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com偷听月光》 小聋子 天边积云压沉,脚下烂泥攀缠着鞋底。鞋跟带起的污水溅湿裙边,嘉允走在人群后头,止不住在心底暗暗咒骂。 此地偏远贫瘠,荒芜凋敝。一眼望去,只零星散落着几处由破砖烂瓦盖建成的小屋,恰逢昨夜骤雨,屋瓦门窗更显破落。 地面湿滑且崎岖,尚未走到村口,嘉允已觉闷烦不安,拖沓着脚步皱着眉,俏生生的小脸布满懒怠之意。 愈往前走,空气中弥漫着的怪味就愈明显。 这时路口有人急匆匆迎上来,对着领头的嘉建清拘了一躬,赔着极抱歉的笑。 来人面色肌黄,目眶凹陷。说是中年男子都牵强,头顶空了一片,却用侧边的几缕毛发斜挡过来,模样极好笑。 “嘉总,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前几天连着下暴雨,前面村头的路就塌了,还麻烦您和团队步行过来,实在是我们照顾不周。”这人嘴里操着一口晦涩滑稽的乡普,一开口嘉允前面的小护士就捂着嘴偷笑起来。 “不妨事。”嘉建清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开口时声如击石般浑厚且纯净,他侧身介绍起后面的人:“夏校长,这位是郑主任,他是我们京州市耳鼻喉科最资深的专家学者。”说罢静候他们彼此握手致意后,又介绍起另一位:“这位杨医生,是我们团队里最年轻有为的康复师,希望这次我们来,也希望能为咱们启明学校的孩子们提供更全面的治疗。” 村长再度伸出那双枯槁的手,几欲老泪纵横:“多谢你们……这可真是活菩萨下凡!” “后面都是我们随行的医护人员,这一个月见面的机会多,我就不一一介绍了。这位是我的助理小童,您有什么事尽管和他联系就好。” 【一个月!】 这叁个字如平地焦雷骤然轰起,炸得嘉允瞬间头皮发麻。 她慢慢踱步移至嘉建清身旁,在后面伸出一双手,拽了拽他的衣摆。 嘉建清看向嘉允,扶过她的肩,向校长介绍:“这位是小女嘉允,今年十五。我这次也把她带来体验体验生活,还望你们多多照顾。” 此话一出,校长及其身后一群人,望着眼前这个如雪团捏造出来的小人儿,一均恍恍看丢了神。 嘉允注意到前方立着一所灰蒙蒙的茅室篷户,土木结构的灰墙黛瓦,叁层楼高,院落宽敞,门口牌头写着:【启明学校】 那门牌上木漆斑驳脱落,周身墙体如同断垣残壁一般长满青苔,破败不堪。 一群孩子列队整齐站在门口,嘉允投去目光细细观察,发现前头站着几个略平头整脸的,那后头的各个歪眼斜嘴目光呆滞,不像寻常人那般。 嘉允讪讪移开目光,觉得在这里一天都呆不下去。 忽而有阵凉风吹过,雨后泥泞湿闷的空气夹杂着牲口粪便的恶臭飘来,嘉允急忙抬手用臂肘挡住口鼻处,躲到嘉建清身后。 校长面露窘态,抓了抓后脑,指向西边小路旁铺横阵列的一排水泥厂房,说道:“那里是养猪场,气味怪难闻的,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嘉允闻之顿时气结,什么狗屁学校!竟然建在猪笼旁边!这是教读书呢,还是教养猪啊! 她心里郁燥难安,却又不想当着那么多人拂了嘉建清的面子。况且她已十五,也晓得脸面好歹,装嘛,也要装出个听话乖矜的模样。 嘉允察觉到有许多目光都牢牢投在她身上,她又实在不想看到那些诞水横流的呆傻痴儿,只得惶惶移开眼,四处张望着。 望望墨沉沉的天,又望向操场一旁枝叶繁茂的老槐树,烦懑及压抑的情绪在那张娇丽小脸上揉作一团。 嘉允想妈妈,想京市的家。想她刚刚初中毕业,还没来得及享受暑假,就被嘉建清那个老东西带来这荒郊野岭吃苦受罪。 她心里又气又急,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嘉允生来灵巧心思多,怕真惹怒了嘉建清,就被直接丢在这穷乡僻壤体验原始生活了。 只好默默跟在嘉建清身后,听之任之。 来时已过正午,村长忙开始安排起午饭。地点就在学校食堂,一排排序列整齐灰木桌椅,倒也不多残破,桌面擦拭得也干净。 清汤寡水的大锅饭,上来的时候还冒着腾腾热气,嘉允只扫一眼,便觉胃口全无。 嘉建清亲自给她添上一整碗饭,落在她面前。悄悄伏在她耳边,叮嘱一句:“不许浪费。” 嘉允按捺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一口口地挑着饭粒。 饭桌上,校长大致介绍了下关于这所特殊学校的情况,这所小学原先是所正常的公办学校,叁年前的一场地震,让很多孩子不幸遭难,活了过来落下残疾的有一部分。但是极大多数都是劫难后心理出现问题导致自闭及一些应激反应的孩子,于是上头拨了几个年轻的特教和心理师来疏导教育。 随后,周边就有更多的家庭将自己家有问题的孩子送过来,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一所特殊学校。 嘉允听着,心里隐隐也有些动容。转念又一想,这里竟然是地震灾区!那么看来嘉建清应该也不会真的狠下心将她丢在这里一个月,否则他还有脸称为人父么? 就这么前后思寻着,不知不觉身边人都已经用完餐,起身离开了。嘉建清临走时,在嘉允桌面上扣了扣,沉声丢下一句:“吃完。” 她从小被娇惯着养大,人人都当她心尖儿肉似地疼爱宠溺,何曾受过这等冷待摧磨。 转眼,整个食堂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一人留在桌上,不远处还有几个埋头打扫的学生。 心里便越发觉得委屈气闷,垂眼数着碗里的饭粒,心里想着,就算是割开她的喉咙,她也断是吃不下去的。 耳边惊起碗碟相碰的脆响声,嘉允不满地抬眸看过去,一个瘦高黝黑的少年站在餐桌那一端,怀里捧着个大红色的塑料盆,将桌上的碗碟一起收放进去。 快收到嘉允这,只见他悄悄撩起眼,偷瞧过来。只一眼,因触到嘉允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明眸,又极快速地收回目光,将那惶惶不安的小心思藏于两扇漆黑浓睫之下,轻轻颤着。 嘉允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漾着真真切切的欢快,荡着昭然若揭的狎弄。 “喂!”嘉允忽而出声,饶有兴味地将他打量一番,因瞧见他耳上别带着的陌生器具,又觉新奇,遂而语声娇缠着唤他:“小聋子。” 听障 那人依旧垂着头,不发一言。 直到快要略过嘉允去收拾其他桌子时,他的手腕猝然被人握住。 那是一双微凉,掌心却极软嫩的手。雪白娇柔,骨节纤细。 腕骨嶙峋,硌得嘉允有些痛。她却将掌心收紧,着了些力,轻轻一拉。 少年身子往前一倾,清瘦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浮在黝黑皮肤下的那一抹羞赧,激起嘉允偏要捉弄他的坏心。 “你带着助听器还在这和我装聋?”她故意扬起尾音,丝毫不掩她那无由来的蛮横。 少年气息瞬变,紧张到无法自控。 “喂!你到底是聋子——还是哑巴?”嘉允勾唇问,长睫忽闪,不知是怒是俏。 许是从未听过如此直白不遮掩的狭昵与嘲弄,少年冷下神色,再不看她。 嘉允自觉没趣儿,手一松将他丢开。 又见他抬起脚要走,嘉允忽地换了副面孔,对着他颐指气使地喝道:“过来帮我把饭吃了!” 少年脚步一滞,回望向她桌前,怔怔地出神,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嘉允也懒得再和他多攀扯,站起来,将碗递到他眼下,还不依不饶地威胁着:“你不吃,我就把倒了!” 说着就顺势要将饭菜倒进他面前的盆子里,少年急皱起眉,瘦削的脸侧微微鼓起些,那本就分明的一棱一角倒更显深刻起来。 嘉允这才细细打量起他来,年岁约莫和她差不多,身型高且瘦,单论面孔倒是一等一的隽逸拔俗。尤其是那一双迥然明澈的双眸,上眼皮刻画得极深邃,眼尾处稍稍落下一缕,如漆似墨般勾人。 他伸手接过嘉允的剩饭,放在一旁。转身去收拾余下的餐桌,手脚麻利地惊人。收完送走后再度返回,手里拿着两条干湿毛巾,迅速将桌面一一擦净后,坐在嘉允对面,埋头帮她解决剩饭。 他闷着头不吭声,一口口将饭往嘴里扒。嘉允便就铁了心要勾他闹他,脑袋微微一侧,用手托住俏尖尖的下颌,娇声问一句:“你——就这么用我筷子吃啊?” 少年陡然一怔,筷子埋在碗里,而他捏着筷子的指节逐渐发青发白,紧紧咬住后槽牙,连呼吸都削弱。 嘉允不忍,才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别在意啦,吃都吃了。难不成,你嫌我脏?” 啪地一声,筷子被重重拍在桌面上。那人起身就走,连饭都不顾。 嘉允何曾受过这种气,也暗怨自己自讨没趣,唇角坠下来,莹软饱满的红唇翘起了些。眼里凝了层如烟似雾般的水汽,正娇怯怯地往外涌。 少年刚拿完一副新筷子回来时,就瞧见嘉允摆出这一副受尽委屈的娇软模样,不由得心头一紧。他生了十几年,从未见过如此美艳,又如此喜怒无常的女孩。 先前咄咄逼人的是她,现下装乖卖惨的也是她。 他抬起眼眸,深深地望向嘉允。有些无奈,亦有些无措。 嘉允忽而嗤地笑出声,粉白的面颊浮出两个浅浅的笑靥,露出几颗莹白整齐的贝齿,俏丽的杏眸漾起潋滟波光。 那笑,一如清晨叶面的坠露般洒然脱俗。 少年松了心弦,继而低头吃饭。一直到嘉允离开,他耳根处的热度都久未散去。 書庫:νΙργzЩ。てōм 下午时,嘉建清召集医疗组和在校老师们一起开了个会。 嘉建清在京市经营着一家医药集团,发轫于二十世纪初,是一家以中西药、生物制品和医疗器械批发为核心业务的股份制企业。他本是雁过拔毛铜臭熏天的资本家,却为着前些年被京市政府评出一个“十大杰出创业家”后,开启了下乡做慈善的漫漫长路。 用嘉允母亲顾浅的话来说,嘉建清这种铜钱堆里翻跟头,棺材板里敢伸手的奸商,如今为了名声,也装模作样地学起了忆苦思甜的架势。 窗外蝉鸣嘶叫不绝于耳,台上嘉建清放言慈善阔步高谈,而嘉允坐在教室后面,大脑昏聩到几欲睡去。 倏忽之间,嘉允听见换了个人说话。她悠悠张开眼,看见一位年轻的特教正在介绍这所学校的学生。 唐氏综合症、盲童、聋哑、听障、自闭…… 她略微打起些精神,思量着,那少年属于哪一类特殊学生呢? 聋哑?还是听障? “我们聋班的计许同学,今年十四岁,他是先天性遗传的听力障碍者,一生下来就因为疾病被父母双双抛弃,留在老迈的祖父身边长大。叁年前计许同学的祖父死于地震灾害中。”说到这,特教顿了顿,不急不缓地往下介绍:“相对来说比较特殊的是,计许同学成绩很优秀,他其实现在已经完全有能力去普通学校进行学习生活。但考虑到他的家庭因素,我们如今还在募集善款,争取在他明年读高中前帮助他早日完成人工耳蜗的手术。” 不知怎么了,嘉允就觉得特教口中的那个计许,就是中午食堂的那个少年。好像也不为别的,嘉允就是觉得,有那样一双眼睛的男孩,一定是个极聪明的。 后来特教又介绍起其他几个比较具有代表性的特殊学生,嘉允听着无聊,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外头扑腾腾的热气直往人皮肉里钻,嘉允绕到那颗老槐树下席地而坐,午荫如盖,苍郁惬意。 她刚阖上眼,就听见一旁的响动。抬眼望去,看见计许正从一破草茅屋出来,正弯腰在舀水洗手。 “小聋子!”嘉允出声唤他,见他扭头看过来,嘉允又冲着他招招手。 只见他身子僵了几秒后,缓缓拖动脚步走过来。 嘉允身着白裙坐在绿荫下,膝盖微微并在一起,探出细直雪白的小腿,通身肌肤如玉色般莹润。柔嫩双足被一双细带凉鞋缠着,缚住纤巧一握的踝骨,五趾圆润,上头染着明丽动人的姜黄色,一如少女的十五岁,娇媚又生动。 她仰起头,看向计许。 见他原钉牢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一次慌慌飞走。嘉允忍不住想笑,可当眼神碰到少年身下鼓囊囊撑起的一大包东西后,她倒极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他穿着洗到发白的T恤,运动松紧短裤,胯下藏着一根棍状之物,圆硕的顶端隔着短裤洇出一小块湿痕,他像是刚刚睡醒,脸侧还有几道凉席压痕未褪去,双目懵怔着看向嘉允。 嘉允鞋边沾了泥,足踝处也被系带勒出血痕,破皮后经不住磨,她索性将其解开,细带松散地落在地上,抬头问他:“你有创可贴么?” 少年摇头,余光扫向她那一双裸足。 愣顿片刻后将自己脚上的拖鞋踢下,曲背捡起后递给她。 嘉允顿时笑了,佯装生气道:“我让你去找创可贴你脱鞋?你可真是个傻子!再说——谁要穿你的脏鞋啦!” 她生得极美,撒起娇来又软又媚,偏那人是个十足十的聪明脑瓜笨肚肠,只当嘉允嫌鄙他,回想后也自觉不妥,默默将鞋穿回脚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走不动路啦,你去那个教室找医护姐姐要几张创可贴来!”嘉允指向先前逃出来的教室,心安理得地吩咐起他来。 计许点点头,转身就往教学楼那端走去。 不多时人就过来了,顶着金芒烈日,漆密的浓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一阵暑风吹过,槐树枝叶簌簌作响,一片刺眼的斑斓从叶缝间筛落,嘉允眯起眼,将腿伸直,置于他脚边,语气怠懒,悠然开口道:“你、过来帮我贴。” んàiτàngshuωu.℃òм 好哥哥 鸟雀无声,心头鼎沸。 计许抬手挠挠后颈项,半低着头,颇显出副为难姿态。片刻后,嘉允抬脚勾他,光裸的脚背碰了下他的小腿跟腱,一股燥热之意顿时蹿上脑后。 只见那女孩坐在地上,摆出副慵慵倦意,像是看不见他脸上的踌躇不安,反倒捏着嗓子哼叫起来:“扭扭捏捏的不像个男人,我自己来好啦!” 说罢,就娇蛮地去抢他手里的创可贴。尖细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背,不疼,但是极痒,像这一抓,牢牢落在心里似的。 计许捏紧手里的东西,怕她抢了去。默默蹲下来,当是应下。 嘉允撇开脸不想看他,她还记着中午这人和她拍桌子叫板儿的那个狠劲,蛮不讲理地将这事翻腾出来说与他:“你傲什么傲?和你说话也不理,你当真是个耳聋口哑的么?” 计许垂下眼,任由她骂。 “我就知道,你低叁下四地在这讨好我,是不是就想要我那傻爹给你撒钞票,好让你去做那什么人工耳蜗的手术呀?”嘉允本只想怨他几句,可越说越难过,想到自己被带来这荒无人烟的破山村,吃不饱也玩不好,就……就连厕所都没有!单单两个茅草屋,苍蝇蛆虫肆意乱爬,也不知里头究竟有多恶心。 好不容易找到个好玩有趣的小聋子,谁知他偏故意装哑,不屑与自己多说多聊。 遂而很多话再出口,也就没了轻重:“你们这些人,最会扮可怜耍手段,你又不愿同我说话,现在怎么肯放下身段来巴结我?!” 计许听到这,蓦地抬眼看向她,目光净澈澄亮,不见丝毫争名夺利的算计心眼。 不过此时却蒙着一层冷冰冰的寒意。 嘉允半真半假地吸吸鼻子,嘴巴撅起,不敢再往下说。认怂倒快,小脸蛋一皱,把话咽回去。 计许略勾起唇,极耐心地观察起她脚上的伤势。原先穿着鞋还看不太出,鞋带一松,每只脚面上竟都有两叁处破皮渗血的地方。 他打开手里的纸盒,一片片撕开,对准伤口,轻按下去。 雪白如玉色,映衬着玲珑纤骨,这姑娘,能让人窥见的每一处,都美到人心尖发颤。 地面扑腾着暑气,从脚心钻进天灵盖。蒸出细细密汗,从乌黑的发林间滴落,落到贫瘠干涸的地面上,被高温一闷,瞬间隐匿在这难耐暑热之中。 贴完两只脚,计许捡起地面散落的垃圾,起身离去。 “喂!”嘉允又一次叫住他,他再回头时,面上已隐隐有些不耐烦,定定看她。 嘉允心道,这小聋子惯会记仇! 她只偏头斜睨计许一眼,明知故问:“厕所在哪儿?” 计许面色不改,抬手指向不远处那两间茅草屋。 嘉允不满地嘟起嘴来:“除了那,还有没有别的……” 计许摇头。 嘉允站起来,刚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下巴一抬,吩咐他:“你过来,帮我看门。” 计许脸上的镇静再也维持不下去了,揩一把汗涌的额头,脚步钉在原地。 嘉允的娇纵是永远也看不穿旁人的难堪,亦或是能看穿,却故作狭昵之态,以此取乐,“你快点!想要我被人看光是不是?” 跟上,看她进去,守在门口的时间还不到叁秒,就看见她捂着口鼻冲出来,跑到远处弯腰干呕。 就像刚来时那般,什么怪味都闻不得的娇小姐。 她又呕又咳,像是要将心肝脾肾统统都倒出来似的。 一见到计许过来,就指着他骂:“你要害死我是不是?那里面竟然有……”嘉允紧紧皱着眉,眼底氤氲着一层水线,叫嚣了半天,都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计许也大约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农村的茅舍大抵都是这样。 他说不出话,就那样站着,气得嘉允往地上一蹲,抬起手肘盖在眼前,呜呜哭了起来。 肩膀一抖一抖地抽噎着,那样子当真是伤心极了:“我会死在这里的……呜呜……我一定会死在这!” 那模样可怜,又好笑。 她哭了半晌,终于抬起脸,粉黛未施的小脸蛋沁着红润莹白的光泽,眼角蓄着些泪痕,长睫坠下最后一滴泪珠。 心一横,伸手推了一把计许,狠声道:“你、你去把里面冲洗干净。” 少年面上终于浮起一阵惊骇之色,往后直退几步,连摇头拒绝都忘了。 女厕所、他怎么好进去! 嘉允自知耍狠无用,扁起俏嫩水盈的小嘴,双手一齐伸出,握住计许的胳膊,软声求道:“好哥哥,求求你,帮帮我吧,再憋下去就会死的。” 汗液顺着额角落进颈窝,计许扬起手胡乱抹一通,咬着后槽牙,紧紧阖上眼。 那双娇软的小手仍攀缠着他的手臂未松开,甜丝丝的嗓音勾着他的心魂,明明比他还要大些,却能这般娇缠着唤他:“好哥哥,你去弄一下……” 浑身又酥又麻的感觉聚到一处,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 计许冷着脸将嘉允推开,走到一旁的水池边,抬起一桶水,头也不回地往女厕走去。 哗啦啦的水流声传来,嘉允不放心,扯着嗓子喊了句:“上面踩脚的地方也要洗,全都要洗干净!” 他来回接了七趟水,最后一次出来时,浑身汗湿,脸色比茅厕里的石头还要臭。 嘉允赔着笑,迅速道谢一声,勉强解决好生理问题。 又逃命似的跑出来,见计许仍站在女厕门口,她使劲搓着手,问他:“有洗手液么?” 这回计许是真不耐烦了,瞧都不瞧她,转头就走了。 那边嘉建清他们的会议也刚好开完,嘉允凑上去搂住老东西的胳膊,语气亲昵极了:“爸,咱走么?” 