌,患得患失。 胡氏叹了口气,明白她在担心什么,道,“英娥,你想太多了,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若不是知道永明前头那个媳妇不可能再回来,他领你进门那天,我就将这一切都告诉你了。” 卜英娥心中大喜,“娘,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女人死了?” 说罢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人家到底没了性命,她怎能这样高兴。 胡氏心中有些不悦,不过并未表现出来,“没有死,不过她已经嫁了旁人,不会再回来,即使永明记起一切,也不可能再把她带回来,你放心吧。” “我知道了,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卜英娥按捺着心里的喜悦道。 太好了,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该跟婆婆冷言冷语,甚至还发火,破坏了婆媳之间的情分。 不过,他们瞒着她,也是他们不对,两相扯平,以后便没事了。 “这就好,不过,还有一件事,我也一并告诉你,免得你日后知道,心里更不痛快。”胡氏也是想着,趁热打铁,要说,就说个透彻。 卜英娥心里没了芥蒂,自然高兴,大度道,“娘,你只管说,我没事。” 胡氏沉默了一会,才道,“永明前头那媳妇虽说再也不会回来,可她离开刘家的时候,已经怀了永明的骨肉,算起来的话,比你要早两个来月。” 卜英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这么说,还有个孩子,会压在她孩子的头上?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永明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没找着合适的机会与他说。”胡氏解释道。 “那娘的意思怎样,是要将那孩子抱回来?”卜英娥又冷了下去。 胡氏正色道,“子嗣多么紧要,我岂能让刘家的后人养在旁人名下?永明那媳妇也早已与我说了,待孩子生下,就找个机会,将孩子与我送回来,那是永明的孩子,他有责任把孩子抚养长大。” 卜英娥攥紧了拳,“那,我的孩子呢,娘就不管了吗?” “怎么会?”胡氏不悦地道,“英娥,你莫要总是往坏处想,你的孩子也是永明的孩子,是我的亲孙子,我怎么会不疼?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会一样疼的,你放心。” 卜英娥暗暗冷笑,哪有一样,总会有亲有后,那女人既然已经嫁给别人,干嘛又要把孽种送回来,让她心里不痛快。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可这些都无法改变,”胡氏站了起来,“你一个人静一静吧,总归还是要吃些东西的,别气坏了身子。” 卜英娥垂着头,没有言语。 “你也不必觉得难受,等那孩子送回来,我来看,不会让你辛苦,你歇息吧。”胡氏拍拍衣襟,转身往外走。 “娘,”卜英娥忽然叫住她,“你还没有告诉我,落生前头那媳妇叫什么,又嫁给了谁?” 胡氏脸色变了变,匆匆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作甚,你也别多问了。”说罢立刻出去。 卜英娥冷笑,“不告诉我,我自有办法知道!那女人既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我就不信,只有你们母子俩知道她是谁!” —— “领兵入京?”刘曜吃了一惊,“伯父,发生什么事了?” 匈奴各部怎可能带兵入京,伯父既然敢如此,必是受上位者指使,情形还不知道有多凶险呢。 刘渊表情凝重,“洛阳形势危急,太子殿下传皇上诏令,命我带兵入京,助太子一臂之力。” 刘聪兴奋道,“父亲,这么说,咱们刘家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太好了,之前要不是有小人进馋言,父亲早就封侯拜相了,何必在隰城这小地方窝着,受人鸟气!” 一旁的刘和提醒道,“四弟,你说什么呢,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那还了得!” 刘聪不在乎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本来就是嘛!父亲领兵入京,立下大功,必能留在洛阳,咱们都可去见识一下洛阳繁华了!” “玄丰,你终究不及你大哥沉稳,”刘渊冷冷道,“如今洛阳城中形势难料,你却尽想着享受!” 刘聪挨了骂,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多说。 刘曜脑中却是极快地闪过一些画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并有种强烈的感觉:要去洛阳,一定要去洛阳!“伯父,我与你一同去。” “不,”刘渊摆手,“我今日叫你来,就是与你交代一下,我领兵上洛阳,你留下来,打理左部的事务。” 刘聪顿时不乐意了,“父亲,凭什么把左部事务交给他打理?他是个外人,脑子还不好使了,你怎么这么放心?” 当然,这只是借口,他还没忘了,堂哥抢在他之前,占有了羊献容,还曾经为了这个女人打过他。 一个女人不算什么,可恨的是他在女人面前失了威严,这是堂哥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他的。 然而他却不想想,依他对羊献容所做的事,刘曜打他一拳,还是轻的。 刘和气极反笑,“四弟,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永明是父亲的侄儿,是你堂兄,哪里是外人了?左部的事务交给他你不放心,那要交给谁?” “反正、反正我信不过他,”刘聪倒是毫不掩饰对刘曜的嫌恶,“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熊样,人不人,鬼不鬼……” 一个女人…… 刘曜忽然脑中大痛,一张绝美的、哀怨的脸骤然闪现,悲泣地叫了一声“永明哥”。 “容儿……”那个在心中百转千回,终于被他记起来的名字,终于脱口而出。 第140章故意刺激他 不过,因那一刹那的头痛如裂,这一声又是压在喉咙口的,听起来,倒像是他的一声呻吟。 “永明!”刘渊忙扶住他,也是见怪不怪,“头又痛了?” “没事……” “玄丰,你太过分了!”刘渊回头就骂刘聪,“永明是你哥哥,你再说这不敬兄长的话,家法侍候!” 刘聪少见父亲对他发火,吓的缩缩脖子,果然不敢多说。 “伯父,不必生气,我没事,”刘曜缓了缓,道,“伯父,我要与你一同去洛阳,此行既然凶险,我就要跟着保护伯父。” “不必,我都已安排好了,”刘渊意甚坚决,“你行事沉稳,胆大心细,有你管理左部事务,我很放心。” 他怎可能让刘曜去洛阳,否则若是在宫中碰到羊献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伯父!” “就这么决定了,”刘渊将左部的帅印交给他,“左部的事,你都可做主,他们会听你吩咐。” 刘曜皱眉,还是接了过来,“是,我会尽力。” “我对你很放心。”刘渊拍拍他肩膀,“玄泰跟我上京,玄丰留下,你替我好好看着他。” 刘聪一脸不耐烦加不服气,刘和则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了几句。 不多时,午饭时候已到,刘渊硬是留刘曜吃过饭再回去,刘曜推辞几句,也就留了下来。 饭桌上,除了刘渊等父子三人,再就是刘渊的夫人呼延氏。 呼延家族是匈奴望族,呼延氏出身尊贵,容貌秀美,举止端庄大方,刘和正是她所出。 在她教导之下,刘和谦恭有礼,仁慈宽容,颇有乃母风范,刘渊对此,非常满意。 “永明,老爷上京后,左部的事务,要多多辛苦你了。”呼延氏虽是一脸微笑,眉眼间却难掩担忧。 此去洛阳,吉凶难料,可老爷受皇上之恩,危急关头,也不能不回报一二。 何况君有命,臣若不受,就是抗旨不遵,后果谁担当得起。 刘曜在伯母面前,亦是恭敬有加,低眉垂目道,“伯母言重了,小侄定当尽力,让伯父没有后顾之忧。” 呼延氏满意点头,“永明越发能担大任,甚好。” 刘聪听着这话,十分扎耳,故意道,“母亲说这话,不怕大哥吃醋啊?我瞧着大哥也很能干,堂哥就算再能担大任,也不能抢大哥的风头是。” 呼延氏有些不悦,“玄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爷一直把永明当亲生儿子一样,玄泰也从没偏看了永明去,你怎的说起这样见外的话来。” 刘和也道,“是啊,四弟,玩笑话说说就罢,当真了可不好。” 刘聪觉得无趣,胡乱敷衍两声,心中对刘曜,却仍是不屑的。 呼延氏见刘渊的脸色也不大好,忙改了话,“老爷这次去洛阳,能不能见到玄嘉和玄安他们?” “玄嘉”是刘渊次子刘裕的字,“玄平”则是其三子刘隆的字,这兄弟两个的母亲都已过世,平时跟着刘聪的生母张氏,留在洛阳为人质。 否则,司马炎又怎放心让刘渊到隰城来,掌管匈奴左部。 所以说,司马炎对刘渊,信任有之,防备之心,也从未稍减。 刘渊摇头,“如今洛阳情形如何,尚未可知,不过皇上既肯在这时候委我以重任,应该不会为难他们,我尽量找机会,去见他们一面,你且放心吧。” “是,那老爷也别太担心了。”呼延氏劝慰道。 几个孩子当中,虽只有刘和是她所出,可她对他们,却从不分彼此,一样疼爱照顾,刘渊最敬佩她,就是这一点。 娶妻娶贤,呼延氏当真是少有的贤妻良母。 刘和振奋道,“正是呢,母亲放心吧,二弟三弟不是一直写信来报平安吗,他们没事,这么多年不见,他们一定长大了,长高了,我还要与他们比试武艺呢!” 上次随父去洛阳,匆匆一个来回,并没有时间去见两个弟弟,他也想他们紧了。 呼延氏嗔怪地道,“你这孩子,也真是胡闹,与玄嘉玄平数年不见,一见面就要动起手来,是何道理?” 刘和憨笑,“闹着玩嘛,哪就动手了。” 呼延氏忍俊不禁,“我给他们两个做了几套衣裳,你一并带着,也不知道穿着合不合身。” “母亲做的,一定合身!母亲的手艺,谁能比得了去?”刘和逗她开心。 母子两人说说笑笑,这凝重的气氛,倒是淡去不少。 用过饭,刘渊即去准备明日启程上京事宜,刘曜回去与母亲和妻子交代一声,也好留在伯父这边,打理左部事宜。 “堂哥,”刘聪却忽然追了上来,“你真的不跟父亲去洛阳?你舍得放弃这机会?” 刘曜不解道,“什么机会?” “见她的机会。”刘聪故意道。 因父亲数次严厉警告他,绝不可再提起羊献容,否则会无端起波澜。 可他就是看不过眼父亲对刘曜的重用,所以非骗的他去洛阳,匈奴左部的事,当然就交给他了。 “谁?”刘曜脑子里又开始隐隐作疼,有什么非要冲破灵台,难受的紧。 刘聪笑的暧昧,“堂哥必装傻呢?你不是已经记起许多事来了吗?之前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娶,如今却是娶了一个又一个,啧啧,我真是替她不值。” 刘曜岂会不知他对自己作弄之心,冷冷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伯父既然让我好好管教你,你就该知道,我不会徇私,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离去。 刘聪气极大叫,“你以为你是谁!真以为掌管了左部印,就全都说了算了?那帅印是我父亲的,你有什么资格掌管,给我拿过来!” “伯父要我掌管,我不会交给你,你想要,去跟伯父说。”刘曜头也不回地道。 刘聪追了两步,忽地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冲上去,毫不犹豫地,狠狠砸向刘曜后脑。 叫你不给我! 刘曜再没料到他会对自己下这等重手,本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以为他不肯死心,才要相劝,脑后猛地一下钝痛,这让本就头痛难忍的他越发受不住,痛叫一声,倒了下去。 第141章下手真毒 “叫你逞能,叫你不给我!”刘聪还不解气,又踢了他两脚,这才吃力地翻过他,从他怀里拿走帅印。 刘曜后脑有暗红的血氤氲开来,仰躺着一动不动。 刘聪见状,真有些慌了,“堂哥,你、你起来,装什么死?你装死是吧?起来!” 推了两把,见刘曜仍是一动不动,他抓着帅印便跑了。 方才在席上,他因心里不痛快,多喝了几杯,脑子有些不清楚,若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种冲动的事来。 半个时辰后,还是刘和无意间经过这里,见刘曜不对,赶紧让人把他抬了进去,请了大夫来给他看。 刘聪本来还想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他抢了帅印,都没来得及藏起来,就被大哥刘和给看到,料知是他所为,将他带到了刘渊跟前。 “孽子,你糊涂!”刘渊问了几句,气的浑身发抖,“竟做出残害手足之事来,你……” 骂着骂着,气极无法,扇了刘聪一记耳光。 刘聪到底年纪小,被父亲一骂一打,吓的缩在角落里哭,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四弟,你这是喝太多酒了,”刘和板着脸道,“你年纪还小,叫你别喝那么多酒,你总是不听,这回闯祸了,知道错了?” 刘聪一边哭,一边点头,心里却是不服气的。 凭什么他不能管帅印,堂哥就能? 为什么父亲和大哥总是偏心堂哥,弄的他像个外人? 不大会儿,大夫从内室出来,“刘都尉放心吧,刘公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脑子没有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好了。” 刘渊这才放心,向大夫道了谢,让人将他送出去。 刘和舒了口气,“没事就好,要不然咱们可怎么向婶婶交代。” 呼延氏无奈道,“玄丰,你怎么这样糊涂?那帅印是老爷亲手交给永明的,你纵使心有不服,与老爷说就是了,怎么能对永明下这样狠手?” 刘聪在父母面前,是不敢放肆的,低了头挨训。 “你自己想想,你一直针对永明,恶语相向,永明念你年幼,诸多忍让,这般胸怀,纵使是玄泰也做不到,怎就换不来你半点愧疚,如今竟对永明动起手来,他为兄,你为弟,你这是犯上!”呼延氏越说越气,甚少发火的她,也白了脸色。 刘聪自然不觉得愧疚,不过惹的母亲生了气,父亲那么在意母亲,肯定更生气,他受的责罚就更重,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刘渊果然怒道,“玄丰就是太不知悔改,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玄泰,请家法,重责三十鞭!” 刘聪登时惨白了脸,“父亲饶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那鞭子可不是普通的皮鞭,而是韧性极好,且布满尖刺,一鞭下去,就是血肉模糊,三十鞭下来,他哪里还有命在? 呼延氏露出些不忍,“老爷息怒,玄丰虽是不像话,毕竟年幼,平日里也是我疏于对他的管教,三十鞭太重了,他受不住。” “他对永明动手时,可曾想过受不住?”刘渊竟是不肯松口。 正说到这儿,胡氏匆匆进来了,“永明怎么了?说是让人打了,到底是谁?” 接着看到刘聪在一旁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已明了几分。 刘渊惭愧地道,“弟妹,都是我管教不严,玄丰这畜牲竟对永明动了手,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对玄丰家法侍候,永明伤了后脑,没有生命危险,休养几天就好了。” 胡氏虽心中有气,却也知道刘渊向来不徇私,倒是不好多说,“大哥处事公正,我是没有意见的,不过永明怎么就招了玄丰的打,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 刘渊更加尴尬,“不不,这次的事,错全都在玄丰,永明是无辜的。” 刘聪嘴张了张,被刘和瞪了一眼,重又缩了回去。 呼延氏愧疚地道,“弟妹,这次都是玄丰不懂事,我向你赔不是,老爷也说了,罚玄丰三十鞭,有了这次教训,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永明没做错事就好,”胡氏也不想过多计较,“玄丰年幼,犯错也情有可愿,大哥大嫂教训他一下也就是了,三十鞭太重了,他会受不住。” 刘聪颇有些意外,胡氏居然还会替他求情,真是会做戏。 刘渊哼一声,“孽障,还不谢过你婶婶宽宏大量?刑罚减半,你好自为之!” “是,多谢婶婶。”刘聪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内室里传出响声,“娘?” “永明醒了!”胡氏大喜,赶紧进去。 刘渊等人也随后进来。 刘曜头上缠着纱布,脸色煞白,眼神却是清明的,“娘,你怎么在这?我……” 动一动,头上就动的厉害,是怎么回事? 他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忽然间就醒了,然后…… “永明,你头受伤了,不要乱动,”胡氏忙按住他手,略略看了看,道,“没伤着骨头,现在晕不晕,想不想吐?” 她到底是个大夫,问的话都在点子上。 刘曜看了屋里一圈,心中惊疑不定,容儿呢,她怎么不在? 啊,是了,难道…… “永明,你怎么了?”胡氏的心一下揪起来,这小子不会被打傻了吧? “没事,娘,我们先回去吧。”刘曜回神,若无其事地道,“我就是才醒,还不大习惯。” “没事就好,”胡氏松一口气,“你能走吗?” “能。” 母子俩一道站了起来,刘渊要送他们回去,被刘曜谢绝。 待两人离开,刘渊气的又想骂刘聪,“原是想我去洛阳,有永明照料左部之事,我可放心,如今永明受伤,不宜再操劳,玄泰还是留下吧。玄丰这孩子,气死我了!” 呼延氏安抚道,“玄泰留下也好,不过老爷此去洛阳,可千万要小心,我会去寺里给老爷求佛保平安的。” “好。” 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刘聪被罚打了十五鞭,也去了半条命,最近这段时间,是不用想再惹事了。 再说胡氏母子俩,才出了刘渊家没多远,刘曜就忽然开了口,“娘,我上次去洛阳找容儿,之后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 第142章算不清的糊涂账 胡氏吓的差点尖叫,“你说什么?洛阳?什么洛阳,永明,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话出口,又懊恼地要死。 刘曜猛地停下来,目光炯炯,“果然有事情发生!娘,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记得我去找容儿,后来遭追杀,再后来……” 脑子还在隐隐做痛,却已不再是记不起往事所带来的困扰,而是记忆骤然清明时的冲击。 他一定错过了很多事,一定! “永明,你都记起来了?”胡氏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怎么这样不是时候! “我不知道,后来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似乎一直在做梦,我要找到容儿,可是……容儿呢,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在家?”刘曜身体在颤抖。 这话是多么自欺欺人! 胡氏苦笑,“看来是骗不了你了,容儿她在洛阳。” “在洛阳……”刘曜踉跄了一下,眼神痛苦,“是,我忘了,当初她走的时候,叫我把她忘了,可我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心话!娘,我要去洛阳,我要把容儿找回来!” “你不能去!”胡氏惊恐地抓紧了他,“永明,今时不同往日,你就算去洛阳,也带不回容儿,反而会给刘家带来弥天大祸,你不能去!” 刘曜脸色大变,“娘,你在说什么?怎么会……容儿她……嫁给广陵王了?” 终究还是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吗? “没有……” “那我……” “她进宫了,现在是太子的充华,倍受恩宠。”胡氏狠心说道。 刘曜脑中一片空白。 太子的充华……倍受恩宠……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永明,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胡氏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一一说了,“你跟容儿今生的缘分,到此为止了,永明,容儿她已经接受你忘了她的事,更何况她现如今的身份已经无可改变,就算你见到她,又能如何?” 刘曜脸无人色。 原来他受重伤昏迷之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其他的倒也罢了,可他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另外娶了妻子,且快要当父亲了,这怎么可能! “我对不起容儿,我背叛了她……”他痛苦欲死。 原来,他已没有资格让容儿继续信任他,由他来照顾她! 