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拼图》 第1页 《犯罪拼图》作者：九华香【完结+番外】 文案： 一场杀人案将程孝京卷入了纷争中，前一刻还在拼命从凶徒的手中逃命，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 从此，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他开始不断回到过去，拼接真相 CP：商人伪实诚攻X律师女王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孝京（受）；蓝何（攻） ┃ 配角：蓝天；关鹏程；龚叔圳等 ┃ 其它：推理 一句话简介：失落的东西，总会在原地等你。 第1章 前言 “我是来——”高瘦的男人像一个充满阴霾的魔物，堵在程孝京躲避他的巷口。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来要你的命。” 程孝京控制不住浑身都发起抖来，他睁圆了眼睛，在分辨出对方是谁的时候，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刚被他赢了的男人，现在不应该被警察押送回监狱，等待着法律对他的惩戒吗？ “有人向我买了你的命，钱我早就收了。”龚叔圳口气轻巧，说出来的每个字却充满了戾气，“做事嘛，总要有始有终。” 程孝京满眼都是他在逼近自己的模样，身体不受控地后退——直至到了绝路。 巷子是条死胡同，而他已经退到了尽头。 “是，是谁让你来的。”程孝京让自己冷静下来，就算自己今天真的死在这里，起码让他知道谁那么想要自己的命。 回答他的却是，龚叔圳快速逼近自己。刀片的反光刺进了程孝京的眼底。 祁兰市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了。 三个小时前—— 第2章 祁兰市中级人民法院 “一，2016年9月14日……被害者陈媛媛……犯罪嫌疑人龚叔圳残忍将其杀害，手段残忍，令人发指，本案所指控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二，本案被害者作为一名柔弱女子……这种藐视人命，无视社会律法的行为，情节非常恶劣，给整个社会造成恐慌。根据刑法……希望法庭能够给予我方受害者一个公道，让杀害她的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 ……” “我操/你妈，老子他妈杀你妈了还是杀你爸了！告诉你！老子要是有机会出去的话，一定第一个先弄死你。” 龚叔圳在程孝京落座刹那，从被告席上蹭得跳了起来，负责押送他的警员赶紧上前押按住他，使劲把人往后面拖。 程孝京低着头，除了刚刚在陈述的时候，他的视线——即使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眼神，也基本上没有落在过被告人的身上。 他看不起这样的人。程孝京把目光转到审判长身上，用他最自信的神态等待着审判长的宣判。他始终相信这个世界法律能够凌驾于一切恶行之上。 半个小时后 审判长低沉的声音在庄严的法院中响起。 ……本院认为被告人龚叔圳犯有杀人罪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指控罪名成立。判处被告龚叔圳有期徒刑21年，剥夺政治权利25年…… 那一刻，宁静的法院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审判长皱着眉敲着法槌，绵长地喊了几声肃静后，宣布本案完结，接下来由司法机关执行宣判。 骂骂咧咧的龚叔圳被拖出了法庭，现场的唏嘘声逐渐消失。 程孝京才重重地吐了口气，紧绷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一点笑意。 他赢了。 结束了这个案子让程孝京松了一口气，他平静的脸上，难得地多了一丝胜利的笑意。龚叔圳的这个案子，对他本人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手边的手机发出了呜呜的震动声，程孝京瞥了一眼，伸手过去接了起来。 “老师。”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关鹏程低笑了声，说：“高兴吧？” 程孝京眼神动了下，腼腆说：“没有，这只是开始。” 十年前，在他还是一个鲜嫩高中生的时候，他的父母死于一场离奇的车祸。肇事者没有酒驾，精神正常，跟他们家没有任何恩怨，甚至在车祸之前一点交集都没有。案发时候的天气晴朗明媚。 根本就没有出车祸的条件，可偏偏就……程孝京吐出一口气，为十年的不甘心终于找了出口。 关鹏程同时深吸了口气，满是欣慰的感慨。 “这么多年了，你父母的案子总算有了进展。一会中午来医院接老师出个院，顺便吃个饭。” 关鹏程作为鹏程律师事务所的老板，也是整个律法界颇有名望的律师，一天的时间非常宝贵，他说要吃饭，基本上是有事情要吩咐自己。 作为手底下的员工，老板主动邀约，总不能拒绝。 “好。”程孝京应完，挂上了电话。 程孝京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出法院，接下来他要回事务所正式将判决结果带回去，然后把所有资料都整理好，一并归档，就算是完成了这个案子。他轻轻吐了一口气，想着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下一个线索。 天公不作美，总有傻\逼替老天来坏人心情。一辆灰蓝色的SUV缓缓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程孝京循着声音抬起头，看到车的时候脸上轻松的表情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他认识这辆车。 第2页 他站住脚，目光微带着一点困扰地看着车窗往下开。里面的男人一脸的胡渣，看上去像是通宵了几天没修整过一样，不过俊朗的五官中倒是透着一点精神。 “上车。”他趴在车窗，装酷似的吐了两个字。 程孝京本能拒绝。 “疲劳驾驶容易出人命。我不坐你的车。”程孝京一脸冷酷，毫不留情地甩了蓝何一脸的无情。 “我很精神，”蓝何提高了声音，人也从车窗上立了起来。 “我要回事务所结案，没时间。”程孝京再次拒绝。 蓝何盯着程孝京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看了一会，忽然甩了下头，说：“结案交给你同事就行了，我找你有急事。”他刻意在‘急事’上加重了语调。 程孝京瞥了他一眼，放弃地转身往车子来的反方向走。他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听不懂人话。 蓝何倒着车，一边跟着他走一边说：“龚叔圳的案子结了，蓝天就不是杀人凶手。背后指使这个罪名光靠龚叔圳说了不算，证据我找人看过，通宵研究了好几天，都有漏洞，资料我都准备好了。程孝京，你比我专业，帮我看下资料不行吗?” 一个礼拜之前，龚叔圳作为陈媛媛杀人案的凶手被捕，交代是蓝天花钱指使他犯案。之后蓝天被捕入狱，各项证据忽然之间涌了出来，这个情况不管怎么样都很微妙，特别是所有证据都模棱两可，让这个案子变得扑朔迷离。 蓝何不相信蓝天真的就是背后主谋。他更相信有人在陷害他。 程孝京对这个案子非常清楚。 但让他生气的是，蓝天为了销毁自己犯罪的证据，买凶进警局还不算，甚至亲自到事务所威胁关鹏程交出他们从警方那里拿到的所有证据。 当他知道了这些事情的时候，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唯一的好友，自己合作了十年的搭档……并且同样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竟然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程孝京顿了下，连驴都不稀得踢他这样的脑子。 “上车，不然从现在开始，你去哪我就跟去哪。”蓝何索性耍起无赖来，能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那张斯文脸皮撕给程孝京看，“为了蓝天的案子，我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内心有点躁动，没人安抚我要死了。” 不愧是兄弟，跟蓝天一样的货色。 程孝京一瞬间泄了气，暗自催眠不是他斗不过流氓，而是他不想给事务所添麻烦。 他有些负气地拉开车门。 蓝何看着他手里拎着的包，问：“不是要带回去结案吗？我们可能要谈很久。我先送你回事务所一趟吧。” 程孝京没好气地回他。 “不用，判决书不在我身上。” 蓝何忽然说：“赏脸吃个饭，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谈。” 程孝京做着最后的挣扎，说：“不管谈多久都没有用的，蓝何。”说完，他啪得一声带上车门。 上车后，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和关鹏程有了饭约，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摸了个空。 他有些茫然地开始翻自己的口袋和公文包。 蓝何瞥了他一眼，体贴说：“丢了什么东西？要我送你回去吗？”他是个相当绅士的人，这一点和蓝天的个性天差地别。蓝天外向得无法无天，蓝何却是内敛却掩不住璞玉般的锋芒。 蓝何不纠缠自己的时候，温和谦逊，精明却没有那种商人市侩的感觉。真是魅力十足的男人。 然而现在却为了一个案子，跟自己斤斤计较起来。是真不当他外人，还是觉得他脾气太好？ 程孝京烦躁地吐出一口气，赌气似的说：“我不去吃饭，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反正就是个不欢而散的结局，他还是想下一会怎么开口让蓝何送自己回事务所里比较符合实际。 蓝何不做声，车子拐了个道，进了一条小街。 程孝京也不想跟他耍花腔，直截了当地说：“该谈的我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蓝天的案子我帮不了你。” 蓝何稳稳当当地把车停在一家门市店的门口。 程孝京以为他这回总该听进去一点自己的话。 蓝何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抱歉”蓝何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低声说了句，“我家里的电话，等我一下。” 蓝何接通了电话，凝神听了对面电话几句，忽然又朝程孝京那边看了一眼。光看蓝何逐渐凝重的申请，程孝京就能感觉得出来——今天他们的这场谈话有点悬，极有可能无法按照蓝何的意愿进行。 “好，我马上回去，你看好小豆，别让他乱跑。门窗都检查一下，全部锁好了没？还有豆芽，别让它窜出去。” “……嗯，好。” 蓝何挂上电话，说：“抱歉，家里出了点事。” 程孝京倒是不在意，他本来就不想跟他谈，他的神态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伸手就去开车门说：“那你回去吧，我自己……”然而车门已经上锁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蓝何烦躁地抓乱了他的头发，倒是跟他下巴的胡渣有点配。 程孝京脸色立刻变了。 他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了心底的不快，尽量让自己维持平时的冷淡感。 “蓝先生，我说了很多遍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省省力气。”蓝何态度强硬。然而说完之后，却又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说，“别拒绝我，待会我会送你回去。”这近乎于乞求的态度让程孝京心惊了下，蓝家的人都是作风强硬的范儿，他从来没有在蓝家兄弟俩身上看到这么柔软的一面。 第3页 是因为自己吗？不，应该还是为了案子。看他的模样，确实辛苦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程孝京也跟着心软了下来。 “家里怎么了？”他状似无意地问。 蓝何朝头顶的后视镜看了一眼。镜子正对着后座，程孝京的脸上带着困扰的神色。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那么强硬了。低垂的眼眸在没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厉色之后，让他看上去有种不属于凡间的透明美感。 他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感叹——这张脸不管是带上了什么颜色，依然美得让人心跳失衡。 蓝何收回视线，在心底嘀咕，可惜这人不太好招惹。 “蓝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怀疑有媒体在附近蹲守。” 程孝京转了下眼，目光看着窗外，思绪却开始飘远。蓝家在祁兰市也很有名气，但是和关鹏程那种利用战绩堆积起来的硕果不一样。 蓝家是因为有一个特别精明能干的家长。程孝京至今还记得，父母的车祸案就是在蓝家家长蓝时玉的手上被按死的。 蓝时玉对着十七岁的程孝京说：“不能把你也搭进去，这个案子就到此为止吧。”程孝京记得很清楚，自己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主动疏远蓝天和蓝何。 那之后蓝天就一如既往都贯彻他那牛皮糖属性，而蓝何就顺着他的态度，跟他成了陌生人。 车子一个小时之后到了蓝何所住的小别墅。蓝何特意带着程孝京在附近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报警了吗？你家装了监控了吧。我打个电话给市局那边的朋友。”程孝京拧着眉头要摸手机。 结果再一次摸了个空。 蓝何看着他说：“已经报警了。” “那人呢？警察不应该在这里吗？”程孝京简直对蓝何此刻的表现无法理解。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别墅门应声而开，小孩子高亢的喊声传了出来。 “叔！警察叔叔在这里！你快点来！” 程孝京转头过去，被一张贴在玻璃窗上的硕大的猫脸吓了一大跳。 第3章 蓝何一副仪表堂堂的模样，尽力地配合着警察叔叔的提问。他一边关注着程孝京那边，一边回答说：“我真的没问题，最近的情况我家保姆也已经跟你们说明清楚了。” 例行公事的警察叔叔是程孝京的熟人，叫吴连朔，看上去年纪不算大，但在市局呆的年数多，大家都叫他老吴。人家一看到程孝京，立刻开了个轻松的玩笑。结果被程孝京无视了。 此刻的程孝京正在跟一只硕大的加菲猫对峙着。大概是出于地盘被同类（公的）入侵的危机感，它在程孝京踏进大门的时候，像子弹一样嗖地窜到了门口，绕着这个陌生人一直在转圈。 世上有无数种猫，行动如此迅速且警惕的加菲却非常少见。 程孝京走到哪，它就怼到哪。蓝何憋着笑，不敢在神圣的警察叔叔面前失态。 一会后，蓝何礼貌得同老吴示意自己要走开一下，嘴上还是回答着问题。 程孝京把他当成了蓝天，无视了它的挑衅态度。蓝何走到他的身边，低声呵斥：“豆芽，去楼上找小豆玩。” “……”程孝京特别佩服他们家的取名风格。 豆芽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甩了甩尾巴，把程孝京刚才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像。 “……”蓝何恼怒地踢了它一脚。 豆芽凶残得朝他咧嘴。扁平的脸型配上拥挤的五官，任何的表情就像是在使劲把它的五官揉起来。这是天生的幽默，一般的猫学不来。 “豆芽~”蓝小豆压低了声音从二楼的拐角喊了一声。加菲倏然转头，才慢悠悠地迈着优雅的猫步，朝蓝小豆走去。 送走了警察，蓝何嘴贱地朝程孝京说了一句。 “你这个人真不会聊天，刚才人家还希望跟你搞好关系呢。找了几次机会，你都没给搭理。” 程孝京心情不好。 “我现在希望你立刻把我从这里赶走，你会满足我吗？” 蓝何摸了摸鼻子，识相地没有把心底那句不可能说出来，他径自走到刚才警察叔叔坐着的地方，正面对着程孝京坐了下去，身子往椅子背上一歪，一手托着自己的脑袋，问：“我可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程孝京敏锐地嗅出了一点威胁的味道，他定了定神。 “你知道我不吃这套，蓝何。”连他家猫都看他不舒服，这人到底会不会看人脸色？ 蓝何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说：“蓝天的案子我已经整理过了所有的可以找得到的线索。他不可能指使龚叔圳杀人。就算是看在蓝天照顾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为他再努力努力，好不好？” “蓝何，作为蓝天的朋友，我努力过了。”程孝京正视着蓝何，就是因为蓝天对于自己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他一开始也像蓝何一样，选择相信他。 可是…… 程孝京抬起头，目光直逼蓝何。蓝天作为龚叔圳杀人的幕后指使，所有证据——包括蓝天的车子当天确实出现在了案发现场的附近，并且可以证实是本人在车上。以及死者陈媛媛和蓝天的关系有种微妙的暧昧，事发前陈媛媛甚至用公开他们关系来威胁蓝天让她通过影视的培训面试。 全部都指向了蓝天，再加上蓝天在东窗事发后的反应，几乎都可以判定他确实犯罪了。 第4页 “你跟我说他不是凶手，直接证据呢？”程孝京不由自主地接上了蓝何的话，并且理智上响应了自己的本能开始抵触这个话题，“而且，你手里如果有证据的话，也不应该找我，负责这个案子的是另一家事务所，你要电话的话我可以提供给你。” 蓝天的辩护律师是他们自己家请的，蓝何怎么可能不知道人家的电话。但蓝何并不想要那一位，他理想中蓝天的辩护律师是程孝京。 蓝天的情况，很明显是得罪了什么人。 蓝何对推动蓝天案的人心里有数，他知道这个人完全可以操纵任何人让蓝天案一路走到死。除了现在在他面前的程孝京。 程孝京天生有股子硬邦邦的正义感，没有人可以撼动。只要面前的这个人点头，他再辛苦，再豁出去脸皮都是值得的。 “你觉得蓝天有罪？”蓝何问。 程孝京冷眼瞧他。 “等你拿到蓝天没有罪的确实证据，再来问我这个问题。” 蓝何眉峰一抽，程孝京真正生气的时候很少，他总是会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着自己喷一脸的冷酷无情，让他深刻地感受到此人有多铁面无私。 从前他总以为程孝京对待别人会这样，但是对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总会顾念一点感情，直到蓝天出事他才察觉到自己太天真了。 “孝京，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蓝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程孝京的执拗，他总觉得这样不对，程孝京应该表现得更加相信自己，相信蓝天，“这么……” “冷酷无情？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程孝京一口气给了他三个他觉得特别符合蓝何此刻心情的词，接着说：“讲点道理，我是一名法律工作者。” 蓝何一下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反驳程孝京。 程孝京深吸了口气，他不想再和蓝何讨论这个话题，就算此刻狗仔队就蹲在门口等着他走出去给他拍两张实锤照，他也认了。 蓝何看着程孝京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一条黄色的身影同时窜了过来。 程孝京朝豆芽招着手，和善地说：“我这就走，别蹲我了。” 豆芽伏低了身，做了一副全方位防御的姿态。程孝京想，大概是真把他当敌人了。 蓝何看着程孝京快步往门口走，他忙上去拉住程孝京的胳膊。大概是着急了，动作又急又快，豆芽被他狠狠地踩了一脚。 体型并不小的豆芽立刻转向蓝何，呲牙咧嘴的加菲有种浑然天成的幽默，尽管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但蓝何同样无视了它——他抓了程孝京的手臂，想要把人留下来。 这样不欢而散的结果，让他特别无措。总觉得自己不挽留这个人，他们之间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程孝京反射性地甩开他的手，回头对着他说：“今天我之所以会跟你来这里，是因为我想清楚地让你明白，你对我来说就是个巨大的麻烦。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甩开你。而不是代表我答应你的事情。” 蓝何发愣地看着程孝京，这是他纠缠这个人将近半年的时间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爆发。 尖锐而又冷漠，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刺猬。自己真的惹毛他了。 程孝京看着他欲言又止，鼻子轻哼了一声，说：“我自己回去，不要跟着我。” 蓝何眼看着他要走，忙跨了几步追上去，说：“等等，孝京……” 大门砰的一声发出巨响，蓝何泄气地一屁股盘坐在地上，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蓝小豆飞一般滚了下来。豆芽立刻攀到了他身上撒娇，用它那张扁平的脸，去盖蓝小豆的脸。 结果被蓝小豆无情地推开了。 “叔。”小孩子亲昵地挨进了他的怀里，摸着他的脸颊，说，“叔不哭，那个人是坏人，欺负你。” 蓝何嘴角弯了下，手揉乱了蓝小豆的发型，深深叹了口气，说：“没事，是叔不好。你跑出来干嘛，不是让你跟小姐姐待在楼上吗？” 蓝小豆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躲在拐角的小姐姐，一低头就看到蓝何的手机在震动。他眼珠一转，欢快地扑上去。 蓝何事先设了静音震动，以免关键的时候有人来打扰自己跟程孝京的谈话。这回低头一看，上面起码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清一色的陌生号码。 “喂，哪位？”蓝何疑惑地接起来。 对面传来一阵清亮的女声。 “你好，我是鹏程事务所的前台苏维艾，请问程孝京在吗？” 对方说得官方式的客套，但蓝何听出了一点异样的焦急，他迟疑了一会，说：“哦，他刚离开，怎么了？” “卧槽走了？快快！能帮我把人追回来了吗！”对方的人立刻不淡定了。 蓝何以为她有急事找程孝京，一边站起来，一边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龚叔圳跑了！逃狱了！我怕他会去找孝京哥！他是一个人走的吗？！真是要了姐的命了！他手机怎么会落在法院啊！”前台姑娘都直接急得哭出了声。 蓝何浑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由内而外一阵透心凉。他顾不得身边还有蓝小豆，慌乱地朝门口冲了出去。 “小豆，叔要出去一趟，你跟小姐姐待在家里。按照我之前的吩咐，任何人来按门铃都不要开。看着豆芽，别让它窜出去。” 第5页 程孝京带着一股闷气从蓝何家走出来，漂亮的脸上带上了一点郁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尖锐的模样要少了几分气势。 充斥在蓝天案子中的疑团很多，对程孝京个人来说，他挺有兴趣的，更不用说事关自己的多年好友。 但是他无法解释蓝天的行为，加上自己一想到关鹏程还在医院里躺着，内心就涌上一股焦躁。 打心眼里又开始排斥这个案子。 程孝京沉浸在矛盾的思绪当中，缓慢地在往前迈着。忽然他停住了脚步——他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程孝京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四周。 北方冬天的傍晚来得要比正常的时间早，现在是下午五点。沉郁的天色昭示着夜晚即将来临，周围都笼罩在了一片灰蒙当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谁？”程孝京尽量让自己站在空旷一点，没有隐蔽角落的地方。对他来说，任何可以隐藏人的地方都是绝对不能靠近的禁区。 “呵呵。”就在离他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传出了一声阴冷的笑声。程孝京打了一个激灵，目光盯在那边，一步步往后退，心底盘算着只要离那个位置足够远，他就可以制造出点的动静让周围的人发现他。 下一刻，龚叔圳从角落里走出来，阴沉的目光落在程孝京身上，他说话的口气听上去却像是满足了他的预料一般轻松。 “我就知道，守在这个地方一定能等到你。蓝何一定会让你帮他。”龚叔圳的眼神像猎鹰一样盯着他的猎物，露出了凶狠的神色。 程孝京眼皮猛地一跳，他赶紧后退了几步，在龚叔圳扑上来之前，他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你这条命呢，可真值钱。”龚叔圳举起手，比了个数字，“三百万。” “孝京！”蓝何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程孝京心跳霎时漏跳了一拍，脚步也停顿了一秒。而就是这一秒，龚叔圳已经欺身上来。 尖刀穿透衣服，扎进了自己的身体。 龚叔圳魔魅般的声线在自己的耳边回响，“杀你这么值钱的人，可比杀女人带感多了，姓蓝的一定会发疯的。” 刀尖猛地被一股强力往自己的身体深处推进。 程孝京整个人反射性哆嗦了一下，但是他现在只能感觉到巨大的疼痛席卷了自己的所有的思考能力，连同自己的体力都仿佛瞬间被带走。 “嗡——”的耳鸣声随之占据了程孝京的听力，他有些晕头转向地回头，看到龚叔圳狰狞的脸在自己的眼前晃。 一个熟悉的人影忽然之间窜进了他的眼帘，程孝京眯起眼想要看清楚对方到底是谁，却发现自己全身的感官都已经失去了控制。 黑暗最终还是占据了程孝京所有意识。 第4章 程孝京在自己意识一片模糊之后，终于从自己身上感觉到了疼痛。他深吸了口气，结果一口气没吸到底，硬是被一阵抽痛哽住了。 但身上的疼痛感不太剧烈，重点是肚子那。程孝京不太敢动，他心底有点疑惑，因为自己身上的疼痛不太像是被打后的那种浑身钝痛的感觉。 他伸手摸索了自己的身体，最后按住他的胃部——他感觉到的疼痛的部位。 这位置和他预想中的差得虽然不远，但他判断得出来，这绝对不是被龚叔圳袭击后受伤应该有的感觉。 ——他在胃痛，而且还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导致了。 有人在他有点远的地方喊着他的名字。 “程孝京，你还活着吗？！活着就吱一声！”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但是程孝京半点也想不起来是谁。程孝京认真辨别了一下这声音的来源方向。在他的周围，认识他记得他的熟人多了去了，但大部分他都记不起来这人是谁。 天生本性就是这样，他也不奢求自己能改掉自己这个不亲近人的毛病。 程孝京观察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这里太黑了，如果不是前方零星闪烁着的一点点亮点，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程孝京在自己身边摸索了好一会。身下全是零零碎碎的石子，嗑人得很，他大概是撞到了这些石子，才会浑身上下都有点小痛。 程孝京忍着痛坐了起来，身体并想象中要轻一点，而脑子的记忆有点断片。他记得——好像被龚叔圳捅了一刀来着。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脑子里半点印象都没有。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有人喊着他的名字，但是听着像是越来越远。程孝京动了动胳膊和腿。 运气不错，关键的部位都完好。而且在他刚才的遍地摸索中，他摸到了一只类似书包的东西。 书包里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水壶和几本书，程孝京拿出水壶摇了摇，大约还有半壶。有水就足够他活很久了。有东西在身边，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程孝京自力更生的能力比他自己预料中要强很多。尽管他一张口就先忍不住一阵咳嗽了，他试着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印象中自己的声音，程孝京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干得厉害。 他拧开水壶，仰头给自己灌下去。 嗓子接受到了水的滋润，一下子舒爽了许多，程孝京喘着气放下水壶，里面还有刚才半壶的一半。他不知道他需要在这里呆多久，得省着点。 第6页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 程孝京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开始在这块地方走动。大约走了几步，他发现他走到头了。 手摸上去是潮湿的泥层，程孝京的记忆一下子回笼。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一次意外，他掉进了也是这样的一个山洞，那时候他是怎么离开山洞的呢？ “应该是这个地方。”程孝京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土层上摸索，半晌后摸到了一块凸出的石头。 对，就是这里。 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程孝京犹豫了一下，双手撑起自己的半身，爬到了石头上面。 接下来…… 程孝京深吸了口气，他猜得没错的话，他站的这块石头，跳一下就能碰到一块石头。但是那块石头有点高，以他目前这个位置要攀爬上去不太容易。 他那个时候是怎么上去的呢？程孝京蹲下来，托着腮对着头顶不远处的亮光发呆。 那亮光看着忽远忽近的，但程孝京知道，实际上离他很远。他一定是被人塞进来，滚到下面的时候撞到底下的石子堆上，撞晕过去了。 身体还时不时地传出一点疼痛，刚醒的时候痛地受不了，现在麻木了倒是好了一点。但是程孝京知道，要爬出这个洞，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可能。 “程孝京！你在不在这里！”一声清晰的呼喊声在他的头顶上方出现。程孝京揉伤口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这声音比自己刚苏醒的时候听到的那些更加的熟悉。令他奇怪的是，他竟然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程孝京！”声音比刚才稍微离得远了一点。 程孝京心慌了一下，忙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扒在洞壁上仰起头。 “我在！”呼喊声在程孝京的预想中应该十分有力的，但实际上因为他本身已经没有多少体力，加上声音嘶哑，根本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另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听上去带了点颤音。但是程孝京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是蓝天。 而一开始喊他的人，应该是蓝何。 蓝天和蓝何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是来救自己的吗？程孝京脑子下意识地闪出这两个问题，然而有个更大的念头瞬间压过了这些。 他需要让他们指定自己在这里，然后把自己从这个地方救出去。 这应该是出于生物自救的一种本能，程孝京心想。他在发现自己的声音没有足够响到能让外面的人注意到他在这里，立刻就开始翻起自己的书包。 这个书包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这里只有他，就归他了。里面的水壶里有水，他要留着，万一自己失败了，起码有水他还能撑一阵子。 剩下的就只有里面的书了。 程孝京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爱惜书本的人，他内敛喜静，但不代表他不需要陪伴。父母为了生计，一年到头都在外面，他就是靠着书本熬过许多个日子。 但面临这种时候，爱惜归爱惜，该怎么用还是要用。程孝京默念着对不起，把书本卷起来，用力扔往洞口。 只要声音能传出去，能让人知道他在这里，就够了！ 书本一本接着一本扔出去，带着程孝京求生的本能和希望。也随着一本接着一本掉下来而让他的希望一点一点落空。 程孝京慢慢地开始沮丧。他似乎忘记了，他现在并不是十年前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十年的时间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也可以让一个人面对同样的困境走向不同的结局。 最后一本书扔完，程孝京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再从石头上爬下去找回书本。他坐在石头上，微微喘着气看头顶。 身体很累，感觉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做除了呼吸之外更多的事情了。程孝京抓着自己的衣领扇动了几下，让自己的呼吸更加顺畅一点。 “程孝京！是你吗？”蓝何的声音猛得窜进他的耳朵里。 程孝京迷糊的意识忽然被惊醒了，他睁开眼。 “程孝京！程孝京！”蓝何的声音带着一点急切，听得出来他是咬着牙再喊他的名字。 程孝京不知道他是怎么确信自己在这里的，是不是听到他扔书的声音。 “我在这里……”他听到自己有气无力地回应着蓝何，和蓝何喊蓝天和自己名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程孝京意识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和最初醒过来的时候不同，这次满目的白色差点刺瞎了他的眼睛。 有人体贴地给他拉上了窗帘，整个房间稍微暗下来一点，他才勉强适应了亮光，开始睁开眼睛看周围的情况。 “小京，京京？怎么了？哪里有不舒服吗？”熟悉关切伴随着急切又有点像是呢喃声似的快速靠近程孝京。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十年没见，他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个人的脸庞。 “京京，想吃什么吗？肚子饿了没？”温柔的声音和他记忆深处的一模一样。 “京京，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那人走过来，拿出手帕卷在手指上，挨过来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脸庞。 程孝京抽噎了一下，轻轻地喊了声。 “妈。” 第5章 时间飞快，距离程孝京再次清醒已经过去两天。在他记忆当中已经故去十年的叶桂，他的亲妈已经在医院里陪了他整整两天，几乎没有离开片刻。 第7页 从他记事开始，这种温馨的时刻非常少。年少时候的程孝京很珍惜跟自己父母在一起时光，所幸这次的意外事故没有造成程孝京多大的损伤。 毕竟年轻，才18岁的他，身体恢复能力恰好在顶峰时候。挂了两头盐水再观察了两天，医院就允许他出院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除了他妈妈之外。接他出院的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多。 程孝京走出门口，看到黑压压的一大波人站在医院门口对着他看，差点吓回医院。 领着这波人的是他的班主任，程孝京记得班主任是个漂亮的女人，叫胡敏。全校师生，不包括女生暗恋她的占了四成，剩下的一成就是像他这样的心无杂念的好学生。 程孝京对她的印象很不好，看到她朝自己走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到了一边。 大美人走路都带着一股香风，盯着程孝京笑了好一会，才小声切切地跟叶桂说要去边上谈谈。 程孝京憋了她一眼，想必是为了压住这次出事的风声，给学校免去点麻烦。这种事不仅是十年后，十年前也不会少，算是一种默认的潜规则。 叶桂小声跟程孝京吩咐了几句，就跟着胡敏走到了一边。程孝京看着她们低声交谈，叶桂的脸色只要不注意他，就不会很好——毕竟作为一个母亲，自己的孩子出了事，总不会很开心。 不过，程孝京心情却很不错。他失去了母亲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能再一次拥有他思念了很多年的那份母爱。 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程孝京抬头看过去。 蓝何和蓝天正蹑手蹑脚地走近，也不太敢靠近，蓝何只是站在不远处小声问他。 “程孝京，你没事吧？” 蓝天一双眼睛咕噜噜地在他身上滚，没有说话。 程孝京点了点头。蓝何和蓝天的脸上立刻挂上了惊喜，紧接着他们听到程孝京朝他笑着说：“谢谢你们。” 年少时期，大部分人脑子都会有那么多弯弯道道，高兴的时候就笑，伤心的时候就哭泣。程孝京颇为无奈地看着他们的脸上相继浮上了开心的神色，心想还是这会的人可爱。念头刚起，忽然之间一大群人朝自己黑压压地移过来了。 叶桂和胡敏正在低头商量着事情，忽然听到前方爆发出一阵巨大的骚动。她们同时紧张抬起头，看到程孝京被一群小屁孩给包围了。 程孝京的老毛病立刻就犯了。他手足无措，整张脸闹了个通红，站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叶桂脸色一变，她准备撇下胡敏，先去给她儿子解围。然而胡敏却在她刚迈开两步就拉扯住了她。 “等等，我们还没谈完呢。” 叶桂很清楚自己儿子的毛病，回头用力甩开了胡敏的手。一个字没有回她就快步朝程孝京跑过去。 程孝京记忆中自己应付这种让人透不过气的围观最常用技能就是——忍。通常自己一声不吭，没过多久这些人就会觉得没趣，最后大家都会陆陆续续走开。 忍一会就好了，程孝京这样告诉自己。 “走开！你们这样会吓到程孝京的，他是病人。”一个高亢的声音传了进来，顿时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程孝京认得这个声音。这是蓝天标志性的豪爽嗓门。传说中三里外都能听得到的高音喇叭。 蓝天的大嗓门毫无疑问在最关键的时刻拯救了程孝京，程孝京回想起从前，他们似乎就是因为这个事件开始慢慢有了接触。 程孝京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过走心的朋友，蓝天是第一个。不过只是普通朋友，这个时候还没有进阶成为后来的死党关系。 “死蓝天，关你什么事，要你出头。”有人不服蓝天的高调出风头，出言挑衅。 “程孝京是我和我弟救回来的，我们有义务保护他！”蓝天理直气壮地顶上了跟他对峙着的某位同学，顺手还把他兄弟扯了出来。 程孝京对蓝天的任何帮助都是感激的。——他已经想不起来当年自己在第一次面对蓝家两兄弟帮助的时候是什么想法，但现在他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 他的不安因为他们的仗义安定了下来，开始仔细观察他的这些许多年没有见过的同学。首先是离他最近的这位背后站了一堆后盾的陌生男孩。 程孝京虽然是个记性不大好的脸盲，但他却对这张脸记忆犹新。这个陌生男孩是他们重点班的班长，家里挺有钱，人还算精明，就是脾气不太好。之所以程孝京会认得他，全是因为他和自己家有点亲戚关系，两家离得也近，平时走动得多。 所以这孩子也姓程，全名程孝国。 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像蓝天这么阳光的其实并不多，大多数的活泼好动都在繁重的学业中被磨掉了，在他们这所市重点省示范学校他就像是一道明媚的风景线。程孝京记得毕业很多年后蓝天曾经跟他谈起他们枯燥的高中生涯，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跟自己抱怨因为当年的一句保护他牺牲掉了无数次泡美女的机会。 当然蓝天活泼好动的性格和他的成绩并不成正比。蓝天虽然是在市重点上学，但他是他父母花钱买进去的名额，他的成绩也算是全校数一数二，只不过是倒着数的。这些都是蓝天很久以后和程孝京说的。他还说，他父母好面子的要命，整天在他耳根边上念叨诸如差生和差生在一起厮混是没有前途的之类的话，并且要求他多多向他兄弟学习。 第8页 于是蓝天总是无时无刻随身携带他的兄弟，蓝何。 程孝京的目光落在蓝何身上，当下紧张了一下。 他猝不及防地和蓝何对了个眼。程孝京在念书的阶段几乎没有和蓝何有过任何的接触。是真正意义上的任何接触都没有。 他们重点班是全校的珍惜动物保护基地，设在教学楼最高层，平时除了老师之外，其他班的学生是不允许上去的。蓝何这种学习好家里有钱的理所应当就在那最高一层。 程孝京却不是，程孝京学习成绩是还可以，但是他家穷，能进重点学校全靠他自己埋头苦读修成正果。再多就没有了，他妈性情耿直，因为这个事情还去找过学校，最后白着一张脸回来跟程孝京说了声妈对不起你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但巧的是，程孝京和蓝天是一个班。 “我们可是专门来看程孝京的。”程孝国粗着嗓子跟蓝天杠上了。 那边的蓝天也不甘示弱，挺着他那看得到肋骨的胸欺上去挑衅道：“专门来看了不起啊，懂不懂医院里有规定不能喧哗啊？” “搞清楚啊蓝天，这里是医院外，不是医院里面。” 蓝天啧啧了两声，一脸看不惯的脸色把程孝国上下看了两遍，又嫌弃地切了一声。这哪是来看病，分明是专门来吵架的。 程孝国和蓝天一言不合，立刻就扭打了起来。 一脸茫然的程孝京被人推出了战圈。他反应过来想过去拉开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身前挡着他的男孩低声说：“别过去。” 说实话，看到蓝天像个疯子似的发起狠来跟人打架，程孝京还是觉得瘆得慌。但他有点担心蓝天受伤，几次推着挡住他的蓝何，说：“不能让他们这样打下去。” 场面混乱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蓝何看不下去了。伸手一把抓住程孝京，塞进了紧跟着程孝京的叶桂怀里。然后闷头直往里面纠缠在一块的两条人影冲过去。 程孝京印象中的蓝何一直是默默无声地被蓝天拖着到处跑的那种角色。头一次见到他像头小公牛似的，直直冲进去，先拎起一个，连踹带扔地拖到一边。接着干脆利落地一脚重重地踩在了另外一个背上。 蓝天就是那个被踩的人。 一圈人包括程孝京和他妈在内，全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蓝何这超人一般的战斗力。片刻后，听到由远及近的骂声大伙才回过神来。 程孝国被他那个彪悍的妈揪着耳朵拎回家去了。蓝何把终于冷静下来的蓝天扶起来，对方灰头土脸，抬起脸的时候能看到他的眼神中透着哀怨的神色，活生生的一个怨妇模样。 周围的人也陆陆续续都撤了，程孝京这才走过去，上上下下把蓝天全身看了个遍。发现这小子实在是耐打，和程孝国那种身形健壮的魁梧型扭打了这么长时间，竟然除了那一身灰和被揪成杂毛样的头毛之外，一丁点都没挂彩。 蓝何正低下头默默地给自己的哥拍掉身上的灰土，不经意间到听到了有人发出几声窃窃笑声。蓝天本来就一肚子火，听到这笑声，立马火气就上来。他当场站直了身，虎视眈眈地把还留在现场的人挨个看过去。 最后目光落到程孝京这边的时候，忽然浑身的气一下子泄了个一干二净。 蓝何也发现了嘲笑他哥的罪魁祸首是程孝京之后，没好气地白了蓝天好几眼，吐出两个不太好听的字。 “活该！” 蓝天根本就不以为意。身上的灰土被蓝何可劲拍下来之后，死不悔改地梗着脖子说：“今天的事我没错，他程孝国要是还敢干这事，我一准抽了他的筋，扒他几层皮！” 这句话清清楚楚地戳进了程孝京的脑子里，当下脑海里发出“嗡——”的一声。 ——关于小时候被自己遗忘了很多年的陈年往事，忽然之间片段似的一帧一帧地出现在脑袋里。 他没记错的话，再过不久，那起影响了他一生的车祸就要发生了。 程孝京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冷，他哆嗦着抱住自己，蹲在了地上。叶桂察觉到自己儿子的不对劲，慌忙上来半抱着程孝京，问：“京京？哪里不舒服？” 程孝京勉强抬起头冲他妈妈笑了笑，人却显得非常虚弱。 “头有点晕，可能没有休息好。” 他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下意识抬起头就看蓝家两兄弟那个方向。谁知一抬头，发现那俩兄弟正一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 蓝天率先反应过来，直接丢了抓着自己的蓝何，三两步小跑到程孝京跟前，装模作样地伸手在程孝京的额头上探了探，半晌诧异地说：“没发烧啊，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看着年轻了十年的蓝何和蓝天，程孝京稍微有点反应过来了。八成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一个28岁的灵魂硬生生被压缩在一具才十七八岁的身体里，让他有感受到了不适。 蓝何快速上来把蓝天给抓了回去，接着礼貌地对叶桂鞠了个躬，说：“对不起阿姨，给你们添麻烦了。您带程孝京回去吧。这里我和蓝天会收拾的。” 叶桂一瞬间对蓝何的好感度飙升到了非常高的层次，她笑容满面地对着蓝何直点头。恰好无视了满脸不屑的蓝天。 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这三个人的程孝京，心底却隐隐觉得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个时间点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第9页 第6章 这一趟事故，给程孝京带来了半个月的假期。也难得把总是在外忙碌的叶桂绑在了程孝京的身边。失去了妈妈十年后，再度回到了妈妈身边，程孝京总觉得很不真切，整天都处在惶恐不安当中。 叶桂被自己儿子整天前前后后地粘着，前几天还觉得这是母子间许久不见的温情，日子长了，渐渐地也开始烦恼了起来。在叶桂局限的观念当中，像程孝京那么大的男孩子，正值青春茂盛的年龄阶段，就算性格喜静，内向，也应该有一两个日常能一起玩耍的朋友。 “京京啊，整天待在家里不闷吗你在家也没事情做，出去找你同学玩，顺便透透气多好。”叶桂踟蹰再三，终于在生怕他的宝贝儿子闷出个好歹来的念头趋势下，开始以行动把程孝京撵出家门。 程孝京却笑笑，摇头说：“我一年也难得见你几次，就让我陪着你嘛。”纵然他已经28岁了，但在自己的妈妈面前，程孝京撒起娇来总是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自然感。 “程孝京！程孝京！在家吗！”家门外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声。隔着门板听不真切。叶桂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去开门。程孝京趿着拖鞋，擦着家里的地板一边制造出嘈杂的噪音一边跑到门口。 ——吱嗝一声，木板门被拉出了一条缝隙，紧接着门缝隙越来越大，程孝京的脑袋探了出来。他看到咧着大大笑脸的蓝天，还有一如既往跟在蓝天身后不吭声的蓝何。 “程孝京！”蓝天看到程孝京，就直接窜了过来，伸手习惯性地要去搂人。程孝京非常了解蓝天这习惯性动作，等人到了自己面前，自己往后退了步，把门板一合。 蓝天抓了个空，顿时翘起来了嘴开始埋怨出两个字。 “小气。” 他的话刚说完，蓝何已经跟上来，低声对他说：“程孝京身体还没有康复，你是来看望人家但还是加重人家伤势的？”伤势两个字用得异常文绉绉，程孝京心底嘀咕了声——不愧是重点班的尖子生。 “我……”蓝天被他的话堵了嘴，悻悻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好身，说，“当然是来看望程孝京的。” 蓝何面无表情地看了蓝天好一会，盯得人又往外退了几步，才满意地收回尖锐的视线，回头瞥了程孝京眼。状态十分自然地走回了自己原来站着的地方。 当什么都发生似的。 程孝京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神经质一样的哥俩在他面前玩了一场戏，然后像两根木桩伫在他家门口，不走，也不进门。 真是一对智障，程孝京翻了个白眼。 叶桂在里屋等了许久，没见自己儿子把他的同学们带进门，疑惑地走出来问：“你的同学呢？” 程孝京回头看向叶桂，手下意识地拉开了门，指着门外的两根木桩，说：“在外面呢。” 叶桂首先看到了立在前面的一号木桩蓝天，想起之前的事情，忙上去招呼着。 “怎么不让他们进来。” 程孝京其实并不太愿意让人进入自己家中。对于他来说，自己的家就等于他的私人地盘。成年后极度看重个人隐私的他，几乎从来不让人踏进自己的家中。 ——但程孝京很有自知之明，这种习惯是在他成年，进入社会后养成的陋习。在十年前，他们家还是和普通的人家一样，非常欢迎窜门这种无聊的社交活动。 蓝天忽然说：“不了，阿姨。我们就是来看看程孝京。”说着，他还尽力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懵懂神情。 “……还有顺便想问问程孝国家在哪里，我爸妈非要我去跟那王八蛋道歉。”蓝天心里头有气，说出来的话前面一半还挺像样，后面一半就带上了点感情色彩。 程孝京点头，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蓝何。他记得没错的话，作为劝架的蓝何，他所有的打击力道都用在了他哥蓝天身上。显然蓝何是不喜欢蓝天有粗暴行为的。 蓝何迅速接收到了他的眼神，自动开口说：“我是来监督蓝天的。” 果然。 程孝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程孝国这个名字让他特别有印象的原因。当即在心底打了个突，他记起龚叔圳跟他提起过的程孝国死亡事件。 关于这个事件，他其实是有印象的。但因为过去了太长时间，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已经记不清。脑子里留着只有事件发生过后的在学校里面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 ……不，连那些小道消息是什么，程孝京都记不清了。 这边，程孝京靠在门边陷入了沉思，蓝天等了半天没等到答案，期期艾艾地走上来，也跟着靠在门板上，低着头看他，问了句不着边的话。 “你们家……吃饭了吗？” 不等程孝京说话，蓝何忽然问：“程孝国的家在哪里？我们赶时间。办完事还要回去跟我爸妈汇报。” 蓝天朝他啧了声，以表达自己对蓝何在这个时候讲话的不满。 程孝京回神，一抬眼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蓝天，先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想进去现在没到晚饭时间，我家没有任何吃的。”这个年纪的小青年多半都会被食物击毁所有的理智，特别是蓝天这种脑子不会拐弯的直肠子。 蓝天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他挨近程孝京，央求着问道：“冷饭也没有？妈的，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吃一点东西。你知道吗？他们每顿只准我吃半碗米饭，太他妈狠了。”说着，还回头剐了一眼蓝何。 第10页 程孝京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道歉还转门派个跟班过来，原来这个监督任务还包括不能让蓝天吃上饭。难怪他肯低下他那高贵的头。正常情况下，蓝天这种少爷脾气，绝对不会轻易向跟他打过架的恶势力妥协的。 “真没有吃的。你还是赶紧去道歉吧。程孝国家就在前面右侧拐进去的那栋楼里面。三楼，205室。”程孝京伸手指着他家门口往右走的那条小道。 蓝何提高了声音对蓝天说：“走了。想吃东西就麻利点。我也很烦。” 蓝天怒气冲冲地走了。蓝何跟在他后面，顺着程孝京的指示拐弯的时候，偏头朝他家方向看过去一眼。 穿着浅灰色毛线衫的半个背影还在原地，像长了根生在那里似的，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动过。 “蓝天，”蓝何叫住了一直往前窜的蓝天，“你有没有发现，程孝京有点不对劲。”在蓝何印象中，程孝京虽然安静，但从来不会这样发闷。 蓝天正饿火挠心，哪有心情讨论这种问题。 “程孝京跟你有个毛线的关系。赶紧给我滚过来，老子要是饿死了，第一个先把你吃了。” 蓝何回头，面无表情地对着蓝天，忽然冷笑了声。 “呵呵，你第一个想吃的，是程孝京吧。” 蓝天已经饿了挠心挠肺，没有听清蓝何的冷嘲热讽，只听到有什么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嗡响，他烦躁地问：“什么？拜托，能先办完正事再来谈别的吗？” 程孝京心里有些事情想不通，十年的时间太长，他已经记不清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高中时期被称为高岭之花的自己，通常的状态都是冷漠，为什么会被人推进那个山洞里？ 他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叶桂在里面没有听到动静，又出来看了一会。发现门外就剩她儿子，之前的那两个同学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知道自己儿子内向，但是这个性格长久下去会影响到儿子未来的生活。 “小京？妈觉得他们挺关心你的，怎么不让他们进来？” 程孝京收回自己的注意力，看向叶桂，随手把门合上。 “他们有别的事。只是顺路来看看我而已。” “哦。”叶桂看着儿子朝她走过来。正要越过她的时候，忽然伸手抓住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十八岁的程孝京大约一米七六，叶桂只有一米五八.她现在的这个姿势只能仰着脸看自己儿子，看着看着忽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眉，说：“你有什么心事吗？最近总看你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妈。” 程孝京被她的话说得惊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眉，说：“哦，没事。最近一直在家里休息，怕赶不上学习进度。” 叶桂听到他的话迟疑地看了他许久，没看出什么端倪，就放松地叹了口气，说：“也是。明天去学校吧。” 当天夜里，程孝京辗转反侧，半夜的时候索性起来开了台灯，找了个本子，开始做计划。 记忆这种东西，想不起来就没办法。但是事实存在并发生过的事情，总会有蛛丝马迹。程孝京认为，他这么大个人上山，肯定有什么集体活动。一般学校的集体活动，都会分成各种小组，方便相互照顾相互监督。只要有人注意自己，就会找到他想要的一些线索。 如果不是什么集体活动，而是私人团体的小活动…… 程孝京苦思冥想，他高中的生涯当真是一朵孤僻的高岭之花，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没有人能让他点头跟着走。如果真不是集体活动，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是他自己想去。 第7章 折腾了大半夜，最后箭头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上。程孝京瞪了自己的名字足足十来分钟，最后投降地扔了满是草稿的作业本，滚进被窝里去了。 第二天，满怀着一晚上计划的程孝京踏进了自己久违的高中母校。依旧是熟悉的草木，教室和身影，只除了程孝京这个人已经和真正的十八岁的正宗本体完全不同了。 踏进教室，蓝天就颠颠奔过来了。程孝京放下书包，人已经在他前桌位置上坐下，张口就说：“昨天我去找程孝国，没找到人。” 程孝京乍一听到这句话，本能地惊了一下。 “没找到？”他反问。 “是啊，蓝何可以作证。我们去的时候他家里门锁着，问了邻居说是昨天晚上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蓝天对于这个结果颇为苦恼，这严重干扰了他的正常生活。 “跟他爸妈一起走的？”程孝京想了下，程孝郭刚和人打过架，还被他妈逮了个正着，这种特殊时刻，绝对不可能有外宿的机会。只有他爸妈一起带着出去这种可能。 蓝天双眼瞅着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程孝京一边拿出书本一边回答蓝天。 “程孝国妈妈那么厉害，程孝国刚犯了错，没什么特殊情况，他妈一定会把他关在家里教育。你刚才说他前天晚上就走了，到昨天下午都没回来。要是他自己跑的，他妈妈一定会先跑来学校。但是你没有说，那就说明他家有其他事，他爸妈必须要出去。又不能把程孝国放在家里，那就只能被他爸妈带着人一起出去了。” 蓝天的脑子也是直的，半天没转过弯了。只是愣愣地哦了声。然后咀嚼消化了好一会后，又说：“不对啊，也许是程孝国突然发疯跑出去了，他爸妈追着出去了呢。你看那天他跟我打架，简直跟条疯狗似的。”这货怼起人来，从来不知道留口德。 第11页 程孝京眼神清清冷冷地瞟他，半天才叹了口气，像哄智障似的说：“要是这样的话，那邻居就会说‘哦，他家小子昨天发疯跑出去了，两个大人出去找人，到现在还没回来。这小孩在不听话真是麻烦，你们是他同学吗？见到人的话给他们家大人打个电话，真是作孽哦。’这样的话。前面是正常逻辑，后面是我添油加醋，不要在意。”他难得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说完后一屁股坐下，拿出自己的作业本。 蓝天被他这一顿的解说给砸地目瞪口呆，他缓缓地站起来，慢悠悠地探手抚上程孝京的额头，半晌后低头看着程孝京，疑惑地说：“没有发烧啊？怎么跟记忆中的程孝京不一样了呢。难怪蓝何说你不对劲。” 蓝何？程孝京听到这个名字心底咯噔了一下，脸上不自然地笑了下，说：“胡说什么。” 幸好蓝天似乎和蓝何不太对盘，更不愿意在程孝京面前多说一个字，这个话题就这么漏过去了。 身为重点高中的学生，课间十分钟是非常宝贵的。程孝京一上午都没有从老师的紧迫盯人写考卷中脱身，直到中午饭点到了，老师终于心满意足地夹着书本走了之后，才瘫在座位上。 整整上了四个小时的课，正常28岁人类都会浑身无力，脑子麻痹，就像他现在这样。然而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教室内除了几个动作慢的之外，大部分已经跑得没影了。 年轻的高中生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程孝京由衷地觉得他现在只想死回去，不想继续活着。 “程孝京！你的饭来了！”蓝天欢快的声音由教室外快速飘近，程孝京回神抬起头的时候，人已经冲进了教室。 啪嗒一声，一只铁饭盒被放在他的桌子上。看上去有点眼熟，程孝京抬眼瞅他。 “你妈给你送来的。门卫不让进，就让我给你带进来了。” 程孝京他们念的这个学校是封闭式的，半个月才给一天半的假，其余的时间全部都待在学校进行高强度的学习任务。——这就是省重点的地狱学习模式。这么多高材生都是这样锻炼出来的。 “谢谢。”程孝京淡淡地道了声谢，然后打开饭盒。 蓝天忽然说了句。 “还记得早上我跟你说昨天没见到程孝国的事情吗？” 程孝京扒了口饭进嘴里，嗯了一声。 “你猜对了一半。”蓝天神秘兮兮地说。 程孝京扒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蓝天，问：“你又听到了什么消息？” 蓝天所说的猜对一半，实际上是指程孝京早上所说的前面那一半，也就是他推出来的‘是程孝国他父母带着程孝国一起出去’这一条。