嘉建清拂开她的手,自顾自地说:“明天要带这些孩子一个个做验测,现在留在校内的多是无父无母的留守儿童,我们的康复师刚好排了一个月的课程……” “一个月?!”嘉允尖厉地叫出声,“咱们真得在这呆上一个月?”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嘉允即刻换了副面孔,嗤笑道:“我又不是特殊儿童,没必要呆在这上什么狗屁康复课吧?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 嘉建清从不是慈父作风,他不理嘉允这些怪脾气,只撂下一句:“要走?那你自己沿着那条路走回镇上,再从镇上坐大巴走吧。” 嘉允顿时无言,拖起无力的步伐,跟在狠心的老东西后面。 晚饭仍是吃食堂,此时正值暑假,留校的学生不多,只十多个,围在一处坐着,嘉允端起饭碗,跑到他们那桌坐去。 康复师小李话多人热情,嘴里对嘉允夸赞不停:“看看咱们小允儿多乖,这么快就和这些小伙伴打好关系了,看来这一个月,嘉总您就不用太操心了。” ……… んàiτàngshuωu.℃òм 腰窝 那边,“乖巧懂事”的嘉允将饭碗往计许面前一砸,吓得好几个孩子双瞳惊颤着看向嘉允。 计许无声地睨她一眼,并不理会。 嘉允跨进长凳,贴着计许坐下,任由旁人用何种目光看她,她均分毫不应,只托着下巴看向计许。 那人不动如钟,吃完自己的,伸手就将嘉允的碗划入自己眼下。 有一双手悄悄探过来,碰了碰计许的胳膊。 计许和嘉允一齐抬头看过去,是一个瘦弱的女孩,眼睛不大皮肤很苍白,面容清秀,编两股低马尾,乖巧地别于耳后。 她看着计许,熟练地同他用手语交流,计许用同种方式回应着。 说着只有他们能听懂的话。 比划什么狗屁东西! 嘉允最怕遭人冷待,她心思活络又爱热闹,在朋友堆里从不愿落单,她见计许和那女孩热络熟稔地用手语交流,面色温柔,偶尔会勾起唇角浮出一个淡到极致的笑。 嘉允心里吃味着,坏心思再度浮出来。 她忽而换了只手托住脸,另只手悄悄隐进暗处,伸向计许腰间,指尖隔着T恤,勾划着那一点点虚空。 就差几厘米,就被那女孩恶意地搔中腰窝。 计许感觉到她那双不安的小手,正在他腰间作乱,他神情稍愣,偏头望着嘉允。只见那俏唇轻动,扬起一个肆意的笑。 手语中断,计许迎着对面女孩诧异的面容,倏地扯直唇线,继续比划。 然而绷紧的肌肉已然将他出卖,嘉允惊叹,他那样瘦,小腹却格外坚实硬挺。 心火激旺,撩得人发急。那手,已经缓缓移至后方,对准他的腰心,重重掐下去。 计许骤然挺直脊背,先前的镇定自若渐渐从他脸上一块块剥脱掉落,随着他的尊严,被那女孩,一同踩在脚下践踏。 他停止和对面的女孩交流,一把抓住腰间那只小手,滚烫的掌心熨着微微凉意,他多握了几秒,将嘉允的手放回她腿边。 不是怒,不是羞。而且无措,紧张,又夹杂着些莫名而来的情颤意动。 嘉允笑着想,如果继续可以开口说话,此刻一定会义正严辞地教育她:“女孩子,要自重。” 那边大人们用好餐,嘉允听见护士姐姐叫她,她即刻应下,起身时,凑在计许耳边,他带的是最普通的那种耳背式助听器,透明的边角绕过耳廓,挂在耳后。 嘉允用气音,轻飘飘地,在他耳边留下几个字。 也不知他,到底能不能听见。 書庫:νΙργzЩ。てōм 护士姐姐带给她的是一道晴天霹雳。 他们所有人,今晚会住在这里。由于暑假回家的孩子多,宿舍空出大半,足够这一队人马安住下。 护士小姐姐说起话来轻柔和缓,极力规劝着她:“允儿,大家已经把最好的单人职工宿舍留给你了,连嘉总今晚都是和小童助理挤在一间屋子睡呢。你可不能闹脾气呀,今夜有暴雨,出村的路封了,没办法去镇上住旅店。” 这话,一听就是嘉建清那老东西编排来害她的。 自知无力回天,嘉允点头应下,作出副乖顺模样。 小童助理帮嘉允搬来行李,带她去那间唯一的单人宿舍。 学校就那么大,宿舍区就在教学楼旁边,两层高的灰墙平房。傍晚的天边有大片猩红从云层中泻下,蝉声孱弱,窝藏在槐枝绿叶间小憩。 嘉允跟在小童助理身后,拖沓着脚步,闲散又怠惰。宿舍走廊下缘刷着一层绿漆,剥落大半,掉进墙缝间连同灰尘搅合在一起,令人生厌。 “就在这里。”小童助理停在尽头的一间屋子前,拿着手里的钥匙开门。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霉味夹杂着微尘涌进鼻腔,嘉允直往后退几步,求助般望向小童助理,眸中泛上乞怜之意。 小童助理去年大学刚毕业,手脚勤快人也利索,如今一看见嘉允,目光就迅速躲闪开,提着箱子就往屋子里头走。 “小允你看看,这宿舍多好。哇!还有一张单人床……” “小童哥……”嘉允往屋子里看一眼,脚步便钉死在原地,“赚钱很难么?” 小童助理一怔,回头问:“怎么了?” 嘉允努下嘴,说道:“不然你怎么好昧着良心给那老东西干活?” “………” “小童哥、”嘉允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截断。 “哎呀!还有淋浴间,小允今天也累了吧,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事叫我,我就住在104。” 说完,小童助理就飞速逃离嘉允的视线范围。 嘉允慢吞吞地挪动脚步,这传说中的“豪华单间”远比想象中更窄狭逼仄,屋内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照进来,屋子正中挂着粒白炽灯泡,灯线也垂落在外。一小方雕花木窗,窗前摆着一张教室里淘汰下来的老旧课桌,桌腿锈迹斑斑。靠墙单人床,铺着洗到发白的大花床单。 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浓浓的凋敝之景。 嘉允打开行李箱,翻出手机充电器。找了大半晌,才摸黑在桌角下找到一处老旧插座。手机显示充电成功的同时,嘉允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落了下了。 正充着电,她就点开通话记录,拨通顾浅女士的号码。 电话接通时,那头麻将碰撞的噼啪之声便冲进嘉允耳道。喧杂、混乱,却又带着些鲜活的市井生气。 “妈妈……”嘉允拉长尾音喊道。 “怎么啦?我的宝贝女儿。”麻将砸在桌上砰地一声,“在乡下过得好不好呀?” 嘉允扁嘴,娇生生地埋怨着:“不好!一点都不好!” “嗯?怎么不好?”那头响起打火机点火的声响,而后顾浅的声音有些些闷:“那老不死的去乡下忆苦思甜,把我女儿也带去受罪……六筒!”顾浅又道:“宝贝你乖,明天我喊你大舅去接你回家。” 昏暗不明的灯光下,一只飞虫撞向白炽灯。扑簌着翅膀乱转,绕得人头晕眼花。 嘉允瓮声瓮气地回应:“好吧,妈妈你少打麻将啦,被爸爸知道肯定要骂你的。” 那头的人声混杂,有男有女,嬉笑欢闹。 “你不说他怎么知道呢?帮我保密哦。” 没说两句,那边就有人催,嘉允不情不愿地挂断。放下手机,小心翼翼地顺着床沿坐下。 乡下夜静,偶有蛙叫声从远处传来。 嘉允望着脚上耷拉着的凉鞋,再度气闷。脱下后,直接扔向门外。从行李箱中翻腾出另一双好走些的,穿上,去找那令人“称奇惊艳”的淋浴室。 一方几乎转不过身的狭小空间,没有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约莫看见一根淋浴软管,通不通水都不知道,也找不到开关,嘉允强压下内心的烦闷,踏出淋浴室,走到桌前,拿起手机给人发牢骚信息。 十秒后就有回应。 狗哥:【恭喜】 嘉允气急,啪啪按着手机屏幕。 【???你明天必须跟大舅一起来接我!】 这回大约过了两分钟。 狗哥:【不好意思呢,我爸今晚已经去外地了。】 嘉允直接气到脑袋发晕,摸着椅背坐下。 这时又有短信进来。 狗哥:【明天我要去夏威夷参加夏令营。】 嘉允:【我在乡下吃糠咽菜?你却跑去夏威夷度假?!你忍心么?】 狗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么?换句话说,咱们之间……有关系么?】 嘉允气绝,那头信息来得比她脑袋充血的速度还要快。 狗哥:【还有一个好消息。听你爸说,你要在乡下呆满一个月才回家,再次恭喜你,我的好妹妹。】 覆没一切的黑 夜清风静,可嘉允的心情却浊乱不堪。 仅一墙之隔的猪圈,叁不五时传来几声牲口的哼叫。她在外头跑了一天,浑身沾满灰尘郁气,连个洗澡冲凉的地方都没有。 夜风吹得门嘎吱嘎吱响,走廊处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学生宿舍为了区分男女,只好将女生安排在二楼居住,然而这间单人职工宿舍在一楼走廊尽头,隐约能听见有男生说话的声音。 嘉允走过去,将门锁上,确认无法打开后,拿着手机打开电筒照进那间淋浴室。 没通热水,好在花洒还算新,没有任何洗浴用品,嘉允硬着头皮勉强冲洗干净后,拿了件干净衣服擦身。 躺回床上,望着粗布蚊帐发愣。 许是太累,眼皮渐渐阖上,昏昏睡去。 后来嘉允大约是被饿醒的,四肢酸胀且浑身无力,她微微转过身子,此时夜已很深,屋外仅剩晚风回旋呼啸。 蓦地,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嘉允瞬间警惕起来,直起身坐好。 再后来,隐隐有水流冲洗声,嘉允穿好鞋,走到门边,水声更清晰,还有些擦刷声响。 她吃力地将门后锈迹斑斑的扣锁打开,推门望出去。 夜凉风扑上脸,带着夏夜的清新香气。 那是个身形高瘦的男生,白背心黑短裤,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嘉允白日穿过的那双凉鞋,对着水盆刷洗。 嘉允咳一声,却不见他回头。于是她慢慢挪步过去,这夜风大,无星月踪影,男孩面前架了一盏老油灯,灯芯摇摆不定,光线忽明忽暗。 他小心刷过鞋底压纹里藏着的每一处淤泥,又不时将整只鞋放进盆里漂几次水。 嘉允走近,发现他耳边的助听器已被褪下。可下一秒,他却抬起头看过来,眸光很沉静,如这夜一般深邃,足以覆没一切的黑。 嘉允动动嘴唇,无声地喊他一句:“小聋子。” 他听见,亦或是看懂。默默垂下头,将她的鞋子置于一旁,起身离开。 嘉允笑着,想他虽然总闷不吭声,但心里却爱憋气呢。 可是不多久,那人就从隔壁宿舍出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耳朵上多了副助听器。 继续蹲在地上,帮嘉允刷鞋。 少年气息那么静,油灯微光那样弱。可还是勾起嘉允心底的一抹涟漪,她想啊,这小聋子面孔虽冷,可心倒热。 嘉允也蹲在他旁边,看他将两双鞋一齐刷完。而后她捡起一只,拿在手里翻看着。 计许看她,眼里却没有丝毫邀功领赏的意味。 嘉允还是笑,她也总爱笑,勾起唇角的时候会浮现出一个很俏丽的弧度,笑靥浅浅,娇光满面。 她微微嘟一下唇,语气不明:“羊皮不能沾水的。” 此后,计许耳根处的红,是从颈根直直冲上来的。藏不住的羞赧,掩不尽的歉意。 眼里有惧,更有愧。 嘉允将鞋子放在一边,轻轻握过他的手,声音很轻:“你手好凉啊。”随后放下。 不过是双鞋,若是旁人弄坏,她定当无事便略过。可弄坏她鞋子的,是这个好心的小聋子,是白日里对她冷眼冷面却又言听计从的小聋子。 嘉允忽然觉得有趣起来,她再度伸手,勾起计许微凉的指尖,上头沾着未干的水,她顺着计许指尖的厚茧轻捻摩挲起来。 嘴里娇气地抱怨着:“唔……你手上的茧,好硬呀。” 计许猛地将手抽回,眼角不自觉地颤抖一下。 嘉允倾身靠近,隔着一层滑腻柔软的真丝织物,她将一身的软香温玉送到少年的臂膀上。洁白馨香,如勾似引,岂无动情之处。 “小聋子。”她声娇语软,却遮不住眼里的揶揄,“对我那么好做什么呀?不知道我会走么?” 你对我再好,也没有用。我总会离开这里,咱们之间,本就是陌生人。 可嘉允说不出后面这些话,因为计许正看着她,那样纯净的一双眼,蓄满繁星一般,细细微光,碎碎鎏金。 很美,也很脆弱。 嘉允收回玩心,敛起最后一抹笑意,起身后道一句:“晚安。” 回去,锁好房门。 计许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垂眸望着那双被他洗毁了的鞋,黑暗中,辨不清神色。 他回到八人宿舍的床上,取下助听器置于床头,一阖上眼,脑海里就浮现那张娇俏惊艳的脸蛋,他人生第一次被一个女孩用这样狎昵的态度对待,他竟无法拒绝。 只一见她,呼吸都像是被人绊住似的,眼鼻口心,统统动弹不得。 所以闭上眼睛,脑子里是她。睡着后,梦里还是她。 那一双娇媚溢出来的双眼,俏丽盛不住的酒窝,都让他耳根发烫,面孔泛红。 还有那句,让他心尖儿发颤的一声恶意调笑。 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哥哥,你的腰……怎么那么硬?” 疼人 第二天嘉允起得晚,醒来已日上叁竿。 教学楼那边排了一圈人,还有许多陌生的家长。嘉建清带来的团队今日正式开始义诊,嘉允站在教学楼门口,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横冲直撞地跑出来,拖着一只有些瘸的腿,扑进一旁等待的母亲怀中,打着嘉允看不明白的自然手语,像是很欢喜的模样。 进到走廊,第一个教室是盲童和低视力的学生在做筛查体检;第二个教室留给智力发展障碍及自闭症的孩子们;走到第叁个,里头排满聋哑重听的学生。 计许安静地坐在诊桌前,郑主任正在为他检查外耳道。随后他带好原先的助听器,嘉允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和郑主任开口交流病史。 交流得并不费劲,嘉允发现他同人交流时,还是习惯性地读唇语,偶有沟通不便之处,他会做一些简单的手语辅助。 他们谈了很久,久到后面的家长都有些不耐烦,不停地催促,并将自己的孩子一直往诊桌前推。 计许结束诊疗后对着后面的家长们鞠躬致歉,他独自一人,瘦高的身型显得格外寂寥。 往出走时看见了嘉允,脚步微微一僵,又垂眸看向别处。 嘉允无奈,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人。 今日天气极好,艳阳高照下远处的群山苍翠连亘,山花丝丝簇簇拥络在一起,墨黑色的峭壁山峰巍峨险峻。这里是山下的村落,是这千沟万壑之中的一粒尘埃。 嘉允沐在阳光下,浑身弥散着舒倘慵懒的气息。计许经过她身旁时,听见她笑着同他道了句:“早啊。” 他抬起眼皮,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嘉允跟在他身后,去了食堂。见他坐在灶台下的锅炉边生柴,嘉允便蹲在他旁边。 “这里还在用柴?”嘉允探头往灶膛里看,随口一问。 计许盯着火,目光纹丝不动。 片刻后起身,将自己坐着的小木矮凳置于嘉允身后,他抬脚走出去。 五分钟后,他捧来一碗菜粥,米粒浓稠汤白饭香,嘉允自昨夜饿醒后一直都睡得不太安稳,肚子里空得难受极了,如今闻到这粥饭香气,倒真觉得有些饥肠辘辘。 他将碗递给嘉允,自己蹲在一旁生火。 柴火燃烧时噼啪作响,暖黄的火光印在计许脸上,衬出他分外明朗的面容,嘉允小口进食,又扭过头笑说:“你还会挺疼人。” 他大约是没听懂,眼神愣了愣,往里又添了次柴。 嘉允实在无聊,于是问他:“你们这里,有些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计许这回听懂了,抬了下眼,思考半晌后摇摇头。 嘉允随之沉默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过了很久,计许才听见她小声地嘀咕一句:“我想回家……” 今日午饭开始得有些迟,嘉允坐在一群大人中间,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可怜。 小童助理问她:“今天怎么不和朋友们坐在一起?” 嘉允抬眼望向学生们坐的区域,见计许面前坐着的女孩还是先前那一个,撇了下嘴角,默不作声地挑着饭。 下午义诊继续,暑期的学校首次迎来人满为患的场景。嘉允嫌烦躲进宿舍不出来,一下午过去,竟也没人来喊她一声瞥她一眼,全当没这么个人似的。 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被冷落的滋味,心里不大好受,躺在床上不肯起来。 傍晚,霞光透过小方窗投进屋子里,心情是说不上来的沉闷,一日下来,嘉允算是看清嘉建清的决心了,他为这里的孩子忙前忙后,出钱又出力,倒还真像是顾浅说的那样,老东西是来这儿忆苦思甜的。 嘉允想了一下午终于想通,在这穷乡僻壤惹怒嘉建清对她也没什么好处,既然一时回不去,那她便自己找些乐子快活快活。 她从床上起来,顺手将头发扎起,在脑后挽了个低丸子。睡了半天身上有些僵,嘉允慢慢晃到操场上活动手脚。 日暮垂照下的槐阴稀疏,计许坐在树下,面前摆着许多被劈成细长条状的薄竹片,他怀中抱着一个即将完工的蒸笼,手上动作麻利又轻松,快到收尾处,他拾起地面上的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弯刀,食指抵住篾条,倏地一拉,再将尖细的篾条顶端塞进接口处,一个精细的篾制蒸笼就完成了。 嘉允看到出神,不由喟叹一句:“这你都会做?” 计许抬头看她,夕阳将沉,炊烟缭绕,远处传来牲口回笼的赶叫声。嘉允就这么站在一旁,眸色微敛,白釉般光润的脸侧落下两缕发丝。此时忽地从枝叶间漏了一抹光,悠悠散下来,赤橘色的霞光印在她脸上,烘衬出一丝丝微妙的气息。 日光静淌,如酒意般渐渐酝酿开。 计许有些僵硬地移开眼,捡起一根锯好的竹节,用弯刀一寸寸将其剖成青白分明且粗细均匀的篾条,此后削尖、打磨、拉撬、编织,每一个步骤他都能极具耐心地完成,他手下熟练精巧的动作,一看就是历经了多年的磨练。 嘉允站着看了会儿,正欲起步离开时,见他拿起一个已完工的竹笼倒扣在地上,置于她脚边。 嘉允笑了,顺势坐下,又拖着不正经的语调:“舍不得我走啊?” 那人也不看她,埋头苦干,手下动作不停,偶尔竹屑刺破指腹计许也不多在意,手指捻一捻血珠就接着干活。 小聋子虽然不愿开口同嘉允说话,倒也不妨碍她自言自语,“你做这些东西干嘛用?” 计许一愣,思考起来,木讷讷地张张嘴,又闭上。 嘉允便接着问:“做给学校用?” 他摇头。 “自己用?” 仍旧摇头。 “卖钱?” 少年停顿几秒,点点头。 嘉允挑一挑眉,像是寻到了新乐子,身子往前一倾,胳膊贴着他的背,觉察到他身下一震,浑身绷紧。 “你卖给谁?这些玩意儿能赚多少钱?” 两人离得很近,计许隐约能闻见嘉允衣服上的香气,很轻很甜的白花香,就像雨后花圃里沾满清露的茉莉花枝。 