胡氏劝慰道,“永明,你也不必如此,这不是你的错,只能说造化弄人,如今容儿深受太子恩宠,太子妃也未将她怎样,英娥也快要生了,你就安心当好她的夫君,当好你孩子的父亲,别再多想了,知道吗?” 刘曜攥紧着拳,没有言语。 “如今洛阳形势危急,这般时候你若再闹出什么事来,容儿在宫中将无法立足,说不定还会给羊家和刘家惹来大祸,娘绝对不是吓唬你,永明,你千万不要莽撞行事!”胡氏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吓的都要晕过去。 就怕这小子发起横来,完全不顾后果。 说来也凑巧,没成想刘聪这一下,竟打散了永明脑中淤血,使得他记起了从前的事,这究竟是福是祸? 刘曜沉默半晌,已冷静下去,“娘,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冲动的,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胡氏重重松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再好不过。还有啊,你千万要对英娥好一些,我知道,你惊了她的马,踩伤了她的腿,不是你有意,可这结果到底是你造成的,再者人家是赵王的外甥女,却不嫌弃你,愿意嫁给你,随你在咱们家吃苦,也很不容易,如今又快给你生娃儿了,你且不可为了容儿,就冷落了英娥,知道吗?” 刘曜眼里闪过痛苦,“娘,我……” 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尚且因为本能而不愿意亲近卜英娥,如今记起所有的事,除了容儿,他怎可能再喜欢旁的女人。 胡氏沉下脸来,“永明,你不要不知感恩!英娥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她脾气是不大好,却是一心对你,不管怎样,你不能让她伤心,待她孩子生下,咱们一家四口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强,别再想那些得不到的,知道吗?” 刘曜垂头不语。 虽然知道很多事情无可挽回,可就这样跟容儿分开,他终究是不甘心。 胡氏原本还想告诉他,羊献容怀了他的孩子,到时会将孩子送回,不过看他这情绪极不稳定,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不顾一切去洛阳,还是先缓一缓吧。 “走吧,回家,英娥还在等着你,听说你受了伤,她担心的厉害。” “哦。”刘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回到家,卜英娥正挺着肚子在栅栏门口张望,见他俩一道过来,刘曜没什么事,一下就哭了,“落生,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说罢笨拙地过来,就要往他怀里扑。 刘曜登时皱眉,扶住了她,“你身子沉了,不要这样冒冒失失。对了,你方才叫我什么?” 卜英娥一下愣住。 她还不知道刘曜已恢复记忆,自然不知如何回答这话。 胡氏叹了口气,“英娥,永明被玄丰打了后脑,阴错阳差,打散了脑中淤血,他记起从前的事了。” 卜英娥大吃一惊,脸色惨变,“什么,他……” 脑中轰然做响,往后就倒。 “英娥!” 母子俩差点吓死,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卜英娥心跳如鼓,好不绝望! 她看得出来,落生对那个女人何等真情,既然记起一切,肯定是要去找那个女人的,她要怎么办? “快,先进去再说!”胡氏忙跟刘曜一起,把人扶进去,放到床上。 卜英娥急促喘息,高耸的肚子一鼓一鼓,看着就吓人。 “英娥,你冷静一点,没事,什么事都没有!”胡氏赶紧给她诊脉,“永明记起从前的事,这是意外,不过他不会做糊涂事的,你放心!” 卜英娥紧紧抓住刘曜的手,“落生,你不会离开我和孩子对不对?娘跟我说过,你那个妻子是没办法回来的,你不要去找她好不好?你不能丢下我跟孩子,你不能……”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吗? 第143章不甘心 “我不会丢下你,”刘曜脸色很难看,态度却也坚决,“英娥,我们是拜了堂的,虽说我记起了从前的事,却改变不了这一点,你是我娘子,你肚子里怀着的,是我的孩子,我必须对你们母子负起责任,我是男人,不是懦夫!” 卜英娥听这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胡氏暗暗叹气,“英娥,你听到没有,永明这小子最是重承诺,我养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吗,他不会丢下你们母子不管的,若不然,我头一个不能饶了他!” 永明这小子,自以为这话说的好听,却不知英娥心思极为敏感,岂会听不出,他对英娥只有责任,而没有情意。 卜英娥心中酸楚,勉强笑着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娘,落生,谢谢你。” “以后别再叫我落生了,我已经记起所有的事,再这样叫我,会让人笑话。”刘曜提醒一句。 他本也没其他意思,卜英娥却是心中大痛,低头不语。 枕边人恢复记忆,“落生”也就死了,也昭示着,曾经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夫君,要被抢走一半。 好不甘心。 “英娥,你好好休息,我去换件衣裳,一会再来看你。”刘曜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嫌恶地皱眉。 从被刘聪打伤,衣服上就染满血迹,未及换衣,难受的紧。 卜英娥忙道,“你的伤怎么样?重不重?让娘再帮你看看?” 幸好娘是大夫,总不能让他多受了苦楚。 “没事,一点皮外伤。”刘曜安抚她几句,边往外走边道,“娘,我的衣裳呢,你帮我拿一件。” 胡氏随后跟了出来,两人进了正屋,她冷飕飕的目光,看定了儿子。 “不用看了,娘,我要去洛阳,”刘曜毫无愧色,意甚坚决,“当初我说过,会把容儿带回来,虽说出了意外,也是我没有做到,我不能由着容儿误会我,我要对她解释清楚。” 胡氏无奈而又气恼,“你只是要跟她解释而已?有必要吗?当初容儿如何离开的,你很清楚,如今她已经是太子的妃嫔,宫中又形势严峻,你非要去见她做什么?若是被别人知道你跟她的事,你不在乎自己的命,难道也不替容儿想一想?” 刘曜攥拳,“我会小心,不让别人知道。” 今生难道就此与容儿错过吗? 他真的不想,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就算今生不可能再跟容儿在一起,他还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跟容儿之间的情意。 胡氏忽然就给了他一巴掌,“怎么就这么倔!你……” 心中揪着一样痛,说不出话,唯有低声哭。 失去儿子的痛,她太清楚,却偏偏要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她真的有些受不住。 难道她这辈子注定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刘曜受了一巴掌,嘴角见了血,温顺地低着头,愧疚道,“对不起,娘,我知道你会担心,可是……” “你要走就走,罗嗦什么,我没那功夫担心你,以后你的事,我都不管了,走吧走吧,别再说了!”胡氏狠狠转过去,泪流满面。 刘曜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英娥就辛苦娘照顾了,到时娘就与她说,我随伯父去洛阳,我会尽快回来。” 胡氏就是不吭声。 刘曜又磕了个头,这才收拾了两件衣裳,拿上些盘缠,悄然离去。 胡氏一直坐着没动,夕阳的余辉透过窗户,打在她身上,将她包裹成了一尊雕像…… —— 刘渊的大军第二天天不亮,就悄悄上路。 刘曜等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先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睡了一夜,养足精神,待队伍过去,他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士兵所穿的衣服,混在了队伍当中。 匈奴左部大军数以万计,绝不可能谁都认得谁,他要混进去,易如反掌。 关键是,他是刘渊的侄子,很多人都认得他,为免被认出,节外生枝,他将几缕头发挡在额前,把脸涂的黑一点,如果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照现在的速度,要进洛阳,还要好几天,而此时的皇宫,已然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东宫一如既往地凝重肃穆,司马衷再次欲出去而不能,气的脸色青紫。 “殿下别气了,再想想办法。”羊献容也急,却更无奈。 她只是东宫一名妃嫔,又身怀六甲,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虽还有些门路,怎奈她们姐妹三个都被软禁在东宫,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母后与临晋侯分明是图谋不轨,敢禁本宫的足,简直反了天了!”司马衷怒道,“本宫怎的早未看出母后之心,否则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容儿,还是你聪慧,可惜,本宫没有听你的话!” 羊献容暗道一声“惭愧”,当时她也是为了保命,才有意提醒司马衷,杨芷非善人。 然那时杨芷还扮演着“慈母”的角色,司马衷哪里会信,对羊献容的提醒,一笑置之。 如今恶人露出真面目,可惜,有些晚了。 “殿下别想多了,不管如何,殿下是储君,王命在天,皇后与临晋侯断不敢将殿下怎样,他们要的,不过是想辅政。” 司马衷忽地回过头来,眸光凛冽。 “妾身该死!”羊献容心中一凛,退后一步,就要跪下,“妾身不该妄议朝政……” 后宫不得干政,自古有训,想来太子下一句就会说“本宫是太宠你了,你竟如此大胆”。 “起来,”司马衷却扶起了她,“本宫并未生气,你说的不错,父皇若驾崩,传位于本宫是不可更改的,母后与临晋侯不过是想代替曾祖父把持朝政,本宫绝不能让他们如愿,否则大晋危矣!” 羊献容皱眉,“殿下所言不差,可……恕妾身大胆,这一结果,恐怕无可改变。” 司马衷才要怒,想一想眼前局势,不禁喟然长叹,“是朕错信了母后!” “妾身斗胆说一句,皇上都被皇后娘娘骗过,殿下受皇后娘娘养育教导之恩,一时不查,也是情理之中,”羊献容小心地道,“殿下固然可尽力一试,莫让临晋侯辅政,若是终究无法避免,不若就允了。” 第144章羊充华的智谋 “什么?”司马衷怒道,“允了?容儿,你……” “殿下息怒,妾身的意思是,假意允了,”羊献容示意他小声,“殿下英明睿智,岂会看不出,临晋侯只是一时风光,如同霜雪,焉能见到太阳?” 说罢又暗骂自己一句,为让太子沉住气,她是什么话都往出说了。 然司马衷听这话,却十分舒服,怒气也消了大半,“容儿的意思是,本宫不收拾临晋侯,自有人按捺不住?” 能想到这一点,他也确实不笨。 “殿下英明,”羊献容趁热打铁,接着道,“临晋侯并无才干,倚仗的不过是皇上对他的错信,他才拉拢了一些善阿谀奉承之辈,难成大器,皇后娘娘虽有些心机,到底是妇人,也不可能把持一切,别人不说,单说太子妃,与杨氏就有不共戴天之仇,要除杨氏,何须殿下动手。” 司马衷恍然,喜道,“不错!当初因曾祖父遇刺之事,是临晋侯与母后嫁祸贾南风,这笔账,贾南风定然记着,她是不会由着杨氏风光的,容儿,还是你聪明,本宫怎么就没想到!” 他眼中露出浓烈的赞赏与喜爱来,论及聪慧,在这东宫嫔妃中,何人能与容儿比肩。 羊献容羞红了脸,“殿下不要夸妾身了,妾身不过是平日无事,想的就多些,殿下是做大事的人,如何会注意这些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足以在关键时候,让本宫看清局势,容儿,你真厉害!”司马衷狠狠亲她一下,“你说的不错,如今本宫的确不宜与临晋侯硬碰硬,不若静观其变。如今宫中形势不明,本宫肯定贾南风绝对有所动作,不过在母后监视之下,一时也难有作为罢了。” “殿下所言极是,”羊献容稍稍放心,“若不能阻止临晋侯辅政,殿下万勿与之硬碰硬,暂时虚与委蛇,妾身愚见,临晋侯不会得意太久。殿下不是说,太子妃之前秘密召见楚王,还派人去信给赵王,想必是要一搏,如今却没了动静吗?” “不错,容儿的意思是……” 原本司马衷还恼怒非常,母后与太子妃两相夹击,他必无退路,却不料太子妃这两天却忽然没有了动静,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妾身觉得,太子妃肯定也是觉得,临晋侯辅政已无可更改,与其这时候强出头,不若先隐忍,另寻良机。”羊献容非常肯定地道。 司马衷眸光一亮,“不错,正好让他们两家斗个你死我活!容儿,多亏了你,处处替本宫着想,若没有你在身边,本宫该怎么办。”司马衷对她越发喜爱,也暗暗庆幸,有容儿在身边,他心中更有底了。 羊献容温顺地偎依在他怀里,“殿下谬赞了,其实妾身哪有殿下说的那么好,只有殿下好了,妾身才会好,孩子才会好,妾身一切都指着殿下呢,所以说,妾身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不值得殿下这样夸。” 司马衷轻笑,“容儿真是率真可爱!这世上的人,谁不是为自己,可容儿却处处帮着本宫,本宫不是傻瓜,怎么会感觉不出?” 羊献容眼前一片模糊。 从一开始,她就是在利用司马衷,为了保全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可这一直相处下来,司马衷对她这样好,处处恩宠,照顾的无微不至,她怎可能不感动? 虽说感动不等同于情意,可她真的欠司马衷太多,能回报的,就尽量回报吧。 “对了,殿下,刘都尉的大军如何了,是否已进京?” 掌心被指甲扎疼,羊献容微微有些抖。 其实,她何必如此期盼,刘曜到底会不会来洛阳,她根本不肯肯定。 司马衷忧心道,“应该还没有。不过就算他们到了,恐怕也难以领兵入京,临晋侯不止将宫中禁严,本宫收到消息,京城亦被他掌控,凡是进京的亲王诸侯,都只能带几名亲兵,所有军队,全都驻扎在城外。” 亲王诸侯进京奔丧,不得带兵,这是律例,亲王诸侯本不应有异议,然而下令者却是临晋侯,未免有些太过可笑。 羊献容反倒有些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若是诸王军队都不得入京,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 刚说到此,就听内侍来报,说是皇上召见。 司马衷大惊,若不是父皇病危,母后不可能让他前往,当即不敢多想,命韩青好生保护羊献容,火速往含章殿而去。 来到门口,正遇上同样得了消息的贾南风,两下里打个照面,仿佛约好了一般,谁都没有说话,匆匆前往。 含章殿里,司马炎剧烈地呛咳着,床前一只打碎的药碗,药洒了一地。 “皇上这是怎么了?”杨芷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看着,毫无恭敬之色,“连药碗都拿不住,是真要不行了吗?” “你这……恶妇!”司马炎青灰的脸憋的通红,语不成声,“竟敢如此……对朕……” “皇上好没良心呢,臣妾自打做了皇后,就尽心尽力服侍皇上,还给皇上生了儿子,”提起唯一的骨肉,杨芷眼中有痛苦之色,“可怜我那孩儿,竟是早夭,可皇上呢,恢儿才死几天,皇上就跟其他妃嫔寻欢作乐,臣妾真是伤透了心,从那时起,臣妾就明白,在这宫中,自个儿不给自个儿谋划,是谁都指望不上的。” 司马炎震惊难言。 恶妇的犯上之心,竟从那时就已存在? 司马恢的夭折,他也很难过,可难过又如何,毕竟人死不能复生,难道他还为了一个早夭的儿子,就一直消沉不成? 再说,他不是对她极尽安慰赏赐了吗,她还想怎样? “臣妾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不过呢,以往的事,臣妾也不想再提了,如今皇上已经是强弩之末,又何必撑着这口气,还是乖乖下诏,命家父辅政,不是皆大欢喜?”杨芷微笑道。 司马炎怒道,“休、休想!你们杨家狼子野心,若由杨骏辅政,大晋的江山岂不、岂不危矣!朕早已让华廙拟好诏令,由皇叔与、与卫瓘辅政,杨骏必无好下场!” 第145章龙困浅滩 杨芷惋惜摇头,“皇上还真是天真呢,死到临头,竟是糊涂了,实话告诉皇上吧,那诏令不见了,所以臣妾才要皇上重新下诏。” 司马炎大惊,拼命想要起身,“你、你说什么?诏令不、不见了?你……” 心中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愤怒的目光,足以杀人。 杨芷娇笑起来,“怎么,皇上是想骂家父乱臣贼子,还是无耻小人?随便骂,反正也不痛不痒。” 司马炎狂吐一口鲜血。 以往温柔贤淑、宽容仁慈的皇上,怎么竟变成这副模样! 若说她平时的一切都是装的,那未免装的太像! “皇上,传华廙吧?”杨芷坐下来,温柔地拿手帕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让他重新拟一份诏令,由家父辅政,也就是了,看,一点都不难,是不是?” “你、你……”司马炎剧烈喘息一阵,终是知道与她生气无用,冷冷道,“朕要见正度,让他进来。” 自打被软禁在含章殿,他就没再见过正度,更不用说几位重臣。 他身边除了陈公公,其余都是杨骏和杨芷的人,竟是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 也不知正度有未密令刘渊领兵入京,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杨芷坐着没动,“皇上何必这样倔呢?臣妾又不是不让正度继位,只是要家父辅政而已。正度资质才干如何,皇上比谁都清楚,若没有家父辅政,他如何坐稳这大晋的江山?皇上不是早就说过,将来正度登基,就由家父辅政吗,君无戏言,皇上这是要反悔不成?” 司马炎冷笑,“那是因之前朕没有看透你们杨家的狼子野心!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我大晋江山,朕绝不会饶了你们!” 现在他才想明白,杨骏想要的,不仅仅是辅政大臣的位子,而是那把龙椅。 可大晋开国不久,民心尚不稳,杨骏一个外戚若急急登位,必会民心尽失。 故他才极力想要辅政,掌控朝政大权,待时机成熟,则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可怜自己早没看透,竟到如此地步! “皇上千万不可如此说,家父对皇上,不是向来忠心耿耿吗?”杨芷巧笑嫣然,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皇上就别硬撑了,还是让华廙和家父进来,下诏吧,可好?” 司马炎气的又吐一口血,“杨骏、杨骏他……” “是,臣妾遵旨,”杨芷施施然起身,来到外室,又是那个端庄贤淑的皇后,“皇上有旨,召见临晋侯。” 汝南王司马亮、太子司马衷等人都等在外面,一听这话,齐齐变色,看向得意洋洋的杨骏。 “不可能!”司马衷咬牙,“父皇不会见临晋侯的,本宫要见父皇!” 说罢就要往里闯。 这几天被杨芷软禁在东宫,他见不到父皇,心急如焚,今晚要不是太医说父皇熬不到天明,杨芷也不会让他前来含章殿。 杨芷沉声道,“正度,你太不知规矩了!皇上此时最忌被冲撞,若有个什么意外,你担当的起吗?” 司马衷涨红了脸,犹豫着要不要不顾一切地闯进去。 贾南风在一旁跪着,心道果然如此,杨骏辅政,杨芷操控朝政已不可避免,她不如以静制动,等太子登基,再做打算。 至于司马炎的其他妃子,则都不是杨芷的对手,全都安静地跪着,大气不敢出。 内室里,司马炎听到他的声音,惊喜莫名,却又出不了声,便抖索着,拿起床头的一个茶碗,用力扔在地上。 “啪”的一声传来,杨芷正气凛然地道,“听到没有,皇上已经发怒,你若再不退下,本宫可要拿人了?” 皇上不能发号施令,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自然要主持大局,这本也无可厚非。 汝南王将司马衷拉回来,摇了摇头。 “临晋侯,进来吧。”杨芷悠然转身,方才是太过得意了,连悲戚之色,都忘了装出来。 杨骏昂着头,大摇大摆地进去。 “曾皇叔,怎么办?”司马衷抓住汝南王的手,又气又急,几乎要哭出来,“父皇会不会出事?我想见父皇!” 可恨杨骏私拿了诏令,否则就是曾皇叔与卫大人辅政,此事父皇还不知晓,总不能让父皇被小人蒙蔽。 司马亮沉着脸,花白的胡须越显苍老,“正度,你先莫急,皇上稍候必会见你,交代你登基之事,杨骏与杨芷胆子再大,也不敢阻挠你登基,本王绝不会让杨氏乱政!” 就算不由他辅政,也必须保证太子登基,且杨氏必除,否则大晋必不得安宁。 有他这一说,司马衷顿时觉得安心不少,“一切就凭曾皇叔替我做主了!”说罢深施一礼。 “莫急,看看再说。”司马亮拍拍他肩膀,这孩子还是被皇上保护的太好,未经大事,如今承受不住,也不奇怪。 内室里,杨骏老神在在地坐着,“皇上是否要传召华廙,下诏命臣辅政?” 司马炎冷笑,“逆贼,休想!” “皇上何必这样倔呢?”杨骏摇头,“臣来辅政,是无可改变的,臣定会尽力辅佐太子,保大晋王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辅佐太子?”司马炎嘲讽道,“你有这才能吗?” 