后面他胡诌出来的那些不算数。 但重点不是程孝京推论的对不对，而是蓝天告诉的消息。 “我刚听人说，程孝国爸妈好像得罪了谁，昨天有一帮人找上了他们家。然后当天他们家就连夜跑了。现在还不知道去哪了。” 程孝京听到这个消息，忽然觉得嘴里的饭味同嚼蜡，咬了半天他也吞不下去。 蓝天的这个消息像某个关键点，一下子触及了一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当场几个画面直接窜进了他脑海中。 昨晚上所做计划里的几个空白点瞬间被补上了。 程孝京屏息了好一会，蓝天的叫唤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程孝京？发什么呆啊，饭都凉了，不吃给我嘛，我被节食了好几天了。”刻意伪装成可怜兮兮的狗眼闪着‘求投喂’的眼神，蓝天的节操已经被饥饿吞得一点不剩。 程孝京的胃口已经被自己的回忆给窜没了，低头看了眼没吃两口的饭。 “我吃过了你也要？” “要！我现在就是一匹饿慌了的狼！逮什么吃什么！”说着，这匹饿过头了的狼狗也不等程孝京做出赏饭的动作，立刻把饭盒扒拉过来，埋头苦吃。 蓝天的身心都有寄托，不再缠着程孝京。程孝京瞅了他一眼，小心地拿出自己的计划，把那些画面的总结添了上去。 ——那天，他是和程孝国上的山，为了去接回家的父母。 他们两家是父辈亲兄弟的亲属关系，程家两兄弟从年轻开始就一起在外面做生意，只留程孝国的妈在家照顾程孝国和程孝京。那天，日子过得苦不堪言的程孝国忽然跟他说，他那除了逢年过节都不怎么回家的爸要回来了，跟程孝京爸妈一起。 之后事情就有点顺其自然，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脱离正常路线的方向走了。程孝京记得他和程孝国摸黑在山路上走，他在前，程孝国在后。 然后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他感觉到后面有人推了他一把，就栽进那个山洞里了。 一整条发展的线完整地呈现在自己的眼前，程孝京把那些多余的疑问划掉，平静地看着结果。 然后在程孝国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又沉默地盯了这条线好一会，又在他爸妈上面画了个圈。 画完了他松了口气。 程孝国失踪，他爸并没有回来。现在他能提问的只有他妈叶桂了。 然而要等半个月后的周末。 念书的时光，总是如梭一般。程孝京每天都在高强度的学习重任之下度日。满以为以自己多活了十年的经验，加上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乃至进入社会后自己都还算是挺聪明。结果依然被连着两周的课程加考试给压垮了脊梁骨。 第12页 周末，程孝京拖着疲惫的身体，揉着发涨的脑门，推开了家门。 一进门，程孝京忽然全身僵硬了起来。明显异样的安静，几乎听不到半点声音。他忽然脑子里嗡的一声。人已经甩掉了脚上的鞋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 “妈！”程孝京大声喊道。 家里空荡荡的，桌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去接你爸，锅里有包子，先吃一点。等我们回来。’ 然而屋里连个鬼影都没有。程孝京忽然又回忆起在自己接到父母车祸死亡的消息，整个人恍惚着回来，看到漆黑的家里没有半点人气的浑身像是被浸入冷水中的凉意。 门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还有汽车的引擎声。程孝京受惊了似的，他快速从地上爬起来。 “程孝京！你在家吗！”蓝天的声音传了进来，“快来帮你爸妈提东西！”接下来就听到蓝天埋怨的嘀咕声。 诸如，沉死了都是些什么玩意；蓝何你耍诈拿得比我少！之类。 咔擦声，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门外站着不少人，除了蓝天蓝何以及程孝京的父母之外，还有几个模糊的身影。 叶桂首先进门，看到自己儿子呆愣着看着自己，脸色有些发白，慌忙上来抓着程孝京的手。 “京京？” 温热的手接触到自己的时候，程孝京忽然崩溃了，他扑上去抱住叶桂，大声哭了出来。 生与死之间的巨大鸿沟，程孝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够跨越。直到刚才为止，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这次重生的意义——上天给了他这一次奇迹，他要怎么去拯救自己和自己最爱的这些人。 第8章 程孝京这一次失控，吓坏了一群人。包括自称为狼的蓝天。谁他妈看到一个堂堂一米七六个子的大小伙忽然间抱着自家的妈嚎啕大哭能全当没看到？ 蓝天不愧是个乐天派，看到程孝京哭成那样，还能蹑手蹑脚把东西搬进去，然后跑到母子俩身边，小声问：“程孝京，我刚才喊你那么大声，吓到你了？” 话刚说完，就被跟在他后面进来的蓝何给拎出去了。 程孝京的爸爸听到动静，也慌忙赶了过来，边跑边喊：“怎么了怎么了？” 叶桂小声地哄着自己儿子，因为不知道原因，整个人都有点六神无主。听到丈夫的声音，忙抬头过来冲他喊：“我也不知道，一进来就哭成这样了。京京？别光着哭，告诉妈怎么了？” 程孝京在听到蓝天的声音的时候就差不多缓过来了，但是人有点多，他不好意思抬起脸。只好死死抱着叶桂不撒手。 叶桂拿他没办法，扭头对抱着一团铺盖的丈夫说：“我带他进去，东西先扔着。你弄点吃的，弄好了再来叫我。” 动静渐渐小了下来，蓝天才在蓝何的紧迫盯人下，慢慢地蹭进了门，左右没看到程孝京，回头诧异地朝蓝何看了一眼。 “我还想着要不要告诉他程孝国的事情呢？” 蓝何愣了愣，问：“为什么要告诉他？” 蓝天挨近他，神秘兮兮地说：“你不知道吗？程孝京也在调查程孝国的事情。”说完他明显地顿了下，整个人缩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又说：“啊，对。我差点忘了。蓝何，你记得是谁来通知我们去找程孝京的吗？” 蓝何点头。 那天来通知他们去山上找程孝京的就是程孝国。蓝天因为他的不仗义特别生气，告诉他们程孝京在山上丢了之后，就像是没事人似的跑了个没影。 所以程孝京出院的那天，蓝天看到程孝国就特别上火。 蓝天猥琐地嘿嘿笑了好几声，说：“老实说，我听说他们家出事了挺开心的。” 蓝何看着蓝天带着笑意的脸，注意到他眼神有着一股充满戾气的冷意，立刻上去抓了蓝天一把。 “够了，蓝天。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你就成嫌疑人了。” 蓝天转头看着他，忽然一手甩开蓝何的手，说：“你少管我的事，上次跟爸妈告状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 蓝何冷下了脸，说话口气也冲了起来。 “你不知死活那是你的事情，别连累程孝京。我知道，程孝京这次受伤，八成和你有关系。” 蓝天猛地回神，一把揪住了蓝何的衣领，拖着人出了程孝京家门，把人抵在了墙壁上。 “我警告你，敢乱说我就弄死你。” 蓝何看蓝天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脸上毫无波澜，仿佛蓝天的威胁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抬起手，抓住蓝天，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吃你这套。” 不等蓝天发飙，蓝何继续说：“程孝国家的事情，我知道。你拾掇社会人士去他们家的事情我也知道。蓝天，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做这种蠢事。程孝京知道了也不会感激你救他们家。” 蓝天猛得丢开了他，左右看了下。幸好这会是深夜，没有什么人。他再次挨近蓝何，说：“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正确来说，跟你们都没关系。”程孝京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正跟斗鸡似的对立的两个人当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蒙了。 蓝天呆若木鸡地看着程孝京的冰冷如霜的脸。半天都没蹦出个字眼来。 程孝京眼看着蓝天这没出息的样子，便跨出门坎，走到他们面前，一把推开了蓝天。站定在蓝何面前，说：“你说。” 第13页 程孝京觉得自己从活过来到现在做的最愚蠢的事情，就是想要靠自己去找出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些事情的真相。 他早该感觉出来，蓝天和蓝何一天到晚没事在自己跟前转悠，肯定有原因。 蓝天直接被程孝京关在外面，蓝何跟着他一路走进程孝京的卧室。路过门厅的时候，程孝京十分自然地对他爸妈说：“我和蓝何讨论点学习上的事情，你们不要进来。” 叶桂一直对蓝何有好感，认为自己儿子和学习这么好的孩子走得近是好事，也没有多问，就说了句：“桌上有吃的，带点进去。我就不专门给你送进去了。” 程孝京捡了几个桔子，直接塞了两个给蓝何，转身一声不吭进去了。 蓝何一改在外面和蓝天尖锐对峙的气势，这会乖得很头羊似的。程孝京给他什么，他就接什么。 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把你知道的，所有和我有关系的事情，全部告诉我。一个字都别漏。”程孝京坐在卧室里唯一一张书桌前，面前摊了个本子，手里握了根圆珠笔，漂亮的眼睛就盯着蓝何的脸。 蓝何没来由全身打了个寒战，神终于回归了。他把手里的桔子放在程孝京的桌上，站在一边靠着桌沿，说：“知道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跟你没关系。” 蓝何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放弃最后的挣扎。 “你父母和程孝国父亲一起在外做生意，去年不知道什么原因，亏本了。你家赔进去了不少，原本说趁这个机会回来算了。程孝国父亲不甘心，借了高利贷。” 高利贷这个东西，偶尔周转一下，回头能还上都没什么关系。但是像他们家这种小本生意，甚至已经亏本赔了不少的，根本沾不得。 事情在几个月后终于走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程振让他老婆先回来，自己跟他兄弟程纲支撑了一段时间，最后程纲先扛不住跑了。事情终于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程振只得走投无路挑了个时间溜回来了。但没有回家，怕给家里人添麻烦。 程孝京常年一个人在家，虽然让程孝国妈妈王勤香照顾，但实际上几乎都是程孝京自己过日子，很少去他们家。 程孝国看不惯程孝京，是因为他的清高。程孝京从来不理人，程孝国几次热脸都贴在冷屁股上，早就对程孝京有微词了。甚至好几次生出了要教训程孝京的念头。 但是程孝京油盐不进，从来就不给他机会。 直到这次。 所有的线索已经串上，程孝京深吸了口气，继续听蓝何说下去。 “蓝天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他妈，给了不少钱替你们家还了份额。所以你爸今天才能回来。哦对了，你爸以后就在我们家的公司里上班。但是程孝国家的事情，蓝天是不可能管的。他叫了一帮社会上的人，去程孝国家坐了坐。就前几天的事情，后来程孝国一家子都不见了。” 程孝京听完并没有觉得有多大的感触，自己一向是个冷血的人。蓝何和蓝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从蓝何口中说出蓝天他妈这种不带感情的词，他也不意外。 本身就有敌意，能和平共处在一个家庭对蓝何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你说我不会感激蓝天，又是为什么？”程孝京只问和他有关系的问题。 蓝何终于露出了一点诧异的神色，他盯着程孝京看了好一会，忽然试探性地问道：“你不记得了吗？” 程孝京敏感地听出了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巨大深渊。仿佛自己之前的记忆碎片又将添上一枚新的。 “你说就行了。” “蓝天跟你表白过，他一直在追求你。你已经拒绝了他整整两年。” 程孝京在错愕中渐渐地睁大了眼睛。 脑子里终于闪过了蓝天曾经在宿舍门口堵他等等画面。为什么……他会不记得这些事情？ “他这个人的性格太鲁莽，少爷做习惯了，想要的东西就必须要得到。一年前，因为被你三番两次拒绝而恼羞成怒，把你从三楼推了下来。让你脑震荡了住院了两个月。幸亏是在暑假，没有闹得全校皆知。” 程孝京身为一个28岁的大人，绝对不会相信蓝何说的是因为暑假才没有闹得全校皆知。他呵呵冷笑了声，看着蓝何说：“是你们家塞了钱，才没有闹出来吧。” 蓝何沉默得看了一眼程孝京，点了头。 “我也是因为那件事，才被指使盯着蓝天。” 程孝京吐出一口气，说：“真是辛苦你了。” 他以为蓝何会借此机会嘲笑一下蓝天，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他们兄弟俩关系并不好。然而半晌后他听到蓝何说：“总归是我哥。” 程孝京忽然想起了自己重生前和蓝何相处的最后那段日子。他知道蓝何并不是他以前想象中那么冷情。 他心底的排斥感忽然消退了一点，伸手抓了桌上的桔子，塞给蓝何，说：“吃，算是你回答我问题的谢礼。” “我……”蓝何有点慌，本能想拒绝，但抬头对上程孝京的眼睛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默默地剥开了桔子，弄了一手的桔子皮味，然后就着那桔皮味一口口地吃了桔子，吃完了皱着眉对程孝京说：“有点酸。” 程孝京笑笑，当没听到他的评语，说：“我听到你跟蓝天说，我受伤的事情，八成跟他有关，什么意思？” 第14页 蓝何脸色黑了下来，嘀咕说：“这到底是听了多少……” 程孝京斜过去一眼，说：“该听的都听到了，我耳朵尖的很。” 蓝何摸了摸鼻子，态度依然很乖，但是嘴上口气已经不复刚才的小心翼翼。 “你知道他自从把你推下三楼之后，就再也不敢明目张胆表他的意思了。后来，我不知道蓝天从哪来听来的消息，说程孝国要找机会打你。他就整天跟着程孝国，还变着相天天找人家麻烦。找的次数多了，程孝国也不是傻子，多多少少知道蓝天这是为了谁。他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行了。我知道了。”后面的话基本就是之前跟他讲过的那些，程孝京不耐烦再听一遍，示意蓝何不用多说了。 蓝何的说话的时候，语气带了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和被他撞见在老师办公室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程孝京可以确定，这是百分百的实话。 至此，程孝京掉山洞的前因后果全部都清楚了。程孝京轻轻吐出一口气，脑海中闪过一句话：到目前为止，他父母的车祸之灾还没有任何端倪，他又该从哪来开始防范呢？ 第9章 ——笃笃笃。 手指叩窗玻璃的声音传了进来。 蓝何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他抬起头朝窗户那边看过去。只见蓝天正咧着嘴做着骂自己的口型，敲玻璃的那只手不断地在他自己的脖子边上做着抹脖子的动作。俨然是一副‘等着，我要宰了你’的姿态。 蓝何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十分自然地垂下头去，对程孝京问：“你打算以后怎么处置蓝天？” 程孝京被蓝何的声音拉回了神，一抬头，就发现蓝何改成了正面对着他。 十七八岁的蓝何，身材纤瘦有型，正介于青涩和成年的体型之间。在程孝京看来，虽然这个蓝何要年轻一些，但已经有了成年后他的大部分姿态。 举手投足之间颇具成功人士的风范，这种对于正处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不是他‘生人勿进’的态度，想必会是个招蜂引蝶的惯犯。程孝京下意识地把自己往后靠在椅背上，和蓝何拉开一点距离，嘴角勾了勾，像是自嘲似的说：“处置？蓝二少真是太抬举我了。要处置也是你们蓝家要怎么处置我才对吧。” 如果他爹程振现在是个靠他们蓝家生活的人，关系到他们一家老小的生计。他怎么敢处置养活他们一家的蓝家大少。 蓝何轻咳了一声，摆出了嫌弃的神色，说：“别把我和蓝天那种人混为一谈。你如果真的有意，我可以帮你。作为蓝天的监视者，告状应该不太难。” 听上去似乎挺有诱惑力，程孝京确实在知道蓝天对他有企图之后，不管是在身体上还是在心理上都不能接受和蓝天单独进行接触了。也不是他对蓝天产生了厌恶，程孝京觉得这是最基本的道德问题。 自己对蓝天没有意思，就不能做出让他误会的举动。 比如像前段日子，把自己的饭给蓝天吃的事情，以后也不可能再有了。 但是蓝何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平白无故帮他的人。 “那你……”程孝京脸上的怀疑溢于言表，都不用直接说出来。 蓝何就明白了。 “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蓝天，他毕竟是我哥。以后蓝家是他的，他的一言一行会影响到很多人。” 蓝何如果说别的，程孝京大约还是会保持着他的怀疑，但唯独他搬出自己的哥哥，他就觉得这个理由是可信的。还真是个靠谱地让人生不起厌恶的好弟弟，程孝京冲他笑了笑，伸出手，直直地看着蓝何，说：“成交。” 蓝何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晃花了一点，手无意识地就朝程孝京伸出去了。 当蓝何的手和程孝京握在一起的时候，程孝京背后的窗户上传来了砰砰砰的砸窗声音。程孝京皱眉回头，看到蓝天的时候，整张脸都黑了。 但他不想靠近蓝天，程孝京回头朝蓝何使了个眼色，小声说：“表现一下？” 蓝何不知道怎么就跟程孝京心灵相通了一把，他径自走到窗前，一下子拉开了窗户。 蓝天被里面窜出来的那股风吹偏了脸，睁开眼对上蓝何那张讨人厌的脸，鼻音浓重地中重哼了一声，窃窃地嘀咕着。 “等回去，就先把你恁死……” 蓝何回头对程孝京说：“程孝京，你哪天如果没有看到我，凶手就是蓝天。不需要证据。” “你！”蓝天恼羞成怒，咬牙切齿，挥拳就像揍上蓝何的脸。 对方仿佛就等着他这一手似的，蓝天在出手的时候，还把他那张俊脸往蓝天那边凑了一点，说：“打脸上，越用力越好。” 蓝天生生地给蓝何怼了回来。他觉得今天自己的脸算是丢到西伯利亚去了。他指着蓝何，怒气腾腾。 “好，你狠！”说完，蹭蹭蹭利索地跳了下去。 蓝何悠哉地靠着窗户沿往下看，直到看到蓝天平安跳下去了，心情很好地嗤笑了几声。程孝京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有点奇怪。 都说蓝何蓝天的关系不好，但他却感觉到蓝何是真正把蓝天当成了亲人一样对待。要不然谁吃饱了撑的，成天跟自己看不顺眼的家伙进进出出。只可惜，这样的亲情，蓝天在大学毕业后才真正明白。而多年后的蓝何已经不复高中时期的模样，变得更加的深沉内敛了。 第15页 程孝京想起未来的蓝家兄弟，心底无限地感慨。说实话，他是真的不希望蓝天走到吃牢饭那一步。也不知道未来蓝天会怎么样，蓝何……能不能救出他哥。 这边，程孝京望着蓝何的背影出神。 窗边，蓝何收拾完蓝天，伸手正要关窗户的时候，忽然看到通往程孝国家的道上停着一辆警车。 蓝何像是被兜头淋了趟冷水似的，他猛地低头冲着正在生气的蓝天大喊了一声。 “蓝天，你给我站住！” 蓝天听到蓝何这气急败坏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没好气地抬起头，冲着窗户那边回了两个字。 “干嘛。” 程孝京被蓝何这一声大喝吓了一条，抬头看蓝何立刻就发现他的神色不对，接着看他快步往外面冲，下意识地起身追上去问：“怎么回事？” 蓝何整个人都处在惊慌的状态，程孝京问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怎么表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蓝天真要是胆大包天干了点什么，他现在就打断他的腿！ 接着，他快速地看了程孝京一眼，说了句。 “我不知道。先问问蓝天。” 什么事情让蓝何这么六神无主地跑去跟蓝天求证？程孝京急忙跟在他后面往门口跑。 正在门厅里准备饭菜的叶桂看到他们一前一后跑过去，忙出声喊。 “京京，待会让你两个同学留在这里吃个饭。” 程孝京只留下了句知道了，就跟着蓝何跑出了家门。 原本看到蓝何气势汹汹朝他冲过来，以为是来找自己干架的蓝天，撸着袖子准备接招。没想到蓝何还没站稳就冲他吼了一句。 “你没对程孝国做什么吧。” 蓝天一脸懵逼，对着蓝何反问：“我为什么要对程孝国做什么？” 片刻后，他猛然反应过来。 “大哥，我今天一天都和你在一起，接程孝京爸爸妈妈回来，你觉得我有那个空吗？” 蓝何极为认真的思考了整个过程。程孝京就站在他的背后，注视着他。 恍惚间，眼前的蓝何仿佛和十年后的蓝何重叠了起来，他在认真思考关于自己蠢哥哥的事情。 良久，蓝何抬起头，指着前方路口，说：“我刚才，看到有一辆警车听到那个路口。”程孝京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浑身的寒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事后，程孝京才知道，蓝何是因为看到了停在程孝国家楼下的警车才会这么慌张。而蓝何才知道，那辆警车确实是来调查程孝国家情况的，但和蓝天没有关系。 岁月的巨轮仿佛并没有因为程孝京的重生而发生改变，就在这一天，两名警察带来了程纲夫妇俩在外横死和程孝国失踪的消息。 刚刚解除了自己身上危机，程孝京有因为这突如其来却又在意料中的事件，一瞬间又感觉到现实压在他背上沉重的桎梏。 就像一段看不清前方的螺旋阶梯。他能清晰地看到只走过来和即将走上去的那一段卷曲的台阶，再往下或者往上一点就被障碍物挡住了视线。 那些障碍物并不是无中生有的外来物，而是来自同他脚底下踩着的阶梯属于一体的东西。 他只能往前走，才能一步步看清前方等待着自己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第10章 整个周末，蓝家两兄弟都窝在程孝京家，密切关注着程孝国家的情况。身为程纲的兄弟，程振被带去警局做笔录，回来的时候脸色异常难看。刚进门，还没来得及踹口气，就被迎面等他状的儿子盘问了整整一个小时。 最后，程纲忍无可忍地甩了他儿子一脸‘你别烦我，滚边去，’的表情，摔门进了房间。老爹生气了，程孝京自然不敢上去撩虎须。 他独自靠在楼梯口，思考总结了一会他爸透露给他的那点信息。还没开始，就听到头顶上传来蓝天的声音。 程孝京只得上楼和蓝家两兄弟汇报情况。 甫进门，程孝京不耐烦地扔了俩酸桔子给他们，张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要呆我房间多久？” 蓝何指着蓝天，说：“他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言外之意，要赶就赶他。 程孝京面露嫌恶地看向蓝天。 蓝天缓缓举起双手，以投降的姿势给程孝京解释。 “我紧张，没看到程孝国回家，我这心呐，就七上八下的。”自己不过就是喊几个社会人士去他家坐坐而已，谁想得到这一坐还坐出点事情来了。 “那也别窝我房间。”程孝京坐进自己书桌前的椅子里，摊开了作业本写作业。 蓝天趁着程孝京没看他，脸色拉了下来。 “程孝京你干嘛这么讨厌我，我没干什么啊。” 蓝何听到他的话，先是愣了下，随即轻咳了声，引起了程孝京的注意。 程孝京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他。 蓝何心虚地别开眼。 很明显，前天晚上蓝天爬窗的时候，他没有听到自己和程孝京说明关于他表白的那点事。但是程孝京表现地太明显了，让蓝天不安了。 所以他才死皮赖脸地窝在这里。 程孝京顺着蓝天说出的话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表现地有点过。毕竟，他一个28岁的大小伙，跟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计较个什么劲。 他思考许久，决定和蓝天解释一下。 第16页 “我不喜欢自己的房间里有太多人。你们的行为严重打扰了我周末的休息时间。” “……小气。”蓝天低下头，小声嘀咕。 这回蓝何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一边剥着桔子一边问：“我们问完几个问题就走。” 程孝京随着蓝何的话，转了身过去，说：“我爸提供的线索不多。基本都是你们知道的。不过有个线索，可能对警方有帮助。” 蓝天紧张地问。 “什么线索？” “校服。程孝国离开的那天，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 蓝天低头喃喃地咀嚼着校服两个字，半天没嚼出点别的味道来。蓝何倒是有点意外地问：“你爸见过程孝国？” 程孝京终于肯看蓝天一眼了。 “问他。我爸说，那天蓝天带他去你们家公司的时候，路上看到过程孝国。” 蓝何诧异地看向蓝天。 “我怎么不知道。” 蓝天回忆了下，一脸恍然。 “对，我怎么没想起来。那天坐车带你爸去公司的时候，路过镇上看到个穿校服的人，你爸当时还咦了声，但是他没跟我讲那是程孝国啊。” “我爸当然不会跟你讲，程孝国当时跟别人一起的。” 蓝天哦了声，忽然脑子像个转到了某个关键点上，他忐忑地瞧了程孝京好几眼，在程孝京故意无视之下，忍不住问：“程孝京，我没跟你讲你爸的事情，你不会在生我的气吧。你听我解释，因为事情还没有定下来，我怕到最后没成没脸见你，就没敢说。” 程孝京索性带着椅子转了个身，面对着蓝天，郑重其事地说：“首先，我没有生气。其次，你是在帮我家，我这个人有自知之明，也不是不知趣的人。第三，我脾气就是这样，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蓝天被程孝京这突如其来的郑重吓了一跳，听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自己解释。当即受宠若惊地笑了开来。 “不生气就好。”他伸手抓抓自己的脑袋，一脸傻样。 程孝京对这样的蓝天从来没有抵抗力，毕竟相处了十多年，而这个人实际上也影响了自己十几年。 蓝何见他们的气氛缓和了一些，也稍微心安了一点。他憋了好一会的问题终于也有机会问出口了。 “程孝京，程孝国穿着校服这个线索有什么用处吗？” 蓝天静静地看着程孝京，仿佛也在等着他给出答案。 程孝京下意识先皱眉，他倒不是不愿意跟他们分享这些东西，而是他不习惯在自己没有根据的前提下提出一些观点。有理有据才是证明线索最完美的呈现方式，也不是因为自己的一些没来由的想法误导别人的思维。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不把自己对这个线索的想法说出来。 “刚刚不是说了吗？” “就这个？”蓝天一脸失望，撇着嘴喃喃道：“如果就校服的话，我们学校那么上千号学生，也许看走眼也不一定呢？” 蓝天的想法也没有错，但明显跟他在第一次听到程孝京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下意识做出的反应不一样。 程孝京多看了他两眼。 蓝天被他这多看的几眼安抚了心神，他如释重负地走到蓝何身边，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我们该走了吧。程孝京要做功课，打扰他太久不好。”说完，冲着程孝京挤眉弄眼。 蓝何的脸色微微僵硬了下，整个上半身抖了下没抖开蓝天这块牛皮糖。 抛开蓝何跟他诉说的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蓝天的表现其实和28岁时候差不多。程孝京本身对蓝天并没有什么偏见，对他的调皮模样不自觉地释出了善意的笑，带着安抚意味对兄弟俩说：“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我还要写作业。明天要交的。” 高二每个周末的作业，简直就是修罗地狱的一场试炼。全部写下来就等于榨干了自己所有的精气神。蓝何这种尖子生可能没什么感觉，蓝天这种全部抄他弟且毫无廉耻的人大约也不是有什么不适。 最受罪的就是程孝京了。 第二天，程孝京生无可恋地回到学校，刚踏入教室，迎接他的并不是他预想中蓝天那风驰电掣一般狂飙的身影，而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班主任。 班主任胡敏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漂亮女老师，她的召见几乎被誉为全校雄性生物中最高的待遇。但是程孝京不喜欢。因为作为一个语文老师，上次在医院和她母亲的谈话几乎可以让程孝京把她直接拉进黑名单。 学校不想把事情闹大，想任何事故都处理地轻描淡写，最好是悄无声息地不留半点痕迹这种理念，程孝京十分理解。 但是胡敏直接在受害者家属面前甩一脸‘这事不关学校的事情，学校也没有办法，你们自己处理’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觉得恶心。 特别是现在，胡敏一脸关切地问：“程孝京，老师对程孝国家发生的事情表示惋惜。你如果有任何消息，能透露一点给老师知道吗？” 程孝京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目视前方，半点都没有把他的班主任放在眼里。 “没有。” 胡敏有点着急，凑近了一点，小声说：“你不要害怕，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的。” 这话听上去怎么像是程孝国家的事情是自己干的似的。程孝京皱着眉，说：“老师你要怎么帮我？” 第17页 胡敏脸色亮了一点，她又靠近了些，说：“程孝京啊，你和程孝国家离这么近，总是应该知道点什么吧？你告诉我，程孝国现在在哪里。老师带人去把他找回来，逃学是不对的。学校对程孝国这么长时间不来学校上学很关心。”胡敏教的语文，这说起来来一套接着一套的，但程孝京听着从绝对哪里不太对。 “我知道你和程孝国关系不好。但是人命关天，万一出什么事情……你还小。这种事情可是会影响你一辈子的。有什么说不过的事情，也要先找到人。” 听到这里，程孝京总算是从胡敏的左顾而言其他中整出了一点线索，这位漂亮女老师大概是自己臆想程孝国的失踪是自己在报复，这中间肯定脱不了蓝天之前为了他对程孝国进行的一系列骚扰。 她的目的不外乎就是想能找到程孝国把事情给撇过去了就行，撇不过让程孝京一人担下整个事件，免得拖累到蓝天。所以才大清早神秘兮兮地把自己叫到办公室，想靠自己的力量让自己的学生“迷途知返”。 真是好大一个神经病。 “老师，程孝国爸妈横死，程孝国失踪的事情，除了警察和我家里人之外，目前还有蓝天和蓝何知道。首先，你这样往我身上泼脏水的做法一点都没有为人师表该有的态度。其次，如果你有证据，大可以去警察局举报我，但不要随意对我进行恶意揣测。我会生气的。而且……”程孝京倾身上前对着胡敏低声说，“第三，这样倒贴很难看的。蓝家人自己都没有着急，你着急什么？” 蓝天找程孝国麻烦的事情，整个学校都知道。他的失踪，以高中而局限的那点脑子，八成会直接联系到蓝天身上。 胡敏原先打算先诱哄看看程孝京身上会不会有点线索。然而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自己学生面前摔这么大一个跟头。 “你……小孩子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漂亮女老师脸色铁青，脸上明艳的妆容都掩不住她的僵硬，直接变成一头漂亮的女僵尸。 罪魁祸首程孝京半点自觉都没有，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就等着女老师扛不住生气跟他发飙。蓝天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报告老师，我来交作业。” 蓝天的声音让胡敏如梦初醒，她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程孝京，说：“回去早读吧。” 程孝京嗤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第11章 蓝天看着程孝京一点点越过自己的面前，全当没看到自己似的，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他直接把一叠作业本扔在了胡敏面前，快速追了上去。 程孝京完全没在意胡敏对他的这番谈话，一出办公室，他的脑子立刻就转到了程孝国失踪这件事上面。 他怎么没想到，这件事真的有可能真的和蓝天有关系。 但这个念头一起，程孝京立刻联想到了十年后和蓝天有关系的那起杀人案。蓝何在他面前不止一次说过‘蓝天不是那样的人’。实际上蓝天给人的印象确实不像是那种人。 事实往往和人类的判断会有截然相反的差异。你以为这个人和蔼可亲，但实际上这个人就是个变态杀人犯。你以为这个人面目可憎，他恰恰是拯救受害者的英雄。 人类的感官认知下的主观意识通常具有诱导性和欺骗性，有时候会让人看不清真相。程孝京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最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相信证据，相信事实。他不像蓝何那样会因为觉得蓝天不是那种人，就真的认为蓝天不是那种人。 那么他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需要能够让真相浮出水面的切实证据。 肩膀上毫无预警地被人拍了一下，程孝京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了全身。他倏然回头，惨白着一张脸瞪向罪魁祸首。 蓝天首先被程孝京的脸色给吓了一跳，他举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慌张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又吓到你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孝京看清了人，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又开始思考对蓝天的行为怀疑的可能性。而28岁的蓝何的脸再一次闪过他的脑海，他说‘蓝天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脸色登时脸色变得铁青。这种情感和现实之间的矛盾再一次赤裸裸地在他脑海里产生碰撞。 程孝京默不吭声地撇下了蓝天，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教室。 为了这点事情，程孝京心里产生了无法调和的别扭感。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关于未来的那个案件，首先真凶也不一定是蓝天。其次，就算真凶确实是蓝天，现在的蓝天也没有犯过任何大错——至多在跟他表白被拒之后，推了他一把。 最终，为了让自己能够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程孝京打算尽量避开和蓝天的接触——就算在同个班，他也能做到把一个人当成空气，这是程孝京引以为傲的技能。 被程孝京莫名其妙地凶了一顿，蓝天在暗处观察了他好几天。其表现可圈可点，但每每就在他以为程孝京要上来跟自己搭话了，下一刻他就会发现程孝京的搭话对象并不是自己。一次两次还好，多了蓝天就品出了其中一点故意的味道。 可惜，饶是他愤怒地想撕了程孝京，却也必须得正视自己会失去程孝京这个后果。 程孝京知道他一直在观察自己。那种诚惶诚恐的视线，没有人可以忽略。两人之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张力隔开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距离感。程孝京神态自若，蓝天如坐针毡。 第18页 直到蓝何的出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 蓝何作为身处顶楼的尖子生，上课期间出现在顶楼以外的时间并不多。而之前所有的时间都是来找蓝天的。以至于一出现，立刻就像珍禽异兽般被人瞻仰了。 但这次他一来，却先和程孝京打了个招呼。莫名其妙地和程孝京产生了默契感——两人都刻意无视了蓝天的存在。 “程孝京，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情。”蓝何的目光在教室内逡巡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鹤立鸡群的程孝京身上。 在一堆朴实的学生仔当中，程孝京的存在仿佛就是处在淤泥中的雪山莲花。一眼就能被他的冰冷气质吸引的那种。 然而，蓝何总觉得自从上次他们把程孝京从山洞里救回来之后，程孝京身上的气质有些变了。从前的那种冷漠地仿佛和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状态忽然间被注入了一种名为人气的东西。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看上去像个人了。 程孝京听到有人喊自己，先是诧异了下。抬起头看到蓝何的脸，又沉了下气。心底冒出了两个字——冤孽。 然后在全班的注视下，他不太情愿地站起来。带着颇有点矫情的味道慢腾腾地踱到门口。 蓝何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意识到他这个冷鼻子冷脸的状态和上周周末在他家的赶人状态一个模样。 “蓝天又惹你了？” 这一针见血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能力，程孝京要赞他一句——真不愧是姓蓝的，血缘关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玄妙地让人无法理解。 他实在是不想提到蓝天。不知怎么回事，他的思考模式一旦听到蓝天两个字，立刻就能联想到未来的蓝二少施给他的关于蓝天的魔咒。这令他非常烦躁。 程孝京没什么礼貌地翻了个白眼，歪了下头对着蓝何问：“你来就是替我解决蓝天的问题？” 变相地承认了……似乎也没有承认什么的态度。蓝何隐隐感觉到了程孝京开始冲着自己撒气了。他连忙解释。 “不是，我找你有点其他的事情。”他左右看了下。 和顶楼相比，这二楼要显得有人气许多。然而这人气也稍显旺了一点，根本就没办法让蓝何敞开了这“万人瞩目”的状态跟程孝京谈点什么。 蓝何犹豫了下，找了个借口说：“时间不够。这次就当我来找你预约时间吧。中午，我再来找你。” 程孝京点了点头，谈话到这里似乎也应该结束了。他十分自然地回头，打算回到教室。忽然间手臂被人拽住，扯了回去。 程孝京清晰地听到周围出现了清晰的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回头，对上一脸欲言又止的蓝何，说：“麻烦有话就一次性说完，你这样会给我造成非常不好的困扰。” 蓝何似乎没有正确领悟到程孝京隐含在他话里的言外之音，他腼腆好一会，才支吾着说：“不好意思，我英语书忘记带了。能借我两节课吗？正好中午的时候还你。” 程孝京没吭一声，慢腾腾地回头，在自己的书桌里翻出英语书，又慢腾腾地走到门口，递给他，时间掐得异常准，上课铃就在这个时候尖锐从教室走廊的尽头打响了。 “尖子生，赶紧走吧。”程孝京难得嘴角上扬了起来，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让他沉郁了几天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果然捉弄人的快感是治愈人心最好的方式，程孝京感叹着往自己的座位晃回去。忽然他感受了从某个熟悉的方向传来一阵令人浑身不舒服的视线。 他皱眉，忍耐不住地转头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蓝天的脸色发沉，阴翳地仿佛瞬间要爆发出来似的。如果不是时间掐得太准，程孝京会以为他立刻就会抛弃之前所有的惶恐和忐忑，朝自己扑过来，张开獠牙撕咬。 “程孝京，快回座位上。”快步走进教室的化学老师看到还有学生站着，放了句话，就低头开始翻自己的教案。 程孝京如梦初醒，拐了个弯，坐进自己的位置上。 程孝京这个班的化学老师是他们的副班主任。作为副班主任的特权，课间是可以不准学生休息的。 除了憋不住要去厕所的，所有人一律待在座位上，享受他的联课政策。 正好给了蓝天两节课的时间冷静。中午的放课铃准时响起，全班学生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们的主宰释放他们的口谕。 副班主任停滞住自己滔滔不绝的讲课声，叹了一声，一边放下手上的教案，一边说：“你们啊都给我老实点，明年就高三了，别在高考前整点什么幺蛾子出来。像程孝国那样，一辈子都得毁在他自己手上。” 说完还配合了一声惋惜的长叹。让人莫名地忍不住要跟着他一起叹息。 程孝京实际上有点赞同副班主任的观点。听得出来，这句话是憋在这位低调务实的化学老师心里有点久了。 程孝国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四天，关于程孝国的流言已经飞地铺天盖地，各种版本都有。但作为本尊却一直没有出现，如假包换的失踪，一点能够捕风捉影的线索都没有。 说起来有点奇怪，程孝国父母双双惨死，程孝国本人失踪。这在他们这种乡下山区，可算得上是一件大案了。但是至今为止，所有的流言都仅止于流言，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就像是所有相关事件被封锁住了似的，甚至警局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 第19页 程孝京心底一沉，这样的形势走向让他猛然想起自己记忆中关于他父母车祸之后的走势，也就像程孝国的案子一样。只有发生的时候泛起一点涟漪。接着迅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消弭，最后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被所有人淡忘。 等等——程孝京忽然瞪圆了眼睛。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记忆的错乱。 ——他记得在自己重生之前的记忆中，只有程孝国失踪和没多久传来的死亡消息，并没有关系程孝国父母死亡。 所以当初龚叔圳跟自己提到程孝国的时候，他想起来的只有关于程孝国的事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程孝京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他开始怀疑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了，这究竟是自己真的重生了，还是他臆想出来的空间？ “程孝京！程孝京！”响亮的声音打断了程孝京的思绪，他猛然从自己的混沌的幻想中回神，定睛注意到把自己叫醒的人。 又是蓝天。 蓝天正担心地看着自己，他看到程孝京清醒过来了，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板着脸没好气地递给他纸巾，说：“你刚才是癔症了么？平白无故大喘气，还冒了一头一脸的汗，快擦擦。” 程孝京特意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纸巾，又抬头看他的脸。 蓝天忽然不耐烦了，直接把纸巾塞到他手里，嘟囔着。 “汗都流到脖子下面去了，你这是有多热……” “谢谢。”程孝京捏着蓝天强行塞给自己的纸巾，靠在椅背上调息。 第12章 尖子生蓝何如约中午下来还书。 顶楼的天之骄子难得出现在众“凡人”面前，三楼的整一层挤了个水泄不通。程孝京莫名其妙地看着教室门口叠了好几层的人墙，心想这是玩的哪一出？ 没多久，这人墙开始自行溃散，由外而内，像多米诺积木倒了回来，幸亏这门口就是黑板墙，这一倒，让黑板上贴了一排的人，活像是挂在黑板下了反省一样。 程孝京无声感慨这些年轻人可真是精力旺盛到，不像他，身体是年轻的，灵魂是苍老的。 “程孝京？”门口有人喊自己。 程孝京下意识皱眉，心想大清早找自己碾压一趟还不够，这是准备开第二轮是吧。 正憋着气准备起身迎战，一抬头，看到蓝何举着他的英语书。 程孝京一瞬间脑子有点空白。 他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坐在他对面的蓝天看看程孝京，再看看门口，忽然笑着站起来，形状极其吊儿郎当地晃到门口，手迅速地朝蓝何手里的英语书袭过去。 下一刻他脸色一变，咬牙说：“挪开你的脚。” 蓝何低头看自己踩在蓝天球鞋上的脚一眼，索性碾得重了一点，直接越过他跨步进去，说：“不好意思，没看到你。” 蓝天瘸着脚追在他后面，怒骂：“别以为你尖子生就了不起！这一脚我记你一辈子。” 蓝何轻盈地几步到了程孝京面前，把书递给他，说：“谢谢。” 程孝京冲他和善地笑了笑，说：“我的英语书比较香吗？” 蓝何愣了下，老实说：“一般吧，你的字比较好看。” 这一句话让人听着觉不出什么异样的味道来，但蓝何破天荒下楼给跟他借书，还亲自给他送过来的举动让人十分费解。 记忆中的蓝何跟自己并不熟。 蓝天插进来，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程孝京恍然，心想，确实有这么一点味道。 蓝何看他，说：“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比较贴切。不过我承认，我确实有目的。都写在书上给孝京看了，事情等下午再说。” 程孝京知道顶楼的一层是实至名归的尖子班，他们的上课频率，生活作息以及课程进度完全跟他们不一样。他这下楼的几分钟时间，对他们来说，相当于生命。 蓝何来得慢，走地却很快。也没看他有什么留恋，就好像是所有事情都完成了。看他出去的脚步轻快，心情应该还不错。 蓝天看蓝何前脚一走，立刻扑上来要抢程孝京手里的书。 程孝京把书往自己怀里一放，冷脸怼他：“你想干嘛？” 蓝天盯着他的脸，说：“毁尸灭迹。我跟你说，蓝何这个人有毒，跟他扯上关系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全部都会中毒。” 程孝京从来没有觉得蓝天能把蓝何比喻得这么“贴切”，他笑着说：“所以，作为他的亲哥，你应该毒得也不轻。” “……我？”蓝天指指自己，说：“没有没有，我出淤泥而不染，特别纯洁，干净。天地可鉴，我有的只有一颗赤诚的心。” 程孝京没什么心思去听他胡说八道，蓝天这人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是成语好像用得不错。以后能当个作家也不一定。 当然是作妖的作。 程孝京以为蓝何给自己的暗示，多少会像他的人一样，虽然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只要做起事情来，还是会很直接。 隐蔽……应该也不会藏得太深，他小心仔细地翻了一遍，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蓝天形容完自己有多纯洁之后，见程孝京一脸的懵逼，凑上来问：“他说什么了？” 程孝京把英语文在桌上一搁，说：“没找着。” 蓝天一听，居然眉开眼笑地把书给捞了过去，说：“我就说吧，你们俩啊跟我斗，水平还差个十万八千里呢……” 第20页 程孝京正要呵斥胡说八道，一抬眼，忽然觉得这英语书的封面上好像多了点东西。 高中的英语书都是A4那样的大开本，青绿色的封面总会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喜欢英语的人，觉得这颜色清新明朗，讨厌英文的时候看到这颜色只觉得这里面东西毒性太浓，自己扛不住。 而程孝京的这本英语书上，正端正地写着几个字。 “下午晚点回去。” 程孝京对蓝何这种直得不能更直的操作服气得不行，怪不得他要亲自送到他的手里，不给蓝天摸一下。 蓝天翻着书，冷不丁被程孝京一把抢了回去，说：“算了，我知道了。” 蓝天空了手，呆愣着看他。 “不是，我才看了一半你就知道了？好歹让我看完行不行？” 程孝京把书塞进了书桌里，说：“看什么看，我都说知道了。” 蓝天这边还在死缠烂打，上课铃响了。程孝京朝他一个劲挥手说：“回你位置上去，上课了，听到没？” 下午四节课，两节语文，两节数学，都是主课。高二虽然没有高三那么繁忙，但也是面临决定他们能不能顺利从这个学校里毕业，以及最后一个学年是不是进行统筹学习的学年。 他们这所重点学校是升学为目标的学校，但凡进校的都是奔着高考来的。所以高二这个阶段，高中三年的所有课程全部都要学完。 这期间学习的紧张程度仅次于高考前最后半年的冲刺。 连上了四节课之后，程孝京是在熬不住这高强度的学习进度，心想自己当年到底是怎么挺过这段犹如地狱一般的三年。 蓝天跟往常一样，早早地收拾了东西，回头看程孝京一点动静都没有，问：“今天不是周五吗？你不回去啊。” 程孝京抬起头，看看窗外西斜的太阳，心想难怪自己这么累，原来今天是周五。 ……难怪蓝何主要给自己留言，要他留下来晚点回去。 “等蓝何。”他趴在桌上含糊地说。 蓝天起身的动作顿了下，说：“他说的？” “嗯。”程孝京，说“你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我能有什么事。”蓝天似是自嘲地笑了声，说：“行吧，大爷我舍命陪君子，就陪你等人吧，” 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程孝京的鼻尖萦绕着书本和笔墨的味道，他忽然说：“蓝何说你以前追过我。” 他听到离他不远处的衣物摩擦声，蓝天啧了一声，说：“他说什么你都信？” 程孝京嗯了一声，说：“我信。” 蓝何和蓝天就像是镜像一般的存在，蓝天的真在他的行为上，蓝何的真在他的语言上。这样看上去，他们两个就像是性质互补的兄弟。 蓝天登时阴阳怪气起来，哼着声说：“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对，他什么时候勾搭上你的！” 程孝京听到蓝天的脚步快速逼近，抬头靠在后桌上。恰好蓝天跟头牛似的逼过来，差点怼到了自己脸上。 “……马上就要领身份证的恩了，你好歹也要有个大人的样。老这么风风火火，以后出去了，吃亏的可是你自己。”程孝京老气横秋地吐出一番话。 蓝天挑眉，说：“你这说话口气跟我奶奶似的。” 程孝京顿了下，说：“我以为你至少会跟我说，我像你妈。”这一下就跳到了奶奶辈，这么大的年林跨度，着实让人有点晕。 “我妈？”蓝天冷笑，说：“我妈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门上传来的敲门声，程孝京和蓝天同时转头。 穿着校服小清新一般的蓝何，玉树临风地站在门口。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程孝京起身，顺手拎了书包，说：“走了。” 蓝何等在门口，看到程孝京出来，说：“你跟他说了？” 程孝京也不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低声说：“嗯。” 蓝何走在他的身边，往背后看了一眼，说：“我没打算让他跟着的。” 程孝京诧异问：“你不是跟他一块回家吗？” 蓝何深吸了口气，迟疑了一会，说：“我有点事情要单独跟你说，他跟着不方便。” 程孝京顿了下，这时候他才回过味来。蓝何跟蓝天不一样，他不会没事还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来找自己说话的人。 这么一看，倒是自己对待他的邀约有点随便了。 他支吾了一会，问：“那……改天？” 蓝何眉头紧皱，深沉地叹了一声，说：“不行。这事跟你有关系，拖晚了，我怕你出事。” 程孝京的脑子一下子抓住了蓝何说的这句话的重点。 跟自己有关系的事情？ 就最近的情势看来，跟自己有关系，而且比较着急，有可能会把自己的拖累进去的……只有一件事。 程孝京靠近他，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问：“和程孝国有关？” 蓝何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紧张。 和28岁的蓝何不一样的是，这个年轻稚嫩的蓝何还没有被社会历练成奸商的模样。只是被28岁的自己抓住了重点而已，就露出了马脚。 程孝京没来由觉得可爱，笑了声说：“猜对了吧。” “嗯。”蓝何有些挫败，埋怨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 程孝京在他说出后面的话之前，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短促地说：“等会再说。” 第21页 他的话音刚落，蓝何只觉得后背一沉，脖子上被环上了一条细长的胳膊，整个人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往后面拖。幸亏程孝京的手还拽着他，适时地把人拖着稳住了。 蓝何另一只手反手就抱住了程孝京，硬生生地靠着程孝京这个人形柱子站直了。 蓝天一看自己偷袭不成，反倒把程孝京给拖下水了，双手一松，怒道：“你干什么干什么！耍流氓啊！” 蓝何寒着脸，一言不发地瞪着蓝天。 蓝天浑身一阵发悚，对着生气的蓝何不由得往后退开了一点，抖着声说：“……你，你想干嘛……我跟你说，我可是没怕你，你打架从来没有打赢过我。” 蓝何低沉道：“你这个人……不吃点教训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分寸！”说着他撸起了袖子。 程孝京看着蓝何冲向蓝天，就是一个飞扑。说起来，在打架这种事情上，表面上看起来，蓝天这种活泼好动的性子，行动力也应该在蓝何之上。 可上次在医院门口，程孝京就看得出来，蓝何在打架上，做得也远比蓝天要细致。他下手刁钻，专挑重点部位，尽可能做到在动最少的手，让对上吃到最苦的苦手为基准。 蓝天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刚才那一瞬间的退缩，应该是真的。 蓝何把蓝天摁在地上狠狠地修理了一顿。直到蓝天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求饶。 “我投降，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以后一定苦心修炼，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蓝何懒得理他的瞎扯，起身的时候还踹了他一脚，光明正大地耀武扬威。 “我跟孝京有事要说，你先回去。” 第13章 蓝天都不用打发，直接就被两个人一起丢在学校里。蓝何一脸不屑地说蓝天一身的懒骨头，一会肯定跟车过来找他们。 于是他没有任何的愧疚，出门跟等在外面的司机说了几句话，就回头跟程孝京一块往回家的方向走。 程孝京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家那辆气派的越野，问：“一会你怎么回去？”虽然知道蓝何找自己是有正事，但还是忍不住稍微关心一下这么赏心悦目的俊小伙。 蓝何露出了一点笑，说：“我只能陪你走半个小时，说完事情，他们就会来接我。” “哦。”程孝京想想也是，蓝何和蓝天是蓝家的命根子，这年代车子进出接送的人并不多。 蓝家有一个特别厉害的父亲，现在应该还在他们这里办公司，十年后这个人成为了叱咤政商两界的大佬，基本靠的就是现在这个公司打的基础。还有一个家世背景显赫的母亲作为后盾。珠联璧合就是他们两家最完美的写照。 所以，蓝何和蓝天这对兄弟就是珠和壁的合成结晶，确实是非常了不得的宝珠。 时间有限，程孝京习惯以正事为主，就马上开口问：“程孝国跟你说了什么？” 蓝何没有做声，他纠结了好一会，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手机，低头按了几下，递给程孝京。 白底的手机屏幕上，清晰的几个黑体数字。 程孝京下意识地接过来看屏幕上方。上面是一串数字。 “这个号码……” 随后立即按进了这条短信，屏幕上显示出了这条短信内的消息内容。 “陌生号码，我拿到这个号码就查过了，程孝国跟他亲近点的人都没有用过这个号码。我猜可能是临时弄了一个。”蓝何有些诧异地看程孝京这纯熟的动作。 程孝京点头，临时怎么弄到的号码，方法太多了。可他觉得程孝国那种被娇生惯养的人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不过，这不是重点。 程孝国既然没事，为什么要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他们家现在闹成这样，他是最直接还存活着的受害者，而且很有可能是非常关键的重要证人。 警方肯定都在找他，他有手机能用，为什么不报警？ 程孝京瞅着上面的字，说：“他说让你单独去见他？”心想，连个地点都没写，让人怎么去？ 蓝何摇头，说：“我觉得怪怪的。怕发这条短信的人不是他。” 程孝京立刻说：“是。”以蓝何的身份，这种可能性太大了。而且对方做得也太粗糙了一点，让人不起疑心都难。 蓝何松了口气，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说：“那就不要理了。” 两人继续一起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前走。程孝京一路沉默不语，蓝何时不时看他一眼。 “要不要……再试探一下？”蓝何忽然说。 程孝京惊了一下，抬头看蓝何，说：“不用，万一把你也牵扯进去，就麻烦了。” 蓝何试探地说：“可以小心一点。我看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程孝京深吸了口气。 他是很在意程孝国的事情，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寻常。 说起来，蓝何同他说的这件事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和程孝国相关的消息，让他不由自主在想，会不会真的是程孝国…… 程孝国如果真的身陷囹圄。在这个时候给蓝何发这条短信，多半是想要找个靠得住的人帮自己。但是……蓝何这个人虽然各方面来说，确实非常优秀。可他总归姓蓝，如果之前他们家家破人亡确实跟蓝天有关，姓蓝的蓝何不像是会站在他那边的正义使者。 第22页 程孝京无奈，这种时候他还不如找自己呢。 不过仔细想想，程孝国大概已经认定自己是个敌人，不会帮他了。 蓝何见程孝京不吭声，接着说：“其实，我觉得他也在试探我。不知道是不是想看我靠不靠得住？” 程孝京瞥了他一眼，说：“他跟蓝天有仇，之前蓝天找人三番两次到他家闹事，怎么可能相信你。”蓝何这人竟然也有这么中二的一面？ 更让他不解的是，一向遵循万事摆事实讲道理的自己，竟然也莫名地跟上了蓝何这中二的思路。 “所以，他给我发这条消息，有别的意思？”蓝何脑补得越来越像模像样。 程孝京忽然从蓝何脑补的假设里面觉出一点不是滋味来。 人在走投无路，心中又有无限恨意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极端想法？最好的例子就是龚叔圳，他之所以把对蓝天的仇恨蔓延到自己身上，基本上可以确定为移情。 死之前总要找个最合适的人选垫背，自己才会死得爽。 程孝京无端叹气。 可是，这并不代表程孝国会这样做。退一步讲，就算是程孝国想要这么做，为什么不指定个地点？这样的话，起码还能找到机会。蓝家对自己家小孩的保护有多无孔不入，根本不是他这样一个毛孩子能找到机会下手的。 蓝何说：“而且我跟蓝天的关系也不太好啊。他找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程孝京忽然眼睛一亮。 他怎么没想到，蓝何一直是反对蓝天对程孝国下手的。程孝国以前对蓝何的态度就不一样。之前在医院门口打架，蓝何上去劝架也只是对着蓝天下手，完全避开了程孝国。 该不会……程孝国真的认为蓝何是站在他那边的人，所以想向他求救吧。 程孝京吸了吸鼻子，如果真是这样，事情似乎就简单了。 他习惯性用自己28年的人生经验来判断事情，可现在的程孝国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十几岁孩子，他们家出事才几天，以他的脑子估计还没有从这巨大的变化中回神。 