嘉允见他闭口不言,轻轻地“啧”一声,起身就要走。 不想下一秒,直接被人握住手腕。 嘉允回头视线下睨,就看见计许怔怔地望着她。 她眼底染上一些笑,不掩嘲意。 不等她开口,那红了耳根的少年,五指用了力,将她往下一拽,又坐回那竹笼上,编织的底板“嘎吱”一声。 嘉允瞪他,嘴里骂着:“死倔驴!” 他扭头就走,脖子都烧红起来。 叁分钟后,见计许从宿舍区出来。两人视线对上,嘉允挑衅般冲他吹了下口哨,随手捡起一旁的竹片扔向他。 不轻不重地往小腿骨一砸,计许若无其事地弯腰捡起,继续做他的篾制品。 如同一拳塞进软绵花里,闷恻恻的使人不爽极了。 “是你自己不想我走?还是为了当好嘉建清的走狗——看着我?”嘉允向来没分寸惯了,她虽娇蛮,却也看人,这小聋子一而再再而叁地做出这些莫名举动,实在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计许侧头,丢给她一张纸条。 嘉允打开,见上头写着:【卖到集镇上的早点铺。】 暑气末端 嘉允愕住,入定似的。 很久,才听见她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 小聋子识字,又会写。忽然有人愿意理她,嘉允感觉到死气沉沉的身体再度注入能量。 她又问:“集镇好玩么?那里都有什么?什么时候可以去集镇?” 说完,双手捧着纸条递给计许。只见他从口袋拿出一支铅笔,想了想,在上头写了几个字。 【不好玩】 嘉允不死心,还是问:“什么时候去集镇?能带上我么?” 【不知道】 “计许。”嘉允忽然喊他,他转头回望过来。见嘉允面容凝重,语衔怨气:“你真没劲!” 轻飘飘的纸片砸回他怀里,嘉允转身离开。 晚饭时都没出现,期间只有小童助理来关心过一次,嘉建清不知在忙什么,对她不闻也不问。 夜清风声静,鸡犬无影,鸟雀消匿。嘉允习惯了城市的霓虹万丈,软红香土,而这乡下的夜晚如此寂静,令人心头无端泛空。 手机在这里的信号时有时无,嘉允偶尔和千禾表哥发短信吵到一半,忽然这头的信号就断了,回击的话滞在这一端,急得她是抓心又挠肺。最后吵不过,偷偷把头闷在枕头里抹眼泪,将委屈咽回肚皮里,哽咽声都掺着娇怨。 起先外头只稀稀落落有些欢笑声,而后渐渐喧闹起来,脚步声攒杂涌动,门外嬉闹更甚。嘉允推开门,看见操场有火光堆聚,正中搭着两幅烧烤架,上头摆满处理好的食材。 医疗团队的哥哥姐姐们带着学生做游戏,只有计许独自站在烤架前忙碌。在他咫尺之外的热闹,仿佛像另一个世界经过。他永远垂着眸,专注于手上的活计。 可是当嘉允刚经过他身旁,就发觉他那漆黑的睫根微微颤动一下。嘉允伸手想去拿烤架上的中翅,却被他轻轻拂开手。 嘉允不解,环臂笑看他。 计许始终不肯正视她,烟雾熏眼,直往人脸上扑。他抬起手肘,拭净额发间的汗珠。熟练地翻烤起手中的一大串食材,而嘉允注意到,先前她想吃的那根中翅有些被烤毁了,被他拿下后放在一旁,边角都焦黑一片。 等了几分钟,他拿起一个瓷盆,垫着一排烤串递给她。 嘉允接过时对计许说了声谢谢,原以为他会继续帮烤,不想他也停下手脚,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 “特意给我烤的呀?”嘉允没吃晚饭,吞咽的动作有些急促,顾不上计许的沉默,下巴抬向不远处正在进行的篝火晚会,接着说:“嗬,你们这里夜间活动倒是挺丰富的嘛。” 计许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康复师们正带着学生在做口肌训练,一群孩子正跟着他们做模仿口型练习。 枯燥单调的反复练习没有磨灭这些专业康复师的激情,他们满腔热血,积极带动着每一个孩子的互动。 计许的目光渐渐移到嘉允脸上,不动声色地凝视。 不远处,嘉建清身旁站着一个清秀乖巧的女孩,还有一个特教不断为他们用手语做翻译。他们脸上的笑容愈深,嘉允眸间的冷然就愈发浓稠,直到再也化不开,凝成一股薄霜蒙在眼前。 然而那一抹惆然也在顷刻间褪离,化作一丝轻慢的笑意,嘉允开口,不知是在对谁说:“瞧瞧,你们这儿的人,可真是一个赛一个地会黏人。” 计许没应,他当然不会应话。他在嘉允面前故意做哑,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不怪嘉允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这里的人,嘉建清如今虽好善乐施,可真论分到每一位学生头上的名额,却着实有限。 且不论那些自闭智障的,就光是这些脑袋灵巧些的叁五个,心思若不活络起来,又如何能抓住这样好的机会改变人生。 他们本就生在社会底层,被泥潭缠住了腿脚,永久失去了做正常人的资格。如若真要将他们最后一点往上攀爬的机会都剥夺走,也未免太过残忍。 那女孩和嘉建清“对话”结束后,迈着轻快的碎步跑过来,两侧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荡起,走近,嘉允瞧见她那向来苍白的面色消退了些,眼角眉梢暗藏喜气。 她跑过来和计许说话,不,是打手语。 嘉允看不懂,只知道那女孩在交流途中拿起桌面上先前被烤焦了的那一串中翅,计许看见后,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 她起身往宿舍区走,耳后热闹如旧,根本无人知晓她那悬在心底晃晃荡荡的小心思。 打电话给顾浅时,她依旧忙,忙着搓麻将约朋友,挂电话的速度比谁都快,嘉允刚探出口的那一句:“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被电话那头的忙音生生阻断在口边,又咽回去。 思绪又落回到这间逼窄的屋子里,嘉允在床上翻了个身,身下的木板咯吱乱响一通,她侧脸趴在手背上,目光投向屋内唯一一处的小方窗,深褐雕花的木构框架,越过横纵交错的窗棂,嘉允仿佛看见有人影经过,驻足于窗前。 “叩叩”两声,老式的隔扇扑簌松动,嘉允坐起身,听见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知道那人是谁,她不怕。 小半晌后,一张纸片从窗缝递进来,恰好落在旧木桌上。 她趿着凉鞋过去,识清这字迹。 【夜里下雨,窗户要关紧。】 嘉允慵慵懒懒地开口:“知道了。” 计许还低头站在那,不多久,传来纸张撕裂的声音,又一小张递进来。 【明日我去镇上,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嘉允看到这来了兴,急问:“能带我一起去么?” 对面窗外的人停滞很久,摇摇头。 老式的外推窗,只能掩开一个不大的缝隙,用铁钩支摘着,嘉允伸出手,抓住计许的胳膊,他埋着头不吱声,也不躲。 “为什么不能带我去?”嘉允晃晃他的手,撒娇意味十足,“为什么?” 少年背着月光,紧抿着唇,沉默如山。 明月跃上槐树梢头,清晖流光徘徊隐没在暗色之中。耳畔有雨声淅沥,嘉允觉得眼前这少年简直比一团死面疙瘩还固执。 可计许终究抵不过她那灼灼逼人的目光,抽出自己的手,又在纸上写。 【一辆车只能带两个人,人满了你没地方坐。】 嘉允看了后反问:“另一个人是谁?” 他递过来的纸片上写着:【凌莉】 凌莉又他妈是谁? 嘉允遏住坏脾气,没再多问。 计许将手从窗缝间伸进来,捡起桌面上第二次递给她的纸片,往她眼前抬了抬。 嘉允睨过去,冷嗤一声:“带什么?把你人带回来就行。” 少年怔一下,耳根迅速烧起来,亏得他皮肤黑,拙劣地掩盖住血脉间的奔突欲动。 外头在下雨,绵延悠长的雨滴砸落在瓦砾之上,无声无息地漫向暑气末端。 他手里握着一大张纸,早已被撕得七零八碎,最后索性心一横,直接在剩余大半的空白上写下:【最迟明天下午回来,你想要什么就写下来,我尽量给你买全。】 嘉允接过纸,又拿过他手里的笔,趴在小木桌上写愿望清单。 洗发水、润肤露、麦当劳……括弧里强烈标注着,一定要将小食升级成新出的扭扭薯条。 计许看着一长串陌生的清单,没抑住嘴角的笑。嘉允嘟起唇,露出一个稚气未脱的表情,伸出手指在他腰间戳了下,硬梆梆得像块石头。 他往侧边躲,俩人之间有扇窗户横挡着,嘉允够不出手,五指在空气中虚握一下,气得抓起桌上的纸片就往计许身上砸。 那人也没避开,弯腰将纸片都拾起,闷头抬手挠下脖子,死得像块老榆木疙瘩。 嘉允哼一声,冲他不客气:“快走开,看见你就烦!” 少年不说话,指了指窗户侧边的钩架,示意她要记得关窗。 下一秒,嘉允啪嗒一声将窗户关严,扣上搭锁。 集市 次日,天蒙蒙亮计许就出门了,他从南边的车棚里推出一辆大梁自行车。破旧到不堪想象,没有刹车,闸皮就是前轮绑着的一块废旧自行车外胎。需要刹车时就用脚踏着地,靠旧车胎和自行车前轮的摩擦来减速。前边大梁上悬着一个麻布车兜子,用来装摆一些集市上买的零碎散物。 后座左侧绑着一蛇皮袋的篾制蒸笼,同行的凌莉只能侧坐在另一边。 粗笨简陋的自行车碾过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乡野小径,来到镇上沙砾铺就的宽大马路,今日是赶集日,车来人往的集镇喧繁又热闹。 计许放下凌莉,俩人分头购置日用品,约好一个半小时后在市集出口碰头。 市集内布满菜贩果农,各种肉腥鲜气混杂一团,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穿过人潮,计许停在一家早点铺门口,老板一见他来,当即停下手里的活迎上来。 “哟!小伙子你来啦!”卖早点的大叔早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屠夫,高壮阔骨,满脸凶相。 “嗯。”计许应一声,声音低抑沙沉,如夜风刮过山脊,渗满回旋呼啸的燥。 “让我看看你做的货。”大叔扫一眼车后梁悬挂着的蛇皮尿素袋,直接了当地开口。 计许没吭声,解开后梁的袋子甩到左肩扛起,进屋后摆在空桌面上。 他有着超逾这个年纪的旷野精干,满手的茧,浑身的劲。一双乌溜溜的大眼,蓄满暗夜里的细碎朗星。 楠竹片制作而成的蒸笼,宽厚坚硬,绑接处精细又结实。编织笼底处理得极为细巧,肉眼看不见丝毫竹屑。 大叔检查好余下的一整套蒸具,由衷地赞一句:“真够可以的啊,你小子还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篾匠。”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往外掏钱,又含糊问一句:“别的竹编制品还会做么?” 计许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想了一下,“你还要什么?” 市集嘈杂,他说话的速度很慢,经由助听器落回自己耳道的声音让他难免有所不适。沙哑的,怪异的,以至于让他在嘉允面前根本无力开口的自卑,复又压回心底,剥夺走最后一丝喘息的空间。 “我婆娘缺一副好凉席,你看你会不会做?”大叔说完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瞥向后厨,低声补充一句:“钱不是问题,你得做得好,就是……” 大叔支支吾吾个半天,也没能把要求说明白,最后拍一拍脑袋,说:“反正就是得睡着舒坦,懂不?” 计许点头说,“我懂。” 他看着大叔脸上有些压不住的羞赧,动动嘴唇,报了个数。 “叁百。” “啥?”大叔一瞪眼,手里的钱都没拿稳,一百块,之前和计许谈好的一套蒸具的价格。 “你小子乘火打劫啊?!当老子是冤大头?” 计许蹲下身捡起地面上的一百块,揣进自己口袋,缓缓地说:“叁百,给你做一副最好的凉席。” 语气极笃定。 排队买包子的人越来越多,催促声不断,濡湿的空气间弥漫着米面香气,大叔心一横,说:“行吧,多久做好?” “两周。” 交易达成,大叔拦住一只脚跨出门的计许。掀开热气腾腾的蒸笼,从里头夹了两个鲜肉馅的大包子揣给他。 天热,又闷。计许将装包子的塑料袋口束紧,挂在自行车扶手上,推车离开。 他经过一家海鲜铺,望着玻璃氧缸里欢蹦乱跳的活虾,发了会儿懵。 前面来了个带女娃的奶奶,指着活虾询价。听见价格后,咂舌不已,“咋卖这么贵?有人吃得起不?” 鱼贩瞥过来一眼,嚷着:“这可是野生河虾哎,营养美味无污染,小娃吃了好,吃了长身体。大姐,给你家小娃秤一斤吧,清炒煮粥都好吃的很嘞。” 小女娃扎着俩个冲天小辫儿,嘴里含着根棒棒糖,肉肉的小手指向虾缸,嘟囔着想吃,被她奶奶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计许面前的鱼缸里有几条肥硕的大鲤鱼,忽地在那铁皮焊做的两寸深的方槽子里摆动尾巴,剧烈翻腾,顷刻间水珠四溅,沾湿他的衣摆。 他回过神,指了指活虾的氧缸,对老板说:“要半斤这个。” 美味营养,对身体好,最适合小女娃吃。 计许推着车,想着那个挑嘴又娇气的女孩,心神一荡,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找了半圈才找到一家精品铺,照着嘉允给他的清单挑选洗浴用品。整间铺子就他一个异性,面对一众打量,他脸上虽臊得厉害,选购时却不敢大意,怕买错了,也怕买得不好。 一一核对完毕,眼神却掠过货架牢牢落在最下头那一排五颜六色的小矮瓶上。 计许想起那个午后,老槐树下眉目飞扬席地而坐的少女。纤嫩柔软的足,伶仃一握的踝骨,还有拇趾上染着最明艳不过的姜黄色甲油。 他想到这,心似被火光狠灼一下,猛地一紧。 红了脸,又丢了魂。 んàiτàngshuωu.℃òм 吵 嘉允早起在宿舍走廊边刷牙,远远看见计许骑着辆大梁自行车进校,后座带着那个乖顺的双马尾女孩。 她快速漱净口,飞跑出去。 计许正弯着腰在车棚停车,被她猛一撞上,脚下不由得趔趄几步,回头望见她,唇角绽出一抹淡到极致的笑。 “你回来啦!”嘉允今天心情极好,不时地往他身边凑。 计许点点头,低着身子给车轮上锁。 嘉允好奇地围着车看,没有手刹,没有车梯,没有挡泥板,甚至连车链条都裸露在外,骑行途中蹭得计许一裤腿的黑油。 “这破车也有人偷?”嘉允显然是对他给车上锁的这一举动尤为不解,反讽一句。 计许蹲在地上,活宝贝似的给前后两个车轮都锁在了木桩上。 嘉允这才发现那个叫凌莉的双马尾女孩仍站在一旁,手里抱着个黑色的塑料袋,小腿上全是泥点子,想来是这车没有挡泥板,昨夜下过雨路面泥泞难行,故而甩她一身的污水脏泥。 而此时计许正拿起一块抹布,反复擦拭着他那辆极品老古董。嘉允拧着眉,又气又笑。这莽夫,真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买的是什么?”嘉允一向自来熟,她见凌莉孤零零站在一旁,便主动和她说话。 那女孩急忙往后退一步,抱紧怀里的东西。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嘉允不解,偏上前和她讲话,“买了什么呀?”一只手还往凌莉怀中的袋子前伸去。 凌莉本就惨白的小脸上现下更是一点热气儿都存不住,袋子往地上一丢,扭头就跑了。 呜呜咽咽,抹着眼泪。 嘉允满脑袋问号,这时计许回头看她,也不解。 透过大敞的袋口,嘉允瞧见黑塑料袋里装着好几包少女品牌的卫生巾。 她快一步捡起袋子,束住袋口,嘟囔一句:“什么嘛……这有什么不给看的……” 不等计许擦好他的心肝宝贝,嘉允就先拎着袋子去找那女孩。 却在宿舍楼门口被嘉建清逮了个正着,他满脸厉色,冲着嘉允吹须瞪眼。 “你好好的又捉弄人做什么?不能给我安分点么?” 嘉允一愣,快速反应过来,毫不客气地冲他吼:“什么啦?!我到底又做了什么呀?是我给你惹事还是你看我不顺眼?!” 她这一嚷嚷,唤得许多人都凑出来看他们。 小童助理过来打圆场,“小允,你就乖乖向嘉总道个歉好啦,你闹得人家小姑娘掉眼泪,确实是你的不对呀。” 嘉允白眼一横,有理也被她闹做无理了,“我哪里闹她了呀,她是比谁金贵不成?看不得也说不得,她算个什么东西?” 计许闻声赶来时恰好听见这一句蛮话,微微拧起眉。 “嘉允!”嘉建清一声怒喊,指着嘉允的鼻子开始教训:“我现在管不住你了是吧?知不知道要尊重人?” 嘉允被训得头脑发热,一股怒气直冲脑后,半分辩解都驳不出来,只知道梗着脖子嚷嚷:“我哪里不尊重她啦?你现在只晓得挑我的不是,别人家的姑娘那么好,你去要她做女儿呀!老东西,我告诉你!你不要我,这世上想给我当爹的人多了去了!” ……… 所以说,这世间万事万物,理字当先。无理者,滴滴泪、抹抹眼,无理也成理。有理者,胡搅一通、蛮缠一阵,饶是有理也不占先。 嘉允受尽千娇万宠,向来只晓得在口头占上风,一时间被怒火遏住理智,这一把输得即嚣张又惨烈。 回去后只好躲在屋子里给千禾表哥发短信,将诉不尽的怨气一齐倒进手机那端。 大约过了半小时,表哥那头回了信,嘉允颤抖着气极了的手点开,看见屏幕上大剌剌发来几个字:【老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嘉允扁起嘴,内心无比想念她的千禾表哥。 没错,嘉允还有一个表哥,比她大一岁,是她大舅家的儿子。俩小孩自幼雷打不散,鬼拆不开。嘉允脾气已然是古怪,然而这千禾表哥更是世间独一份的乖戾跋扈,不通人性。他自小就恶名远扬,是邻里亲朋眼中大名鼎鼎的恶童顾千禾。 俩人打小鬼混在一起,翻院墙、掏鸟蛋、摸泥鳅、斗蛐蛐。撒泼淘气、无赖耍横,人见人怕,是七江路上出了名的一对小猢狲。 然而六岁那年,嘉允被迫搬离七江路,一支筷子生生被掰成两段,嚎叫哭闹都不顶用,嘉建清铁了心要将嘉允和千禾分开。 不为别的,就因为那顾千禾行端举止极度恶劣,和旁人一言不合就能抄起搬砖将人脑袋活活砸出一个血窟窿。谁都不敢让自家孩童和他顽在一处,就连嘉允的妈妈,千禾的亲姑母顾浅都不敢再让女儿跟在他身后,怕学了坏处日后改不过来。 但外公常讲:“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俩小畜生一辈子都脱不开彼此。” 也不为别的,就为着这世上再找不出第叁个比他二人更顽劣的孩子来。 当年嘉允离了千禾,活像只瘟鸡似的过了两叁个月,不吃不喝不哭不闹。直到念了小学一年级,有了新玩伴,瘟病这才一点点地好起来。 再长大些,千禾烦她,她也厌千禾。只因那顾千禾,处处都胜嘉允一筹,皮相心智均在她之上。赶超无力,小姑娘就耍起孩童心性,泼口辣语,娇纵蛮横,通通在那顾千禾身上学了个遍。 但也只能学之皮毛,这顾千禾生有七窍玲珑心,颖悟绝伦、巧捷万端。 