杨骏不过是仗着杨芷成为皇后,才一步登天的,其实他真没有多少才干,又是小人算计,在朝堂上时,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要装出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往往胡乱引经据典,惹人笑话,他还洋洋得意,不知羞耻。 “皇上怎么这样说呢,家父若无才干,何来今日地位?”杨芷也大言不惭地道,“朝臣们对家父全都顺从的紧,皇上就不要犹豫了,快传华廙吧。” 看她这样子,竟是迫不及待了。 “朕要见正度,让他进来,否则朕不会下任何诏令,”司马炎冷冷道,“诏令是被杨骏拿了,是不是?” 杨骏不置可否。 “你们若不让朕见正度,朕不会下诏,皇叔不能辅政,杨骏也休想!”司马炎到底是开国之君,这点魄力还是有的。 要么是皇叔辅政,要么谁都别想,到时皇叔跟卫瓘他们是不会由着杨骏乱来的。 第146章逆臣乱政 “你……”杨芷没想到他竟这样强硬,气的差点动手。 杨骏却阻止了她,“皇上是不是还心存幻想呢?你给太子安排了什么妙棋,想着他能反败为胜?” 司马炎冷着脸没言语,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皇上真以为见到太子,就万事皆休?”杨骏忽然狠狠掐住了他的下巴,又怕留下什么伤痕,忙松了劲儿,“臣就实说了吧,这含章殿里里外外,都是臣的人,若皇上非要见太子,那臣就让他进来,到时太子有个什么意外,皇上可不要后悔。” 这威胁之意如此明显,司马炎岂会听不出,惊怒道,“你、你待怎的?” “太子殿下无法承受失去父皇之痛,皇上驾崩之时,也吐血而亡,孝心感天动地,令人敬佩,这样如何?”杨骏笑眯眯地道。 “……”司马炎一口气换不过来,白眼直翻。 杨芷更是笑的温柔,“臣妾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还能成全了正度的孝顺之名,皇上不是最喜爱正度这孩子吗,黄泉路上,有他做伴,皇上也不孤单了,是不是?” 杨骏颇为同意地点头,父女俩笑的志得意满,仿佛天下已尽在掌握。 真以为这老不死不下诏,他们就没办法吗,大不了把太子也一并弄死,反正到时也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再假借皇上之名,另外拥个皇子登基就是。 皇上那么多儿子,随便哪一个,也比太子要有才干,更能服众。 司马炎喘息一阵,平静下去,“朕同意你辅政。” 杨骏狂喜,“当真?君无戏言,皇上可不要骗臣!” 杨芷则要冷静的多,不认为事情会如此简单——皇上已经明白他们父女的心思,又怎会轻易答应? 除非,他另有安排。 “君无戏言。”司马炎眸光冰冷,精神似乎也一下好了很多。 陈公公在旁哭成了泪人,皇上这样,大约是“回光返照”吧。 杨氏父女对皇上的种种欺辱,他都看在眼里,却是无可奈何。 “好,太好了,皇上,你果然英明,哈哈哈!”杨骏大笑,丝毫不顾及君臣之礼。 君王病榻前,他竟能如此狂笑,不但不知尊卑,根本就没有人性。 外室里,司马衷等人听到杨骏的笑声,都悲愤莫名,这等臣子,真该遭天打雷劈! 杨芷提醒道,“父亲,不要笑了,皇上将朝政托付于你,是对你信任有加,你当好好辅佐太子,不负皇上信任才行。” 父亲也真是,待一切到手再笑不迟,这样沉不住气,早晚要坏事。 杨骏忙住了口,并不觉得羞愧,“皇后娘娘放心,臣定会为太子、为大晋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朕要见正度,让他进来。”司马炎根本不愿听他说这些,全都是违心之语,听着恶心。 “好,臣这就请太子殿下。”杨骏喜滋滋往外走。 “慢着,”杨芷却阻止了他,微笑道,“皇上先莫急,辅政之事先定下来,再请太子殿下进来不迟。” 杨骏恍然大悟,“对对,皇上应该先召见华廙,重新拟诏令,由臣辅政才行。” 还是女儿陪伴在皇上身边时间长,了解皇上心思,若不先让皇上定了他辅政之事,一会太子殿下进来,没准事情又有变。 自己这是太过于高兴,差点误了大事。 司马炎愤怒地瞪着杨芷,“你好大的胆子,敢命令朕?” 早知杨芷竟是如此狠毒的妇人,当初就不该听了先皇后的话,将之立为皇后。 杨芷淡然道,“臣妾哪敢命令皇上,不过到了这紧要关头,谁都是为了自己罢了。皇上不会不知道,贾家也想夺权吧?太子妃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与赵王之间不清不楚,臣妾敢打赌,赵王必会带兵入京,皇上信不信?” 司马炎气的又吐一口血。 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秘密,当初他要为此而废了太子妃时,杨芷还百般相劝,说这一切都是空穴来风,让他不相信。 如今怎样,竟拿此事来打击他,原来他一直被杨氏父女玩弄于股掌之上! 悔不当初啊! “前两天臣妾还看到楚王进了东宫,皇上说,他是去见太子,还是去见太子妃?”杨芷继续悠然说道。 太子妃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楚的很,慢慢再收拾贾家人不迟。 司马炎或许感到大势已去,或许是知道如果不妥协,就别想见到太子,闭眼哑声道,“传华廙进来。” 杨骏乐不颠地道,“这就对了嘛,还是皇上识进务!”说罢转身出去,大声道,“皇上有旨,华廙觐见!” 华廙下意识地看一眼汝南王,这才正了正衣冠,低头弓腰地进去行礼,“臣华廙,参见皇上。” “起来吧,”司马炎吃力地伸手,“过来,朕……” “皇上就直接吩咐华大人拟诏,不必费事回中书省了,”杨骏迫不及待地道,“众臣都在,太子殿下也在,诏令一下,就无可更改了。” 华廙愤怒地道,“临晋侯,你胆大妄为,私拿诏书,该当何罪?” 杨骏不耐烦地道,“你闭嘴吧,有谁证明是本侯拿走了诏令?” “你……” “传、传诏,”司马炎喘息骤然急促,“命、命临晋侯辅、辅政……” 然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几乎要就此大去。 “皇上!”华廙脸色大变,“皇上方才说……” 由临晋侯辅政? 不是汝南王吗? 杨骏大喜过望,“华廙,你听到没有?快快拟诏,皇上命我辅政,没汝南王和卫老儿的事,快去!” “皇上!”华廙膝行几步过去,痛心疾首地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朝政之事,怎可托付临晋侯,皇上三思啊!” 努力这么久,竟还是无法改变这样的结果吗? 司马炎痛苦地看着他,“快……去拟诏……” 只有传了诏,他才能见到正度,才能最后交代正度几句。 “皇上!” “华廙,你还不去!”杨芷喝道,“皇上命令,你也敢违抗,该当何罪!” 第147章难道大局已定 华廙浑身颤抖,却是无可奈何,“皇上命临晋侯辅政?” 司马炎无力点头,“正是……去吧。” 杨骏赶紧道,“记住,皇上已封我为太尉、太子太傅、侍中,那个,还有……都督中外诸军事,还要为我设置参军、步兵、骑兵,别忘了。” 司马炎浑身发抖,却无力阻止。 华廙只好起身,一步三回头,盼望着司马炎还能改变主意。 然而没用,直到他出了内室,司马炎也没再出声,他只好对着众人,目光呆滞地道,“皇上有旨,命临晋侯辅政。何大人,与我一道拟诏吧。” 一片死寂。 何劭一副无法相信的表情,好半天回不了神。 “不可能!”司马衷头一个嘶声叫,“父皇怎么可能要临晋侯辅政,本宫不相信,本宫要见父皇!” 说罢不顾一切往里闯,竟是打定了主意,若是杨氏父女再阻拦,他唯死而已。 没有人阻拦,他很轻易地进了内室。 “父皇!” 虽才只隔了几天不见,病床上的人却仿佛已离开自己百年,司马衷扑在父皇床前,泣不成声。 “太子殿下节哀,皇上已经……”杨骏擦着眼睛,假作悲声。 因太过欢喜于目的达到,他竟忽略了,司马炎还没有断气,太子节的什么哀。 “住口,你这逆贼!”司马衷抬头怒骂,“父皇不想见到你,你还不滚出去!” 杨骏有些发愣,平时少见太子这凶狠暴戾的模样,要反了吗? 杨芷沉了脸,“正度,你怎能如此跟临晋侯说话?皇上已将朝政之事,交付临晋侯,日后你还要多多倚仗他辅佐才行。” 司马衷冷笑,“母后何必如此假惺惺,父皇要谁来辅政,你们心知肚明,当我是傻瓜吗?” 杨芷恼羞成怒,“正度,你……” “正度……”司马炎虚弱地叫,“别……再说了,朕有话与你说,来……” 司马衷忙凑近了去,“父皇请吩咐。” 杨骏恐他说出要紧的事,凑过去要听。 司马炎怒目一瞪,“滚开!” 杨骏到底做贼心虚,面色尴尬,退了两步,仍是竖着耳朵听。 司马炎颤抖着嘴唇,说了句什么。 司马衷哭着道,“儿臣知道,父皇一定不会有事,父皇……” 父皇与他说的是,定要保护好传国玉玺,不可落于杨氏之手。 传国玉玺乃大秦传下,已历经数百年,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后魏王朝建立之后,帝曹丕在其上加刻“大魏受汉传国玺”,直至司马炎开创大晋之国,传国玉玺便归于晋朝所有。 自大秦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传国玉玺为符应,得之则为“受命于天”,失之则“气数已尽”,若帝王登基,必有传国玉玺,否则,这皇位是坐不长久的。 司马炎拼着受下杨氏父女的羞辱,也答应让杨骏辅政,而换来临终前见司马衷一面,为的不过是叮嘱他,定要守好传国玉玺罢了。 “朕……时日无多,正度,以后大晋的江山就……交给你了,”司马炎喘息着,“要好好……处理朝政,照顾好熙祖……” “是,儿臣定当从命,父皇千万保重龙体……”司马衷哭的不能自已。 “去吧,”司马炎无力地推了他一下,“让皇叔……进来,朕与他说几句话……” “是。”司马衷心知他是要交代朝政之事,忙强忍悲痛,擦干眼泪出去。 杨芷忽地冷笑,“怎么,皇上还不肯死心,要汝南王辅政不成?” 司马炎闭了眼睛,没言语。 “你休想!”杨芷恶狠狠地抓住他的衣领,“我父辅政已不可改变,你一个将死之人,能改变什么?说,传国玉玺在哪儿,快交出来!” 若无传国玉玺,太子登基就会被人耻笑,而到时父亲拿出传国玉玺,就说明是受命于天,再使其就更加顺理成章。 可惜那传国玉玺被司马炎视若珍宝,一直秘密收藏,她在后宫十几年,竟从来没见过,足见他防人之心有多重。 之前不能露了心思,她只旁敲侧击打听过几次,见司马炎丝毫不露口风,她也不敢多问。 从不必再掩藏真实目的,她也没少问,司马炎却仍旧什么都不肯说,倒真是硬气。 “不错,传国玉玺呢?快交出来!”杨骏也从赶紧追着问。 司马炎铁了心,就是不开口。 传国玉玺绝不能落于奸人手上! 杨氏逆天行事,不敬皇室,早晚不会有好下场。 “你……” 杨骏才要发怒,华廙已在外禀报,说是诏令拟好,需皇上审阅。 杨骏这才暂且作罢,到外面一把夺过诏令,先行看起来。 华廙敢怒不敢言。 “昔日伊尹吕望做辅国大臣,功勋永垂不朽……” 杨骏逐行逐字看下去,都是按自己所说而拟,顿时十分满意地拍拍华廙肩膀,“华大人辛苦了。” 华廙嫌恶地躲开了开去。 杨骏也不以为意,拿着诏令进去,呈给司马炎看,“皇上看这诏令,有无问题,若无问题,便盖印吧?” 司马炎微微将眼睛睁开,只扫了一眼,便又闭上,始终没有开口。 “你……”杨骏气的想扇他,“盖印!” 司马炎忽地咳嗽起来。 陈公公见状,趁机大叫,“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内外又是一阵忙乱。 东宫内,羊献容不时挺着肚子到门口张望,都时至半夜了,含章殿那边也没个动静,真真急死人。 不过,丧钟未鸣,皇上自然还没有驾崩,临晋侯想必已经得偿所愿,接下来宫里宫外,都要有一场大的变动了。 “娘娘先歇歇吧,那边还没有动静。”韩青见她累的一脸疲态,也是怕她腹中骨肉有个闪失,又一次相劝。 “我哪歇得下,”羊献容摇头,“都这时候了,还没有人来回个话,殿下会不会有事?” “娘娘放心,众位大人都在,汝南王和殿下的弟弟们也都在,临晋侯胆子再大,也不敢将殿下怎样。” 这倒是。 羊献容心下稍安,终于坐了下来。 且不说汝南王在朝之威望,还有卫瓘等一干朝臣,及几位未到封地去的皇子,临晋侯操控得了病重的皇上,哪制得住这么多人。 第148章驾崩 留在洛阳的这些王爷自然是要侯在君前的,至于已经前往封地的亲王,无诏则不能回京,否则要获罪。 像赵王等人,并未获诏,却暗中带兵进京,为的还不就是逼宫夺权吗? 不过依现在的情形看起来,所有人的谋划,都没用了。 城外,刘渊的大军被朝廷军队拦下,差点被问罪。 幸得刘渊早得了司马衷之令,拿出司马炎亲赐令牌,守城将军知内里有异,立刻一层一层,向里通报。 刘曜隐在人群中,心急如焚。 看这情形,大军很可能进不了城,他只能想办法,先混进去再说。 可就算混进去又如何,皇宫又岂是他随便能进的? 容儿,等着我,你定要等着我! 含章殿里,杨芷将那诏令摆在司马炎手边,“皇上,盖印吧,事已至此,您还在等什么呢?臣们都已知道,家父是唯一的辅政大臣,您再拖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盖印吧。” 司马炎闭着眼睛,不动,也不说话。 更不盖印。 杨芷忽然冷笑,“皇上是不是等着见汝南王,另立诏令呢?可惜,你没这机会!” 司马炎猛地睁开眼睛,“恶妇,你、你待怎的……” 宫女端上药来,头都不敢抬。 “给本宫吧,”杨芷接过,一副夫妻情深的模样,“来,皇上,喝药了。虽说这药喝了也没用,到底好过在这里等死。” 说罢舀了一勺药,递到司马炎嘴边。 此时,这寝殿内除了她,并无他人,连陈公公,也被她赶了出去。 她早已谋划好了今天,所以,不能留下半点证据。 为防夜长梦多,必须尽快送老不死上路,而碗药里,就下了比平常猛三倍的活血药。 只要几口,就够了。 “滚开……”司马炎似乎也感受到了杨芷眼里的杀机,惊怒嘶吼,“你这毒妇,你……来人,来人……” 他虽已用尽力气喊叫,却因早已油尽灯枯,而声如蚊蚁。 “喝吧,皇上,喝了药,就解脱了。”杨芷布满奸笑的脸,在烛火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 司马炎恐惧万分,试图起身,“来人……” 杨芷只一根手指,就将他按了回去,媚笑道,“皇上怕什么,病了这么久,受折磨这么久,不如早解脱了吧。如果臣妾是你,绝对不会这样苟延残喘,不若有尊严地去死,皇上说是不是?” “你这……” 杨芷趁他一张嘴,硬是将碗口塞进他口中,将药灌了进去。 装成贤妻模样,在他身边服侍这么久,她早已厌倦。 反正诏令已成,只要盖上印,便尘埃落定,皇上是否活着,已无意义。 “咳……”司马炎无力地咳了两声,白眼直翻,“你这……” 接着便开始狂吐鲜血,每吐一口,脸色就灰白一分。 “皇上!皇上!”杨芷猛掐自己大腿一把,逼出眼泪,悲痛大叫,“皇上醒醒啊,皇上……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外头又是一阵骚动,听着杨芷这“悲痛欲绝”的声音,料定皇上是不行了。 司马衷强忍着没有痛哭,想着或许还有希望。 司马遹垂着头,跪在他身后,眼圈也是红的。 不管怎么样,皇祖父对他的疼爱绝对是真的,或许因为他是皇长孙,从小又聪明伶俐,让皇祖父看到了大晋未来的希望吧。 故在所有人当中,也唯有这父子俩,是真心为司马炎而悲痛,至于其他人,就不必多说了。 太医程据匆匆而来时,司马炎早已经断气,身上血迹斑斑,竟是死不瞑目。 “皇上……”程据摇了摇头,跪了下去。 杨芷立刻大放悲声,“皇上,不要……皇上别丢下臣妾……” 为演的像,她扑到司马炎胸前痛哭,然而甫一抬头,却似乎看到他眼中露出讥讽而森然的冷笑,吓的她尖叫一声,猛地后仰倒下。 宫女只当她是悲痛过度,赶紧扶起。 内侍哭着高声道,“皇上驾崩……” “父皇!” “皇祖父!” 司马衷父子痛哭失声。 其余人也都开始比赛一般,高声哭起来,含章殿上,一片鬼哭狼嚎,十分阴森可怖。 钟声传到东宫,羊献容的心莫名沉重。 皇上驾崩,太子应该会顺利登基,各帮各派的算计,此时是派不上用场的。 然而这却绝不是开始,更大的血雨腥风,还在后头呢…… 不管杨骏如今有多位高权重,却仍旧只能是臣子,司马衷登基,他亦不敢有丝毫反对。 司马炎驾崩当天,也就是四月二十日,司马衷即在汝南王、卫瓘等一帮老臣主张下,登基为帝,改元“永熙”,杨芷被尊为皇太后,贾南风为皇后,司马遹为太子,大赦天下。 这场夺位之争,虽说弄到人人惶恐,山雨欲来,到底还是有惊无险地有了个结果,也算是不错。 司马炎入敛后,一干皇子皇孙为他披麻戴孝,痛哭守灵。 司马衷跪在最前头,一面往火盆里烧纸钱,一面哭着叫“父皇”,嗓子已哑,却仍不肯停下,孝心感天动地。 至于他的那几个年幼的皇弟,尤其是只有六岁的司马炽,从他出生到现在,见到父皇的次数寥寥可数,对父皇自然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更何况,六岁的孩子,还不懂人世悲欢离合,他瘦小的身子包裹在孝服中,不停地瑟瑟发抖,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害怕。 他不时回头看看其他兄长,见他们都哭的很难看,再看看灵堂上放着的那口透着阴森气息的棺材,几次吓的撇嘴欲哭,却又不敢。 其实,他若哭出来,才没人会说什么。 然而与这灵堂上的愁云惨雾不同,太极殿上,却是另一番风光。 司马炎刚一咽气,杨骏就以唯一辅政大臣的身份,带着几十名亲兵,住进了太极殿,处理朝政事务。 汝南王等人自然愤怒莫名,指出他如此做不合律法,他却拿出那诏令,声称一切都是依诏令而行,旁人也是毫无办法。 他如今借先皇之手,为自己加了太傅等头衔,眼看着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旁人谁能奈他何。 第149章要见心上人 这些事情传到东宫,羊献容听之,清冷而笑,“杨太傅早已有反意,如今所做一切,不过为将来谋夺大晋江山铺路罢了,好个乱臣贼子!” 韩青道,“娘娘所言极是,杨太傅还带着亲兵住在了太极殿,那些亲兵都是带着兵器的,根本就不把太子殿下看在眼里!” 羊献容攥紧了拳,“这本来就是杨太傅和皇后的目的!” “属下还听说,先皇入敛,六宫皆跪地恸哭,杨太傅却不下殿,只知道让人保护他,简直太狂妄!”韩青说着说着,都气的不轻。 从大晋开国至今,就没听说哪个臣子敢这样大胆的。 羊献容嘲讽道,“且由着他和杨太后,他们如今越是得意,将来下场就越惨,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等着看他们的下场!” 她极少说这种狠话,也是着实被气的狠的。 韩青点头,“娘娘所言极是,杨氏不会有好下场,单只太子妃,就不会放过他们,娘娘还是顾惜自己身体要紧。” 羊献容也确实觉得腹中孩儿最近动的越来越频繁,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心绪太差,影响到孩儿,忙敛了敛怒气,“我不妨事,先皇驾崩,皇上又才登基,朝政之事纷繁复杂,你多注意着些,有什么事,来与我说一声。” 如今太子妃成了皇后,掌管六宫,其上虽还有杨太后压着,却已成了实实在在的六宫之主,她若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与皇上亲近,恐怕会遭人非议,更会让贾后不满。 改朝换代向来不会风平浪静,先观望观望再说。 “是,娘娘。” —— 为把朝政大权都抓在自己手里,杨骏开始命群臣向他禀报京城内外的情况,刘渊带兵上京之事,他自然很快就知道。 早年刘渊以人质身份留在洛阳时,彼此曾经见过,但并无深交。 今时不同往日,刘渊治理匈奴左部,威名在外,他早就知晓,如今他虽已经辅政,却根基不稳,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外部力量的支持,对刘渊,立刻就存了拉拢之心。 在他看来,刘渊是匈奴人,与朝中大臣并无私下往来,极好掌控,只要稍稍施一些恩惠,刘渊必能感恩戴德,全力回报。 故他立刻下令,让刘渊入宫。 刘曜原本还在愁着没有机会,一听此事,立刻露出本来面目,去见刘渊。 “永明?”刘渊一见到他的刹那,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你、你怎么在这里?” “伯父恕罪,”刘曜行了一礼,“大哥没有来洛阳,我不放心伯父,所以偷偷跟了来。” “你头上的伤没事了?”刘渊看看他的头,“怎么你来洛阳也不与我说一声,你这一路是怎么跟来的?” 他还不知道刘曜已经记起从前的事,并且是怀着别样目的到洛阳,否则哪会如此平静。 刘曜简单解释了几句,“我是担心伯父生我的气,才一直没有跟伯父见面,不过听说伯父要进宫见杨太傅,我不放心,想跟着保护伯父。” “不行!”刘渊立刻拒绝,“你绝对不能进宫!” 进了宫,万一见到羊充华,那就糟了。 刘曜故做不解,“这是为何?新皇才登基,宫中不甚安定,杨太傅为人如何,伯父也清楚,我怎放心让伯父一人进宫?” “这……”刘渊略有些尴尬,永明看来并没有记起羊充华,他若表现得太过紧张,会不会适得其反? “哦,还有一件事,”刘曜接着道,“我来洛阳时,英娥拖我带给大哥两双鞋,还有一封信,要我亲手交给大哥,还请伯父带我一起进宫。” 心中暗道一声“惭愧”,他离不开隰城,并没有当面告诉卜英娥,如今不过是拿卜泰当借口罢了。 若非如此,也不能说动伯父。 “我倒忘了英娥的大哥还在宫里,”刘渊果然松了口,“如此,那你就随我进宫吧,不过到时若见不到卜泰,你也莫要强求,将东西交给内侍,他们会转交。” “是,我会小心。”刘曜强压下心内喜悦,点头称是。 两人穿戴整齐,即入宫而去。 杨骏理所应当地在太极殿见了刘渊,一上来就亲亲热热地挽着刘渊的手,哈哈大笑,“刘兄,可算把你盼来了!近来可好?数年不见,刘兄越发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了啊,哈哈哈!” 刘渊十分客气地道,“太傅大人客气,刘某不敢当。” 对杨骏,他说不上厌恶,但也绝对不会与之同谋。 杨骏把持朝政,他并不觉得有多天理不容,新皇连一个臣子都压不住,又谈何治理大晋。 