现在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他的同学朋友都是小山村里的孩子，没有那么先进的手机。这种时候他能想得到的人，确实只有蓝何了。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是真的，程孝国就真的是个傻缺，二百五了。 他大叹了口气，心想现在还是要找人为先。 程孝京侧身朝蓝何靠过去，说：“蓝何，回一条信息试试。” 蓝何明显兴奋起来，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程孝京说：“先试试是不是程孝国在用这个号码，如果真能联系得上，就约他一个地方见面。” “不会有危险吗？”蓝何问。 “以你的身手，我觉得十个程孝国都打不过你。不过，你还是别去了。让人假扮你去就行。”程孝京由衷道。其实刚才那一手治得蓝天无法动弹的招数，诸如程孝国这样的寻常人都扛不住。 蓝何被他说服了，他快速敲了三个字进去，最后小心地看了一眼程孝京，又加了个问号。 “这样？” 程孝京点头。 “发吧。” 蓝何还是犹豫了一下，才摁下了绿色的按键，看到发送成功四个字，整个人像一下子脱力的吐出了一大口气，他呆滞地看着前方，喃喃道：“听天由命吧。” 程孝京越发觉得这人可爱。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带着的青涩感，浑然天成地表现地蓝何的真实。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刚拐弯，蓝何忽然触电似的顿住了。 程孝京停住脚，问：“回了？” 蓝何把自己塞在裤袋子里的手缓缓地抽出来，按亮了界面。 程孝京看他抬起头，朝自己点头问：“看看？” 程孝京不太能体会得到他现在的感受，他的表情就像是自己在做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心虚。明明又没让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搞不好，自己还能让他拯救同学的性命呢。 程孝京跨步到了他的身边，挨着他的肩，说：“我也看看。” 信息点开的那一刹那，程孝京忽然松了一口气。程孝国还活着。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程孝国正紧张对着屏幕。 一会又传来一条信息。 ——怕你不信，发个照给你看看。 不知为什么，在自己心底确定下来这一点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某一处忽然被开启了。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程孝国的失踪，竟然会给自己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 蓝何听到程孝京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说：“你好像很担心程孝国？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程孝京低声说：“不喜欢他不代表他出事了我就不会担心。” 蓝何似乎第一次发觉程孝京这一面，半晌才回过味来，他诧异道：“我以为你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关心呢。” “怎么可能。”程孝京失笑，“我是个人，人是社会性的群居生物，所有这一类生物的特征都会有。只是明显不明显而已。” 蓝何一脸茫然，脸上表现着，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但是连起来都就不明白什么意思了——这种表情。 程孝京意识到自己又把自己那种老气横秋的生活态度传递给这么鲜嫩的蓝何，忙把话题扯了回来，说：“他让你挑个时间见面，你什么时候有空？” 第23页 “明天吧，蓝天明天要跟妈妈回姥姥家，我不去。”蓝何说。 “你还能想不去就不去啊？”这种社交性的交际，程孝京以为蓝何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立场。 “我和蓝天不一样。”蓝何说得点到为止，后面没有继续说下去。程孝京心想每个人都有难念的经，蓝何也不是蓝天那种张口就会直接抱怨的性子，不想跟身为外人的自己说，也在情理之中。 “那行吧，就明天。” 蓝何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又低头敲了字进去，这回发送没有再犹豫了。 程孝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时间地点你们定，我就不用知道了。” 蓝何松了口气，说：“谢谢。” 程孝京朝他露出了一丝笑意，问：“你怎么会想到要跟我商量？” 蓝何说：“你给我的感觉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程孝京心底咯噔了一声，心想该不会被换了芯的事情被他发觉了吧。 “可能是你妈回来了的原因吧，以前觉得你这个人冷漠地有些不近人情，那天送你爸回去的时候看到……我就觉得你大概是那种外冷内热的人。” 程孝京心底直笑，他这样的人都能说被说是外冷内热，这个蓝何果然还是太嫩了。 不过被人信任这种感觉还不赖，程孝京侧头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蓝家的车子正缓缓朝他们这边驶过来。老远都能看到探出车窗的蓝天正拼命朝他们……不对，正确来说是朝自己招手。 蓝何却背对着车子，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程孝京看了他一眼。 蓝何一扫先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青涩感，又带上了平时在学校里那种高冷的尖子生的面具。 “蓝何。”程孝京听到自己说，“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跟我说说。” 蓝何一瞬间又露出了那种懵懂的神情，程孝京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看着蓝何跨进车子。 蓝天扒在车门上，对程孝京嚷着说：“孝京上车，送你回家。” 程孝京对着他说：“你可拉倒吧，前面不到百米我就要拐进到我家的小路上了，你家这车太大，进不去。” 蓝天豪阔的表情顿时一滞，说：“说的也是……那下次，下次我让司机换个小点的车来接我们。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程孝京算是心领了他的好意。 比起坐这样的车回去，他更喜欢像蓝何那样一步一步地陪着他一起走这条回家的路。 第14章 程孝京看着蓝家的车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才转身走拐进回自己家的小道上。 和蓝何在路上耗了点时间，天色立刻显晚了。现在正是天气转暖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春末的毛衣。日头一落下，天也快速地暗了下来。 程孝京在城市里过了将近十年，早就习惯了车里来车里去的日子，像这样徒步走在山间小路的体验已经像是一场久远的梦。 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想好好体会一下这山间的风和空气，心底生出一点妄想——也许自己能够找回失去了许多年的情感细胞。 忽然一阵风儿吹过，带过来一鼻子的山间夜幕下的清冷。有人从后头撞了过来，程孝京往前踉跄了一下，侧头看。 一个跟他差不多个头的小年轻闷头往前走。 虽说这会他们是走在山间的小道上，可即使只是个小道，也有三米多的宽度。天也没有黑到什么都不到，对方走得也不快，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程孝京摘下自己的背包，看到包上的拉链完好。再回头看对方闷声不吭就往前走，对他撞到人的事实一点都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喂！”程孝京喊出声。 那人似乎顿了下，回头朝程孝京看了一眼。 “程孝京？真是你啊……”那声音听着相当嘶哑，却让程孝京听出一点熟悉感。 不过，对于程孝京来说，现在这一整个世界都带着一点陌生的熟悉感。 那人在认出程孝京之后，忽然回头快步朝他冲过来。 程孝京下意识后退，惊恐：“别过来，我要喊了。” “别喊！”小年轻过来的脚步更快了点，几乎就在程孝京桑或出这句话的时候，对方立刻就接上了他的话。 “才多久没见你就认不得我吗？”那人逼近到了程孝京面前，说话的时候咬着牙，声音哽咽却透出了些许仇恨。 程孝京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惊得瞪圆了眼睛。 “程……”幸亏他反应快，意识到这个地方并不是可以喊出这个名字，他立刻改了口风，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都是因为你，”程孝国哽咽着怒道：“要不是你，我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程孝京四下看了看，一片寂寥。他大松了口气，幸好时间晚了。这时候的农村，大部分人都已经回了家，外面也看不到人烟了。 看他四处张望，程孝国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警告道：“不许喊人，不然我掐死你。” 程孝京收回视线，双手抓着程孝国的双手，阻止他下黑手，说：“我要是想喊人，还跟你说这么多废话？正好我有点事情要问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 程孝国不太相信他，说：“你跟我走。” 程孝京寻思着现在的自己对这里确实也没有他熟悉了，索性点头，让他带路。 第24页 程孝国带着人就拐进了村后的山路上。 程孝京走在前面，程孝国紧跟着他，一到了僻静的地方，就问：“有吃的吗？” 程孝京又下了背上的背包，递给他，说：“你自己找，找得到的都归你。”幸亏包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随便他折腾了。 程孝国夺了他的包，埋头就在里面一顿乱找，嘴上也不停地埋怨，说：“你妈不是回来了吗？还有那姓蓝的小子整天追在你屁股后面，就给你这么点东西吃？” 程孝京看他从里面扫出来的几块饼干。这是他从家里面带学校里面补充体力的，蓝天最近被家里罚着饭，他有时候中午不想吃，就把他妈妈送的给转手给他吃了，自己则饿了的时候拿这些饼干垫垫肚子。 他饭量小这毛病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养起来的。亏他还能成年后还能长到一米七八。 “你几天没吃饭东西了？”程孝京看他真饿慌了。程孝国是家里独子，他妈虽然凶，但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会让程孝国用差了。他们家的饼干都是进口饼干，像他吃的这种散装饼干，程孝国以前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要你管。”程孝国瞪他了好几眼，忽然把搜完的背包一把扔还给他。 程孝京说：“你刚才是打算回去吗？你家里应该还有不少吃的吧。” 程孝国横了他一眼，说：“都是你，这么晚还不回去，你知道我要回去吗！” 程孝京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你会回来了？”蓝何和他商量程孝国发短信给他的事情不能让程孝国知道，他寻思了会，继续说：“今天有点事耽搁了。” 说完，他立刻追问了一句：“你爸妈呢？” 程孝国脸色一变。 程孝京离他还算近，眼看着他双眼红了，又说：“你们家家里最近一个人都没有，学校里你也没来，大概都猜你们搬家了。” 程孝国啜泣了声，说：“我爸死了，我妈……肯定逃不出他们的手心，估计也死了。” 程孝京问：“他们是谁？” 程孝国怀疑地看他，问：“你不知道吗？” 程孝京觉得他大概脑子有点坏掉了，问：“我知道什么？” 程孝国瞪着他，问：“那些人不是蓝天叫过去的吗？” “蓝天？”程孝京心想蓝天又不是什么黑帮少爷，家里身份又敏感，他至多就嘴上嚷嚷，真刀真枪他哪有那胆子，“蓝天做了什么？” 程孝国看着程孝京的脸，大概觉出了他确实不像是在装不知情，便小声地问了一句。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孝京叹气，说：“我要是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要问你？” 他抬头看看昏黑的天际，说：“时间不早，我回去太晚，我妈会胆小。我们就长话短说。” 程孝国问：“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带吃的。你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吧，我钥匙给你，你去帮我带点东西出来。” 程孝京看他朝自己递过来钥匙，摇头说：“我不要。我明天早上给你买点早饭送过来。你先跟我说说你们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程孝国蹲在地上，抹了一把脸，说：“那天我被我妈带回去之后，我妈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带着我出门了。” 程孝京点头。 “我们到了城里，我妈打我爸的电话打不通，就着急地买了两张站票，去了广州。”程孝国埋住了头，像是抑制不住似哭出了声。 程孝京也不打断他，假装自己是空气似的，任由程孝国发泄一阵之后吸了两下鼻子，憋着口气，再抬头说：“到了那边之后，我们连火车站都没出去。我妈又打了我爸的电话。……她让我在候车厅等我，说……不对，她找了旁边的服务员，让她帮忙看一下我，还把她衣服塞到我怀里，说等她回来。她还特地吩咐我……在她回来之前哪都别去。” 程孝京觉得奇怪，程孝国年纪不小了，十六七岁的大小伙，没道理出了个远门，王勤香只是暂时离开一会，还要人家车站的人帮忙看着他。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等了很久，我妈都没回来。我觉得奇怪，想去找我妈，又怕服务员跟我妈告状，就骗她说我去一趟厕所上大号，等一会回来。” 程孝京看着他，说：“然后你看到了什么？” 程孝国一双眼睛眼珠子瞪得滚圆，他浑身都在颤抖，连声音都哆嗦得说话说不完整。 “没……不，不是……我看到了，我爸……我爸浑身血，躺在地上……我妈……我妈在那哭……我从来没看到她哭那么伤心……我想喊她。但是里面围了一圈人……有人拿着刀，一刀……我妈就昏过去了。” 程孝京抬手拍他的肩膀。 程孝国像是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都哭抽了，说话也断断续续地。 “后来呢？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妈给我的衣服里有钱，我本来想去买票的……”程孝国紧张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去买票的时候，看到有两个男人正在跟之前那个服务员说话，那个服务员看到我，就指着我跟那两个男人说话。我不认识他们，一看到他们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心里一害怕就跑了。” “跑了？”程孝京问。 “刚好有检票上车，人挺多的，我就混检票口，找到了回家这边的火车……”程孝国忽然抓住了程孝京，说：“你不许把我回来的事情说出去，不然我死定了，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来找我。” 第25页 程孝京心底浮现了很多问题。程孝国说的这些话，表面上可以把一整个时间窜起来，但是细节上却经不起推敲。 比如，王勤香在车站到底接了谁的电话，才把程孝国一个人留在候车厅。她是知道她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情，还是心底只是有预感？那帮人为什么要杀程振一家子，甚至连小孩都不准备放过。 程孝京哭了一阵之后，大约是回过神来了，他说：“我听到那帮人有提到村长的名字，不知道村长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程孝京，我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现在只有你见过我。” 程孝京心底存了不少疑问，从蓝何收到的短信，再到他遇到程孝国，中间有太多的巧合与矛盾了。 只可惜天太晚了。 “你今晚上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呆一晚，我明天再来找你。”程孝京郑重其事，“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你爸妈毕竟是我的亲叔叔和亲婶婶，我不至于没心没肺到这个地步。” 程孝国低声问：“真的跟你没关系吗？还有村长……我以为那些人是蓝天叫过去教训我们的。我……以为是我闯的祸……”他抬手擦掉了自己的眼泪，眼看着又要哭出声。 “到底是为什么现在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事情出来了，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你现在只需要拼命活下去就好。”程孝京说着起身。 程孝国见他转身要走，慌张地伸手抓住他，说：“你……。” 程孝京无奈回头看他，说：“我也不瞒你，前几天胡敏找我谈话，她也觉得你的失踪跟我有关系，所以我现在要是把你回来的事情说出去了，到时候你反咬我一口，那我就真的跟你失踪的事情脱不了干系了。所以我不会说。” 程孝国讷讷地放开了他。 程孝京想了想，又从自己的包里把自己的衣服和毛巾等生活用品递给他，说：“山里面不太方便，这些东西先借给你用。” 程孝国接过，小声说了声谢谢。 “我过来的时候会先喊你两声全名，再会喊你一声孝国，记住了，如果有别人出现，你都多长个心眼，看不到就算了。如果能看到就记住长相，到时候再告诉我，我会帮你查。” “好。” 第15章 程孝京一晚上没睡。 程孝国的事情给了他太多的既视感，填补了许多他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空缺。 虽然从前的记忆中，死亡的是他的父亲，而现在却清晰地换成了他的叔叔和婶婶。死亡的方式也从车祸改成了谋杀。 他细细地捉琢磨着高利贷的事情。 高利贷的事情，在他从前的记忆当中也许就已经存在，只是因为当初没有蓝何这么一个人出现告诉他这些，所以他不知道。 照这样推论，如果高利贷是真正的原因，那么当年车祸也能跟这个扯上关系。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而已，所以这个原因就被湮灭了。 那出现这个高利贷的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振和程纲两兄弟也不是傻子，特别是他爸。程振性格相对于程纲来说，要稳很多，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轻易沾到这个要命的东西上去。 他是不是要去问问程振事情的起因？ 程孝京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回神惊醒的时候，外面已经亮了。他打了个激灵，混沌的脑子一下清醒了。 他嗖的一声坐起来，看了下自己特意放在耳边的闹钟。 离他预计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 他又躺了回去，瞪着屋里的天花板，脑子里把昨天的胡思乱想又整理了一遍。不知怎么的，心底像是平白无故生出了一阵一阵的躁动，让他无法安心。 思路又接续上了昨晚最后的问题。 清晨睡醒之后的年轻脑子，让他的思路比昨晚上更加清晰。 问程振高利贷的事情，以他这个亲儿子的身份去问，多半什么都问不到。程振的性格和脾气就摆在那。 既然他承担了这个家庭一切的压力，他就不可能会把这个压力转到自己儿子身上。 这就是父爱。 一刻钟后，程孝京重新坐起来。 叶桂看到自家儿子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下来，探过头问：“你今天还上学吗？” 程孝京应了一声，说：“不上，我去买早饭。” 谁家妈妈不喜欢自家儿子孝顺，程孝京这一句随口的谎话听得叶桂通体舒心，立刻笑着说：“去吧，钱在大抽屉里，自己拿。出去的时候多穿件外套。” 程孝京嚷着穿了，拿了钱就跑出了家门。 清晨的小山村空气清新，程孝京深吸了口气，正要出门，忽然听到身后程振忽然喊住了他。 他诧异回头。 程振面色有些沉，朝厨房看了一眼，又朝他招了招手。 这是要什么话要说，这话又不能让他妈妈听到的意思。 程孝京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程孝国家的事情，立刻又跑了回去，小声问：“爸？” 程振看着他，叹了口气，说：“我听说，学校里找你谈过了孝国家的事情，都问了什么？” 这是要长谈的节奏啊，程孝京下意识看了下家里桌上的摆钟，幸亏他早起了些。 “我们班主任跟我说，如果知道孝国的事情，一定要尽早告诉她。” 第26页 程振脸色一变，低声骂道：“胡说八道，他们家人失踪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回的？” “我……”程孝京抓了抓头，他回的原话有那么点超出了一个学生应该有的态度，他不知道照实说出来，他亲爹会不会打断他的腿。 他这还有要事在身，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妥当。 “我就说他们家的事情问我问错人了，我要是知道了早就说了，不会隐瞒的。本来隐瞒对我也没有好处嘛。” 程振松了口气，喃喃道：“这么说就对了。京京，以后关于程振家的事情，你能撇清就撇清，知道吗？” 程孝京心想，晚了。这事说起来也不能怪他，谁让程孝国一头就撞自己身上了呢。 程振看他不吭声，又说：“不过，你性子一向冷，应该也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你记住爸跟你说的话就行。” “哦……”程孝京琢磨这自己要不要顺口问一下高利贷的事情，不然照今天这个架势，以后他就完全找不到机会了。 程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也就几年的时间，等我们熬过去了就没事了。” 程孝京忽然低声问：“爸，我想问您件事。” 程振正要回屋，听到声音顿住身，斜眼看他。 程孝京走近了一点，问：“我听说程孝国家是因为借了高利贷的事情才这样的……爸你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借的高利贷吗？” 他原先已经预料到程振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生气，但是没想到程振会这么生气。 程振直接黑了一张脸，怒斥道：“你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听来的浑话？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我们程家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可能会摊上这么脏的东西。” “……\'程孝京直接被骂懵了，印象中他父亲虽然很严格，但是从来不会在他面前飙脏话。这算是失控了吧？是不是高利贷真的很关键。 叶桂听到动静从厨房里面跑出来，一看父子俩站在门口，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一大早的就骂儿子，他惹你了？” 程振脸还黑着，冲着叶桂说：“有你什么事，进去做你的饭。” “你平白无故骂儿子我不能看看吗？”叶桂也露出了些不高兴的神色，她朝程孝京使了个眼色，说：“京京难得早去要给我们去买早饭，你还骂人。哪有这么当爸的。” 程振朝他瞥了一眼，烦躁地说：“买早饭就快去。一会什么都没了，还吃个屁。” 程孝京赶紧回头跑了。 程孝京跑着过去买了早饭，特意绕了一个大圈，看看四周没人，转了个身就溜上了山。 他特意往山里走深了一点，压着嗓子喊了两声程孝国，又喊了声孝国。 程孝国这才鬼鬼祟祟地探出头。 程孝京朝他走过去，把手里的早饭全部递给他。 程孝国肚子里的几片饼干早就没了，几天没吃上热乎东西，这头一顿吃得跟狗啃一样。 程孝京无端咽了下口水，问：“昨晚没人上山来吧？” “没有。”程孝国说，“对了，待会你回去的时候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我们村。特别是我家附近晃荡的。八成就是那帮人。” 程孝京说：“我会注意，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敢到你家附近晃荡。” 程孝国问：“为什么？” 程孝京说：“我昨天没跟你说，你爸妈的事情，前几天就传回来了。” 程孝国愣了下，又垂下头，啃着包子，说：“……都这么多天了，也差不多了……” 程孝京发现程孝国的精神要比昨晚上稳定多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昨晚上他安慰他的那一番话起了作用，还是在受了这么多天的罪之后，终于面对了现实。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程孝京问。如果那帮人真的还在找程孝京的话，至少最近一段时间内他不能现身。 程孝国问：“我……之前想了下，我是不是应该报警。” 程孝京点头，遇到这种事情，程孝国确实应该马上报警。不管最后会怎么样，至少警方可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他也不用这么风餐露宿了。 “不过，警察那边上次才到这里没几天，最近几天应该不会来了。去那边报警的话……我们这离市区远，你一个人能过去吗？” 程孝国抖了抖，说：“我可以试试，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程孝京想了想，说：“要不我陪你去吧。” “你？”程孝国吸了吸鼻子，说：“算了吧，你就这点身板，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万一磕着碰着我可赔不起。” 程孝京朝他斜眼，说：“呵呵，也不知道是谁给你买的早饭。” 程孝国忽然笑了，他大叹了口气，说：“对不起啊，我以前太幼稚了，总看不惯你。” 程孝京摇头，说：“难免的，我也不怎么喜欢你。”人总有好恶之分，只不过他比较成熟，不喜欢做幼稚的事情。 “其实比起你，我更讨厌蓝天。我可提醒你，蓝天这个人你千万不要招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程孝国提起他的时候，脸上都是嫌恶。 程孝京叹气，说：“你们家的事情，真不是他能干得出来的。”就算真的和蓝家有关系，也不可能是蓝天。对于这一点程孝京还是可以肯定的。 程孝国说：“我没说是他做的啊，我就从他平时的做派。那个蓝何，还正经点。做事也讲理。” 第27页 程孝京听到程孝国提到蓝何，愣了下，问：“你还了解蓝何啊。”他觉得自己对蓝何都不太了解呢。 “蓝何一看就是那种很有底线的人，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的样子。上次医院门口打架，他就知道要治蓝天。你不知道，那蓝天连打架都会耍阴招。”程孝国那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对蓝天有不共戴天的仇。 程孝京心底知道，蓝天就这样的性格非常招人恨，但他对谁赤诚起来，也是真的。他不想去质疑蓝天对自己付出的那么多年。 “不提他们家的事了。”程孝京掐断了这个话题，转而说：“你先吃着，好好想想怎么去报警的事情。我明天再带东西来找你。” 程孝国看他站起来，有些失望，说：“晚上不能来吗？我要饿一天呢。” “忍着点，我来这太频繁，会招人怀疑，万一你被发现了，就麻烦了。”程孝京耐心地给他解释，又把手伸给他，“把那塑料袋给我。” 程孝国警惕地看他，问：“干嘛，你连袋子都不留给我啊。” 程孝京躬身扯回了他手里拽着的塑料袋说：“你平时就丢三落四的，万一有人上山，一看到这塑料袋怀疑呢。” 程孝国笑道：“你这也太小心了，谁会怀疑一个塑料袋啊。”说完想想又觉得害怕，忽然起身四下走了一圈，说，“你再看看，我没落什么东西吧。” 程孝京看天际已经大亮，说：“我从后山绕出去，免得碰上人。还是那句话……” “我一个人小心点，对吧。”程孝国笑着说：“我知道了，你不用跟个娘们似的老是念叨我。快回去吧，省得伯伯娘娘担心你。” 程孝京吁了口气，程孝国这个样子看着已经对自己放了心，以后做起事情也方便。 他特意绕了回去，又重新买了份早饭回去。 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看到有人站在门口。这时候天际已经大亮，今天的日头也足得很，旭日就像是镶嵌在蓝何的身边，越发才衬得这个人的侧面清隽。 好看，就是出现的时机不太对。 他大清早来找自己做什么？ 第16章 程孝京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跑到蓝何跟前问：“这么早来我家？” 蓝何抬头看到他，露出了点笑，说：“我妈他们出门得早，我也就早点出来了。” 程孝京又问：“蓝天知道你出来吗？” 蓝何感觉程孝京问地有点多，多看了他一眼之后，不太确定地说：“大概知道吧，不过反正他也跟不出来。” 程孝京愣了下，忽然觉出了这句话背后的俏皮，莫名想笑，他可以脑补得出来，蓝天回来之后对着蓝何大放厥词的模样了。蓝天那个人呢，面对蓝何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做一些雷声大雨点小的举动。大约是从小相处习惯了，知道蓝何有能耐治得了自己，又不甘于被压着揍，只能嘴上沾点便宜。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蓝何就站在门口低头看着他，说：“我出来得早了一点，听你爸妈说你出去买早饭了，本来想找你的。” 钱有道猛地抬头看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圆了些——他受到了惊吓。 “……结果没找到，就顺手也买了一点早饭。”蓝何提起了自己手里的早餐。 “……”这行为对别人来说，或许多少会有点暖心。但程孝京却在心底咯噔了一下，他下意识转身往门内走，状似随意地说：“哦，我到附近走了走，可能跟你岔开了。” 等了一会没听到蓝何说什么，心想他这样的少爷平时不大来这种小山村，八成就在附近走了一圈。 真是好险，幸亏蓝何没有到处乱走，不然看到他从山里出来，一准要起疑心。 蓝何跟着他进门，程振正坐在桌边吃早饭，回头看他们一起进来，表情有些僵硬。迟疑了一会才挤出一点笑，说：“回来了啊，一起过来吃点早饭。” 蓝何大约觉得这是客套，忙摆手说：“不用了，我在家吃过后来的。”说着，把手里的早饭搁在了桌子上。 “……”程孝京心想那他手里买的早饭要怎么破？ 叶桂从听到动静从厨房里面出来，一看程孝京也提着袋子，立刻笑开了，说：“怎么买这么多。” 程孝京忙说：“我在附近多走了走，还没吃早饭呢。” “哦。那你们……”叶桂看了看他们俩，“那京京你招待一下。” 程孝京侧身问蓝何：“要去我房间吗？” “要。”蓝何仿佛等这句话很久了，回得飞快。 程孝京轻快地笑说：“走吧。” 两人三两步跑上了楼梯。 程振看着他们，忽然压低了声音叹气。 叶桂有些莫名，低声说：“你叹什么气啊。” 程振扭头看她，说：“你别忘了之前他们蓝家的少爷对京京做过什么。虽然京京不记得了，但是事实还是存在的啊。” 程振虽然不大管事，但在这些事情上，要比叶桂要谨慎小心多了。 “那还让京京一个人整天闷在屋子里啊，”叶桂说：“你上次又不是没见到京京那模样。我们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把孩子都憋成什么样了，他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朋友。我看这个蓝何人品还不错，不会对我们家京京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程振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 第28页 “但愿吧。” 程孝京把人带回屋子里以后，反手就把门给锁上了。 一回头，蓝何忽然问：“你之前去哪了？” 程孝京这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这立刻就迎接了蓝何的“审问”。 “……你不是说你没到处乱走吗？” 买早饭的地方在村中心，不往外走走，是绝对看不到他进出山里的。而蓝何问这句话绝对是因为看到他了。 “叔叔阿姨就在里面，我当然不会在那个时候说。”蓝何难得这么咄咄逼人，弄得程孝京想吐血给他看。到这个时候，他才多少有点意识，这个人就是老给他添堵的蓝何。 程孝京心情非常复杂，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明程孝国的事情。索性低下头，整理自己的思绪。 蓝何说：“程孝国约我山里见面。我是因为这个才早点出门，顺便绕过去看看。正好看到你从山里面出来。” 程孝京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似的。 “他约的你？什么时候的事情？” 蓝何看他陡然提高了说话声，忽然回神过来，说：“昨晚上说的，我这么早出来就是想看看你的意见。你觉得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还非常大。 毋庸置疑，程孝国现在最信任的人只有他，虽然他嘴上说蓝何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人，但照他们之间的相处看来，程孝国对蓝何的信任还没有上升到可以放下戒心，跟他单独见面的地步。 “……他说了什么？”程孝京紧张问。 蓝何指了指他手里的早饭，说：“你没吃早饭吧，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程孝京脸色有点沉，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早饭袋子，大概是他下意识拽地太紧了点，里面的包子都被他捏变形。 他得让自己稍微冷静点下来。 蓝何看着他不耐烦得扯开了袋子，双手提起来递到自己面前。 程孝京面无表情得看着他，说：“你也吃。” 蓝何本来不想吃，他和蓝天不一样，从来都没有受过罚，挨过饿，也不怎么接受外食。可现在程孝京的神情对他来说有点偏于狰狞，他总觉得自己要是拒绝的话，这个人有可能会上来掐死自己。 他小心地伸手，捻了一个，说：“我就吃一个。” 程孝京倒是不在意蓝何会不会吃。看他那一脸视死如归模样，忽然反应过来他之前说过自己已经吃过早饭了。 瞧他那放空表情的模样就像是在自我催眠一样，程孝京忽然想起蓝何和蓝天不一样的地方，他不冲动，擅长忍耐。 所以才会大清早来找自己。心底所有的紧张忽然之间就消散了。程孝京问：“因为你看到我从山里出来，以为我和程孝国有什么联系？” 蓝何点头，说：“主要是程孝国也约了我进山，我觉得有点奇怪。他又不可能约你。” 程孝京心道，蓝何这话说的也没错。以程孝国之前对自己的态度，确实不太可能会主动约自己进山。 他寻思了一阵，觉得这事瞒着蓝何，反而是自己太不地道了。 程孝京清了清嗓子，说：“我确实是去见程孝国。不过算是我约的他。”说完，想着程孝国的遭遇，大叹了声——程孝国现在的情况，只怕是谁都不敢见了。 蓝何惊问：“真的假的……你一个人去的？真见到人了？” 程孝京说：“他刚经历了些事情，一开始觉得是蓝天干的，怕有人守在这里，就等着他自投罗网。好不容易平安逃回来了，又怕那些追着他的人也到了这里，所以躲躲藏藏，不敢露面。”设身处地地替程孝国想想，他也是很不容易。 蓝何问：“你怎么不叫我呢？程孝国应该不会排斥我的吧。”连短信都发了，他想。 程孝京也是这么觉得的。但他总觉得这里面有点奇怪。 程孝国既然都给蓝何发消息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难道他还没有真正的信任自己，想试探自己？可仔细琢磨好像也不对。 程孝国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他看到自己的时候就跟看救命稻草一样。这个模样的程孝国，他绝对不相信背后还会瞒着自己联系蓝何。 程孝京皱着眉一声不吭。 蓝何以为他有心事，立即凑上去，问：“他是不是威胁你了？程孝国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对于程孝国来说，程孝京是弱者，强者在自己落难的时候，会控制自己以为的弱者帮着自己做事也是正常的。 “没有。”程孝京回得异常干脆。倒是让蓝何愣了下。 他诧异地看着程孝京，脸上一片茫然。 程孝京往自己嘴里塞着包子，片刻后叹了口气，说：“是周五的晚上，跟你们分开之后，我就碰上了程孝国，他的情况……怎么说呢，非常非常的糟糕。” 从程孝京的这个28岁灵魂的思考角度来说，程孝国能活到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机智勇敢了。寻常的小孩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六神无主，慌不择路了。 说不定程孝国在车站看到那两个男人来追自己的时候，两条腿一发软，就被人轻松抓走，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当中。 程孝国是自己救了自己的命，他打心眼里钦佩他，所以自己才会想要帮助他走出这样的阴霾。 “我想让他去报警。”程孝京，说，“没有什么地方比警局更安全了。” 第29页 蓝何心里感觉到程孝京成熟的性格越发的清晰，他看得出来，程孝京说这句话的背后，并不只是喊喊，他已经对这件事思考了很多，而且很有可能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所以他才能说得这么有底气。 “那我借你用下手机？打电话比较好。”蓝何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程孝京摇头，说：“不用，我有自己的打算。”他需要查一些事情，跟程孝国去警局是最好的方法。 蓝何无法理解程孝京的这样的举动，可看着程孝京他又说不出自己的看法。 程孝京表现地太冷静了，让人情不自禁地在他面前露怯。 可心底却无法压抑那股子好奇，他憋了半晌，问：“你打算怎么做？” 程孝京说：“我陪他去，不过这中间可能有点危险。你和程孝国见面的事情……你不要去了。你就负责拖住蓝天，别让他捣乱就行。” 一提到蓝天，蓝何就有点心里没有底。 他迟疑道：“蓝天的话……我只能尽力。能控制得了他的只有我爸妈，我其实没多大能耐。” 程孝京拍了拍他的背，说：“尽力就行了。”他相信蓝何的尽力，就是真的竭尽全力。他不是那种做事还要留三分余地的人。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程孝京之前的忐忑和犹豫忽然没有了，也有了心思吃早饭，心底一高兴冷不丁又朝蓝何递了一个，说：“再帮我吃一个，我买的是全家的早饭，吃不掉我妈要骂人的。” 蓝何这回犹豫了很久，还是接过来，说：“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多的早饭。” “谁让你没事献殷勤？”程孝京不客气地数落他。 蓝何嚼着那流油的包子，对程孝京要陪程孝国去警局的事情还是有点怂的慌，他用胳膊碰了下程孝京，问：“说真的，你有什么具体计划吗？你们这里跟市里的警局离得有点远吧。要不要我让我们家司机……” “不，我们坐公交车去。”程孝京说，“人多的地方，有心的人才不敢下手。” 蓝何想想也对。片刻后，他又语重心长得嘱咐说：“那你要小心一点，我以前听说过有人专门在人多的地方下手。比如车站什么的，把人拖进洗手间里，就……” 程孝京的手顿了下。蓝何这句话提醒了他，王勤香和程纲就是在车站附近出事的。他们要来抓程孝国，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 几个人一起作案的话，人多他们也会有办法。 程孝京叼着包子看着自己挂在墙壁上的校服，忽然脑子闪过一个念头。 “没事，还不一定真有人追过来呢。”他说。 第17章 蓝何知道程孝京心里有了盘算，大致上就等于有了应对，但是就算是有了应对的办法，没有应对的装备也不行。 他自行脑补了面对对方几个心狠手辣且经验老道的穷凶极恶追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的场景，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光靠脑子灵光是不够的，这就是现实。”他念叨着。 程孝京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蓝何帮着吃完了包子，撑了一肚子，打了个满嘴包子味的嗝，起身说：“不行，我得走走。孝京，我先回去一趟，中午再过来。” 程孝京诧异地看他，问：“不在我们家吃饭吗？” 蓝何指指自己的肚子，摇头说：“我还吃得下吗……” “……”程孝京意会，只得朝他挥手，说：“去吧，等你消化了再过来。” 程孝京迟疑了下，忙喊住要出去的蓝何，说：“中午能帮我带着地图来吗？最好附近都能详细一点的。”这种东西寻常人家不会有，也就只有做地皮生意的蓝家才会有。 蓝何匆匆走了，程孝京也没有送他。 明天来得很快，他的时间非常紧迫。他坐在书桌前发了一会呆，然后起身到衣柜里面翻出了一套他没有穿过的簇新的校服。幸亏还真的有，不然这计划就真的进行不下去了。 他又在自己的书桌抽屉里面翻，心想，至少要找个能防身的。 结果只翻出了几把削铅笔的小刀。 看着那薄薄的刀片，在他翻转的时候闪过一阵亮光，程孝京心底一抖。他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回到这里之前，龚叔圳拿着刀捅\\进自己身体里的那种刺骨冰冷的感觉。 他神色一阵恍惚，隐约感觉到了身体后腰的地方传递给自己的一点点疼痛。 刚开始只是一点点，结果越来越痛，仿佛真的有一把刀捅在那里，并且还在一点点地深入自己的骨肉里面。 程孝京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捂着腰走到床边坐下，眼前有点花。 仿佛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耳边好像有什么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孝京……程孝京……，你别吓我，快醒醒！” 程孝京在精神恍惚，马上就要陷入意识迷离的时候，忽然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胳膊，用力地摇晃了两下，他勉力地睁开眼。 蓝何还是那张稚嫩的脸，他脸色有点白，仿佛被吓得不轻。 有人伸手过来摸了下他的额头。 那触摸\\到自己身体的冰凉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叶桂被他这反射性的动作吓了一跳，问：“怎么了？突然这样……” 程振站在另外一边，弓着身看程孝京一会，说：“可能是魇着了，你给他收收惊。” 第30页 叶桂有些手足无措地起来，说：“那我去找秤和米升。” 程孝京回了神，坐好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问的就是蓝何。 蓝何愣了下，抬起自己手腕，给他看了下他手腕上的手表。 程孝京白他一眼，说：“我现在穷，你别在我面前炫富啊。” “……”程振被他逗乐了，低笑了声，说：“我下去了，你们玩。” 程孝京探头看着程振的背影，忙喊：“爸。” 程振跨出去一半，又探回头，问：“做什么？” “能给我点钱吗？我想去市里买点书。”程孝京挺直了腰杆，说：“明天早上去，下午就回来。” 程振犹豫了下，又跨出去了另外半步。 程孝京有点紧张，不管怎么样，钱都是不可或缺的。他现在还是个穷学生，没有财务自由，只能跟别人低头。 “晚点，我让你妈给你。” 蓝何看人走了，问：“要锁门吗？” 程孝京和他对了个眼神，说：“锁。” 蓝何马上起身，上去折腾了半天，才把门锁上，回头说：“你们家的锁比我家还复杂，在哪买的，我也去买一把……” 程孝京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问：“你的好奇心可不比蓝天少啊。” 蓝何闭上了嘴，说：“我只是随便说说。” 程孝京心想他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性格，于是回他说：“镇上有一家叫扬子锁记，我们家所有的锁都是他家打的。” 蓝何哦了一声。他朝门口又看了几眼，鬼祟地起身，从蓝何的床头的另一边，拎了个包出来。 程孝京盯着他手里的包，说：“这是什么？好像不是我的吧。” “我上午回去的时候，在家里找出来的。”蓝何在包里摸了一会，从里面摸出一把水果刀，说：“现在外面管制刀具，我们这么大的孩子买不到这种东西。” 程孝京一看这玩意可比他的铅笔刀可大多了，而且也不算太大，特别符合他现在这样的身形使用。 “你这趟出门太危险了，没有足够的东西防身，我不放心。”蓝何把刀往包里一放，直接把整个包递给他，说：“就带这个包去，里面我藏了不少东西。” “……”程孝京觉得在这个时候跟蓝何客气，可能会让自己的小命给客气没了，他伸手接过来，低头往里面看了几眼，一眼就看到了用纸包包着的钱。 他猛地抬头，问：“你给我钱干嘛？” 给道具他可以领了他的心意，但是钱…… “用啊。”蓝何说得理直气壮，“虽然在外面你也花不了多少钱，但这次你不是一个人出门。有钱在身，万一真出了点状况，那些见钱眼开的人，也许会看在钱上，让你找出个机会脱身。” 蓝何心想这个人大概真没有见过真正的穷凶极恶的人。那样的人，是看不到钱的。 他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坚持说钱的问题。 这是蓝何的心意，他是真实地在担心自己，程孝京不想拒绝。 “你傻吗？”程孝京笑道，“都说青春期的小年轻都特别能脑补，我算是见识到了。” 蓝何被他说红了脸，说：“你跟我一样大呢。” 程孝京愣了下，似乎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还是十七岁。十七岁的自己啊。 28岁的自己会有那种胆大的想法，没有问题。 十七岁向来没什么朋友的自己，忽然说要帮程孝国，这句话大概对蓝何来说，自己的身影有些异常高大。 蓝何说：“说实在的，我不太明白你做这些事的用意。不过这是好事，我要是能帮得上，我一定也会帮的。” 程孝京听出了蓝何这番话里面的希冀和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他早就尝过了不知道多少遍。 他看着蓝何，说：“蓝何，帮忙可不一定要亲自帮，你给了我这么多东西，程孝国以后知道了，一定也会感激你的。” 蓝何深吸了口气，面露腼腆说：“是吗？” 程孝京看他眨了眨眼，双眼有些湿，心想这货不会这样就被感动得泪目了吧？ 蓝何忽然转了个话题，说：“对了，你要的地图，也在包里。” 程孝京忙伸手进包，摸出了那一卷地图。 他们学校是县内的一中，离他们村不远。算是全市唯一一所地理位置偏僻的重点高中，不知道是以前的传统还是为了所谓的升学率，学校是封闭式的。和其他的学校不一样，平时在外面很少能看到他们学校的学生出来作妖。 程孝京特意找了根红笔，在他们学校上方打了个红勾，说：“山里可能不安全，我要带程孝国转到学校那边去。” 蓝何有些纳闷，问：“我有点奇怪，程孝国为什么不能露面？既然要去警局，为什么不让村里或者县里的干部出来帮忙送过去？” 程孝京抬头看蓝何，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直接说让程孝国去警局报警吗？” 蓝何当然不知道。 程孝京垂下头，说：“先说一声，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昨天我听你说程孝国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蓝何问：“哪里不对劲？” 程孝京抬头看他，他的目光中有一点冷意，让蓝何不自觉在心底哆嗦了一下。 “他没有必须要找你的理由。”程孝京当时只觉得哪里别扭，就那种你特意去找理由，确实可以找到一点东西能让事情说得通，但是反过来去思考一下，却发现那并不是必然的。 第31页 他有时候在分析案件和证据之间的逻辑关系的时候，会反复地从证据到案件，再从案件回到证据，这样来回思考很多遍。如果可以双向证明，那这个证据的真实性就有百分之六十的保障，但是如果一方有点牵强，这个保障就不成立了。 对面的律师都是身经百战的个中好手。决不能让对方钻到这种空子。 蓝何回：“可当时你说……” 程孝京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我们当时并不了解程孝国的情况，我也是在跟他见上面，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才反应过来。” 蓝何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摸出自己的手机，盯着上面的那串陌生的号码，然后递给程孝京，问：“那这个人会是谁？” 程孝京顺手接过了他的手机，随意地打开了那几条短信，上下翻看。 “我想……首先一点，他有你的联系方式，应该是在生活中就跟你亲近的人。” 蓝何忽然惊觉，说：“我怎么没想到，程孝国不可能记得我的号码。”一般人家的小孩，记性再好，在自己陷入危难当中的时候，也只会记得自己最亲近人的号码。 蓝何和程孝国平时完全没有什么交集，会用陌生手机给他发短信这种举动本身就很突兀。 “其次，”程孝京继续说，“这个人知道程孝国的回来事情。” 蓝何肯定地点头，说：“对，不然他不会大清早约我上山。” 程孝京吸了口气，说：“你提醒我了，他可能还对我们这边的地形有点了解。” 蓝何似乎开始跟上了程孝京的思路。 “嗯，还有，我觉得这个人对我的行踪也很了解，他是早上我妈带着蓝天一起离开家之后，才给我发的消息。” 程孝京陷入了沉默。 以上的所有特征似乎指向了某一个点，这个人明显就是在蓝何身边的人。 他想起程孝国说，那帮杀害他爸妈的人一路追着他，很有可能也跟到了这边来。 但是早上他去买早饭的时候，茶馆早饭店的时候完全没有提到过任何新面孔出现的传闻，说明人没有来。那帮人放弃了程孝国吗？ 不可能。 唯一有可能的是他们搭上了这里的某个势力。 第18章 地方都有地方的规矩，世人有俗语，叫强龙难压地头蛇。任何混道上的人，到某个地方办事，都会事先知会一声这一块地界的某个人或者势力。 程孝京盯着蓝何看了许久，忽然问：“我有个问题，我爸的事情，是蓝天出面帮忙摆平的对吧。”蓝何之前虽然说的是蓝家只是帮着他们家还清了所有的钱。 但以蓝家的影响力如果牵扯到了里面，不可能只是单纯的钱的问题了。 蓝何看他。 程孝京试探地问了一句。 “是花钱解决的吗？” 蓝何下意识皱眉，他迟疑了好一会，说：“这件事是蓝天弄的，我不是很清楚。” 蓝何在犹豫，说明了事情很有可能真的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单纯。 可那些人为什么要利用蓝何？ 程孝京觉得。蓝何在蓝家的地位，虽然看上去没有蓝天那么重要，但好歹也是蓝家的骨血，谁敢动他？ 程孝京的思绪忽然顿了下，发觉自己是在担心蓝何的安全。想想自己有点傻缺，蓝何的事情是他们蓝家自己的事情，他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赶紧收回了思绪，接着说：“算了，先不管这个。我们刚才说到给你发短信的这个人的身份，最有可能的就是现在在你们家的某个人。你想想看，最近你们家有没有什么不熟悉的人过来。比如忽然上门拜访的客人之类。” 蓝何想了想，说：“有……倒是有，不过那不是我们家的客人，是我们家管家的远房亲戚。我们家不是刚把你爸招公司里了吗？顺便就把他也带进去了。” 程孝京回忆了一阵，蓝何家的管家他认识。说来也有点奇怪，没出事之前，他对自己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都是等同于空白的模糊。现在却异常的清晰。 记忆中他爸妈车祸身亡的消息就是那位管家给他带来。 高中的时候他也有一米七的个子，那位管家年纪不小，个头也不小。仔细回忆一下当年情景——他听到消息跑出去的时候，就看到那人像一座黑色的大山一样伫立在校门口，个头起码在一米八以上。 重要的是他记得那位管家姓龚。 蓝何继续说：“龚叔在我们家待了一辈子，从来没有主动求过什么事情，这次破天荒求了我爸收留他们家一个亲戚的儿子。” 程孝京心里咯噔了一下，龚叔圳这三个字忽然从他的脑海中蹦了出来。 “你记得你们管家那个亲戚的儿子叫什么吗？” “叫……名字不是很好听，我听龚叔叫他二狗。”蓝何脸上露出了点嫌弃，说：“那个人流里流气的，我见一次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龚叔一世英名说不定要毁在他手里。” 竟然不是龚叔圳，这答案有点出乎了程孝京的意料之外。但在一定程度上也让他松了口气。 龚叔圳这个人很危险，如果是遇上了他，那他们这一趟出门确实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凶险异常。别说带把水果刀了，带个砍刀都没有用。 龚叔圳的身手绝对是真正意义上的狠辣，正常的警察说不定都撂不过他。 第32页 蓝何大约猜出了程孝京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说：“听你这么说，确实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妥当，而且最好早一点。” 程孝京冲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说：“我都准备好了。” 蓝何看他拿出了套衣服，说：“程孝国的个头跟你差不多，下午晚点你就穿这个衣服跟我一起出门，进山之后，你先在里面躲一会，我把程孝国带出山。你再离开。” 蓝何会意，说：“扮我啊，那他得规矩一点。”蓝何家教甚严，行为举止上绝对是中规中矩，假扮他的话，起码不能有多余的出格举动。 “斯文。”程孝京说，“我懂，让他照我的模样就行了。” 蓝何看了他半天，说：“行。可是你们要怎么进学校？” 程孝京寻思了一阵说：“我到时候再看看情况。” 蓝何对程孝京忽然蹦出一句这么没底的话有些不太适应，他说：“你没想过？” 程孝京瞅着他说：“有变数的事情不好说啊。”他这个当事人都没说什么，蓝何到底在瞎紧张个什么劲呢。 蓝何低头靠在边上琢磨了好一会，忽然说：“我溜过去，到校门口等你们吧，门卫大伯认识我，应该会让我带人进去。” 程孝京看着他直叹气，说：“我要想带你一块去，早就让你去了。”这人大概不明白不让他跟着的原因。 蓝何一脸问号，问：“我有什么问题吗？” 程孝京说：“你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的身份，你到哪都太显眼了，学校的人一看到你就认出你是蓝家的人，到时候真出什么事情，会直接把你牵扯进来。”蓝家就是一个复杂的团伙，沾上任何一个姓蓝的都会很牵扯不清。 蓝何皱眉。 程孝京好心地给他解释了下，说：“事情能悄无声息地办好就可以了，牵扯地越广，到时候事情就会越麻烦。” “可是……” “有我就够了。”程孝京定睛望着他，说：“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 程孝京的脾气很顶真，他一旦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蓝何显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只有默默接受已经定好的不完美计划，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下午还没吃饭，程孝京开门探头对着楼下说：“爸妈，我要送蓝何出去。” 程振从里屋出来，正好看到程孝京和蓝何从楼上下来，他仰头看着他们俩，说：“这么晚了，我送送？” 蓝何摇头，说：“我打了个电话让家里的车来接我，不要紧的。” 程孝京说：“我送他。” 程振松了口气，说：“也行，带个手电筒过去，回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知道了。”程孝京接了他妈妈递给他的手电筒，带着蓝何就出了门。 春末的夜晚，带了一点春季的微凉和即将到来的暖意，蓝何跟在程孝京背后，看着他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仔细看还是上次的那件，他愣了会问：“不冷吗？校服你先穿上吧。” “还不是时候。”程孝京没体会到他的关心，只冷静地回了一句。他们家算是村上比较偏的地方，至少要走到人多一点的地方。 直到拐出了他们家的弄堂，前面能看到不少回家的身影了，程孝京才把抱在怀里的衣服塞了一件给蓝何，说：“可以了，穿吧。” 蓝何接过来，说：“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 “没事，”程孝京三两下披上校服，看蓝何也套上了，朝他甩了下头，说：“走吧，动作快点。” 两人的步子走快了起来，蓝何不大来这种乡下的地方，路过的时候，有人跟程孝京打招呼。程孝京也只是给对方稍微点了头，还不时说一句送同学回去之类。 蓝何从来没有想过，程孝京这种内向孤僻的性格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好处。大概是因为都是乡里邻居，相互之间都知道脾性，大部分的人都对程孝京的脾气心里有数，看他点头有了反应，不少人还高兴地窃窃私语夸起程孝京来，偶尔小声说着诸如有爹妈回来的孩子总归不一样，小孩长相真是俊俏，得人疼之类。 刚开始，蓝何本能听得就不太舒服，心想什么叫做有爹妈看着的孩子总归不一样？程孝京活了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这么好，他的脾气又不是一天两天就是这样的。后面听到不少夸程孝京好看，听话，聪明学习好等，又不自觉地开心起来。 程孝京看他低着头沉默，便低声说：“乡下人都喜欢这样，捡好听的听就行。” 多数人就是喜欢跟你打个招呼，彰显得他们比较有人情味，但是多数没有恶意，当然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多议论一点至少还能让他们对自己的印象深刻一点。只要能让他们对自己送蓝何回去这件事有印象就行。 蓝何嗯了一声，只当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两人一路走出村子，程孝京摸着黑往山里走，蓝何又问：“不是有手电筒吗？” 程孝京说：“现在不开。” 这回也没有多余的解释，他也不管蓝何能不能明白他的用意。 忽然迎面闪过来一道强光。程孝京被照瞎了眼，下意识抬手挡光。 对面的人晃了好一会矿灯，遥遥地问：“是程大家孩子吗？” 程孝京听对方的声音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对方已经快步跑过来了，说：“这么晚了，你们跑这边来做什么？” 第33页 光线一挪开，程孝京才放下手。 原来是他们村长。 “送同学回去，他们家有车子过来接，怕等急了，就从这边走。”程孝京耐心地给他解释。村长把手电筒往蓝何身上照了下。 蓝何平时也不怎么喜欢和人打交道，但真正到了场面，也是个拿得出手的富家子弟。他站直了身，朝村长颔首道：“我是蓝何，今天到程孝京家玩的。” 村长一听到蓝何两个字，整个人忽然活络了起来，他又靠近了点，说：“哦，是蓝家二少爷啊，早说嘛，我一块送你们过去。” 程孝京脸色一变，他虽然设想过事情的发展绝对不会像他们事先想过那么顺利，但怎么都没有想到过变数会来得这么快。 蓝何却道：“您是……” 村长顿了下，有些腼腆地笑道：“哦，瞧我这记性。你不记得我了吧，去年的乡里开会的时候，我代表我们村去的，你爸当时不是要买我们这一块山地吗？我……” 蓝何不等他说完，立刻说：“我想起来，您是村长。” “对对，真聪明啊，这么久远的事情还记得住。”