嘉允却只懂些抓乖弄俏的小心思,逗逗计许这种毫无经验的小聋子尚有余力,倘若真遇上狠角儿,也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巴掉了。 说到底被骂得是自己亲爹,嘉允回过神来颇有些不满,按着屏幕回复:【你爸年纪更大!】 那头回得快:【跟我爸比?那还是人么?】 嘉允再回神,更不对。这一回,怎么连着她大舅一起挨骂了呢,这该千刀的顾千禾! 这出言无状、颠倒尊卑的坏坯子! 你真好看 这边嘉允和千禾正聊得欢快,敲门声猝然而至,“咚咚”两下。 打开门后看见来人,嘉允面上一怔,下意识将门向外抵了些,只留一道可以说话的缝隙。 “你来干嘛?”她仰着脸,语气不善:“也想替你那好妹妹找我讨公道是不是?” 日光透过窄缝筛下,落在嘉允脸上。 即娇纵,亦有些委屈。 计许抬手,隔着门缝,嘉允看见他手里的东西,松开门把手,转身道:“自己进来吧。” 嘉允往前走了几步没听见动静,回头才看见那人依旧伫立在门口,抿着唇,面无表情。 哦,嘉允忘了,此人就是块油盐不进的死面疙瘩,顽固不化的榆木脑袋。 “进来呀,我能吃了你不成?” 计许垂下眼,睫根动了动。身子如同一桩石墩,木笃笃地立在那。 “我的天,和你说话怎么那么费劲。”嘉允扬声斥他,“赶紧把东西丢下就滚吧。” 说完,她扬起眉梢瞥过去,只见计许抬起一只腿,跨过门槛。 接着,闷头不语地又踏进来一步。 闷骚!嘉允在心底骂他。 计许走过来,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绿瓶装的洗发水,二块五的白皂角,还有一瓶婴儿用的润肤露。 屋子拢共就这么大的场地,除了张老废课椅就只有一张床可坐,嘉允坐在桌前玩手机,计许就站在一旁。 她瞟一眼桌上的东西,随口问:“麦当劳呢?” 计许摇头。没有。他骑车在镇上绕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卖扭扭薯条的麦当劳。 嘉允将目光移回手机屏幕,余光却瞥见计许迅速将塑料袋拧成一团揣进裤兜里。 她撩起眼皮,狐疑地问:“什么东西?” 他往后退了几步,有些不受控的紧张。 嘉允也没当回事,扯下嘴角,起身将椅子踢给他,自己坐在床沿。 “什么破地方,连麦当劳都没有……”她嘀咕一句,抬头见计许仍旧站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泰然自若道:“你坐过来。” 一如意料之中的迟疑踌躇,齿间咬着唇肉,本就比旁人峻深的面容此刻倒多了些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青稚。 “你过来嘛……陪我说话。”嘉允勾着嗓子唤他,眼角眉梢蓄着媚气,还有些似有若无的逗弄。 计许低着头,嘉允发现他换了裤子,已经不是先前被车链蹭了一腿油的那条。 他慢慢挪步过来,从口袋里掏出装袋好的两个包子,给嘉允。 嘉允笑着说谢谢,解开封口,刚出笼时热腾腾的潮气因密封而聚集,现下全都渗进面皮里头,湿嗒嗒得不成型。 嘉允撇了下唇角,嘟囔:“这样怎么吃呀……” 计许闷声不响,从她手里接过包子,隔着袋子将表层的面皮一圈圈撕下来,露出里头一层白蓬蓬的薄面,递给她。 咬一口,唇齿间溢满肉馅汁浆的香气。嘉允抬眼,冲他满足地笑起来。 计许倚在一旁床头矮柱边,乌浓的眸子凝视着她,从眼底聚起笑意。 朝日过梢头,金芒弥漫。 此前十几年,嘉允都未曾见过如此纯粹的目光,虔诚的,静淡的,不附任何杂念。 是一双,只能看见她的眼睛。 计许将剥脱剩余的包子皮塞进嘴里,又从口袋掏出张撕得整整齐齐的纸片,上面早就写好字。 【等下下周,我带你去县里吃麦当劳。】 嘉允笑着问,为什么要到下下周。又拽着他的衣角,往下扯,计许顺势坐在她床沿,与她面对面。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在纸片的反面写:【这两周忙】 “忙什么?” 【做竹席】 “又拿出去卖?” 计许点头,目光定定落在一旁,不怎么看她。 这回轮到嘉允不吭声了,过了很久,才听见她开口说:“好,那我等你赚了钱,带我去吃扭扭薯条。” 他笑了,嘉允来到启明学校这么久,第一次看见计许这样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很明显,一副大双眼皮的褶子很深又很宽,笑起来时上下堆迭在一起,从眼梢漾出一些些羞赧。 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嘉允凝眸,端量着他的侧脸。轮廓清晰有致的颌骨线条,高耸挺直的鼻梁,眉骨也高直,他才十四,皮囊生得已然有了些成熟男人的旷野模样。 肤色黝深,双唇却丰润浅淡。 “计许。”嘉允轻声唤他,只见他转目看过来,嘉允顿了顿,说:“你真好看。” 她说这话时,全然没了之前那种讥嘲逗弄的坏意。是很真心的,很难得的,想要夸赞他。 自甘入套 计许闷着头,表情依旧是木愣愣的。嘉允伸手往他腰上杵一下,他那向来毫无波澜的面色就有些挂不住了,唇角也跟着往上翘一分。 嘉允再戳,他便躲,笑意藏不住,从眼底偷溜出来。 “闷骚!”嘉允忍不住逗骂他,只见计许耳后迅速腾起一抹薄红,她便探出手去摸,指腹刚触到他耳垂,察觉到他的脊背倏地绷直,整个人往侧边一偏。 嘉允一个不防没坐稳,右手直接按在他大腿根上,口袋里的东西窣窣发着响,掌心压到一个扁圆的硬物。 计许忽地攥紧那白到刺眼的手腕,无以言表的热度熨烫着手下冰凉的肌肤。 他当即反应过来,慌忙将手松开。 嘉允眉梢挑起一抹挑衅之意,似笑非笑的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个圈,最终定在他裤兜中的那一块隆起。 “拿出来。”她好整以暇地开口。 计许头皮发麻,死抿着唇。嘉允复又将手落回他大腿上,感受到手下结实、紧绷的肌肉,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片刻后她的手往前抵了抵,又在大腿根处及时停下,“自己拿?还是我动手?” 面对如此紧迫的逼闹,计许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口,似是认命般妥协了。掏出原先那个被揪做一团的塑料袋,从里头倒出一个矮胖的瓶身。 咕噜噜在床上滚了一圈,落在嘉允腿侧。 那是一个,透过玻璃瓶身,颜色清晰可见的指甲油。 嘉允先是愣怔住几秒,尔后实在没忍住“嗤”地笑出声来。 计许将头闷得更低,下颌也被绷紧,整个人都是木的。 更确切地说,是死的。 像个被人窥听心事的小偷,用面无表情的僵硬掩盖来势汹汹的羞惭。 嘉允捏起那矮胖的瓶身,置于眼前端详,过了会儿,她又不自觉想笑。这明黄色里散乱着细细碎碎的闪片,手一触近,皮肤亮度就立马降了好几个色号。 难以想象真涂上它,得有多灾难。 “我让你给我买麦当劳,你却跑去买指甲油。”嘉允扬扬眉,拖着声调揶揄起他来:“你说你——是不是不怀好意?” 他将头闷得更深,整个身子向下窝起,硬实的肩背佝偻着,像个认错泄气的孩子。 嘉允看向自己的脚,勾趿着双拖鞋,脚趾上的甲油剥落到只剩下些星点残痕。 计许也忍不住往她脚上看,屋内沉黯,那颜色像黑夜中窜起的细微星火,迸起四溅,灼得人通身皮肤发麻,发烫。 嘉允笑着踢开右脚的鞋,双臂张开往后撑,半倚在床沿,展露出纤柔的身肢。 窗前新日高照,风光泄进屋内,映衬着她的柳腰丰乳,黛眉雪肤。 发丝被风拂乱,垂落在脸侧。嘉允抿着唇笑,难辨真假地叹息一声,抬起脚,踩在他大腿上。 饱满圆润的五趾,透着玉色般莹亮的光泽。计许浑身僵住,动弹不得。由着那双玉足,继续往前抵移。 这到底是谁,不怀好意? 足底娇嫩,足背白软。一寸一寸,顺着他的腿根、胯骨,轻移慢抵。 他呼吸猝停,热汗从发林间滚落。额角处青筋暴跳,血脉偾张奔突。 计许绷紧下颌,咬死牙关。 终于明白是她居心叵测,蓄谋已久。 他动不得,拒不能。在烈狱中的生杀边缘挣扎游晃。 然而眼前那一双赛雪般晃眼的粉足,在此时停下,稳稳留落在计许腰腹处,继而微不可查地蹭了蹭他。 霎时间,一股陌生急促的情潮从下身涌发,一波高过一波,不可遏止、酥骨痒麻。 计许猛伸出手,捏住她的足骨,牢牢按在情根欲发的下腹。喉间难以自制地闷出声,这一声短促的气息刺破经久闭塞的声带,显得格外喑哑急碎。 嘉允微怔几秒,又如常般笑起来,与他对视。他又将眼别开,目光无处可放。 她踢他,不轻不重,计许回过神后慌忙松开手,可那上头残留的细腻触感,却让他忍不住再叁回味。 娇媚无骨,入艳叁分。 计许半握着拳,再不敢看她。 这做贼心虚的模样让嘉允忽而想起一件事,唇角笑意更浓,隔着轻薄的衣料,慢慢抚蹭足下紧实的小腹。他在颤,她却在笑。 嘉允下巴抬了抬,冲着他控诉:“你这几天夜里……”她顿一下,娇怨更甚:“总闹得我睡不好。” 此话一出,计许面如冷灰,颈后一僵,望向她。由于半倚的姿势,嘉允此时正微微仰起脖子,露出细白长直的颈项,眼底的狎弄袒露地不留余地。 “你每天凌晨叁四点就起床,在我门前搓搓洗洗。”嘉允撑起手肘,慢慢靠近他,气息带着甜丝丝的薄荷香味,轻缓扑送:“我说,你怎么每天都有那么多衣服要洗呢?” 嘉允住的职工宿舍就在走廊西边的尽头,为方便清理打扫,宿舍楼建造时,特意在每层楼的东西拐角处设置了两个以供浆洗的水池。 夜半风清,人却燥。有人睡意浓,有人却从梦中惊醒辗转反侧。 计许的梦是甜的,醒来后的空气却混着濡湿郁燥的腥气。是啊,在遇见嘉允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条裤子需要洗换。 可那梦中荡漾着的情潮,陌生又促烈,他年纪不大,又毫无经历。因而有些事,早在命运齿轮碾合的第一秒,就已暗自下定结局。 屋外鸡鸣犬吠,蝉声嘈乱。日照廊前,洒一地溢目灿阳。 计许耳根烧得发热,轻咳一声,不作无谓否认。 嘉允见状兴意更浓,凑上前替他蹭去鬓角的汗珠。隔着一张纸切面的距离,有人鼻息难耐,直扑向她颈窝。 指腹残留的触感细腻柔软,此时仍留在计许脸侧。 她问,你想我了么? 一句晦暗不明的问话,未点明时间地点。而这暧昧的滋味,却从字里行间的气息中涌发蔓延,钻骨入血。 计许半垂着眸,几不可见地点下头。 想。他点头,他笃定。 然而嘉允却渐敛起笑,斜坐在一旁。经过半晌毫无征兆的沉默后,她捏住计许的衣摆,百无聊赖地捻在指腹间搓了搓,抬眼说:“买东西的钱,我走之前给你。” 计许转目看她,讷讷的,没出声。 她笑一下,说:“刚和我那蠢爹吵了架,不好意思找他要钱,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找小童哥先拿给你。” 耳畔是他逐渐沉长的呼吸声,如哀、似叹。 就在嘉允快要心软时,门外有人经过,停驻在那许久。嘉允扯扯计许的衣摆,示意他向外看。 凌莉站在门前,见他们俩亲密地坐在床上,面红耳赤地挪开眼,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直到计许看过来,她才快速打了个手语。 计许回过神,站起来。他看向嘉允,又摸摸口袋,显然有些慌不择路。嘉允上前抓过他的手,对他说:“有事你先去忙。”似故意般,握着那张粗粝宽大的手掌捏了捏,“回头再来陪我玩。” 他重重点下头,直到嘉允放开他,才起步往门外走。 刚跨过门槛,就听见那女孩在背后喊他,“计许。” 他心一颤,又回头望过去。 嘉允冲他笑得妖冶,含情凝睇,“你今晚再睡不着,就来找我好不好?” 门外二人均一愣,不知凌莉此时正如何腹诽时,又见那妖女眨眨眼,满脸无辜地开口,“来找我聊天,说话……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竟找聋子谈心说话。 可就偏有人不辨真假,自甘入套。 所以你看,这世间哪怕再拙劣的谎言,都会有人愿意信的。 んàiτàngshuωu.℃òм 属于夏日的永恒 计许走了,嘉允躺在床上望房梁,透着纱帐,小屋显得黯然飘邈了许多。早风穿门过堂,四周的帐帘随之轻飘拂荡。她恍然发现,前些日子堆积在心底的郁气竟早已四散逃遁。 廊前映日,曜阳倚撒在门栏上,嘉允坐起来,忽然就不想躲在屋里消耗辰光。 她出去,沿着走廊,老远望见教学楼那里堆集着一群人,有几个工作人员肩头架着“长枪短炮”,嘉建清站在人群之中,欣然接受着采访。 至于这穷乡僻壤是如何吸引来这一群媒体前来报道,其间原因恐怕也只有嘉建清这个大慈善家自己知道。 她大约看一圈,没能寻到计许的身影,正欲掉头回去,听见人群中有唤她过去的声音。只见小童助理忙从人堆里跑出来,兴奋地招着手。 “来来来,小允你也过去,接受一个小小的随机采访。”小童助理笑着将手搭在嘉允背后,把她往人前推。 “?”嘉允顿住脚步不肯走,满脸狐疑,“确定只是个随机采访?” “是啊,也就是个记录仪式的访问,咱们嘉总善名在外,你看多少媒体都赶着过来拍素材。” “什么素材?”嘉允瞥他一眼问。 “当然是着名企业家积极投身慈善事业,乐善好施的主题素材啊。”小童助理嘴一咧,继续带她向前走。 “你确定是媒体自愿赶来?”嘉允龟速往前挪步,继续拆穿:“不是你们花钱请来做样子的?” “哎哟小祖宗,怎么是我们花钱请的呢,快去吧,记得要好好说。” 这一头小童助理刚给她打完气,就见嘉建清从人群中走过来,叁四个镜头直移方向,对准他们。 他一手揽过嘉允的肩,半搂在怀里,“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儿,我看她暑期在家闲着无事,就带来这里参加实践活动。” 摄影师手里的快门冲她按个不停,嘉允抿着嘴露出一个不大情愿的笑。 “这还真是特别又有意义的一件事儿,我看别人家的孩子暑假都去参加夏令营培训班,嘉总您却带女儿来慈善义诊现场。”拿话筒说话的是一位电台记者,小年轻,个不高,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他问嘉允:“小嘉同学,你第一次来这所特殊学校时的感受是什么?” 嘉允非常给面子地想了一会,答:“感受……挺好的。” 记者小哥又问:“那你和这里的学生们相处,会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么?” “没有。”她不经大脑的回答,显然有些过于虚假。 接下来也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无非是好奇她这样一个大小姐如何同这些残障学生相处交流。其实她哪里和那些学生有多少交流机会,最近义诊开始白日学校里人多,她便成天躲在屋子里睡觉装死,除了计许,她谁都不认识。 后续的采访中,她竟不知嘉建清给她安了一个康复师小助手的名衔。记者问她如何协助康复师教学,她也答不上来,索性把嘴闭上,不言语。 嘉建清找补得极快,和记者轻松周旋,应答如流。 耳边嘈乱,她站在嘉建清身旁接受采访,身后的义诊活动也在火热进行中,人多混杂,空气里的燥和闷拧作一团,使人生厌。 远处山峦峭壁飘渺莫测,一眼望去如同铺金迭翠般瑰丽壮阔。这座村落于溪谷深处,湖水周畔。叫什么来着?哦,嘉允听见记者和嘉建清的对话中谈及,这里叫西渡桥。 不远处有声,闷响,声音瓷实、单调、反复。 嘉允循声望去,那声音来自西南角的灶屋,那是一幢乡下常见的砖混建房结构的老式建筑,褐瓦坡顶,屋顶上面站着个人,趴在烟囱旁,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往里头撞、捣。 可他却在嘉允看过去的那一瞬,身子大幅度地挪了下,慌乱地将视线移开,望进烟囱里。 高空作业,令人心惊。 嘉允觉得这种通烟囱的行为很稀奇,便一直盯着看。时间久了,那人视线又忍不住地朝嘉允这里瞥过来,不动声色,又有些可笑。 这边,嘉建清还对着镜头接受采访,“对我们来说,只有具备社会责任的企业才能得到社会认可,才能永续发展。简而言之,我们必须超越把利润作为唯一目标……” 嘉允没等采访结束,就默默溜到一边。 她走向西南角,这时她看见计许正从屋顶往下爬,没有架梯子,他背对着嘉允,脚往下探,踩住墙体上头某块凸起的砖石。 计许身高腿长,借着砖沿,从屋顶一跃而下,身手熟练到令人意外。他手里抓着根绳子,尾端拴坠着块秤砣,一双手蹭得乌黑。 一回头见到嘉允,脚步没停稳,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将手往后藏,看树、看人,就是不看她。 嘉允有些气闷,上前推了他一把,出言嗔怪:“爬那么高还敢乱看,不怕摔死是不是?” 他依旧是埋着头,嘉允不理他,过了几秒,计许又偷撩起眼瞄她。目光再碰上,他也不躲了,只抿着嘴笑。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么牢牢地盯着嘉允,像个傻子似的,瞳仁儿都不记得转一下。 随后他指了指灶屋的大门,嘉允跟他进去。见他从大瓷缸里舀了抔水,仔仔细细地将双手洗净。 又似做贼一般,往门外看了眼,再移步至灶台边,掀开沉重的锅盖,一刹那,屋内鲜香四溢。嘉允吸吸鼻子,凑过去看。 一锅浓稠鲜美的海鲜粥,粥面还缓慢蒸腾着气泡,计许弯下腰,火光映在他黝黑的脸庞上,灶膛内星火四溅。他接了碗水,往火膛里一泼。又用那个碗,舀了整整一碗的粥,放在灶台边,给嘉允。 嘉允惊诧,“这是今天食堂供应的午饭么?” 计许摇头,又寻了个瓷盆,将余下的粥全一滴不漏地盛进去,放在一旁。 他摸摸口袋,像是在找纸笔,有时候嘉允觉得他这个人格外费劲拧巴,明明能说话,偏就不肯和她开口。 “行了行了。”嘉允抓住他的手臂,顿了下,下巴点向那碗粥:“这是给我开小灶呢?” 计许愣几秒,挠挠头,笑了。 废旧的灶屋内弥漫着柴火燃尽降息的气味,沉厚、干燥。日过正午,清夏销寂。他就这样笑,一副愣头愣脑的呆样子。 在嘉允成长的道路上,她曾丢失过许许多多的记忆。有关记忆的形成,储存的机制,在她大脑里始终都没有一个完善的管理系统。 以至于今后的人生中,还有更多的记忆,被时光遗忘后,在她的生活中逐渐泯灭殆尽。 然而只有这一天,站在灶炉旁的计许,看着她,冲她笑,好像世间无尽的温柔都刻在了他的眉目里。也只有这一刻,让她记了一辈子。 可那时又有谁会知道,人在十五岁,竟然会拥有一刻属于夏日午后的永恒。 ———————————————————— 求珠珠~求互动~ 怪风 嘉建清是在夜里走的,在那个采访结束之后,就急匆匆赶回去恢复他资本家的本来面貌了。留下嘉允和一群重金聘来的康复团队。 知道他们离开,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了。