天下有能者居之罢了。 “刘兄客气什么,都是自己人,”杨骏拍他肩膀,看到一旁的刘曜,接着又说好听的,“这是令郎吧?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果然虎父犬子啊!” 刘曜暗暗不屑,杨太傅果然跟传言一样,没什么才华,连恭维起旁人来,也是翻来覆去,只这几个字。 刘渊解释道,“太傅大人误会,这是刘某侄儿刘曜,刘永明,永明,见过太傅大人。” 刘曜行了礼。 “原来令侄,不错,不错。”杨骏笑眯眯地道。 刘曜才要开口说见卜泰之事,刘渊却暗中扯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说。 他是知道,刘曜如果说出与卜泰的姻亲关系,就表明了他是赵王的外甥女婿,自然要跟赵王一心。 而赵王与贾南风之间的关系,不须多说,杨氏与贾氏不共戴天,在此时说破这重关系,绝非明智之举。 刘曜心领神会,果然不提,以不妨碍杨骏与刘渊商谈大事为由,退了出去。 内侍见刘渊这等受杨骏待见,也就不会怠慢了刘曜,言辞间略显谄媚。 刘曜塞给内侍一块玉佩,道,“公公,我向你打听个人,东宫侍卫长卜泰,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内侍得了好处,十分欢喜,赶紧道,“卜大人嘛,宫里谁不知道?不过如今卜大人已不在东宫当差,到了西宫昭阳殿了,是听命于皇后娘娘的。” 第150章忽然相逢 刘曜恍然,对,太子妃已经是皇后,卜泰肯定要跟着去本宫的。“原来如此,公公有所不知,我与卜泰是同乡,他妹妹托我带了东西给他,能不能烦请你通融通融,让我见他一面?” “这……”内侍犹豫道,“卜大人平日很忙,咱家也不是轻易能见到他……” “还请公公想想办法,只要给卜泰传个话,就说他妹妹托人送东西给他,他就一定会见我。”刘曜恳求道。 内侍也是拿人手短,这样虽有些不合规矩,还是应下来,“好吧,你随我来,不过你千万不可乱闯,免得惹出事来。” “公公放心,我不会的。”刘曜大喜,忙随后跟上。 贾南风成为皇后之后,即搬去了西宫昭阳殿,一切用度穿戴,依皇后之礼备齐,与还是太子妃时的她,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而司马遹则入主东宫,即将临盆的蒋俊被格外照顾服侍,自不必说。 如今这母子二人,一主东宫,一主西宫,平日里见面的机会,倒是少了不少,司马遹也难得地,可以松口气,好好谋划接下来的事。 卜泰做为东宫侍卫长,原本可以继续任职,不过,他是贾南风的人,司马遹怎么可能留,贾南风也还没有腻他,将他安排在了昭阳殿,仍旧为侍卫统领,对他还真是照顾。 所幸贾南风才成了皇后,后宫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暂时无心男女之事,卜泰也得当了清闲。 听到有人传话,他万分惊喜,猜到是刘曜,急急奔到约定地点,见果然是妹夫,当即就热泪盈眶,“落生,真的是你!这么久了,总算又见面了,太好了!” 刘曜如今再看他,有些陌生,不过还是能认出他的,“大哥,别来无恙?” “我……还好,”卜泰有点尴尬,赶紧避开这话题,“你怎么会进宫?跟谁来的,赵王?” “不,跟我伯父。” “啊,对,我忘了。”卜泰抓抓耳朵,忽然也觉得,这个妹夫很陌生。 当初妹妹要跟着落生回隰城,他就一直很担心,怕妹妹受委屈。 不过好在落生对妹妹有愧疚,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可如今一见,妹夫的气质眼神,都跟以前不同了,莫不是…… “英娥她很好,你不用担心。”刘曜把手里的包裹递上,“这是她托我带给你的鞋子。” “替我谢谢她,”卜泰接过,“她就快生了吧,要多休息,别太劳累,落生,你要好好照顾我妹妹。” “我会,”刘曜停了一会,才平静地道,“大哥,我记起以前的事了,我的确叫刘曜,刘永明,而且,我在英娥之前,娶过一个妻子。” 卜泰张口结舌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我因为娶了她,得罪了人,遭人追杀,才会冲撞了你们的马车,失去了记忆,娶了英娥。”刘曜早知道他一时无法接受,也不管他的反应,继续道。 卜泰晃荡了一下,“天啊……” 刘曜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末了道,“我还没有告诉英娥,我第一个妻子,就是如今的羊充华。” 卜泰倒了下去。 “大哥!”刘曜赶紧扶住他,这就吓晕了? 虽说他知道容儿到底还是跟了太子时,心中针扎一样疼,但并没有太过意外。 当时容儿被带回洛阳,他就知道,他们之间不再有可能。 然如果不能再见到容儿,与她说清楚,他从未想过要放弃,他终究是不甘心。 卜泰再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树荫下,刘曜坐在他旁边,一动不动。 “你胆子太大了!”卜泰一个骨碌爬起来,气的想骂,“就算、就算是这样,可你明知道羊充华她……” “我只想见她一面。”刘曜坚定地道。 “做梦!”卜泰死命拽他,“你赶紧给我走,走!我管你以前跟羊充华是何关系,如今她已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你也娶了英娥,她都快生了,你还有心思来找别的女人,你真对得起她!” “容儿不是别的女人,她才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刘曜话出口,就知道说错了。 卜泰果然大怒,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你他妈再说一遍!” 刘曜痛的弯下腰,“我……的意思是,容儿是我第一个妻子,我们是拜过堂的,我为何娶的英娥,你心里知道……” “混蛋!”卜泰上去就踢他一脚,“你是不是要撇了英娥,去找羊充华,是不是?你这混蛋,你不要英娥试试?她怀着你的孩子,你敢说不要她?” 刘曜躲着他,并不还手,“大哥,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说你的大头鬼说,我非打死你,你这个负心汉!”卜泰越打越上火,其实也是替妹妹害怕,追着他打。 好巧不巧的,羊献容挺着肚子,由韩青扶着,慢慢过来。 方才内侍传话,说是父亲得了皇上恩准,前来探望她,她在屋里待的闷,正好也出来走走。 却不想竟看到卜泰在与人纠缠,她不禁皱了眉,“卜侍卫这是怎么了?” 以往在东宫时,她见过卜泰,知道他是贾南风的人,故平时并无来往,也从未说过话。 韩青道,“属下去看看。” 这里人往人往的,这样吵闹,总是不妥——先皇才驾崩,皇上心情大恸,岂容人喧哗。 谁料韩青才过去,没说什么,忽然又退回来了,大惊失色道,“娘娘,属下怎么看着那人是……刘公子?” “谁?”羊献容有些没会过意,“刘公子?哪个刘公子?” 韩青急地摆手,“娘娘小声!就是、就是娘娘要属下找的……” “啊!”羊献容失声惊呼,脸无人色,“你、你是说……” 眼前竟是阵阵发黑,差点要站立不住。 “娘娘……”韩青扶紧她,“应该是、是属下看错了,娘娘快回吧……” “容儿!”刘曜却已经看到她,摆脱卜泰狂奔而来,惊喜地不知如何是好,“容儿,是你,真的是你!” 见到了,真的见到了! 卜泰愣在当场:怎么就这样巧? 羊献容浑身剧烈颤抖,“你、你是谁……” 他记起从前的事了? 所以,这次他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第151章相见不如不见 刘曜愣了一愣,满腔喜悦登时冻结,“我……” 容儿竟不认得他! 不可能的,受伤失去记忆的是他,容儿怎么会…… 啊,是了! 莫不是容儿也因为受不住痛苦而选择忘记过去? 否则她那么爱他,怎可能心甘情愿服侍皇上,还……有了身孕! 望着她高耸的肚腹,想着那原本应该是他的孩子,刘曜的心就被痛苦和悔恨折磨着,生不如死。 “这位公子,你好大的胆子,敢冲撞娘娘!”韩青挡下刘曜,冷声道,“这是皇上封的的充华,由不得你轻薄,快些让开,休要在此喧闹!” 羊献容紧紧倚着她,才不至于倒下去。 哪料到日思夜盼的结果,竟是在这样偶然的情形之下重逢,她丝毫没有准备,更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刘曜说。 不过看他这急切的样子,那张口就叫出的,曾经让她欢喜又满足的“容儿”两个字,却都在告诉她一件事:他恢复记忆了,她的永明哥又回来了! 苍天捉弄。 卜泰原是愣住了的,听韩青这一说,才猛地回神,忙过去扯住刘曜往回拉,“冲撞娘娘是死罪,快跟我回去!” “不!”刘曜用力挣脱了他,急急道,“容儿,是我,我是永明,我是你的夫……” 卜泰从后狠狠捂住了他的嘴。 这地方是偏僻,却也有侍卫宫女经过,若让人听到这话,倒霉的岂止是刘曜。 “大胆!”韩青厉声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竟在此胡言乱语,再不退下,我会禀报皇上,治你的罪!” “别去别去!”卜泰赶紧赔笑,“韩姑娘有所不知,这位是我的……我的妹婿,他脑子有些不清楚,总是认错人,绝对无意冲撞娘娘,韩姑娘千万通融,我这就带他走!” 说罢用力扯着刘曜向后退,出了一身的汗。 刘曜的倔他是知道的,方才知道了那样惊世骇俗之事,他已吓的六神无主,若刘曜硬是跟羊充华闹将起来,他哪里还有命在。 “容儿!”刘曜好不容易挣脱束缚,急急奔过来,“我是永明,你看看我!对不起,让你受那么多苦,可是我……我也是不得已,你要听我解释,千万听我解释!” 韩青手掌一竖,“你——” “韩青,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与他把话说清楚。”羊献容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原本就想过与他再相见时的情形,有些话总要说清楚的,方才只不过是事出突然,她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韩青犹豫,“这……娘娘,这是否不妥,万一让人看到……” “只需片刻就好,我若不与他说清楚,他还是会闹起来,早晚出事。”羊献容白着脸,冷静吩咐。 韩青想一想也是,点了头,“那旁有座亭子,平时极少有人去,娘娘和刘公子去那里说,不过也不要太久。” “我明白,你在这里守着,”羊献容并不看刘曜,只是道,“你跟我来吧。” 刘曜忙欢喜地跟上。 卜泰怔怔瞧着他俩的背影,喃喃道,“真是这么回事儿?” 到了亭子里,羊献容转过身,不避讳地看过来,“你娘好吗?” 刘曜心中一痛,却也惊喜,“容儿,你没有忘记从前的事?” “记得又如何?”羊献容淡笑,“终究是过去了,再也回不到从前。” 刘曜哑然,悔恨铺天盖地而来,“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受伤失去记忆,这一切——” “还是会如此,”羊献容轻轻摇头,“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刘公子,当初离开隰城时,我就与你把话说的很清楚,让你把我忘了,我们之间,缘分尽了。” 刘曜怔了一会,忽地怒火满胸膛,“你说忘就忘?你说缘尽就缘尽?容儿,你的心什么时候变的这样狠,忘了我,跟了皇上,还给他生儿育女,你怎能这样狠!” 羊献容先是错愕,随即释然。 原来,婆婆还没有对他说,她怀着的,是他的骨肉。 罢了,这样也好,若他知道,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走的。 “对。” 一个字,无情也讽刺,刘曜涨红了脸,抬起了手。 羊献容坦然看着他。 打吧,一个耳光下来,我们之间,就两清了,也把我打醒,不要再有任何幻想。 啪。 非常重的一记耳光,打在刘曜自己脸上,痛到发了麻。 “你做什么!”羊献容吃了一惊,两手抓紧他还要再打的手,唇也哆嗦起来,“你干什么折磨自己,要打你就打我!” 刘曜落下泪来,“容儿,我怎可能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这辈子我只喜欢你,永远都不会改变!我不该忘了你,不该娶了英娥,不该……” “别说这些了!”羊献容捂住他的嘴,同样泪落如雨,“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是命,这是我们的命,我们要认……” “可我不甘心!”刘曜抓紧她的手,急急道,“容儿,我不能丢下你,我更不可能忘了你!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皇上已登基,他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他不会对你好的,只有我才是真心待你,你原谅我,跟我走,好不好?” 羊献容忽然推开了他,表情冷漠。 “容儿?”刘曜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可否认,这次相见,容儿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不但变的雍容华贵,且冷静冷漠,偶尔的真情流露,也不过是对过去的一丝留恋,如何取舍,她心中,早有决断。 “我不会跟你走,”羊献容缓缓转了身,目光清亮而又空洞,“我已经是皇上的容华,皇上昨晚还与我说,会升我为贵嫔,我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为何还要跟你走?” 刘曜无法相信这竟会是她说出来的话,一把将她扯过来,“容儿,你说什么!难道你、你竟喜欢皇上?” 她有多恨太子司马遹和皇上,他比谁都清楚,为何只是大半年的时间,竟完全变了? 看她锦衣华服,满头珠翠,自然是深受皇上恩宠,莫不是就因为这些,她对皇上的恨,就变成了爱? 他眼前一阵发黑,根本无法接受。 第152章就这样忘了吧 “皇上待我很好,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是他尽心尽力保护我,我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是个好人,我不会背叛他的。”羊献容摸着高耸的肚子,脸上笑容早已僵硬。 这些话是真,隐含的却是另一层含义。 然刘曜是听不懂的,他已经身心大乱,也完全看不出,羊献容眼底深深的痛苦和绝望。 若一切都能回到原先,该有多好……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进宫了,好好孝敬你娘,对待你娘子,莫要伤了她的心。”听他没有动静,羊献容只当他已经绝望,也略略松了口气。 “你早知道我另娶了妻子?”刘曜声音干涩,才想到是否因为这一点,容儿才不肯跟他走? “嗯。”羊献容淡淡应了一声。 不生气不是因为不再在乎,而是因为知道,两人之间说不清是谁先对不起谁,只能说,造化弄人。 既然她这辈子注定不能跟永明哥在一起,为何还要去破坏他跟卜英娥之间的感情,两人各有归宿,也不错。 “你知道我为何娶了英娥?”刘曜不死心地追问。 即使不能在一起也好,他不希望容儿以为,他是见异思迁的男人。 “无所谓啊,”羊献容轻轻挑了挑眉,笑道,“既然能成为夫妻,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好好珍惜。韩青,扶我回去吧,我累了。” “是。”韩青虽在较远的地方,却还是能听到,闻言立刻过来搀住她,“娘娘没事吗?” “没事,回去吧。” “容儿!”刘曜追了两步,“你真的不肯跟我走吗?我、我不甘心!” 羊献容头也不回,冷冷道,“我如今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若被皇上知道我们以前的事儿,不但你会没命,我也将死无葬身之地,如果那样你也无所谓的话,你只管继续纠缠我,你若死了,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孤单。” 话虽说的无情,那结果却让她向往。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然刘曜却终究舍不得,脸上交织着痛苦、绝望、心疼,那追上来的脚步,却生生停在当地。 “韩青,回去吧。”羊献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光已如同死水。 “是。” 两人走后,卜泰赶紧过来,拽着刘曜就走,一副劫后重生的模样,“吓死了吓死了!还好你没糊涂到底,要不然我们全得完蛋!快走,刘都尉派人来寻你了,方才的事你万万莫要说出去,否则我们都会没命……” 刘曜仿佛木偶,被他提了出去,从始至终,都没再说一句话。 “永明,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刘渊见他脸色不对,紧张起来:莫不是他想起了什么,去寻羊充华了? 刘曜牵了牵嘴角,“去找我大哥卜泰了,把英娥交代的东西给了他。” “只是这样?还有没有其他?”刘渊上下打量他。 刘曜故做不解,“其他?什么其他?伯父在说什么?” “没事就好,我是担心你头一回进宫,不知规矩,惹出乱子来。走吧,咱们这就出宫。”刘渊略尴尬,不过见他似乎没什么异样,也就不再多说。 永明应当是没有想起羊充华,否则不会这样平静。 刘曜点点头,随他一道出宫,心中再痛再苦,可为了容儿的安危,他也只能强自按捺。 是自己还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容儿,否则,她何必有那样的顾忌。 “杨太傅有意拉拢。”刘渊忽地道。 “哦?”刘曜冷笑,“他私下里见伯父,就是为了此事?” 难道杨太傅不知道伯父是受先皇之恩,效忠于当今皇上的吗? 还是说即使知道,也要拉拢,为他自己的专权铺路? “不错,杨太傅的阿谀奉承之能,令我刮目相看,”刘渊目中有明显的鄙夷,“汉人向来瞧不起匈奴人,他却对我极尽夸赞,称兄道弟,还说明会向皇上奏请,封我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 “啊?”刘曜大为意外,“杨太傅竟这样看重伯父?” “不止如此,他还说要皇上封我为汉光侯。”刘渊浓眉一拧,自嘲地道,“我算不算是一步登天?” 即使先皇在位时,也未能许他如此殊荣,先皇的顾忌,杨太傅全然没有,行事比皇上还要大胆果敢。 刘曜哼了一声,“怕是杨太傅没安好心!他知道自己在朝中没有威望,才想借伯父之手,助自己在朝中站稳脚跟。我有预感,杨太傅要提拔的,绝不只伯父一个人,朝中要有大的变动了。” “这是一定的,改朝换代,伤筋动骨,岂是那么容易过去的。不过我们也不必太担心,毕竟远在隰城,我受先皇之恩,效忠的还是当今皇上,”刘渊忽然冷笑一声,不掩厌恶,“看着吧,杨太傅不过一时风光,这大晋是司马氏的天下,宗室亲王岂容他一个外戚嚣张。” “伯父所言甚是,静观其变吧。”刘曜心中还放不开羊献容,也不欲多说。 伯侄两人很快出了宫不提。 —— “父亲。”羊献容见到羊玄之时,还是恹恹的,没有精神。 与刘曜的相见,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身体软绵绵的,只想躺倒。 “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皇后为难你了?”羊玄之万分担心地问。 羊氏一族的荣耀,可都系在这个女儿和她腹中骨肉身上呢,出不得半点差错。 柔儿好不容易怀上的骨肉,却被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给害了,菱儿却始终不见有孕,他能指望的,只有容儿。 “不曾,”羊献容摇头,“皇后娘娘初掌六宫,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暂时顾不上我,父亲不用担心。” 羊玄之皱了眉,“你也说是‘暂时顾不上你’,待你生下皇子,皇后必有动作,你千万小心,莫要让她得了逞。” 羊献容一阵心烦意乱,“父亲先不要说这些了,或许我所生是女儿,哪有这些糟心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羊玄之捋须,喜不自禁道,“我私下里问过程太医了,他说你脉相极好,是皇子,错不了。” “那也未必,父亲还是不要到处去说,免得到时候惹人笑话。”羊献容抚了抚额,“父亲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没有,我要回去歇息了。” 第153章朝堂与后宫的封赏 “等等,”羊玄之一抬手,“容儿,皇上有未对你说过什么?” 羊献容脑子里乱的很,不欲去想,“说什么?” “朝堂上的事,”羊玄之压低了声音,“皇上才登基,朝臣肯定会有大的变动,皇上有未与你说,他会如何安置我?” 羊献容大为意外,看到父亲眼中透出的热切期盼,她忽然觉得,父亲于她而言,变的陌生了——他向来不是贪慕虚荣官位之人,什么时候竟变的这样浮躁了?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羊玄之有几分不自在,“皇上与你说过没有?” “父亲想多了,”羊献容冷冷道,“后宫不得干政,朝堂上的事,皇上怎会与我说。” “皇上不是最宠你吗?”羊玄之不悦地道,“早朝后皇上还与我说,要升你为贵嫔,皇上还有什么事不会与你说?先皇驾崩之前,皇上事事都要与你商议,你当我不知道吗?” 羊献容越发厌恶起来,“父亲还提那时的事作甚?如今皇上已登基,尘埃落定,我当时亦有许多越矩之处,你还要再提,是要让旁人抓住把柄,置我于死地吗?” 羊玄之被唬了一下,“哪、哪有这样严重?