村长稍作停顿，立刻转话说，“那……我送你们？” 蓝何忙说：“不用了，我看村长大晚上还在这边，是有事吧。” 村长明显顿了下。 程孝京看得有点心惊。蓝何说的没错，村长可不是什么真心心系大山的好村长，他们这样的山区，山上可是真有野兽的。大晚上上山，大概嫌命太长了。 程孝京仔细打量村长，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看他刚才的模样，明显是听到蓝何所说的话后心虚了。 这么晚了还在山上，不可能没事溜达。程孝京琢磨着，眼底扫过他手里的矿灯，忽然明白了——可能是在找人。 “也没什么事，这两天总有人说山里出了野兽，我就出来看看，如果真的有，改天就打个报告上去，找个猎户来看看。”村长打着哈哈，说话一点都不走心。 住在山边的小村落，时常会有山里野兽出来，村长会操心一下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大晚上不顾危险还在山里找的，那就不正常了。 “这么晚了，太危险了吧。村长就您一个人吗？”程孝京故意问。 “是……”村长正要回，忽然身后遥遥有人喊了他一声，“村长，没找到，您确定是在山上吗？那么大个孩子，藏山里我总觉得不大可能，该不会被那人给骗了吧。” 村长压低了声音，说：“你们在这等我一下。”说完，回头就急匆匆地往那边快跑过去。 远远地还能听到那人细碎地说着诸如都找了两天了，肯定对方弄错了之类的话，最后被村长厉声喝了一句，又没了声音。 第19章 程孝京听着村长压着声骂人，凑到蓝何耳边，说：“我们溜。” 蓝何问：“往哪溜？” 程孝京低声说：“跟我走就行。” 两人蹑手蹑脚地绕进了另一边的山路上。上山之前，蓝何特意探头朝还在训话的村长那边看了一眼。 程孝京有些着急，说：“我们得快点找到程孝国。快把衣服脱给我。” 蓝何说：“我陪你一起找。”此刻，他中二的脑子早就窜过了无数种谍战片的细节，脑补的思路绕了个大肠回路之后，得出了一个自己都有点理不出头绪的总结——他严肃地认为这山上如果没人的话，让程孝京一个人去找程孝国没有关系，但是有人就太危险了。 万一被绑架了呢？ 万一正好撞到人家抓程孝国，对方杀人灭口呢？ 总之，程孝京一个人去，他一万个不同意。 相对而言程孝京的思路就简单明了多了。他想了想，村长上山搜人这个情况在自己的计划中是个变数，不能让这个变数对他的计划影响太多，蓝何跟他一起行动是把影响降到最低的最好的办法。 “行，不过一会如果见到程孝国，你一定要听我的。” “好。”蓝何回答地干脆，现在对他而言，只要让他跟着这个人，让他做什么都行。 夜晚的山路要比白天更难走，程孝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面爬，整个人都晃地不舒服。说实在他不太清楚程孝国会藏在哪，这漫山遍野地找人，太浪费时间。 他必须要在村长找到人之前找到他。这个念头紧紧地压在心头，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蓝何紧跟在他背后，神游天外——他到现在还有点摸不清楚情况。 “他们说要找的孩子，真的是程孝国？”他琢磨了半晌，问。 程孝京心想，照村长这鬼祟的态度，除了程孝国没有别的可能了。 “应该是。”他回答。 “他们找程孝国干什么？”蓝何问。 黑漆漆的山路真太难走了，程孝京咬紧了牙关，忍着草丛里荆棘上的刺滑过自己的脚踝。 他怎么知道村长为什么会扯进这件事里面来。按照他之前的预算，程孝国回来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传出去，更没有人会知道程孝国藏在山里。 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他在心底不断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真正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和程孝国本人，连蓝何都是今天早上。而村长那边，明显要在更早的时候知道。 是他的行踪暴露了？ 不，那也不可能会联想到程孝国。 第34页 程孝京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冷汗抑制不住地湿\\了他的后背，山风吹透了他的衣服，吹凉了他的身心。他想起了自己记线索的本子还在房间的抽屉里。 蓝何这时候忽然说：“你说会不会是程孝国自己耐不住性子，在山里乱跑引起别人的主意了？” 程孝京逐渐发热的脑子忽然被蓝何浇了一盆凉水下来。 他像是快要溺毙的人终于吸上了一口氧气，哆嗦着吸了口气。 “没错……也有可能这样。总之现在找到程孝国再说。”过程中会出现小小的失误是正常的，因为他们还没有掌握足够的线索，只要及时补救就好。 只要及时一点…… 程孝京和蓝何两人尽量放轻了声音在山林中转悠，天色逐渐转黑，山林中虫鸣声慢慢地覆盖了一切，程孝京停驻在原地仔细地听着四周，忽然说：“好像也没有别的人在了。他们是不是走了？” 蓝何也站定在原地，抬眼在四周逡巡，一会一手插在腰上，说：“不知道，不过确实没有什么动静了。” 程孝京重重地吐了口气，蹲了下去，含糊得念叨着：“这到底怎么回事？连村长都牵扯进来了。”他只是在自言自语，这能让自己以最快的方式进入思考模式当中。 蓝何的声音却在近处传来。 “不知道，总之先找到人。” 程孝京叹气，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瞬间忘记了蓝何的存在。他重新站起来，说：“我们分开找吧，半个小时后要是我没回到这里，你就准备回去。” 蓝何担忧，问：“不用我陪你一起？天都这么晚了，我以前听说这里的山上有野兽，你一个人……” “半个小时而已，出不了什么事。”程孝京说，“把衣服给我。赶紧吧，别磨蹭了，浪费时间。” 蓝何不做声了，他沉默地把身上的衣服剥下来，递给他之后，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你……”他踟蹰着，想要说点什么。 程孝京满脑子都是要找到程孝国，走地离蓝何也越来越远。 冷不丁地听背后的蓝何说：“那我在我们进山的地方等你，看到你了，我再走。看不到你我就来找你。” “……”程孝京回头，四周真是越发黑了，看不到蓝何究竟在哪。可心底却知道，蓝何现在就近附近。 “半个小时。”蓝何忽然又追了一句。声音比刚才稍远了一点，看样子真的走了。 半个小时后他一定会在入口等自己。 程孝京莫名觉得心安，接了一句说：“知道了。” 两人分开没多久，程孝京就找到了程孝国。 这个人大概也听到了刚才山上的动静，脑子还算机灵，缩在一个山洞里面不住瞥气，那模样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现实版龟息功。连听到程孝京和蓝何说话的声音都没敢回。 程孝国见了他就好一通埋怨，诸如，怎么来这么晚，还带小白脸一块来，怎么会有别人发现我之类。 好些问题程孝京没法回答，他把手上的校服递给程孝国，说：“山上不安全了，穿上衣服，我们赶紧走。” 程孝京低头看着校服，问：“去哪？” “去学校。”程孝京说：“我们学校是封闭式学校，现在是周末，全校都放回去了，里面人少。今晚你就待那，明天早上我们再走。” 程孝国脑子再笨，大概也觉出味来了。他吸了吸鼻子，接过程孝京的校服外套囫囵穿上，他低声骂道：“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家是不是得罪谁了。” 程孝京觉得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已经不是得罪谁的问题了。整体来看，更像是他们家牵扯进了大事件里面。 大事件……程孝京的脑子忽然顿了下。 如果事情确实按照他记忆中的方向走的话，就近出现的大事件，应该是就他们现在的镇上破获了一起恶劣的群体凶杀案，接下来就是蓝家因为在里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得到了市内的嘉奖。 之后没多久，蓝家举家就迁往了之后他们生活的城市。 程孝京心口有些发闷，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大的事件会和自己家有关系。 可是现在程孝国所经历的事情，确实和他当年的完全不同，这已经不是毫无线索的当年了。 两人鬼鬼祟祟地回到入口。程孝京原以为蓝何真的会在入口等他，结果到了那边才发现什么都没有。心生失望——青春期的小孩就是靠不住。他叹了口气，吩咐程孝国现在躲一躲，自己则走过去探探路。 程孝国大概是猴子转世，让他躲着，结果探头探脑完全安分不下来。 程孝京没走几步，就被他弄出的声音搞得心神不宁，心想去他\\妈\\的探路，赶紧离开这里才对。 这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 程孝京下意识把程孝国往树后面一摁，背后又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程孝国被他推地撞在了树干上，低声骂道：“你干什么？！” “闭嘴。”程孝京矮下\\身，挡在他的面前，小心地对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没一会，程孝京就听出了说话人里面有村长，这些人竟然还在？！他们到底对程孝国有多执着，非要把整座山翻个底朝天吗？ 不过，这样一来，他今晚把程孝国从山上带出来的决定是做对了。 第35页 程孝国耐不住性子，问：“他们在干嘛？” 程孝京回头把他弹出来的脑袋又摁了回去，说：“别说话，等他们进山了，我们立刻走。” 这时候忽然有一道快速的脚步声出现在不远处，有人朝村长大声说：“哎呀，村长吗？太好了。”这声音听着耳熟，不是蓝何吗？ 程孝国也听出了声音，凉凉地跟了一句。 “哟，小白脸来救场了。” “你给我闭嘴。”程孝京忍无可忍。 蓝何过去之后，他们说话声就轻了。也不知道蓝何跟他们说了什么，那些人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不过总归还是被蓝何说服了，几个人一起被蓝何往山里带。 程孝京看着他们说话声渐渐隐没在山林里，低声对程孝国说：“就是这个时候，走！” 程孝京不知道蓝何最后要怎么让自己脱身，他只是清晰地知道，他和程孝国之所以可以顺利地离开那座山，都是拜他所赐。 大概就是因为蓝何的救场，之后去往学校就顺利得让人忍不住起疑心。程孝京再三确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之后，才堪堪按耐住夜不归宿的冲动。 也幸亏程孝京平时在学校的表现还算稳妥，门卫看在他一点都没有瑕疵的日常表现记录上，放了他进去。 程孝国早在程孝京缠住门卫的时候溜进了门，程孝京把自己带出来的包递给他，不住地吩咐说：“你小心一点，晚上门卫每隔两个小时都会来巡逻，找个地方躲好，不要胡闹！” “……”程孝国被他好一通的数落，只得推着人往外走，喃喃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程孝京，那个高冷的程孝京去哪了？” 程孝京高冷地扔了他一句：“死了。我的鬼魂明天凌晨的时候来找你。注意一点！” 第20章 就因为一个意外，严重地拖了程孝京的后腿。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程孝京惴惴不安地推开家门，家里黑灯瞎火——程振和叶桂已经睡下了。 听到动静的叶桂迷糊地起来。程孝京惊得炸起来了浑身寒毛，想到自己一身泥的模样，赶紧压声说：“是我，妈。” 叶桂一听是他，披了个外衣从房里出来，小声问：“怎么这么晚回来，你同学呢？” “送回去了，路上碰到村长，耽搁了一会。”程孝京赶紧在叶桂看出端倪之前，把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又朝黑乎乎的里屋探了下头，“别吵醒爸，我这就上去睡觉。” 叶桂看他急匆匆的模样，追在他身后问：“你肚子饿吗？妈去给你烧碗面端上去吧。” 程孝京边走边说：“不用了，我不饿。你也去睡吧。”说着，三两步上了楼。 桌上还有早上没有吃完的冷包子，程孝京赶紧提了凳子坐下去，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一边啃一边看。 本子前面还是关于之前自己掉洞里的前因后果梳理，再后面就是自己随手记下来的关于程孝国的事情，都很零碎。 程孝京沉默了很久——之前自己以为走漏消息的时候的后怕历历在目，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这笔记本以后一定要随身带着。 然后从书桌的笔筒里抽了根铅笔出来，把盘亘在他脑海里的所有零散的线索都记录了下来。 从程孝国家发生的事情，到程孝国跟他说事情经过，再到蓝何提到了最近他们家的一些情况，最后到自己家里解困以及半路遇到村长的事情。 这几件事情表面上看着，程孝国的事情和蓝何家的事情完全搭不上，但是时间线上太过巧合，只可惜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证实不了什么，只能当做一个悬念记着。 最关键的地方还是村长为什么会进山找程孝国。 他有种感觉，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如果他能找到正确的答案，现在在他脑海中的问题，起码可以解开大半。 可现在让他觉得混乱的也是这个问题。 他该怎么办呢？ 程孝京往后靠在椅背上，听着窗外山风呼啸的声音。他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平静的山村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不，正确来说，是一直掩藏在人性深处的某些东西，正逐渐地被揭开它黑色的面纱。 凌晨五点，程孝京迷糊地睁眼。 28岁的自己，早上七点是他生物钟的早起时间，回到这个地方之后，从第一天开始，这个生物钟就被打破。 程孝京只想骂一句万恶的应试教育。 翻了个身闭眼安静了好一会，眼看着马上又能安稳地睡过去了——程孝京突然睁眼。 ——今天有比上学更重要的任务。 一想到程孝国还在学校里面生死不明，程孝京整个人都更加精神了。 他三两下起来，套上了衣服，跑下楼开始洗漱。 叶桂比他起得更早，看他从楼上下来，说：“吃点再走，现在还早。” “五点十五了。”程孝京捏着牙膏，探头看了一眼堂上的摆钟，说：“……那我吃点。” 叶桂失笑，回头想起了什么，又转回了房里。 程孝京听到程振低沉的声音，和叶桂轻柔的声音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程振大概还是不太放心，低声说：“多给一点，万一不够用，麻烦。” 叶桂无奈地回他：“知道了，你睡吧。” 程孝京的脑子轰的一声爆出了巨大的热气，在清冷的凌晨，浑身都是暖的。他在心底忍不住念叨，和以前不一样，他现在正活在17岁的时候，父母亲都在深刻地表达着对自己的爱。 第36页 幸福地快要哭出了！ 叶桂从里面出来，莫名地看着自己儿子站成了一尊雕塑。她过来推了他一把，说：“别站着睡，会着凉。” 毛巾晃了下落了下来，程孝京一手接着，看她递给自己几张钞票，殷切地吩咐说：“想买的东西都买下来，我们这偏僻，去一趟市区也不方便。” 还真的给了不少，程孝京有些发愣。 叶桂看他不敢接，说：“妈给你放包里去吧” 程孝京急忙扔了牙刷，跑出来陪着笑说：“谢谢妈，我自己放。” 叶桂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摸，叹气说：“我们就应该早几年就回来照顾你，做什么生意呢。” 程孝京愣了下，这句话他从来都没有从叶桂的口中听到过。以前也曾经幻想过父母亲真能为了他回到这个村子里陪着他过他一直向往的日子。 一家子团圆，和气，平安，比什么都好。 程孝京抽了抽鼻子，带着鼻音说：“现在就很好，妈，还早呢，你也再去睡会吧，我吃完就走，下午回来。” 叶桂应声说：“行，下午我让你爸去车站接你。” 时间不经磨，稍微说几句话，晃眼就到了五点四十。程孝京听着叶桂回里屋的声音，三两下扒光了碗里的稀饭，又把钱妥帖地放好。 在关上了家里的灯的同时，他暗暗在心底念道——一切准备就绪，就看今天了！ 出门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他们家所处的位置有些偏，连个路灯都没有。程孝京在出门的门口柜子上摸了一把手电筒，小声地朝里面说了声。 “我走了啊。” 谁想里面传来了程振的声音。 “早点回来，别在外面浪。” 程孝京脖子一缩，手比嘴快，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这一天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年轻了十岁，程孝京只觉得自己走路都比平时轻快了不少。他在心底想着，书包里带了不少东西，免得程孝国见了他的面又跟自己喊饿。 这个点对于农村来说，是正常的起床开始准备一天作业的时候。程孝京出门，拐出自己家的弄堂，先被不远处从门内洒出的灯光吓了一跳。以为又遇上了出门找人的村长。 他收紧了背上背着的书包，小心地收回脚。 四下看了一圈，发现不少人家都亮着灯，才明白过来，这是常态。 怕没有用，路还是要走，只是不能随便走了。程孝京刻意放轻了走路的脚步声，生怕惊到村长那一伙人。 就这样蹑手蹑脚摸上了水泥路。 谁知刚一拐弯，就看到路口停了一辆车。这时候天已经开始现出天光，隐约能看出一点车子的轮廓，是一辆小型的本田轿车。 这个年代跟十年后不一样，乡下还是看不到车来车往，就连在外经商的人，最多也不过一辆运货用的五菱车。有轿车的人家，通常非富即贵。 程孝京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放轻的脚步，矮下\\身，以蹲着的□□姿，准备悄无声息地挪过去。 “诶？真来了。”熟悉的声音乍起的那一刻，程孝京寒毛都炸起来了。 蓝天探出头，眉开眼笑地朝他招手。 “孝京！这边这边！” 程孝京面无表情，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蓝天见状，索性开了车门下车，朝程孝京挥手，说：“孝京！京京！这边呢。” 程孝京沉着脸转过去，盯着蓝天。想了想，又转了个方向。 蓝天被他盯地有些心虚，矮下\\身对里面的人低声说：“哎，你别装死啊，出来解释一下。” 蓝何磨磨蹭蹭地探过来，对着程孝京述说歉意：“对不起，我……” 程孝京的视线冷地像一把刀，问：“你都说了？” 蓝何整个人焉了下去，垂着头喃喃着解释说：“不……不是的，我就说你要去市区，他就嚷着要一起过来，我不放心……” 程孝京心道你虽然没有说全了，但是现在人都跟出来，你还想我怎么去带程孝国？ 蓝天趴在车头，模样要拽上天了，说：“让你挤公交车那多辛苦，我送你。” 程孝京横了他一眼，无视他的殷勤，直接就往前走。 蓝天收了脸上的拽样，追在他屁\\股后面，回头喊：“你跟上来，我追人。” 蓝何探出头，喊：“追个屁!上车啦!我们回去了！” 这时候的蓝何没有威胁，蓝天蹬鼻子上脸数落他，说：“古板，胆小鬼，怂蛋。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跟孝京走。” 蓝何恨不得开车把这货撞进医院里去。 程孝京一边往前快步走，一边注意着身后那俩兄弟的讲话声。 他倒是相信蓝何不是故意把事情泄露给蓝天知道。最有可能的还是蓝天在里面瞎搅合的。 蓝天这个人一旦较真上了什么事情，任何人都磨不过他。蓝何这种要里子也要面子的人，可斗不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但是……他要怎么摆脱这么个牛皮糖？ 蓝天正跟蓝何争执着，一扭头就看程孝京走远了，他赶紧转身，说：“不跟你说了，你随便吧，我走了！” 蓝何就看着蓝天飞一般地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这个混蛋。”蓝何索性解开了安全带，把车子一锁，也跟了上去。 程孝京正紧张地像找个隐蔽且方便的小路，至少能让自己甩开蓝天，谁知一回头就看到蓝□□他跑过来了。 第37页 蓝天看上去很开心，像个二缺似的笑着。 他开心了，自己就不高兴了。程孝京正想骂人，一错眼，就看到蓝何也追上了。 “……”这是要俩兄弟一起闹腾的节奏吗？程孝京心一横索性站住了脚，等着蓝天上来，寻思着要怎么跟他拼了。 蓝天看他真站原地等他了，笑得更开了。 结果刚到他面前，只爽快地说了句，走吧！ 程孝京不走了。 蓝何跑着过来，指着蓝天骂道：“信不信我以后什么事都不跟你说。”半点气势都没有。 程孝京失望地别开了脸。 蓝天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讪笑着说：“信，你不是一直这么小气吗？” 蓝何认真地对着蓝天，说：“这跟小气不小气没关系，你从来不想想你的行为会不会给程孝京添麻烦吗？” 这话当着程孝京的面说，就成了蓝天的软肋，他转头看程孝京。 程孝京用力地点下头，说：“蓝何说的对。” 蓝天问：“所以你不希望我陪你一起去市区？” 程孝京深吸了口气，说：“虽然我很感激你对我的保护，但是我从来没有希望你为我做任何事情，包括蓝何。你们俩都一样。” 起码在这件事上，他不希望任何人牵扯进来。 他已经感受到了这件事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席卷进去。 这么做不会给自己多大的帮助，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第21章 三人沉默地对视了半分钟，蓝天忽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说：“瞧你们说得跟地下党进敌区侦察似的。多大点事，不就是去市区嘛。” 这是蓝天一贯的德行。 程孝京听到他笑的一瞬间就知道蓝何和自己所有的努力全部都打了水漂。他不禁有些无奈，蓝天就是有这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事。 程孝京说：“你说的没错。” 蓝天一瞬间喜上眉梢，鼻子要翘上天了，还得意瞅蓝何，说：“你看，孝京也这么说。” 蓝何欲言又止，他现在手心极痒，迫不及待想要把面前这个人揍一顿。奈何程孝京急着要走，现在自己不好给他节外生枝。 程孝京酝酿足够了自己的情绪，说：“蓝天，我去市区确实没什么大不了，所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跟着我我多难受？” “……”蓝天一腔得意被堵了个死，立马变了脸色，“孝京，你看，我和蓝何早上四点就起来，五点就到这里等你了，你几句话就把我们打发回去了，不好吧。” 程孝京察觉到了蓝天说话的口气不对了。他生气的时候就这样的口气，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一模一样的脾气。 但他从来都不怕谁生气。 他面不改色地对着蓝天，说：“挺好的，早点起来有助于身体健康。当然如果你能保持这样早睡早起的频率。” 说着他拍了下蓝天的肩膀，却侧头对蓝何说：“我自己过去吧。不出意外下午我就回来了。”言外之意，有什么不满的，下午再来找他。 蓝何怔怔地看着程孝京潇洒地往前走。 蓝天这回倒是没有不知趣地跟上去，他勾着嘴角冷笑了声，说：“你之前还说孝京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哪里不一样了？” 蓝何沉默了许久，神游天外似的晃了下脑袋，有气无力地说：“……大概是我的错觉。” 程孝京真的有点怕蓝天的那根筋搭不到对的地方，他会没头没脑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自己，然后一意孤行地跟着自己。 蓝何是拦不住蓝天的，因为他自己也很想来。 程孝京实在是不明白这兄弟俩哪来那么大的好奇心。他特意放慢了脚步，等了好一会，没发现背后有动静，才确认这兄弟俩大概真回去了。 应付他们真是让自己身心疲惫，程孝京重重地吁了口气。 他以前一定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没觉得蓝天哪里不好。老天爷还算开眼，让他脑子清醒了一会，虽然现在才深切地体会到，被这兄弟俩胡搅蛮缠着有多难受。但为时不晚。 以后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还清了他们的债，从此离他们远点。 程孝京从蓝家兄弟的魔咒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旭日已经挂在了天边。他慌了下，低头看时间。 “遭了！”时间已经指向六点十五分。 学校六点开放，之后就会陆续有学生和老师进出校门。这学校里没有人的时间是安全的，但是一旦人多起来，就成了最不安全的地方。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门口，一看，果然校门已经开了。心底顿时一阵拔凉，忍不住多骂了两句蓝天。 不少学生和老师陆陆续续地进出校门。门卫一看他，朝他打了个招呼，说：“高二的吧，今天不是周末吗？” 程孝京朝他心虚地笑笑，说：“没，我和人约好了，有事。” 门卫哦了一声又把身子缩了回去。 程孝京心急如焚，正抬脚想要进校门，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了他一声。他惊地立刻回头，只见学校外面的树后面，有个人探头探脑地朝自己这边看。 正是程孝国。 程孝京被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几步跑上去，压低声训斥：“你怎么出来了？” 程孝京挤眉弄眼地打量他，说：“你太晚了啊。我要真傻傻地等你出来，一定是脑子秀逗了。” 第38页 程孝京特别紧张，好像他才是那个被追杀的人，他警惕四下张望，问：“出来的时候没人注意你吧。” 程孝国笑嘻嘻地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说：“注意我\\干嘛，我长得又没你好看。” “……”程孝京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拉开，一脸高冷，“那就行，走吧。” 两人走了几步，程孝京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摸出了个口罩递给程孝国，说：“戴上。”他们家没有这么矫情的东西，是蓝何拿给自己的。 程孝京也不知道蓝何是见到什么都往包里塞，还是真的细心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此刻真的感谢他——因为他准备的所有东西，都实用得让他想哭。 程孝国盯着他手里的口罩，说：“要这么讲究？” 程孝京懒得跟他解释，给他拆开了说：“让你戴就你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程孝国被他胡乱地把口罩糊上嘴，煞有其事地挺了挺胸，含糊说：“这样就认不出我了吗？” 程孝京当然不会觉得就凭一张口罩真能把人整成另外一个人，但多少能隔绝掉一些熟人的目光。他一手拖着人拐进了路边的小巷子里，小声对程孝国解释说：“早上出门的时候，被蓝天和蓝何缠了一会，好不容易才摆脱他们。” 程孝国说话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大概遗传了王勤香的爽利脾气。当下就尖酸刻薄了起来，说：“又是那两个小白脸，你怎么招惹他们的。” 程孝京低声道：“谁知道。”过去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 程孝国看他轻描淡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牙酸。下意识地酸溜溜地猜忌他是在刻意避开这个问题，他仿佛找到了自己在人生道路上的道德制高点，像个人生导师，摆着莫名其妙的谱，说地苦口婆心：“我好歹也比你大了几个月，算是你哥。你听我一句，他们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别跟他们瞎扯。” 程孝京皱眉，蓝天这个人确实看上去有点不太正经，但蓝何还是个值得交往的好人。虽然他在深刻认识到蓝家俩兄弟有多麻烦的时候，已经决定以后不要再理他们了。 程孝国叹着气，继续念叨：“虽然你现在觉得我说这话不太中听，等你以后长大了，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程孝京挑眉问：“你是我妈么？先顾好你自己吧，废话那么多。” 程孝国被他损了一句，顿时觉得自己脸皮都没有了。他浑身泄\\了气，脑袋垂到了胸口上，哀怨的模样我见犹怜。 “说真的，我咋那么倒霉呢……” 程孝京可没程孝国那么没心没肺，他一路注意着周围的情形。镇上一到周末都会莫名其妙生出平时十倍数量的人，仿佛都是从地下蹦出来似的。各种买菜卖菜逛街约会，感觉就像是只有周末的时间里他们才是活生生的人似的。 程孝国看着人多也生出了点疑神疑鬼，好不容易站到了车站上，立刻就缩头缩脑，还跟程孝京抱怨，“这儿人怎么那么多，我该周一到周五来吧，学校门口就周末人多。” 程孝京斜他一眼，说：“平时我没空，你自己去？” “……”程孝国一阵哑然最后又挫败地泄\\了气。 程孝京眼看看公交车远远过来，挨了他一下，说：“记着不要用学生卡。” “我也没带啊。”程孝国嘀咕说。 程孝京松口气，盯着那缓缓驶过来的车子，一错眼，他忽然笑道：“这一来就来两辆车，浪费。” 程孝国朝前面的车子看了一眼，说：“哇，人真多啊。我们坐下一辆吧。” 程孝京有点不耐烦他那叨逼叨逼的性子，正要呵斥一句闭嘴，忽然感觉到程孝国撞了他一下，整个人躲到了他的背后。 程孝京愣了下，正要转身，却听到程孝国抖着声说：“你别动，我看到那个人了。” “谁？”程孝京被他这模样弄得紧张兮兮。 程孝国声音又轻了一些，说：“就那个人……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在广州车站里追着我那个人……” 程孝京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张着头四下看，假装不经意地扫向前方。 前面有两辆车，头一辆车上都是人，一眼看去全是人头，黑压压的叠在一块。压根看不到几张清晰的人脸，后面那车人是少了一点，但空点的车上人全坐着。初升的太阳从车尾冉冉升起，从那个角度照过来的光线，直接连人都看不清。 程孝京低声问：“哪辆？” “后……后面的。”程孝国回道。 程孝京说：“那我们就走这辆了，你起来，门一开我们就挤上去。” 这时候车子已经停稳，程孝京盯着后车，那车子稍微比前一辆慢一些，正准备停车。他伸手把程孝国扯了起来，一把塞到最前面，说：“你先上去，找个角落等我。” 在车门开起来的刹那间，程孝国像只小鸡似的被程孝京硬塞上了车。 上车的人倒没有想象中的人多，不少人跑向了后面，不过数量还有相当可观。程孝京上去后，看到程孝国正抱着背包缩在车中间的角落里，他的神情有着无所适从的茫然，仿佛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忽然想起来从前自己在看到父母遗体的那一刻，也是像程孝国这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第39页 他挤开拥挤的人群，挪到程孝国的身边，低声叫了他一声：“哥。” 程孝国惊了下，看他的一瞬间恍惚了一眼，最后忽然朝他笑了，说：“哎，这一声我爱听。我还以为你没挤上来。” 程孝京呵呵了声说：“农村的孩子没有挤不上的车。”当他挤了十年公交车上下班的资历是吃素的吗？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程孝国的笑点，他一个没绷住，笑着说：“说得对。” 程孝京看了下时间，一边估算着时间，一边说：“你也别太紧张，自然一点，就算真被他们看到了，这么多人他们也不敢随便动手……等等，那人长什么样？”他忽然想起了正事。 第22章 这世界上，巧合是必要的元素，但巧合的多了，难免会让人生疑。程孝京在听到程孝国提到“他们”的时候，心底就生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和昨晚上村长找人的事情结合在一起，这样的巧合也太稍微过分了点。 程孝国一脸惶然，他浑身都是僵硬的，连拉扯程孝京的动作都跟小姑娘似的，只敢伸出两个指头捏布料拉一下。 程孝京：“……”算了，人生阴影这种东西也不是谁都能克服得了的，程孝国没吓哭已经很勇敢了。 程孝国小声说：“刚才，我看到了。穿了个黑色的夹克，留着平头。个子比我高一点，戴着墨镜，很瘦……” 程孝京把他这零零落落的特征描述一点点地在自己的脑子里组合。组合到一半的时候，他找到了目标——有这个模样的人站在马路对面的车站下车点，正对着他们。程孝京眼前恍惚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个人的眉目依稀有点眼熟。 他在脑海中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人的特征——身材高瘦，脑袋小，五官也小，那双眼睛…… 程孝京忽然身体起了反应，有一股深入骨髓一般的疼痛凭空钻了出来。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年轻了两个号的龚叔圳。 真是冤家路窄……程孝京之前还有些侥幸，寻思着十年前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号人，那就等于龚叔圳并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现在看来，他太乐观了。他应该在估算事情的时候，把自己能思考到的最恶劣的情况全部整理进去才对。 车子缓缓地开始启动。 好在，现在为时不晚。他们和龚叔圳之间的距离，起码隔了一趟车。程孝京收回视线，抓紧了程孝国，把他往人群里推了一点，然后问：“你认识他？” 程孝国眼眶又红了，小声说：“就是他，杀了我爸……” 程孝京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他转了个身，自己扒在玻璃窗上往外看。 这一眼，正好正对上了龚叔圳那懒散的视线。 他的脑子再次确认自己的记忆。 十年前他在家乡见过龚叔圳吗？ 答案是没有。 龚叔圳如果是这个时候过来的话，他已经不在这里上学了。他父母过世之后，关鹏程出现，把自己接到了他们家那边，继续念高二。后来的大学也是在关鹏程的安排之下念的律法系。 总的来说，那之后的十年，他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为什么现在会见到他呢？他的记忆怎么会出现那么大的偏差？ 之前在心底的那股怪异再次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很多次了。第一次是得知程振和程纲要回来的消息。第二次是程孝国\\家出事。第三次……第三次应该是村长找人。 第四次就是现在。 这已经不能算是巧合了，他现在可以肯定，从他爬出那个山洞，被蓝何和蓝天救起来的那一刻开始。 记忆就出现了偏差，而且偏差地越来越远，越来越无法控制…… 他低头看了一眼垂着头不吭声的程孝国，他在局促不安，身体还在发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害怕。。 但是，作为程孝国现在唯一依靠的自己，现在他却在思考，眼前的这些是真是假，他是不是能够相信自己的双眼和感情都不会欺骗自己。 不过。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事情的发生对自己来说，不会没有意义。也许它们是被自己忽略了十多年的真\\相。它们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就是希望自己能够体会到它们存在过的痕迹。 会不会有什么真\\相在等着自己去揭开？一个大胆的念头，无比鲜活地呈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只要完成这个任务，自己一定就能往前踏出很大的一步。程孝京心底莫名生出了一阵无法抑制的激动。 程孝国似乎感觉到了程孝京的呼吸乱了，他敏感地抬起头狐疑地看程孝京。从前他眼里的程孝京，仿佛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任何人事物也都进不了他的眼里。就像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瓷娃娃，光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可现在的程孝京不一样了，他好像忽然之间被注入了生气，整个人变成了他无法想象的模样——那种仿佛周身都点缀着光芒的生命活力。 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把自己忽然生出的一点惭愧，说出了口：“孝京，我……想跟你道歉，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看你不顺眼。” 程孝京听他没头没脑地说浑话，轻描淡写地说：“过去的事情就算了。” 第40页 换做是以往，程孝国可能又要生出一点厌恶了。可现在他清楚知道，程孝京说的这句话，并不是在敷衍自己。 他哦了一声，抬手不自在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大概觉得自己还是太小家子气，忽然间就羞愧了。 程孝京却继续说：“你现在只需要记住，虽然你爸妈不在了，但我还是你的亲人。你只需要选择相信我就可以。别的不要多想。” 程孝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他切实地感受到了自己被程孝京鼓励了。生存的意志力在膨\\胀。 “我要是熬过了这次，以后一定……” 程孝京眉头紧锁。 他看到龚叔圳拦了一辆出租车。只一会，那车子追了上来，缓缓地坠在他们公交车的后面，亦步亦趋。 程孝国被他推进了人堆里面，几乎快要被淹没了。 程孝京敢肯定，他是在跟自己对视了一眼之后，才决定追他们。这让他心生疑惑，甚至产生了龚叔圳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程孝国这样不着边的疑问。 但是不管是针对谁来的，他和程孝国都很危险。 他现在最需要的——程孝京的脑海中，不着调地想起蓝何交给自己那笔钱所说的话。不由得叹气。 也许真到了该让那笔钱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程孝京仔细研究过市区的地图，这趟车的终点站离警局还有一段并不短距离。也幸好他还记得这个陈旧的车站——没有改造正规，进出口有好几个，哪里都能走人。 算起来，警局其实离这趟公交车的某个车站要近一点，下车之后只要跑得够快，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冲进警局里面，就算是成功了。 程孝京推了程孝国一把，说：“把口罩和外套脱给我。” 程孝国一头雾水说：“我不热……” 程孝京白了他一眼，说：“快点！别磨蹭！” 程孝国第一次看他这么着急，一脸疑惑地脱外衣。拥挤的车厢内，不少人朝他们侧目。程孝京只盯着程孝国。在确定了车上没有危险之后，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进入过程孝京的眼底。 程孝京把衣服塞进了身前的背包里，口罩却捏在手里。 他一边看着外面那辆出租车，一边低声吩咐：“一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怕，也别怀疑。我一定会让你平安进警局。” 公交车在底站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一大\\波人从车厢内挤了出去。程孝京走在最后一个，站在下车点，他眯着眼看了一圈。 车站内的人太多了，他伸手整了下盖了自己大半张脸的口罩，低下头尽量让自己不起眼一点。 口罩有点闷。他嫌弃地想。 出站口排了一溜的出租车，程孝京边走边挨个看，找到了之前载龚叔圳的那辆车。排在了倒数第一辆，目测刚进来不久。 冷淡的目光扫过了周围来回走动的人群。忽然眼底扫到了自己关注着的黑色夹克。程孝京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扭过头，跨着大步跑过了马路。接着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子。 没一会，一个身穿黑夹克的男人，也跟了进去。 “……”黑夹克男人前脚刚踏进去，忽然眼底亮了下——他看到巷子里那个身穿校服，带着口罩的大男孩靠在墙上。他双手插在兜里，头低垂着。只是在昏暗的巷子里，看不清口罩下的脸。 黑夹克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一步接着一步地往前走。 男孩安静地伫立在那，看上去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只在这里站着而已。 在黑夹克的脚步离他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他忽然站直了身。 “跟了我一路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意外的清柔悦耳，带着声带发育晚期的低沉感，让人听不出他说这句话有什么言外之音，“找我有什么事吗？” 黑夹克愣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了大男孩的衣领，又粗暴地扯掉了他脸上的口罩。 那张冷淡却漂亮的脸带着无言的嘲讽。 正是程孝京。 “你耍我！”龚叔圳怒道。 程孝京却一点都不配合他的愤怒，开口就是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我们从学校上车，到市区，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车子停靠了至少十几个站，你为什么不上车？”他问。 龚叔圳咬着牙勒紧了他身上的衣服。 程孝京皱眉，他穿在里面的衬衣布料有点糙，嵌进脖子的时候，就像一根偏硬的绳子勒住了自己，一阵阵的生疼。 龚叔圳看到他不舒服地皱眉，心情忽然好了一点，他凑近了这个长相好看的男孩，说：“杀人这种事，当然是要低调一点。” 这轻蔑的口气，和他上一次面对他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情形却完全不同。 他再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机会报警，却坚持要亲自送程孝国来警局吗？” 第23章 毋庸置疑，程孝京并没有想到龚叔圳会出现。但他一开始决定要陪程孝国去报警，确实有着自己的用意。 因为他发现，在自己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他手里唯一一张有用的牌，只有程孝国。 从程孝国同他倾诉了所有事情之后，程孝京就知道，自己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关键部分。他内心极其渴望去探索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第41页 也许这就是能改变命运的关键！他就是这样想的。 龚叔圳脸色微变，他警惕地朝这条巷子的两边进出口看了眼，再回来看程孝京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程孝京在他想明白之前，忽然开口说：“你是以蓝家管家的远房亲戚，这样的身份来到这里，真以为不会引人怀疑了吗？” 龚叔圳脸上多了轻蔑的笑。 “哦，我一个混混，来亲戚介绍的公司上班，哪里值得怀疑了？” 程孝京立即说：“短信。” 龚叔圳没反应过来。 程孝京再次说：“你用陌生手机给蓝何发过短信，假冒程孝国和他接触。” “蓝何？”龚叔圳笑：“我给他发短信做什么？他和那小孩有什么关系吗？” “别装了，”程孝京说：“你在试探。试探的对象也不一定就是蓝何，也有可能是和蓝何有关系的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龚叔圳看他的眼神更冷了一点。 程孝京歪头看他，说：“要我说清楚一点吗？这个山沟沟里，影响力最大的是谁？蓝家。你们想要在这里活动，不管怎么样都要通过他们的同意。但是你们杀人了，蓝家不可能放一大~波杀人犯进自己地盘上。所以你伪装程孝国发了短信给蓝何。蓝家对自己两个儿子看得非常紧。蓝何收到的短信，蓝家的人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村长才会带人去山上找人。” 这样一算，在时间上刚好吻合。 “你一看有人已经在暗地里找程孝国，就知道蓝家上钩了。蓝家既然代替了你们找程孝国，自然就不需要太多的人来这里了”程孝京继续说，“而你，一直就在蓝家。不管有什么样的消息，龚伯肯定知道。所以，你一直清楚程孝国这个漏网之鱼，有没有到警察或者蓝家的手里。这样一来，这里有你一个人就足够对付了。也不需要跟蓝家申请地盘了。至于程孝国，因为蓝家插手了，所以找到人的话，有很大的可能会把人先带回蓝家。那就等于落在了你的手心里。就算没有带回蓝家，龚伯这边肯定也会第一时间知道。所以你有恃无恐。” 程孝京想，今天他和程孝国的行踪泄露，应该还是因为前一天晚上，蓝何出面替他挡住了村长的缘故。村长一定跟某个人抱怨过，龚叔圳才会注意到。 龚叔圳竟然认真地把程孝京的话，一字一句地听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大概感觉到好笑，说：“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程孝京问：“哪里觉得好笑？是待会你就能安心吃上牢饭？还是程孝国带着警察叔叔来拯救我，让你倍感欣慰？” 龚叔圳的脸色一瞬间变了。 “你可真不知死活。我手指头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拧断你的脖子。” 他陡然掐住了程孝京的脖子，虎口使力紧压他的喉结。 “又不是第一次……”程孝京被掐地透不过气，他极力压制自己想要挣扎的本能。他已经经历过一次被龚叔圳杀死的噩梦。 所以他知道，越是挣扎，这个人就越兴奋。会激起他更深层的虐杀心理。 龚叔圳看他就跟条死鱼一样，任由他掐着要害。疑惑地看他的脸色渐渐发白，啧了一声说：“就这样死了，你就一点不甘心？” “杀我……”程孝京的声音变形地可怕，沙哑地像粗粝的砂石，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程孝国……” “在那！就是他！”程孝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程孝京打从心底松了口气，程孝国还算有点聪明，能找到他所说的这个位置。 龚叔圳冷着脸盯着程孝京，忽然一下子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你知道的太多了。” 程孝京再次感受到了被耳鸣支配的控制，那此起彼伏“嗡——”的声音从左耳穿到了右耳，再从右耳飘出，覆盖了整个世界。 程孝京感觉到很多人跑过来，围在他的身边，仿佛听到了蓝天和蓝何焦急的声音。 他眼前发黑，浑身已经没了知觉。他忽然又听到了很多声音，那些声音仿佛来自这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所有声音都在他耳边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 “孝京……” “京京……” “程孝京……程孝京！” 程孝京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刺目的白。 他僵硬着全身，面前的白色很刺眼，他却执拗地瞪圆了眼睛。直到那一下连通了自己全身血液的呼吸声起来了，接连不断的急促呼吸声立刻接踵而至。 他想说话，想喊人，喊救命，喊程孝国，喊蓝天，喊蓝何，喊他的爸爸和妈妈。 病房内充斥着粗重的随时都有可能断开的呼吸声 有人在他身边惊呼说：“啊！师兄醒了！” 有人慌张地说话声都结巴了。 “我……我我我去找医生。” “等等！老师在楼下，顺便也跟他说一声。” 身边就像是因为自己的清醒而炸开了锅，程孝京仿佛终于感受到了一点人气，但睁圆的眼睛好像一时半会收不回去。他就保持这惊悚的状态往边上骨碌地转过去，张了张口。 活过来的第一个感觉出来了——喉咙干得不行，他想喝水。 旁边终于有人映入了他的眼中。 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姑娘，穿着一件奶白的开衫，齐耳短发，看上去干练利落，此刻她正凑在自己的面前，一双硕大的眼睛熠熠生辉，眼中的兴奋快要满出来了。程孝京和她对瞪了一会，才想起是他们事务所的前台，一个叫苏维艾的姑娘。 第42页 苏维艾仿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抑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她屏着呼吸凑上来，问：“孝京哥？” 程孝京盯着她凑近自己的那双硕大的眼珠子，勉强地做了个口型。 苏维艾是个热心的前台姑娘，她应该看得懂自己的需求。 苏维艾盯着程孝京那张单薄的嘴唇，学着他的口型念了整整十几个来回，终于看到程孝京合上了眼。 程孝京真感觉自己要瞑目了。心底不由得感叹，苏维艾这姑娘虽然热心，但是肢体语言总是比她的脑袋思考速度更快一些。 苏维艾赶紧到一边去给他倒水，这时候门被人用力地推进来。 躺在床~上的程孝京都能感觉到从门口灌进来的那一阵风，他侧头。 先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特别体面的西服，身材虽然有着中年人的微微发福，但掩不住身上散发知识分子的那种睿智。只是现在他的脸上满是着急，走路就跟刮风似的，减少了他身上的生人勿进的清冷感。 他就是程孝京的老师，关鹏程。他进来后，紧跟着他的医生几乎用跑的，才转到他的前面。程孝京的目光很自然地转到医生身上。 他的身体已经渐渐复苏，小幅度的动作都可以做得到。 那医生躬身给他做各种检查，脸上的笑也一点点地展露了出来。 程孝京想，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医生靠上来，小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程孝京想说自己哪里都不舒服，可现在他只想喝水。 苏维艾端着水杯上来，嚷着说：“医生，他刚才说想喝水。” 医生犹豫了下，侧头对苏维艾说：“拿根棉签，沾水先给他润润，别着急灌给他。” 苏维艾哎了一声，立刻转头去找棉签了。 程孝京看着远去的杯子，眼睛都快冒出绿光了。 医生看他动了下头，那目光盯着苏维艾的背影满是杀气。却笑着说：“别着急，既然醒了，以后恢复得就快了。” 关鹏程重重地吐了口气，说：“可算是熬过来了，这几天我们没白在这耗着。” 苏维艾蹬蹬蹬地踩着高跟鞋跑上来，小心地拿着棉签给程孝京润唇。水沾到唇上的感觉，着实给了程孝京巨大的舒适感，就好像刚从巨大的梦魇当中苏醒过来似的。 苏维艾听着他叹气，又瞪圆了她的大眼睛，问：“怎么了？我伺候得不好？” 程孝京摇头，他哑着声说：“换个人吧，你那双大眼睛离我太近，我心脏有点受不住。” 苏维艾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程孝京在开她玩笑。 有心思开玩笑，证明这人货真价实地活过来了。苏维艾不知怎么的忽然被get到了泪点，一个没绷住，眼眶红了。 旁边一直盯着程孝京的同事们这才真心实意的松下了口气，有人拉了一把苏维艾，说：“我来吧，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 “周姐，连你也开我玩笑。”苏维艾哽着声，埋怨声有种说不出的娇憨。头一眼那种干脆利落的感觉消失得一干二净。所以说啊，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 苏维艾倒是很自觉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周晓梅。程孝京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于身边人给予自己的感动。 他看着脸上带着欣慰笑脸的周晓梅，低声也回敬了一个感激的笑，说：“周姐，麻烦你了。” 周晓梅愣了下，忽然捂着脸，说：“讨厌，我们事务所里的高岭之花竟然对着我笑了。这事我能拿出去吹十年。” 程孝京给她逗笑了，周晓梅比苏维艾这个只会装老成的小姑娘细心多了。她上来先给他把身上的被子掖好，说：“你能醒过来，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喜事了。” 末了，她像是憋不住心底的高兴，又甜笑着加了一句：“开心死我了！晚上和张朋去吃个大餐庆祝一下！” 和医生谈完话完的关鹏程又走了回来，年过半百的他，子女都在国外，身边也就这些贴心的徒子徒孙们在照顾他。 程孝京是他朋友的遗子，也是他最看重的得意门生。 程孝京对上关鹏程，笑了笑，说：“对不起，让老师担心了。” 关鹏程眼底浮上一层薄泪，眨眼说：“不想让我担心的话，以后就小心一点。” 程孝京抿嘴，这件事说起来谁都不能怪，就算他没有把手机落在法院，就算他没有跟蓝何回他家。 他独来独往习惯了，龚叔圳要找到他独自一个人的机会太多了。说起来，他甚至还要感谢蓝何出来找他。不然自己这会肯定成了一堆骨灰了。 第24章 梦无所遮蔽，我们只是不理解它的语言罢了。梦给我们展示的是未加修饰的自然的真理。梦是无意识心灵自发的和没有扭曲的产物。梦是启迪，是人潜意识在努力，使整个心灵更趋于和谐、合理。大多数危机都有一个很长的潜伏期，只是意识觉察不到而已。梦能够泄露这一秘密。 ——卡尔·荣格 祁兰市今天的天气依然不是很好。连续下了一周的雨，到今天整个天空都还是阴沉沉，一点都没有要开光的意思。 蓝何坐在办公桌面前，面色沉静地盯着屏幕上的文档敲字，他的脸色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一直维持着一周之前的状况，未见痊愈的迹象。有人在门上敲了下，他抖了下眼，迅速关掉了文档，抬起发沉的眼睑，朝外面看过去。 第43页 “蓝总，前台有个叫陈一帆的警察说跟您约好了……”站在门口的助理朝他这边张望，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蓝何松了口气，说:“哦，辛苦你跑一趟，把人带上来吧。” 助理笑道：“哪有您辛苦的，昨晚又没睡吧，瞧那黑眼圈……” 蓝何抬手挥他。 “走走走，前一秒还一口一个蓝总叫得欢实，后一秒就数落我。我的阶级地位呢？” 助理给他合上了门，只留下了一丝反抗。 “都给您吃了~~~” 助理太敬业，也没给蓝何留出太多的放松时间，门就又被推开了。 “哟，睡着呢？”探头进来的是一个个头中等的小青年，一身紧实的黑皮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他还硬穿了件浅蓝的竖条纹衬衫，幸亏他人长相不错，身材也条顺，整个另类的黑帅样。 蓝何睁开眼，懒洋洋的嗯了声。 陈一帆也不跟他见外，绕到他身边，擅自点开了他的文档。 上面是关于蓝天案子的细节分析，都是他和蓝何之前整理出来的。陈一帆翻看了下，说：“多出来的是什么？” “我根据程孝京给的意见修改的。”蓝何说话声细如蚊声，听着就像是马上就要昏死过去的模样。 陈一帆看他那马上就要歇菜的模样，低声骂了一句。 “弱鸡，通个宵就废了。” 蓝何闭着眼怒道：“你行你来啊。” 陈一帆又给他浇凉水：“哥连续通宵半个月，今天依然生龙活虎地来给你送温暖了。” 蓝何愣了下，忽然坐直了身，精神十足地说：“有进展了？” 陈一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网页，登了扣扣，从自己的手机里传了个文件过去。 是一个监控视频。 第一眼，蓝何就发现，视频的地点是祁兰市市中心的一家高档餐厅内。 蓝何应酬的时候也喜欢去那家餐厅，光看着画面，他就能脑补得出来，在里面吃饭的场景。 轻缓的爵士乐萦绕在用餐者的耳边，整个包厢内只有一个人在吃饭，刀叉和盘子不时碰撞着面前的瓷盘。和爵士乐混在一块，硬是合奏出了一首叮叮当当的交响曲。 吃饭的是一个看上去非常精致的女人。 不仅仅只是容貌上的，包括她蓝色长裙，梳起发髻的发型，细致没有瑕疵的妆容。还有搁在一旁专门放置杂物的小桌上的包。看她切牛排的熟练操作，以及吃出了一道风景线的技能。应该是位惯于混迹交际圈的名媛。 唯一不太协调的是搁在餐盘边上的手机。 手机是白色的最新款苹果手机，簇新的就像是刚从包装里面拆出来。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保护的外壳。 屏幕忽然亮起。 女人的手一顿，手里的刀具哗啦一声巨响——被一齐丢在了瓷盘上。宣告了交响曲结束，重新进入了爵士乐的篇章。 这场通话持续了大约三分钟，完了之后，那女人就把手机丢在了桌上，然后吃完了最后一点牛排，拎了她的包走了。 “认识这个女人吗？”陈一帆问。 蓝何点头，他抱着双臂把自己埋进了椅子里面。 “认识，有名的交际名媛，叫梅雪琪。” 陈一帆禁不住对他露出失望。 “你们这些社会主义蛀虫，就知道交际名媛。换下脑子行不行，刑侦方面的身份，应该说她是陈家锦案的受害人。” “心里明白不就行了。”蓝何一脸嫌弃，“然后呢，你不要跟我拐弯抹角的说话，我通宵好几天了，脑子是糊的。” 陈一帆拖了张椅子过来，顺手把蓝何往边上推了一把。自己占了主位，坐在电脑面前，一脸的郑重其事。 “陈家锦的案子和蓝天的案子发生在同一天，让我觉得这里面有点猫腻，所以跟踪了这个女人很多天，今天才抓到她这个异常的举动。”他忽然开始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了根细长的笔状物，说：“这是我弄过来的录音。” “……”蓝何有点服他，说：“你这手法不太对吧。” “啧，过程不重要，听完你会感激死我的。”陈一帆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笔有点嘈杂。 蓝何皱眉，说：“便宜货吧，下次我给你买个高档点的。” 陈一帆被他取\\悦了，笑出了一口白牙。 ——还真的跟他想象中一模一样的爵士音乐。蓝何抹了下鼻子，情不自禁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应该少去那种地方。 太浪费时间了。怪不得自己老是通宵。 “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你不知道我……” 接着是呲呲呲的电流声，仔细听听又像是里面夹杂了别的声音。蓝何转眼，鄙视之情又要发作了。 陈一帆这时候开了口，给他解释说：“这一段应该是对面在跟她说话，等下班时间到了，我再回局里开一下小灶。” 这时候下一句来了。 “要我去叫那条狗？” 又是一阵呲呲呲的声音，不过这次比较简短一点。 “呵呵，我手上的男人，还没有几个能逃得出去的。” 蓝何哼笑了一声，小声说：“这话要是给陈家锦听到了，怕是要疯。” 陈一帆凉凉地接了一句。 “早在三个月前，他就疯了。他家里最近很不太平啊，连个保他的人都没有，现在还在里面蹲着。富二代呢，里子面子都没有了，可怜。” 第44页 蓝何一下子想起了陈媛媛，心里面颇有些不是滋味，他转头问陈一帆：“能查到这个案子哪个事务所接的吗？” 陈一帆仔细听着录音，随意地回了一句。 “鹏程事务所啊，有钱的资本主义标配，你不也很喜欢他们家吗？” 这时候，录音笔中传出了一句。 “我有点好奇，咱们上面……” 陈一帆按掉了开关，说：“没了，就这里。” 蓝何躺着寻思了一会，目光落在陈一帆丢在桌上的录音笔上，说：“所以，你今天给我这个，就是让我去孝敬鹏程事务所那边的大\\爷们吗？” 陈一帆挑眉逗他，说：“你心目中的大\\爷，不是只有一个吗？” 蓝何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说：“是啊，我大\\爷现在还昏迷不醒呢，让我这个孙子彻夜难眠，难受啊。” 陈一帆枉顾了他装出来的西施捧心模样，叹气说：“那你不伺候你大\\爷了？” “伺候啊，”蓝何回得理所当然，“这大\\爷可是个宝。要他命的人可多着呢。”说完，他抬起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忽然起身，说：“走，送你回去。” 陈一帆屁\\股都没动一下，显得不想走。 “还早呢。” “你不是要开小灶吗？晚了万一人家下班走人了，你自己动手啊？” “那是技术工种。”陈一帆朝他瞪眼，说：“我行我早就自己上了。你少操心我了，人早就联系好了。小灶要开得低调点。我最近大概风头太盛了，老有刁民要害朕。” 陈一帆在警局混得不太好，蓝何是知道的。团队合作讲究的是意气相投。