这天嘉允起得格外早,空气间泛着夜雨后的泥泞清香。万籁清寂,刺破薄雾的第一抹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蔚蓝色的天幕。 嘉允站在水池边刷牙,隔壁102宿舍的房门咯吱一声,她回头,计许出来,手里拿着洗漱缸,肩头搭着块方巾,缓慢扭一下僵硬的脖颈。 目光不经意间碰上,他有些诧愣。 嘉允往左挪一步,给他让位置。计许走过来,站在嘉允身旁,将近高出她大半个脑袋。他穿着件工字白背心,肩宽腰窄,皮肤黝深。 乍一眼看,计许是瘦的,身量蕴藏着些年少的单薄。可真当仔细观察时,却又发现他双臂虬结着精干偾张的褐色肌肉。 不存在任何精细刻意的训练痕迹,也显然和粗壮搭不上边,但有着流畅线条的紧实感。 嘉允知道,那是他生活中长期做粗活留下的糙莽印迹。饶有兴致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绕了个遍,计许硬着头皮完成洗漱,可依旧在他用毛巾搓脸的时候,听见嘉允在一旁低笑。 计许偏头看她,表情像是在说,你笑什么? 嘉允乐得更甚,抬手轻抚下他那被暴力搓洗弄红的脸。这明晃晃的调戏,只约维持了四秒钟。 何以得出这个精确到秒数的结论呢?计许也不知道,可能是在那仓皇又猝烈的几秒钟内,他的心脏机能倏然衰退紊乱,耳道里只听见“怦、怦、怦、怦、” 四下,胸腔振动的声音。 唉……这无聊又暧昧的小心思,被计许反复存在心头回味。 依旧是废旧破败的老灶屋,锅内水开,沸腾着气泡。计许用勺子捞出两颗鸡蛋,上手就剥。 嘉允诧声道:“你不怕烫么?” 他转目看嘉允一眼,依旧面不改色地剥着蛋壳。 “莽汉!”嘉允骂,他也没反应。 两个白软香滑的水煮蛋就这么迅速被剥好了,递到嘉允眼下。 她软着语调问:“都给我呀?”计许点头。 嘉允也不推脱,先接过一颗,有些烫,她又塞回计许手里,指腹来回地捻搓。 然后她伸出手,直接捏住计许耳垂。 惊得他往后一缩,但耳垂上的热度不减。 接着他又被嘉允蛮横地拽回去,受着她的警告:“别躲!不然我就把你私占公家财产给我开小灶的事说出去!” 他急于否认,可又碍于声道滞涩,将话咽了回去。 嘉允得意,指尖用了些力气,缓缓捻揉着手下圆润饱满的耳垂,出乎她意料的软。 计许耳根燥热,而她的指腹又那样柔嫩。从未被人恶意触碰过的敏感区域,正如同蚀骨般酥痒难忍。 继而,这个向来一本正经,连偷看都面无表情的小聋子,竟然在嘉允揉捏他耳垂的这一刻,脚步微不可查地往前挪了下,在嘉允面前埋下脑袋,耷拉着。 嘉允一谔,动作停下。这像什么?她顿了顿。好几分钟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像是驯服。是一种彻底的,垂耳下首的屈卑顺从。 嘉允挑挑眉,故意地,“我这样摸你耳朵……”顿一顿,又道:“你不高兴是不是?” 俩人隔得很近,他鼻息扑洒在嘉允额头,有些难以自控的紊乱。 计许抬起头,猝然撞进她那半带狎弄的浅眸中去。 这才明白是她故作奚落。于是他心里又酸又涩,像个被人故意松了些口的气球,轻迟缓慢地泄着气。而那难以言喻的涩麻酸胀,就如同是一层密汗,牢牢附着在皮肤上。 这滋味,他受不住,也挣不脱。 便就这样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地开始犯倔。嘉允无奈,扯一下他的耳垂,就此松开。 看着他又摆出这副闷不吭声的模样,嘉允也被气笑,从计许手里拿过已晾到温度适中的鸡蛋,剥开一半,只吃蛋白。将蛋黄抵到他唇边,他讷了几秒,张嘴。 嘉允顺势把蛋黄塞进他嘴里,动作没有任何温柔可言。 计许微敛着眸,神色难辨。 日出薄雾散,绵云掩瑰霞。又是一轮新日悬于门前,他们并肩倚坐在灶屋的门槛边,望远处的悠然秀谷,莽莽青山。 西渡桥……嘉允在心里默念这个地名,此时有风拂过,发丝粘黏在唇边,嘉允抬手去理,有人却快她一步,勾过她脸侧的乌发,理到耳后。 她侧头去看,又见计许埋下头,捋过她发丝的那只手,紧紧被攥在另一只的手心里。紧张,惶措,难以控制。 少年手臂的肌肉逐渐鼓起偾张,隐隐涌发出喷薄欲出的私念。 渐渐的他们越贴越近,直到手臂真正触碰在一起时,嘉允被他似骄阳般炽烈的热度狠灼一下。随后清晰感受到的,是他浑身僵硬的状态下微弱颤抖的肌肉。 这一刻,谁也不知彼此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知第一步是谁先起的兴。 那就怪这晨间的风吧,一定是它将这盛夏年少的距离吹散。 嗯。一定是它。 —————————————————— 周末快乐,祝好。 抱我 霎时惊鸟从槐枝间扑簌飞过,日照渐强,暑光落在身上隐隐蒸出热气,嘉允站起来,准备走时又转身,她问计许:“你在这,每天都做些什么?” 长日漫漫,总要寻些打发辰光的法子。 这是嘉允来到西渡桥一周的时间里,第一次外出。 只记得初来此地时,连日阴雨将歇,整个西渡桥处处透着荒芜凋敝的破落景象。可就在这盛暑的骄阳暴晒,烈雨浇淋下,遍地的草木竟窜根拔节地疯长兴起。如今所望之处的绵延莽山,苍翠葱茏。 她跟在计许身后,走过一路排靠紧密的自建民宅,再往前,过一条小河,是一片翠绿的水稻田,蛙声隐在堰塘里此起彼伏。 计许闷头走在前面,他身后背着的宽口竹篓引发了嘉允一路的好奇。 最后走向人烟逐渐稀少的幽窄小径,两侧泥台被连日的暴雨冲垮,一个不妨就容易滑跌到下头的水田里去。 走到尽头,青山映入眼底。成片不绝的淡青水竹和灌木杂枝。 然而前路却被一条阔溪拦住,波光明净,潭深水急,将将没过水底的垫脚溪石。 这时计许转过身子,本能地犹豫几秒,把手伸向她。嘉允当即握住,不曾多想。 他掌心宽大厚实,骨骼硬直,握上去的时候粗糙的感觉很明显。 计许先上前,稳稳踏住一块溪石,转头牵嘉允双脚踩上来。然后他再迈步去踏另一块,溪流淙淙,冲击着脚面,瞬间激起浑身的沁凉之意。 踩着最后一块石头,计许长腿一跨,直接踏上岸。 这一小步的距离,嘉允还是可以独自跨过的。可那双温热干燥的大手却迟迟没有放开她,粗粝的厚茧刮蹭着她软嫩的手背。他又握得紧,粗糙纵横的纹路几乎快碾进她的掌心。 嘉允挣出手,而他手就这么伸在半空,计许难掩失落。可是下一秒,嘉允就冲他张开双臂,娇横横地指使道:“抱我。” 她像是天生不怕晒似的,穿着纯黑色的细吊带和牛仔热裤。通身皮肤如玉色般莹亮细嫩,吊带领口平直,露出细长纤柔的锁骨和肩颈线,胸口隆起一处饱满浑圆的弧度。 计许顿时感到喉间发干、起燥。 溪水泠泠,映进她眼底。粼光似雾,氤氲出潋滟媚色,勾心摄魄般动人。 “啪嗒、” 有几滴溪水,拍在计许腿上。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往溪底挪动脚步。 认命般,自愿往那猎人的捕笼中走去。 她站在溪石上,与他同高。微微一倾,通身的软腴香甜就这么扑送进他怀里。 手骨攥到几欲震裂,计许咬死牙根,太阳穴突突地疼,耳边只剩下颅内轰鸣鼓颤的鸣音。 嘉允双手握住他的腕骨,顺着偾张暴起的小臂肌肉,轻移上滑,直至那一双柔若无骨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后颈。 他这才听见,万籁皈依。 “动呀,你还想占我多久的便宜?” 唉……他无声地叹息着,双臂搂住她的腰肢,轻轻一提,将她抱起来,叁步并两,跨到岸边。 他放嘉允下地,却被她直接踩上脚。不痛,没任何感觉,哪怕他就趿了双拖鞋。 嘉允扬起唇笑,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对不起,踩在你脚上了呢。” 他闭嘴,置若罔闻。 由于位置下落,嘉允环他脖子的动作有些吃力。她松开手,指尖顺着他热汗涌发的胸膛,一点一寸地往下蹭划。 “我重不重?”她这样问。 计许摇头,浑身湿透。 终于,那只手停下,落在计许腰间。正当他要泄口气时,那手忽地搂上他腰。嘉允毫不客气地踩着他,垫起脚。 凑近他耳边的声音蕴着笑意,“出这么多汗?”又真假难辨地叹一声:“抱我让你受苦了呢。” 计许睫根猛颤,呼吸都微弱。最后,仍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摇头作应。 她从他脚上下去,双手也松开,“走吧。” 就这么倏然叫停,计许胸口悬着的一口气,却经久不散。 他走在嘉允前面,花了很久,才压下那一口浊气。当然也不仅仅是此。 他四处寻竹,就将竹篓翻扣在地面给嘉允坐着歇息。 篾匠选竹是个精细活,尤其是做凉席这种编艺。水竹分节长平,纤维最细,竹节稀松,柔软坚韧,是选做凉席的最佳材料。 识竹耗时费力,计许绕着这一片寻看一圈,时不时回头注意嘉允的动静。 山上矮脚蕨类多,各路虫豸都不安生,嘉允怕得厉害,曲起双腿架在竹篓上。 她看计许,手里拿着把轻型柴刀,他伐竹的手法精准快利,嘉允一时呆看住,又想起他抱着自己跨过溪坎的时候。 这个人仿佛通身蕴盛山河之力,和她遇过的所有男生都不同,他老实、木讷、不发一言,然而却又有着浑然天成的悍野精干。 等嘉允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好笑。她笑自己的心被这里的旷山峭壁、秀璞溪谷给牢牢绑住了,所以就连眼光,都变得狭窄起来。 可是当计许抱着选伐好的长竹回来时,她感觉自己又一次,被绊住了心神。 ————————————————————— 求珍珠,求留言。400珠加更。 んàiτàngshuωu.℃òм 背 山野有风,茂荫成林,筛落下缕缕金芒。 回程很安静,过溪时,计许先到对岸,放下竹篓和怀里的叁根长竹,又踏水而返。 嘉允双手抱臂,一脸了然于胸地笑。 见她这么一笑,计许那双伸到半空的手忽而滞住,神情亦有些无措。 像是被嘉允的眼神看进了心底,原先掩在内里的一点儿小心思此刻也便荡然无存。 如同看见了自己痴心妄想的那一面,有些困窘的热度又逐渐腾上耳根,扩向面颊。 正午暑气凝沉,于一片喧嚣蛙鸣声中,嘉允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两下。 “背我过去。好不好?” 他没点头,也没拒绝。只背过嘉允站着,后又曲起膝盖,半蹲下来。 后背宽直、沉峻。压身上去的时候嘉允明显能感受到,少年由于僵硬而陡然绷起的筋骨肌肉。 她勾起腿,夹住计许的腰,而他手轻轻一托,膝弯便落入他大掌之中。 柔腻纤巧,不堪一握。 那如羊脂温玉般的饱满乳团儿就这样紧紧贴着他的脊背压下来,随着呼吸起伏,似有若无地蹭磨着他。 计许踏进溪水里,闷着头踩上水底垫石,一时间鼻息猝乱,心跳急快。 溪水浸出凉意,水波荡曳,缓缓冲击着他的脚面。 嘉允伏在他背上,轻轻将下颌搭落在他肩头。呼吸声低缓,扑送了些热气上来。钻进他耳道里,心尖儿都跟着缩成一团。 燥和热,激起迸发,直冲脑后。 一具肉身,体验双重温感。 她此时又问:“我重不重?” 计许被那气息攀缠住心神,怔了半晌,连摇头都忘记。 她不重,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任何重量。 可自脊髓里腾起的酸麻,却又真实到让他难以招架。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该如何消散。 跨过溪,计许将她放下,心头也卸下一大口气。 矮竹条置于箩筐内背起,整根长竹抱在手里。饶是这样无甚空暇,计许仍会在泥泞窄狭的小路上停住脚步回头搀嘉允一把。 走过泥台坍跨的小路,嘉允停了停。半低着头,鞋底慢吞吞地蹭刮着地面。 一字绑带的米色凉鞋,沾上一圈污泥,也有些落在脚面上,嘉允有些闷烦,蹙着眉头不说话。 她不肯走了,在耍小性子。 计许回头看她,抿着唇负气的模样有种说不上来的娇蛮可爱。 他放下长竹,在背后的箩筐里找出一面汗巾,弯身从路边的水潭里沾上些清水,蹲在她面前。嘉允不言语,只冲他抬了抬脚。 踝骨被握,那人先是用汗巾帮她把脚面上的点点污泥拭去,又接着将汗巾翻了个面,擦蹭着鞋缘一圈。 一边擦完,他松开嘉允的踝骨。等待她抬起另只脚的同时,计许忽地扬起胳膊,揩了把脸上的热汗。 就这一个动作,让嘉允心跳滞了一瞬。 她别开脸,不再看他。 日中当午,抬头是一片瓦蓝净澈的天,燥郁的热度,从四面八方袭来。 她好像,有些无处可躲。 他擦好,又将汗巾投进水里涮了两叁回,拧干后丢进箩筐,继续往回走。 经过屋宅紧密的村落,食过午饭,许多人家门户大敞,任由清风徐拂过堂。斜角的一家矮楼门前,有一老翁执扇,靠坐于藤椅之上。 他见二人走来,拍拍手中的蒲扇,他道:“阿许,又去后山寻竹啊。” 计许冲他点头,略停住步伐。眼神越过大门,落进庭院内。那里植了颗叶团簇生、金果累累的枇杷树。 老翁的眼神落在嘉允身上,又问:“阿许,这是你爹妈给你说来的媳妇吗?” 二人皆愣。惶措到不知如何开口。 那老翁又自顾自说:“阿许你媳妇很美的。”看着他,笑容堆上了脸:“一直望着我家院里的树,是不是想给你媳妇讨果子吃?” 计许半垂下头,像是应了声。 老翁摆摆蒲扇,回说:“你去吧。”便缓缓阖上眼。 嘉允在计许身后,狠狠掐了他下。 他纹丝不动,进了院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开始抬头望树。他站在圆圆的树冠下,老树粗壮,枝桠密生锈色。肥果皮色橙红洁亮,状如黄杏,一枝多生,簇团抱拥。 他顺着枝干往上攀,摘了几大枝的密果兜在怀里,又单手抱着树干往下爬。 他把摘到的枇杷果宝贝似的藏进竹篓里背起,出去时那老翁已昏昏睡去,蒲扇搭在膝间,他俩轻手轻脚地离开,说不是做贼心虚都没人信。 “唉!你可真够可以的。为了要人果子吃,真是什么谎都敢撒呀!” 计许埋着头往前走,依旧那副死面疙瘩像。 嘉允气急,却又无处可发泄。良久后回过神来,这才知道自己是遇上硬骨头了,遂也不再理他。 落败 晚饭依旧是在食堂,嘉允和康复团队的哥哥姐姐们坐在一起。他们大多是些还未成家的青年人,饭桌上的话题也一直围绕着纷繁复杂的情爱纠葛,家长里短。譬如:医院里谁和谁刚分手,谁又和谁曾秘密好过一段,谁对前女友痴心不改,谁又是撩完就穿裤子的渣男,然而话题再往下延就是些带点世俗色彩的花边新闻。 嘉允捧着碗在一旁听得好有兴味,这些人也像是没注意到还有个未成年的孩子在这,话题越扯越禁忌。 “这点年龄差算得了什么哦,你们知不知道,胸外科的刘主任……”说这话的小程姐姐话音忽而停住,抬手掩住唇,这时所有人自觉将脑袋凑过去。这才听见她又缓缓开口:“那个刘主任,和他们科室里的实习生小护士……搞到一起去啦。” “什么?!” 众人惊诧,纷纷表示,刘主任如今年过不惑,有妻有子,是出了名的叁好丈夫,怎的抛开老脸搞起婚外情来? 小程姐姐晃晃脑袋,那张光润饱满的小圆脸上依旧存着些话没说完的迫切:“那个小姑娘哦——卫校刚毕业,你们晓得她今年多大?” “多大?”一群人齐开口。 小程姐姐伸出手,比了个数。刚比出第一根手指,众人均瞪目。 “卧……操?” 19岁。 有个年纪稍轻些的哥哥听完顿了会儿,平平地说:“成年了,不然就是猥亵罪。” 嘉允听到这个词莫名觉得有些恶心,有些楞楞地发了会儿懵。 “现在的小姑娘真的不得了,那种……也能吃得下嘴。” “谁不这么讲呢,快五十岁的老男人下面二两货就剩一张皮。这小姑娘能吃得下嘴,我也是真心服她。” “这叫什么啊。这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尔后一阵哄乱讪笑。 好在他们没有接着这个话头说太久,匆匆翻篇了。 这种乏味生活中引申出来的簇簇花絮在完成调剂作用后,很快就被人抛诸脑后, 嘉允回了宿舍,那些闲言碎语也很快在她脑海中褪去。她洗过澡,骂骂咧咧地把衣物随手搓洗掉。她又有些埋怨嘉建清,把她带来这,又趁着夜黑风高,一声不吭地溜了。 千禾表哥发来这样一句话:【世上竟有此等老贼?】 这挨千刀的小畜生,不顾人伦纲常,浑话信口拈来。 嘉允警告他对嘉建清客气些。 他便回复:【你不恨你爸。看来你在那里过得不错,说说吧,是不是遇上了什么新乐子?】 看着这句话,嘉允眼前当即浮现出一张深刻清隽的面容,不觉耳根升起些燥热,心头亦有些发紧。便把手机丢到一旁,扭身扑进枕头里。 好半晌,嘉允才将脸从枕头里抬起来,稍稍敛了些心神,又在不经意间看见桌上摆着的,那瓶矮扁身的指甲油。 再回过神时,那瓶小东西已经被她捻在了手里,嘉允坐在床边,抬起一条腿踩在床沿,瘦尖尖的下颌抵住膝盖。 拧开瓶口,一股冲鼻的漆味弥漫开来。 昏黄的灯光掩去了她一半的面容,光晕在眼前晃,嘉允歪了歪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屋外又开始落雨,簌簌声细密无边。 同雨声一起来临的,还有门外的脚步声,慢且轻地,走到门口又滞住,迟疑着,在原地来回踱步。 嘉允熟悉这样的步履声,拔出甲油刷头的手愣顿了好几秒,又塞回拧紧。 尔后那边也停了声。 落向屋檐的雨滴,计算着这段沉默的耗时。 然而于这场旷久无声的对峙中,嘉允终于落了回阵。 她有些丧气地走向门口,用力拉扯着锈迹阻塞的锁扣,猛地将门推开。 门前的人惊了一霎,捧在手里的宽沿瓷碗没拿稳,里头盛的甜水往外洒漏出来一部分,他急急扶稳碗,止住里头的汹涌泼势。 计许抬起头看嘉允,脸上还残留着些未能及时褪却的赧然。 “干嘛?”嘉允没什么好气,表情也僵得很。 计许捧着手里的碗往前送,一碗冰糖炖枇杷,澄黄饱满的果肉制成片,热腾着冒出糖水甜气 夜凉风吹过,带起枝叶沙沙作响,有些酸溜溜的气息扑面而来,沾着些糖水氤氲的甜份。 嘉允瞬间就将先前那股子落败的丧气敛住,身子偏了偏,由他走进来。 他将糖水置于小桌上,嘉允过去时,他递来一张纸:【别生气 中午遇见的那个爷爷年纪大了,脑袋不多清楚。总当现在是过去,爱说不着边的话。】 酸果中和了糖水的甜腻,入口甘柔。嘉允心里好像有那么一点开心,口舌却依旧伶俐:“过去?什么过去?十四岁就能讨媳妇的过去么?” 计许神色木了木,半垂着头看嘉允。 她又喝了口,随后也不说话了,胡乱搅着糖水,汤匙与瓷面的碰撞,闷声闷气得憋人。 同这里昼差夜异的天气一般,嘉允的心情也总是多变莫测的。 枇杷被汤匙碾碎,果肉纤维在澄莹莹的水底缓缓绽开。 嘉允难得踟蹰着,很久后又低低地问了一句:“干嘛对我那么好?” 也是这没来由的好,让人心里起疑。 —————————————————— 来互动么?今天争取把400的加更马了 有点不好意思求珍珠,所以我决定在两章内开一次车,让你们看看本渣一的车技如何~(如果没有开,我就默默把这段删掉……) 捕笼 这一句话太轻了,由于声频过低,并没有被助听器捕捉到。 