我不过是……” “朝堂上的事,父亲还是亲自去问皇上吧,我不想过问,我困了,先回去了。”羊献容将手伸手向韩青。 韩青扶好了她,慢慢往回走。 羊玄之又气又无奈,女儿越是得荣宠,就越与他疏远,这怎么行! 不管如何,他必须加官晋爵,否则何以与杨氏等人抗衡? —— 太熙元年五月十三日,司马炎葬于峻平陵,谥号“武皇帝”,史称“晋武帝”。 后世有句话,叫“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放在此时的大晋,也是再合适不过。 新皇登基,杨氏专权,朝中虽大半都是他们的心腹,可杨骏和杨太后还是不放心,必须要铲除异己,将朝政大权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才行。 杨骏当即兑现对刘渊的承诺,上书司马衷,要求其加封刘渊。 对于此事,司马衷自然乐见其成,爽快恩准。 诏令很快到了隰城,刘渊一跃成为五部都督,匈奴各部羡慕妒忌自不在话下,纷纷前来拜贺不提。 随后杨骏又加封了几位朝臣,众人受封的受封,加官的加官,皆大欢喜。 而所有人当中,最倒霉的,就是石崇。 他跟赵王交好,听命于贾南风,跟杨骏当然就是对立的,杨骏岂容得下他,很快即被参了一本。 “石大人被弹劾了?”羊献容听这话,颇为意外,“皇后没有保他吗?” 司马衷嘲讽道,“贾南风虽性子令人厌恶,朕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聪明,知道如今朝中是杨骏与母后专权,便避其锋芒,自朕登基以来,她毫无动作。” 这是在养精蓄锐、伺机而动了? 倒像是皇后的行事作风。 “那皇上如何安置石大人?” “依杨骏所奏,将石崇派往荆州为刺史,加鹰扬将军。” 其实,也没亏待了石崇。 魏、蜀、吴时期,荆州即为群雄逐鹿之地,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石大人想必也是满意的。”羊献容也不好多说。 石崇为人并不为她所喜,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怨,不说也罢。 “石崇也不笨,此时唯有离开洛阳,才能避祸,”司马衷冷笑道,“杨骏小人见识,提拔的都是身边那帮小人,倒是他才引入门下的主簿潘岳,才华过人,久负盛名,竟甘心为杨骏所为,可惜了。” “潘岳?可是那人称‘花县令’的潘大人吗?”羊献容对此人,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此人美姿仪,少有才,名闻天下。在河阳做县令时,命百姓满县栽桃花,浇花息讼,为时人称赞。 这样一个妙人,竟甘心听命于杨骏,确实可惜。 “正是他,朕之前听闻贾南风有意拉拢之,却不想被杨骏先一步拉拢,贾南风这回可大丢了颜面。”司马衷幸灾乐祸地道。 羊献容一笑置之,“那皇上可有何打算吗?朝中也不尽是杨太傅心腹,皇上要早做安抚才是。” 从帮着司马衷登基开始,两人之间就已经毫无芥蒂,就算她涉言朝政,司马衷也不会怪罪她,相反,他还十分愿意听取她的意见。 “朕明白,父皇还留给朕数名忠心之臣呢,”司马衷眼圈一红,“朕岂能辜负父皇!朕已让人拟诏,封岳父为尚书令,另外京陵公王大人,中书省华大人等人,皆有加封,卫大人为太子少傅,琅玡王戎为太子太傅,王衍为中领军,你看如何?” 羊献容微笑,“皇上英明。” 眼中却有担忧之色。 朝中尚有能人,如张华等人,都是听命于贾后的,皇上若不能安置好他们,就等于保全了贾后的这些爪牙,日后必成大患。 可皇上初登皇位,朝政繁多,如今在慢慢梳理中,她也不好再多说了。 “还有,你也不必担心你的位分,”司马衷摸着她高耸的肚子,喜道,“朕已决定封赏后宫,升你为贵嫔,高兴吗?” 后宫妃子当中,皇后居上,其下是三夫人、九嫔等,而三夫人即指“贵嫔、夫人、贵人”,贵嫔在三夫人中,居首位。 羊献容忙起身要谢恩,“谢皇上恩典!” “快起来!”司马衷扶起她,“你就快要临盆,朕早说过,一切礼仪皆免,你心里记着朕的好就行了。” 说到后来,已是调侃的语气。 羊献容登时泪眼朦胧,“是……臣妾不敢一日或忘,皇上对臣妾的恩典,臣妾铭记于心,但求日后能回报一二……” “傻容儿,朕与你说玩笑话,你怎的竟当了真?”司马衷心疼地为她擦泪,“如果不是有你,朕现在还不知是何光景,真要说欠,是朕欠你人情才是。” “臣妾不敢!” “那就不要与朕客气了。” “是……” 两人缠缠绵绵,暂时不去想日后,尽力做好眼前一切就是了。 第二日,司马衷果然命贾南风大封六宫,羊献容升为贵嫔,梁才人、卫才人升为左右夫人,羊献柔升为昭仪,羊献菱升为婕妤,其余几人也都各有赏赐,人人欢喜。 第154章临盆时会发生什么 “皇上雨露恩泽,妹妹们都很高兴,臣妾也就放心了。”贾南风一身深衣,满头珠翠,笑的开怀。 然而细心之人却仍能看出,她脸上虽有笑容,眼中却无笑意。 司马衷登位之初,就大封六宫,抬高其他妃子的位分,这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她如何能真的笑出来。 尤其是羊献容,一跃而成为贵嫔,位居“三夫人”之首,地位仅在她一人之下,这让她有了相当强烈的危机意识。 更可恨的是,司马衷对她这个正经皇后不屑一顾,对羊献容不加掩饰地宠爱,这其中的差别不必细说,她甚至有种预感:要不了多久,她头上这顶凤冠,怕是要拱手让人了。 司马衷面色淡然,并不接这话,“朕刚刚登基,政务繁忙,后宫之事,还要皇后多多打点,容儿即将临盆,所有事宜,可都准备好了?” 算算日子,容儿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肚子已经很大,行动诸多不便,程据每次诊脉,都说她胎象不是太好,随时有可能临盆。 这也难怪,羊献容才一怀上孩子,就是非磨难不断,数度承受失去至爱之痛,又经历王朝更迭之紧张,后又是重逢心上人的无奈悲苦,所有一切对她腹中孩儿来说,都是很大的考验和磨难。 羊献容甚至都觉得,如此重压之下,孩子仍然可以挺到现在,这是与她前世的母子缘分,既然能够待到足月,那就不会轻易离她而去,不必太担心。 贾南风微笑道,“皇上每见臣妾一次,就要嘱咐一次,臣妾怎敢大意?皇上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就等妹妹诞下皇子,好普天同庆了。” 这话里的妒忌已经很是明显。 后宫生子的确值得庆贺,然羊献容只是贵嫔,所生皇子非中宫皇后所出,怎能普天同庆。 若是如此,则说明皇上对羊献容的宠爱,胜过皇后,必引事端。 虽说,这的确是事实。 羊献容谦逊地道,“皇后娘娘取笑了,臣妾不敢。” 贾南风皮笑肉不笑,“本宫也盼着你生个皇子,本宫就放心了。” “那皇后就好生准备着吧,容儿,你如今不宜太过劳累,朕送你回去。”司马衷上前扶起羊献容,也不顾贾南风的脸色,慢慢往外走。 “恭送皇上。”众人起身相送。 不等两人出门,贾南风就又坐了回去,态度之嚣张,自不必说。 众妃见她脸色不善,也不敢再继续留下来找骂,纷纷告退。 贾南风抬手就掀翻了小桌,碗盏皆碎,茶水四溅。 董猛见怪不怪,让人进来收拾,边上前相劝,“皇后娘娘息怒,容贵嫔如今正当盛宠,娘娘与她正面冲突,实非胆智之举。” “本宫就是看不上她得意的样子!”贾南风气恨道,“怀了龙胎了不起吗?本宫只要看到她大着肚子在本宫眼前晃,心里就难受,本宫恨不得……” 董猛使个眼色,意即墙外有耳,“娘娘稍安勿躁,容贵嫔所怀,未必是皇子,还要等她临盆,再做计较,娘娘此时若与容贵嫔翻脸,到时若有个什么意外,皇上又要算在娘娘头上。” 听出他话中之意,贾南风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不错,女子临盆,不可预知的因素太多,大晋开国虽才几十年,后宫中却已经不少嫔妃因为临盆不顺,而母子俱亡。 羊献容的胎原本就不好,待到临盆时,会有意外发生,丝毫不奇怪。 也罢,就先让她得意着,待到临盆时,若生个女儿还罢,若生个皇子,哼哼…… “娘娘英明。”董猛谄媚地弯了弯腰。 “朝堂上如何,杨骏老儿这回可是得意了吧?”暂时放开后宫之事,贾南风问起前朝来。 杨氏专权,杨太后也得了意,每每想到杨家人的嘴脸,她心中就更堵。 后宫争风吃醋是小事,朝堂上刀光剑影,谁主沉浮,才是最要紧的。 “回皇后娘娘,杨太傅确实风光无限,不过他刚愎自用,行事严酷,大半朝臣对他不满,他的处境,并不如他想的那般好。”董猛对杨骏,十分不屑。 “这样最好,”贾南风冷笑,“杨骏本就没什么才华,若不是杨芷当年得封皇后,他如何能一步登天!” “娘娘所言甚是,奴才多嘴,娘娘可记得孟观与李肇?” “记得,皇上即位后,不是封了他二人为殿中中郎吗,有何不妥?” “回娘娘话,杨太傅与他二人意见不合,朝堂上多有争执,杨太傅对他二人粗暴傲慢无礼,二人甚是不满,私下里对他颇多怨愤之辞。” “哦?”贾南风眼眸晶亮,“如此说来,这二人可以利用?” “娘娘英明。” “那你还等什么?”贾南风瞄了他一眼,温柔媚惑。 董猛一个宦官,都一阵脸红心跳,不敢多看,忙恭身退下,“奴才这就去办!” 贾南风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些,慵懒道,“来人,去叫熙祖过来,本宫有话与他说。” 自打她成了皇后,这一个月来,都只是在司马遹向她请安时,才见上一面,没有私下里说过话。 她感觉得出来,司马遹成为太子后,就明显开始疏远、防备她,且暗中与朝臣结交,明显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好早早脱出她的掌控。 若在以前,她或许丝毫没有办法,可是现在,谢玖的命在她手上攥着,她就不信,司马遹能翻出天去。 “是,娘娘。” —— 为羊献容住着习惯,司马衷还是让她住在常宁殿,一切用度在原先有的基础上,又多添了些更华贵的,用着顺手。 “殿下还是去陪陪皇后娘娘吧,臣妾没事。”羊献容有些艰难地倚到榻上,肿胀的腿脚几乎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却还是报喜不报忧。 “朕不想见她,再说你这个样子,朕应该多陪陪你。”司马衷轻车熟路地将她的双腿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揉捏。 “皇上别这样了,臣妾受不起。”羊献容惶恐地想要把腿放下来。 “别动,朕 第155章他的情意重 羊献容心脸上笑容一僵,难言的羞愧。 腹中骨肉非皇上血脉,这是她瞒着皇上的,最不该的事。 然而,越是到现在,她越无法再说出口。 “容儿,朕问你一件事,你要说实话。”司马衷忽然抬头看她,目光冷凝。 羊献容心猛地一沉,预感不妙,“皇上怀疑臣妾什么?” 该不会是她的秘密被皇上知道了吧? 想想也不可能,知道她腹中骨肉真实身份的,只有婆婆,婆婆绝对不会出卖她,还是说…… 那信曾经落到旁人手里? 如果皇上真要问起,她是该承认,还是否认? 若皇上没有确切证据,就不会问,若有,她否认又有何用? 她死倒是没什么,可怜了腹中骨肉,皇上定然无法忍受这样的背叛,就更不可能留下她的孩子! 不止是她,还有羊家、刘家,甚至匈奴左部,都不可能有好下场。 怎么办? “不是怀疑你,朕是想问清楚,免得将来误会更深,”司马衷坦然地看着她,却不像是恨她的样子,“你与朕说句实话,你还恨熙祖吗?” 羊献容愣了一会,才道,“太子殿下?皇上何出此言,臣妾何时恨过他?” 心中却道一声“惭愧”,当初骤然得知被太子背叛时,她如何不恨? 只不过后来得遇刘曜,一切都变的不同,经历过种种,曾经的恨也全都烟消云散,若说到恨,她只恨太子派人差点杀了刘曜,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可是这件事,皇上也不可能知道才对。 “不必瞒朕了,你跟熙祖的事,朕都知道,”司马衷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其实你当初,是喜欢熙祖的,是吗?” 羊献容红了脸,不安地道,“皇上……是要问臣妾的罪吗?” 心中却是安定下来。 原来皇上要问的是这个,那就没什么大碍了。 反正之前她跟太子之间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皇上若有心知道,只要稍稍一问,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只要不牵扯上刘曜,其他都好说。 更甚者,那次太子与她纠缠,皇上亲眼看到,还打了太子,她若是否认,反而心虚。 “朕若是要问你的罪,又怎会直接问你?”司马衷有些无奈,也有些担忧,“容儿,朕经常见你愁眉不展,心事重重,莫不是你对熙祖不能忘情,不愿意留在朕身边?” “臣妾惶恐!”羊献容不顾他的反对,硬是起身跪下,“臣妾绝无此意!臣妾得皇上恩宠,惟愿留在皇上身边,回报一二,太子殿下与臣妾之间的事,都已过去,臣妾又怎敢做他人想?” “快起来!”司马衷忙扶起她,见她急红了脸,也丝毫没未露出对司马遹有情意的样子,心中大安,“你所说是实情吗?容儿,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朕不希望你整天闷闷不乐,如果你还是喜欢熙祖,朕……” “臣妾不喜欢太子殿下!”羊献容恳切地道,“臣妾说过那些事都已过去,臣妾如今都怀了皇上骨肉,又怎会背叛皇上?还请皇上不要嫌弃臣妾,臣妾会一心一心服侍皇上!” 司马衷万分高兴,“容儿,你真的这样想?” “是,臣妾不敢欺瞒皇上。” “太好了!”司马衷狠狠亲了她脸颊一下,“朕终于放心了!朕原本还想着……罢了罢了,不说了,只要你是心甘情愿留在朕身边,朕什么都不问了,哈哈……” 羊献容感动地流下泪来,“臣妾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怜爱……” “朕喜欢你,还用什么理由,”司马衷心疼地为她擦泪,“容儿,既然你不是想要离开朕,为何总是闷闷不乐?无论你有什么心事,都与朕说,朕会替你做到。” “臣妾没有,皇上别多想了。”羊献容暗暗苦笑,心中那么多事,她怎开心的起来? 可这些事,却万万不能让皇上知道。 “真的没有?”司马衷明显是不信的,“别骗朕了,你看你日渐消瘦,哪像其他快要临盆的女人那样?快说吧,是不是……你担心贾南风会对你不利?” “臣妾……有点吧,”羊献容为打消他的疑虑,也只能承认了,“皇上莫怪臣妾多心,实在是皇后娘娘之前的作为……臣妾知道皇上会让人保护好臣妾,可臣妾越是接近临盆,就越害怕,到时候皇上不能陪在臣妾身边,万一有什么……” “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得知了她的心意,司马衷完全放了心,拍胸膛保证,“朕到时会安排好一切,绝不给贾南风可趁之机!” 他岂会不知,贾南风一直对羊献容腹中骨肉虎视耽耽,故定会做好万全准备。 不止是他,杨太后出于自身考虑,也不会让贾南风得逞。 “谢皇上,臣妾向皇上求个恩典,”羊献容趁机道,“待臣妾临盆时,让韩青在身边可好?她武功高强,臣妾也信得过她。” 司马衷宠溺地捏她鼻尖,“依你。” “谢皇上!” 羊献容安了心,想着以后不要再整日愁眉不展,皇上看了,心中也是不舒服。 既然跟刘曜之间,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何妨安于现在。 与皇上之间虽无男女情意,却也真诚实在,更能抓得住。 —— 昭阳殿里,杨太后正闲闲地倚在榻上看书。 如今大局已定,杨家大权在握,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朝堂上自然还有一些人不服父亲,不过只要皇上被他们父女握在手心里,让那些人臣服,是早晚的事。 “太后,”杨姑姑走了进来,“皇上封赏了六宫,羊充华成容贵嫔。” “早料到正度会这样做,由他吧,不过是宠爱个妃子,何况容贵嫔肚子里的孩子,对哀家还有利用价值。”杨太后不在意地道。 先皇一驾崩,很多表面维持的关系也就自动瓦解,不必再费那心神演戏,彼此之间倒是也轻松了许多。 自打在先皇病榻前与司马衷翻了脸,他们祖孙之间的情意,也算是到了头,如今这朝中因有杨骏把持,皇上不会公然与杨家做对,但也绝对不会再亲近。 第156章隐藏的棋子 如此情形之下,只要不是威胁到杨家掌权,司马衷要宠爱个把女人,杨太后还是不会去过问阻止的。 “是,太后英明,不过奴婢听说皇后娘娘对容贵嫔受宠颇为不满,怕是会对容贵嫔下手。”杨姑姑小声道。 杨太后放下书,不屑冷笑,“贾南风不满又能如何?皇上不喜她,哀家也不会再护着她,就凭她一个女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最多也不过是想害死容贵嫔腹中骨肉,保住熙祖的太子地位罢了,熙祖又如何会承她的情。” “太后所言极是,可皇后娘娘也不是好对付的,太后还是小心为上,”杨姑姑上前两步,道,“奴婢方才过来时,正看到太子殿下陪着蒋美人在御花园散步,皇后身边的人请太子殿下过去,太子殿下一口回绝,奴婢想着,皇后娘娘必然会大怒。” “那淫妇,太不知羞耻!”杨太后神情厌恶而鄙夷,“不顾伦理,不识礼仪,不但与赵王不清不楚,还把主意打到熙祖头上,简直让人恶心!” “太后要如何做?”杨姑姑担忧地道,“如今她贵为皇后,仍不知检点,若是再有丑事传出,也有损皇室颜面。” 杨太后踱了一会步,道,“这些事皇上都知道,不过也是为了皇室颜面,才不曾说破,再者,也没有抓到贾南风的把柄,她断不会承认。既如此,那就抬高其他嫔妃,贾南风受了冷落,必会难耐寂寞,进而与别的男子寻欢作乐,到时盯着她,将他们捉奸在床,就好办了。” 杨姑姑喜道,“太后此计甚妙!容贵嫔如今即将临盆,不能侍寝,其他嫔妃还是有机会的。对了,太后,谢才人是否不曾升位分?” “你不说,哀家都忘了这个人,”杨太后漫不经心,脸上有轻蔑之色,“她不过是先帝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若不是生了熙祖,又怎会有如今这地位?就凭她那心机手腕,如何跟贾南风抗衡。” 杨姑姑进言道,“奴婢倒是觉得,正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关系,谢才人更应该得到皇上的封赏,皇上许是也忘了她,不若太后就开这个口,谢才人还能念着太后恩德,也好替太后,看着皇后。” 杨太后点头,“不错,哀家也是忽略了此事,那就依你所言,封她为婕妤吧。” “是。” 随后太后懿旨下,谢才人进位婕妤,住进了西宫增成殿。 对此,司马衷并无意见,他对谢婕妤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先皇在时,只要念及她以往的身份,他总是有些不舒坦。 不过如今他位登九五,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他对谢婕妤,也倒没了先前的芥蒂,封就封吧。 谢婕妤得以离开那偏僻的如同冷宫一般的地方,又升了位分,不免有些“扬眉吐气”之感,也能够自由自在与太子见面,与从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母妃。”司马遹正陪着蒋美人吃点心,看到谢婕妤进来,忙起身行了礼,眉眼间难掩喜色。 蒋美人也扶着腰站起来行礼。 “坐吧,近日可好,胎可稳吗?”谢婕妤一身华服,看上去贵气逼人。 蒋美人红着脸道,“回娘娘,太医才来看过,一切安好。” “那就好,”谢婕妤停了停,道,“熙祖,皇后娘娘可曾来过吗?” 司马遹登时皱了眉,“好端端的,母妃提她做什么。” 昨日母后才差人来叫他,被他拒绝了。 如今母后已贵为后宫之主,居然还想着与他行不伦之事,究竟有没有羞耻? “我也是为你好,”谢婕妤有些不安,暗示道,“皇后娘娘毕竟是你的母后,你在她跟前尽孝,也是应该的,若是惹的她不高兴了,咱们母子都不好过。” 她给容贵嫔下落胎药那件事,还有把柄在贾南风手里握着呢。 司马遹攥了攥拳,心中虽恨,却不想在蒋美人面前失了面子,若无其事地道,“母妃放心吧,儿臣心中有数。阿俊就快生了,儿臣不想其他,只希望阿俊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儿臣就心满意足了。” 蒋美人感动道,“谢殿下关切,妾身卑微,怎担得起殿下如此情深。” 她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难得太子殿下不嫌弃,还真心以待,她心中总是不安。 司马遹握住她手,“不必想这么多,有本宫替你做主,谁敢对你不敬。” “谢殿下。” 谢婕妤原本还想多嘱咐他几句,见他如此厌恶贾南风,当着蒋美人的面,也不好提当初那件事,只得作罢。 晚膳过后,内侍到增成殿传旨,说是今晚皇上会过来。 谢婕妤大为意外,但也很欢喜,忙让人准备迎驾。 司马衷也是在杨太后封了谢婕妤之后,才想起没有封赏她,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才要她侍寝。 两人之间虽没有太浓烈的情意,却因有司马遹这个儿子,故无论做什么,都是水到渠成,最终相拥而眠。 贾南风得知后,大发雷霆,“皇上居然临幸那个又丑又老的女人!皇上这是在打本宫的脸,是不是!” 董猛自是火上浇油,“不止如此,太子殿下数次都不听从娘娘召见,这是要反了娘娘啊!” 除了每日问安,司马遹都是立刻离开,绝不私下里与贾南风接触,抗拒之意,已十分明显。 再者,卫瓘等老臣,既然忠心服侍皇上,对太子自然也寄予厚望,太子少傅和峤、太子太师何劭、太子太傅王戎都替太子撑腰,难怪他的腰杆会硬起来。 贾南风咬牙冷笑,“想逃出本宫手掌心?想的美!本宫自有办法,让熙祖乖乖跪到本宫跟前来!” 再不挫一挫熙祖的锐气,收拾了谢婕妤,她这个皇后,也就不用做了。 “哦?娘娘的意思是……” “苏碧呢?”贾南风挑眉。 