显然，陈一帆跟他的同事们合不起来。 不过总归还是正事重要，蓝何亲自送了陈一帆回市局，刚离开没多久，又接到了这个倒霉鬼的电话。 “卧\\槽！蓝何！你回去了？！” “是啊，市局重地，我在外面晃悠，不要命了？”蓝何调侃道。 “那算了。”陈一帆口气中的可惜要从手机对面满过来了，蓝何低笑了声，等着他自己挂电话。 却听陈一帆说：“我口头先剧透一点给你吧，那通电话，提到了你的大\\爷。” 蓝何的精神不太集中，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什么？” 陈一帆直接用吼了。 “那录音里面，谈的是你家大\\爷，说你家那难伺候的大\\爷醒了，就今天早上！” “……”蓝何一个急刹车，“等等，我找个位置停下来。” 他的心脏好像快要裂开了，一股不明所以的酸痛涌上鼻头。 陈一帆火急火燎地催他。 “你快点啊，我很不方便的！” 蓝何停好的车，调整了自己忽然不太稳定的情绪，低哑着声，说：“行了，你讲。” 陈一帆何等敏锐。 “卧\\槽……你谁啊？莫不是激动哭了？” “讲不讲啊？不然我现在回去？”蓝何拉着声说。 “别别别，市局是社会主义重地，你这种万恶的资本主义别进来。”陈一帆清了下嗓子，说：“那个录音呢，第一句回那个女的，是个男人的声音，他说，三百万醒了，早上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 “第二句是，先不用，你让他躲起来避避风头。第三句是上面说了，你的案子，对方那边关鹏程要是接的话，你就看情况撤，不要暴露太多的消息。” “最后一句是，好奇心会死人的。”陈一帆说，“其他都是废话，我明天再带过去给你听一遍。” 蓝何顺口就说：“后天吧，明天我不方便。” “你跟我说不方便？”陈一帆习惯性顶嘴。 “我要去看大\\爷，你要跟我一块去吗？”蓝何问。 “哦，那确实不方便，再约吧，我先撤了，再见！”陈一帆挂得飞快，俨然是遇到“紧急”情况了。 第25章 祁兰市中心医院内的高级病房里。久违的热闹，从昨天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尽管上来给病人检查身体的医务人员已经警告无数次，依然还是压不住这一帮人的兴奋。以至于程孝京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错觉来——这里大概只有他病得比较轻。 毕竟肉体上的病变，哪有精神上的病变来得严重。 他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周晓梅和苏维艾交头接耳，以超标的语速正在埋头讨论着什么，冷不丁地爆出几声猥琐的笑声。看那俩姑娘的模样，简直就跟磕了药似的。 仿佛他这个正经的病人就是多余的。 程孝京的目光落在和周晓梅打闹的苏维艾身上，半晌终于熬不住了，问：“你们俩，谁能帮我开个窗吗？”这房间里仿佛盛满了俩姑娘的高亢玩笑。再不开创通通风，让他顺口气，他真要晕了。 苏维艾行动力常年居于所内第一位。 窗户一开，一丝儿阴凉的风钻了进来，带着一点城市里混杂着一点凉意的喧嚣，一下子基础替换了屋内的噪音，让程孝京尝到了神清气爽的真正滋味。 他舒心地闭上了眼。 “叩叩”两声礼貌的敲门声，房间里三个人一同转身过去，却没有看到门被推进来。 “……”三个人同时有点儿懵逼。所里的人基本上一致默认，敲门了之后就能进来这样的规矩。这就代表来人不是他们一伙的。 第45页 还是苏维艾最早反应过来。 她跑过去开门，迎面一束百合惊得她倒退了五六步，幸好周晓梅出手稳住了她，说：“别紧张，人家不是来看你的。” 花后面探出了一张特意处理过的英俊脸庞。程孝京印象中的胡渣被剃干净了，下巴光秃秃地竟然让这个混蛋瞬间年轻了起码三岁。 蓝何见里面的人没有拒绝自己进入的意思，就自作主张地推门进来。 “孝京，我听说你醒了，就专门过来看看你。” 程孝京的视线忽略了花束，尖锐地戳在了他夹在腋下的文件袋上。 “哦，专门看我这个刚醒的病人还带文件？你可真看得起我。” “这不是给你的。”蓝何从善如流的把花和文件袋一起递给离他最近的周晓梅，转身吩咐说：“这些是给关所长的，来之前我已经跟他通过电话，他说让你们带给他就好。” 周晓梅接了过来，这么明目张胆的贿赂也没谁了。关老师竟然也没有拒绝。 程孝京问：“为了送文件？提醒你所里需要资料都会直接同公安机关联系，或者……只是来慰问我？” 房中的两位姑娘当下脸色同时变了，苏维艾激动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她几步冲到周晓梅的身边，挨着她语无伦次：“孝，孝京哥是几个意思？” 周晓梅回她回得牛头不对马嘴，她捂着脸说：“不对，这不是我认识的程孝京。” 程孝京忍无可忍。 “你们有完没完，能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吗？” 苏维艾瞪大了眼睛，指着程孝京，跟周晓梅哀怨地撒娇，说：“晓梅姐，他为了别的男人骂我们，没良心。” 蓝何几步过来，拦住了他们闹程孝京的眼神，从口袋里摸出了个本子，递给他们，说：“我和程孝京有点事情要谈，你们能帮我去前台那边问这几个问题吗？” 周晓梅看了一眼摊开的本子上面的字，玩笑的表情就收了。 苏维艾也瞟到了一点内容，但她常年实践的案子少，敏锐度就没有周晓梅高，她低声问：“什么意思？” 周晓梅接了本子，拉着苏维艾出去了。 蓝何和程孝京同时松了口气。 程孝京难得先开了口，“你用什么办法把他们支出去的？”一天了，他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没法让她们同时离开这个屁点大的病房，他只是想清静清静。她们却觉得他会趁他们不在的时候闹腾。 也不想想他是这样的人吗！现在的年轻人啊，脑子大概是被陨石撞过了。 当然这坑绝对没有面前这个男人大。程孝京平静地看着蓝何神秘兮兮地给了他两个字。 “秘密~” 还是没有顶住——恶心地他起了三层鸡皮疙瘩。 不过，他既然不想说，程孝京也就当自己也并不是特别想知道。他看着蓝何从病房的这一头慢慢地踱步走到另外一头，姿态优雅地靠在窗边。 他的身体线条斜成了一道很有味道的弧度，脸是侧着的。只看得到他在出神看着的窗外光景。 程孝京眯起眼，问：“外面的风景好看吗？” 蓝何：“一般。” 程孝京：“我看你一脸沉醉，以为外面风景秀丽非凡。” 蓝何收回视线，说：“看你心情好像不错，我有点意外。” 这句话作为谈话的开头，程孝京一瞬间在脑海中翻过了无数个话题，每一个话题他都有千言万语能跟蓝何瞎扯掰。 甚至不少话是他清醒之后一直憋在心底，在看到蓝何的时候差点没有忍住说出来。然而程孝京一贯理智，惯性还是战胜了冲动。他告诉自己，他现在是28岁的程孝京，不是十年前那个小孩了。 程孝京直接遵循了自己日常惯例的思维模式，开启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谁告诉你我昨天醒的？”看他这精心装饰过的外表，此人绝对是一大清早就开始折腾自己了。 这个年代，大城市摸爬滚打的人，个个都是组成忙碌的一个分子。尤其是蓝何这种“身兼数职”的人才。 程孝京可是对一周以前那个一脸颓废的蓝何印象深刻。 “别跟我扯了，讲点有建设性的。”程孝京的声音其实还有一点弱。昏睡了一周的身体老实说，非常得乏。 他发誓，他现在最渴望的是深度睡眠。 蓝何看在程孝京那一脸的倦容上，终于放弃了磨蹭时间，说：“我今天其实就是想来看看你，真的没有别的事情。” 程孝京闭上了眼，说话带上了鼻音，仿佛意识已经离开了一半。 “那你看吧，看完就滚……” 这下连鼻音也不见了，病房里顷刻间安静如鸡，蓝何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所有的动作幅度，他再次转向窗外。 这一栋病房算是整个中医院里子僻静的一个角落，对面的新楼是中心医院刚斥巨资建起来的重症区，平时进出的人少，倒方便了他把外面每一个出现在他眼底的人都仔细地盯了一遍。 最后大概是脑子里的坑忽然之间被自己回归的智商填平了——这偌大的医院，整天进出的病号没有一万也有几千，这样的人流量，夹杂几个异端分子混进来听上一两句，不要太简单。哪个人会专门跑到对面去给自己看哦。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专业的。 蓝何有点后悔，他今天就应该把陈一帆一起带过来。就算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但起码会让他内心的提心吊胆被安抚下来。 第46页 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了进来。蓝何猛地抬头。 周晓梅和苏维艾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极度夸张的惶恐。苏维艾张口喊：“蓝……” “嘘，”蓝何示意他们噤声，“他睡着了。”说完，又做了个出去说的手势。 俩姑娘像盯剪□□红蓝线似的，紧张地年轻漂亮的脸蛋都扭曲了，她们死死地盯着蓝何极其轻缓地合上了门。 苏维艾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一脑子的脑洞朝蓝何喷出。 “是不是抛弃了孝京哥的远方亲戚偷偷摸~摸找上门来了？有钱吗？没钱让他滚粗！”她说的义正言辞，仿佛确有其事。 蓝何摇头，心里头十分纠结要怎么才能把事情说得严重一点，还不能把陈一帆的黑历史给捅出去。 “卧~槽，该不会是程孝京得罪的某个江湖大佬伺机回来报仇了？”苏维艾一本正经拉着蓝何的手说，“你放心，孝京哥经手的案子我那里有详细的明细清单，我会整理出来交给你。” “……”交给他干什么？他只是个普通人，比不上他们这些律法界专业人才！ 周晓梅伸手过来，把一波接着一波闹腾的苏维艾扒拉到一边，郑重其事地把手里的本子递还给，说：“我们俩一起把上面的问题全部都给你解答了，希望对你在做的事情有用。” 蓝何高兴地接过来，点头朝她致谢。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随手在本子上列出来的几个问题不仅仅全部都被解答了。做笔记和询问的人不愧是专业人员，所有问题都解答专业得让他只需要扫几眼，立刻就能抓住里面的重点。 1，有陌生人来询问过程孝京的情况。 2，不止一个。 3，里面有疑似龚叔圳那个模样的人。 蓝何明白了她们刚才那一惊一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有个在市局刑警队的朋友无意中发现的。”蓝何神色已经没有了在病房中极力装出来的那股子淡定感。 他很紧张，每个路过的人，他都要看着人越过了病房门口，才松口气。他生怕真的有人轻而易举地混进来，正在伺机找机会要程孝京的命。 “你……今天专门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件事？”周晓梅惊讶地问道。蓝何看上去就不是那种会紧张别人生死的正义感爆棚的男人。周晓梅依然记得很清楚——一周前，头一次见到真人版的蓝何，就是火急火燎地跟着救护车一起送程孝京进急救室。 当时他的眼神，就像是一直烧着一把火。 只要是不在程孝京的面前，蓝何似乎就变得特别老实，他点头说：“我一开始也以为龚叔圳的事情是意外。” 事实上，它只是一场蓄谋的“意外”。 第26章 蓝何认为，能出三百万雇凶杀一个律师，对方绝对和程孝京有切骨深仇。而且钱也不是寻常人能出得起的，起码能有一个有钱人的标签。 程孝京和人交往很浅，硬要说他能和谁扯上关系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案子上的牵扯。 那么接下来的就是和案子有关的部分，陈一帆没有来，他也无从下手。 思来想去，又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两个姑娘。他寻思了一会，索性问了苏维艾的联系方式，让她把所谓的清单发一份给他。 苏维艾感动不已。 这时候走廊的尽头上出现一个一身休闲装的男人，手上拎着一束娇艳的红玫瑰。此人迈步挺括，走路摆手却自成了一套风骚的姿态，明明一身休闲清丽脱俗，硬是被他“走”出了一股子歪风邪气状。 周晓梅嘴角一撇，不屑道：“他怎么来了？” 苏维艾比周晓梅表现得更加剑拔弩张。她下意识地把蓝何划入了本阵营当中，手肘捅了下他，说：“知道他是谁吗？” 蓝何低声笑笑，说：“认识。蓝天的案子现在就是他在负责。” 此人名叫李彦昔，说起来，还是程孝京的师兄。他也是关鹏程的得意门生，只可惜革命中途转了阵营，为鹏程事务所全体不耻。 不过李彦昔本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样，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神圣的法庭上，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他摆正姿态了 李彦昔一转身就看到了他们。嘴角立刻往上勾了一点。 “不会是都在这等我吧？” 蓝何对李彦昔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除了他是家里雇的律师之外，其余的一概不知。仔细想想，跟陌生人也没多大的差别。 李彦昔遭了美女们的冷落，自然地转向蓝何。 “蓝总，幸会。原来你也认识孝京？” 蓝何打量他，随意地回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苏维艾顿时吃惊，道：“高中……蓝总，我们对孝京哥高中时候的事迹非常有兴趣，不知您有没有空……” 蓝何大约摸清楚了这事务所里的姑娘什么性子，淡笑着说：“随时有空，不过必须要程孝京在场。” 苏维艾脸色一变。 李彦昔笑出了声，说：“蓝总果然有一套。” 苏维艾拖着周晓梅要回病房，仿佛不想跟李彦昔多待一会。李彦昔过去拦住了她们，问：“我听说孝京醒了，他现在怎么样？” 周晓梅指了指病房的门，说：“孝京刚刚睡着了，蓝总才带我们出来聊天的。” 第47页 “这样啊。”李彦昔温和笑了笑，说：“那算了，改天我再来看他。”说着，他把花递过去。 也是周晓梅接的。 李彦昔来的突然，走得也潇洒。没有半点磨蹭，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表现得一清二楚。 蓝何倒是没有想到程孝京除了蓝天之外，还有别的关系不错的朋友。 周晓梅看蓝何站在原地看李彦昔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出声问：“蓝总，你要再坐一会吗？孝京白天的睡眠不深，最多一个小时就醒了。” 蓝何确实是打算要走的——来之前满以为以自己的观察力，至少能看出点蛛丝马迹来。结果在窗户边摆了会POSE，一无所获。 他现在是深刻体会了一遍程孝京一周之前所说的话——有些事情，就是需要专业的人来做才行。 “一个小时？”蓝何皱眉问道。在病房里看他困顿的模样，满以为这一觉下去，绝对要到半夜才能清醒过来。 一个小时，不过就是醒个盹而已。 周晓梅老练地听出了他这个问号底下的关切，她顺口就接了过来说：“是啊，我们也以为他昏迷了一周，这刚醒来，身体肯定很容易乏。” 确实也是很容易乏，但就是多睡浅眠，就跟小鸡啄米似的。 苏维艾追着说：“是啊，他还想我们跟他说案子。……我们也不是故意闹他的，就是想让他别跟我们提案子。” 蓝何倒是现在才明白过来他们的用心良苦，虽然稍嫌“别致”了一点，但是挺可爱的。 蓝何忽然不想走了。 “好吧，我再等等。不过他就算是想跟我谈话，也都是些案子的事情。其实那天……” 周晓梅松了口气：“刚才我们在门外听到了，你是第一个能让他选择睡觉的人，厉害。” 蓝何笑得无奈，真不知道这位女律师的话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他。 程孝京睡醒了。身体中的倦怠在这一场无梦的睡眠之中烟消云散，他睁开眼，感受着现实的岁月静好，心底却矫情地萌生了一股子惆怅。 相比之前的那场大梦，这样的睡眠好归好，但却让他感到异常失落。就好像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至交好友，忽然之间又消失无踪了。 梦境很长，细节很多，然而清醒之后，他能记得的却很少。 程孝京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好似因为自己现在刚清醒，脑子里还残留着一点和梦境想接的通道，忽然之间就来电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自己的手机，要把这个念头记下来。 一转头，正好和一双满是诧异的眼对上了。 程孝京打了一个激灵，抬头再看四周，发现除了这个人之外，病房里另外两个姑娘不见了。他有些头疼地把手心盖在额头上，有气无力地问：“我睡了多久？” 蓝何低头看了下手表，说：“四十来分钟。”比之前号称的一个小时短了不少。周晓梅他们的描述还算是客气了。 程孝京平躺着对天花板，说：“扶我一下，我想坐会。” 蓝何听话地过去给他扶起来，垫枕头，末了多嘴了一句说：“你睡眠都这么浅吗？” 程孝京淡淡地给他递了一个眼神，说：“习惯。我有固定的生物钟。” “……”蓝何在心底默默地加了一句，他的生物钟早就死了。 程孝京坐好，望着蓝何，说：“说吧，今天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这个人果然三句不离本行，蓝何看他精神不错，就拖了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问：“你有没有印象，自己得罪过什么有钱人？” 程孝京愣了下，忽然低笑了声，说：“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谈蓝天的事情。” 蓝何心道他哪敢。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现在连蓝天的名字都不敢说了。 “我想想还是算了，”蓝何叹气，说：“你说的也有道理，蓝天不配合是最大的障碍。是我在为难你。” 程孝京忽然对他今天的来意更加好奇了。 “所以……你今天来这里，该不会是专门为了我吧？” 蓝何看着他笑，说：“不行吗？” 程孝京抿了抿嘴，蓝何的这个反应虽然平淡，但其实特别流氓。脸皮薄的人恐怕都被他给撩昏头了。 他的思路忽然又回到了前面蓝何问的问题上——他从业十年，经手的案子无数。上过法庭的案子也不少。 一般会请他上法庭的刑事案件，基本上都是有钱人的委托。 他想了想，说：“你这个问题提得太外行了。中国的刑案，会自己请律师上法庭的基本上都能划归到有钱人的范畴。而且只是三百万而已，现在出得起这个数的人不会少吧。” 蓝何一脸的震惊。 “你知道三百万？” 程孝京说：“龚叔圳告诉我，有人拿三百万买我的命，钱早就付了。” 蓝何飞快地把这个信息刻进了自己的脑子里。 “还有什么吗？”他紧盯着程孝京的脸，仿佛想要从程孝京那张淡定无波的秀丽脸庞上看出一点隐瞒。 程孝京平静地对着他，张口说：“他说，杀我可比杀女人带劲多了。姓蓝的知道了，一定会发疯。” 蓝何震惊于龚叔圳的凶暴。他想，会说出这种话的凶犯，多半是个常年做这种事情的惯犯。 程孝京的目光落在蓝何微微有些发颤的手上，他闭了闭眼，说：“很可怕吧。” 第48页 蓝何无所适从地看了他一眼，又不自在的别开了。他懊恼地垂下头，双手捂住了脸，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程孝京平静地看着蓝何微微发红的眼，忽然笑了声，说：“你别哭啊，我挺好的。” 蓝何被他一句话点破了，脸微微有些发烫。二十多年练就的铜墙铁壁一般的脸皮，今天被程孝京一句话被刮没了。 他别扭地换了方向坐，眼睛也不敢看程孝京了。 “我会负责的。” 程孝京凉凉地接了一句。 “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件事，在程孝京的眼里，从头到尾都跟蓝何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扯上关系的话，就只有一点。 因为他也姓蓝。 蓝何皱眉，程孝京这种冷淡的口吻是他惯常表达自己立场的方式。这说明，他在排挤自己。 程孝京自觉自己说的是实话，然而一看蓝何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他在心底叹气，想了个挽回的办法。 “不过，我确实需要帮助。我认识的可靠刑警不多……你不是有一个当刑警的朋友吗？” 蓝何点下了头，说：“蓝天的案子就是他帮我整理的，非常专业。做事也很稳——”他硬生生地把最后那个重字收了回去。 陈一帆不管从任何方面来看，都担不上这个重字。 “嗯，挺好的。那就拜托你了。”程孝京笑了下，说：“谢谢你，你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来找我。” 第27章 祁兰市在遭遇了“百年最高降水量”的洗礼之后，终于在半个月后，迎来历史性的大晴天。 初夏的太阳穿透玻璃窗。在过滤掉了那一层刺眼的光线后，只剩下一点毫无战斗力的光晕，昏昏沉沉地铺撒在窗边的地板上。 程孝京已经换掉了身上的病号服，身上穿着的是三天前让苏维艾给自己带的优衣库。号子还是以前的，但衣服大了不少。这一场事故，消瘦了他的人，却像是反面教材的补偿似的平白给他添了不少愁思。 早在他清醒之后的第三天，就有警察过来找他做了笔录。但他也直接跟自己明说了，这样的案子在凶犯没有再次动手之前，找到人的可能性非常小。 换句话说，潜伏在他身边的危机，依然存在着。 事务所那帮人特意挑了个所谓的良辰吉日，让程孝京在今天出院。看一大早就阳光明媚，确实是个好日子。 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才开始坐在病床上，半开着抽屉收拾里面的东西。 出事那天带在身上的资料，不管有用的没用的，都带回了事务所里，只有一个笔记本和手机是他在醒来之后坚持随身携带的。 窗外遥遥地传来喊他的声音。他站起身。 这时候，病房的门开了。 专门负责他的主治医生走进来，随手带上了门。 程孝京有些奇怪——他的主治医生姓崔，看上去年纪和关鹏程相差不多。但是和大多数文质彬彬的白脸型医职人员不同，崔医生是少见的粗犷北方汉子。 “我憋了好多天了，想想还是要问你。”崔医生一开口就送了程孝京一个巨大的悬念。 程孝下意识地琢磨，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比较严重的毛病。 崔医生指了指病床，说：“坐。” 程孝京特意走回病床边，有些发怔地坐了下去。 崔医生指指他的脑子，问：“你这里……以前是伤到过，还是怎么回事？” 程孝京愣了下说：“我的病历上应该有写清楚。念高中的时候我家里人出了事，之后有一段时间得了挺严重的自闭抑郁症。” 崔医生却摇了摇头，又问了一句。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你……现在是不是健忘症状很严重？我看你醒来之后，使用笔记本的次数很频繁。” “谢谢崔医生关心，我是有点健忘症，不过目前还能自己克服。”程孝京微笑且客气地表达着自己的婉拒。 崔医生没有再问了，他看着面前这个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禁不住大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程孝京看他一拍大腿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打算礼貌地把这个好心的医生送出去。 崔医生忽然递了张纸给他。 “你以后有任何身体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程孝京愣了下，伸手过来接过来。看着上面好几串号码，低声说了声谢谢。 楼下苏维艾的吼声已经要震塌整座市中心医院了。 连日的漫天阴霾，难得来了一个大晴天，蓝何特意把自己的老板椅推到了窗边。把自己关合了半个多月的落地窗开了。 刚要落座，丢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 他朝那边张望了一眼，看到手机上硕大的三个字，立刻跨着自己的大长腿，探身过去把手机捞过来。 “喂。”对面的陈一帆先开了口，口气中掩不住的发懒，“你大爷今天出院，没见你接驾啊？” 蓝何靠进了椅子里，闷声吁了口气，回道：“我要是鞍前马后地跟着，要你们警察干什么？” “噫，这话可不像你说的了。我跟你能一样吗？”陈一帆开他玩笑一点都不手软。 蓝何不着他的道，闭着眼说：“什么事，直说。” 第49页 陈一帆清了清嗓子，一改先前字字发懒的口气，口吻变得以为官方。 “你上次提供给我的三百万的线索，我们去查了。龚叔圳的个人账户上没有那么大笔的钱，我们怀疑他背后有组织在运营这一块，” 蓝何顿了下，洗钱这种事，在整个社会上都司空见惯。大家心知肚明这是违法的事，可就是杜绝不了。 “那就难办了啊……”蓝何喃喃地说。 “难办？蓝何你可别跟我开玩笑，我跟你讲正经的。”陈一帆的话中带着一丝明显的紧张。 蓝何被他这状况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惊得坐了起来。 “什么意思？” “你家在祁兰市是出名的黑白通吃，对这一块不可能不熟。”陈一帆说到这顿了下，又转了话锋，“我知道这事让你办，有点操蛋。不过我们也不需要太详细的消息，隐约给一个线头，能让我们查下去就行。” “……”蓝何沉默了半晌，不想吭声。 陈一帆厚着脸皮，说：“我发誓，不会把你们家牵扯进来。” “你给我挖了好大一个坑啊。”蓝何烦躁地直挠头，“你知道，我家最近诸事不顺，对什么风吹草动都很敏感……” 陈一帆一听他要卖苦逼人设了，立刻放大了声音说：“事关程孝京日后的安危，蓝总您就牺牲一回吧！” 一句话直接把蓝何摁死在了椅子里。 他瞪着外面铺进来的阳光，暖烘烘得晒得人浑身酥软。可他心里头却犹如二月春寒，凉的透透的。 “等我的电话。”说完就立刻丢了手机，假装眼不见心不烦。 这丢出去不到两秒，又响了。 蓝何心道，今天这陈一帆是吃错药了，跟他没完了是吧。 可心里头一琢磨，万一那头有什么新情况呢？ 被嫌弃了一番又被召回来的手机上显示的是个头一次出现在自己手机上的名字。蓝何愣了半晌，才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孝京？”蓝何小心翼翼地问。 程孝京在对面笑，说：“是我。明天有空吗？” “等等，我翻下日程表。”蓝何跑回桌前翻日历，说：“明天下午有时间。” “那好，下午你过来一趟，我们讨论一下蓝天的案子。”程孝京也不跟蓝何询问愿不愿意，直接定下了这个约。 直到对面挂了电话，蓝何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这程孝京是不是吃错了药，以前避他避得犹如蛇蝎，现在反而主动约自己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鹏程事务所雷打不动的上班时间一到。 程孝京准时拉开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冲着门口苏维艾那边喊。 “苏维艾，下午如果看到蓝何过来，直接带到我这边来。” 苏维艾遥遥地应了一声。 程孝京那一嗓子所产生的回音刚落，蓝何就推门进来了。 两人一照面都愣住了。 苏维艾一看人，立刻起来说：“哟，蓝总，我们程律师刚惦记到你呢。” 蓝何莫名觉得脸上有点燥意，摸了摸鼻子，说：“谢谢，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苏维艾一脸震惊，问：“你知道他办公室在哪啊？” 蓝何在这里是货真价实的一抹黑，不过人就在门口等自己，应该不用带路了吧。 “我看到他了。”蓝何指指前头。 程孝京把蓝何让进了办公室，低头看他提着包来的，一边关门一边问：“什么东西？” 蓝何把包搁在茶几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抽了一个文件袋出来。 程孝京看着眼熟。 蓝何说：“上次想给你看的资料。” 程孝京给他倒了茶，顺手把文件袋带了过去。 蓝何盯着程孝京看了好一会，心里头一直憋着一股纳闷，半晌终于憋不住了，问：“怎么突然……” 程孝京低头看资料，头也不抬地回他。 “我想了好多天，龚叔圳袭击我的事情，跟蓝天的案子太贴合了。我不相信这两个案子没有任何瓜葛。” “所以你想从蓝天的案子上下手？”蓝何问。 这个思路和陈一帆的简直南辕北辙，让蓝何生出一点茫然。老实说，理智上，他更相信陈一帆的办事能力。但是心理上，他又偏向了程孝京。 程孝京趁着翻页的空档，淡淡地给蓝何解释说：“律师和警察不一样，我们往往看的是案件整体，而警察看的是细节。” 这么一说，蓝何就稍微懂了一点。 陈一帆是一案对一案，从细节上剖析所有线索来找查这个案子。而程孝京对细节上的东西知道的不多，所以只能找他能下手的地方。 这样听上去就有那么一点不靠谱了。 蓝何摸出了手机，说：“早上我那个刑警朋友打我电话说就在附近，我让他过来一趟吧。” 程孝京翻案卷的手顿了下。 “执行公务能随便过来？” 蓝何本着对警务人物工作保密的原则，开始瞎说。 “他那个人经常在外面跑，再说了，你是受害者。来你这也算是执行公务。” 程孝京一脸狐疑，一双眼睛就跟透视X光似的，看得蓝何直发慌。 陈一帆果然被蓝何一个电话召过来了，而且是火急火燎跑进来的。 程孝京打量着被苏维艾领进来的一身汗的男人，转头吩咐苏维艾去倒杯凉水进来。回头微笑着和他握手。 第50页 “原来是你。” 陈一帆一身鸡皮疙瘩都被他这句话给吓出来了，他瞪大了眼睛。平时说话的利索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什，什么？程，程律师您见过我？” 执行跟踪行动的时候，首要的就是隐蔽。他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最近几天的行踪细无巨细得捋了几遍，实在没发现自己哪里出了错。 程孝京看他那亏心的样子，笑说：“是啊，见过好几次，不过你应该不知道我注意到你了。” 陈一帆忐忑地回头看蓝何，心想是不是这个见色忘义的货把他给捅出去了。 蓝何也纳闷——程孝京想干什么？ “你们事务所和市局经常打交道，那时候见过？” 陈一帆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是走外务的。文书类的工作市局有专门的人员跟你们交接。不过程律师的大名在我们市局一直如雷贯耳啊。哈哈哈。” 第28章 对于这样的流言，程孝京保持了沉默。 蓝何凑过来，问：“怎么个大名鼎鼎法？”在他的意识中，能在市局这种地方大名鼎鼎基本不是什么好事。 陈一帆挑着下巴，一脸趾高气昂，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程律师啊，在我们系统里面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就是太高冷了，一般人攀不上这条大腿。” 才貌双全，高冷，大腿这几个精准的形容词一出现，蓝何就了然了。 他垂下头偷笑。 苏维艾敲门进来送茶水。陈一帆一听动静，反客为主地过去接了水，连声道谢。苏维艾没见过这么客气的警察，也跟着连声说不用谢，倒退着跑了。 陈一帆合上门，回头仰头把整杯水灌下去，咂着嘴夸张地喊：“哇，你们事务所真土豪啊，连凉水都是甜的。” 程孝京讪笑地回敬他。 “欢迎随时到我们这来喝水，免费提供。” “……”陈一帆无端被冷了下，忽然想起了这位在他们单位里的影响力和大名，悻悻地挨到蓝何身边，坐下去。 蓝何斜着眼看他，问：“上次说给我的东西，你带着吗？” 陈一帆顿了下回神，立刻摸裤袋子。 半晌，摸出自己的手机翻了两下，眼中~出现了精光。 “还真带了，你运气不赖。” 蓝何仰头看程孝京，说：“电脑能用吗？” 程孝京过去开了电脑，问：“什么东西？” 蓝何正推着陈一帆走，听到问话，扭头过来回他。 “你看了就知道了。” 陈一帆压低了声音稳住自己，说：“等等等等，给他看不要紧吗？” 蓝何说：“这么危险的事情，还不能给当事人看？你们警察什么脑子。” 陈一帆略有些懊恼。蓝何竟然也有骂得他回不了嘴的能耐了。 程孝京给他们让开了位置，问：“和我有关？” 蓝何侧头看他，说：“还记得我第一天你去医院看的时候问的问题吗？” 程孝京略回忆了下，想起来了。 陈一帆这时候已经打开了音频，问：“我能开公放吗？” 程孝京微微垂着眼，说：“放吧，这里隔音效果很可以。” 去了噪的声音从桌子上的音箱里面出来。优雅的爵士乐和着刀具碰上盘子的声音，清晰得让人不由自主地精神一震。 陈一帆立刻沉在里面，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才抬头给程孝京解释。 “是你们事务所最近接的一个案子的受害者，叫梅雪琪。” 程孝京回：“这个案子是老师亲自接的，我只听过一个大概。” 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案子。只是一般性的强~奸案，证据有点模棱两可，还有待仔细推敲一下。不过由于受害者的身份特殊，在社会媒体的刻意操作下，让这个案子的舆论呈现出了一面倒的局势。 陈一帆抿着嘴，说：“这种风尖浪口上，敢接这个案子的也就关鹏程这样的老资格了。” 程孝京低笑了声，说：“你也觉得梅雪琪可疑吗？” 陈一帆凉凉地瞥了一眼蓝何，叹气。 “还不是因为这位蓝大哥求着我帮他查蓝天的案子。” 程孝京若有所思，说：“先听完这个，一会我们系统地分析一下。” 录音大约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其中真正谈话的部分实际不到两分钟。剩下的时间大部分都浪费在听音乐和吃东西的声音上了。 蓝何听完了，直觉不对，问：“那天你给我听的没这么短啊？” 陈一帆说：“给你听的是快进版的，就听个重点而已。程律师内行人，跟你不一样。” 蓝何感觉自己被排挤了。 程孝京却说：“你该给他听听，蓝何在直觉方面，要比我准多了。” 陈一帆愣了下，怀疑地看蓝何。 “是吗？” 程孝京问蓝何。 “你觉得呢？” 蓝何沉吟了一会，忽然探身过去，拿起鼠标拉了下进度条，说：“这个录音，应该是全程的，对吧？” 陈一帆就像是考官似的站在一边，抱着双臂应他：“是啊。” “前面留白的时间，要比通话结束后的时间长了不少，”蓝何起身，说：“我想她去那里，应该是专门等这通电话的。” “哦，也有可能她有其他事情耽搁了啊，比如之前也许是在玩手机，女孩子不都这样。”陈一帆反驳道。 第51页 “可能大部分女孩子是这样，但是这个人不会。”蓝何又倾身过去，把进度条拉到了后面——音箱里流出一句非常含糊的男声。 ——“你已经吃了第三份牛排了，少吃点。” “……”陈一帆下意识地捂了下嘴，没有吭声。 程孝京继续说：“蓝何对这家酒店熟悉吗？” 蓝何愣了下，迟疑地回道：“还……行吧，不少客人都喜欢去那边谈事，里面的包厢有按客户需求设置。氛围不错，适合玩乐，也适合谈事。” “所以，梅雪琪就是为了接个电话专门跑去这么一个地方？”程孝京问，“为什么？” 陈一帆和蓝何对视了一眼。 蓝何回头朝程孝京摇头，又问了回去。 “为什么？” 程孝京却抬头看陈一帆，说：“你问我？陈警官才是专业的。” 陈一帆仿佛被他彻头彻尾地臊了一遍，又拉不下面子，轻咳了声，硬是撑起了自己职业刑警的架子，说：“要不是有人指定她去的，要不就是她刚好在不方便的场合，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好好说话。” 程孝京琢磨了一会，接了一句。 “也有可能是两者结合。而且听对面那个男人的说话语气。他对梅雪琪是非常不放心。” 他顿了下，又问蓝何。 “我听说梅雪琪是商界有名的交际花，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蓝何感觉自己好像在不经意见被扣上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帽子。 “我跟她接触得不多。”说着又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欲盖弥彰，又收了话锋，转向回答程孝京的问题上面，“商界的人似乎都对她评价很高，不少有名的大佬都喜欢邀她出席一些场合。” 程孝京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不对劲的地方，只说：“所以，至少应该够得上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是。”蓝何肯定了他的评价，说：“很多人都吃她那套。” “哪套？”程孝京问。 “会做人？”蓝何试探地回道。 陈一帆嗤笑了声，说：“单纯会做人的女人就能人见人爱？你也太看得起你们的圈子。” 蓝何回他。 “那是你脑子里污得快不行了。” 陈一帆冷哼，看样子是相当不赞同。 程孝京说：“我赞同陈警官的意思，能在交际圈里面混得风生水起的都跟单纯搭不上边。不过，能让上层的大佬们一直好评的，一定是用过了觉得好用才会有这样的评价。” “……”陈一帆当场呆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说：“佩服，我真是不及程律师的万分之一。” 蓝何皱眉瞅他，说：“你想什么呢，这么龌龊。” “我？龌龊？”陈一帆算是深刻明白了什么叫做飞来横锅。 程孝京笑，说：“听我说完，用一个八面玲珑的交际花，通常有数不清的理由，同时也会有更多的理由不要她。但是只有一个原因是无法避开这个女人。他们必须用她。说不定还要听她摆布。” 陈一帆被他说得冷汗直冒，他抛弃了和蓝何斗嘴，问：“……什么原因？” 程孝京想了一阵，低头淡淡地说：“可能是有把柄在别人的手上吧。” 陈一帆一瞬间只感觉到了头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 蓝何不解地问：“怎么会麻烦？” 陈一帆眉头深锁。 “怪不得我们取证会那么困难。那起案子的原告陈家锦一直到现在还坚持人家是自愿跟他发生关系的，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强~奸。” 程孝京沉默了一会，说：“先不谈这个案子。梅雪琪是个八面玲珑，手中握有很深的人脉资源的交际花，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包一个包厢等人电话？” 蓝何忽然抬头看向程孝京，说：“那个包间也有可能根本不是她包的。” 程孝京顿了下，惊喜道：“……对啊，不是她包的。那这个电话也有可能是她事先并不知道的，临时被叫过去的。” “为什么会被临时叫过去？”陈一帆问。 “因为孝京醒了。”蓝何不知道怎么的就顺口接了一句，说完之后，像是反应过来，又补充了一句，说：“你们看，他们的谈话，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陈一帆的脸色不太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一直跟踪梅雪琪也不会拿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蓝何沉默一会后，说：“等等，梅雪琪临时被叫过去打这个电话——她有自己的电话，为什么不在叫她的时候顺便把话说了，还要专门挑个地方？” 程孝京也疑惑地看向陈一帆。 陈一帆鄙夷地看他，说：“当然是为了掩饰身份。会多出这么麻烦的步骤，说明对方是个相当谨慎的人，他会人为地消除掉任何他和梅雪琪接触过的痕迹。所以，这个二手录音，其实完全没可能查得到这通电话的来源。” 蓝何瞪大了眼睛，说：“所以，当时梅雪琪所使用的手机，也不是她自己的？” “我去查查那个酒店，以及梅雪琪的当天行程。”陈一帆似是没了之前说麻烦时候的愁眉，整个人看上去跃跃欲试。 程孝京低声道：“谢谢陈警官，为了我的事奔波。” “应该的，为人民服务嘛。”陈一帆嘿嘿直笑，脸上的得意却快要盖不住了，“不过，背后的这个人真够厉害啊。我当刑警这几年，还能遇到这样的货色。” 第52页 “哦，激起你的叛逆心理了？少年人。”蓝何调侃他，“廉价劣质设备不要用了，得不偿失。” “你出钱给我买好的啊。”陈一帆甩着手上的劣质录音笔，顺势敲竹杠。 程孝京似乎对他们现在的进程很满意，他适时地阻止了这两人闹腾，接着说：“刚才陈警官说，蓝天案和梅雪琪的这个案子有牵扯，是不是代表，蓝天案也有不小的进展了？” 第29章 陈一帆下意识和蓝何对视了一眼。 程孝京把这两个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垂下眼，说：“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陈一帆连忙说：“不不不不不，不是这样。”这时候，他忽然一脸烦躁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躬着身摸出手机，起身开始接电话。 程孝京看他那旁若无人地在他的办公室里跟手机对面的人吵了起来，目光只得转向了蓝何。 “我以为你刚才打电话叫陈警官来就是为了蓝天的案子。” 蓝何大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做出一副无语望天花板的模样，说：“就是为了他啊。” 程孝京一脸问号。 蓝何眼珠子骨碌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坐直了身。 “我有点懵逼，你怎么忽然对蓝天的案子起兴趣了？” 程孝京低头笑，说：“你脑子真的不装除自己在意的事以外的东西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都忘了？” 蓝何仔细想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你说……蓝天的案子和你的事情重叠度太高了。” “是，”程孝京下意识拿起了茶几上搁着的笔，随手翻开了记事本，在上面画了两个圈，“我和蓝天，看上去是两个不同的案子。” 又画了两个相交接的圈，涂黑了交叠的那一块，说：“这里是两个案子的相同点——凶手是龚叔圳，针对的都是姓蓝的。” 蓝何听到后面半句话的时候眼皮跳了下，忍不住插嘴说：“龚叔圳并没有明说姓蓝的是谁。” 程孝京飞快地把这个问题写下来，然后画了个箭头。 “那么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龚叔圳口中的姓蓝的，到底是谁？” 蓝何眼神中~出现一点不明其意的闪烁，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像是鼓起勇气似的，问：“你觉得会是谁？” 程孝京觉得有点好笑，说：“你问我？” 蓝何愣了很久，像是放弃了似的，又恢复了瘫在椅子上的姿势，望着天花板叹气说：“反正不会是我。” 程孝京看他那一脸失望的模样，说：“摊上人命的事情，有什么好失望的。” 蓝何觉得程孝京心里肯定有什么想法。就是太闷骚了，加上职业的缘故，老想着从别人的口中掏东西。 “说真的，你认为最大的可能性是谁？” 程孝京片刻后，吐出两个字。 “蓝天。” 好吧，这是一个多么在情在理的答案，尽管蓝何心底唾弃了蓝天这个二愣子无数遍。 蓝何一边唾弃蓝天，一边尽量让自己表现地心无旁骛，接了程孝京的话茬，说：“所以，你才这么关注这个案子？” 程孝京却犹豫了。 他好像对蓝何忽然提出的这个问题感觉到了困扰，却又没有像从前那样干脆利落地拒绝他。反而斟酌再三，最后看向蓝何的眼神也认真了不少。 “蓝何，我不是那么冷血的人。之前跟你说那些话，大半是在生蓝天的气。你也知道他做了那都是些什么事……” 蓝何就算是一直呆愣到这时候，大致上也明白了程孝京是在跟自己解释。 他低头笑着，像是在掩饰着什么，说：“不，不用跟我解释。我能理解。说起来，这事只能是蓝天他自己操蛋。我是看不到他，不然早就揍得他跪地求饶。” 程孝京忽然脑补了高中时期蓝何压着蓝天揍的情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一帆那边喷了一通的火，挂了电话。还带着他的暴怒之气，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瞥了一眼蓝何，说：“我要被气死了。” 蓝何拿眼刀刮他，说：“早跟你说了，既然不想改自己的毛病又不想走，就习惯他们的做事方式。” “我就这脾气！”陈一帆一双眼睛瞪得滚~圆，那模样就像是要吃了蓝何似的。 蓝何还是瘫在椅子上那副死样，看也不看陈一帆，叹着自己的气，说：“说吧，那帮人又怎么着你了。” 陈一帆瞥了一眼程孝京，忽然转了脸过去，说：“程律师，我问一句啊，陈家锦的案子，录音笔这样的证据，不能当证据吗？” 程孝京点头，说：“这样的证据，真实性和可信度会大打折扣。你是想用这个录音当证据？” 陈一帆一脸别扭，说：“我也知道这个证据有问题，但这毕竟是对陈家锦这个案子最有利的线索了。结果他们完全不接受不说，还拿这个事情做文章，要给我穿小鞋。” 蓝何朝他看，说：“这件事我早就跟你说了不妥。我们不能换个方式来吗？梅雪琪有问题，我们就多跟踪一段时间，或者多调查一段时间。” 陈一帆瞧蓝何的眼神如冰刀，说：“也不知道我这是为了谁才受那么大的气。” 蓝何当即改了颜色，一脸为难。 “你看看，我说你不行，不说你嘛你又生气。你让我怎么办？” 第53页 程孝京看他们你来我往，大致上听出了一点来龙去脉。 “证据不合法，用不上的时候很多。对案子来说，最关键的是能决定这个案子胜负的有利证据。其他的都无所谓。” 陈一帆懊恼，说：“可那个梅雪琪精明得很，连这个录音都是我好不容易蹲来的。” 程孝京沉默了许久，忽然朝陈一帆说：“能把梅雪琪案发当月开始到现在的行踪列个清单给我吗？我想试着分析一下。” 陈一帆发愣地看程孝京。 “有把握吗？”他问。 “没有，”程孝京镇定说：“但是我对法律律条和证据的要求比你们要熟悉，我能给你们把好关。” 陈一帆火烧屁~股一样地跑走了。 蓝何头一次看到程孝京这么主动的风格，问：“需要我帮忙吗？”虽然他也没觉得自己能帮得上什么忙。 程孝京理所当然地回他。 “当然。陈警官把资料弄过来之后，就归你看了。我就负责审查里面可行的办法。省得你们老做无用功。” 蓝何：“……”听上去确实是个事半功倍的方法，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没多久，陈一帆把电话打到了蓝何的手机上。 “我资料发你？” 蓝何起身跑到电脑面前，说：“你发。” 挂了电话之后，蓝何侧头看程孝京，问：“打印出来？” 程孝京也起身，嗯了声。 打出来才发现只有两三页。 整整半年多的时间，一个交际花，竟然一反常态没有出过祁兰市，甚至连出门参加一些基本的交际活动都没有。 蓝何只浏览了不到十分钟，就抬头说：“梅雪琪反常的举动太多了，都列出来查的话，陈一帆大概会过劳死。” 程孝京思考了一会，同蓝何说：“那就改方法。” 蓝何一脸懵逼。 程孝京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说：“一反常态的举动本身就很明显。她如果要掩盖自己某些反常的行为，而同时改掉了其他的行为。那就说明这些东西，不是跟她要掩饰的事情是连贯的，就是对自己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 蓝何听得似懂非懂。 程孝京说：“你按照我之前给你画示意图那样，把里面的东西分分看，找出来想通点，就能看出问题了。” “……厉害。”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效果会到什么程度，但是蓝何现在对这份密密麻麻上千条的行踪，心底已经有了处理的办法。 程孝京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他侧着头，看着面带着微笑的蓝何。 仿佛被十七岁的蓝何附身一样，他的脸上带着那种让人心潮澎湃的神情。 他现在一定非常相信自己。程孝京抿着嘴，却还是漏出了自己的一点笑意——真心诚意地为自己而骄傲。 陈一帆性子急得不行。 蓝何还沉浸在画圈里面，他一连打了三个电话过来，直接掐断了蓝何好不容易连接起来的思路。 最后程孝京看不下去了，从他手里拿走了手机，说：“我来接。” 蓝何整个人都僵住了。 程孝京瞧他呆成木桩子的模样，问：“不方便？”说着要把手机递还回去。 蓝何连忙摇头，推搡着说：“你，你接吧。” 陈一帆第四个电话气势汹汹地过来。 “我说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话，我现在就过来！” 程孝京淡淡地跟了一句。 “还行吧。” “……”陈一帆那边消声了很长一段时间。 程孝京正要收电话，那边陈一帆重重地咳了一声，说：“程律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实在是……” “没有打扰，正好我也有事找陈警官。”程孝京说得客气十足。 陈一帆听得浑身都凉凉的，壮着胆问：“程律师想知道什么，尽管说。我一定帮你查。” 程孝京说：“早前我看陈家锦的案子就有点奇怪了。陈家锦的罪名上还有一条，持有和使用非法药物，对吧。” 陈一帆沉下了声。 “是，当时我们的人在陈家锦随身的衣物里面搜出了致幻剂的包装，已经作为证物了。” 程孝京说：“但是陈家锦本人不承认有这回事吧。你们查过吗？” “查过了。”陈一帆一说起这件事来就特别生气，“你说现在的富二代玩疯了是不是连自己的脑子都不要了？致幻剂那种东西都随便敢用？那种药物使用致死率高达百分之48%呢！还跟我同姓！我都觉得没脸出去见人了……” “所以有确实证据是他买的？”程孝京问。 陈一帆愣了下，说：“那倒没有……可是上面的指纹只有陈家锦的。” “那购买来源呢？”程孝京问。 “……那种东西都是面对面交易的，怎么查得到来源啊。”陈一帆唉声叹气。 程孝京想想也是——有心人做下的事情，当然会尽可能的保证天衣无缝。 “不过，”陈一帆说：“最近我们在冲年初第一季度的业绩，或许可以搞个活动……我知道了，谢谢程律师！” 对面挂得飞快，程孝京都没明白他要做什么。 这时候蓝何抬起头，大大地吐了口气，说：“好！理完了！” 第30章 第54页 繁忙的陈警官在三天后才排出了时间来找蓝何。 陈一帆一晃进门。 蓝何就看他满面春风，忍不住啧了声，调侃道：“哟，和哪个妞约完会啊？” 陈一帆白了他一眼，说：“去去去，你们这种奸商简直是社会毒瘤，一天到晚满嘴都是钱和色。” 蓝何唉声叹气说：“前几天也不知道谁跟人吵架，差点摔手机。” “那不是过程不顺利嘛，”陈一帆径自拖了椅子坐在一边，志得意满地说：“一会告诉你点好事，先搞你的事。” 今天这一趟约，就是为了三天前的事情。 蓝何把他和程孝京合作搞出来的成果递给他。陈一帆只看了一眼，立刻眉头拢得跟丘陵地带似的。 “西维影业？名字有点耳熟……”陈一帆喃喃道，“好像哪里听说过。” 蓝何接了一句，说：“就是陈媛媛之前面试的那家影视培训基地的东家。” 陈一帆恍然大悟，他低头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 “我想起来了。这个西维影业是两年前刚开的公司。是罗格集团旗下的支线产业，说来也神奇，就让他赶上了改编影视的浪潮，挣了不少钱。” 蓝何问：“你知道的这么详细，查过？” 陈一帆点头，说：“我不是一直在盯非法药物那边的事嘛，他家的艺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在我们面前晃那么一眼。我现在一看到类似案子，就知道里面肯定有他们家的人，一次都没失算过。你说奇不奇。” “娱乐圈不就这么个德行？”蓝何见怪不怪地说一句。 陈一帆却摇头，说：“你别这么说，我觉得吧，如果是一个圈子内出这么几个案例，那确实也正常。演员嘛，不就喜欢博出位博眼球吗？可他们家出的太频繁了，我就觉得会不会问题不在人。” 蓝何敏锐地抓~住了陈一帆话里面的意思。 “你觉得西维影业有问题？” 陈一帆摇头。 “谁知道，反正我就是这么觉得。对了，你们家不是那个什么影视培训基地的投资者之一吗？没调查过就给人家送钱？” 蓝何斜他一眼，眼神中透出些许冷淡。 之后，他收回了目光，又缓缓得垂下了眼，做出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作壁上观样。 “那是我妈投资的，我哪有资格去管。” “哪能不管啊，”陈一帆苦口婆心，说：“就你这个性子，你们家要真有个万一，你都能把自己整个人搭进去。” 蓝何不予置否，他仰躺在椅子上，望着雪白的雪花板，放空了自己的脑子。 陈一帆看他那出神的模样，说：“得了，我又给你添堵了。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理出来了这一条——梅雪琪想通过西维影业的影视培训基地面试，所以事先一直和蓝天有过接触，后来又瞄上了蓝天的好友陈家锦。等等，这个梅雪琪她不知道陈家锦的姐姐陈媛媛也是面试者之一吗？”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硬是把话题给掰了回去。 蓝何凑过去，指了一下这里，说：“对，这里就是要你去查的。梅雪琪如果确实不知道陈媛媛是陈家锦的姐姐，那她就有动机主动接触陈家锦。如果她知道的话……那陈家锦的这个案子就耐人寻味了。” 陈一帆脑子转了一个弯，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哦！那天录音里提供，让她少说话。就是因为这个？” 蓝何点头，说：“有可能。” 陈一帆立刻点头，说：“行，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陈一帆收好了资料，忽然坐直了身，问：“对了，上次我电话里让你问的事情，你问了吗？” 蓝何愣了下，才想起来，那次陈一帆利用程孝京来威胁自己去查洗钱的事情。 “你还不死心啊？”他试图让他放弃这条路，说：“孝京之前不也说了，证据的来源要合法。” 陈一帆挑眉，说：“又没有让你直接给我证据，指点一下迷津而已。龚叔圳下落不明，你不担心你家大~爷啊？” 这话真是不管在蓝何身上用多少次，都是效果拔群。 蓝何沉吟片刻，说：“就刚才你说的罗格集团，西维影业，你可以去查一下。” 陈一帆脸色一僵，盯着蓝何的脸看了好一会，说：“你该不会随便说一个糊弄我的吧，这不是你们家也在投资吗？你~妈莫不是患上了现在流行的中老年痴~呆症？” 蓝何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面露不悦。 “瞎说什么呢！” 陈一帆摸~摸鼻子，装了一回孙子说：“行行行，我错了。不过说真的，我要真查出点什么来……你们家到时候出问题别怪我啊。” 蓝何心底悬着一股说不出的模棱两可。 “说实在的，我也其实查过他们家。”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仿佛都经过了斟酌再三，说：“罗格集团原来是做金属化工出身的，都是硬~邦~邦的科学技术。忽然就转了影视文化这一块。而且罗格在之前有段时间经济上出了问题，很多银行都收回了给他们家的贷款。”商业投资是很有讲究的，没有一定的把握，谁都不会随便把钱投在这种前途未卜的项目上。 “有问题吗？”陈一帆一脸诧异，“我听说罗格集团一直我们市里实力最雄厚的企业。还连续拿了五年的纳税大户奖励呢。” 第55页 蓝何眼神中闪过一点犹豫，最后还是把话锋给转了回去，他叹气说：“可能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他有问题，才会产生这样的偏见吧。” 这句话说到了陈一帆的心坎上，他说：“对，你这个人就是瞎操心，整天疑神疑鬼的。让你帮我牵个线，都挑你自己想查的对象。” 蓝何嫌弃地看他，挑着眉趾高气昂说：“那你要我提供谁的？求着我要线索的人是你，挑三拣四的还是你，有本事别来求我啊。” 陈一帆一脸求饶的模样，说：“别别，我听你，本来就都在听你的主意了……” 蓝何顿了下，说：“对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跟你说个好事。”陈一帆清了清嗓子，说：“昨天我们抓了一伙贩卖非法药物的药贩子，其中找到了一个叫鹑鸽的买家，你猜这买家是谁？” 蓝何问：“你弟弟？” 陈一帆一脸震惊地看他，右手缓缓地抬起来，眼看着要扇过去了，忽然又怂了下去，落在蓝何的肩膀，说：“你脑洞哪天能正常一点，我就不会想揍你了。” “那你别卖关子，”蓝何坐地起价似跟他讲条件，说：“别跟我猜来猜去。你有点刑警样吗？” 自己被人郁闷了一顿，回头还被数落了，陈一帆咽下了这口气，说：“行，我不跟你这个整天陷在脑洞里无法自拔的中二中年一般见识。那什么，我直说，买家鹑鸽正好就是市局的一个线人，给你查过不少事情的那位。” “……”蓝何有些紧张，说：“哦，自己人，不会闹进去吧。” “他还有用，不会闹太大。”陈一帆随意地解释了一句，接着说：“不过，我给他看了梅雪琪的照片，他说近期有这样一个人来找她买过致幻剂。” “是陈家锦案子里的那种？”蓝何紧张地追问。 “成分是一样的，但是因为配比不同，所以案子使用的那种要烈得多。”陈一帆说，“鉴定科拿了样品，大概明后天就能出结果。” 蓝何思索了一会，说：“不过，不管药物是不是一样的，梅雪琪购买过致幻剂的事情也能当证据了吧。” “是，”陈一帆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说：“辛苦了几天，总算没有白费力气。你家大~爷真好用啊！” 先前的郁闷一下子烟消云散，蓝何心情忽然好了一点。 陈一帆偷瞄了他一眼，说：“心情好点了吧，我看你今天有点易燃易爆炸，怎么回事？哥们今天牺牲一下，当一回你的小垃圾桶。” 蓝何被他这恶意卖萌雷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你哪天能正常一点，别给我没事找事，我就每天都会有好心情了。” 陈一帆敏锐地嗅到了自己在无形之中背上了一口硕大黑锅的危机，他瞪圆了眼，说：“等等，垃圾桶我可以当，但是锅不能乱背。你给我说清楚，你真是为了我才心情不好的？” 蓝何一声不吭的看他。 陈一帆没来由地遍体生寒，并且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寒毛一根接着一根立了起来。 “你，你别这么看我。我是钢铁直男。” 蓝何无聊地收回视线，说：“安心吧，就算是你是根回形针，我也看不上你。” 陈一帆立马被他这句话打足了气，说：“你还看不上我？我有那么差吗！” 蓝何又幽幽地看向他。 “……我确实不太上档次。”陈一帆立马改口，说：“说真的，蓝何，你不会是喜欢程孝京吧。” 蓝何摸了摸自己的脸，说：“不行吗？我有钱，脾气好，长得又帅。市里有名的镶金钻石王老五。” “……”陈一帆摆正了自己的姿态，义正言辞地说：“讲真啊，你这恋爱谈地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相亲市场范畴。稍微注意一下对方身份啊。程律师确实很好，可是……” 他把蓝何那模样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回过味来了，说：“你是说你心情不好，就是为了那朵高岭之花？” “是啊。”蓝何直接把自己的忧郁摆在了脸上，说：“你能理解的吧。” “岂是能理解啊。”陈一帆说：“我简直想说你活该！” 第31章 初升的太阳，透过有色玻璃铺在狭窄的室内。微微隆起的床~上，传出轻细的手机铃声。一动不动的隆~起在手机铃声进入第二篇章的时候，终于动了一下。 片刻之后，铃声停止，传出了低沉的应话声。 “喂……”还没到平时起床的点，程孝京的声音还带了一点鼻音。 对面传过来一声低笑，李彦昔调侃道：“我要是把你这声给录音拿出去卖，一准发财。” 程孝京瞬间清醒，只短暂地回了一句。 “等我五分钟。”就迅速挂上了电话。 程孝京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换衣服。他看了下时间，犹豫了一下没有给自己热早饭，而是改成了拿起手机给李彦昔回电话。 “不好意思。”他先道了个歉，随后立刻又摆正了自己的姿态，一边推开门一边说。 “你早了。”就好像是为了在师兄面前找回自己刚才意外丢掉的面子。 李彦昔从善如流地道歉。 “你的提议让我太兴奋了，到现在我都在心跳加速。” 连找个借口都这么不正经，程孝京立刻放弃了同他一般见识，马上把话题转入了正题中。 第56页 “需要做什么证件吗？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李彦昔故意迟疑了一下，拖长了声音说：“应该不需要吧。律师要见当事人属于正常的流程。” 果然程孝京说：“你是蓝天的律师，我不是。” 李彦昔笑说：“我都在楼下等你半个小时了，一会要被贴条了。” “……”程孝京已经走到了楼梯口，看到李彦昔的车从小区外缓缓地拐进来。他对着那辆白色的奥迪A6面无表情说：“我也在楼下等你半小时了。” 李彦昔挂上了电话，把车子开到他的面前，特意开下了车窗，嬉皮笑脸说：“开个玩笑，上车走吧。” 程孝京开门上车，第一个句话就是。 “你确定没有问题？蓝天很麻烦……” 李彦昔没理他，炫技似的开着车来了个漂亮的甩尾，又拐出了小区。 一路上程孝京收声后再也没说话。 到了看守所之后，李彦昔走在前面，跟看守所的人员递上他的证件，然后指着她身后的程孝京，说：“我的小助理，来见习的。” 那看守所小警察瞟了一眼程孝京。 程孝京觉得李彦昔不但说谎不打草稿，脸皮也厚出了一定的境界——他们这种常年的从业人员，跟看守所的警察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有可能认不出来。 “程律师？”