计许如今带的助听器还是多年前,祖父向当地残联局帮他免费申请来的,没有专业医师帮忙验配,初带上时耳道里只能听见不绝不休的电流啸叫声,他已经忘记当年只有六岁的自己是花了多长的时间才适应了这种陌生又怪异的外部环境。 然而计许也因此错过了语言学习的黄金时期,他生来被弃,后又被远房的舅公收养认作祖父,彼此相依为命。 童年由于发音不准、口齿不清被同学欺压霸凌的噩梦,一直到进入这所特殊学校后,才好了许多。 他习惯了和同样身有残缺的孩子们相处,所以当嘉允乍一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时,那种迫人心神的自卑压抑便再度浮起。 计许能感觉到嘉允此时有一点不开心,但是他不知为何,也不知该如何宽慰。 木桩似的站在那,身型又高,将嘉允笼在一大片阴影里。 过了半晌,他从嘉允手里拿过汤匙,把碗捧起来。舀一勺糖水,晾了会儿,喂到嘉允唇边。 嘉允先是怔住,随后纤密浓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扬起唇角笑开。 “做什么呀?”她娇声娇气道,“你不怀好意……” 可还是张嘴含住一小半汤匙,甜丝丝的蜜意在唇齿间荡开。 就这样喝了小半碗,她摇摇头,问计许:“干嘛给我煮这个呀?喝多了晚上要起来尿尿的。” 她娇滴滴的埋怨让计许放碗的手一顿,有些不知所措地撇开眼。 可目光所及之处,竟是屋内横悬的一根晾衣绳。上头挂着她今早穿着的黑色吊带,还有一条杏粉色的蕾丝内裤,布料轻薄得可怜。 顷刻间,连呼吸都不觉紊乱起来。空气在这一瞬静止,额角青筋难受控地突跳着。 以至于忘了将目光移开。 所以,他再一次受到了嘉允那连珠炮般的讥嘲。 “看什么看?要不要我拿下来好给你带回去慢慢看个够?……小小年纪不学好,色胚!” 计许被她骂得第一次有了反应,转目瞪着她。 不凶,但怨气颇深。 这可让嘉允抓到了把柄,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他斥问:“好啊,你现在长本事了,敢凶我了是不是?……” 怨气变成慌措,计许低下头,面颊上的热度扩到脖子根。 心里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哎呀,她可真不讲理。 可又忍不住在被骂的同时,悄悄撩眼看她。 遇到嘉允之后,第一次有人和他说那么多的话,就像和一个普通人进行沟通那般。 也从来没有在嘉允看他的眼神里,察觉到任何悲悯的异样。 同情、谨慎,偶尔也夹杂着怜叹的惋惜。 这种眼神,计许遇过无数。 他的窘促、自卑往往就在这种眼神的打量下,变得无处可藏。 可嘉允没有。 只有嘉允没有。 外头雨势渐大,门外廊前有风刮过,窗面上蜿蜒的雨痕正如烟似雾般缭绕。 嘉允闹乏了就坐在床边,余光瞄到一样东西,拾起后捻在手里掂量把玩了会儿,抬起手一抛,被计许接住。 “你过来。”嘉允半倚在床头,展露出纤软有致的身段,她开口,嗓音里掺着浓甜的蜜脂:“喏,帮我涂上。” 那一双纤瘦雪嫩的足,踩在床沿边。 床帐掩去一半光线,少女姣艳的面容藏一半于晦暗之中。 计许懵顿着,走了过去。 她随手拍拍床边的位置,他跟着坐下。 面对着面,计许这才将她看清楚。将她掩在无辜纯真下的恶意勾引,看了个明明白白。 可他仍旧依言顺从地垂下头,拧开指甲油的盖帽。 也正于此时,有一只雪白的嫩足,轻轻拂过他腿侧,一寸寸地往上移蹭,最终如示威般,停落在他大腿上。 风吹纱帐,隐隐荡开些微弱的涟漪。 沾上一滴明黄汁浆的刷头,随着他轻颤的右手,刷落在拇趾甲盖上。 动作不熟练,亦或是甲油劣质。每刷一下,计许的眉头就跟着拧紧一份。 着色不匀,刷痕明显,好几次刷出边界,急得计许直接拿手去蹭,谁知那甲油的附着力极强,被他瞎一补救,竟在嫩白的皮肤上晕出更大片的痕迹。 他急得额角直冒汗,随着青筋暴起的架势,汗落成雨,滴打在嘉允脚背。 那微弱的热度,灼得她心弦一颤。 就这般忍不住,踩着他偾起紧绷的腿根,轻缓磨蹭起来。 计许收紧下颌,大腿往外缩了缩。 嘉允也不恼,浓长的睫毛闪一下,唇角绽出一个天真又甜美的笑。 “唉……”她喊他,语气里存着些埋怨在,“你不要躲我好不好呀?” 这么大的小姑娘,撒起娇来能把人心尖儿叫化了,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功夫。也正是这些娇缠旖旎,活叫人生死难辨,无法幸免。 嫩软的脚心,依旧踩回他大腿根处,抵着胯骨轻磨,在她这样毫不收敛的玩弄下,计许手抖擞得厉害,一只脚涂下来,那模样简直惨不忍睹。 嘉允抬抬左脚,示意他继续。 继续,一切继续。 七扭八歪的甲油痕迹,促急喷薄的鼻息,迸起的经脉,微颤的手。还有那,令人无法忽视的,汹涌情潮。 藏不住的,陌生涌发的情欲藏不住,身下愈渐勃壮的茎身更是藏不住。 隐忍难耐的欲,正如蚀骨般酸麻。 终于在这万千滋味的混杂交织中,他帮嘉允涂好了甲油。 嘉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微抬起眼,与他浅浅相视后,道一句:“谢谢。” 他该走了。 计许站起来,稍稍侧过身,想挡住身下的异样。 “你要走了么?”嘉允双臂抱膝,偏头看着他。娇面莹如温玉,双眸轻荡水光。 计许脚步忖在原地,耳根还残存着些无端的燥热。 然后,嘉允走了过来,十趾缀满璀璨碎星。再然后,她的娇莹粉面,软翘长睫,都在一步步向他逼近。 撩人的气息逐渐在此弥漫开,如同丝丝络络密织而就的一张网,从他脚底攀缠,包绕全身,最后钻骨入缝摄他心魄。 嘉允在计许面前停住脚步,呼吸声清浅,扑洒在他胸前的位置。 指尖勾缠住衣摆,隔着衣物,沿他精壮分明的腰线缓缓下移。 计许死死咬住牙根,下颌线收得几欲绷裂。 嘉允依旧如常般笑,甜美里混着些天真,手却沿着计许的腰际、胯骨,缓缓抵向某处勃起的热源。 她抓住了一团炽烫的烈火,在柔嫩的掌心里继续偾起勃发。 计许垂下眼,认了命。他承认是他自发走进猎人的捕笼。 每一步,都是他心甘情愿。 “怪不得要急着走,看来还有件大工程等着你去办呢。” ——————————————————— 下一章嗯嗯嗯你们懂得 んàiτàngshuωu.℃òм 绛帐旖旎(h) 夜倚绛帐内,炽欲沸涌,情潮灼心跌宕。 那女孩生得一张俏若春桃的小娇脸,玉肌雪艳,丹唇莹满,慵慵散惰地趴睡在床头,见他回来,便托起瘦伶伶的下颌尖儿,直直地望过来。 “你好了?”嘉允问。 计许点下头,想起她先前讥讽的那句几个亿的大工程,不由得臊红了半张脸。 “愣着干嘛,过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嘉允唤他,声音甜的能滴出蜜来。 计许依声走去,被她抓住手晃了晃,他便循意坐下。 纤指软嫩细腻,他握在手里不舍得放。嘉允倚着他坐起来些,又和没骨头似的软在他怀里。 眼前有一瞬间的失焦,下一秒又撞进她那幽深清澈的褐眸之中,心尖一酥,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穿着先前那件睡裙,柔纱覆身,勾勒出少女的纯与媚。窗外泄进来的月光,笼在她身上,瓷白的肌肤泛出莹润光泽。 计许忘了该怎么呼吸,也怕浊气出来沾污了她的身子。 嘉允将脸搭在他肩头,手缓缓沿着后腰往前抚触,最终摸到某处,激得他倏然绷紧脊骨。 “怎么还这么硬呀?自己没解决好么?”嘉允凑向他耳边轻问,呼吸拂过他耳廓,灼得耳根有些发烫。 那勃壮的物事在她手心里跳了两下,她又柔柔娇怨着:“好烫呀……” 计许伸手握住她的腕骨,本欲止住她的动作,却未曾想手下触到的肌肤竟如此腻软,拇指忍不住轻轻蹭动着。 有些东西,隐在内里,誓要在这样一个清寂的雨夜,破发而出。 腕骨突伶伶的一点儿,却似尖刀抵上心头,本是能躲得,还偏要凑上前去寻一个快慰了断。 嫩藕般白莹娇软的双臂攀上计许的脖子,嘉允跨坐在他腿上,鼻尖凑近他,将气息全然扑送进他颈窝里。 “既然你自己做不好,那就让我来帮你,好不好?”她声含娇意,一对丰软饱硕的蜜乳贴着他的胸口不断蹭磨。 计许喉间难以自制地吞咽几下,隐约听见自己道了声好。 一声轻笑,燎心般勾人。 尔后,嘉允的手指,勾进他的短裤边,将那碍事的布料缓缓扯下来。 就这么,再度坐上来。勃发的茎身瞬间被腻滑娇嫩的裸穴覆裹住,就这一霎,计许感觉自己的脊椎骨都酥了,浑身经络气血激涌,呼吸猝乱喷薄。 那纤纤腰肢媚似无骨,水淋淋的花穴抵着他的性器蹭动,轻重有致,慢摇缓荡。 那模样简直,浪得没眼看。 有股子酸麻酥胀的感觉从鼠蹊部缓缓向全身蔓延,计许将脖颈高高扬起,细碎喑哑的喘息声,逐渐刺破闭塞的声道,发了出来。 眼前是她光洁细润的脸蛋,眼蓄媚气,唇角漾笑,他就这么一下没忍住,按住她的腰肢,倾力吻了过去。 没吻上嘉允的唇,反而被她倏地一躲,性器顶着那嫩穴狠力地肏了一下。 “唔……你好坏……”嘉允忽地扬声娇吟出来,抬手捏了下他的耳垂,那一小块圆润饱满的耳肉就这么被她捻在手里,轻揉缓蹭。 似有电流刺过耳骨,本就敏感的残缺区域在她如此这般的玩弄下,快感被一寸寸放大到极限。 远超过性器被蹭磨的快慰。 由于兴奋而紧绷到极致的筋骨肌肉,此时也被通身蔓延的快感击中,偾发出极度紧致的线条。 脑海里的那根弦,骤然绷裂。 计许死死抓住嘉允的腰,性器发了痴,狠命往上顶肏,她叫声淫靡,似小猫抓般挠心撩肺。 他毫无章法,不得要领。只顾凭借一腔蛮力耍狠乱肏,却也如痴如梦般快活。 眼前人儿乌发披肩,娇光满面,一边低吟一遍摆动腰肢,光是瞧见她这副浪荡模样,心魂都无端被她勾去大半。 浑身发麻发颤,耳道里只剩湿靡交缠的性器相撞声,叫人眼底能淬出血般靡乱不堪。 可她尤嫌不足,竟伏在计许耳边,娇缠着问了一句:“你想要更多么?” 计许抬头,猝而撞进她那双掺着琥珀蜜浆的双眸,自此坠入无尽深渊。 蜜穴湿紧,裹着勃壮欲根一寸寸,吞噬。 计许只能望见她的眼,柔光旖旎,荡情漾意,是这漫漫夏夜里仅存的清和澄澈。 情潮涌沸,灼心燎骨。 可计许,却只想从嘉允那里,讨一个吻来。 他不得如愿,他又怎能如愿。 一霎惊声起,猝断春情梦。 促乱喷薄的情欲,终于在这一声闷雷中,被迫阻断。 夜凉风清,拂窗泄进屋。透过绛帐,扑灭一身炙火。 ————————————————— 400珠的加更。 车技………不说了,给自己留点脸。 忘了我这个渣,再去找个好作者入坑吧。 娇昵 骤雨初歇,一扫暄浊。 雨雾层层弥漫开,一弯残月从积云中跃身而出,天幕缀星,月华如水,只洒下一片银碎四溢的流光在这平原上铺展开。 计许站在走廊尽头,面对水盆里那一滩污浊,长长地叹了口气。 西渡桥的夜,只剩斜风刮过树梢的簌簌声。 风里夹着暑末的凉意,还有几声短促碎哑的咳嗽。 计许转过头看见101单人寝的小方窗撩开老大的一扇缝隙,夜半凉风起,还掺杂着些空气里未及时消散的寒雨雾气,就这么呼呼灌进那间小屋子里。 他目光迟滞几秒,将手从水盆里拿出来,在空气里甩了几下,走向窗边。 单人床正对着窗口,小姑娘昏昏沉沉地蜷在床上,浑身上下就一件睡裙,冻得直打哆嗦。 他伸出手,推着窗棂往内掩紧了些。锁扣在内,掩不死,被风一吹又刮出来些,冷风透过细缝灌进去形成呼呼啸叫声。 少年眉心蹙拢得更紧,片刻后背过身,站在窗边,试图用身体驱挡这凉风侵袭的夜。 站乏了,头就半仰在墙上冲瞌睡。 一刹风歇,谧蓝天穹下,雨水斜落在墙壁留下的残痕织出一场蒙蒙淡淡的梦影。 计许站在窗前,披一身月影清光。 过了许久,有气息扑向他,有人搂住他的腰。计许垂下头,看见嘉允靠在他胸前,惺忪睡眼,蓬乱发丝。 在他胸口蹭了蹭,嘴里嘟哝着:“你怎么又半夜起来做坏事?” 女孩身子软,慵惰惰地倚着他,浑身散着松软清甜的香气。没说几句话,就发痴似的拿脑袋往他胸膛上撞。 “讨厌你……吓死我了……站在窗前像鬼啊……” 计许被她闹得倒吸一口气,心脏突突急跳。 抬手抚住她的脸,望着那副半梦半醒间的迷糊模样,心都跟着酥了一大半。 带着这样娇气又有些磨人的蛊惑,实在让人难以抵挡。 可站在这走廊边腻歪始终也不是个事,况且那人还不知是梦是醒,计许没办法,只好把嘉允牵回宿舍。谁知那人还没沾上枕头,就呼呼睡了过去。 他回到自己寝室悄么声地取了件外套出来,轻轻替嘉允搭在身上,又带上门离开。 書庫:νΙργzЩ。てōм 过了些天,计许没有想到会在早晨第一节的康复课上遇见嘉允。 平日这个点她可能还蜷在床上会周公,到了近午间才悠悠爬起来,然后计许便从康复课结束后回来开始为她劳役的一天。 他们常躲在屋里顽闹,其实也并没什么有趣的事。只是嘉允怕孤单,总缠着计许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其中最常发生的情节就是嘉允趴在床上看她从家里带来的话本小说,计许就在她屋子里的地上铺一席未编好的竹篾。 谁都不去提前些日子里发生的事,那夜的缱绻娇绵竟似一场春日清梦,了无痕迹地弥散殆尽。 有时凉席织到一半,嘉允看书累了,就从床上滚下来,睡在冰凉凉的席面上。 如果计许不理她,她就爬到计许身边,枕着他的大腿,娇昵昵地问,“干嘛不理我?是不是嫌我不乖?”“是不是呀?是不是?” 一霎闹得他面红耳赤,手里活只能暂且停下来,刚想要摸摸嘉允脑袋做安抚状,却又被她抬手拍拂走。 “啊……你别碰我!”嘉允性子是十足十的娇蛮无礼,向来只准自己放火,不许他人点灯。 计许只当她是厌弃自己,便慌慌坐直,一时眼睛也不知该往哪看。 可没过几分钟的安生,嘉允便又孩子气般吵嚷着往他身上扑,一边挠他一边戏说:“你这不开窍的死面疙瘩。”然后又疯痴痴地学着近来网络空间里流传的名言道:“你怎么那么笨!女孩子说不要的潜台词就是要嘛……” 计许不禁被她逗笑,伸出手去捏她那张嫩扑粉团儿般的小脸,她装作吃痛,抬起腿就往他身上踢,两人嬉闹着扭作一团。 漆乌发丝散,娇光洇雪肤。 年少童稚未脱,一时难分彼此。 所以当嘉允跟着聋哑班的康复师们进来的时候,计许只关注到她那张懵懵然未睡醒的小脸上,堆满了不悦与烦躁。 虽然聋哑班在一个教室进行康复练习,但是具体的课程实施还是分开进行的。 嘉允跟在手语老师后面帮忙给哑班的孩子发发手工课的剪纸涂料,而那一旁聋班的孩子却真真切切地跟着康复师练习吐字发音。 计许总在学习的空隙偷偷抬眼瞄嘉允,她发完课程道具就站在黑板前,一旁的手语老师殷切切地赞她懂事。 大家也都生怕她当众撂挑子似的,小心翼翼地互通眉眼官司。 他就这么呆看着,被嘉允乍一回头撞见,见她冲自己皱了下鼻子,又别别扭扭地把脸撇到一边。计许心头便忍不住地开始发软,他年纪小,且没经过事,自那天跟她晦晦昧昧地闹了一阵,晚上回去又被情梦缠了身。 后他再见嘉允,总有些没出息地心肝发酥。嘉允很会那些装乖卖娇的小手段,同他顽在一处,从来都没太多分寸,经常搂贴着他的身子勾缠,有几回下来,他险些没忍住,刚碰到嘉允的手,就被她骂了个臭死顶回来。 总之,只有嘉允缠他的份。 ————————————————— 真的不给我留言么?真的不给我珠珠么?真的么?真的么?(嘻嘻,女儿式撒泼) 情闹 一间教室,两境分界。 听障班的学生在做言语康复训练,“呃呃呜呜”个不停,喧乱无章得好似一群无头苍蝇。 而嘉允身边哑班的学生只一味埋头做手工,他们患的是听觉与语言障碍兼有的病症,也有少部分由于神经因素影响下发病的失音症,抑或是由于脑部Broca氏区受损后导致的失语症。 当然,也有最例外的那一种,选择性缄默,这种纯属闲着没事瞎忙和。嘉允曾经就犯过这种怪毛病,她为了六岁那年嘉建清把她从大舅家带走,离了千禾表哥,回去后生生有叁个月不肯开口同人说话的。 那时候外公就常讲,这丫头看着机灵活络心思多,实际真要犯起痴病来勿讲两头牛,就怕是十头牛都拉不返。 嘉允时而将这两句话压在心底反复琢磨,她自小就常见家人苦着脸子斥骂千禾爱犯浑病,却不曾闻听有人说过她一言半句的不好。于是暗忖千遍,终也难解其间深意。 她愣愣地发了会儿懵,有个手脚麻利的学生已经剪好了彩纸,迭出个几个活灵活现的癞蛤蟆来,往那屁股后头的小机关上一按,一只丑东西就这么欢蹦着落到嘉允脚边。 她低下身将那东西捡起来,抬头瞧见一个脸面瘦窄大眼浓眉的小男孩走到她跟前,年岁不大,模样生得很端正。半仰着面,就这么闷站着。 手语老师忙着指导别的孩子,没顾到这里。 嘉允怔一下,将手里捏着的小玩意儿递回给他,男孩将头埋下去,没接。过了几秒反而抵着嘉允的手轻轻将东西推了回去。 一张脸红了大半,扭头坐回位置里。 嘉允了然,弯着唇角笑了下,欣然收下这件小礼物。 另半个教室还在进行言语康复,计许个高坐在最后一排,他在教同桌的女孩发音,手指抵着喉结两侧,感受发声时的声带振动。 那女孩学了两次,效果可能不尽人意,计许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又念了一遍。 那女孩嘉允认得,脸庞瘦削,皮肤苍白,相貌不算顶美,但也够得上清秀干净。只那细窄长眼里,总流露些楚楚可怜的俏模样。 就如现在这般,她几次发音没学好,计许便略垂下眼,神色更木然。片刻后,曲起食指和中指,用第二节指骨抵上喉结两侧,而后轻轻转动手指抚揉喉部。 正在计许再次发音时,那女孩竟直接伸出手去触他喉腔振动的部位。 计许一怔,往后躲了躲。 嘉允将脸转向窗外,不再看他们。 外头风和日丽,曜阳四布。夜夜落雨,晨间空气里总氤氲出一片扑向旷野平原的新绿柔景。 嘉允远眺这片景,却始终压不住心底往上浮涌的一股不可理喻的滞闷之气。 课到一半,她便借口说累了,要回去休息。 躺下床还没半分钟,就听见敲门声,叁下,声音磕进沾着霉潮旧气的老木门里,惹得人无端心烦。 嘉允不理,便又响起叁声,还是同样的频率,同样的招人厌。 她拽过枕头埋住脑袋,那声音便从门缝里钻过,再掠进荞麦枕里的琐碎颗粒,直直刺入她耳道里。 最终,在那平缓沉慢却又不屈不挠的闷响声中,嘉允抓狂地扯掉枕头,摔在一旁,起身去开门。 当然不会有好脸色,门倏地被她拉开,只见她那张粉扑扑的小脸上晕出一抹不切实的红晕来,许是在枕头里憋闷得久了,嘉允出声时起音竟困难起来,连带着气息也短促。 “你谁啊?”这声不似生气,反倒有些娇嗔埋怨的意味在里头。 计许盯着她脸看了会儿,木讷讷地向她摊开手,两颗圆滚滚的热鸡蛋正躺在他手心里。 嘉允撇开目光,语气骤地冷下来:“咱俩熟么?没事儿总敲什么门?赖上我了是不是?” 计许下意识地敛起眸,握着鸡蛋的手紧了紧,倏尔又抬起眼将她看牢。 漆墨般深不见底的沉邃瞳仁,盯住她时,一刹也不挪。 嘉允扭开脸,负气似的往屋里走。 他跟紧,将门关上。 嘉允背对着他躺在床里,蒙着头不吭声。 耳边隐隐传来鸡蛋壳磕碎剥落的窣窣声响,尔后动静顿了顿。 他拽着嘉允蒙头的那个荞麦枕,往下扯了扯。 正负着气的小姑娘身子一扭,哼哧哧地拽回枕头牢牢埋住脑袋。指尖攥得发白。 计许怕她闷坏自己,心灼火燎似的着急起来。 