董猛恍然,“回娘娘,奴才让人好好看着她,她不敢生事,娘娘是要动用这枚棋子了?” 当初苏碧陷害贾南风不成,因司马遹愿意听命于贾南风,她便将苏碧交给杨太后,做了替罪羔羊。 第157章赐死 杨太后也不欲深究此事,即让人赐死苏碧,那件事情,也就了结。 却不料贾南风忽又改变了主意,上下一遮掩,用一名宫女替苏碧受死,而将她秘密藏了起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用苏碧除掉谢婕妤。 如今看来,是时候了。 “将她带上来。”贾南风眼里闪过幽冷的光。 熙祖,莫怪本宫要动你最在意的人,是你们母子羽翼未丰,就急着想要反了本宫,本宫只能斩断你的翅膀,让你乖乖地,臣服在本宫脚下! 而谢婕妤,才沐皇恩,即将面临的,却是一场灭顶之灾…… —— “啪”,谢婕妤狠狠挨了一记耳光,被打倒在地,惊惧而茫然,“皇上……” 昨晚才与她缠绵软语,今日却恶容相向,虽说“伴君如伴虎”,可皇上对她的态度转变,未免太快! “谢玖,你做的好事!”司马衷脸容因愤怒而扭曲,“朕还以为你是个宽厚老实的,又替朕生了熙祖,朕才多怜惜你几分,谁想你竟是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朕看错你了!” 谢婕妤脑中太乱,一时哪想得到是贾南风出卖了她,捂脸啜泣,“臣妾不明皇上之意,还请皇上明言!臣妾自问并无做过任何伤害他人之事,皇上……” “你还说!”司马衷猛地提起她衣领,怒火要喷到她脸上去,“朕给你机会,你还不认罪!说,你是如何假借贾南风之名,送落胎药给容儿,却害的柔儿落了胎,还不从实招来!” 谢婕妤只觉五雷轰顶,只想就此死去! 皇后果然是信不得的,如果不是她开口,皇上不可能知道。 怎么办? 不过好在苏碧已经被赐死,只要她不承认,皇后又一惯残忍,皇上应该是信她的。 念及此,她哭着直摇头,“皇上冤枉臣妾了!臣妾没有……臣妾怎么可能会害容贵嫔的孩子,定是皇后娘娘见不得臣妾得皇上怜惜,才陷害臣妾,皇上定要为臣妾做主……” 司马衷怒极反笑,“一个一个都当朕是笨蛋是不是,想怎么骗就怎么骗?贾南风再凶残,只要是她做过的事,她都会认,不是她做的,旁人也诬陷不了她!你说,为何要害容儿的孩子,你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谢婕妤呆了。 贾南风那种心性的女人,在皇上心里,居然还有可取之处! 可即使如此,皇上也不可能轻易相信,是她要给容贵嫔下落胎药,到底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没有……” “夏公公!”司马衷扔下谢婕妤,一声怒喝,“把苏碧带上来!” 谢婕妤登时魂飞天外:苏碧? 她没死?! “遵旨。”夏公公叹息一声,将苏碧带了上来。 若说谢婕妤一开始以为,司马衷是在讹她,可当看到苏碧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好比坠进了冰窖,惟死而已。 一切都是骗局,贾南风当初假装放过她,其实早就布置好一切,就为让她在风光的时候,一败涂地。 “奴婢见过皇上。”苏碧瘦的厉害,精神也不好,却到底是活着的。 贾南风留她一命,就是要她说出谢婕妤当初的所做所为,虽说贾南风承诺,会保她家人性命,可她出卖谢婕妤,就是背叛了太子,太子岂能饶了她,饶了她的家人? “苏碧,当日发生何事,还不从实招来?”司马衷怒道。 苏碧瑟缩一下,“奴婢……” “苏碧!”谢婕妤厉声道,“你敢诬陷本宫?你好大的胆子!”上前就要撕扯。 “谢玖,住手!”司马衷将她扯回,摔在地上,“事到如今,你还想掩盖不成?苏碧,说!” “是……”苏碧早吓去了半条命,哆哆嗦嗦将事情说了。 她从来不知道,皇上发起怒来,竟这样怕人,像被惹到的虎,一口就能将人吞下去! 她每说一句,谢婕妤的脸色就白一分,直至后来,已是脸无血色。 “谢玖,你还有何话说?”司马衷的眼神,已可用“嗜血”来形容。 不止是后怕容儿的孩子几乎胎死腹中,更没想到表面温纯善良的谢玖,竟是这般恶毒心肠! 亏得他昨晚还觉得,对她亏欠太多,顺从了母后之意,抬了她妃位,却不想这一切,竟成了天大的笑话! 谢婕妤还能说什么,只剩恐惧折磨着她,颤抖成一团。 “来人!”司马衷再看她这可怜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厌恶,冷声喝道,“将谢玖关入大牢,明日午时,赐死!” 谢婕妤瘫坐到了地上。 —— “夏公公,父皇可愿意见本宫?”司马遹已经在太极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仍见不到父皇的面,急得满眼血丝。 骤然得知母妃因那桩旧事的被揭发而要受死,他震惊莫名,顾不上去找贾南风理论,立刻前来求见父皇,但愿能保母妃一命。 可父皇正在气头上,更恨母妃几乎害了容贵嫔,不肯饶恕母妃,因而拒不见他。 夏公公叹了口气,“殿下恕罪,皇上不肯见殿下,老奴也无能为力呀。” “那本宫就跪在这里,父皇何时愿意见本宫,本宫再进去。”司马遹脸色有些发白,膝盖已经痛到麻木,却仍不能起身。 事关母妃性命,只这一夜半天的时间,他必须分秒必争。 夏公公摇头叹息,原本要劝他,可看他神情坚决,也知道谢婕妤是他生母,他不可能放弃,只能任由他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太极殿的大门仍未打开,司马遹已有些支撑不住,不胜其寒般,瑟瑟发抖,牙齿咬的咯咯响。 唐卓于心不忍,劝他,“皇上是不会见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这又是何苦。” “住口!父皇不见本宫,本宫就不起来!”司马遹狠狠瞪他一眼,继续跪。 少顶,他身子一歪,跪坐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膝盖上像是有千万根针直直扎进去一般,那种疼简直无法忍受。 然而父皇竟还是不肯见他,绝情至斯。 “太子殿下快起来吧!”唐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皇上、皇上既然如此决定,必不会更改,殿下这……” 第158章容贵嫔是救星 “放肆!”司马遹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却是没什么力道,“父皇要赐死母妃,难道要本宫眼睁睁看着不成?滚开,别碍本宫!” 唐卓讪讪然,退到了一边。 他如何不知,可皇上如今正宠容贵嫔,谢婕妤又做出那样的事,皇上哪那么容易改变主意。 太极殿上,司马衷端坐于龙案后,心中烦闷无比,“熙祖还在?” 夏公公小心道,“是,太子殿下都跪了三四个时辰了,皇上是不是要召见太子殿下?” “不必见了,叫他回去就是。”司马衷冷声道,“朕不会改变主意。” 夏公公不敢多说,出得殿来。 司马遹大喜,“夏公公,父皇他——” “太子殿下恕罪,皇上请太子殿下先回去,太子殿下!”夏公公一句话未说完,司马遹已颓然昏死过去,惊的他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 唐卓扶起司马遹,背着就跑。 回到东宫,唐卓让人去请太医,他则揉捏司马遹的双腿,以帮他恢复双腿上的血脉流通,否则若是血脉阻塞太久,只怕这双腿要废掉了。 太医来诊过之后,只说司马遹是跪的太久,又不曾用膳,才会昏倒,并无大碍。 司马遹昏睡了两个时辰,慢慢醒转时,天已快亮了,他才一动,就觉出双腿针扎样疼,不禁呻吟出声。 “太子殿下醒了!”唐卓赶紧上前相扶。 司马遹睁开眼睛,脸色虽苍白的可怕,眼神却渐渐清明,一言不发,掀开锦被就要下床。 唐卓无奈相扶,“太子殿下腿还伤着,不能乱动。” “让开!”司马遹狠狠甩开他,厉声道,“不用你管!” 天已亮了,离午时还有几个时辰,母妃就要没命了,他如何躺的住。 “殿下别去见皇上了,没用的,”唐卓大着胆子道,“依属下愚见,此时能救谢婕妤的,惟有容贵嫔。” 司马遹猛地一愣,继而大喜,“不错!父皇正宠阿容,母妃又是因她获罪,只要阿容说句不计较,父皇定能饶了母妃,本宫怎么早没想到!快,去找阿容!” “殿下慢些!”唐卓扶着他出去。 到了常宁殿,正遇韩青出来,她愣了一下,跪倒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司马遹神情冷峻,“容贵嫔可在?” “娘娘正在歇息,太子殿下有何事?” “本宫要见她,”司马遹冷步靠近,“一定要见。” “这……”韩青犹豫,要不要放人进去。 司马遹抬步就往里闯。 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太子殿下!” “别拦着殿下,”唐卓将韩青拦下,“殿下是为了谢婕妤而来,见不到容贵嫔,他是不会罢休的。” 韩青心中了然,谢婕妤之事,昨晚主子就已知道,也在为此事而生气,“就算不拦着,我也要保护娘娘,让开!” 说罢推开唐卓,快步进去。 羊献容并不意外司马遹会来找她,但她并不打算替谢婕妤求情。 真没想到,当初要害她孩儿的人,竟是谢婕妤,亏的她还以为,谢婕妤跟她一样,也是受贾南风迫害,却不想正应了那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对这母子两个,都瞧不上眼。 “阿容——” “太子殿下逾矩了,妾身如今是贵嫔。”羊献容冷冷道。 “……”司马遹掐了掐掌心,“贵嫔娘娘。” 羊献容反倒有些意外,当了太子后,他性情收敛了许多,人嘛,总是会变的,“太子殿下此来,有什么事吗?妾身没记错的话,皇上曾经告诫过太子殿下,不要再纠缠妾身。” 司马遹咬了咬牙,“贵嫔娘娘心中有怨念,本宫知道,可本宫母妃当初也是一念之差,还请娘娘高抬贵手,饶本宫母妃一命。” “一念之差?太子殿下好轻飘的口气。”羊献容嘲讽冷笑。 既然太子摊开来说,她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有理的人是她,何必藏着掖着。 司马遹神情一震,眼里有隐隐的痛苦和绝望,“贵嫔娘娘定要置本宫母妃于死地吗?” 她恨他们母子至深,如今父皇要赐死母妃,她正好一解心头之恨,又怎会出手相助? 羊献容冷然道,“不是我要置谢婕妤于死地,是她自己作孽,当初她若没有起害我之心,就不会有今日结局,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说一句话,是皇上如此决定,与我何干。” 司马遹眼前一黑,差点再昏过去,“本宫……是想娘娘能够替母妃向皇上求情,饶母妃一命,本宫……愿替母受过……” “太子殿下对谢婕妤果然一片孝心,感天动地,”羊献容眉一扬,不无嘲讽地道,“不过殿下真是为难妾身,皇上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就是圣旨,妾身如何开得了口?”说罢她忽地冷笑一声,恨恨道,“反正妾身与太子殿下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谢婕妤又害妾身几乎失去骨肉,妾身是应该要你们血债血偿,不是吗?” “本宫与你何来不共戴天之仇!”司马遹震惊,脸色惨白,“阿容,本宫一直想要问你,你到底为何一直在恨本宫,难道只是因为,本宫当初要你入宫服侍父皇?” 羊献容脸色惨白,不停冷笑,“你还要装傻是不是?如果不是你,永明哥怎么可能会差点死于非命,又怎会失去记忆,不来找我,他……” “娘娘!”韩青大吃一惊,一个阻止不及,娘娘竟情绪失控,说出这些话来。 羊献容自知失言,胸膛剧烈起伏,又开不了口,将话兜回来,只能闭紧了嘴。 “你、你说什么?”司马遹好一会儿才出得了声,“你说刘曜……本宫何时害他?你说清楚!” 他派唐卓去过隰城,只查到刘曜曾经赶往洛阳,后来又回到家中,还娶了妻子,当中经历过什么,他并不清楚,何来被他相害之说? “你以为你装不知道,我就会相信你?”羊献容也豁出去,泪流满面,“当初我已答应随父回洛阳,永明哥对我情深意重,一时无法放弃,也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赶尽杀绝,趁着他到洛阳来寻我的机会,半路让人截杀他,才害的他……” 第159章储君之位换母一命 “我没有!”司马遹骇然大叫,礼仪都顾不上了,“阿容,你、你听谁说,不是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你有!”羊献容认定了是他,又怎会听信他的否认,“我亲耳听到的,你还否认!” “你听到什么,你听到什么!”司马遹猛地抓紧她的手,急的目眦欲裂,“阿容,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你才误会我了?你说,你说!” “放手!”羊献容又惊又痛,用力挣扎,“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何必问我!韩青!” 韩青上前将司马遹拉开,“太子殿下,请自重!” “走开!”司马遹挥手就打,“本宫要问清楚!” 韩青一个偏头,躲开他的手,同时一个用力,将司马遹甩给了后面的唐卓,“殿下恕罪。” “韩青,你疯了,敢对太子殿下动手!”唐卓惊怒道,“还不给殿下赔罪!” “是殿下先对娘娘不敬。” “你——” “你们都闭嘴!”司马遹一声大喝,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两名下属都闭了嘴,对他总是畏惧的。 司马遹揉了下眉心,尽量让自己冷静,“阿容,抱歉,本宫不是有意要吓你,你冷静一点听本宫说,是谁对你说,本宫曾派人截杀刘曜?” 羊献容冷冷道,“是我亲耳听到,你自己说的。” 司马遹简直不能相信,“本宫自己说的?何时何地,与何人说?” “我进宫那天,在我家花园中,你与我父亲说,一切都安排好了,”想起那时的痛苦绝望,羊献容就觉得心口痛的厉害,“后来,永明哥在来洛阳寻我的路上,被你安排的人截杀,重伤后摔下悬崖,几乎丧命,后来有人去回报我父亲,说是永明哥死了,你还敢说不是你?” “原来是这样!”司马遹惊呼,问题原来出在这儿,难怪他一直觉得,跟阿容之间有什么误会! “你终于承认了?”羊献容冷笑,“可惜,没能如你所愿,永明哥命不该绝,人虽没死,却失去了记忆,后来……” 还有必要再说下去吗? 再说一次,她只会痛一次而已。 司马遹却缓缓摇头,“错了,阿容,本宫没有让人截杀刘曜,本宫对天发誓,如果有此事,叫本宫不得好死。” 要知道世人是很信誓言的,若不是君子坦荡荡,又哪敢发此毒誓。 “你、你真的没有?”羊献容难以置信,对自己先前的认定,也有了怀疑,“那你那天跟我父亲说……” “本宫的确与你父亲说,都安排好了,但是本宫并不是让人截杀刘曜,而是拿下他,并让刘都尉来接他回去,言明利害,让他看好刘曜,莫要再让他生事。”司马遹苦笑。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当初跟羊玄之的对话,会被阿容听到,而刘曜又遭到旁人追杀,阿容竟将这笔账,算在了他的头上! “是这样?”羊献容也傻了,“怎么会……那、那永明哥是被谁……” “本宫也不知道,不过此事本宫会查清楚,以证明本宫清白!”司马遹急急道,“阿容,你相信本宫,本宫虽然希望你离开刘曜,但绝没有要杀了他,他……他毕竟是你喜欢的人,本宫不想你恨到绝处,本宫所言,句句属实!” 羊献容颤抖起来。 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了司马遹? 可误会又如何,到底已成今日局面,她为了找他报仇,才入宫为妃,事到如今,仇人居然不是他,这是怎样的讽刺? “可以去问你父亲!”司马遹猛地想起来,“你不是说有人回报他,事情成了吗?只要与他当面一说,就会知道当初本宫有没有让人截杀刘曜!” 羊献容眸光一亮,不错,这件事父亲知道的很清楚,当初她就是不想父亲知道,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以阻止她入宫复仇,她才没有多问,谁想竟错过这许多事。 “阿容,本宫知道就算如此,当初要你进宫,拆散你跟刘曜,是本宫不对,可无论如何,请你救本宫母妃一命,本宫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司马遹急切地上前一步,竟似要跪地相求,“本宫知道,母妃几乎害你孩儿性命,可是、可是她终究是本母妃,本宫……” 羊献容咬紧了唇,“我、我从未招惹过谢婕妤,她为何要这样残忍对我?” “都是本宫的错,”司马遹苦笑,“母妃是怕你生下皇子,会威胁到本宫,不被立为储君,所以才……” 羊献容悲愤冷笑,“就因为这样,她就下得了手害我孩儿,还要嫁祸给皇后?太子殿下,谢婕妤如此心性,死不足惜!” 司马遹脸色惨青,无言以对。 羊献容骤然得知这些事,也是身心大乱,可要她立刻原谅谢婕妤,甚至向司马衷求情,她自问做不到如此大度。 “阿容,只要你向父皇求情,饶本宫母妃一命,本宫愿让出储君之位,留给你的孩儿,你说可好?” 半晌后,司马遹沙哑着嗓子问道。 “你……”羊献容惊道,“你竟然……” “殿下,万万不可!”唐卓急了,“殿下才是国之储君,怎么能——” “住口,本宫自有分寸!”司马遹沉声喝道。 唐卓急的要吐血,却不敢多嘴。 “阿容,你会答应本宫的,对吗?”司马遹期盼地看着她,“如果你觉得还不够,那本宫的命……” “我要殿下的命何用,”羊献容站起身来,冷冷道,“立储乃国之大事,又岂是你说让就让的,我去见皇上,你请回吧。” 司马遹大喜,“阿容,多谢!你的恩德本宫铭记于心,来世结草衔环,以为报答!” “别说这种话!”羊献容背对着他,握紧了拳,“我受不起。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只向皇上开口,皇上肯不肯饶过谢婕妤,与我无关。” “父皇定会听你的话!”司马遹信心满满,“只要你向父皇求情,父皇一定会饶过母妃的!” “殿下请回,我这就去见皇上。” “好,本宫这就走,这就走!”司马遹欣喜非常,不敢惹她,快速离去。 第160章活罪难逃 羊献容登时软了下去。 “娘娘小心,”韩青扶住她,担心莫名,“娘娘没事吗?太子殿下所说……” “我相信他不会说谎,此事应该另有内情,”羊献容倒是很冷静,“我既答应了他,就要向皇上开这个口,先解决了谢婕妤的事,再回府问父亲。” “娘娘真要放过谢婕妤?”韩青颇为不忿。 羊献容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都是为人母,我明白谢婕妤的担忧,我肯帮太子殿下,不过是把对皇上的愧疚,还在他身上罢了,与谢婕妤无关。” 韩青沉默一会,“是,属下明白。” 羊献容换了身衣裳,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到了太极殿。 司马衷还在气头上,就算是她来求情,也听不进去,“此事绝不可姑息!朕万万没想到,谢玖竟是如此心性,若非知道熙祖并未参与此事,朕亦不会轻饶了他!” “皇上息怒,”羊献容慢慢挪过去,轻声道,“臣妾知道皇上心中难受,一来是疼惜臣妾和孩子,二来是对谢婕妤失望,可她也是为了太子殿下,护子之心与臣妾一样,也是情有可原。” 司马衷讶然道,“容儿,你竟丝毫不生气?若不是柔儿替你受过,此时失去孩儿的人就是你,你不恨谢玖?” “恨,”羊献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但是毕竟过去了,臣妾也知道,谢婕妤现在很后悔,太子殿下更是伤心,皇上才登基,前朝后宫需要的都是安稳,太子殿下到底是国之储君,谢婕妤又是殿下生母,若皇上此时赐死谢婕妤,恐怕……” 司马衷果然犹豫起来,“不错,你不说,朕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可若是饶了谢玖,朕又觉得对不起你跟柔儿,朕只要想到,你腹中骨肉差一点被害,就恨不得将谢玖碎尸万段!” 羊献容是真心感动。 皇上之所以这样生气,不肯饶过谢婕妤,说到底,还是因为她。 不厚道点说,若被害的失去孩儿的是贾南风,估计皇上的怒气,不会有现在一半。 “是,臣妾明白皇上待臣妾之心,臣妾很感激,可皇上也要为太子殿下想一想,不然……”羊献容其实心中早有主意,却故意装着思索一阵,才道,“皇上就饶谢婕妤一命,但别再留她在宫里,将她送往别处,待事情过了,再找个由头,将她接回宫,可好?” 此事的背后肯定是贾南风在推波助澜,宫中已无人不知,当初是谢婕妤要谋害她,议论的很是厉害,都等着皇上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杨太后自然是乐见其成,并未出面。 司马衷沉默一会,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也罢,你说的有道理,既如此,那就将谢玖送往金墉城,好好思过反省吧。” “金墉城”位于洛阳西北一角,并不大,曹魏时所建,到如今一般被废、被贬的亲王、后妃等都会被送往那处软禁起来。 换言之,那里就如同天牢一般,再华丽,也是牢房,只要被进去,这辈子就很难再翻身。 羊献容暗暗叹息,她已尽力,不可能再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是,皇上英明。” 随后司马衷下诏,称谢婕妤忽染重病,不宜留在宫中,送往金墉城休养,任何人,包括太子,无诏不得前去探望。 朝堂后宫得知此事,反应各异,但都不曾提出异议。 皇上分明是在保护太子,故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疑是最好的处置方式,唯独委屈了容贵嫔。 更有些心思通透的,知道越是如此,容贵嫔得到的恩宠和补偿反而越多,所谓“吃亏是福”,便是此意。 