小警察仿佛为了确认似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本来今天李彦昔带他来的这一趟就不合规矩，程孝京有点心虚，上次他来见蓝天的时候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估计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他赶紧低头，解释说：“我今天就是来当他的助理帮个忙，不会跟上次一样了。” 小警察点了点头，一边开门一边说：“有程律师这句话就行。” 两人前后跟进去，李彦昔回头小声说：“你人缘这么好？” 程孝京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回：“我比较守规矩而已。”而且上次之所以会闹起来，完全就是蓝天单方面在耍脾气。 李彦昔但笑不语，抖着身走在前面。 蓝天早就在里面等他们。 程孝京进去的时候，看到他低垂着头，原来张扬的刺头长了。整个人看上去规矩了不少，也掩掉了从前那一身嚣张跋扈自以为是的气焰。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一点都没有被冤枉后关起来长达半年的焦虑和不安，让生出了一点他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错觉。蓝天感觉到了有人进来，懒洋洋地抬起头，歪在一边看向对面。 老实说，蓝天和李彦昔更像是一类人。程孝京觉得蓝天大概太了解自己了。在他面前，蓝天会像做错事的儿子，不喜欢面对老爸一样。所以他才会选择跟自己比较有共同话题的李彦昔。 蓝天就那副死相，看向李彦昔，连个铺垫都懒地说。立刻就开了嘲讽：“你这么敬业，我还真有点意外。” 李彦昔耸肩，说：“没错，我也觉得有点意外。不过今天不是我找你。” 蓝天眼神动了一下。 程孝京从李彦昔背后走出来，站到蓝天面前。 蓝天的脸色立刻变了。 程孝京抬眼看他，那样子就跟爸爸看到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一样，面无表情，浑身充斥着恨铁不成钢。 蓝天把椅子往后用力挪，房间里发出了巨大且刺耳的椅子脚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程孝京说：“又想闹？” 蓝天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立刻把怒火转向了李彦昔。 李彦昔很无辜，说：“是他主动来求我的。” 程孝京也算有点良心，替李彦昔解释了一句。 “他也是关老师的学生，别人说不动，关老师还说不动吗？” 蓝天大概感觉得到无力回天，放弃地仰着脸靠向椅子，索性闭着眼，说：“想问什么就赶紧问，问完麻利滚。” 程孝京一瞬间差点没憋住火，他深吸了口气，说：“你也别跟我横，有本事就自己出来。”外面一干人都在为他奔波，他还摆一副你们都欠我的二百五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作死。 蓝天勾着嘴角笑得一脸欠揍，说：“这儿其实挺好的，特别清静。再住一阵子，我大概真会成为一个五好青年。” 程孝京说：“你喜欢怎么样，都随你，但是你的事情妨碍到我了，为了我小命着想，我得好好把你这浑头弄出去。” 蓝天僵了下，再看程孝京的时候，脸上带上了少有的严肃。 李彦昔在边上说：“孝京，一码归一码。那事儿跟蓝天有没有关系还是未知数。” 程孝京恍若未闻，说：“有没有数，只有他心里知道。” 蓝天似乎被带起了紧张感，他盯紧了程孝京，问：“发生什么事了？” 程孝京看他，说：“龚叔圳，半个月前在蓝何的别墅区袭击了我，我昏迷了一周才醒过来，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觉得光是这两件案子是出自同一个人之后，他们之间就应该有重叠的地方。” 蓝天的脸色铁青，他烦躁地用手撸了一把自己中规中矩的发型，嘴里不知道在神神道道地念着什么。可惜，他们中间隔着隔音玻璃，听不真切。 程孝京凑上去，郑重其事地说：“我们俩现在是利益共同体，所以请你配合我，龚叔圳一定要找到。” 李彦昔在外面很少一本正经，特别是事不关己的时候，他永远都是一副吊儿郎当没有正形的模样。但这件事连他都忍不住开口为他的师弟说了一句。 第57页 “蓝少，您有自己的坚持，但有时候还是要顾虑一下别人比较好。” 蓝天送给他一个如刀锋似的冰冷眼神，转向程孝京的时候却变了味。 他无奈地说：“好吧，我配合，你问。” 程孝京这时候才翻开本子，开始他进入今天的主要任务。 律师和自己当事人的对话基本和警察审犯人差不多，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律师是自己人，所以为了谈话上能引出当事人对律师的信任感，通常是选择先套一下近乎。 可惜程孝京这个人的脾性比较冷，从来都不会跟自己谈话的对象套近乎。 即便这个人是跟自己关系匪浅的蓝天。 “第一个问题，陈媛媛是不是你杀的。” 蓝天大概意识到今天的这一场对话对自己的这个案子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说话开始非常慎重。 “不是。”他斟酌再三才回答程孝京。 程孝京看得出他的认真，但他也足够了解蓝天——蓝天不管是认真还是吊儿郎当，说出来的话都不能全信。程孝京随即点头问出第二个问题。 “案发当天，你为什么要到大学城那边去。” 蓝天深吸了口气，说：“我妈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接个人，她投资了西维影业的一个影视培训项目，带了人进去的。那天晚上有应酬。” 程孝京想起梅雪琪的案子，那天晚上陈家锦就是在宴会上出的事。照这么看来，陈媛媛其实已经搭上了蓝家这条船，但是为什么人最后会死在蓝天的车上？ “你之前给警方的口供是，你到那边之后，就一直待在那里，没有离开过。后来你又说没有接到人，就回来了，逗留的时间只有几分钟。但实际上，监控里发现你的车子在案发现场附近停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期间一直有人在那边……尸体总不可能自己跑到你车上吧。” 蓝天在这里犹豫了很久，说：“我说谎了。中间我离开过一段时间。” 程孝京听到说谎几个字，气得手都抖了。但神情还是八风不动，仿佛自己就是个机械人，半点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 “去哪了？有没有证据。”他例行公事似的问。 “给你定了个蛋糕，原来想打电话订的，可是又怕你不喜欢，就亲自跑去附近的糕点店里挑了一个。” 程孝京送了他一个“你有病吧”的眼神，大学城在祁兰市最远的西郊，开车都要开上一个小时才能到市区范围，那天生日的地点又定在了城东。 蓝天不明所以地跟了一句。 “他们家有连锁，承诺我能送到。” 程孝京深吸了口气，说：“为什么要说谎？” 蓝天迟疑很久，说：“不如来说说，龚叔圳为什么会盯上你吧。” 程孝京硬是从他这个生硬转话题的举动中听出了一点言外之音，他说：“你知道龚叔圳会袭击我？那是不是可以说你也知道他会杀陈媛媛。”这两条里，哪怕只成立一条，都能让程孝京有信心今天这一趟没有白跑。 蓝天知道的越多，龚叔圳的意图越容易被推出来。他之前所面对的“龚叔圳为什么会来袭击自己的原因几乎等于一无所知”的情况就有可能突破。 蓝天却否定地干脆利落。 “我不知道。” 程孝京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是怕我死地太慢吗？” “……”蓝天皱着眉，说“龚叔圳盯了我很久了，我也不知道他跟我家哪来的深仇大恨，专门盯着我下手。” “你不知道原因？”程孝京将信将疑地问。 “我要是知道我也不用进这里来了。我只是觉得，他找不到我总能消停点。”蓝天双手抹了把脸，说：“那天晚上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要说谎？”程孝京再次提问，“监控就在那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说过这个问题。你不知道这样的举动等于在说你是故意的？” “我刚才说了，我只是觉得他找不到我……”蓝天极力压着脾气重复之前说过的话。 却立刻就被程孝京打断了。 “说实话，找到龚叔圳是我人身安全最大的保障。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的逃避，是在对我落井下石，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蓝天的脸黑成了锅底。 李彦昔看不下去了，低声提醒程孝京。 “别把个人情绪掺杂进去啊，孝京。” 程孝京仰头看他，说：“我哪句话说错了？” 李彦昔摸了摸鼻子，对自己不过脑的举动懊悔不已。 蓝天最终还是为了证明程孝京的以为是正确的，而说出了他一直压着的事情。 “有个人，要对你下手。我找人查被发现了。龚叔圳就是在那之后出现在祁兰市。”他以为只要把龚叔圳带进案子里，再自己牺牲点争取拖延一点时间。等事情清楚了，他再出来，事情就能顺利完结了。 谁想龚叔圳竟然能越狱！ 程孝京问：“谁？” 蓝天说：“我不知道，所有的东西都在我委托人手上，他没来得及给我，我就出事了。” 程孝京问：“蓝何？” 蓝天故意不理他，把脸转向李彦昔：“……李律师，麻烦你明天单独来一趟，我现在忽然不想留在这儿了。” 出来之后，李彦昔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你怎么知道是蓝何？” 第58页 程孝京说：“蓝何很尽责，做事也很稳，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到任何能让蓝天这么放心的人。”他故意略去了蓝天托付蓝何养儿子的事情。 蓝何已经够累了，不能再给他平添麻烦。 第32章 “那边来消息了。说是已经确定拿到事实证据和口供了。”陈一帆挂上电话，笑容满面地看着蓝何。 蓝何心底松了口气，给陈一帆递了根烟过去，嘴上还是惯常地质疑一句。 “你来这才几个小时，就拿到确切证据了？” 陈一帆顺手接过来，却没有要点烟的意思。 “过来的时候就吩咐了人，有消息立刻给我打个电话。” 蓝何听着这话里面隐含~着的意思不太对，片刻后试探地说了一句。 “这几天里外都是你在跑，怎么到节骨眼上就拱手让人了？” 陈一帆竖起拇指朝他比了比，说：“蓝总明白人。我昨天琢磨着你那天说的话特别有道理，我想在这里好好干，就得好好想想怎么做人。功劳这种东西我不需要，就送给需要的人呗。还能卖个人情不是？以后好办事情。” 蓝何吐了口气，说：“你能明白就好啊。对了你刚才夸程孝京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一帆纳闷了一会，问：“你不知道？” 蓝何面目迷茫。 陈一帆一脸“你不是吧”的表情看他，把那天程孝京帮他接电话，并且顺口告诉自己从非法药物这一块下手的事情告诉了蓝何。 “我感觉吧，这个程孝京做事真的蛮认真的，而且尺度把握地非常准。他很清楚谁适合做什么事情，还能准确地帮你分配好，并且告诉你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陈一帆啰里啰嗦地夸了一堆话，末了还给了一句评语，“厉害。” 蓝何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自己的朋友能这样真心实意地夸赞程孝京，还是需要伤感一下程孝京都不依赖自己，一点都不给自己机会。 陈一帆看他神色淡漠，似笑又似心事重重，问：“陈家锦的案子现在看来应该算是定了，接下来的就是蓝天，你有什么打算？” 蓝何低声说：“蓝天的案子我想先放放。孝京说的对，这件事主要是看蓝天，他如果可以配合的话，分分钟就能出来。现在我更担心的还是孝京的安危。” 龚叔圳下落不明，才是他们现在最危险的□□。 陈一帆说：“我再多盯紧一点梅雪琪吧，实在不行，就把人提审了。” 蓝何抬头，嘱咐他。 “跟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藏在背后的那帮人连□□这种事都能做，杀个梅雪琪灭口的事情更不在话下。 蓝何丢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发出了叮的一声。 陈一帆瞟过去一眼，说：“哟，微信，哪个美女？” 蓝何探头过去，忽然眼睛一亮，他起身过去把微信打开，说：“是鹏程事务所的前台，上次加了微信，方便联系。” 陈一帆扯了下嘴角，问：“连人家前台你都勾搭了，牺牲可真大。” 蓝何送了他一脚，同时回了苏维艾一个你好。 苏维艾立刻回了个松了口气的表情，蓝何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实在是他们之间第一次通话所留下的阴影太重了，蓝何现在对苏维艾的反应特别紧张，就怕她又来一个“程孝京又出事了”之类的消息。 正要敲过去问什么事。 一个表格文件发了过来。 陈一帆看他表情不对，凑过去一边看一边问：“怎么了？” 蓝何把文件收下来，苏维艾对面也发了话过来。 “蓝总！这是孝京哥接手的所有案子！请过目！” 陈一帆看那惊叹号，笑出了声，说：“现在的妹子都这么一惊一乍吗？瞧把你给吓的。” 蓝何打了谢谢两个字过去，又把手机连了电脑，把表格传进去。 陈一帆盯着屏幕上的表格，惊叹道：“嚯，不愧是干律师这行的，连整理个表格清单都甩我们市局文员十万八千里。” 这表格里面除了整齐地列了所有的案子，还后面附上了每一个案子的相关详细资料。 陈一帆看完皱着眉说：“这姑娘得多信任你，把这种机密性这么高的东西都发给你了。” 蓝何笑笑，说：“我看上去很可靠吧。” 陈一帆看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少来，你也不想想我是干什么的？你这阵子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是因为龚叔圳的事情吧。” 蓝何不必不让说：“是啊，担心地睡不着。” 陈一帆切了一声，低声说：“一点都不老实。” 蓝何虚虚地笑了笑，人已经坐进椅子里，托着腮目光紧盯着屏幕。 从看守所出来，程孝京主动请李彦昔吃饭，算是还今天这一趟的人情。 李彦昔也不跟他客气，毫不客气地点了祁兰市最高档的一家国际餐厅，被程孝京言辞拒绝了。 “位置我选。”程孝京说，“我刚住院花了那么多钱，你好意思让我请那么贵的客？” 李彦昔很想说自己特别好意思，然而看程孝京在后座上凝神看手机的模样，即将出口的话转了个弯。 “你今天真是为了自己才来的？” 程孝京难得没有迟疑地回答了他。 第59页 “一半一半吧。” 然而这个答案还是让李彦昔有点吃惊。 “孝京啊。”李彦昔沉吟着说：“师兄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看人的眼光很准，不过今天我忽然有种看走眼的危机感，你来帮我分析分析？” 正埋头在手机上的程孝京抬了下眉，却没有抬起脸。李彦昔朝他那边瞟过去一眼,看他的注意力还在手机上。 程孝京心不在焉地回了他一句。 “分析什么？我？还是你看走眼？” 李彦昔失笑，这个人即使是在分神的状态下，还是能精准地把握住问题的关键点。关鹏程曾经当着几个学生的面夸程孝京的这项优点。 他说这是天赋。天赋这种东西，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李彦昔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自取其辱了。 “没什么，你看什么呢？给师兄分享分享？” 程孝京懒得理他，只是凉凉地给了他一句。 “专心开你的车吧。” 李彦昔的问话，其实给程孝京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影响。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思想境界，和以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比如说刚才—— 彼时，他正好看到了关于西维影业的消息。和影视相关行业的消息多半和娱乐圈有关，但是这条新闻有点奇怪——它的重点并不在娱乐圈上面，而是说起了西维影业的相关负责人，唐亚东的发家史。 唐亚东出身于金融业，是行业内有名的操盘手。发家史从他早年毕业之后说起，他在银行待了两三年，之后直接进入了证券公司。罗格集团上市一年后，他忽然离开证券公司，进了西维影业。 但是让程孝京惊讶的是，这条新闻里面竟然还披露了唐亚东曾经卷入过一起高利贷事件当中。虽然说得相当模棱两可，也没有明说他在里面是不是受害者。但时间上跟他从银行业离开，转入证券公司上合得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高利贷啊…… 这三个字直接挑动了程孝京的某根神经。 巧合的是，那起高利贷的案子就是他就是作为原告方的律师，碾压式地把唐亚东的律师压在被告辩护律师席位上。程孝京对唐亚东当时漆黑的脸色可是记忆犹新。 车子在一家高雅的酒店门口停下。 程孝京下车，低着头等李彦昔。 李彦昔下车锁门一气呵成，还不忘抬头看一眼对面那气派的高级六星级酒店，一脸喜气地说：“早说嘛，带我到这么高端的地方，好歹要换我最贵的衣服过来捧场啊。” 程孝京这才收了手机，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说：“这边走，绕过去走五分钟就到，那家自助餐厅中午一个人八十，什么东西都有。经济实惠，不过这个点吃的人多，我们可能要等一会。” 李彦昔一腔热情霎时被灭了个一干二净。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窝在两人座的隔间里，面前摆了一堆自助肉盘子。李彦昔一边刷着肉一边说：“我啊，就喜欢你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再大的人情也阻止不了你选这么一个自助餐厅请我这个身价分分钟上百万的大律师吃饭？” 程孝京慢条斯理地吃着，说：“吃你的吧，话那么多。” 一个小时后，李彦昔打着饱嗝，摸了根牙签在门口剔牙。 程孝京在里面付钱开□□，贤惠得让人想娶回家供着。奈何他是个男的，还是个抠门的律师。 忽然，他的视线停在了不远处的街口。 明媚的阳光普照着这个城市，大概是天气太好了，上班日也丝毫不影响大中午的车水马龙。但来来去去的行人车子中，就有那么两个人和周围急匆匆的身影不大一样的优雅感。李彦昔唯一一项自认高人一等的有点，就是识人特别准。 即使是隔了一个十字路口，再过去十来米远的地方，他也能一眼认出熟人。 一个身穿着阿玛尼西服的男人，正在恭敬地给人开车门，服务那叫一个周到。被伺候的是个穿着白色雪纺纱裙的女人，看上去高挑有气质浑身都散发着逼人的贵气。不知道是不是戴着墨镜的缘故，看上去特别眼生。 程孝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李彦昔发呆地朝远处看。 他顺手也看过去一眼，立刻在心底说了声。 可真是巧。 给人开门的男人，正是刚才新闻上的男人——唐亚东。 蓝何盯着屏幕的双眼快要盯出~血来了。 陈一帆只瞟了一眼，立刻就发现了重点。 “咦，唐亚东？看上去眼熟。” 蓝何顿了下，说：“唐亚东现在是西维影业的负责人。”他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逡巡，最后精准地落定在唐亚东这三个字上面。 陈一帆说：“可真是巧了，我正想掀他老底呢。” 蓝何沉默了片刻，说：“如果是唐亚东的话，我刚查过他。” 第33章 “高利贷的事情，只关了他一年。之前的证券公司拿他当宝，花大钱保他的。”蓝何一声冷笑，说：“结果，白眼狼出来就进了西维影业。” 陈一帆诧异地问：“你跟他有仇啊，查这么细？” 蓝何泛着寒光的眼神收了回去，鼠标被他甩得啪啪响。一会就把这个案子做了个特别的血红色标注，看上去尤其瘆人。 “以前跟他起过一次冲突。这个人不管是手段，思想，还是作风都很脏。”他把事情说得含糊，却在评价上用狠了字眼。 第60页 陈一帆对蓝何评价人方面一直保持着听一半的原则。就像程孝京说的那样，蓝何在直觉方面特别厉害，但毕竟不是专业出身，逻辑上有时候会出现太超脱的现象。 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他这样的职业选手，来帮他纠正一下错误的脑回路。 他轻咳了一声，说：“蓝何啊，评价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用各方面的客观事实来证明，不然那就叫主观骂人了。骂骂人确实爽，但是要说服人就得摆事实讲道理了。” 蓝何顿了下，说：“想要证据？我手上有。”说完，他收了屏幕上的表格，打开了另一个文档。 陈一帆忧心忡忡地问：“你这台电脑有机密保障吗？什么东西都有。” 蓝何说：“关机一键清除，重要的东西我另外有备份。怎么样，够专业吧。” 陈一帆笑嘻嘻得跟他勾肩搭背，两人凑在一起看资料。 蓝何一共给了三样东西，两份数据报表，三张照片和十几条标注着“被人花钱抹掉”的案底。 两份的数据报表上，有特别的记号标注，特别详细。 蓝何说：“这两份报表里有一份是真的，有一份是修改过的。你看这里——一个季度就少了几十万的利润，知道去哪了吗？” 陈一帆抬头看了眼表头，说：“这不是证券公司的季度财务报表吗？养了头狼啊。” 蓝何勾着嘴角，没有对此做什么评价。 他又打开了照片，说：“这三张照片，你认出里面几个人？” 陈一帆这种专门出外勤的刑警，祁兰市大部分混到脸熟的人他都记得。 “罗格集团的董事长罗齐刚，长子罗晋。这个时间……哦，他们早就勾搭上了啊！” 蓝何说：“要不然我怎么会说他黑呢？” 他又指着那林林总总的案底，说：“这些挪用公款，报假账之类呢。相对于他的各种行为来说，只能算得上的小偷小摸。但是这一条——” 他用鼠标在重点的位置上圈了个不规则的圆，里面是唐亚东涉嫌的几条人命案。 蓝何把脑袋往陈一帆那边歪了一点，眼神冷得仿佛要把唐亚东三个字冻起来。 “你看，死的这几个人，都跟唐亚东有过利益或者其他方面的冲突。再结合一下他那顺遂的职业道路，你自己想想？” 陈一帆被他说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顺着蓝何的这个思路脑补了一下唐亚东的为人，忍不住说：“哇哦，这样的人都能健健康康地活着，这个世界果然要完。” 惊叹完了之后，陈一帆又兴致勃勃地补了一句。 “不过，这么黑的一个人，怎么给他漂白的？” 蓝何抬起手，把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上。 “我也特别好奇，所以放了个饵出去，就想看看有没有鱼能上钩。” 程孝京默默地看着唐亚东上的那辆车从他们的面前驶过去。原来按照他的预想，这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场面还是能忽略就忽略了。 正好李彦昔在他前面给他挡着。 谁知道这个李彦昔大概自助餐吃撑了，在车子缓缓而过的时候，抬手还殷勤地跟人家打了个招呼。 唐亚东一扭头，正好和程孝京那张高冷的脸对上。 车子忽然停了。 李彦昔腆着脸过去，跟车子里的唐亚东握手。程孝京就站在原地，一点都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唐亚东探出头，满面春光地和程孝京打了个招呼。 “程律师，这么巧？” 程孝京连脚都不想抬，只是站在原地，朝他点了个头，就当是自己回应了。 唐亚东明显僵了下，随后跟李彦昔寒暄了几句，车子才开走。 李彦昔看他的模样比之前更高冷了，上下打量他，忽然了然道：“人家再怎么不是个东西，场面上也要给个面子啊。他可是出了名的阴损，得罪他可不好。” 程孝京斜他一眼，说：“他人生的污点就是我给画上去的，早得罪了。”说完，扭头就走。 李彦昔追在他后面，说：“那更要谦虚一点啊，表现出那种公事公办的模样最好了。……至少别火上浇油嘛。” 火上浇油四个字忽然给了程孝京一点灵感，他释出了一点笑意说：“为什么不能浇点油呢，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不是正好吗？” 李彦昔被他这一番打哑谜似的言论弄糊涂了。整个人就这么懵逼着把程孝京送回了事务所。 别了李彦昔，程孝京进门第一步先慰问了一次苏维艾。 “早上有人找我吗？” 苏维艾被他突如其来得声音吓了一大跳，瞪了程孝京好一会才低声埋怨。 “你走路没声音吗？提前吱个声会死吗？” 程孝京顺手丢了个顺路买的糕点给她，说：“补偿你。现在总能办正事了吧。” 苏维艾眼明手快地收了“慰问品”，摇头。 “谢谢孝京哥，早上很安静，没有一个不懂事的来打扰你。” 程孝京挑眉，若有所思地转进自己办公室。 刚进去，就听到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这时候的内线电话基本都是关鹏程找他有事情。 程孝京接起来。 关鹏程简明扼要地说：“来我办公室一趟。” 程孝京进去的时候，关鹏程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敲着桌上的文件，说：“陈家锦的案子基本上定了，给你参考参考？” 第61页 “现在？”按照程孝京之前的预想，至少要到案子结了之后，观察一下梅雪琪的表现，才值得花心思去分析。 关鹏程问：“蓝天的案子，你不打算参与了？” “……”程孝京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好像没有跟关鹏程解释过什么。 关鹏程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哦，大概是我会错意了。我还以为以你现在的状态，会更想帮一下蓝天。” 程孝京低声说：“我现在自身难保呢，而且蓝天他也有能力自保。”照他今天早上的表现，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关鹏程被他说得不自觉紧张起来，问：“怎么？有情况？” 程孝京情绪有些低落，说：“总觉得危机四伏，这阵子都有些睡不好。” 关鹏程迟疑了会，问：“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免的。……要不要去预约一下医生？” 程孝京高中之后一度患有重度自闭症，到了大学关鹏程给他找了个国内比较权威的心理医生，治疗了大概三年才慢慢地好转了一点。 “不用。”程孝京倾身过去从关鹏程手下抽走了文件，说：“我看看吧。” 刚翻开首页，就听到关鹏程接了个电话。 程孝京顺势合上了文件，看关鹏程挂上电话看自己。 程孝京笑得温和无害。 “老师日理万机，资料我带回办公室研究吧。” 关鹏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真不想看，搁着也没事。来龙去脉问李彦昔，他那边可能更清晰。” 程孝京想想自己确实也没什么心思，也不想在老师面前装样子了。 两人一起从办公室出来，程孝京忽然想起了件事，他问：“老师，我想翻下以前的几个案例，回来的时候再问您几个问题。” 关鹏程站住脚回头看定他，抬起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说：“整理好发我邮箱。” 看来关鹏程这一趟出门，今天不会回事务所了。 程孝京找苏维艾要了资料，满怀着心事回到自己办公室里。 没一会苏维艾抱着文件夹过来敲门进来，问：“孝敬哥，你要查西维影业吗？他家有问题啊？” 程孝京伸手摸了最上面一个文件，说：“还不知道。我就是有点好奇。” 苏维艾挨过来瞅了两眼，又问：“我听说这家影视公司的老板特别能搞事，三天两头就看他们家的新闻在热搜上挂着。” 程孝京来了兴致，放下了手上的文件，问：“说来听听？” “最近的新闻不就是给他们老板扒皮嘛，这个背后整他的人也厉害，祖宗十八代都给他扒出来呢，现在微博上全是他们家艺人那点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的重头戏，感觉这部连续剧能演到过年。” 程孝京也听说过影视圈内的套路，就问了一句。 “不是自我炒作？”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啊。”苏维艾一提到八卦，整个人就能变成女版福尔摩斯，她深沉地解释说：“我观摩了几天的连续剧之后，总结出了一点。这个套路明显是属于自杀式的炒作的范畴。广电不是有出台公众人物形象的相关制度吗？虽然不是强制性的法律。但是底下艺人没几个清白的。迟早要完。” “他们家最近不是在搞什么影视培训基地吗？”程孝京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应对啊。” “哎呀，”苏维艾一脸“你不懂这个世界”的表情，说：“这么大规模的行动，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他们家啊，以为出个影视培训基地的策划就平安无事吗？天真！” 程孝京被“天真”这两个字震了一下。 可不就是天真吗？最近出事的大案，都和他们西维影业有关系。 苏维艾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孝京哥啊，我猜这个背后搞他们的人是蓝总，你信不信？” “蓝总？”程孝京说完才反应过来，“哦，蓝何。” 苏维艾一脸高深莫测，说：“我跟人一块分析的时候，有人提到说，一年前蓝何跟唐亚东起过冲突，原因不明。艾玛，如果真是他的话，这个蓝总可是真的勇士啊。在谈唐色变的商界，也就他敢下手了。” 程孝京顿了下，提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什么时候起的冲突？” “前年年底吧，好像就是你跟唐亚东对上的那段时间。”这么一说，苏维艾忽然想起了更多的记忆，“哦哦哦哦哦哦。我记得唐亚东曾经亲自找你谈谈，被你当面警告了好几次。啧啧，唐亚东那个脸色哟~” 程孝京的心思却已经不在那个案子上面。 蓝何在那个时间跟唐亚东起冲突，会是巧合？ 第34章 今天的天气实在太过于好了。 阳光普照着整个人喧嚣的人世间，仿佛要把那些不能见光的污垢统统赶尽杀绝。暌违已久的街边吆喝声也重新露面，此起彼伏地唱起了无数重奏。还夹杂了不甘示弱的攀比，弄得声音一重比一重高。 北京时间下午一点半，应酬完的各路“精英”们纷纷奔波在回归岗位的车道上。离鹏程事务所不远处的一家酒店停车场，一辆黑色比亚迪急匆匆地拐进去，差点和里面正要拐出来一辆还系着红绳的丰田皇冠怼上。 皇冠车主探出门，愤怒地对比亚迪破口大骂：“找死啊！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第62页 比亚迪一溜烟拐了进去，遥遥地看到对方从车窗里面露出一根中指。皇冠车主怒而刹车，忽然看到那车里的人露出了一截黝~黑的手臂，手臂上刺着张牙舞爪的纹身。 大概是看到他下来了，那人探出头朝他吹了个口哨，朝他勾了勾手指。 男子头上罩着兜帽，脸上遮着黑超墨镜，看不出长什么模样。皇冠车主没来由打了个寒战，仿佛感觉到了对方透过那黑漆漆的墨镜看自己的眼神，像闪着寒光的刀刃。 正愣神间，比亚迪再拐了一次，进了最里的停车角落里。 司机忍不住说：“刚才那种事情，以后少做点。” 男人吊儿郎当地歪在副驾驶座上，说：“吓吓他而已，我做一票可是很贵的。” 司机：“外面都在找你，不想吃牢饭就听话点。” 男人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应着。 “知道了，资料给我。” 程孝京的脑子里产生里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办公室，咬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指甲后，他终于还是做下了决定——拿起了电话。 在他的桌上，和唐亚东有关联的案子铺满了整个桌面。 “孝京哥，有什么吩咐？”苏维艾欢快的声音伴随着咔擦咔擦摁订书机声从对面传过来，。 程孝京下意识漏出一点笑，说：“忙着呢？” “刚刚老板打电话过来要资料，一会就好。”苏维艾话中带笑，让人心情无端愉悦起来。 程孝京说：“事务所最近来询问的案子，你那边都有登记的吧。” 苏维艾：“当然啊。” 程孝京问：“有西维影业的委托吗？” 苏维艾愣了下，放轻了声问：“有，你要接啊？他们家的案子都不好接哦。” “我不接。”程孝京说，“不过我有朋友可能感兴趣。” 苏维艾松了口气，说：“我复印给你。着急吗？” 不等苏维艾应声，程孝京立即起身，说：“我去拿。” 程孝京穿过走廊走到前台，一探头没看到苏维艾，先愣了下。随即想起来，人家可能还在影印室整理资料。 不过，作为鹏程事务所的元老，人不在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妨碍。程孝京熟门熟路地挤进前台里面，打算自己找记录。 有人敲了敲前台。 程孝京反射性抬头，看到一张他颇为不喜的算计脸。 程孝京下意识地收了一下视线，从位置上站起来，公事公办地说：“找我们前台吗？她刚有事走开了一会，我去叫她。” 唐亚东忙说：“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程孝京有些惊讶，心想不会是因为中午的时候自己无视了他的招呼，就亲自上门来找他岔吧。 这时候苏维艾抱着一堆资料回来了，一看前台杵着这样的两个人，连忙把程孝京给推了出去，说：“这可是我的地盘，孝京哥你先回去，资料我一会给你送进去。” 程孝京想起自己铺了一桌子的资料，朝唐亚东说：“先登记一下，她会带你来找我。” 苏维艾十分反常地拖了十来分钟，才姗姗来迟地把资料和人送进来。程孝京早就把所有的资料都一股脑儿塞好了。 唐亚东中规中矩得坐在会客的沙发椅上。 程孝京在他旁边坐下，直奔主题。 “唐先生如果是为了你们家的案子，我可能帮不了你。”程孝京说：“我接案子不看钱。” 唐亚东面露难色，他仿佛对自己即将要说出来的话非常纠结，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紧张无措。 “不，不是西维影业的案子。”他说。 “？”程孝京一脸问号。就目前唐亚东的情况来看，他还有其他的案子背在身上吗？ 唐亚东沉默了将近十几分钟，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这样的。”他脸上的神情完全可以用郑重其事来形容，“我想起诉长宁证券，在我过去服务于他的那几年当中，长宁证券给我的名誉造成了非常大的损失。辞职之后，他们变本加厉，一直在抹黑我。” 哦，他的意思是外面的那些风风雨雨都是有人刻意伪造的。不管是真是假，程孝京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接触机会。 “有什么证据吗？”程孝京问。 唐亚东闻言，立刻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面翻出了一大叠的资料，递给程孝京。 程孝京接过来随意地翻了两页，说：“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不是你签字的？” 唐亚东抬高了声音，说：“是啊！我又不傻，这种违法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签字。”这话听起来确实让人感同身受。金融业出身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多金贵。 程孝京不做声，只翻着资料，一会后看到了那起他经手的高利贷案。 “你的意思是，那起高利贷案你也是被陷害的？” 唐亚东激动得不自觉把自己的身体往程孝京的方向倾过去。 “是啊！证据也在后面，你看看就知道了。” 关于高利贷的案子，是程孝京亲自经手的，整个案子的细节他现在都能背出来。从非法集资到侵吞公款，再到暴力催款，每一步都有唐亚东这个人的存在。要说这个人是被陷害的，除非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唐亚东的存在。 到底是来者是客，人都已经坐在面前了，看一眼也不是多为难的事情。程孝京绷着脸翻开了下一页。 第63页 唐亚东见他看了，立刻就接上来，说：“他们家对外是做基金期货为主的，我是操盘手嘛，期货这一块挣钱多我也做得多，就进去了。进去了之后，我才知道，他们家底子黑得很，主靠非法集资做高利贷的。” 程孝京瞥了他一眼，心说你知道违法的你还在里面待这么久？ 唐亚东大概也知道这算是自作孽，他叹气说：“当时也年轻不懂事，对方给的钱也很可观，而且承诺就算是出事了，他们也有办法能把我捞出来。” 敢情把他弄进去就是背锅的。 程孝京听他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自己前面的猜测也许真的有可能。 “你这些东西鉴定过吗？” 唐亚东一个劲点头，说：“鉴定过了，不然哪能拿出来给程律师您看啊。” 程孝京在唐亚东期盼的眼神下吐了口气，说：“抱歉，我最近有点麻烦事缠身，接不了你的案子。” 唐亚东一下子急了，说：“程律师，你要是有什么条件，随便开。只要我唐亚东能办得到的！” 程孝京说：“不是这个问题。不知道唐总有没有听说前阵子有个判刑的犯人逃狱的事情？” 唐亚东眼神歪了下，若有所思地看程孝京。 程孝京说：“他就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最近我都尽量避免外出，不好意思了。” “可这样……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唐亚东皱眉，似乎对于程孝京找的这个理由特别的不满。 “那就要看警察那边的效率了。”程孝京说：“不过，我可以介绍个人给你。对方也是关老师的学生，风评虽然一般。只要你出得起价格，他应该会让你很满意。” 唐亚东迟疑了很久，最后叹了一大口气，说：“哪位？老实说，除了程律师之外，我原来是希望关老先生来帮忙的……” “老师最近都很忙，我看唐先生挺着急的，还是算了。”程孝京换了个姿势看向唐亚东，说：“我有个师兄，就是中午跟您打招呼的那位。” “……他啊，”唐亚东喃喃道：“我知道，李彦昔李律师。他好像对西维影业的法律顾问很有兴趣，但是西维影业的部分岗位，不是我说了算的。” 程孝京说：“既然唐先生知道他，那我也不用多说了。个人觉得只要出得起钱，李彦昔还是不错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了。唐亚东似乎还想让程孝京接受，一个劲地让他再考虑考虑，说自己过两天再来。 程孝京心底已经有了决定，奈何对方压根听不进去，只得由他去了。 送走了唐亚东，程孝京回头就看到了苏维艾托着腮瞪着自己。 “谈了一个多小时，我以为你对这个唐亚东不太有兴趣。” 程孝京走到她面前，说：“架不住人家对我有兴趣啊。” 苏维艾纠结了一脸，问：“你该不会架不住他，顺手接了案吧。” 程孝京呵呵了声，说：“我是那样的人吗？对了，你再帮我查一下，有没有关于长宁证券的案子，有的话就整理一份给我。” 苏维艾瞪着他说：“不会吧。你又换怀疑对象了？” 程孝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什么叫换对象？这是扩大调查范围。” 唐亚东和长宁证券，不管哪一方是白的，剩下的那一方肯定黑。或者说两方都是黑得一塌糊涂的。 他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推门。 办公室里面传来了熟悉的铃声。 程孝京跨步进去，捞起桌上的手机。 是蓝何的来电。 “你好，鹏程事务所程孝京。”程孝京官方且客气地接了电话。 蓝何说得有些急，说：“孝京，今天别出门，晚点我去找你。” 程孝京脑子空白了下，随即回神说：“跟我预约时间，要看我有没有时间。” “不跟你开玩笑。”蓝何说：“陈一帆刚接到消息，说有人举报看到龚叔圳出现了。” 陈一帆盯着蓝何打完这个电话，一脸紧张地问：“怎么样？” 蓝何只给他打了个OK的手势。 陈一帆一脸晦气得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我有点不太明白。” “憋久了吧。”蓝何面色有些紧绷，从刚才陈一帆接到消息的时候开始，他就有点坐立难安的症状，他忍不住问：“现在不能过去找人吗？你们市局的作风我非常担心……” “诶，你别因为我对市局产生偏见啊。”陈一帆无奈，“市局的作风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 蓝何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谈论谁有问题。 “你们确定龚叔圳是冲着程孝京去的？” “在鹏程事务所附近出现，目前我们只能确定他的目标是程孝京吧。”陈一帆给他摊了个手，说：“还有别的可能吗？” 蓝何沉思，他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程孝京醒过来已经很多天了，龚叔圳如果要出手的话，早就应该露出点蛛丝马迹了。可过去的半个多月中，连个影子都没有摸~到过。 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 他有种感觉，龚叔圳这一次的目标，可能并不是程孝京。 “我一个人先去程孝京那边吧。”让他在这干等着他等不住。 说完又对着陈一帆说：“你打电话给你们这次行动的人。如果发现人，能不能先不要着急着抓，看看他有什么目的。” 第64页 陈一帆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点不正常。 “刚才火急火燎担心程孝京的人是你，现在说不着急的人也是你。祖宗，你到底几个意思？” “就我刚才说的这个意思。”蓝何定定地看着陈一帆。 第35章 呼啸的警车在祁兰市上空回荡，像是昭示着危险降临，警示沉浸在享受生活中的人们——有危及生命的黑暗正潜藏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 蓝何没想到的是，这警车飞一般地飚过去了，他们这些市民的车子被堵了一路。 蓝何侧头问副驾驶的陈一帆，问：“你们市局这作风会不会太张扬了点。” 陈一帆不以为然，双手往后脑勺一垫，说：“警察执法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保护市民的人身安全。开警示音开道平时不用，就用在关键的时候。在要命的时候，如果能让歹徒放弃行凶的念头那是好事。” 蓝何琢磨了一会陈一帆的话，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给程孝京的那个电话没把事情说明白，可能会造成程孝京的误解。 “看着点前面的车，能开了喊我。”他地趁早解释一下。 陈一帆斜着眼看他摸出了手机打电话，问：“给谁打电话？” “孝京，”蓝何回道，“之前跟他打的电话没说清楚事情。” 陈一帆还没回话，程孝京那头接起了电话。 相对于蓝何表现出来的极度紧张，程孝京倒是表现地非常淡漠。他照着自己原定的计划，坐在办公桌前整理苏维艾给他的关于长宁证券和唐亚东的资料。 长宁证券在祁兰市营业时间长达十年，程孝京算了下，正好是自己考上大学那一年开的业。算是祁兰市的资深老企业。祁兰市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二线城市。也是经历了时间的考验，在历史的冲刷之下，经历了无数的磨砺，才能成为现在的经济强市。 能熬过这十年的艰辛坎坷，长宁证券日常营业按理说都脱不出一个稳字。这样的结论并不是程孝京的臆想，而是完全可以从舆情上看得出来。 相对于长宁证券，西维影业就黑得太多了。 所以他不相信唐亚东说的这些话。而唐亚东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那么回过头来，单独看今天他和唐亚东之间的这一次会面。老实说，排除从前的印象分，就从今天的接触来看，唐亚东留给程孝京最大的印象，就是他惊惶的眼神。 他在害怕什么。 他的表现跟他在前面的一番话所做出的解释，虽然对的上。但是程孝京觉得不对。 既然已经决定要豁出去了，唐亚东不该表现出这么心神不宁。 手机铃声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程孝京皱着眉接起来。 “蓝何？” 蓝何急促的声音从手机那头飚过来。 “在哪呢？” 程孝京被他这么一问，忽然生出了自己是不是离开办公室的错觉。他抬眼看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淡定地回复。 “在办公室，外面很安静，没有什么异常。” “……”蓝何被他了接下来他要问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旁边陈一帆忽然救了他一把，小声说：“让他出去看看。” 蓝何瞪了他一眼，心想他是嫌事情闹不大吗？ 陈一帆忙解释，说：“他办公室在里面，外面就算是发生点枪击事件他都听不到。” 程孝京听到了陈一帆说的话，回了一句。 “说的没错，我很安全。不用担心我。” 蓝何一脸懵逼地看陈一帆，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问：“今天你们事务所有什么人过来吗？” 程孝京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意思？” 蓝何压低了声音，解释说：“我觉得龚叔圳这一趟现身有点不太对劲，好像不是冲着你去的。” 程孝京毫不迟疑地回了一句。 “我也有这种感觉。” 陈一帆顿了下，朝蓝何那边看了一眼，上身悄悄地靠过去。 蓝何全神贯注在程孝京那边的情况下，问：“能说说吗？” 程孝京那边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蓝何心底忐忑，觉得程孝京是不是不愿意跟自己这么一个外行人谈论这些东西。 程孝京忽然开口说：“刚才，唐亚东来找我。他说要起诉长宁证券侵犯他的名誉权，希望我能做他的辩护律师。” “唐亚东？”蓝何问，“是我认为的那个唐亚东吗？” “西维影业现在的对外负责人，唐亚东先生。”程孝京特意做了注解，希望蓝何能听得明白。 陈一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 “不可能吧，唐亚东那么小心眼的人，怎么会找自己记恨过的人帮自己？” “记恨过的人？”程孝京疑惑地问道，“是说我吗？”唐亚东记恨自己吗？程孝京不由自主地想起关于蓝何唐亚东起冲突的事情。 他说：“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唐亚东会记恨我？” 蓝何清了清嗓子，说：“唐亚东的为人，在商界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脾气大，气量小，不少人都会被他暗地里整过。” 程孝京低笑，说：“他不过就是一个操盘手而已，你们是怎么认定确实事情就是他做的？” 蓝何愣了下，正要给程孝京解释。 程孝京忽然又说：“你们现在是要过来我这边吗？” 第65页 蓝何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回他。 “是啊，人去了你那边，我们正要赶过去。” 外面隐隐传来了警笛音，程孝京朝外面张望了一眼，说：“离我这还有多远？” “还有两站的路，马上就到了。” 程孝京立刻说：“那先挂了，一会到了再说。” 陈一帆看着蓝何挂上了电话，说：“你这两站路恐怕要耗一个小时以上了，要不我们弃车，走过去吧。” 蓝何朝陈一帆竖了个大拇指，两人先后下车。蓝何拨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助理，让他取了备用钥匙来这里开车。自己就跟陈一帆两个人挑了一条捷径，朝鹏程事务所那边快步跑过去。 程孝京刚切断了蓝何的电话，苏维艾的外线电话又进来了。 “孝京哥，有警察过来了。说是找你的。你出来一下？” 程孝京看着面前摊了一桌子的资料，说：“好，我待会就过去。” 两站路说起来也不长，奈何蓝何心事重重，恨不得立刻就到。 陈一帆亦步亦趋地追在他的背后，还警惕地看向四周。 忽然他拉了一把蓝何。 蓝何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受惊地回头看他。 陈一帆朝他努努嘴，说：“唐亚东。程孝京应该早就跟他说完话了吧，怎么人还在这边晃悠。” 蓝何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唐亚东看上去非常焦虑，陈一帆看到他的时候，他站在一辆黑车的旁边。等轮到蓝何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绕到了车子的另一边去了。 蓝何看着他绕着车子打转，又不上车，也不走开。 他寻思了一阵，问：“他那样子好像在等人？” “未必，”陈一帆推着他往前走，说：“等人没有必要在车外等，他这样的举动更像是急躁地在车子里坐不住，索性就站在外面。” “他事情都办完了为什么不走？”蓝何似乎想不通这里面的心理逻辑。 陈一帆说：“那肯定是有不能走的理由。” 蓝何正说着，忽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陈一帆没推动他，抬头就要张口数落他。视线一接触到蓝何的脸色，立刻警铃大作。 “在哪？”他问。 蓝何低声说：“在你右手往后转十五度的地……对，就那边，有个戴着兜帽的人……” “高瘦的那个？”陈一凡捕捉了可疑的对象，问。 蓝何肯定了他的猜测，说：“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子比天大。明知道警察在这里，他还敢留在这。” 陈一帆说：“怪不得连越狱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蓝何说：“我要去事务所那边，你……” “我盯着他。”陈一帆说完，垂下头往那边小跑了两步。蓝何忽然从后面追上来，说，“等等。” 陈一帆挑眉看他，问：“干什么？” “你不先通知一下你的小伙伴们？”蓝何质问他。 陈一帆勾嘴一笑，说：“嘿，哥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是独行侠。” 蓝何看着他，满脸的不赞同。 陈一帆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婆婆妈妈干什么呢？我可是职业刑警，一个凶徒我都制伏不了，我还吃什么饭。” 蓝何想想也是，他放开了陈一帆说：“那你小心点。” 陈一帆潇洒地走了。 蓝何满怀心事地进了鹏程事务所。 一进门就看到了熟人。 老吴糟心地坐在苏维艾对面，跟她了解情况，看到蓝何进来的时候明显皱了一下眉。 蓝何客气地朝他点头，说：“吴警官，这么巧？” 老吴起来跟他招呼了声，问：“蓝总来这里有事？” 蓝何也不方便跟他说明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大概跟他是一致的，只得朝里面指了指，说：“找程律师有点事情，您怎么也在这里？” 老吴摸了摸鼻子，一脸无奈地叹气说：“刚刚接到群众举报，说是看到越狱的逃犯出现在附近，我们就来程律师这边守着，怕出事。” 这时候里面传来了关门声。 几个人闻声转过头去，正看到程孝京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程孝京毫发无伤的模样，蓝何总算是安心了，他朝程孝京喊了一声。 “孝京……” 程孝京朝他递了个眼神，说：“待会再跟你说。”说着转向老吴那边，躬身说：“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老吴愣了下，说：“配合……倒不需要，你安全就好。” 程孝京点头说谢，又问：“要进去坐坐吗？我想那人再猖狂，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闯进事务所里对我行凶。” 老吴忙摇头摆手，说：“不，不用。我们就外面守着就好，万一有什么情况，也能立即做出反应。” 程孝京也不坚持，扭头对苏维艾说：“那吴警官你们随意。苏维艾你招待着，有什么事情打我内线电话，我和蓝何进去谈点事情。” 苏维艾哎哎地应了两声，殷勤地给老吴他们递开水。 程孝京朝蓝何使了个眼色，正要招呼他进去。 蓝何忽然低下头，被他一直捏在手心里手机开始疯狂地振动。 蓝何看到屏幕上的三个字，没来由心抖了一下。 程孝京一步过去，问：“怎么了？” 第66页 蓝何抬手给他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意思是让他稍等一下。自己侧过身接起来电话。程孝京看他神色异常凝重，把心底想要说的话压了下去。 陈一帆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卧~槽！蓝何！跟你身边的警察！不管谁都行，赶紧过来！龚叔圳的目标不是程孝京，他想杀唐亚东！” 程孝京脸色大变，忽然一个箭步冲出了大门。 第36章 “正像唐亚东说的那样，他确实想起诉长宁证券，但是之前忍了那么久，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这个时候？”程孝京一边快步穿过事务所后面的狭窄街道，不停地轻声呢喃。 说完了，他的心底，自动为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浮现出了答案。 因为走投无路，因为狗急了墙再高也要往下跳。程孝京仔细回想，唐亚东的惊惶神情就是典型的被逼急了的模样。 “孝京！”蓝何紧紧地追在他身后喊他。 “啊？”程孝京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纷乱的脚步稍稍放慢了一些。 蓝何几步追上去，伸手抓着他往边上靠了一点。 他四下看了一圈，低声说：“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知道人在哪吗？” 程孝京猛地停住了脚，脸上空白了下。 随后反应过来问：“在哪？” 蓝何不由得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拽了下，说：“跟我走。” 程孝京却是挣脱开了他，说：“你在前面带路，我跟着你。” 蓝何回头多看了他一眼，郑重地点下头。 程孝京下意识地就开始一头栽进自己的思维当中，蓝何忽然说：“陈一帆在电话里只来得及说唐亚东被砍得到处乱窜，也亏他机灵选的位置适合躲。” 程孝京问：“唐亚东没死？” 蓝何迈着急促的步伐，小声说：“所以我说了他机灵。” 程孝京心底对唐亚东的行为早就有了另一层的理解。 “他那叫精明。” 精明和机灵是两个不同范畴的形容词。程孝京认为以唐亚东的人品，用精明最为恰当。 蓝何觉得程孝京用这个词似乎别有用意，寻思着这个人是不是对唐亚东有更深的了解。 两人急匆匆地穿过了街道。一出尽头，眼前一阵豁然开朗——面前是一条双向并行的车道下，现在道上只有偶尔驶过去的车，没有行人。空旷地像是被人为清理过了似的。 蓝何朝右侧前方看过去一眼，立刻拔腿就朝那边跑过去。 程孝京紧跟上，跑出第一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从另一头的街道跑出来的唐亚东——以及追在他后面的龚叔圳。 蓝何低声冷笑，说：“陈一帆挺有能耐，还真料准了会往这边走。” 程孝京本能地心口狂跳。 龚叔圳追着人砍的模样和一般的混混不一样。大部分的凶徒在追人的时候都会把自己凶神恶煞的一面浮于表面。但是龚叔圳不是，他的凶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不管是现在追着唐亚东，还是当初将他堵在死胡同里。 他就像一个活生生的凶神，随手就能让他的猎物死得凄惨。 唐亚东跑地有点慌不择路，左手抓着右胳膊，像偏瘫似的拐着脚胡乱地往前奔逃。 蓝何像救世主似的朝他大喊。 “唐总！这边这边！” 唐亚东扭头过去，看到程孝京这边的一瞬间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救命！救我~” 蓝何只当他是在跟自己求救，使劲地朝他一边跑一边喊。 “朝这边跑！” 龚叔圳忽然转了个身，看到蓝何和程孝京之后，停住了脚步。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又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跑。 程孝京追了两步，大声朝他喊。 “龚叔圳！” 龚叔圳扭头朝他看了一眼，立即灵巧地拐进了旁边的小弄堂里。 这时候，陈一帆终于追到了这边。他从地面的街口跑出来，屏息地左顾右盼了一番，看到唐亚东和蓝何他们站在一起之后才喘了一大口气。 “人呢？”他跑过去问道。 蓝何简洁地回了一句。 “从那边跑了。” 陈一帆嫌弃地啐了一声，问：“刚才不是让你喊我的小伙伴吗？怎么你们跑出来了？”说着他特意看了程孝京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程孝京看看陈一帆，琢磨了一会又转向唐亚东，一张口就是。 “你应该欠我好几个解释。” 唐亚东脸色惶惶不安，程孝京这简单一句话，却让他往后退了一步。 蓝何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的背后，说：“你不想说，现在走了也可以。不过龚叔圳要是再找上你，我们可就救不了你了。” 唐亚东被他吓得脸色发白。 陈一帆啧了一声，站在唐亚东跟前，亮了下自己的证件，说：“或者，你跟我直接回局里也可以，我保证那里很安全。” 唐亚东被逼到了墙根，惊慌失措地朝程孝京那边挪。 “不不不，我还要和程律师先谈点事情。” 程孝京点头，朝陈一帆解释说：“我那里比较近，而且有些事情我也想问问唐亚东。” 唐亚东一个劲地点头哈腰。 程孝京给蓝何使了个眼色。 蓝何直接过来拖着人就往前走，说：“我带你过去。” 第67页 陈一帆见状，抬脚就要跟上去。 程孝京却在这个时候喊住了他。 “陈警官，有点事情我想先问问你。” 陈一帆回头看他，迟疑了忽然朝程孝京笑了笑，说：“随便问，知无不言。” 他们现在这个位置离事务所也不远，程孝京也不想太浪费时间，便直奔主题，问：“能不能把刚才的经过仔细跟我说一遍。” 陈一帆直觉反问一句。 “有哪里不对吗” 程孝京郑重道：“有。要撬开唐亚东这个人的嘴，就必须掌握更多的信息。我现在需要确认他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故意的。” 陈一帆在听到故意的三个字的时候，职业本能地谨慎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唐亚东可能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故意到我这边来，第一是想转移注意力，第二他可能知道我遇袭的事情，他认为我的周围有保护伞，是安全的。” “……”陈一帆觉得自己正在面对一个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一直配合着他装瞎的聪明人。此刻，自己尤其像一个傻~子。 他开始确定那天程孝京说出原来是你，其实就是表明了警方在程孝京周围的布置警力的举动，早就被他这个当事人看在眼里。 陈一帆说：“你这样拐着弯说话太不可爱了，有什么话说开了嘛。” 程孝京这回确实没有注意他藏在话里面的真正意思——他现在一门心思在唐亚东这件事上，他只想知道唐亚东能知道多少东西。 他认真地盯着陈一帆，说：“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是怎么发现龚叔圳和唐亚东的？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举动。” “我和蓝何走过来的时候，先发现的唐亚东，他当时就一个人绕着车子走，既不上车，也不离开。接下来就发现了龚叔圳。龚叔圳出现的时候离唐亚东的位置还有点远。他们两个所在的方位，按我当时的判断，应该是发现不了对方的。蓝何怕龚叔圳是冲着你来的，就先跑去事务所找你。他前脚刚走，龚叔圳忽然就朝唐亚东所在的地方过去了。”陈一帆说到这里的时候摸了下鼻子。 程孝京问：“这里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陈一帆抬了下头，说：“有。唐亚东那个位置要靠墙里面一点，外面都停着车子。以龚叔圳的位置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发现唐亚东。 程孝京默默地把这点记下来。 陈一帆继续说：“还有，唐亚东看到龚叔圳的表现也很奇怪。他的车明明就在旁边。在发现龚叔圳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不是要上车跑，而是拔腿就跑……” 程孝京接着问了一句。 “往哪个方向跑？” 陈一帆说：“先是往我这边跑，就走了两步。可能是因为路上的车子太多，他又忽然转到了别的方向。” 程孝京应道：“嗯。” 陈一帆还以为他这一声应了之后会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谁知道等了半天都没听到他吱声。 他一脸莫名地看程孝京。 只见他还是摆着那张高冷的脸，径自进了事务所。 前台苏维艾一看他们进来了，追上来拉了一把程孝京，问：“怎么这么多人？” 程孝京顿了下，说：“我有点事要跟他们谈，不用给我们泡茶进来了。