大掌覆住她那光洁纤润的肩头,如哀求般,轻轻抚蹭两下。 嘉允用力晃了下身子,挣开他。计许趁这时去捞那枕头,俩人又扭做一团闹开来。 她倔脾气犯起来,死活不肯转过身,偏就紧紧拽着那枕头不放,几番挣扎中没忍住泄出几声软吟吟的浅哼。都怪那小聋子,总能碰到她身上的痒痒肉。 虽是强忍着,但闹得疯极了,就忍不住想要笑的。 也偏就在这时被计许一把粗蛮地扯落了枕头,露出那张透着粉潮莹润的小脸蛋,衣服也乱了,白生生的颈项袒出来,散着柑橘味的甜香奶气。小姑娘正憋着笑,模样俏嫩得使人心尖发颤。 嘉允哼一声将脸撇到旁边去,又开始怄起气来。 计许也不禁笑开,唇角弯弯,眸间浸着润亮。 他伸手去拂顺嘉允那一头蓬乱的发丝,见她也不再挣扎了,便忍不住将笑意加得更深些。 他越是笑,嘉允就越觉得自己输得没出息。此时落了势,将来还怎么能在这小聋子面前抬起头来呢! 于是嘉允脸上所有伪装出来的表情都在此刻骤然破碎,娇生生的嘴角往下一撇,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计许哪能架得住这种泪盈盈的攻势,那只还在帮她整理头发的手,忽地无措起来。 笑容敛起,心也慌灼。粗粝的掌心从发丝落到她那细白柔软的后颈,怜软惜情一齐涌上心尖,动作滞了滞,继而轻轻按住她的后颈,将人搂进怀里。 ———————————————————————— 怎么说呢,不会因为我鸽了一天就不给我留言投珠了吧。 不理我明天就接着请假!(渣的理直气壮) 阿许哥,你别喜欢她 如有细弱的电流擦过颈后,一缕荒谬的躁动在空气间被引发。 嘉允愣怔的片刻,已经被他带入怀中。少年胸膛坚实宽阔,偎进去时隐约能闻见些夏日阳光残留下的白皂香气。干净,又具有十足的安全感。 一双大手顺着她颈背慢慢抚下去,哄孩子似的拍了拍。 嘉允后背起了一阵酥麻,如通身浸入温水般舒倘适逸。她没禁住低叹了声,侧脸往他脖颈里去寻,嘴里还喃喃念着:“谁要你哄啦……” 她伏在计许肩上,侧脸压着他的颈窝,说起话来傲横极了:“怎么好丢下你那楚楚可怜的小女友?”她哼一声,又扬起面孔,气息扑洒在他侧脸:“你这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 计许偏过头去看她,听完眉心紧紧拧着,当即摇头表示否认。可她并不多在意,仍继续着:“你们一个哑巴一个聋,刚好作配啦。” “你喜不喜欢她?”嘉允换了个姿势,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我看她蛮漂亮的嘛,秀秀气气的,皮肤也白……你喜不喜欢?” 计许呼吸一滞,浓黑的眸光倏地沉冷下来。抬起手攥住她那双细伶伶的小臂,往下扯,势要松开她的纠缠。 那刁钻的大小姐怎么肯,半爬着起来往他腿上坐,手臂挣了两下后又呜呜叫痛。 计许松开她的手,面孔冷得似那残冬腊月里的湖面积冰,嘉允趁势勾回他的脖子,不怕死地继续挑衅:“她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莉?你不是不肯说话的嘛,那这样好啦,你给她写情书。情书会不会写呀?不会写我可以教你,我从小帮我表哥写过好多封情书呢……” 那张峻整的面孔转过来,盯住她,眸光幽不见底。 “嗯?”嘉允回望过去,眼底映出几分认真:“喜不喜欢她?” 计许狠了心不理她,只冷沉沉地看着她。 “说呀……”嘉允将他勾向自己,倾身覆过去,柔软嫩硕的胸部蹭着他:“说嘛……你喜欢她是不是?” 计许咬死牙关,胸口起伏不定地震颤着,黑睛浓沉,整个一副不服驯教的模样。 她又岂是那么易弃的性子,松开手,换到他腰间缠抱住,软软地低吟着:“阿许哥,你不要喜欢她好不好?我讨厌她。” 计许屏息垂目,凝视着她。 少女娇容半仰,眸间漾着些微不可查的乞怜之意,“我爸因为她教训过我,我可不喜欢她。” 想起那天她和嘉先生吵架的场景,计许点点头。心似烈日下融化一地的糖水冰棍,洇作一滩。蜜丝丝的糖水引来一群虫蚁爬掠而来,酥痒的感觉蹙然从心尖攀向全身。 计许怔了好半晌,回过神后轻轻将手搭在她腰间,被嘉允察觉到,再度委身倚进他怀里。 “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她总缠着你,不喜欢她看你的眼神,不喜欢她总扮可怜。”嘉允声音涩涩的,将他搂得更紧,“阿许哥,你是不会像我爸那个老东西一样上她的当,对不对?” 那个叫凌莉的女孩模样纯情得像朵沾了雨露的小白花,不算美,但却有着世间男人都偏爱的那一抹惜怜动人。比起嘉允那起子阴阳不定抓乖弄巧的坏心思,凌莉身上的那种脆弱感仿似浑然天成且毫无漏洞。 而嘉允前一秒还在耍狠下一秒就和你装乖的小伎俩,拙劣得就和那漏了底的筛子一般,满是破洞痕迹。 可偏计许就吃她这样一套,那一声声“阿许哥”唤得他心尖儿都酥化了。 便只顾盯着她看,那一张娇嫩嫩的粉白面孔,漂亮得令人心惊。细窄高直的鼻骨上端点着一颗极微小的浅褐色痣,杏圆撩人的一双媚眼,尾端稍稍挑起一缕,只需勾一勾他,情潮就如灼心燎肺般向骨缝间蔓延开。 心跳轰轰,震得胸腔胀痛。 嘉允扬起唇,绽开一个极纯真的笑,偎在他怀里轻轻唤:“阿许哥……” 计许喉结滚动,瞳仁沉幽。 感觉到腰间的双臂箍紧了些,他也回以环抱,将那一具香软玉身紧紧搂在了怀里。 嘉允笑得更深,仰起脖子用鼻尖勾蹭他下巴,痒、麻、酥,一齐涌上脑后。计许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抬起来托住她的脸,也动了动下巴,回蹭她那俏挺挺的小鼻尖。 “唔……”她禁不住痒,笑着骂他:“小聋子……别呀……我讨厌你了……” 少年正处于迈向性成熟的发育期,下巴胡茬清理得再干净,都残存着些微微刺人的粗糙感。 二人争闹着笑开。 下巴蹭过她的鼻尖,脸侧,激得她大幅度地扭动着身子,又被计许用力箍紧在怀里,一个劲儿地逗弄她。 “阿许哥,饶了我……饶了我……”嘉允躲在他怀中竭力撇开脸,用脖子抵住他下巴,声调促短且喑哑:“好哥哥……别玩儿我了,我没力气了……” 计许点头作应,摸摸她的脑袋,由她靠在自己肩上,缓缓地平复喘息。 贪欲祸心,痴念无终 闹得浑身沁出一层薄汗,一缕发丝粘在嘉允那光洁细润的额头上,计许也随着她的喘息声平下心神,抬手拂净嘉允额角的汗珠。 鸡蛋早冷了,落在小桌上。计许松开她,环顾这间屋子,随后往喝水的瓷缸里倒了些热水,把鸡蛋丢进去烫了一遭,重新拾出来掰开,将两颗蛋白喂给嘉允。 “阿许哥,我要喝水。” 计许将烫鸡蛋的那杯水倒掉,重新添了杯,走到床前,一只手将人捞起来,水晾到温热,抵着她唇边渡过去。 杯沿磕着她那粉润莹满的小肉唇,计许微微抬起杯子,她小口饮入。 尔后扬起下巴,示意他将杯子拿走。 一滴清水划过俏艳的唇角,沿着雪腻的肌肤往下落。 嘉允搂住计许的腰,下巴往他颈窝里凑,微凉的水渍蹭在他脖颈里。 肌肤亲昵,热润濡软的感觉从颈窝逐渐向上攀沿。 她似归巢的小鸟,偎在他怀里娇缠昵闹,计许扬起脖颈,她先是拿下巴蹭,偶尔唇肉在不经意间擦过,喉结便会不受控制地做吞咽动作。 那一双葱白玉指缠上他的小臂,沿着突起贲发的经络缓缓上移,她轻喃着唤他:“阿许哥……” 柔音旖转,泼泛起阵阵涟漪。 说罢她便吻了上来,嘴唇沿着少年黝深分明的左侧颈线啄吻。计许猝然一震,大脑一片空荡,浑身绷紧,情潮再度从那隐秘的部位迭起涌发。 鼻息渐深,欲动喷薄。他收紧手臂,将嘉允困囿于他怀中。 她的吻从颈线游弋至计许的喉结处,那里鼓突出一块硬物,随着他难耐的喘息上下滚动。嘉允好奇地凑上唇去感受,结果他却倏地停下吞咽。 她轻啄一下,霸道轻喃:“不许别人碰这里。” 他心中一阵酥软,禁不住闷哼一声。 她又吻一下,嘴唇带着些濡温的湿度,“这里是我的。”嘉允抬起眼,睫毛闪了闪,“我盖过章了。” 情难自制,此后的暧昧情愫在这场无声的缠绵中渐渐发酵开来。 计许抬手抚住她的脸,望进那一双清浅幽淡的瞳仁中去,他目光炯亮,眼底涌现出毫不遮掩的欲潮,拇指反复抚蹭着她的脸颊。 嘉允察觉到异样,指尖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摆,计许就这般沉沉地望定她,她那双漪柔清幽的褐眸中,浸蕴着无边的潋滟水色,映显出他的万丈旖念。 他自知贪欲祸心,痴念无终。 却仍旧自甘沉沦,誓将溺死在这暗潮欲涌的情动一霎。 他想,不配就不配吧。 讨要一个吻,总不会有罪。 于是他抚住她的脸,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不知是这吻太轻亦是他的嘴唇太柔软,嘉允只觉得刚才那一吻,就如同一片薄羽掠过,搔得心尖微微发颤。 “计许。”她仰起脖子叫他,不是在玩闹中故意娇兮兮地唤他阿许哥,也不是蛮横无理地骂他小聋子,而是很乖很乖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计许摸摸她的脸,眼底泛出无际的温柔,浅润的嘴唇动了动,他无声地,说出两个字。 “嘉允。” 识出这一句唇语,嘉允唇角漾起惊喜的笑,她躺下来靠在计许腿上,抬手轻触他的嘴唇。 不可思议的软润,她没忍住,指尖用力碾下去,丰软的下唇陷进去一些,她笑着:“再说一句。” 少年抿起唇,怔了一刹。 过了好久,他再度启唇。 唇肉擦过她的指腹,激起纤尘间微弱的颤栗。 “嘉允。” 他无声地重复。 一遍又一遍。 唤她的名字。吻她的手指。 んàiτàngshuωu.℃òм 春心难遏 午后蝉音嚣噪,烈日炙烤着大地,梢头枝叶焦卷,万物恹恹。 俩人就在小屋子里躲清静,计许忙着织竹席,他完成了一半,手速麻利得惊人,一排细细密密的竹篾在他手下快速地织就齐整,满屋簌簌编竹轻响。 不知怎的那台“吱吱呀呀”的长城牌老风扇忽地罢工了,屋内瞬时没入沉寂。床沿掉下一条薄毯,熟睡中的人低哼一声,躁闷地蹬了下床单。 计许放下手里的活,去修那台即将报废的旧电扇,多次调试无果后,他的额头也沁出一层密汗,热度延到胸口,急闷后长叹一声。 只得找来一把蒲扇坐在床边替她扇风送凉,风吹过耳,缓解了这无边无际的难耐暑热,先前汗湿的胸口也因这手动扇出的自然风,稍稍渡进了一丝凉意。 嘉允睡意酣沉,额发被汗珠浸湿,许是热了些,雪白的面颊上映出些粉红色泽,漆丝黑发,唇若凝朱。计许平日里看不够的,趁她睡了,这般细看着,心也不禁揪拧了起来。 想起她第一天来到这里,面孔上摆满了毫不遮掩的闷燥不耐,后又找上他暗暗地耍心眼闹脾气,那时计许只当她是来这体验生活一两天就回家的大小姐,谁知道这一呆就是半个月,现在她也不闹了,每天乖乖地吃饭,还努力学着做一名小助教,也不再说想家想妈妈的那些可怜话。 计许暗暗叹了声,他知道,她会走的,她迟早会回那软红十丈的繁华城,过上真正属于她的生活。 他伸出手,替她抚顺额发,拭去汗珠,蒲扇执在手中轻轻地扇摆,清风缓送,睡梦中的人渐渐松平了眉心,胸口随着呼吸起伏,仍是那种平口的细吊带衫,起伏间雪嫩的乳团儿便在计许眼前微微颤浮隐现。 瘦棱棱的肩头,细长平直的颈线,每一寸肌骨都如精雕细琢般媚丽清绝。 可她此刻双腿弯起,身子半蜷,左手紧握着抵在胸口,一副全然无措又隐含防备的模样。计许心头一紧,伸出手去覆住她的脊背,轻缓地拍了拍。在他的安抚下,嘉允渐渐松了手,无意识中寻着他的热度,将脑袋凑在他大腿侧旁睡下。 她凑过来时,计许才看见床的那一侧摆放了本她常看的古书,通本泛旧、页脚卷曲,书封未署撰人,只提一编次者。 计许颇感兴趣,伸出手悄悄越过她拾起那本书,单手翻看,序言部分言辞晦涩,内容庞杂怪异,粗略看去隐约像是描写了些才子佳人的情爱纠缠。 他索性闲着无聊,便继续往下翻阅。 只看了小半晌,脖根当即红了大半,几秒后,热度便直扩耳后面颊。他草草向后翻略,通篇斥满不堪入目的淫词浪语,偷香窃玉的交合之事,秽乱艳情、纲常颠乱等不齿闲叙。 他惊惶之中将此书匆匆合上,眼神落回熟睡中的嘉允身上,她侧卧着,酥乳压出一道深深的浪沟,细吊带滑落到肩侧,一双白臂如雪藕般,衣摆睡乱了些,露出一截细软纤平的腰肢。 计许紧阖上眼,不敢再看。脑海里却冒出词本上那一句:“酥乳相贴,轻荡起伏,情兴勃然,遂宽衣……” 他抬起手重重砸了下脑袋,兀自缓了很久,才睁开眼,继续摇起蒲扇。 此时嘉允动了动腿,向前贴住床沿,雪腻纤长的双腿夹在一处蹭了蹭。计许此刻脑袋嗡地一声,不得不用力攥拳维持理智。 嘉允只是动蹭膝头,他便春心难遏。脑袋里只剩下那些在眼前匆匆扫过的,颠鸾倒凤、雨云两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丢了自制,最终还是选择逃避一般闭目凝神起来。 窗外日向西斜,蝉鸣渐弱。嘉允在一片清风中缓缓醒来,她揉揉眼,看见坐在一旁闭眼休息的人,视线轻移,竟见他手里捏着她珍藏的那部“古书艳本”。 她正处于惺惚醒神的过程中,脑袋昏沉着搭靠在计许大腿上,他蓦地睁开眼,与她视线相撞。 嘉允伸手夺过那本禁书,丢到一旁去,娇蛮中又带了些懵懂惺忪的天真,抓住他的小臂,缓缓开口:“你又趁着我睡着做坏事。” んàiτàngshuωu.℃òм 屋顶 他那满面惶惑还未来得及收起,就被嘉允一把搂住了腰,下颌也搭到他腹部,半仰起脸,对他说:“看到哪里了?” 气息洒在他胸腹前,原本压下去的欲念浊气此刻又被她勾起来。计许攥住她的腕骨将人从自己身上拉下去,走到书桌前找了纸笔写下一句话。 【你不要看这些东西】 嘉允瞧见这话,哧地一声笑了出来。纸条捏在手里晃了晃,满不在乎地说:“这本太秽乱了不适合你看,下次带本入门级的给你学习学习。” 计许听完呼吸一塞,瞧见她托着腮仍摆出那副不可救药的坏模样,无奈下摇了摇头,闷不吭声地织起竹席。 日光至晚,暮云从远山外暗暗袭近,凉风收走了一整日的酷热暑气,山色在斜阳余晖返照中幽然变幻着。直至暮色四合时,计许去点灯才发现跳闸停电了,原来下午不是老电扇罢工,而是由于电网故障全村的用电都拉掉了。 “什么呀……好端端停什么电啦!”嘉允将话本往床上一丢,扑过去抱住计许的腰,“我怕黑,你得陪着我!” 夜幕降至,屋内失了光照整体陷入一片昏暗,嘉允贴缠着他,一刻都不肯松。计许依言点头,见她赤足踩在地上,又暗暗叹口气,弯腰将人抱起来,走到床边寻了双拖鞋这才将她放下来。 嘉允趿好鞋,眯起眼笑开:“哎——你怎么那么贴心呀?”说完那双不安分的手又顺着计许的小臂缓缓上移,继而在那坚实的臂膀上捏了捏,意味不明地开口道:“力气也这么大,以后不愁没人要啦……” 屋内沉黯,嘉允说话时呼吸就这么扑进他颈间,感觉炽燎燎的,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又实在不中听,计许拧着眉,攥住她的手从自己肩上扯了下来。 “哎!”嘉允吃痛地叫一声,“你这莽汉!弄疼我了!” 骂骂咧咧地走出宿舍,远远望见操场边聚着一堆人,捧着饭碗在那消暑纳凉。嘉允脚步拖沓两下,鞋面抵蹭着水泥地,“咱们也去那?” 计许看出她不大乐意过去凑热闹,又牵着她往宿舍走,他从隔壁102宿舍自己的床上扯下一面凉席卷好,又提起一盏豆油灯,带着她往楼梯口走。 嘉允望着黑洞洞的楼道,脚步有些踟蹰,回头求助他。计许提起手里的油灯,里头晃晃荡荡蓄了大半的豆油,灯捻燃出轻燎的火苗,火光将楼梯间照出通亮一片。 他侧过身,让嘉允走在前面,自己在后头贴着她上楼。 屋顶平旷,由夜色映出朦胧一片。计许将小竹席铺在正中的地面,油灯摆落在一旁。 “哇,这里可以看星空。”嘉允仰起头,望向璀璨无垠的幽蓝苍穹,颇有些兴奋地惊呼:“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星星。” 她委身坐在竹席上,双臂撑向后方,半仰起上身,眼神始终离不开那片浩瀚星海。 “计许。”她忽然开口,侧头看向他,望进那双幽深漆密的双眸后,又自顾自地讲起:“这星空是假的,我们那没有这样的夜空。” 城里没有满天星斗,也没有如此阔远浩荡的平野。 计许顿了半晌,借着油灯闪烁的微光,写下一句话。 【这不是星空是什么?】 “是一幅画幕,你看,星星是人一颗一颗缀上去的,还有,那半钩弯月像不像你的那把小柴刀?”嘉允看着他笑开,水光半盛的眸子,一如星海般绮丽,“我晓得了,这整片夜空都是你织出来的。对不对?” 星垂河涌,夜光溶溶。 计许看着她的眼睛,竟挑不出她这混乱逻辑中的一个错字。 这世上任何不着边际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都是对的。 半钩月影做舟,群山是片浩瀚无垠的帘幕,嘉允躺在计许为她织就的一叶扁舟内,飘沉在这一横粲焕星河之中。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嘉允放下后撑的手臂,仰躺在竹席上,双手枕于脑后,“要不要听?” 卧看星河疏云里,梦落凡间帘幕垂。 她看向浩瀚苍穹,他只望向她。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拖着长长的尾调,摆起说书人的架势:“有一只可爱的小熊仔,他乖巧懂事,谁见了他都欢喜得不得了。那时森林里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动物不可以在有月亮的夜晚出门。传闻月亮出没的夜晚,就会带来摄魂夺魄的恶贼。所以布旦森林几十年来,都没有动物会在月光隐现的夜晚出门。” 嘉允说起故事时音调婉转,措辞动人,计许望着她的侧脸,被这个刚刚起头的故事吸引。 她便继续:“可是熊仔宝宝是一个探知欲很强又极富正义感的小朋友,他想替布旦森林里的伙伴们捉住这个恶贼,让大家不再担心受怕。于是他在一个月悬高挂的夜晚,趁着熊爸熊妈睡着,偷偷溜出家门。陌生的月光从林荫间筛落,树影压着树影,熊仔走在中间,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踩着落叶沙沙簌簌地响。他从森林东头溜达到西头,影子拖了大半里长,都没有遇见什么摄魂夺魄的恶贼。” “于是第二天第叁天,在此后每一个月亮出现的夜晚,熊仔宝宝都会偷偷跑出门溜达,终于在不知道的第几个夜晚,熊仔宝宝在森林西头的小河边,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月光下他踩着自己的影子,蹑手蹑脚……” 说到这,嘉允声调不自觉压低了很多,“忽地,他趁其不备,向那恶贼扑了去,一把将其捉住。可谁知,捉住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坏贼。而是一只……” 嘉允在这里顿了好半晌,这让计许不免怀疑这个故事就是她顺口编来的,因为她需要边思考才能边往下叙述。 