谢婕妤被悄然送往金墉城,甚至没有引起后宫太大的涟漪,此事就算是过去了,而最大的改变,就是司马遹在贾南风面前,再没有了任何顾忌,再也不必受她牵制。 —— 羊玄之才下了早朝,就被韩青请到了常宁殿。 “父亲,我有一事问你,你要与我说实话。”羊献容也不绕弯子,直接问话,脸色很冷。 “什么事这样要紧?”羊玄之接着道,“我问你,谢婕妤之事,是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说了话?” 在此事上,他原本是有私心的。 女儿得宠,于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若女儿生下皇子,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被立为太子,他的地位,必将扶摇直上。 故谢婕妤一出事,他很是高兴,太子必受牵连,说不定还会被废,外孙被立为太子的机会就更大。 结果没等他高兴多久,此事就云淡风轻般结束了,思来想去,也就唯有女儿的话,皇上会听。 偏偏是自己人,坏了他的好事,他正气不过,要找女儿理论呢。 “皇上自有决断,又岂是我三言两语所能改变,”羊献容摆手,“父亲不要岔开话题,我且问你,我进宫那天,曾有人向父皇传话,说是王爷手下送来消息,刘曜被截杀,掉下悬崖,死于非命,是吗?” 羊玄之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接着恍然,“你听到了?” 仔细想想,当日阿容的反应的确不同寻常,却原来…… 啊,既然如此,阿容为何还要进宫?她不是应该拼死拼活,都要去寻刘曜的吗? 还是说…… “对,我是听到了,你老实告诉我,让人截杀刘曜的,是不是赵王?”羊献容咬紧了牙。 从司马遹否认让人截杀刘曜到现在,时间虽不长,她却想了很多。 知道她跟刘曜之间关系的,除了司马遹,就是父亲和孙秀。 而孙秀效忠的,是赵王。 孙秀一力赞成她进宫,肯定也是赵王授意,否则依父亲之前跟孙秀的关系,他没必要这样热心她进宫之事。 至于赵王的用意,很可能是想通过她,进而好掌控皇上,只不过如今杨氏专权,赵王还没得到这样的机会。 所以思来想去,赵王必然就是要杀刘曜之人,怪只怪她当初没有听仔细,就想当然以为,司马遹才是害死刘曜的凶手,误会了他那么久。 “这……”羊玄之犹豫,试图否认,“哪有这样的事,没有人要杀刘曜,是你听错了。” 第161章推倒蒋美人 羊献容笑容有些讽刺,“事到如今,父亲还想继续瞒着我吗?我与父亲说实话吧,我所知道的,比你想像的,还要多。” 羊玄之惊了一下,勉强笑道,“阿容,你说这些做什么,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无论知道与否,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你又何必……” “当初刘曜上洛阳途中,遭人追杀,受重伤却未死,如今又已娶了妻子,快要当父亲了,你完全不必担心,我知道后会再与他重续前缘,我们之间,早已结束,这不正是父亲所希望的吗?”羊献容淡淡道。 羊玄之愣了好一会,才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刘曜他……没、没死?你跟他见过面了?阿容,你胆子太大了,怎么……” 他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还以为一切都隐瞒的很好呢,原来他才是最笨的一个。 “说实话吧,父亲,是不是赵王?”羊献容绝口不提司马遹,就是不给父亲否认的余地。 羊玄之惊魂未定道,“是又如何?阿容,你想怎样?难不成你还要替刘曜讨回来不成?别傻了,赵王……” “我知道了,父亲不必多说了,”羊献容心中已有了答案,冷笑道,“我早该想到,阿公一直反对我跟刘曜在一起,也是他当初找到我,才破坏了我所有的一切。他背后的人,可不就是赵王吗?” 听她语气中颇多怨毒之意,羊玄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阿容,你听我一句劝,以前的事,不要再想了,既然你也知道刘曜已经成亲,说明他早已忘记你,你如今得皇上宠爱,这不是很好吗,你还想怎样,是不是非要把你跟刘曜之间的事弄的人尽皆知,羊家和刘家获罪,你才甘心?” 羊献容摆了摆手,“父亲多虑了,我既然说跟刘曜之间已经结束,就再也不会有什么牵绊,我问明这件事,只不过想知道,我的仇人,到底是谁而已。” 话出口,又有些后悔,不该告诉父亲这件事。 果然,羊玄之惊的面无人色,“仇人?阿容,你难道还想报仇?你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以,赵王恐不日就要被召回京,你千万莫要乱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回京?”羊献容皱眉,“赵王不是镇守关中吗,怎的又要回来?” 羊玄之面有不屑,“赵王此人心胸狭窄,在关中处事不公,赏罚不明,羌族、氐族等部落相继反叛,严重失职,皇上才欲将其召回。”停了停,又嘱咐道,“此是朝政之事,你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说。” 听他言辞间,对赵王人品,颇为不喜。 羊献容心道原来如此,“我心中有数,父亲不必担心,请回吧。” 赵王被召回京? 很好,这是上天在给她报仇的机会,她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羊玄之还待再劝,见她意兴阑珊,只好暂时作罢,忧心离开。 —— 贾南风忽然来到东宫,是蒋美人完全没有想到的,虽是挺着六、七个月的肚子,仍上前见礼。 “起来吧,”贾南风姿态优雅地坐下去,满含戾气的目光在蒋美人肚子上一转,“几个月了?” “回皇后娘娘,快七个月了。”蒋美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她虽得了太子恩宠,以前到底是贾南风身边的人,对这旧主子残暴的心性,比任何人都清楚。 “熙祖呢?这几天没见着他的面,可是有什么不妥?”贾南风大言不惭地道。 蒋美人暗暗不屑,你几乎害死谢婕妤,太子怎可能见你。“回娘娘话,皇上召见太子殿下,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你倒清楚的很,”贾南风往前倾了倾,捏住她下巴,笑的阴森,“被熙祖宠爱的滋味如何?你就要为他生下长子,就像当初的谢婕妤一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蒋美人脸色剧变。 皇后是在特意提醒她,谢婕妤现在如何,她以后也会是同样下场? “娘娘恕、恕罪,妾身没有……”蒋美人吓的手足冰冷,不知如何回话,才不会惹怒这煞神。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贾南风松开了手,拿一方雪白的丝帕,擦着指尖,一脸嫌恶。 蒋美人小心地道,“请娘娘明示。” “母后昨日与我说,该给熙祖立太子妃了,”贾南风恶意地将那丝帕甩在蒋美人脸上,“你是不是很失望?以为怀了太子的长子,就会被立为太子妃,嗯?” 蒋美人还真就没这么想,由着那丝帕落到地上去,谦卑地道,“娘娘取笑了,妾身自知身份低微,怎敢肖想太子妃之位。” “你知道就好,”贾南风拍拍她的脸颊,“本宫的外甥女香雪,是天生的贵命,只有她,才能做熙祖的正妃,母后也同意,你最好不要有其他心思,否则……” “是,妾身不敢。” 贾南风原本想着,若是蒋美人露出半点得意之色,就寻个由头教训她一顿,出出胸中这口恶气的。 却不想蒋美人处处卑微,对太子妃之位,更是毫无念想,倒让她没了发作的由头,眼见着司马遹也不曾回来,她悻悻起了身,往外头走。 其实,关于太子妃的人选,杨太后根本没有给她准话,她有意提起韩香雪,杨太后只说要问一问司马遹的意思,明显是不希望贾家的人成为太子妃,将来做皇后,这于杨氏非常不利,贾南风心中,一直憋着一把火呢。 “恭送皇后娘娘。”蒋美人吃力地行礼,却不料因肚子太大,身体失去平衡,往贾南风身上倒过去。 “走开!”贾南风烦躁莫名,推了她一把,“敢冲撞本宫,找死吗?” 蒋美人惊叫一声,重重倒了下去。 好巧不巧,这一幕恰被刚回来的司马遹看到,他大惊失色,厉声道,“母后!” 贾南风呆了呆,“这……本宫……” 她并未想将蒋美人怎样,只不过顺手一推罢了。 “阿俊!”司马遹哪顾得上她,急急去扶蒋美人,“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第162章孩子没了 蒋美人扶着剧烈起伏的肚腹,满眼痛苦,“妾身……好疼……” 刚刚倒下时,正好是正面朝下,肚子狠狠压在地上,如何受得了? “母后,你怎能如此残忍!”司马遹恨的眼睛通红,几乎就要动手,“你害了那么多人还不够,还要害阿俊的孩子,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贾南风好歹是一国之后,再者方才确实出于无心,怎容旁人这样辱骂,扬手就打,“你好大的胆子——啊!” 司马遹竟毫不犹豫地扬手,狠狠打落了她的手,“母后就别在这里使威风了,阿俊若无事还罢,如若不然——” “你待怎的?”贾南风怒极反笑,“你还敢对本宫动手不成?” 司马遹用森冷的目光瞪她,眼中闪过的杀机令人心惊。 “啊……”蒋美人忽然痛苦喊叫,“肚子……好疼……” “来人,传太医,传太医!”司马遹嘶声大叫。 旁边的宫女帮着将蒋美人扶到床榻上去,司马遹几乎是一个肩膀撞开贾南风,浑身冒出的寒气,让人胆颤。 贾南风愤怒莫名,才要发作,看到方才蒋美人倒下的地方,有一摊血迹,不禁也有几分慌了:真出事了? 太医很快到来,为蒋美人诊脉。 此时蒋美人已痛的要满床打滚,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和被褥,血腥味蔓延开来,兆头不妙。 “阿俊,不会有事,坚持住,一定不会有事!”司马遹紧紧握着蒋美人的手,也颤抖的厉害。 蒋美人根本说不出话,冷汗打湿了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上,几次都经要昏过去。 好疼,真的好疼,仿佛有把钢刀在她腹内翻搅,硬要将她的孩子连皮带骨,生生扯出来一样。 “阿俊!”司马遹愤怒大吼,“何太医,你倒是快些救阿俊!她和孩子若有不测,本宫要你的命!” 何太医白着脸道,“太子殿下息怒,蒋美人这一胎……怕是不保……” 血流的太多太快,孩子早晚要小产的。 “你敢!”司马遹狠狠推搡他一下,满眼血丝,甚是吓人,“快救阿俊和孩子,听到没有!” “还请殿下移步,到外室等候,臣定会尽力!”何太医被推倒在床边,又赶紧爬起,也甚是狼狈。 司马遹咬牙,知道自己留下来碍事,起了身,“必须救活阿俊和孩子!” “殿下……”蒋美人拼着最后的力气,呻吟道,“定要保住……保住孩子,妾身……死不、死不足惜……” “别说傻话,你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坚持住!”司马遹含着泪,吻了吻她冰凉的唇,这才踉跄出来。 贾南风还没有走,到底是因为她,蒋美人才会如此,她还想知道个结果。 “怎么,孩子保不住了?”看到司马遹这痛苦的模样,贾南风也有些遗憾。 好歹是她的长孙,没了着实可惜。 “如了母后的意,不是吗?”司马遹森森冷笑,头一回在母后面前,露出浓烈的杀机。 贾南风惊的后退一步,后背已布满冷汗,勉强解释道,“熙祖,你误会了,本宫、本宫并没有想要对蒋美人怎样,方才……” “儿臣亲眼看到,母后还想狡辩吗?”司马遹咬牙一步一步过去,“儿臣早知道,母后不会就此甘休!母后骨子里就是个凶残的、没有人性的人,见不得旁人比你好过,见不得旁人脱出你的掌控,就非要毁掉不可,是不是?” 贾南风恼羞成怒,“熙祖,你敢这样跟本宫说话?你就不怕——” “母后还有什么拿捏儿臣的?”司马遹不屑冷笑,“母妃的事,母后出尔反尔,几乎害死母妃性命,还想儿臣对你俯首帖耳不成?不过可惜,父皇饶了母妃一命,你的目的没有达到,算计成空,你简直可笑!” “你——”贾南风愤怒的涨红了脸,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抬手又要打。 她承认,在对谢婕妤的事情上,是她过于心急了。 “苏碧”这枚棋子,该留在最紧要的时候出手,能一举将谢婕妤置于死地,将熙祖置于她的掌控才好。 可当时她一时气愤,就将当初谢婕妤谋害容贵嫔龙胎之事说了出来。 原本皇上确实大怒,要处死谢婕妤,可谁想皇上忽然又改变主意,饶过了她,不但没能达到目的,反而使的熙祖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可谓得不偿失。 “母后省省吧,”司马遹轻松地将她的手腕抓住,甩到一边,轻蔑地道,“事到如今,母后还想玩弄儿臣于股掌之上?” 贾南风震惊地看着他,原来当他没有顾忌的时候,竟是这样强势凶狠! 到底是皇室血脉,更是一国储君,这气度,岂输任何人! “阿俊和孩子若是无事还罢,若有事……” 何太医从内室出来,两手鲜血,跪倒认罪,“太子殿下恕罪,蒋美人已性命无忧,可小主子就……太子殿下节哀。” 贾南风闭了闭眼睛,这是她害人无数以来,头一回后悔。 不是她仁慈,会由着蒋美人得意,而是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跟熙祖之间,无可挽回。 司马遹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响起,“孩子……没了?” “殿下节哀。”何太医头也不敢抬。 司马遹缓缓抬眼,看他一会,猛地掀翻了桌子,地上刹时一片狼籍。 “殿下息怒!”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只留贾南风还愣怔在当地。 “滚,都滚!”司马遹嘶声咆哮,“滚出去!” 此刻的他仿佛受伤的野兽,狂野而绝望。 何太医等人急急退下。 贾南风大失颜面,却也知道今日之事,是她不对在先,冷声道,“熙祖何必生这样的气,这个孩子与你无缘,你还这样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节哀吧。” 说罢尽量昂首挺胸地离去。 司马遹剧烈喘息,从齿缝中一字一字蹦出一句话,“贾、南、风,我、要、你、死!” 内室里,蒋美人紧紧闭着眼睛,仰躺在床上,仿佛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何太医尽了力,可那可怜的孩子还是无情地离开了他的母亲,落地后只微弱地喘息了几声,就离开了这个人世,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他痛苦绝望的母亲。 蒋美人高耸的肚子已扁了下去,满身、满床的血,望之触目惊心…… 第163章废后 “阿俊!”司马遹扑了上去,抱起蒋美人,悲痛落泪,“是本宫的错,本宫没有保护好你……” 蒋俊脸无血色,哭泣都是那样无力,“妾身……该死,妾身没有保护好……殿下的孩子……” “莫要说了!”司马遹咬紧了牙,“阿俊,不是任何人的错,都是贾南风,她该死!你且放心,本宫定会替你、替孩子报仇!” 又是皇后…… 蒋俊惨然而笑,昏了过去。 不出半个时辰,贾南风谋害皇孙之事,已人尽皆知,司马衷闻之大怒,一道诏令到了昭阳殿,要废贾南风皇后之位,降为夫人——地位竟比羊献容还要低。 对此结果,司马遹十分不满,按他的意愿,应将贾南风废为庶人,送到金墉城,才解他心头之恨。 然而司马衷却不再是当初轻易被人激怒和掌控之人,贾充虽已过世,贾南风却在不知不觉间,也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若贸然将她废掉,牵扯太广,对于初登大位的他来说,非明智之举。 司马遹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父皇的顾虑,只能暂时作罢。 至少贾南风不再是皇后,不能掌控后宫,慢慢再收拾她不迟。 昭阳殿里,贾南风看着来宣诏令的夏公公,似笑非笑,“降本宫为夫人?为何?” 夏公公低了头,不敢言语,心道为什么你还不清楚吗?吃过亏却还是学不乖,这是谋害皇孙上瘾吗? 三番五次不知收敛,活该被废。 “你心里在骂本宫活该吧?”贾南风轻笑,“是不是所有人,都等着看本宫笑话呢?” “奴才不敢!”夏公公冷汗涔涔,跪了下去。 “皇上真这样狠心,要废了本宫?”贾南风意甚幽怨,“就为了一个美人怀的孽种,皇上就要废了本宫?皇上为何不亲自来,就凭你一个奴才几句话,就想废了本宫皇后之位,凭什么?” 夏公公更是不敢接话。 孽种? 那是太子殿下的长子,哪里是孽种了? “本宫不接,”贾南风猛地将茶碗摔在夏公公跟前,“让皇上来见本宫,本宫要好好问一问,凭什么要废了本宫!” 夏公公胆颤心惊,难以置信,“皇后娘娘,这……” 从来都是皇上下诏,臣子后妃遵从,哪有将诏令退回去的道理? 先皇驾崩之前,杨太傅私拿了诏令,如今皇后竟要退回诏令,杨、贾两家的人,就这样不把皇上看在眼里? “滚!”贾南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再罗嗦,本宫要你性命!” 夏公公哪敢多言,狼狈拾起诏令,连滚带爬地去了。 董猛颇有几分担忧,“娘娘如此,是否会激怒皇上?蒋美人之事,到底不好善了。” “那又如何?”贾南风挑了眼角,根本不在意,“蒋美人是自己摔倒小产,与本宫何干?皇上如今想要废本宫容易,可他日若想用到本宫,可就难了,夫妻二十年,本宫怎能不事先提醒皇上一句呢?” 董猛虽一时不解其意,但见她很有把握的样子,也不敢多问,猜测道,“奴才多嘴,皇上要废了皇后娘娘,莫不是要立那容贵嫔……” “本宫希望皇上能如愿。”贾南风微笑道。 皇上对容贵嫔的宠爱,已到顶峰,若非如此,也不会急于想要废掉她。 然即使她被废,容贵嫔也绝对不能如愿,不说旁人,单单一个杨芷,就不可能容忍容贵嫔为后、羊氏崛起,为杨家专权,再添强敌。 司马衷得知贾南风竟拒不领诏,龙颜大怒,命夏公公再去宣诏,废贾南风皇后之位,降为夫人,赶出昭阳殿,另居兰林殿。 此诏一出,众皆哗然,幸灾乐祸者有之,观望者有之,更有一部分朝臣对此,并无太大反应。 试想,贾南风岂是任人宰割之辈,这一时的失势,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且看杨家是什么态度,再做打算。 而此时的杨太后,正为朝政之事而烦恼莫名。 杨骏以太傅身份辅政,以司马衷之名,给自己加封诸多头衔,总揽朝政,在朝中遍树亲党,命百官只听命于他一人。 话说回来,杨骏心中也知道,自己名声很差,为巩固自己地位,便用封赏来收买人心。 此举越发导致司马亮等人不满,左将军傅衹等人谆谆相劝,哪有帝王才驾崩,臣子就论功行赏的,于礼不合。 然而杨骏却一意孤行,大加封赏,朝臣们是几人欢喜几人忧,不必细说。 不止如此,杨骏唯恐自己不立威名,朝臣们不受他掌控,故而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偏偏又没有什么才华,不知进取,又不肯熟悉律例典章制度,就知道用严刑,闹出了很多笑话,朝廷内外,对他的反感蔑视越来越强烈,反对之声渐高,如此情形之下,杨骏和杨太后如何还坐的安稳? 朝中杨、贾两家分庭抗礼,此消彼长,贾南风被废,杨太后惊喜万分,这正是全面打压贾家的好机会,岂能错过? 首先,也是最要紧的,就是必须将杨家的女子立为皇后,与她一起,把控后宫,阻止容贵嫔一步登天。 “太后驾到。” 正倚床歇息的羊献容惊了一下,“太后来了?快,扶我起来!” 自打皇上登基,杨皇后成了太后,还是头一回到常宁殿来,怕是有要紧事。 韩青扶起羊献容,主仆俩还没等站稳,杨太后就进来,两人忙就势行礼,“参见太后!” “快起来,”杨太后十分亲热地将羊献容扶起,“你就快临盆,这些礼节不是早就免了吗,坐下说话。” “谢太后,”羊献容吃力地坐下,低眉垂目地道,“不知太后驾临,有何吩咐?” 目光一扫,看到杨太后身后跟了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材不高,脸色微黑,一身浅碧色襦裙,相貌虽不是太美,却也清秀可人。 要紧的是,看这女子在杨太后面前的态度,应该身份不低。 “哀家一直忙着,今日得了空,过来看看你,”杨太后和蔼地道,“你近日感觉如何,可有什么征兆吗?” 第164章杨宛蕙 羊献容轻声道,“回太后,尚无征兆,还有些时日,不急。” “不可大意,哀家已让人备好一切,你只管安心待产,这后宫的事,不必理会,一切有哀家做主,知道吗?”杨太后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警告。 羊献容心中顿时了然。 贾南风才被降为夫人,不出两日,她将要被封为皇后的传言,就传遍整个后宫。 初闻此事,她比任何人都吃惊,即使贾南风因太过残暴被废,也不该是她被推上风口浪尖,因她志不在此,也没有强大的势力做后台,做皇后,是条死路。 故旁人议论的越是激烈,她的反应就越淡然,只愿皇上能够明白她的心思,莫要因爱而害了她。 却不想皇上还没有开这个口,杨太后就来警告她,莫要痴心妄想,那顶凤冠,不是谁都能戴上头的。 念及此,她反而释然,不惊不惧地道,“是,谢太后体恤,妾身知道该怎么做,太后放心。” 杨太后原本也是担心,她会存了争后位之心,如今见她这样淡然,心放了一大半,满意地点头,“你有分寸就好,哀家对你,一向是满意的。对了,宛蕙,过来。” 一直站在太后身边的女子走了过来,挑着眼角看了羊献容一眼,方才道,“姑姑有何吩咐?” 羊献容心中一动:这女子是杨家人? 太后带她来见自己,又是何意? “这是宛蕙,哀家堂哥家的女儿,”杨太后宠溺地道,“宛蕙,还不见过容贵嫔?” 杨宛蕙高傲地拂了拂,“见过容贵嫔。” 