还有，一会市局的警察回来了，要是问我在不在，就说我在办公室招待客人，他们要什么笔录口供，一会我会让陈警官带给他们。” 苏维艾连连点头应好，一抬头看他神情严肃，转身从茶水间里提了个水壶出来，递给他。 程孝京一进办公室，就看蓝何和陈一帆已经自动拿脸怼上了唐亚东。 唐亚东的脸上渗着汗，看他心神不宁更加严重了。程孝京从自己办公桌上拿了纸巾递给唐亚东，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唐亚东张口看他。 程孝京：“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真的是为了让我接你的案子？” 唐亚东深呼吸。 “我发誓，我确实是来求你接我的案子。” 程孝京：“这个案子对你有多重要？” 唐亚东出现了那种忐忑却又犹豫的状态， “程律师，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已经不仅仅是抹黑我了，都要对我下手了。我能不反抗吗？” 程孝京：“我没问你原因。你告诉我这个案子对你来说重要到什么程度就行。” 唐亚东眼神慌乱转着，最后抬眼小心地看着程孝京说：“攸关我的性命，当然是只能成功的那种程度。” 程孝京点头，说：“我可以接你的案子。但是我有条件。” 唐亚东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真的！谢谢程律师，程律师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尽管开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程孝京看着他说：“你当然能做到。” 唐亚东松了口气，脸上尽是重生一般的喜悦。 程孝京问：“龚叔圳逃狱，警方在追铺到他之前，对我被他袭击受伤的事情做了必要的保密措施。那么谁告诉你我遇袭的事情？” 唐亚东稍睁了下眼，嘴角扯了个弧度，眼看着他本能地就跟平时一样开始扯淡了。程孝京忽然说：“我会问你这个问题，当然是对你今天的表现有过一定的分析。你仔细想好了，别给我揭穿你说谎的机会。” 第68页 唐亚东咽了下口水，小声问：“如果我说不能说是谁呢？” 程孝京歪了下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态，说：“说不说在你，这里又不是公安局。” 唐亚东松了口气。 “是，我今天是故意来找你的。我承认自己有点不厚道。可事关性命，谁又能很厚道呢？没错，我是知道谁会来杀我，所以才来这里。就是想借由你来分散他的注意力。”说到这，他看了一眼程孝京，说：“不过，我要申明最主要的还是为了案子，我想让程律师明白我跟你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第37章 程孝京嘴角弯了下，心想，好一个站在一条线上的。 关于程孝京某些方面的事情，蓝何总会不自觉地为他出头。但是今天，他选择瘫在沙发上，坚定地和陈一帆站在了一条线上。 两人分别歪在沙发的两头，极有默契地做出了一个选择——堂而皇之地作壁上观。 程孝京本来是不想自己在跟客人的谈话的时候有别的人在场。更何况现在的状况就等于旁边还坐着两个闲人围观，特别是其中一个还是市局刑警。 说句难听的，这样的环境直接影响了他和唐亚东的谈话质量。 在唐亚东说完这一番话后，程孝京示意他稍等一下，目光转向蓝何他们。 “你们要在我这呆多久？” 蓝何朝陈一帆瞅了一眼：“这不是进来做笔录的吗？当然是看警察同志什么时候肯放我走啊。” 陈一帆听到警察两个字，反应极快地抬起头，迅速进入了装傻的状态。 “什么？程律师不是要先跟唐总谈话吗？你们先谈完吧，我一会还要带人会局里。” 唐亚东一听到陈一帆要带他进局子里，忐忑问：“不，不用吧，情况不是很清楚吗？我就是被人追着砍，你们不应该先抓人吗？” 陈一帆颇有气势地朝他一瞪眼，说：“首先，祁兰市有将近十几万的人口，你要我们刑警队可怜巴巴的几个人怎么在这十几万的人海里捞一个逃犯？龚叔圳能躲那么长时间没被我们抓到，背后肯定有原因，不要把我们想得太强大。” 他的目光在唐亚东和程孝京的身上逡巡，随即说：“老实说，从你们这些受害者身上找线索是最直观有效，没道理让我们跟无头苍蝇似的乱飞。” 唐亚东一听陈一帆这一番要从自己身上榨消息的宣言，整个人都悚了。当即转头求助地看向程孝京。 程孝京叹气，找了个折中的法子给唐亚东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唐总在这里也能做笔录的吧。” 陈一帆笑嘻嘻地看他们一圈，说;“都是自己人，我也信得过程律师的能力，你说，我听。” 程孝京只得放弃了自己先前的打算，转向唐亚东，说：“都听到了吧？” 唐亚东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说：“是是，还是那句话，我一定知无不言。” 程孝京满意点头，心里头却隐隐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妥当。 这时候，蓝何竟然主动说：“我也算是当事人，必要的时候能补充点东西，免得陈警官还要多跑几趟。” “……”程孝京知道那股违和感出在哪了。 场面有点大，唐亚东头一次碰上这种类似于三堂会审地境地，像是表明自己无条件配合的立场地表着自己的忠心。 “程律师，前面我告诉你的那些都是真的，” 程孝京抬眼瞧他一眼，又垂眼下去，一边记笔记，一边问：“那好，我就补充问你几个问题。长宁证券内部运营高利贷的到底有哪些人。” 唐亚东：“长宁证券的业务项目里没有借贷这一块，他是外包的项目。包给了一家叫威远小额借贷公司。不过，外面的人去那边能查到的都是合法范畴内的借贷合同。不合法的都藏在内部。等闲是查不到的。” 程孝京问：“没有人举报？” 唐亚东呵呵一声，说：“举报有用的话，就不会有高利贷存在了。” 程孝京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苏维艾的那一句天真再一次冲进了自己的脑子里，他低笑了声，说：“确实。” 敢做这种违法的事情，自然是仔细打点过的。 “据我了解——”蓝何忽然插~进来说，“做高利贷的人，都会养一些催款的打手。那些人养在哪里？” 唐亚东的眼神明显抖了下，视线不自觉地开始飘。 “这个……”他犹豫了好一会，最后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说：“虽然我在里面的时候算是管这一块的，但是内部人员的配备，我确实没有接触过。” 程孝京诧异。 “不接触，怎么配合你办事？” 唐亚东说：“上面有人。就是……我这边如果有问题，只需要把问题提交上去，上面就会有人专门来给我处理这些问题。” 程孝京问：“包括你之前明目张胆犯下的那些事情？” 唐亚东瞪圆了眼睛，连连摇头。 “不，那些事情真不是我~干的。我就是背锅的。” 蓝何听到背锅两个字，立即起了兴趣。 “你在里面做事，为什么要让你背锅？”这样的情况一看就很不协调。除非他们要唐亚东这个人就是为了背锅。可是以唐亚东的能力，只用来背锅太浪费了，而且最后唐亚东真出事了之后，长宁证券的表现诚恳，根本就不像是要把唐亚东当弃子。 第69页 唐亚东叹了口气，说：“可能在他们眼里，我就是背锅的人吧。” 蓝何和程孝京对看了一眼。 唐亚东这句话应该不是骗人的。正因为他有这样的想法，或许再加上有心人在背后挑唆几下。唐亚东很容易对长宁证券产生怨气，而且还到了要起诉的地步。 程孝京这时候又问了一句。 “那么，我再问一句唐总，撇开后来发生的事情。在你为长宁证券做事的时候，他们对你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唐亚东听完这个问题，就皱起了眉，他说：“现在提这个有意义吗？他们都做到了这个份上，” 程孝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直说：“你回答我就可以了。” 唐亚东心不甘情不愿地说：“还行……吧，长宁不管在内部还是外面的传言都不错，当初我就是因为评价好才进的他们家，不然以我的条件，哪不能去？” 程孝京点头，说：“那你当时在发现自己背锅的时候，有跟你的上司反应过吗？” 唐亚东立刻提高了声音，说：“那当然，我也不是傻~子啊。怎么能任由别人欺负。” 程孝京顿了下，继续问：“那你的上司是什么反应？” 唐亚东一脸倒胃口的表情，说：“他啊……一看就是没什么权利的人，我一闹就拼命安抚我，说会给我争取补偿什么的。” 程孝京立即问。 “补偿有确实到你的手上吗？” 唐亚东迟疑了下，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说：“那是有的……不然我也不会被麻痹到真出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程孝京深吸了口气，坐直了身，说：“嗯。所以，长宁证券就是一边让你背锅，一边给你补偿安抚你？” 唐亚东别开脸，别扭得点了线头。 程孝京收了笔，说：“差不多够了，我就问到这，陈警官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陈一帆正听得入神，程孝京一句话把他拉了回来，他应了一声，说：“哦，我是有问题。” 唐亚东不等他说话，立刻说：“我真的没做犯法的事情，他们要杀我，一定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 陈一帆问：“那你知道了些什么？总要先给我报备下？” “就高利贷的事情啊，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做事的名单，但是流程我很清楚啊。怎么走账，出过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呢。这些东西要是查出来了，长宁证券一准要完。” 陈一帆低笑了声，看上去有点不以为然。笑完了他说：“你刚才说，高利贷的幕后操作你不清楚是吧，可是你明显知道龚叔圳的存在。” 唐亚东愣了下，迟疑地问了一句。 “龚叔圳是谁？” 陈一帆问：“你不认识？” 唐亚东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他会来袭击程孝京？” 唐亚东整个人都呆了，好一会他才支吾解释说：“只是有人告诉我了一些事情，他们说，因为程律师查了不该查的东西，惹上了那帮人，所以才会被人买命。我的话就是典型的杀人灭口了。” 程孝京忽然说：“所以，有人告诉你，我是跟你一样，惹了同一伙人，让你产生了我跟你的处境是一样的错觉？” “错觉？”唐亚东立刻企图纠正程孝京，说：“程律师，我们就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你可以回想一下在接案子的时候，有没有牵扯到了长宁证券或者高利贷的。” 程孝京陷入了沉思当中，片刻后，又收回了神游天外的意识，敷衍似的说：“那要好好回忆一下，我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陈一帆觉得他们这一趟拿到的信息量暂时已经足够了。 “我也觉得差不多了，不过唐总，你确定不需要带你回市局？在外面很不安全吧。” 唐亚东再一次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不不，真不用。我觉得那些人还不至于胆子那么大，总不能闯别人家里行凶。” 陈一帆觉得唐亚东在这方面有着缺心眼一样的傻劲，正要再说点什么。蓝何踢了他一脚，说：“那唐总可要小心点了，你可是我们最重要的证人。” 程孝京说：“陈警官的笔录也做完了吧。唐总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有其他安排？” 唐亚东把三个人挨个看了一遍，发觉他们真没有要留自己的意思，忙起身，躬着身往门口退：“那我先回去了，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有事情的话，我一定会联系你们。” 程孝京把人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看里面依旧躺着的两个人十分不顺眼。 “还留在这，等我请你们吃饭吗？” 蓝何说：“没有，等你说总结呢。你一定有什么想法吧。” 程孝京深吸了口气，笑着说：“信息量太大了，我怕你们听完了，会承受不住。” 第38章 “先来说说陈警官那个没有说出来的其次吧。”程孝京说着自己却先笑开了，“我有点强迫症，总觉得有什么没弄明白。我想陈警官的思维应该会比较贴近细节分析。” “首先？”蓝何和陈一帆面面相觑了一眼，一时都没有想起来这个。 “前面你给唐亚东解释先抓人还是先谈话这个问题。”程孝京解释着。说完，他身体微微往前倾了一点。 蓝何看着他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添上了水，再把茶壶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期间一个字都没有问他们要不要喝水。 第70页 他像是无师自通似的摸出了程孝京可能对他们强行打搅他办事的行为有点不满。然而陈一帆对此完全没有感觉到，甚至不自觉地跟上了程孝京抛出来的思路，心甘情愿地被他牵着走了。 “哦，那时候啊……”陈一帆陷入了深沉地回忆当中，并且毫无所觉地一边回忆一边说：“是这样的。在受害者面前，太直接说我们警察没用不太好，所以我找了个能让人体谅的借口。当然人怎么可能不抓呢？” 程孝京点头，算是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在我们后面离开事务所的老吴警官他们，应该是已经去部署抓捕龚叔圳去了。” 陈一帆松了口气，对于程孝京能理解他们的难处，他十分欣慰。 然而他这口气刚松下来。 程孝京忽然抛了一句“喃喃自语”。 “但愿他们能像陈警官这么能干，至少在这么大祁兰市能够预判出凶手的走位。” 陈一帆僵了下，脸上的笑都不太自然了。 他有些坐立难安，低下头看了一下手机屏幕——没有来电，应该是暂时没有出现问题。 只是暂时而已。陈一帆觉得自己大概被程孝京三天两头抛一句能把自己吓半死的话整出了点阴影——导致他现在很容易着这位程大律师的道。 蓝何瞅着程孝京，说：“预判凶手走位，可不是一般刑警能够胜任的。” 陈一帆摸了摸鼻子，老实交代：“我可不会觉得程律师是在夸我。”程孝京明明是在变相给他施加压力。 程孝京诧异地抬头，认真地给他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一趟龚叔圳有同伴，哪有那么容易就抓到人。” “同伴？”陈一帆反问。下一秒他忽然脸色大变，整个人从沙发上惊跳了起来，“卧~槽！我怎么没想到这点！你们先聊着，我打个电话。” 陈一帆一边往办公室的另一面的角落走，一边拨号码。 蓝何以瘫着的姿势转向程孝京，说：“你早点说的话，可能龚叔圳早就落网了。” 程孝京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刑侦方面肯定是陈警官比较专业一点，我只是一个外行而已。而且龚叔圳上次那么轻易混进你家小区，最后伤了我之后还能顺利脱身，你不会也认为那是他有本事吧。” 龚叔圳有同伙，这是很容易能推测出来的。 只可惜他们手上的线索太少了，根本推测不出整个事件一星半点的轮廓。 “那你所说的巨大的信息量呢？”蓝何把自己挪过去一点，索性换了话题，“说说看？” 程孝京笑了声，说：“不等陈警官打完电话？”他的眼神比平时多了一丝戏谑，配着他的容颜，平白给他整个人增添了一抹秀色。 蓝何喉咙有点干，下意识地咽了口气，故意朝陈一帆瞥了一眼，说：“他？婆婆妈妈的，都交给人家去追人了，自己还去瞎操心。别理他。” 程孝京心想，他们俩应该算是一伙的，说给谁听都没差。 他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小声点，别打扰陈警官。” 蓝何觉得程孝京有时候故意耍的心眼特别别致，他不自觉地笑了笑，说：“按照我的理解，唐亚东在长宁证券不可能只是一个背锅的。否则，里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给他那么大的实权。” “实权？”程孝京摇头说：“也没有多大的实权，他口中那个废物上司才是有实权的人。” 蓝何顿了下，立刻改口说：“起码一半的实权是有的。” 程孝京嗯了一声，算是赞同。 “另外，长宁对唐亚东的态度也很奇怪。我倾向于长宁其实很清楚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是它不能跟真凶撕破脸，只能假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样子就像是……”蓝何沉吟了好久，忽然眼睛一亮，说：“委曲求全！” “委曲求全？”程孝京念叨着这四个字，心想这个人的脑子还是记忆中的那么大，这四个字足以让人脑补出一出上百集的商业大戏了。 “说不通，”程孝京却否定了蓝何的思路，说：“长宁是祁兰市老资格的金融企业，金融企业和一般制造型企业不一样，他背后往往有你无法想象的关系网。” “制造型企业主”蓝何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程孝京这句话背后关系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点。 钱。 任何人事物，只要和金钱牵扯上，几乎都单纯不起来。 “他自己就十分有钱，哪有那么容易受制于一般的势力。”程孝京问，“你觉得呢？” 蓝何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引出了程孝京这样的思路了，他张了张口，脑子里一路在挣扎自己要不要把某些规则说破。 程孝京看他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先递给他一个开口的由头。 “想说就说吧。我和陈警官不一样，不会太较真的。” 蓝何怀疑地看他两眼，说：“……因为关于到我家的问题，所以我需要慎重一点。” 谁知道程孝京立刻接了一句。 “和你们家有关系的话……该不会是黑势力吧。” 蓝何真是服了他了。 “是。”他回道。 “那没什么，你说就行了，我没有什么能力去查，要查也是通过你和陈警官。” 蓝何觉得自己大概见鬼了，竟然真的就相信了程孝京的这一番话。 第71页 “刚才我也说了，高利贷这样的违法项目，背后一定有一整套的违法体系。长宁如果真的存在这一项业务，那他就一定有养打手来配合这个业务的处理。” 程孝京说：“打手的话，应该是外包给保全公司，或者是自己设一个，外面套上一点糊弄人的名头。” 蓝何点着头，听到程孝京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不止，也有直接雇佣一些有背景和身份的人。” 程孝京有些不敢相信，问：“现在还有组织帮派这种东西？” 蓝何看了一眼还在跟手机那头的人婆婆妈妈的陈一帆，似是有点心不在焉回答他，说：“多的是。不管是哪里，都会存在一些特别乌烟瘴气的地方。” 程孝京看懂了蓝何那饱含深意的一眼。 作为刑警，陈一帆对这个社会的了解程度，远要比他们这些纸上谈兵的律师深刻得多。程孝京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经意地掠过了蓝何。 蓝何低垂着眼，俊朗的脸上不知道时候覆上了一层灰暗。程孝京没来由地在心底生出了一个念头——蓝何刚才说的这一句话，会不会是他亲身经历？ 然而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 蓝何回神地极快，他立刻就甩掉了自己杞人忧天的担忧，继续着他们之间的话题。 “不过，也许是我想多了，毕竟我离开蓝家已经有不少个年头了。而且现在的世道早就不一样了。” 程孝京吁了口气，像是刻意附和似的嘲了他一句：“蓝总想得真开。” “不是重点的事情我都想得少。”蓝何顺势将话题重新转回到了正事上，“而且我会想到这个，主要因为龚叔圳不像能进正规保全公司的人。” “为什么？”程孝京霎时想起了自己那个梦，他问：“他有案底？” “没错，”蓝何迟疑道：“不过可能不太好查，都是十年前的事情，而且当时……” “我知道。”程孝京抬眼看他，说：“毕竟我爸妈的案子也在那里，不管怎么样，龚叔圳都是肇事者。” 蓝何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把话题牵得远了一点。 这时候陈一帆忽然提高了声音，一瞬间就解除了蓝何的警报。 “什么？唐亚东死了？你们追丢人了？”他不可置信地冲着对面大喊，俨然是一副要喷死对方的架势。 程孝京几乎跳了起来，和蓝何两个人先后走到他的身边。 陈一帆的脸色黑成了锅底，程孝京看他以口型不断地念叨着废物那两字，心也开始往下沉。 手机那头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解释。 “没有啊，我们一直追着龚叔圳来着！唐亚东不可能是龚叔圳杀的！” 陈一帆再也憋不住那口气，说：“那是谁！你敢给我个准信吗！” “我哪知道啊！” 陈一帆再多一句也听不下去，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站在原地喷了好几口的粗气，最后转头就朝外面走。 蓝何把人拦住，说：“怎么回事？” 陈一帆看上去整个人要爆炸了。 “还能有怎么回事？他们跟着龚叔圳，跟到最后，发现龚叔圳真的想继续找机会杀唐亚东。谁知道那唐亚东命太薄了，等不到龚叔圳下手，他先挂了。” “……”蓝何要被他绕晕了，“人怎么死的？” 程孝京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意外，他立即说：“唐亚东走之前说，有人会来接他的。” 陈一帆抬头看他，问：“他那么精明的人，这种时候来接自己的人，绝对是他信得过的人。” “既然信得过，为什么他还是死了？”程孝京问。不是龚叔圳干的，那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人？明显一点都不符合杀人灭口的原则。 陈一帆凝神思索了一会，忽然说：“对，我去查监控。他到底是上了谁的车。” 说完，他一头就往门外扎，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蓝何看他火急火燎的模样，回头说：“我跟上去看看。” 程孝京也跟上来，说：“我也去。” “……”蓝何脚步下意识地停下来，问：“现在这个时候？” 程孝京问：“有什么不方便吗？” 蓝何觉得龚叔圳刚在附近出现过，他不是更应该小心谨慎一点吗？可转念一想，程孝京自己都没有说什么，自己操的是哪门子的闲心？ 第39章 出事了。 陈一帆火急火燎地往外快走，边走边说：“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蓝何想起他们是一起过来，也跟着起身，说：“我送你过去。” 陈一帆开门的动作顿了下，回头朝他招了招手，径自出去了。 蓝何提了自己的外套，一眼看到程孝京正坐在那若有所思——看上去就是在发呆的模样，他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说：“今天警局那边应该会很忙，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程孝京回过神来，朝蓝何抿嘴笑了笑，说：“谢谢，我会注意的。” 警局那边确实忙，而且还乱成了一锅粥。命案发生地突然，还来不及派足够的人员过来稳现场。 蓝何送陈一帆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偌大的小区停车场内已经拉上了警戒条，不少不明情况的群众在那围观。 在车上的时候，陈一帆神色凝重地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同他说了一遍。 第72页 过程很玄。 唐亚东从鹏程事务所离开之后，就上了自己的车，然后花了大概四十多分钟开车到家，中间就进加油站自助加油了一次，中途完全没有停靠过。 一路从鹏程事务所跟车到他家小区的地下车库之后，负责跟的警员发现人一直没有出来。进去一看，才发现人死在了车上。 蓝何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个临时停车位上，说：“要等你吗？” 陈一帆说：“先等等我吧，如果没有需要进一步了解的情况。我就回来。” 蓝何应了他一声。 陈一帆下车之后，就直接进了现场。 蓝何一个人坐在车上发呆。 不管怎么说，唐亚东死得太巧了。刚躲过了龚叔圳的追杀，结果还是逃不出死神的手心，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被命运掌控的恶寒。 是长宁证券背后的那股势力要他的命吗？ 蓝何又想，如果派龚叔圳来杀唐亚东的人，确实和杀程孝京是同一个人。那唐亚东和程孝京一定存在着相同的特征。唐亚东已经死了，那程孝京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程孝京接起了电话。 “怎么样？”他开口就问。 蓝何顿了下，说：“陈一帆刚进去，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程孝京顿了下，又问：“有事要问我？” “嗯。”蓝何说：“你和唐亚东有什么共同的特征？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程孝京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蓝何以为他是在排斥自己的时候，他又开口说话了。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给我一点时间。最迟今晚上，我会给你答复。” 蓝何听出了他话中的慎重。 听多了程孝京的冷漠，拒绝，再听到他的慎重，蓝何一瞬间在背后渗出了一点冷汗。 “好。”他挂上电话，并且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气之后，才发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棘手，这是他刚才从程孝京的这通电话里面得到的感觉。 陈一帆大约在一个多小时后从里面出来了，他径直朝自己这边过来。蓝何看着他绕过车头，松了口气。 “你对你的小伙伴们一点都不够信任啊。”蓝何一如既往地调侃着他。 陈一帆看了他一眼，双手往后一放，整个人都靠在副驾驶上，说：“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也没必要跟他们讨论什么了。” 蓝何带着人风驰电掣一般回了公司。 助理一看他们又回来，说：“咦？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会回来。”所以他才辛苦把车开到事务所那边，就怕他们娇贵的蓝总露宿街头。 蓝何毫不吝啬地夸赞说：“一出门就看我的爱车了。我的助理相当能干。” 助理撇着嘴，说：“下次请给我加薪。” 蓝何面带笑容地合上了门，顺手上了锁。 陈一帆一听那咔擦的锁门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不觉得咱俩这架势很容易传出绯闻吗？” 蓝何一边过去给他倒水一边说：“我又不在乎。” 陈一帆扯着嘴角呵呵了两声，接着直接把话题拉进了主题。 “唐亚东是被灭口的，死亡的时间就在他从鹏程事务所到他家小区的途中。” 蓝何把水递给他，说：“路上除了加油的时候，基本没有人上过车。所以车子要不是唐亚东自己开的，要不就是凶手开的。” 陈一帆说：“公路的监控上只看到驾驶室上一个人。” 蓝何想了想，说：“如果唐亚东是在途中死亡的，那开车的就只有凶手了吧。停车场的监控呢？” “还在排查，不过车库的进出口一直有人盯着，唐亚东的车子进去的前后，没有人进出过。”陈一帆说到这停了下，他抬眼看蓝何，说：“唐亚东什么时候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时候在他回来的途中，接触了谁。” “嗯……”蓝何沉吟。 陈一帆继续说：“我其实比较在意的是，龚叔圳为什么会知道唐亚东去哪里？” 蓝何：“不是有同伙吗？应该是掌握了唐亚东的行动吧。” 陈一帆眼神一动，提高了声音，说：“没错，同伙。龚叔圳是个被人雇佣的杀手，别人叫他杀谁，他就杀谁。他对目标行动的准确度越高，说明他背后的人所掌握的东西就越齐全。” 蓝何喃喃着说：“什么样的人，会对唐亚东的行踪掌握得那么精确呢？” 他忽然想起了他们还在事务所的时候，讨论过谁会来接唐亚东的问题。 那个对唐亚东来说绝对能信任的人，究竟是谁？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就是凶手？ 程孝京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事情，内线电话响了，打断了他好不容易理出一点头绪来的思路。他皱着眉接起来。 苏维艾公事公办地说：“孝京哥，有个李律师说要找你。见不见？” 听她这说话的口气，程孝京立刻就知道这位李律师是谁了。 他低笑了声，说：“让他进来吧。” 电话刚搁上，门就被敲响了。 程孝京起身去开门，迎上了那张笑颜如花的脸。 “不好意思啊，又来叨扰你了。” 程孝京把他让进办公室，回头说：“你最近来我这的次数相当频繁啊，有什么事情？” 第73页 李彦昔脸上全是算计，他挑了挑细长的柳叶眉，说：“这不是想找师弟来给我牵个线，帮我争点挣钱的活吗？” 程孝京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西维影业？” 李彦昔的眼中顿时爆出了惊人的亮度，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些。 “真是厉害啊，一下子就猜中了师兄的心思。怎么样？帮我个忙？就当时是这次我帮蓝天的报酬？” 程孝京嘀咕说：“说的好像你不领蓝家给你的律师费似的。” “哎呀，钱的问题和用心度的问题是对不上等号的，你又不是不懂咱们这行的规矩。”李彦昔的脸皮厚度，又上了一层楼。 程孝京低叹了声，说：“我倒是愿意帮你，不过可惜……” “可惜？”李彦昔就怕他说可惜，在程孝京说出理由之前，先劫了他的话，“别说可惜嘛，不就是动个嘴皮的问题，要是成了，师兄我一定会请你吃大餐，我市最大的那家，绝对不诓你。” 程孝京摇头，说：“唐亚东死了。” “……”李彦昔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听到自己早上还见过的人，下午就突然死了，还是有点吃惊，“不会吧……” 程孝京说：“我也希望不会。过程非常戏剧化，你听了可能都不会相信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李彦昔百年难得一见地认真听程孝京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跟自己说了一遍。 程孝京讲到最后的时候，李彦昔整个人处在震惊的状态中。 除了唐亚东交代给他们的内容，程孝京刻意把过程说地细无巨细，讲完了之后，问李彦昔。 “你有什么想法吗？” 李彦昔的表情有点呆滞，他这种状态属于他自己风格的受打击模样。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抹了一把脸。露出了一点沧桑的悲戚感，说：“这得是得罪了黑势力的架势吧。不然谁会对他的命感兴趣。” 程孝京追问：“还有呢？” 李彦昔吐出口气，说：“唐亚东专门来找你，该不会是看中你，想要你帮他们公司打官司吧。” 程孝京迟疑了下，随后摇头说：“你知道我对西维影业没有兴趣。” 李彦昔泄气，喃喃说：“我不就是因为知道你不会接，才想让你帮我美言几句。”谁知道就出了这种事。 “不过你刚才不是说，唐亚东自己说会有人来接他。难道接他的人是凶手？” 程孝京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我想应该不是。” 李彦昔困惑地看程孝京，说：“你不是有自己想法了吗？” 程孝京垂下头，说：“想不通。既然要杀唐亚东的话，为什么还要让他来我这里。” 李彦昔随口说：“该不会跟你被悬赏的事情有关系吧。那之后不是一直有警察盯在你身边吗？找不到机会下手，就自己制造一个。” 程孝京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蓝何在电话里跟他说的话上面。 ——“你和唐亚东有什么共同的特征？” 程孝京一直以为自己和唐亚东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没有任何的交集。除了他们都是被龚叔圳盯上这一点。 但是唐亚东的那一句“我和你是同一条线上”的这句话非常奇怪。 如果只是被同一个人盯上了，那最多就是说天涯同路人。为什么会跟自己强调他们两个人是站在同一条线上？ 难道唐亚东也在查什么案子？ 程孝京忽然起身，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情要忙下，没空招待你了。” 李彦昔无奈起身，嘟囔着说：“我屁~股还没坐热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孝京给推出了门，并且当着他的面把门给甩上了。 程孝京坐回到办公桌面前，拉开了下面的柜子，把临时塞在里面的文件全部拖了出来。 他仔细地把和唐亚东有关的案子那份文件抽~出来，慎重小心地放在自己的面前。 他翻开了第一页，高\\利\\贷三个字再次映入了他的眼帘。 第40章 陈一帆接了局里的电话就回去了。 蓝何一个人坐在电脑面前看程孝京丰功伟绩的清单发呆。 心底知道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脑子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蓝天的案子，陈家锦的案子，程孝京被袭，唐亚东被杀，这一系列的案子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得回旋，在他们的背后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着它们。 需要整合的线索，蓝何起身捞了桌上的本子和笔，搁在自己的双~腿上开始画图。 这几个案子的共同点是什么？ 当然全部都直接或者间接地牵扯到程孝京。 蓝天的案子导致龚叔圳越狱杀程孝京，陈家锦的案子受害者提到了程孝京，唐亚东在死前也和程孝京扯上了关系。 为什么会和程孝京有关系？ ……或者说，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和程孝京扯上关系？ 蓝何的目光再次落在电脑屏幕上。手机传了一声消息音，蓝何眨了下眼，视线移了过去。 上面是一个微信文件传送的消息。 传送者是他熟悉的名字。 蓝天。 之前的思路立刻断了，蓝何探出一只手划开了屏保，微信的界面显示出来，文件已经接收。他迟疑了下，忽然想起来，这个时候的蓝天的手机并不在他自己的手上。 第74页 点开文件的手顿了下，移到下面的对话框，蓝何输了三个字进去。 “你是谁？” 对方回得飞快，一段语音几秒后发了过来。 蓝何点开。听到一段声情并茂地歉意。 “哎呀，忘记跟蓝总报备了，我是蓝天的辩护律师李彦昔。这个文件呢，是蓝天吩咐我整理好之后发你的。” 蓝何拖了手机过来，回了一句谢谢回去。 随手点开了文件。 看了两眼，他就皱起了眉头。有些想法，无法用微信说清楚。他关了微信，找到了李彦昔的号码，拨了出去。 李彦昔接地爽快，张口就说：“哎呀，蓝总反应这么快，蓝天还跟我说你起码得第二天才会有反应。” 蓝何说：“蓝天是什么意思？” 李彦昔笑嘻嘻地说：“稍等我一下哈，容我先找个方便的地方。” 对面嘈杂的声音屏蔽了些后，李彦昔才说：“蓝天说，之前让蓝总查的东西，暂时不要查了。对方可能察觉到我们的目的了。” 蓝何低声说：“那你跟他说，已经晚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在查对方的底细，结果对方会盯上程孝京。 这操作骚得他不得不服。 李彦昔若有所思地回他。 “这样啊……那可就难办了啊。蓝总的意思是要继续查？” 蓝何想起李彦昔去医院看程孝京，忽然一时兴起，问：“你觉得呢，人家都盯上程孝京了，换你你怎么做？” 李彦昔笑得无辜，说：“这我可做不了主，孝京脾气大得很。我要是背着他做这个事情，他大概会跟我绝交一辈子。” 绝交一辈子……这几个字对程孝京性格上的把握精准得让蓝何叹服。 他是不是该去坦白？蓝何不自觉地开始纠结。可他心里没有底，不知道现在程孝京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 李彦昔等了一会没听到蓝何回话，主动开口说：“那蓝总您再三思三思？” “你就这么回蓝天就行了。”蓝何先切了后路，还不忘补充了一句，“你跟他说，外面的事情让他少插手。管好自己就行了。” 李彦昔哎哎了两声，蓝何就挂了电话。 蓝何寻思了一会，又转拨了个号码给陈一帆。 陈一帆接起来的时候，他还在对面吼谁，那嗓音刚硬洪亮。连蓝何这边的办公室都有了回音。 “……”蓝何登时有点后悔。陈一帆听上去在发飙。 陈一帆怒气冲冲地吼。 “拿不到监控视频？亮证件会不会啊！” “……证件没用？强制执行的手段不会用？警察的权利你都不会你还干什么警察啊！” “行行行！你有理，你温文尔雅，你人见人爱，人民的偶像包袱很沉重。白脸唱多了，你身不由己！” 蓝何：“……”原来这就是陈一帆之前说的他已经反省过了的成果啊。 活该他被排挤！ 蓝何听着他怼了一路，重重地咳了一声。 幸亏陈一帆是把自己的手机搁在耳边，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回神，说：“不好意思啊，这帮混账……” “你先听我说完。”蓝何打断了他骂街。 陈一帆收了声，说：“哦。” “我们之前在查的西维影业，这两天有什么进展？” 陈一帆没有立刻回答，他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鬼祟地回他。 “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提这个？” “刚才蓝天让他的辩护律师传了我一个文件，我忽然觉得这事情有点蹊跷。” 陈一帆马上说：“先传我看看，我一会找你。” 蓝何知道他现在可能不太方便，于是自己挂了电话，把文件转发给了陈一帆。 陈一帆回了个OK的表情。 蓝何立刻丢了自己的手机，躺在椅子里准备放空自己的脑子，再好好捋捋线索。 门上传来敲门声。 蓝何睁眼，看到助理推门进来，说：“蓝总，马上六点了，要给你留饭吗？” 蓝何愣了下，忽然坐直了身，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不，不用，我马上就走。”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着程孝京的问题，却完全忽略了时间。 程孝京在办公室坐到六点，苏维艾过来敲他的门，问他什么时候走。 程孝京看了一眼摊在自己面前的记录本，皱着眉说：“要晚一点，你先走吧。” 苏维艾有点不放心，喃喃着说：“那我再留一会，你快点啊……” 程孝京没有做声。苏维艾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前台。 没多久，门又被敲开了。 程孝京抬头看到苏维艾又探头进来，说：“你先回去吧，我可能会待到很晚。” 苏维艾把门推开了一点，说：“不是，刚好有人来找你。我是来告诉你我先回去了。” 程孝京愣了下，随即就看到蓝何越过苏维艾走了进来，回头说：“我会送他回家的，别担心。” 程孝京听到这句话，才明白苏维艾是不放心自己才没有先离开的。 他从椅子上起来，说：“我没事，你一个姑娘家太晚回去不安全。” 苏维艾笑嘻嘻地开玩笑说：“不怕，我可是战斗少女。不过我得回去追“连续剧”了，这几天正到精彩的时候。” 第75页 程孝京看了眼外面昏黑的天色，推着苏维艾往外走，说：“赶紧回去，到了给我发条消息，给忘了。” 看了苏维艾拎着包欢快地打着电话走了，程孝京才吁了口气，回头也和蓝何说了声谢。 蓝何看他脸上的疲态，问：“有头绪吗？” 程孝京沉默地走回电脑边上，坐下去的时候顺手拖了下还留在旁边的椅子，说：“有一点，我觉得唐亚东可能被人故意引导了。” “下午的时候我看了下唐亚东带给我的资料，上面虽然说的都是关于长宁诬陷他的证据，但其实这些东西全部都是长宁证券的犯罪事实。只要确定了，接下来就是对长宁证券的有效指控。” 而且过程非常的顺理成章。 蓝何所关注的重点和程孝京不太一样。 他先点头确定了程孝京的逻辑，接着问了他想知道的问题。 \'可是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程孝京听蓝何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好像又忘记了自己在案子里面的也算是一个重要的关键线索。 程孝京沉吟了片刻，说：“我觉得可能是因为高利贷的原因。”他觉得现在没必要把自己和高利贷牵扯上的原因说清楚，决定暂时先不提这个问题。 “高利贷？”蓝何疑惑，“那不是和长宁证券有关系吗？” “唐亚东说，高利贷的业务是外包出去的。那说明他是一个独立的项目。”程孝京刻意在这里停顿了下，说：“一个独立的项目，他的资金来源真的只有长宁证券一家吗？” 蓝何心底立刻闪过西维影业最近的那个影视培训项目，这个项目为西维影业吸了将近两个亿的巨款。 程孝京这时候忽然问：“之前我一直想问你，蓝天之前是不是之前让你调查过什么事情？” 蓝何吃惊地看向程孝京，心一瞬间提得老高，脸上满是东窗事发的惊慌。 程孝京托着腮看他，说：“别紧张，是我逼着蓝天告诉我的，你没有泄露任何消息给我。” “我不是……”蓝何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程孝京现在这个位置离蓝何很近，他可以清晰地听到蓝何的呼吸乱了。这个人是真的在惊慌。 “我没有要追究你什么。”程孝京冷静地说，“不过我觉得我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蓝何深呼吸好几次。 程孝京说：“西维影业不简单，唐亚东只是表面的负责人，它背后一定有人操控着。你对西维影业有多少了解，能告诉我吗？” 蓝何有点发悚，他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拒绝程孝京。可他也很清楚，一旦让程孝京接触到更深一层的东西，他会更危险。 程孝京忽然起身，说：“今天太晚了。先说到这里，你之前说过会送我回去的，算数吗？” “当然。”蓝何也跟着起身。 两人出了事务所，蓝何的车正停在路边。 事务所这边是商务区，这个点附近除了路灯等公共灯光之外，就只有路过的车会带来一点光亮。 蓝何被外面的风吹地冷静了一点，他抬头看了下周围。 程孝京说：“事务所门口的摄像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很安全。” 蓝何低下头，松了口气。 两人相继上了车。 程孝京忽然说：“不过，如果有人在车里等着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与此同时，蓝何的目光也盯在了后视镜上。 一辆车犹如幽灵似的，安静地停在他们不远处的拐角，只露出了一个车头，外面天色转黑，没有开车灯的话，安全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蓝何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说：“给陈一帆打电话。” 第41章 程孝京迅速接了他递过来的手机，顿了下问：“怎么开？” 蓝何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短暂地说了几个数字。他抬了下腰，踩下离合器的时候，耳边响起了滴了一声，疑惑地问：“什么声音？” 开屏密码数字程孝京听得耳熟，但他的注意力转到了蓝何的问题上。 “声音？” 蓝何躬身往车座底下看，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颤着声说：“孝京……你先下车……” 程孝京正给陈一帆打电话。 陈一帆隔了一会才接起来，习惯性地张口就说：“正好，你给我东西我问了下线人那边，那上面的几条线索都是涉、、黑的，西维影业的背景可有意思了。看来，我们之前查的方向是摸对了。”那口气甚是欣慰。 这话题跳跃地有点快，程孝京心想这该不会就是之前蓝天让蓝何查的东西？ “不好意思，我不是蓝何。”程孝京淡定地表明了身份，“你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到？” 对面传来啪了一声响，不知道陈一帆是拍了额头还是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程孝京对着后视镜，说：“今天的情况特殊，我们大概被人盯上了。方便的话……”蓝何的手忽然一把抓~住了他拿手机的胳膊。 冰凉的手心让程孝京心抖了下，转头看蓝何——他脸上的表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惊恐，程孝京立刻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啊？”陈一帆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了，“你们现在在哪？” 第76页 “事务所门口……”程孝京喃喃地回他。 “……你们先等等。在车上？”陈一帆陡然提高了声音，程孝京吓了一跳。 蓝何脸色难看地盯着程孝京，说：“孝京，你先下车。” 他的身形僵直，抓着程孝京的手不住地发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飘。程孝京看着蓝何指了指车座底下，说：“给装了东西了，我……” 程孝京脑子空白了片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迅速车门下车，走远了几步又回头。 “……你怎么办？” 蓝何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重复，说：“我自己想办法。” 陈一帆在电话里急成了热锅蚂蚁，气冲冲地嚷嚷：“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情况啊？！” 程孝京提着心开了车门，极力把自己的动作放到最轻，他小声地说：“车上被安了危险物品，蓝何刚好坐在了上面。” 陈一帆：“什么危险物品能让……等等，该不会是……麻烦把手机给蓝何。下车你就往远了跑。不过小心点，注意蹲你们的人。” 程孝京应了声，把手机递给蓝何。 蓝何的视线一直盯在程孝京的身上，看他平安下车，正准备松口气。程孝京却凑了回来，说：“陈一帆说把手机给你。” 蓝何在心底把陈一帆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种时候，他能不能别把所有人都当成训练有素的警察？ “……开免提，就放座椅上。离我这远点……”蓝何说到最后脾气都没了，这情况说起来也是自己粗心大意造成了。 程孝京也不敢多说别的，就照着蓝何说的做。 心脏有种让人临近窒息的紧绷，压得他整个人都异常难受。他看着蓝何，身体也禁不住发起抖来。 陈一帆的声音从手机内部传出来。 “也不一定真有□□，别太紧张。”他嘴上说着轻巧，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骂了一声操，“程律师离得远点。蓝何跟我说一下是怎么发现的。尽量简短，快！” 程孝京心脏被陈一帆这一声快喊得重重地跳了一下。 蓝何在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的状态。 “就踩离合器的时候，发出了滴的一声，我弯腰看了一眼……” “定时的？” “嗯。” 陈一帆松了口气，却也知道现在情况的紧急。 “动作尽量轻，一点点挪开了你的屁~股，下车……” 程孝京绕过了车头这边，走到了车子左边正对着驾驶座，忽然一道开门声从路口那边传来。程孝京警觉抬头。几条黑影从之前停在路边的车上陆续下来，并且快速沿着路边跑过来。 其中分了两个人顺着事务所在的方向走，看样子是打算堵死程孝京的后路。另外一边的几个人，特意绕了离车子最远的一圈抄过来。 蓝何听到声音也抬头看过去。 “陈一帆，你可真是乌鸦嘴啊……” 陈一帆在那边骂骂咧咧地说：“真有人在蹲你们啊，那你豁出去吧，跳车！炸死一个算一个！” 蓝何黑下脸，说：“那十几个龟孙子离我远着呢！” 程孝京眼看着自己也逃不出去了，索性往蓝何这边走近了几步。 蓝何正一副半身不遂的模样，打算一点点蹭下车。结果一抬眼就看到程孝京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了。 “我去……”他瞪着程孝京。 程孝京镇定安抚他，说：“你别看我，先从上面下来再说。” 蓝何心想，这果然是应了陈一帆那句话，他还是选择跳车吧！谁敢靠近就真炸死一个算一个。 下车不过就是咬牙后的一个动作。程孝京朝他伸手，蓝何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艾玛，我现在只想以身相许。” 程孝京把蓝何满是冷汗的手拽得死紧，把人从车上拉下来之后，算是回应似的。 “那得看我们俩今天有没有命活着。” 蓝何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驾驶座，不由自主地暗骂了自己一声猪。 对方装□□的手法十分粗糙，从他们现在站着的这个角度竟然能看清楚计时器，计时器旁边凌~乱地竖着几根纤细的东西，看着应该是计时器连接□□的电线。 问题是什么时候安上了？ 这么明显的东西，白天的时候他不可能没看到，那就是晚上……还要在有他车钥匙的前提下。 计时器上，时间按秒一点点后倒计。 蓝何一般拖着程孝京往前跑一边说：“马上就要炸了，我们选个方向吧！” 程孝京说：“你运气比我好！” 蓝何看前方说：“你可要跟紧我了！” 程孝京被蓝何放开手的时候，心脏毫无预警地缩了下。等他开始追的时候，蓝何已经冲向了对面黑暗中。 这动作可不比运动员慢。 身后的爆炸声照亮了周围，程孝京被后面的气劲推得往前扑倒在了地上。往前冲的蓝何忽然停住身，回头看到扑在地上的程孝京吓得魂都要飞了！ 顾不上有人往他这边扑上来，蓝何回头，蛮横地把人从地上拖起来。 程孝京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他无意识地抓紧了扶他起来的蓝何，小声说：“不好意思，跑慢了。” 爆完之后的□□失去了威胁，蹲守他们的人终于有胆子围上来。 第77页 蓝何借着火光看到那群人的模样，喘着粗气说：“这回可有点玄了……” 程孝京倒抽这气，说：“你可以……把我放在这，自己跑。他们的目标是我。” 蓝何特别讨厌他说这样的话。 “宝贝儿，你可真甜。忘了那玩意装在谁的车上了？”他忍不住调侃他。 程孝京怔了怔，反应过来蓝何的意思，说：“大概今天脑子使用过头了，有点糊。” “行，你糊吧！别昏过去就好了！”蓝何咬着牙，说：“得亏我没有受伤，收拾个把人问题不大。” 他扶着程孝京往前走，脚步跟他的人一样稳。 对方还算谨慎，先是冲上来两个人。 蓝何当机立断地放开了程孝京。程孝京坐在地方看蓝何打架——竟然和记忆中的模样相差不多，蓝何打架的时候的模样会让人觉得他那个俊朗的表象特别有欺骗性。 他动作极其娴熟地避开对方扎过来的刀，还能挑一个反背的方向抓~住对手的胳膊，再拿自己手里的人当挡箭牌来格开另一个人的攻击。动作一气呵成，就跟看动作片似的。 程孝京看得心惊肉跳，就怕那两个人手里的刀真刺中蓝何。 刀具脱手掉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带起了程孝京的反抗心理。蓝何把人踹出去的时候，他忍着全身的痛起来，一步步挪过去把刀捡了起来。 蓝何回头看他。 程孝京笑得轻松。 “有防身的东西了，干得不错！” “谢谢啊！”蓝何丢了一句给程孝京，随即喃喃自语。“这帮人一定是知道我很能干，才选择在我车上装□□。”果真是应验了陈一帆说的那句炸死他一个算一个！ “那你得继续能干点才行！”程孝京靠在他的后背上。 试探完毕，接下来就是动真格了。 果然，在试探了蓝何的实力之后，剩下的人选择了一哄而上。 七八个人一起上来，可跟两个人打不同。程孝京在行动上完全受制于他的伤。而蓝何打架再能干，也做不到一边打人一边还要护住程孝京。 现场乱成一团，蓝何起初还能招架几个，但对方都是有刀在手的混混，下手没有轻重。 渐渐的，场面分成了两拨。 程孝京在打架方面没什么经验，但他心狠，手也狠。不管谁靠近自己，他就拿刀挥。被打得倒在地上，他也不吭声，刀一直在手里，不管手腕手臂受了多重的伤，他都死拽着刀。 他心底很清楚，这是他唯一的武器，没有它，他就是一头待宰的羔羊，拖累蓝何不说，自己失去了求生的可能性。 忽然从包围圈外传来一声大吼。 所有人都被惊了愣了下，程孝京反手就朝着自己身边的人脚上划上了一刀。 蓝何摔了进来。 浓重的血腥味，扑在了程孝京脸上。 程孝京瞪大了眼睛。 蓝何伏在他身上，说：“忍着，陈一帆马上就到了。” 程孝京现在才发现，相对于自己，蓝何的模样要惨得多。他脸上全是血，身上的衣服凌~乱，看上去像个流浪汉。 “……”程孝京心底窜上股无名的火气，他忽然大声喊：“真他妈没天理了！我一定要告死你们！” 有人一脚踢过来，蓝何抱住了他的脑袋，低声说：“你喊什么啊！找打啊？！” “……”程孝京气得发抖，挨打了都不许他喊喊吗！ 忽然有人喝住了围着他们的这帮人的动作。 “警察来了!收工!” 就像是戏拍完了散场似的，一群人三三两两地开始散开。 远处传来警车的声音，前一刻还散漫的人，一瞬间像打了鸡血似的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陈一帆没有到现场。程孝京在医院看到他之后，才知道赶过来救他们的是市局刚好在附近巡逻的交警同志。 “你们俩命大！”陈一帆看到蓝何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样，忽然又红了眼，说：“那帮兔崽子，我一定要恁死他们。” 程孝京心想，他也正好有这个想法。 第42章 苏维艾跟往常一样挤着公交车上班。早晨的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天气相当不错，再搭配上昨晚奋战了一夜的丰硕战果。即使是一夜没睡还要早起上班，也丝毫无损她完美的鸡血满满的状态。 心情愉悦地把今天一天的“摸鱼任务”安排妥当，昨晚上就已经很战友敲定了纲要——白天是偃旗息鼓的休憩时间，也是进行战略规划的重要时期。一想到今晚上的行动，内心的热血就抑制不住地在心口翻腾。 公交车到站，围了一堆的候车者集聚到门口，冷不丁看到一个泛着硕大黑眼圈的姑娘从上面滚下去，但她眼泛精光，精神有种病态似的抖擞，生生地把面前的人给吓了一跳！ 苏维艾冲出了人群，深深地吐出了从密闭的车上憋着的那一口浊气。 眼角余光精准地捕捉了点不寻常——不远处闪过几个穿着熟悉制服的人影。 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呢，这些为人民服务的人民公仆也太敬业一点。 苏维艾跑得气喘吁吁，走近了才发现自家事务所门口被圈上了一大圈的警戒线。她一脸懵逼地过去，揪着站在边上的警服小哥，问：“怎么回事啊？” 警察小哥一看是熟人，立刻把那张板成了冰块的脸换成了阳光帅气的亲和面孔，脆生生地叫了声苏姐。 第78页 苏维艾推了他一把，问：“我家事务所得罪你们市局了？” 小哥被推了个踉跄，缓过身诧异看她，问：“你不知道吗？昨晚上这出事了，有辆车在你们这爆了！” 苏维艾惊地眼珠子都凸出来了，扒~开小哥往里面瞅。 在事务所门口的地上，多了一块被熏黑的漆黑地面。就在路边，他们事务所外设的临时停车点。苏维艾回忆了下，忽然想起昨晚上蓝何过来的时候，他的车子就停在这附近。 “……”她手忙脚乱地给关鹏程打电话。 此刻关鹏程正在警觉做笔录，跟他一起的程孝京，看上去有点半身不遂地靠在墙上。 关鹏程这些年接的案子少了许多，亲自到市局的机会也极少。一帮年轻的警察难得看到他们司法界的偶像和界花一起过来，无事献殷勤地拢了过来。 关鹏程和善地跟这帮年轻人有说有笑，把问笔录的小警察远远地晾在了一边。 程孝京身体很差，脸色也配套似的有点阴沉。 小警察看关鹏程那边插不上嘴，只能跑到这僻静的角落里这位高岭之花身边。 “那个……程律师？” 程孝京闻言抬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带着阴冷的眼刀扎了过来。 “……”小警察悚了一下，浑身起了一层的寒毛。 程孝京心情不好归不好，但他明事理，知道这个时候他最主要的任务的是配合人家做笔录。 “昨晚上大概六点十多分钟左右，蓝何来找我，我们在里面逗留了不到十五分钟，大概六点半过两三分钟从事务所出来。上车后发现了异常。” “昨天前面有什么异常发生吗？”小警察问。 程孝京觉得昨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都特别异常，他歪着头做沉思状，稍微把昨天发生的事情理了下，正准备要回答。 “咣当”一声，有人大力地推门进来。 所有人都回头看到门口。 陈一帆呆愣地看着大清早就闹哄哄的警局办公室。一眼看到程孝京的时候，本能地皱眉说：“你可真劳模，都这样了还从医院里出来。” 话不太好听，不过程孝京知道他没有恶意。 “正事要紧。”程孝京简短地回了他一句，原来靠在墙上的身板坐直了一点。整个人显得没那么病娇了。 关鹏程探头，和陈一帆打了个招呼。 陈一帆礼貌地叫了声关老师，大长腿几步跨过来，从善如流地把做笔录的小警察挤开了一点，说：“你去忙别的吧，这里我来。” 小警察如释重负。欢快地从座位上下来，跑进了一边膜拜偶像的队列中。 程孝京看他在自己对面坐下，问：“医院那边怎么样？” 陈一帆抬眼看他，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关心他了呢。” 程孝京抿着嘴，心说自己也不是那么冷血的人啊，蓝何身上的伤都是为自己遭的，他心底有数。 陈一帆看他脸色又冷了下来，心底没来由打了个哆嗦，说：“下午唐亚东出事，晚上你和蓝何就跟着出事了，不太像巧合。” 程孝京说：“东西是安在蓝何车上的。我觉得这一手是针对蓝何的。”说完，他朝陈一帆递过去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蓝何最近做了什么，陈一帆作为帮凶，比他这个外人要清楚。 陈一帆刻意略过了这个话题，说：“昨晚上电话说当时在场的还有人蹲你们的吧，你觉得是和安东西的一伙还是冲着你去的？” “……我不知道。”程孝京对那帮混混的出现仔细地回味了几遍，都发现他们的出现特别违和。 都已经设下了要命的陷阱，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派这么帮人来闹这一场？ 程孝京思考了一会，郑重地说：“他们看上去知道蓝何车上的“东西”，围我们的时候都绕地很远。而且是知道我们发现了异状，才开始有动作的。” 陈一帆点头说：“那他们是一伙的嫌疑很大。” “但是……”程孝京拧着眉，说：“如果不是他们的车子停在路边，我和蓝何可能不会提高警惕，也不会那么早就发现有有危险。” 陈一帆思考着程孝京所说的话，压低了声说：“你们是先发现了有人蹲你们，才给我打的电话？” 程孝京点头。 陈一帆沉吟：“嗯，不太好说，弄巧成拙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程孝京又追了一句，“车上安东西明显就是要我们的命，但是那帮人围着我们打的用意就好像是只是来警告我们。两边的目的是相悖的。” 陈一帆盯着程孝京，心底暗暗吃惊。这样都能发现，这个人的观察力是有多细致。 “……可是，习惯暴力的人并不一定就能杀人，那帮人只是寻常的混混而已。”他提醒说。 程孝京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不觉得忽然来的这帮人就已经很怪异了吗？” 陈一帆坐直了身，他伸手抓了抓头发，说：“市里日常进过局子的混混我们这边都有备案。一会我让人找些照片来，你看看能不能认几个。”说着，他侧身摸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手机，开始打电话。 没多久，老吴就从外面冲了进来，一看程孝京在场，有些发懵地走过来，问陈一帆。 “该不会是给程律师看的吧。” 第79页 陈一帆朝程孝京努努了嘴，说：“是啊，他是昨晚上目击证人之一。” 老吴恭敬地把照片双手捧给程孝京，哎呀了一声关切说道：“程律师看上去也受伤了吧。还让你跑这里一趟，太不应该了！还是要好好休息，该我们上门去的嘛。” 程孝京低眉顺目地盯在翻照片，随意且客套地回着老吴的殷勤。 “没什么，正好找陈警官问点事情，怕碰不上他得闲。” 老吴瞥了陈一帆一眼，说：“小陈常年出外勤。就是一块社会主义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陈一帆听得烦躁，抬起头的时候一脸的煞气，说：“能把我好好当个人看吗？” 老吴哼哼了两声，说：“你们有事先聊，我回去看看唐亚东的案子，西维影业有人过来了.” 陈一帆眉头一挑，下意识地问了句。 “这次谁过来的？” “一个女的，姓贾。”老吴笑笑，转身走了。 