只见她那纤软浓长的睫毛在月光下闪了片刻,嘉允再度开口:“哇!那是一只超级可爱的小狐狸!雪白的皮毛,透亮的大眼睛,熊仔宝宝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动物,他看呆了,抱着小狐狸几乎快要忘记松手……” 故事到这又卡顿了好久,就在计许觉得嘉允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她又一次接上了:“熊仔宝宝和小狐狸说了他出来捉恶贼的意图,小狐狸眨眨眼,便说自己也是出来捉恶贼的。于是他们一见如故,在月光下谈天论地,有说有笑。直到晓光初现,小狐狸便匆匆起身,说要回家了。他们约好在下一个月亮出现的夜晚见面,地点仍是这条森林西头的小河旁。” 到此,嘉允阖上眼,彻底停下来。计许扯扯她的衣袖,她偏过头回望过去,只见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啊……”嘉允想啊想啊,终于把这个故事编了下去:“然后他们就会在每一个月亮出现的夜晚见面,月沉日出时分开。一直过了很久,久到熊仔熟悉了这个朋友,再也离不开她的时候……小狐狸便消失了。” 故事到这里嘉允显然已经没有再用心去讲述了,她想匆匆结尾,敷衍计许的好奇心:“小熊仔每晚都去布旦森林的西头小河旁等她,却再也没有等到过小狐狸的出现。他开始茶饭不思夜寝难眠,最终他的反常被家人发现,他将月光下遇见小狐狸的故事告诉家人,可大家都认为他被恶贼夺了心魄,大家都说他由于不安分守己被恶贼缠身,就连什么月光下的小狐狸都是他的一场臆想,一场梦而已。布旦森林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狐狸,这一切都是他不听话而受到的惩罚。” 嘉允说完长吁口气:“ok,故事完结。” 然而这个匆匆完成的结局并没有使听客满意,计许又伸出手来扯她的衣袖,嘉允不耐烦地望向他:“结束了,故事结束了!不听话的孩子就会被恶贼缠身,就这样,over!” 计许拧着眉,面孔是一板一眼的认真,他坐起身,拿过纸笔快速写下一段话,递给嘉允。 【然后呢?熊仔遇见过小狐狸,在每个月亮出现的夜晚都遇见过,怎么就成了一场臆想呢?】 妈的,这小聋子可真不好骗。嘉允抬起手揉揉眉心,自知这是被磨人的小聋子给缠上了。 “嘿呀,我说了呀,布旦森林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狐狸,他说出来大家自然不会信的。也许,小狐狸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一个玩伴。” 计许听完愣了很久,久到嘉允以为他已经消化了这个胡编乱造的故事后,他又埋下头,在纸上簌簌写着。 【什么叫也许?故事是你说的,你也不知道真正的结局么?】 嘉允看着这句话,正如闷头一击,脑袋嗡嗡直响。随后不耐烦地把纸条揪作一团,“谁让那小熊仔不听话,因为没有动物会在有月亮的夜晚出门,所以遇见小狐狸的这件事,无人替他作证,就只能成为一场无疾而终的臆梦。” 那纠缠不休的人听到这,默然了。 只是他那愁苦怅然的神情,一直印在面孔上未能消散。 嘉允有些不忍,牵过他的手,指尖熟稔地逗弄着他的掌心,安慰道:“不是每个故事有会有结局啦,也不是每个故事都是happy ending。” 闻之计许偏过头,幽邃的眸光流露出一些不甘的落寞,嘉允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只得摆摆手承认:“好啦好啦,故事是我瞎编的。浪费你好长时间听了个没头没尾的故事,对不起好不好,别多想了,都是我的错。” 编故事的人不负责,听故事的那个倒是用透了心。 碧空皓月下,万籁俱静中。 夜幕洒下的清光缓缓流淌,渺然的月色胶凝在这无边的旧梦之中。 有些人天生不着边际,肆意放纵,可有人偏生固执顽拗,誓愿死磕着一条路走到尽头。 ————————————————— 本章3200+ 前两天不认真,今天补上。 周末愉快,祝好。 月光下的吻 嘉允仰躺在那张小竹席上,望着天边斜荡着的那一伶细月,愈发觉得月钩儿像计许那把用来挑刮竹篾的小柴刀。 这像是一场梦,西渡桥的夜晚,这里的星空,都美到不真实。 “你说,那块幕布后面,藏了什么?”嘉允指着天空,问计许,他摇摇头,整张脸掩在一片昏幽之中,神情晦暗不明。 由于油灯燃烧时间过长,灯捻愈烧愈短,不停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动,此时灯苗也变得微弱昏黄。计许凑过去,掀开灯头上的玻璃罩,直接上手碾灭那一小截细微的光火,将灯捻往外扯出一些。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擦燃后接上灯捻,盖好灯罩。那一张峻整刚毅的侧脸随着火光燃起隐现,显得格外深刻。 嘉允拉过他的手,眼皮沉沉地眨两下,“过来陪我。” 他先是一怔,继而僵硬地躺下来,嘉允轻轻地笑一声,寻着他的身子抱住,偎靠在他肩膀上。 “我只睡一会儿,来电了记得叫醒我。”少年肩骨宽直硬挺,嘉允睡着并不是太舒服,脑袋在他怀里蹭了好几次,才寻到一个相对适意的睡姿。 乡下夜里风凉,少年身骨蕴发出的温度使人莫名感到安稳,饶是凉风也吹不散。 少年僵直的脊背渐渐松缓,夜风吹过炽烫的耳根,却无法平息促烈紊乱的心率。 计许垂眼就能瞧见那张娇俏轻灵的小脸蛋,掩去了白日里骄横乖张的大小姐脾气,此刻整个人偎在他怀里显出一种幼软无辜的姿态,玉白雪腻的肌肤,粉润桃腮,鼻骨细挺。 只这样看着她,心中又多了些异样的波动,很想很想,贴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好寻一寻那股若有似无的甘甜奶气到底是从哪里散出来的。 等到鼻息扑到她面颊、睫尾时,纤尘间引起的颤栗缠磨着身体内每一处敏感的神经,再混进血液里沸腾涌动。 月光投下的温柔,使人禁不住得醉软。 计许终究是没能忍住,低头向她偷了一个吻。 那样软润的唇,轻触上的瞬间,犹如月光在心底漾起了一抹涟漪。 一触便分开,可内心的灼热却愈发强烈地升腾洴涌。他想啊,反正已经偷过一次了,罪孽难清。一次和两次,又有什么区别? 他克制着促涌的鼻息凑近,月光下连她脸颊上细微的绒毛都能窥见。最后一次,计许在心里暗念,只再吻最后一次。 月光作证。 他再一次凑近,抑着胸腔内的轰跳,轻轻触吻上嘉允的嘴唇。 不可思议的软,难以抗拒的甜。 眼前是霎那间的失焦,让他忽视了那一双轻颤的长睫。再过一瞬,视线逐渐清晰,蓦地撞进嘉允那双裹着浓甜蜜脂般的褐眸。 她抬起眼,漆睫在月光下忽闪,他们嘴唇相贴,目光勾缠,鼻息交猝。 嘉允眨眨眼,微微收起下颌,同他鼻尖相抵,将这个吻分开。 嘴角扬起,绽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我说你……”她开口,嗓子眼里漫出甜腻的音韵,温热气息在彼此之间漾开,“怎么那么喜欢趁我睡着做坏事?” 计许兀自捏紧拳,深吸一口气,等待即将而来的判罚。 可她仅微仰起头,蹭蹭他的鼻尖,低糯地:“嗯?” 计许直视她的眼睛,坦诚且毫无悔意地无声道一句:“对不……” 唔…… 最后一个字,被她堵上。 嘉允搂着他的腰,指尖抵着他敏感的腰窝轻缓抚触。 她予他的判罚,是一个软濡缠绵的吻。 耳道里骤然响起猝乱的心跳声,她将微凉的嘴唇送了上来,含糊地呜咽一声,吮住他的下唇,轻咬舔弄。 鼻息猝涌交缠,计许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脑海里只剩空荡荡的一片留白。 在他这一瞬的愣滞中,嘉允轻轻伸出舌尖,抵进他唇缝之间,将清甜扑送于他。 他刚回过神,想回吻,就被嘉允一把推开,手指覆住他的唇,脸颊被淡淡的绯红浸润,轻缓地换着气。 须臾之间,她指腹轻移,沿着计许的唇部摩挲描绘,抬起眼睫望向他,她开口,低吟轻喃着:“以后不要再做这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了……” 计许一怔,脊背发僵,终于无止尽的羞惭让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剩颅内的轰鸣噪响。 尔后,只见她绯唇轻启翕张,她好像在说:“学会接吻了么?”嘴角半扬,眼眸娇润,绽出一个极甜的笑。 “我要来检查了哦。” ———————————————————— 嘿嘿,求珍珠求留言~ 终有尽 月光透过云尘,洒下溶溶碎金。 细腻柔软的指腹抵着他的颈侧上移,计许感到通身过电般的颤栗。 嘉允压在他身上,手臂微撑在他身侧,胸前那软腴的乳团儿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她望住计许,眼尾笑弯了一弧,浸染着暧昧的涟漪,又从眼尾漫向那俏生生的嘴角。 嘟着唇,娇滴滴地向他讨了个吻。 丰软的唇瓣轻轻碾上来,细白的五指插进他发林间,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力度,攀扯住他的发丝,这个动作让计许瞬间头皮发麻,整个背脊都酸软下来。他极其难耐地粗喘着,气息喷洒在她面前,灼得人浑身发烫。 终于在她舌尖探进来勾缠住他的同时,计许脑海里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弓猝然断裂,他掐住嘉允的腰,牢牢按向自己下腹。 隔着夏季单薄的衣料,甚至还能感受到他胸腔促烈震颤的频率,偾张的肌肉硬得像是烈日暴晒下的一堵墙。然而他们之间,没有距离,密不可分。 实践证明,他并没有将接吻这件事学得很好。毫无章法地吮吸舔弄,碾压的力度也过重,嘉允吃痛地嘤咛一声,想要躲。 计许掐着她腰侧的那双手忽地一重,急急地吮住她的舌尖,唇舌勾缠,粗蛮地扫荡着她口腔内每一处嫩肉,动作间暗含着独属于少年第一次的急不可耐。 直到唇齿间有血气弥漫开来,计许这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双唇分开,他急促地换着气,抬起眼睫,满目无辜地望向她。 嘉允抬起手,拇指蹭了下被他吮破皮的唇角,暗暗咒骂一声:“靠!” 这是计许第一次听见她说粗话,双目瞪圆,浓遂的眸光间充满不解的意味。 舌尖抵着唇肉,嘉允真切地尝到自己口腔内的血腥味,猛地从他身上坐起来,指着他骂:“要命啊,狗都没你会咬!” 她坐在计许身上,挡住他大半的光源。计许掩在昏暗之中的目光愣了一瞬,继而垂眸避开与她对视,后槽牙咬得腮帮鼓起一块。 嘉允盯了他半晌,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坐在了他的哪个部位,霎那间她的脸也红了大半。 炽烫的热源牢牢抵在她的下身,裙摆堪堪遮住纤瘦的膝骨,也挡住了裙下的风光。 于她而言,仅仅是一条内裤的阻隔。 少年身下那根勃壮的阳具,此刻正撞在她那软润丰腴的隐秘穴口处。 从未有过的怪异酸软从那秘处隐隐涌发出来,嘉允似是猛然惊醒,刚想从他身上下来,就被计许一把擒住腰肢,死死按在原处。 他眼底被欲火淬燃,急切中溢出一声难耐的呜咽,尔后紧紧抿住唇,门齿咬死下唇内部的软肉。 嘉允在这短暂的对峙中找回了一丝理智,胸口缓慢地起伏,她能察觉到身下抵着的那根勃热硬物仍在持续变化着,她心头也被那无由来的燥热熨烤得愈发炙烈。 夏夜的晚风拂过,如在烈日下暴晒过的滚热峭壁间回旋反复着。 闷、热、且燥。 原本四下静谧的空间,渐渐有声传来,脚步声中穿梭着欢笑嬉闹。 来电了。 学校里的人正往宿舍楼下慢慢踏近。 再远些的,广袤的平原上,风声贯耳,荫林间的蝉音,蒲草下的蛙鸣。 都在这一霎,涌没入鼓噪的耳道之中。 “你把我放开。”嘉允望向那一双深邃的眸子,语气很淡。 他不愿退让,掐着她的腰肢发狠。 自腰窝引发的酸麻逐渐蔓向全身。 嘉允再开口时,语气里暗暗含着些许讥诮,“我说过很多次,我最讨厌别人在我背后耍小动作。” 计许抿住唇,面无表情地接受审判。 他身下炙硬如铁,胸口的衣物被汗液浸透,气息不定地上下起伏。 只有那一双浓黑的深眸,坚定得不为所动。 嘉允就这么瞧着他,忽而唇角半扬着笑开,细白的手指抵住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缓缓开口:“你记住,是你坚持招的我。” “事先声明,我是不会负责的。” 他不应声,回望过来,仍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眸光在昏黯中灼灼逼人,让人无端地心慌意乱。 他若真如此般明锐且清晰那便最好不过,可偏就是这副被情欲挟制却丝毫不动摇的模样,让她滞在原地。 嘉允垂眸看向他,背着光,微不可测地叹息一声。她伸出手,沿着他峻刻的侧脸轻轻抚摸。 裙摆之下的私穴与那灼烫的性器紧紧相贴,他兀自强忍着鼻息,额角被汗光浸湿。 摸过他的耳垂,抚到耳后的助听器。她怔了怔,任由燥硬的发梢刮过她的指节。 她终究还是不忍,暗自敛下心神,“我会走的。”她低声地重复着:“我真的会走的。” 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不想再骗你了。 掐在她腰间的那一双手,再也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 囿困于穹顶之下的暗流涌动,掩身于浩瀚星河里的情潮初起。 都不过是一场臆梦清话。 终有大雨将歇,夏末秋至的一霎。 ———————————————————— 今天还有一更 んàiτàngshuωu.℃òм 月下旖绻(h) 他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无力地垂向身侧,那一双亮到足以刺透浓夜的黑眸,此刻掩去了所有的光彩。 计许看向天幕间的星月,终于明白嘉允那一句,假的,意味了什么。 星辰罗布,月色皎柔。 然而不属于自己,再美好,都不过是一场梦。 嘉允落下膝盖跪在竹席上,腿心离了那股热源。这时计许倏地攥住她的腕骨,仰视着她,嘉允以为他要借力起来,便由他握着。 计许撑起身体,与她面对面坐着,曲起的小腿将她圈固在自己腿上。 她又回坐到他怀里,姿势旖旎。 彼此沉默着互望,呼吸交迭,气氛逐渐飘忽不定。 夜风拂过时带起她肩侧的发丝,计许抬手帮她拢到耳后,旋即抚托住她的侧脸,粗粝的拇指从她眼下细嫩的皮肤上轻轻蹭过,一下又一下,像是毫无意识的举动。 他的掌心宽大,又燥又热。 那热度烘烤得嘉允椎骨起麻,偏了偏脸,主动寻蹭着他的手。 计许动唇,无声地同她说了句话。 嘉允仔细辨着他的唇语,只模糊地辨清前两个字,大约是:我会。 后面的没看懂。 他会什么?嘉允也没问。 计许揽住嘉允的腰,将她困锢在自己怀里。他又一次重复着唇语。 夜深了,薄雾轻伏笼罩着大地。 眼前那一双深邃的瞳眸,直直地睇进她心底。 他说,我会等你。 月华散映成金,星河垂涌卷漫。 灯捻再一次燃到尽头,烛火摇摇欲灭。 计许一只手搂她,一只手捧她的脸。他眼底的温柔,汹涌地漫进她心里。 嘉允凑前吻住他的唇。 忽一声灯捻燃裂,替夜熄了光火。 这里的星空是假的,夜晚是假的,故事里结局也是假的。 那就拜托你,帮我把这夜的梦织得再久一些。 因为我此刻,真的只有你。 他们唇舌交缠,极尽缠绵。她教得仔细,他学得认真。计许低沉地喘息着,将狂热的气息渡送给她,借势含吮住嘉允那软热濡腻的舌尖,噬舔过程中再度失了分寸,不知谁的津液滴落,浸得她唇角润亮。 嘉允推开他,想抬起手背蹭拭。反倒被计许一把攥住手,倾身舔吻她的唇角,掌心被压在他胸前,感受那里再一次被激起的躁动。 她动了动身,腿心依旧被那根灼烫的性器抵撞着,交缠过程中,吊带挂落在臂间,一团莹白软嫩的乳肉稍稍露出一隅。 他垂眸望着那里,呼吸瞬间窒住。 她教他接吻,他便只会吻她的唇。 其余再多的,他都不会。 他将她搂得更紧,抬头迎目相对,求助般的眼神燎得嘉允心头发软。她轻轻勾起吊带,挡住胸前隐露的风光。 计许还想吻她,颇有些食髓知味的意思。嘉允抵开他的纠缠,低低地嗔怪一句:“你亲得我好痛。”说完抬手蹭了下红肿的唇角,又倚投进他怀里,指尖沿着他的臂膀划蹭。 他极尽克制着在她侧脸落下一个吻,低头检查她嘴角的伤势,唇瓣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嫣润,她整张脸都被潮红浸润,莹白细直的肩颈蒙着一层浅浅水光,丝丝络络的漆发被沁湿后沾在皮肤上。 计许喉结动了动,低下头,去舔她颈窝里润着的那层薄汗。 猝不及防的酥麻倏然漫及全身,嘉允一愣,继而仰起脖颈,任由那软韧溽热的唇舌游离在她通身最为敏感的区域。 唇舌勾舔着她颈部细白的肌肤,似小动物般,埋头吞咽。 紊乱火热的鼻息扑洒进嘉允的颈窝里,她难耐地溢出娇吟,极细微的,却似一根根密针,重重地钻进计许脑后。 他无意识中挺耸了下身子,那炽热的硬物就抵着嘉允腿心的娇嫩部位撞击一下。 “唔……”嘉允高高扬起脖子,被他一口含住颈肉,头颅埋在她颈间,暧昧地舔咬厮磨。 身下娇穴软腴,被硬物抵得发胀,隐隐泛着湿意,底裤织料陷进穴缝间,蹭磨难忍。 嘉允不禁扭下腰肢,那根硬物便趁势抵进那软腻娇嫩的穴缝,猛跳一下,那种被娇穴紧紧包裹的陌生触感,勾缠起计许脑内每一寸细微敏锐的末梢神经,其间含杂着难以抑制的快感。 厮磨悱恻的快意,将他的理智全然吞没。 计许掐紧嘉允的腰,性器隔着薄薄的两层织物,只凭借着本能,抵着她的软穴厮磨起来。他不再隐忍,鼻息粗乱地烘洒进她颈窝里,耸腰的动作,格外迅猛且毫不留情。 “啊啊……”嘉允十指死死嵌进他的肩胛处,难耐地吟叫出声,“别撞……别……” 欲火灼心,情兴勃然。 他耳内除去嘉允那娇媚无骨的软吟哼叫外,再也装不见任何声音。 穴内酸痒,小腹涌起一阵阵热流,嘉允忍不住盈摆起腰肢,蜜穴间的娇瓣裹挟着少年勃起粗硕的棱沟肉柱,沉溺于缠绵之中。 她再溢出口的娇吟,似裹了层稠腻的糖汁,从嗓眼里沁出的甜意,直直钻进计许心底。 月光下的人满面绯色,急喘吟吟。娇光浸润着浅眸,将他一颗心勾燎得几欲融化。 月下旖绻,同梦销魂。 ————————————————— 求个珠吧,如果明天珠珠过1500,那明天或者后天就日更两章。 (没错,我卡文了,卡在儿子要sj的这个关卡。卡了好几个小时,没啥灵感,但又不想再鸽你们了。就先发出来,明天接着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