羊献容微微一笑,“不必多礼了,杨姑娘相貌秀丽,举止大方,是个可人儿。” 韩青在旁偷笑。 这杨宛蕙一看就是仗着杨家人的身份,目中无人,高傲自大,娘娘却如此夸赞,分明是打她的脸。 不过,羊献容的态度却是十分诚恳,说这话时,丝毫不会让人看出,有讽刺的意思。 杨宛蕙果然当成了好话,得意地道,“不必说好听的了,我早就听说你容贵嫔天姿绝色,很得皇上宠爱,如今一见,果真是有几分姿色的,也难怪皇上对娘娘喜欢的紧。” 其实,她心里难受的紧。 原来容贵嫔生的这样好看,虽是挺着大肚子,身材却并不见臃肿,反而多了些温情,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这才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 从小到大,她都自恃甚高,若不是贾南风非要将其外甥女韩香雪嫁给还是广陵王的司马遹,她早已是广陵王妃,如今的太子妃了。 不过如今,贾南风被废了后位,皇后之位空缺,姑姑立刻就与父亲说明利害,要她做皇后。 尽管她知道,皇上性情一向懦弱,可这有什么关系,如今的朝廷,是杨家的天下,她做了皇后,就是一步登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是比做太子妃更好? 杨太后嗔怪地道,“宛蕙,怎么这样跟容贵嫔说话?容贵嫔一直尽心服侍皇上,温柔体贴,皇上很喜欢她,故皇上的脾性,她最是了解,你要多多与容贵嫔亲近,皇上的一些习惯,你也要好好记着,才可以服侍好皇上,明白吗?” 羊献容淡笑不语。 杨太后这话说的已足够赤裸裸,是要她帮着杨宛蕙得皇上欢心,为她入主后宫做准备呢。 “是,姑姑,我知道了。”杨宛蕙立刻露出乖巧的样子来,“我会好好服侍皇上的,姑姑放心。” 杨太后轻点她额头,这才回过头来道,“容贵嫔莫要介意,宛蕙从小被哀家的堂哥惯坏了,不过心是好的,对你并没有恶意,你莫放在心上,哀家会好好说她的。” 话虽如此,那纵容的神情,却不是作假来的。 羊献容恭敬地道,“太后言重了,杨姑娘快人快语,很讨人喜欢。” “容贵嫔果然大度,”杨太后握起她一只手,语重心长地道,“哀家知道你向来分得出轻重,宛蕙还没有入宫,不比你在皇上面前得了宠,凡事好说话,你比宛蕙年长稍许,日后就拿她当亲妹妹一样,好好教导她,她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你也不必客气,只管教训,出了事,有哀家担着,知道吗?” 羊献容暗暗皱眉,杨太后这是要将她从皇上面前推开,好让杨宛蕙得皇上宠爱吗? 口口声声让她教导杨宛蕙,其实还不是在暗示她,要教会杨宛蕙如何讨皇上欢心? 说来也是讽刺,直到今日,她也不知皇上到底为何就看中了她,更从来不曾刻意做些什么去讨好皇上,就算想要教,也不知从何教起。 她不过一个转念间,没有言语,杨宛蕙就生气地道,“容贵嫔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还不肯答应,不愿意在皇上面前失宠吗?你别做梦了,你是不可能当皇后的,我……” “宛蕙!”杨太后沉下脸来,“怎么与容贵嫔说话呢?” “姑姑,你看她——” “容贵嫔怎可能不答应你?”杨太后向她使眼色,“她即将临盆,生下皇子后,又要好生休养,皇上身边没有人服侍怎么成?皇上宠爱容贵嫔,自有道理,你该好生向她讨教才是,吵嚷什么?” 杨宛蕙这才记起之前姑姑与她说的话,忙压下心中愤怒,硬邦邦道,“姐姐莫生气,我就是心直口快,心里藏不了事,没有恶意。” 羊献容一笑摇头,“不会,杨姑娘美貌爽直,皇上一定会喜欢的,其实不用我做什么。” 杨太后笑道,“你可别这样说,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如今就是宠着你,对人对事上,与你也大都一致,你若说句宛蕙的好,比哀家说十句都管用,哀家就把宛蕙托付给你了。” 羊献容忙道,“太后言重了,妾身担不起。” 原来,这就是太后的最终目的,让她在皇上面前为杨宛蕙说好话,让皇上接受这个女人,做他的皇后。 太后倒是打的好算盘,知道皇上跟杨家已经是水火不容,只不过为了各自的利益和表面的平衡,才没有翻脸罢了。 如此情况之下,太后要立杨家的女儿为皇后,皇上怎可能答应? 第165章眼中无她 杨太后却是个聪明的、能屈能伸的女人,明知道自己与她,并不是真的亲近,却半是警告,半是恳求的,要她帮着杨宛蕙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想必是觉得,依皇上对她的宠爱,只要她开了口,皇上都会答应?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在皇上面前说话,会有这样的份量。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皇上宠着你,顺着你,人人皆知,你好好儿与皇上说,皇上会喜欢宛蕙的。”杨太后又拍了拍她的手,十分慈祥的模样。 羊献容也就应承下来,“是,妾身定会与皇上说,皇上若是喜欢杨姑娘,定会留在身边的。” 换言之,若皇上不喜欢杨宛蕙,也非她之过。 好歹不要把话说死,免得自己到时不好抽身。 杨宛蕙却颇有几分不屑。 在她看来,她若能得封皇后,倚仗的全是杨家的威势与姑姑的引荐,容贵嫔就算在皇上面前为她说话,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杨太后见她答应,一副放了心的模样。 不管如何,先看看正度对宛蕙的态度,再做打算。 “皇上驾到!” 杨宛蕙登时又羞又喜,紧紧抓着杨太后的衣袖,小声道,“啊,皇上怎的来了?姑姑,我怎么办?” “莫慌,有哀家在。”杨太后安抚一句。 说话间司马衷大步进来,原本满脸喜色,看到杨太后,笑容敛了敛,“见过母后。” “见过皇上。”羊献容稍稍行了礼。 “起来,快去躺着吧,别一会又腰酸背疼。”司马衷双后扶着她,到榻上去倚着,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杨宛蕙的脸色,登时很难看。 原本还指着皇上会一眼就看中她,却不想皇上根本就不看她,眼里只有容贵嫔了! 羊献容不安地道,“谢皇上,臣妾没事,坐着就好。” 杨太后还在,她可不想表现的太过柔弱争宠。 却不料杨太后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反而劝道,“快躺着吧,你现在要养好身子,临盆之时,才有力气,定要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皇上就放心了。” 羊献容红了脸,“太后见笑了,妾身惭愧。” 杨太后笑起来。 “姑姑。”杨宛蕙不甘被漠视,拽拽杨太后的衣袖。 杨太后佯装才想起来,“瞧哀家这记性,正度,这是哀家堂哥的女儿,叫宛蕙,今日进宫来看哀家,哀家想着许久没见容贵嫔,就带她一道过来。宛蕙,向皇上见礼。” 杨宛蕙这才羞羞答答上前,“臣女见过皇上。” 司马衷淡然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起来吧。”说罢回过头,向羊献容嘘寒问暖,那目光丝毫未在杨宛蕙身上停留。 杨宛蕙尴尬而又恼怒,站在当地,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真是多余。 杨太后心中虽怒,面上却不露声色,站了起来,“正度,你陪容贵嫔说说话,哀家先回去了。” 司马衷这才起了身,“恭送母后。” “恭送太后。”羊献容恭恭敬敬地道。 出了常宁殿,杨宛蕙就哭了起来,“皇上不看我,皇上不喜欢我,皇上眼里只有容贵嫔,呜……” “瞧你这点出息!”杨太后无奈地斜她一眼,“你急什么?哀家已经警告了容贵嫔,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这皇后之位,绝对是你的。” 杨宛蕙这才破涕为笑,紧紧抱着她胳膊撒娇,“姑姑,我可全靠你了,你一定要帮我!” “这还用说?” 常宁殿里,司马衷正紧张地问话,“容儿,母后来做什么?有未把你怎么样?” 羊献容忙道,“皇上莫要担心,臣妾一切都好,太后再怎么样,也不会青天白日将臣妾怎样的。” “朕是担心你!”司马衷松了口气,“你就要临盆了,万一……” “皇上放心,太后不会在此时动臣妾的孩子的。” “为何?”听她如此笃定,司马衷倒是不解起来。 “因为……”羊献容暗道一声侥幸,话出口又变了,“臣妾怀的,到底是龙子,太后应该不会将臣妾怎么样吧。” 司马衷冷笑,“杨家人行事一向不顾人性,谁知道母后想什么。总之以后你小心些,朕也会让人保护好你的。” “谢皇上,”羊献容见他如此厌恶杨家人,想着杨宛蕙要侍君之事,也没太可能,不过这话总是要提的,“皇上觉得杨姑娘如何?” “哪个杨姑娘?”司马衷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忽地醒过神,“你说方才那个杨什么蕙?她不是母后的侄女吗?” 羊献容抿了抿唇,“回皇上,是杨宛蕙。” 连人家姑娘名字都没记住,也不全是因皇上太过宠她,谁让杨宛蕙姓“杨”,就注定不会被皇上看重。 “容儿,你觉得杨宛蕙好吗?”司马衷不屑地哼一声,“母后带她来见你做什么?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皇上多虑了,”羊献容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抹锐利,“太后带杨姑娘过来,一道探望臣妾的,臣妾听说杨姑娘是太后的侄女呢,以往倒是没有见过,皇上可见过?” 司马衷意兴阑珊,“许是见过吧,朕不记得了。” 便没有了下文。 等了一会不见他再说话,羊献容只好接着道,“皇上以往必是见过她的吧,臣妾方才瞧着,杨姑娘看皇上的眼神很是爱慕,许是对皇上有情呢。” 司马衷捏捏她鼻子,调侃道,“怎么,你心中吃味了,故意试探朕呢?” 心中却是高兴的。 容儿虽得他宠幸,却从不表现的怎样欢喜,不管他几天不过来,她也从不让人去请,总让他觉得,容儿对他,还没有到离不开的地步。 这感觉时常让他恐慌,仿佛无论怎么做,都留不住身边人。 有时候即使跟她睡在一起,还是会毫无征兆地醒来,除非摸到她,亲亲她,才能确定她真的还在。 这让他既痛苦,又欣喜,总还能做的更好的,一定能! 羊献容羞红了脸,“皇上不要取笑臣妾!皇上是大晋之主,后宫是皇上的后宫,皇上理当雨露均沾,臣妾怎敢吃醋,皇上息怒。” 第166章杨家女不能得宠 司马衷哭笑不得,“你不吃醋,朕才觉得失败,觉得生气呢。容儿,朕还真是头一次见你这样豁达的妃子,朕宠幸别的妃子,你就一点不觉得难受吗?” 后宫的女子,哪一个不想把君王留在自己身边,别的女人越少越好,绝不会如容儿这样大方,要说她没有半点私心,好像也不可能。 她的大度,又有何目的? 羊献容心中苦笑,我难受又如何? 且不说我心中有人,即使对你全心全意,你也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臣妾斗胆说句实话,不是臣妾不难受,是臣妾不想让皇上为难,再者,臣妾自从有了身孕,就不能服侍皇上,怎能霸着皇上不放,惹人闲话。” “无妨,朕就是宠着你,看谁敢乱说,”司马衷冷哼一声,“如今朕才是一国之君,朕要做的事,谁还敢阻拦!” 难怪人人都想争这把龙椅,万万人之上的荣耀,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是,皇上龙威,谁敢不敬,”羊献容柔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如此,是不是这天下的好女子,也都该归了皇上才是呀?” 司马衷愣了一下,才恍然明白,“容儿,你在劝朕纳了杨宛蕙为妃?” “臣妾是觉得,杨姑娘对皇上一往情深,所以……”羊献容偷眼看他表情,仿佛不悦,没敢多言。 若皇上知道,杨太后的意思,是要杨宛蕙为后,想必是更生气吧。 “容儿,你不是不知母后如何对待先皇,如何对朕,你竟然……”司马衷再气,也知道此时不宜刺激羊献容,故压抑着怒气,脸色泛了青。 “臣妾该死,”羊献容起身要跪,被他按住,惶恐道,“臣妾并无他意,臣妾是觉得不能侍奉皇上,杨姑娘又是太后带来的人,若有她相伴皇上左右,臣妾也能稍稍安心。” 司马衷低头看了她一会,冷笑一声,“母后果然与你说了什么!她的意思如何,难道还要立杨宛蕙为皇后不成?” 羊献容垂了眼睑,沉默不语。 沉默,就是默认。 “岂有此理!”司马衷一掌扫飞了桌上茶杯,气的脸色煞白,“朕才废了贾南风皇后之位,母后就打起后位的主意来,倒是真及时啊,哈哈!” 说着说着,怒极反笑。 羊献容头一回见他在自己面前发怒,着实吓了一跳,“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的错……” “方才为何不与朕说实话?”司马衷眼神有些冷,因为心爱之人的隐瞒和背叛。 说背叛有些严重,他是觉得,自己在容儿心里,不是最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不免有些心中酸涩。 羊献容眼圈微红,“皇上恕罪,臣妾并没有隐瞒皇上,可太后既然与臣妾说了,臣妾又岂能不与皇上说?” “你就不怕朕生气?”见她如此难过,司马衷的心,瞬间就软了。 “臣妾怕,可是臣妾不想太后生气,又不想皇上为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纳杨姑娘之事,总归是要皇上做主的,臣妾宁肯承受皇上的怒气,也不想受太后迁怒,皇上就当臣妾自私,赖上皇上了……”羊献容落下泪来,哽咽难言。 “傻容儿,你真是……”司马衷心中怒气登时消散,只剩心疼,扯起龙袍的袖子,与她擦泪,“你有什么话,直接与朕说就是了,何必自己受这委屈。” “臣妾不想被皇上怀疑,杨姑娘心性如何,臣妾不知,只当是顺了太后的意,在皇上面前说句话,皇上要如何做,臣妾绝不过问就是。”羊献容哭的委屈,看似使性子,实则将自己撇干净。 如此一来,就算皇上不纳杨宛蕙,太后也说不出什么来。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是一心为朕着想,方才是朕不对,你别哭了,好不好?”司马衷愧疚又心疼,亲她唇角,“你呀,也是被朕宠坏了,还说不得了?都是要当娘的了,还哭哭啼啼,羞不羞?” “皇上真讨厌……”羊献容又红了脸,犹如梨花一枝春带雨,又似那杏花烟雨春愁,惹人迷醉。 哄了一阵,羊献容情绪安然下来,道,“皇上要纳杨姑娘进宫吗?” 司马衷一脸嫌恶,“朕不可能立她为皇后!” 没了贾南风,却又把杨家的女儿扶到后位上,对他来说,还有何差别? 如今他虽为皇上,有些事可自己做主,然而杨骏却以唯一辅政大臣的身份,总揽朝政,不问他的意思,就直接批阅奏折,嚣张的很。 更可恨的是,凡是他让中书省拟的诏令,都必须要送至母后那里看过,经她首肯,才可发布,他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何威严可言? 若再不从杨氏手中夺权,他早晚成为傀儡,杨家的女儿,绝不能为后! 不过,若是为了安抚母后,将杨宛蕙纳进宫,随便给个封号,也不是不可以。 羊献容心中有数,不再多说,“是,皇上英明。” 杨太后这一手算计的是好,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物:贾南风。 别看贾南风被降为夫人,她在朝中的人脉,却也不容小觑,若后位一直空着,也还罢了,否则,她如何会眼睁睁看着杨宛蕙为后,欺在她头上? 接下来,才是好戏。 司马衷与她温存一阵,还有奏折要批,即回了太极殿。 韩青这才道,“娘娘真要劝的杨姑娘进宫?属下看她非善类,若是得了宠,必不会与娘娘甘休。” “这你倒不必忧虑,即使杨姑娘能进宫,也不可能得皇上宠爱,”羊献容眉眼之间掠过一抹忧色,“我是在担心,若皇上拒不纳杨姑娘进宫,会惹怒太后和杨太傅,到时候皇上会很被动。” 韩青想了想,道,“娘娘是否再劝劝皇上,想个权宜之计?” “再看看吧,”羊献容疲惫地摇了摇头,“皇上非莽撞之人,必有考量,我能说的都已说了,要怎么做,要皇上自己决定,何况,这宫里有的是人,不想杨家的女儿得宠,咱们何必太急。” 韩青随即会意,“是,娘娘英明。” 第167章同流合污 静儿走了进来,道,“娘娘,唐侍卫方才来送信儿,说是太子殿下约娘娘御花园一见。” “太子?”羊献容轻轻皱起了眉。 自从那次太子苦求她向皇上进言,饶过谢婕妤,两人就再未见面。 好在当初的误会已然澄清,她一直都恨错了人,即使当初太子要她入宫服侍太子,令她曾经怨恨,却已不值得她再去费心思记着。 她跟太子之间,算是再无牵绊了吧,还要见什么。 “是,唐侍卫说,太子殿下吩咐,请娘娘务必前往一见,因这关系到那个人的性命。” 羊献容猛地起身,苍白了脸,“……好,本宫知道了。” “那个人”,除了刘曜,还会有谁。 不论如何,她对太子算是有恩,太子必不会恩将仇报,再拿刘曜的性命来威胁她。 唯一的解释,就是刘曜遇上麻烦了,而且是生死之劫。 “娘娘,是否有人泄漏了消息,有人要对娘娘和刘公子不利?” 韩青首先想到的,就是石崇。 卜泰不可能说,否则贾南风会第一个拿此说事,羊玄之也不会,唯一见过刘曜的,唯石崇而已。 虽说他已被杨太傅调离洛阳,不过为了讨好贾南风,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羊献容先是一惊,继而摇头,“应该不是,石崇是聪明人,既然知道刘曜是赵王的外甥女婿,不应该会在这个时候,得罪赵王,再者,他并不知道我与刘曜之间的事。” 韩青想一想也是,“那,属下是否前去拜见太子殿下,问询一二?” 羊献容摇头,“不,我亲自去,就当是去御花园赏景,到时你机灵些就是了。” “是,娘娘。” 不大会儿,羊献容穿好披风,韩青扶着,前往御花园。 六月天里,天已渐渐热起来,御花园中百花齐放,蝶舞蜂绕,鸟语花香,正是景色最怡人的时候。 算算日子,羊献容怀孕已近足月,随时可能会临盆,司马衷也随之紧张起来,不准她出门,免得会有什么状况,措手不及。 今日若非事出突然,又不得大意,羊献容原也不愿意让他越加担心。 司马遹身边只带着唐卓,仿似赏景,只是脸色不大好。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羊献容微一点头,“真巧,殿下也来赏花?” 司马遹神情倒也平静,“原来是容贵嫔,真巧。” “蒋美人可好些了?”羊献容轻轻叹息一声。 贾南风的心还真是狠,也真下得去手,几条无辜性命,丧在她手,她就不曾有半点愧疚吗? 现在想想,难怪她会一直无子,定是上天有意降下的惩罚,她受之应当。 “好些了,”司马遹眼中闪过恨意,“太医说阿俊身子底子好,虽是小产,只要好生调理,以后还会有孕的。” “那就好,殿下也别太难受,就当这个孩子与殿下无缘吧。”羊献容安慰道。 也许是因为与司马遹之间不再有仇恨,她对他的态度,也不自觉地温和起来。 “娘娘有心了,本宫明白。”司马遹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道,“阿容,本宫昨日收到刘曜密信,说他已在杨太傅手下任通事舍人。” “什么?”羊献容眼前一黑,“他竟然……” 杨骏何许人?那是所有宗室亲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得意只是一时,早晚会被宗室亲王所除,刘曜怎的如此糊涂,到他手下做事? “娘娘冷静点,”司马遹见她摇摇欲坠,本欲相扶,又避讳般收回手来,“就是因此事重大,本宫才约娘娘一见。” 原本他也想过,前往常宁殿见她,秘密相谈,可他是太子,她是父皇的女人,他怎能随意出入西宫。 上次是为了救母亲,事出无奈,自是顾不上那么多。 无奈之下,他才干脆约她御花园一见,就算被人看到,也只当是偶遇罢了。 “殿下是要妾身相劝刘曜,离开杨太傅吗?”羊献容定了定神,脸色出奇地惨白。 或许是太过震惊和恐惧,她感到肚子不时抽痛,十分难受。 “不,”司马遹却摆了摆手,“阿容,你先莫要担心,刘曜并非真心投靠杨太傅,而是有意为之。” 羊献容愣了一会,“此话怎讲?” 骤然得知此事,她心神大乱,根本无法思考。 司马遹淡然一笑,“娘娘与刘曜相处日久,岂会不知他的心性?杨太傅心思卑劣,对朝臣可利用者拉拢之,不可利用者除之,令人厌恶,刘曜正直忠正,光明磊落,嫉恶如仇,怎可能与他同流合污?” 羊献容十分意外。 太子竟如此评价刘曜,当年那个让人鞭打刘曜的广陵王,如今长大了吗? “恕妾身驽钝,那刘曜此举是……” 司马遹佯装不经意地上前几步,去摸她身边不远处的一朵牡丹,神色如常地轻声道,“他明里投靠杨太傅,为其做事,暗里收集他犯上、谋反的证据,再交与本宫,呈给父皇。” “啊!”羊献容惊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他……” 这样危险的事,他怎能去做,有未想过后果? 杨太傅行事狠辣,一旦刘曜露出破绽,哪还会有命在? “杨太傅对刘都尉极尽拉拢,知刘都尉十分看重刘曜,也有意栽培,刘曜此举,倒也暂时不会引杨太傅怀疑,但是日后……” “他……为何要这样做?”羊献容紧紧抓着韩青的手,努力站稳,“他竟敢告诉殿下此事,他……” “他自然是要本宫知道此事,待将来杨太傅伏诛,本宫好证明他的清白。”司马遹都不得不佩服,刘曜行事,大胆而又谨慎,十分缜密。 羊献容沉默。 其实,她很不解,刘曜对宗室并无亏欠,何必冒这样大的险,不惜深入敌穴,也要帮着除掉杨太傅? “在想刘曜此举的目的?”司马遹苦涩地笑起来,“阿容,你是故意逃避去想呢,还是装糊涂?刘曜这样做,是为了你。” 羊献容惊了一下,“殿下慎言!妾身……” “他在信里说的很清楚,他帮本宫和父皇除掉杨太傅,扳倒杨家,要本宫代他向父皇求情,将你,还给他。”司马遹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