程孝京看着老吴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陈一帆低声讪笑，说：“终于换了个人来了，看来杨亚东的死，西维影业还挺重视的。” 程孝京问：“他们家经常有人来？” 陈一帆问：“蓝何没跟你说吗？西维影业一直不太干净……” 程孝京眼角微微动了下，眼神晶亮一点，脸上自然地浮现出了一点了然的神色。 苏维艾绘声绘色地跟他提起过关于西维影业的八卦，说最近有人盯上了西维影业，还神秘兮兮地跟他透露内部消息说一连串的八卦都是藏在幕后的人搞出来的。 “我在事务所听说过关于他家的一点传闻，具体的不是很清楚。”程孝京迟疑了下，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事实上，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你们在查西维影业。” “……”陈一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瞬间就把五味杂陈给演了个遍。 程孝京耐性地等着陈一帆懊恼完了，才低声问：“你和蓝何为什么要查西维影业？” 陈一帆立刻回了一句。 “他家有问题呗。具体的暂时不能跟你透露。”言下之意，程孝京想要知道更多的，就自己去找蓝何问吧。 程孝京琢磨了会，心想反正这几天他也要见蓝何几面。 陈一帆草草地把笔录给解决了，说：“什么时候去看蓝何？” 程孝京下意识地要把自己安排的事情考虑进去，却听到陈一帆径自说：“待会我出外勤，要去医院找蓝何问情况，让你搭个顺风车吧。” 程孝京露出了一点笑，点头说：“我和关老师说一声。” 关鹏程一听说程孝京要去医院，立刻摸了手里的车钥匙，问他要不要开车去。 陈一帆凑过来搭着程孝京的肩膀说：“一会搭我顺风车过去，给您省点油钱。” 关鹏程笑笑，收了钥匙，嘴上客套着说：“小陈这么大方可很少见啊，孝京人缘好的属性又发挥作用了。” 陈一帆本身就打心眼里喜欢程孝京这种学霸，于是放开了平时的排外，搭上了关老爷子的玩笑，说：“可不是，一会还可以顺带带他蹭一顿市局食堂，我请客。” 关鹏程笑得爽朗，人却是顺势起身，说：“饭和车都解决了，就用不上我了吧。” 程孝京说：“老师去忙吧。等我回去再跟你仔细谈谈。” 关鹏程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身走得匆匆。 第43章 市局食堂的饭菜是祁兰市出了名的“公立”五星级。陈一帆真就大大方方地带着程孝京进了食堂大门。 早上十一点，照上班规矩，还没到饭点。 程孝京看了一圈安静如鸡的食堂大厅，表情有些微妙地看向陈一帆。 陈一帆毫无所觉地奔到橱窗前，扯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回头朝程孝京招手。 程孝京大声朝他喊了声——“随便来个面食就行。” 陈一帆也不跟他客气，几分钟后，端着两碗一模一样的面在程孝京对面坐下。 程孝京问：“有话要说？” 陈一帆埋头就吃，嘴上含糊地说：“没有，不想排队而已。” “……”程孝京觉得在这个人面前大概用不着脑子拐弯了，“那我有话想说。” 陈一帆吸溜了半碗面下去，抬头一脸的愁眉，嘀咕说：“你不会吧……” “一会不方便。”程孝京吃得慢条斯理，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本性。 陈一帆点头投降。 程孝京说：“你和蓝天是因为什么查到西维影业身上的？因为唐亚东？” 陈一帆低着头说：“不是。刚好相反，蓝何给我提供了西维影业，再加上三百万悬赏你这两条线索，我们才摸~到唐亚东的身上。” “蓝何提供的？”程孝京有点意外。 陈一帆看了他一眼，说：“你想知道为什么，就问他。我跟你说，你别看蓝何在你面前装成一条纯良的忠犬，那可是一头藏獒。” 程孝京扯了下嘴角，忽然转了话题，说：“那就说个你能说的话题吧，关于最近的几个案子，你们掌握了多少东西？” “……”陈一帆凑近他，说：“大~爷行行好，这里还是市局。注意点场合啊。” 程孝京顿了下，说：“好吧，我都去问蓝何。” 吃完出来的时候，对面走廊上迎面过来了熟人。老吴正带着个女人，一路边说着边往他们这边走。两人的表情看上去都不太好。 第80页 女人年纪看上去年纪很轻，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贴身的职业装，身材修长，曲线玲珑。程孝京觉得有点眼熟，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陈一帆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调侃似的说：“不会吧，程律师好这口？” 程孝京腼腆地笑笑，说：“有点眼熟。” 陈一帆闻言也看过去，琢磨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似的，说：“哦，是西维影业的代理负责人，好像姓魏。唐亚东不是跪了嘛，总……” 后面的话程孝京没有听进去，因为他也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 四个人很快对上，程孝京礼貌地点了下头，那女人看到程孝京的时候明显脸色绷紧了。不过马上就改了颜色，并且摘下了脸上挂着的墨镜，和气地和程孝京握了个手。 “程律师还是这么帅。” 两方人别过的时候，陈一帆诧异问：“你还跟她认识啊。” 程孝京说：“最好别得罪她。她在司法界也挺有名的。” 陈一帆似乎对干律法这一行的人没什么太好的印象，但对这个女人的身份有点好奇。 “她也是律师？” “嗯。”程孝京想了想，说：“西维影业可能聘请了她当律师顾问。” “难怪……”陈一帆喃喃着。 趁着中午都吃饭，陈一帆排了一辆空车，全无停靠点直奔市立中医院。 进病房的时候蓝何已经醒了，正轻声细语地打电话。 陈一帆说：“跟他妈电话呢。” 程孝京会意，两人故意放轻了动作，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去。 蓝何一看连程孝京都在，立马三言两语结束了电话，问程孝京：“我醒来听说你一声不吭就溜走了，怎么不看看？” 程孝京说：“小伤，我家里跌打类的伤药多的是。”那豪气冲天的口气，仿佛自己就是一铁铮铮的猛汉。 “……”蓝何大概觉得这个人好话听不懂，非要要人家动手，于是作势要下床。 程孝京忽然说：“问你点正事，躺着就行。” 陈一帆憋笑憋得内伤，熬不住笑出声，说：“蓝何，先躺着吧。他是真没什么大伤。” 蓝何半信半疑地瞅着程孝京。 程孝京站起身，伸手撩起自己衣服，亮出了自己白~皙的上半身——淤青伤口不少，不过都做了处理，看着似乎确实不严重。 他盯着目瞪口呆的两个人，问：“眼见为实了吗？” 蓝何涨红了脸，挥着手说：“实了实了，把衣服穿好！” 程孝京耍完了流氓，又恢复了自己平时一贯高冷的模样，说：“那我问了，蓝何你为什么会盯上西维影业。” 蓝何钻进被窝坐好，脸色如常地回他。 “是蓝天要查的。他说有人盯上你们了，所以就顺手反摸了回去，结果发现对你们感兴趣的就是西维影业那边的人。” 程孝京咀嚼着蓝何说出来的天书，一会后才觉出了里面一点意思。 “这个你们，该不就是我吧？” 蓝何迟疑着点头，之后又解释说：“因为我家有投资的原因，蓝天最近有点吃香。然后业内不知怎么回事传了不少不好听的绯闻。可能有些小艺人当真了。” 程孝京微微有些诧异。 “你们业内的触手也伸地稍微长了一点，司法界可不是娱乐圈！” 蓝何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蓝天气性比较大嘛，就托我去查，谁知道查来查去，水越查越深。” 先是他们家艺人三天两头出点问题，让陈一帆在蓝何面前八卦了好一阵子。再来就是唐亚东进入西维影业。导致整个西维影业成了一个对他们来说越来越微妙的存在。 听着蓝何的陈述，程孝京没来由想起了唐亚东说长宁证券经营高利贷的模式——只要出现了问题，他们都是把问题提交上去，上级会替他们解决问题。 几乎是成功将他们和违法两个字完美地隔离了。 那么西维影业是不是也这么一个经营模式？ 如果确实如此，那么关于蓝何调查他们的问题，以及程孝京存在的这个问题，也被送到了那个上级手中——这样就能把他们之前遭遇的一连串追杀联系上了。 可真的就这么巧吗？程孝京七上八下，脑子里一直无法把昨晚上留给自己的那股子违和感驱散。 陈一帆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对面两个人的交谈和思路，他说：“我有个想法。” 程孝京和蓝何齐齐看向他。 “要你命的三百万和盯上蓝何的可能不是一伙人。但是在执行的时候意外碰到一起去了。” 蓝何皱眉。 “什么意思？麻烦你组织语言的能力强一点啊亲。” 陈一帆啧了一声，说：“别急啊！你们俩都是用脑子的，应该想得明白。程律师说有违和感，为什么会有违和？那肯定是因为他们本来的目的就不一样啊。” 程孝京琢磨着说：“有点道理。” 蓝何听得一头雾水，问：“违和感？哪里？” “打你们的人，为什么不下杀手。那说明他们要的不是你们的命。” “所以那帮蹲我们的人另有目的？”程孝京说完心底就有了答案，“就那天而言，事务所里确实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蓝何不解问：“什么东西？” 第81页 “唐亚东专门给我的资料啊，那上面可全部都是长宁证券犯法的证据！”程孝京说到这的时候心底忽然打了个突。 他转向了陈一帆说：“早上我在警局挑的照片，能给我一份名单吗？” 陈一帆莫名地看他。 程孝京说：“让我备个份，万一不小心遇上了呢？” 遭遇了灾难的鹏程事务所，在关鹏程特意放了三天假之后，终于重新开张了。 这天，程孝京在处理了一个外出访问的案子之后，刻意奢侈地打了个的。出租车在市郊的工业园区内一家工厂门口停了下来。 程孝京付完这程的车钱下车，回头特意吩咐司机。 “等我半个小时，回去的车费我也包了。” 这荒郊野岭也没别的客人可以载，司机笑容满面地说：“行，等一小时也没事。” 程孝京进了传达室，直接说自己是来找人的。 找一个年纪刚成年的小青年，名叫郞保前。程孝京一说名字门卫大伯就热情地说认识认识，连忙带着衣冠楚楚的程孝京进去找人。 郞保前一看到程孝京，细长的脸登时青了。但看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又立刻缓过神来，嚣张地说：“胆子很肥啊。” 程孝京淡定地看着他，说：“没有你肥。”说完，一个箭步上去，冷不丁地就把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等门卫大伯反应过来的时候，郞保前蜷缩在地上呻\\\\吟。 程孝京已经打爽了。他整了整衣服居高临下地看着郞保前，说：“不服气就再喊你们那帮人一起来找我。我随时奉陪！” 郞保前恼得直喷气，看程孝京那眼神，就像是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打完人的程孝京潇洒地出门上车，打道回府了。 第二天，兔儿就自己上钩了。 守株待兔的陈一帆把这一伙人全部铐进了市局，就他一个人轮了一群社会青年，终于让他们松口了。 程孝京接到陈一帆电话。 “他们供出了龚叔圳藏匿的地方，我们这就去抓人。”他的意思没有说全，但听在程孝京的耳中就像是在邀请自己似的。 程孝京确实非常想去看一眼龚叔圳被捕时候的模样。 蓝何在边上凉凉的来了一句。 “不长记性吗？” 程孝京心想也是，客气地拒绝了陈一帆的好意。 蓝何伤势好转，但还没有到出院的时候。这几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都跟自己无关，让他十分郁闷。 程孝京挂上电话，问：“我想正主应该也要沉不住气了。” 蓝何还是不太明白他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什么正主？” “想要我命的三百万。” “为什么？”蓝何问完又解释了一句，“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会暴露自己吧。” 程孝京却是一脸笃定。 “他一定会出来。既然唐亚东认定我跟他是一条线上的，对方也觉得唐亚东已经跟我坦白了。那他身份被揭穿就是迟早的事。” 蓝何还是觉得这里面玄乎了一点。 直到自己出院的这天，接到了程孝京不能来医院的电话。 “我有重要的客人。”程孝京说。 “你一直在等的人？”蓝何会意问道。 “是，”程孝京回地干脆，“我会小心的，你别担心。” 蓝何莫名觉得自己的脸有点臊得慌。 “好吧。”他说，“晚上我和陈一帆一块过去。” “行。” 程孝京挂上电话，转向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的窈窕身影。 “我没想到会是你。”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魏丽说：“唐亚东是我杀的。我今天来是跟你自首，希望你能想办法让我活下去。” 第44章 程孝京面无表情地看着魏丽好一会，依然无法理解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一个奇葩的思路。 他低下头笑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接一个杀人犯的案子？这个时候你应该坐在警局里，保持这样冷静的面貌，把你知道的所有的东西都告诉警察。” 魏丽盯着程孝京好一会，忽然有些失措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习惯不太好。” 程孝京渐渐地调整了下自己刚才一瞬间起来的逆反心理。 “为什么要杀唐亚东？” “……是上面下来的命令。”魏丽咬紧了牙关，浑身都因为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不住地颤抖，“唐亚东一直不知道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程孝京问。 “……等我把话说完，你应该就知道了。”魏丽说，“唐亚东交给你的那些东西，其实是我交给他。” 程孝京顿了下，问：“所以，你才是那个真正泄密的人。”怪不得唐亚东身上会让他产生一直无法理解的怪异感，果然是被人引导的。 魏丽点头，她的神情沮丧，仿佛在说出那一句话之后，之前端起来的所有伪装全部都倾塌了。 “给我那些东西有什么目的？”程孝京问。 “救我！”魏丽倏然抬起头，“唐亚东知道的东西太少了，但是我可以。你需要任何的证据我都可以完整地提供给你。” 程孝京看着她，忽然问：“所以唐亚东就是你试探我和自我保护的棋子？” 魏丽哽咽了声，说：“我救过他一次，就当他还我了。” 第82页 程孝京问：“从长宁证券出来的那次？” 魏丽微微讶异地抬头看他，一会之后回过神来，说：“警察那边好像有人跟你走得很近，他们告诉你的吗？” 程孝京沉吟了片刻，淡淡地说：“算是吧。你上面的人为什么要杀他？唐亚东看上去也不是知道得很多的人。” 魏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哆嗦了下，双手下意识地抱住自己。 “干~我们这个的，钱是很重要的来源。长宁那边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西维影业这边又出事了。上面觉得可能是唐亚东在搞鬼，所以下了命令。” 程孝京忽然追了一句。 “你都做了些什么？” 魏丽忽然不安起来，她看了程孝京好几眼，说话也开始不清晰。 “只……只是把一些消息卖出去了，我的情况有点糟糕，没办法……” 程孝京抬手止住她要罗列出来的一大堆借口。 他看着魏丽，说：“唐亚东之前被冤枉的所有事情都是你干的。你刻意引导他，让他替你背了锅。” “……是。”魏丽的声音已经低到快要听不清。 程孝京不认为魏丽是良心发现了，才会来找自己自首。多半是在挡箭牌没了之后，她的上司发觉了不对劲，开始找她询问细节了。 人一旦犯了过错，即使找再多的谎言去弥补，到最后还是会崩塌。 魏丽跟他一样是靠嘴巴吃饭的，对这个道理应该深有体会。 这倒戈倒得让人索然无味，甚至有点想幸灾乐祸。所幸程孝京不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人。 “三百万要我命的人是谁？”程孝京忽然问。 魏丽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立刻垂下头。 程孝京说：“是你吧。你以前就很争强好胜，唐亚东那次是你第一次对上我。不过你一直都在回避我，我都没机会跟你解释一句” “不……不用解释，我……”魏丽失去了自我武装之后，在程孝京面前显得格外慌乱。 程孝京顿了下，说：“只是跟你说一句，出于一些个人因素，那个案子我必须要赢。” “……对不起。”魏丽怔了好一会，只说了这么三个字。 程孝京嘴角勾出了一点冷意，心想，这世上要是道歉就有用的话，早就天下太平了。 “蓝何那边呢？” 魏丽摇头，说：“那边不是我的问题。我猜可能是唐亚东那边出了情况，我真的不知道。” 程孝京想想也是，这些人内部相互之间的具体职责，也不会真的做到那么规范透明。否则魏丽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空子能钻。 和魏丽谈完，程孝京直接打电话给陈一帆，让他过来领人。 陈一帆一听案子出现了那么大的突破，立马带着人飚过来了。 魏丽一看警察过来，起先还有点抗拒。程孝京可不管她到底怎么想的，给她一个自首的机会是自己对她最大的仁慈。他还把自己的办公室留给了他们好好谈话。 苏维艾今天似乎特别忙碌，从早上开始就一副打了鸡血的亢奋模样。 而且做事的时候极其专注，连程孝京挤进去站在她后面观摩她的“工作”都一无所知。 “你们还在盯西维影业？”程孝京冷不丁来了一句。 苏维艾吓了一大跳，脸色惨白地回头。 程孝京被她那硕大的黑眼圈也惊了一下，幸亏他一向情绪起伏很低，压住了自己要喷出口的水，勉强淡定地把自己的惊愕给压了过去。 苏维艾回神，大方地往边上挪开了一个位置，悄声说：“孝京哥你要观战吗？很刺激，很热血，战斗感十足哦。” 程孝京顺势入座，把杯子放在桌上，问：“今天瞄上谁了？” 苏维艾不假思索地回道：“一个叫丁子昂三线小明星。我跟你说哦，孝京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那些人看上去人畜无害，特别招人喜欢的小明星，耍起手段来，堪比甄嬛传。这个丁子昂呢，除了脸之外，各方面都一般。尤其在炒作方面呢，特别低调，但是他的成绩特别厉害，参演过当红电视剧，一线大电影，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蹭上一些边缘级的奖项。” “他怎么了？”程孝京问。 苏维艾一瞬间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敛了，说：“被扒出了年少时期杀过人，进过少教所。” “……果然大新闻。没弄错人？”程孝京心想，这么大块黑料，这个人恐怕是要连累不少人下水了。 “没有。我特地去问市局的小姐姐帮我查证了一下，说早年确实有出过这么一个案子。不过小地方，事实总是很容易被掩盖掉。” 程孝京抚着下巴的手顿了下，苏维艾的话难得讲到了他的心坎上。 当年在他们家乡那么大的悬案，到最后不还是不了了之了。 苏维艾感慨万千。 “孝京哥，你说做了那么大错事的人，为什么还有那么大的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你就错了。”程孝京说：“这个世界上啊，绝大部分的人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这才是他们理直气壮活着的最重要的原因。就算后来意识到自己错了，他们也不会承认。” “毕竟，一旦自己认错了，就等于自己输了。” 陈一帆难得带了局里的人出来办事，临走的时候敲了敲前台，问程孝京。 第83页 “什么时候有空？” 程孝京仰头看他，说：“需要配合调查的话，随时。” 陈一帆笑笑，说：“让蓝何带你一起来市局一趟。手续还是要补齐的。” 苏维艾鸦雀无声地等着陈一帆离开。她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一会，随即矮下头，问：“孝京哥，那女的怎么回事？” 程孝京随意地说：“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苏维艾的屏幕上忽然滚动出一条消息。 程孝京还在寻思着这个案子到现在为止是不是就等于结束了，忽然苏维艾拉了他一把，语速忽然往上飙：“又来了又来了，孝京哥你看！” 程孝京凑上去象征性地看了一眼。 内容很招人眼球——女上司睡遍旗下小鲜——肉，挪用公款上千万。下面还配了一张所谓女上司被拷着带上车的图。 即使这照片媲美视频监控，程孝京看了一眼也认出了照片中的人。 魏丽低垂着头，被旁边的女警带上车。陈一帆吊儿郎当地坠在最后面，眼看着只要他少走半步路，就赶不上这像素一百的渣镜头了。 程孝京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下。 这情况太眼熟了！ 他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俯身在桌上，低声说：“苏维艾，搜一下当初唐亚东那起案子发生的时间有没有类似的新闻。” “唐亚东那起案子啊……我先找一下什么时候的事情……”苏维艾一边翻案例，一边开网页搜索，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张换汤不换药的新闻页面出现在程孝京面前。 程孝京轻哼了声，心道，这魏丽果然是心高气傲到了盲目无脑的地步。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也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苏维艾不知道哪里被开了窍，盯着那网页和魏丽的新闻来回看。 “看上去有点像啊。” 程孝京问：“你们这个组织是谁创立的？你在里面干什么的。” 苏维艾立刻回头，举了三指发誓。 “我发誓，我没有泄露任何消息出去。” 程孝京说：“知道你很忠，我只是对你们这个组织有点兴趣。”陈一帆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登了新闻，估计他心里有会有点想法。 苏维艾松了口气，利索地开了个网页。程孝京一直盯着她的动作，发现进去还需要输入密码。 “什么内容，还要输密码？”程孝京说话的口气，活脱脱的警察问话模样。 苏维艾瞥了他一眼，一脸神秘。 “这是内部讨论版，里面很多你们意想不到的料，保证让你沉醉之中，茶不思饭不想。” “哦，类似那是什么出八卦的兔区？”程孝京去市局的时候，经常听到里面的年轻警察聊天提到这个词。 “差远了，这是内部的，机密区。”苏维艾说，“可惜我因为保密原则，在里面没啥贡献，就是个只能浏览等更新的小会员。” 第45章 程孝京问：“都是有关西维影业的事？” 苏维艾一脸骄傲。 “当然不止，只要是有人气的八卦，里面什么都有。有句名言叫什么……哦对！再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都有一团你所不知道的黑暗！” 程孝京心想他怎么没听过这种名言？随即脑子又转到了那句“里面什么都有”上面，他试探地问道：“那……先试你一个，看看能不能找到梅雪琪相关。” “梅雪琪？”苏维艾一边敲键盘一边问：“不就是之前老板接的案子吗？有什么问题？” 程孝京说：“案子没有问题。就随便找个名字考考你。” 苏维艾勾着嘴角一脸奸笑，说：“那我可要提醒你，千万别被吓到哦。” 程孝京对外界所谓八卦从来都是持观望态度，媒体永远都是跟随资本方走的。一个新闻发出来，你永远不知道里面有几成是真。要是本着宁可信其有这种态度去看待那些垃圾，最后会让你迷失在这些真真假假当中，连回头的路都找不到。 但是今天，他忽然起了兴趣。苏维艾所参与的这个圣战，里面掺杂的一些“私货”让他感觉到了一点什么。 有人在利用这场混战，而这个人绝对不是他们这边的。 那这个人会是谁？是这场混战的领头或者引导？还是像苏维艾这样的小会员，只是浑水摸鱼？ 苏维艾三两下以梅雪琪为关键词搜出了一个类似百度百科的网页，她往边上挪开了个位置给程孝京，说：“你看，都在这了。” 程孝京半信半疑地挪过去。 只翻看了一小会，他又挪了回去，说：“不错，挺全的。”案子没有真相大白之前，预测陈家锦案子会有反转并且抛出为数不多的“证据\'非常刺激。 ——但是，从他的角度来说，这样的消息相当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吸引他的地方。 苏维艾听不出他这句简短评价蕴含了多少别的意思。看他神色没有变化，露出了点疑惑。 “就这样？” 程孝京愣神了好一会，起身丢了一句。 “用得着的时候再找你。”就回了办公室。 蓝何出院，最后只能找了自己助理开车把自己送回家。刚进外面的大门，就看到蓝小豆跟豆芽并排立在门口，远远地朝蓝何挥手（爪）招他过去。 助理扶着他进去，和蔼可亲地吩咐蓝小豆小心不要碰到他叔，并且使用了一点善意的威胁——告诉蓝小豆，他叔的身上的伤不经碰，一碰整个人就会散架。 第84页 蓝小豆原本还想对着自己的亲叔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结果只能满怀怜悯地看着蓝何，被人扶进门。豆芽见自己主子无精打采，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伤残的蓝何嗷嗷直嚎。 助理被这扁脸加菲猫嚎得直发悚，小声问：“这么胖的猫，万一撞到您的伤口……” 话还没说完，一坨巨大的阴影直朝助理的门面飞扑过去。保姆小姐姐眼明手快地过来搀扶住差点失了平衡要倒地的蓝何，惊声道：“蓝总！您没事吧！” 蓝何没倒地，当然没事。 他扶着旁边的墙，说：“快把豆芽弄走，我这个助理体弱多病！” 保姆小姐姐一脸羞愧地把狂暴的豆芽抱走了，顺手还超级贴心地把蓝小豆也捎带上楼。 助理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往楼上多看了两眼。 蓝何把自己放进屋里的软沙发上，看着差点半残的助理，愧疚道：“车子你先开回去公司吧，有什么事情再打我电话。” 助理指指楼上，忧心忡忡。 “我建议您还是住公司比较安全，那里起码没有这么有攻击性的大猫。” 蓝何挥挥手，说：“家里有保姆，没问题。” 话说到这份上，助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扶着自己刚才被豆芽踩伤的腰，直着身开门。 蓝何忽然说：“对了，这几天要是有人来找我，你就让他打我电话。没有电话的一律不理。” 助理问：“万一是客户呢？” “客户也不理，你就说我在家里伤得下不了地。” 助理看蓝何那模样确实也八~九不离十，也算不上欺骗了。 助理刚走，蓝何正瞪着手机，忽然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出现在屏幕上。他的脑子里迟疑了几秒，才接起了电话。 “蓝何。”对面传来一声清冷的叫唤。 蓝何听得浑身都冷了几分，人也坐直了一点。 “爸。”他应道。 “听说你出了点事，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蓝时玉很少会主动给自己儿子打电话，平时日理万机，哪有那个闲工夫管家里大大小小几口人的小事。 蓝何原来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有点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前一阵子闹腾的事情传到他耳朵里。结果就听到他难得关心了他一次。 顿时心情也稍微松懈了一点下来。 “家里现在乱糟糟的，没什么大事就不让您操心了。” 蓝时玉嗯了一声，没有过多地纠缠这件事，说完了蓝何问题，免不了又扯到蓝天。 “你~妈说蓝天的事情你一直在追，有什么需要疏通的，直接告诉我一声。” 蓝何一听，不由得在心底开始琢磨——前阵子动用家里的关系去套的消息，都是他假传圣旨干的。现在难得气氛那么好，他是不是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坦白从宽？ “爸，有点事情我先跟您通个气。”他给自己做了一个稳当的铺垫，希望别引起蓝时玉的不满，切了他的消息来源了就糟糕了。 “西维影业的事情，你不要再卷进去了。”蓝时玉不等他把正话说出来，先把话题给截了。 “…………”蓝何低声说：“我也没做什么啊。只是给人指个方向。” 蓝时玉沉默了很久。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身体好点了回家一趟，有些话还是当面谈比较好。” 蓝何收了线后大松了口气。 半晌后，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他家老头不会以为西维影业的事情是他在搞鬼吧！ 陈一帆还在兢兢业业地在魏丽身上搜刮证据。一边接连不断地问话一边在心底猛喊卧~槽！ 魏丽知道的东西，远超了他的预想！ “所以，长宁证券和西维影业背后的资金链是同一家公司在操控？” “是。不过，我和程律师说过了，证据很难找。” “借高利贷怎么可能没有证据，他们借钱出去没有凭证吗？” “找不到的。” “还没找就说找不到？” “所有的凭证都是正规的，只是还款金额比正常的高出好几倍。借款人最初的那张借据早就消失了。” “消失？你在说梦话吗？” “正确点说，就是销毁了，所有的借据都会很快更新，你根本找不出哪里不对。” 陈一帆觉得这种操作模式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这个世界绝大部分人应该都是脑子正常的吧？怎么会掉进这种粗劣的陷阱里面？ 魏丽深吸了口气，说：“我就是受害者。” 陈一帆瞪大了眼睛，惊异脱口而出。 “你也借了高利贷？！” “不是我自己。”魏丽霎时眼眶就红了。 陈一帆猝不及防地接触到了真实，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魏丽，说：“你……你知道高利贷有多坑，你还坑那么多人？” “像我这种没有背景的人，背上了那么大一个无底洞，你觉得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魏丽反问。 陈一帆看着她，好半晌都没有回过劲来。 他忽然之间就感受到了魏丽身上那股谁都无法为她扛起来的重担。就是这个重担逼得她无路可退。 “有点可惜，”最后陈一帆不得不把话说清楚，“老实说，你虽然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查的方向，但是这些东西并没有多大用处。” 第85页 魏丽是个律师，她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没有证据什么都不是吗？”她苦笑了声，说：“但是，唐亚东提供给程律师的东西，至少可以查一查长宁证券的底细，运气好的话……” “你说这样的话很不负责任，魏律师。”陈一帆说：“你明明知道，查案可不是碰运气的。任何犯罪的揭露，都需要铁证。” 陈一帆觉得魏丽在隐瞒真~相，而且还是很关键的东西。 他从审讯室里面出来。 刚端起水，手机就在自己的裤带里震了。 他看了不看屏幕，就接起。 “忙吗？”蓝何问。 “你千里眼吧，挑这么准时间。刚问完话出来想喘口气呢。”陈一帆埋怨着。 蓝何呵呵直笑，直奔主题说：“西维影业最近那么大的动静，是你们警方干的吗？” 陈一帆一脸懵逼，说：“什么？我们干什么了？” “就是最近在网络上轰轰烈烈的圣战啊，扒了一堆演员皮的那个。”蓝何说。 “哦，那个啊，当然不是！我们警方都是讲原则，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好同志！从来都是正面刚罪犯！不喜欢这种拐弯抹角的行为。” 蓝何愣了下，低声说：“那就奇怪了。” 陈一帆觉得蓝何可能发现了什么，不过他现在比较想问的还是关于魏丽高利贷的事情，他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门上方的挂钟，说：“什么时候约一个？把你家大~爷也带来，我们一起开个会呗。” 蓝何讷讷地说：“我们又不是你们警方的人，开什么会啊！” “三方代表啊，我现在就需要不同的意见。”陈一帆嚷完之后终于说了句实话，“我觉得你家大~爷太高冷了，你在场的话，兴许能让我稍微轻松点。” 蓝何想想自己确实也有不少事情需要找人商量一下，而且时间上越快越好。 “就今天吧，你负责把人带来我家。” “接人没问题，但是约人的活得你自己来。”陈一帆拒绝给蓝何当枪使。 第46章 蓝何来电话的时候, 程孝京正准备上公交车。 电话接了没几句话，眼看着程孝京那一脚要蹬上去了。 蓝何忽然来了一句——“现在在哪？有空来我家一趟吗？” 程孝京硬生生地脚给收了回来，转了个背。 “哦, 刚准备回去, 有什么事吗？” 那公车司机似乎认识他，朝他喊了一声。 程孝京回头朝司机摇了摇头。那司机才合上门, 车子缓缓得朝程孝京背后驶去。带起城市喧嚣将尽的夜风, 清爽得让人忍不住想深呼吸。 蓝何说：“你在车站等一会，一帆会过去捎上你。” 程孝京霎时敛掉了脸上柔和的神色, 问：“案子的事情？” 蓝何顿了下, 回说：“他大概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们。可我现在的情况也不好出门, 就只能这样了。” 程孝京心想这样也挺好，他其实不太喜欢市局里面那种社会气, 起码蓝何家里没那么多人。 “我在事务所外面的站牌等。” 陈一帆没多久开着那辆市局出差公用的鸡零狗碎的警车停在他面前，俏皮地朝他眨了个眼。 “蓝总没给我配高档舒适的车接你, 真是不好意思。” 程孝京端着他那张好看的脸，拉开车门径自上车，说：“总比我这种连个车轱辘都没有的强。” 陈一帆抿嘴笑笑，踩着油门夸了程孝京一句。 “程律师真会说话。以您的身价, 买车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程孝京抱着他的公文包。 “没有, 我常年存款不超过五位数。上次住院还是蓝总赔付给我的钱当的医药费。” 陈一帆听到这里, 才想起来蓝何跟他提过这件事。但他不信，程孝京这个人，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 全方位的价值估算起来, 总价都不会低于七位数。 这样的人跟你说他的从存款不超过五位数，谁信？ 陈一帆在心底只当是律师这一行都特别看重自己隐私的原因, 也跟着开了个玩笑，说：“那还是我们惨，你看我这种经常出外勤的，受伤是家常便饭。上头给报的医药费一个月不能超过薪金金额，还有时候还要分开来报，抠啊！” 程孝京笑出声。 “幸亏我没在你们市局上班，不然光一次的报销，我就得报上一年。” 陈一帆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这个话题有点惊悚，谁会没事比自己在医院医药费花销啊。于是自动沉默了一会，准备下一轮的话题。 蓝何歪在自家沙发上眯了一会眼，半梦半醒间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保姆小姐姐在旁边收拾东西，小声地把他叫起来了。 蓝何捞起手机。 陈一帆正好在外面停下车，说：“我们到了。” 蓝何一下子清醒了，抬头朝保姆小姐姐说了声去开门，自己也坐起了身。 陈一帆狗鼻子似的闻到味就肆无忌惮开他玩笑，说：“刚睡醒了？你这病得也忒严重了点，前段日子还通宵达旦来着。” 蓝何一想到陈一帆倒霉他的话被程孝京给听进了耳朵里，当下压低了声音警告说：“闭嘴，小心我收拾你。” 陈一帆死皮赖脸地笑。 不远处别墅的门开了。 陈一帆在挂断电话之际，蓝何忽然听到程孝京在电话那头接了一句。 第86页 “这人和车一样，高档车总是要精心保养的。” “……”蓝何觉得自己大概有点傻，竟然自作聪明地觉得程孝京似乎在维护自己？ 蓝何回过神来的时候，陈一帆带着程孝京已经进了门。豆芽早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开始躲在楼梯拐角虎视眈眈地往楼下窥视。 陈一帆和程孝京的直觉都比较敏锐，齐齐张头往上瞟过去。 “喵~”陈一帆忽然做出了和豆芽同款的炸毛姿态，冲着楼上发起了威胁性十足的挑战。豆芽被惊地回头嗖一声不见了踪影。 程孝京面无表情地看一人一猫的对峙场景，心想可能自己确实太端着了，连猫都看不过眼。 陈一帆笑嘻嘻地在蓝何对面坐下，说：“你家的猫还是这么怂啊。” 蓝何横了他一眼，忽然之间生出了一点对豆芽的护短心态，说：“下次养头藏獒，你再试试？” 陈一帆挑眉应战，说：“谁怕谁啊。” 蓝何眼角瞥到绕过陈一帆往另一边找位置坐的程孝京身上，连忙收了自己搁在沙发上的脚，伸手拍了拍软沙发的另一边说：“坐这，别跟他去挤木板沙发。” 程孝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点。 陈一帆气道：“行吧，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俩今天都合着要挤兑我。我不是客人吗！” 蓝何不搭理他，习惯性地对着程孝京献殷勤说：“都没吃饭吧。说完再吃，还是吃完再说？” 程孝京顿了下，说：“说完再吃吧，免得吃不安心。”说的就是提议这一次开会的陈一帆。 陈一帆摸~摸鼻子，认了在这里自己低下的地位。 “白天的时候和魏丽聊了一点，我觉得她没有说实话。所以想问问程律师，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些你觉得比较重要的东西。” 程孝京抬头看他。 “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不好判断。” 陈一帆把魏丽交代的东西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完了例行公事似的补充了一句。 “对外保密哦。” 即便蓝何对刑侦和律法都是外行，但陈一帆说完之后，下意识地跟了一句。 “没了？” 陈一帆一脸“你瞧，你也觉得那样是吧。”的表情。 “没了。” 蓝何看向程孝京。 程孝京神色有点微微僵硬的模样，他好像有点发愣，又像是沉浸在思考中似的。 “孝京？”他提醒着。 程孝京抬眼看蓝何，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 “有点奇怪。”说着，他开始从自己的公务包里拿出他的笔电，一边开电脑一边问：“你家里有WiFi吗？” 蓝何应了声有，然后探过身去，给程孝京连上了网。 程孝京把白天苏维艾上出现的关于魏丽的那条新闻找了出来，翻转了笔电，让它面对蓝何和陈一帆，说：“这条新闻，陈警官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发出来的吧。” 陈一帆看到自己在无意中上了新闻的身姿，惨不忍睹地抹了把脸，义正言辞地说：“这是侵犯公民肖像权的行为，我要找这家媒体理论理论。” 程孝京说：“这个手法，你们有觉得眼熟吗？” 蓝何立即回答。 “唐亚东。和唐亚东当年的情形一模一样。” 程孝京诧异地看了蓝何一眼。现在是信息技术时代，每天都会有无数这样的新闻出现，和魏丽这样的情形被扔上新闻头条的人隔段时间都会出现一两个。然而蓝何几乎就是本能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他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这是唯一可以解释他这个行为的理由。 程孝京压下了心底呼之欲出的想问清楚的念头，继续这个话题。 “是。就是我当年接的唐亚东案子的时候发生的一模一样的情景。” 陈一帆问：“你们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搞出这样的把戏？可是，魏丽不是说了之前都是她在操纵唐亚东，才出现这样的新闻吗？那现在是谁在操控魏丽？” 程孝京拧着眉头，说：“我有点想不通。到现在为止，我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再引导我们往这个案子的幕后走。” 蓝何沉吟说：“如果是引导的话……现在有明确嫌疑的人，只有魏丽一个。” 程孝京问：“陈警官能查清楚关于魏丽这个人的所有资料吗？包括他们家谁借了高利贷，她是什么时候卷入高利贷事件当中的。” 陈一帆点头，说：“昨天就开始在查了，估计明后天就有完整的资料出来。” “明后天啊……”程孝京陈沉着声喃喃着。 蓝何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来不及？” 程孝京难得老实了一回，他皱着眉点头说：“有点不踏实，总觉得明天就会出事。我本来打算晚上给你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的。”后面的话没有说，蓝何也知道自己这通电话简直就是及时雨。 忍不住心底生出点嘚瑟的感觉。 他笑着说：“那正好，一帆。我们的陈警官在这，安排一下？” 陈一帆直叹气，说：“我说蓝总，我不是一呼百应的刑侦队队长啊，什么都是上面说了算的。” 这下连蓝何也皱眉了。 程孝京看看蓝何这半身不遂的模样，神色凝重。 “那不然……就……” 算了两个字还没出来。 第87页 陈一帆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说：“行吧，谁让我出外勤呢？这事交给我，我现在就去办。” 程孝京有点不好意思，说：“都这么晚了。饭还没吃呢。” 陈一帆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他，说：“我这人急脾气。有情况了，吃着饭也不安稳，还是办事要紧，一会我随便解决下就好。” 蓝何想起了什么，说：“你等下。”说完，朝后面喊他家保姆小姐姐的名字。 保姆小姐姐正在忙碌，只遥遥地应了一声。 没多久，一个新鲜出炉的饭盒从里面被提了出来。 蓝何指着保姆手里的饭盒，说：“最新鲜的给你吃。” 陈一帆大概被他暖到了，敛了惯常的一身傲气，笑地温和。他接了保姆手上的袋子，潇潇洒洒地站直身，给沙发上的两个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说：“我就不客气了。” 程孝京看着他潇洒出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你刚才的行为可真像是送丈夫出门的妻子。” 蓝何愣了下，抬头看到程孝京嘴角上挂着的笑意，觉出了话里面玩笑的成分，嘴上不自觉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那我不就犯了严重的多重重婚罪了？还是免了。” 陈一帆一走，程孝京绷得刚直的身板忽然软了下来，他不自觉地找了个舒适一点的位置，靠在沙发上，斜对着蓝何，问：“你们俩算是搭档吗？” 看他们俩的互动，就知道关系匪浅。程孝京下意识不想把他们的关系说得更加亲密。 第47章 蓝何低叹了声，说：“有点一言难尽，以后找机会再慢慢跟你说。” 程孝京点头，并且自动把他这个举动理解为他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同自己说。 蓝何听着厨房那边的动静，琢磨着大约还要一会，于是开了口。 “西维影业我确实查了很久了。” 程孝京一直看着他，听到这样的话题开头也没什么意外，只淡淡地应着说：“嗯，为什么要查他家？” 蓝何双手撑起自己的上身，让自己的坐姿看上去更正一点。 “我妈不是投资他们了吗？我在商场上，总归是要帮忙查清楚一点。” 程孝京下意识地在心底评估，这个借口听上去挺顺口。虽然他这个查的程度似乎和实际情况不大相配。 他客套地点头说：“投资确实需要谨慎一点。” 蓝何被他这一句话说地寒毛都立起来了，心底同时也生出了一点不祥的预兆。 “不过，你连人家旗下员工的底细都查那么一清二楚，有点超过了吧。”程孝京似乎没想对他做一个全套的客气，直接了当地把他的谎言戳了个对穿。 蓝何笑地脸都僵了。 “你别这样嘛……”就算知道他撒了个谎。好歹也给他一点面子，让自己别在他面前太狼狈。 程孝京仰着头说：“你也别这样了。我从事律师行业十年，不是一年。如果连这点东西都感觉不出来，我还能不能好好吃这碗饭。” 蓝何扭头，不太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半晌才投降似的仰躺在了沙发之后，喃喃地埋怨。 “我以为你会给我点面子。” 程孝京斜眼看他，说：“给你面子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蓝何仰面对着天花板上的灯饰，心底漫无边际地想着自己要怎么过了这关。 程孝京忽然提高了点声音，说：“不想说就直说，我又不是非要你回答？就跟之前一样，说一句一言难尽，我也是能接受的。” 蓝何心底仿佛被抽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程孝京。 程孝京现在并没有在看他。他注视着他放置在桌上的笔电屏幕上，屏幕上已经不是之前那张新闻——在他觉得自己面子已经丢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的时候，程孝京的心思似乎早就转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蓝何心口的紧张降了一点，说：“这件事很重要，我不想敷衍。” 程孝京淡漠注视着电脑屏幕的眼睛微微睁了下，随即低笑出声，说：“听上去感觉我被你重视了，我就勉强接受你的这个借口吧。” “我谢谢你了啊。”蓝何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他以为程孝京会提出这个问题，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然而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逼自己多说点什么。 “如果是跟我有关的事情，我能理解你。不过你要是觉得时机恰当了，一定要告诉我。”程孝京转向蓝何，说得极其认真。 ——他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蓝何看着程孝京的脸，心底生出了这样的感觉。尽管他的神情虽然认真，但是脸上却带着不同于以往高冷神色的笑。尽管他全身的姿态放松，并不是之前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原因既然不能说，那查出来的东西总能共享了吧。”程孝京说：“毕竟我们现在算是一条战线上的。” 蓝何下意识地跟了一句。 “你想知道什么？” “西维影业的背景，谁在他们背后操控着资金。” 蓝何听到背后传来的动静，说：“先吃饭吧，吃完我仔细给你说说。” “会很啰嗦？”程孝京犹豫说：“我生物钟有点准时，晚睡恐怕不行。” 蓝何到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程孝京为什么一开始会坚持要饭前谈话。 第88页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就住这里吧。我让保姆去收拾一下客房。”蓝何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雀跃的小心思。虽然时间定在了晚上，但是早先的时候他没有预想过程孝京会留宿的状况。 程孝京当然也没有料想到。 甚至陈一帆离开的时候，他都没想过一会他要怎么回家的这个问题。 他难得慎重地思考了一次留宿的问题，有些紧张地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带。而且我还有点认床。” 蓝何的思维一路从留宿，到能不能叫代驾来开车，再到发现他的车已经被助理开走。现在让助理开回来太不人道了等等。 最后他发现，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 他无奈地看程孝京，说：“……有点麻烦了，我的车现在还在公司那边。我的助理现在应该已经下班在家，要他先回公司再开车过来，可能要带后半夜了。” 程孝京明白了他的这番话的意思。 蓝何看程孝京一脸紧绷的模样，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先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十分诡异。四个人加一只猫，场面上却是安静如鸡。 程孝京起先还嗯嗯哼哼地回了一两句蓝何的话，到后面索性直接神游天外，脑子里接连不断地涌上各种奇形怪状的念头。 相对于程孝京总是出神，蓝何紧张地想吐，他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他看程孝京也吃得心不在焉，压低了声音问小保姆家里没用过的洗漱用具都放在那里。 小保姆愣了下，蓝小豆欢快地替小姐姐回答了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在我房间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这个叔叔要住这里吗？” 蓝何在他多动症犯病似的一直在乱动的脑袋上揩了一下，说：“是啊。谈事情太晚了点，回不去了。” 回不去三个字似乎触动了蓝小豆的恻隐之心，他同情地看向程孝京，说：“都怪小叔，让人家加班到这么晚。” 程孝京恰逢神游天外稍稍回归了一小会，正好看到蓝小豆同情地看着自己加班两个字。 “你小叔经常加班吧。” 蓝何一脸懵逼，心想这个话题怎么说到自己头上的？ “自主创业确实辛苦，我跟你们这样的上班族不一样一点。” 程孝京没有戳穿他的谎言，他发现，这个一旦涉及到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上，总是习惯性地撒个慌，似乎企图掩盖点什么。 吃完饭，保姆去收拾东西，蓝小豆带着吃饱的豆芽蹬蹬蹬的上楼。 蓝何见状，习惯似的朝他那小小的背影喊了一句。 “慢点跑，别慌！” 蓝小豆一转眼已经消失无踪，只从楼上传下来一句。 “我给叔叔找洗漱用具。” 程孝京和蓝何相继在沙发上坐下。 “性子像蓝天，有点燥。不过体贴这点很像你。”程孝京中肯地评价。 “一直都是我带的，当然会像我。”蓝何笑得得意，说完之后，忽然反应过来程孝京似乎在变相地夸自己，脸上立刻生出了一点燥意，说：“你之前还说我不讲道理呢。” 说的是程孝京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 程孝京现在也觉得自己当时脾气有点急，大概是觉得蓝何一直只站在蓝天的角度上思考问题这点让他特别不舒服。 “算了，不提以前事。谈正事吧。” 蓝何找了个靠枕垫在自己后腰，说：“西维影业名义上是罗格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但却是独立经营的。罗格集团对它来说，有点像是在变相投资。” “以名誉投资，这也行啊。”程孝京说。 “挂靠子公司，能够让这个小公司免掉很多麻烦。而且其他的投资商会看在他背后罗格集团雄厚的背景上，对他更青睐一点。” 程孝京点了点头。 蓝何继续说：“所以就跟其他投资商一样，西维影业只要每年向他的总公司提供两千万的分红，就可以安稳地被罗格集团庇佑着。” “不是说独立经营吗？照你的意思说，这不就是还是他们家的公司吗？”程孝京不解。 “当然不是。”蓝何说，“经营上，西维影业是完全独立的，罗格集团的人无权插手任何跟他经营有关的事项。” 经蓝何这么一说，程孝京感觉到了西维影业的一点怪异存在感。 “依附在人家手下，却不让人家插手？有点强硬啊。”程孝京问：“罗格集团那么大的企业，也不差这种一年两千万的投资生意吧，为什么会接受这样的条款？照现在西维影业的□□，对他本身就有很大影响了吧。” 蓝何说：“对，就是这里。” 为什么呢？ “可是你家还是投资了吧。”程孝京忽然转了话题。 蓝何点头，说：“投了，不过资金缩减了一半。” 程孝京听出了一点苗头，再加上之前同蓝何讨论的那一番关于西维影业的话，他试探地问：“有不得不投的理由？” “嗯，我妈的一个校友牵起的这个项目，对方不是一般等闲人物，就算只是卖个面子，也值个几百万。” 程孝京哼笑出声，然后就不做声了。 “几百万其实也混不上什么地位。坏就坏在，我妈跟对方的关系被人知道了。”蓝何叹气，说：“所以蓝天的案子说来也是有那么一点巧合，几百万还把自己家里闹地鸡犬不宁。真心亏大发了。” 第89页 第48章 时间刚过九点，程孝京就开始意识模糊了，这时候话题还只说到一半。 蓝何看他双眼发飘，思路也开始跟不上，就知道程孝京所谓的生物钟到了。他目光直直地盯着程孝京，小声地喊了他一句。 程孝京打了个激灵，一下子从昏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我断片了？”程孝京晃着脑子用力眨眼，一不留神，就对上了蓝何好奇的眼神。 蓝何看他终于发现了自己打量的目光，忍不住低笑了声，说：“刚过九点你就开始断片了，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准时的生物钟。” 程孝京捏了捏有些发胀的鼻梁。 “习惯了。” 蓝何起身，说：“亏你那天晚上能在医院熬那么晚。” 程孝京迟钝地想起他们俩出事那天的事情，勉强扯了下嘴角，摆出一个仓促短暂的微笑。 蓝何撑着自己的身体要起身，正在穿鞋的时候，程孝京忽然伸手过来。 “行动不方便就喊我帮你，都这样了还要什么面子。” 蓝何还没辩解，就被程孝京躬身过来扶着他。他好歹个头和身形都要比程孝京健壮一下，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也没到非要人搀扶的地步。 而且在自己家平地走路也不需要什么大动作吧。 然而程孝京的身体一靠过来，他就把所有的辩解都给忘光了。 程孝京个子不算矮，但白白长得了一副妖~艳贱货的模样，身体却偏清瘦了点。今天是正常的上班日，他穿了个浅蓝色的横细条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解了两个，按理说是正常不带领带的穿衣标准，结果因为他身板瘦了，衣服显大，让蓝何把衬衫内里的风光看了个一干二净。 蓝何现在几乎和程孝京肩并肩地靠在了一起，一点若有似无的清香绕在了他的鼻头，总时不时地撩了一下蓝何的自制力。 心脏不合时宜地聒噪起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生出来的羞耻感，把蓝何体内一直积压着的热气给引了出来。燥热感直接从脚底窜上了脑部，顺便把他的脸面也熏成了个红烧状态。 程孝京似乎无意地朝他撇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逗\\\\弄他。 “不习惯？” 那是相当的不习惯，但是蓝何不讨厌就是了。 这时候从楼上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蓝何在抬头的一刹那，体内的热气已经发散了。他看着一颗小脑袋飞快地从楼上坠下来。 蓝小豆带着他的猫一齐下来，跑到蓝何的左边学着程孝京的模样抓蓝何的胳膊。 “小叔，我扶你。”小朋友以行动来表现着他对自己亲叔的亲昵感，让人生出一点由衷的窝心。 蓝何却反手把他推了出去，说：“今天我就睡楼下。”说着，稍微挣开了一点程孝京的手。 程孝京反射性地退开了一步。 这时候蓝何却伸手过来抓了他的胳膊，往蓝小豆那边推。 “你带这个叔叔上楼去客房休息就好。” 蓝小豆原本耷~拉下来的神情一瞬间又张扬了起来，他学着蓝何的模样，拉过了程孝京的手，二话不说就拖着人上楼。 “你……”程孝京回头看他。 蓝何已经坐回了沙发上，只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说：“我待会和一帆那边确认点情况。” 直到确认了程孝京已经上楼了，蓝何才悄悄地吐出一口气，他用手背贴着自己的脸颊——预料中的烫人。蓝何不由得生出了点沉重的无奈。 心想，真是糟心的发展，也不知道程孝京发觉到了没有。 陈一帆的电话大概十点多才进来。 “有点麻烦，”他张口就不是什么好话，“我找了跟她同住的室友，都说跟她关系不是很深，不太知道她的事情。” 蓝何皱眉，问：“有没有要到她家的电话？” “要了，刚打电话完呢。”陈一帆喘了口气，“魏丽的父亲接的，她家里人一问三不知，听到我告诉他们魏丽杀人被捕了，还以为我是骗子。” “她有没有恋人之类的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蓝何顿了下，忽然想起魏丽是程孝京的同学，他仰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陈一帆在手机对面说：“现在也太晚了，没有明确的目标不好查。要不今天……” “你先来我这边，”蓝何说，“我们一起加加班，不管怎么样，一定要理出个头绪来。” “我……”陈一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最后还是自己放平了心态，咬着牙说：“行，我去，你给我开门。” 蓝何挂了电话之后，马上在手机通讯录上翻找，找到了关鹏程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关鹏程低沉迟缓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蓝何耐不住自己急躁的心绪，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 “不好意思，关所长。这么晚还打扰你休息，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哪位？”关鹏程的反射弧还在最初刚接电话的那一刻。 蓝何摁住了自己的心绪，让自己的语调缓和了些下来。 “不好意思，关所长。我是蓝何，有点事情想问问……” “哦~蓝何啊，问吧。”关鹏程言简意赅地接上了蓝何啰嗦的解释，直接把话题导入了主题。 蓝何深吸了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心态。 “关所长对魏丽这个学生还有印象吗？” 第90页 “魏丽啊……” 校园小店内传出来飙高的歌声混合着夏季的阳光压得人心神不宁。令人烦躁不堪的高温融化了所有人的耐性。身形高挑的女生连走带跑地在学校另一端的教学区奔走着。她小巧的脸蛋上一片绯红，可能是被灼热的阳光晒的，也可能是她此刻的心情所致。 高高隆~起的眉骨透着无法舒缓下来的紧绷，随着她急躁的脚步，目光却是不停地穿梭在校区内的各个角落。 手机在她的右手震动，然后被迅速接起来。 女生气息不太稳，说出话的声音跟她此刻握着手机的手一样无法抑制地哆嗦着。 “喂……” “丽姐，生活区我们找遍了，没有找到人。要不我们去学校外面找找？不知道会不会去市场那边，学姐心情不好，有时候也会一个人去逛街……” 魏丽浑身僵了一下，她低声说：“……也行，你们先去看看，找到了就给我个电话！” “好！” 通话断了，魏丽没有继续往前走。 她鬼使神差似的转了头，目光一点点地往身边的高楼上移动。 目光一寸寸地从教学楼的阴面往上挪，在接触到一抹熟悉的人影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仿佛要炸开了！ 魏丽猛地睁开了眼睛。周围的温度阴凉，和梦境中的那种仿佛要烫死人的灼烧感完全不同。她慢慢地坐起身，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魏丽，你单位有人出面保释你，走吧。” 魏丽心底哼笑了声，心想，杀人犯都能保释？这个世界真是无时无刻都充满着这种荒诞的笑话。 程孝京认床的毛病在他强大的生物钟统治之下。虽然失败了，却也不忘记稍稍作祟一下。早上五点不到，他睁开了眼，然后睡不着了。 蓝何和陈一帆正在客厅里面低声商量着什么。程孝京洗漱完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微微露出了一点诧异。 陈一帆也同样露出了点不可思议，但他的目光立刻对向了蓝何，眼中露骨的“你这个禽兽”让蓝何觉得自己像个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罪嫌的冤大头。 蓝何扭头说：“保姆大概七点会到，你要是饿了，就吃点零食垫垫肚子。” 程孝京找了自己昨晚上的位置坐下，回了一声蓝何好。 陈一帆很顺手地就把手里的资料递给程孝京，说：“这是我和蓝何通宵的战果，你先给看看？” 程孝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资料同时说：“告诉我情况就可以了。” 然而，目光落在资料上的时候他顿了下。 “张颖颖？” 蓝何接了话头，解释给她听：“昨晚上一帆问了她室友和家里人，对高利贷的事情都表现地一无所知。我就擅自排除了她家里人，那剩下的就只有她的朋友。魏丽跟她的室友关系很淡，平时都是独来独往。那就只能朝她的学生时代下手了。” 程孝京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应该直接问我。” 蓝何却接着说：“我怕吵醒蓝小豆。就厚着脸皮打了个电话给关所长。” 程孝京吁了口气，蓝何这一手做的没错，魏丽也是关鹏程带出来的学生。只是魏丽比他高了三届。他刚入大学的头一年状态也不太好，等恢复正常的时候，魏丽已经进入社会了。对于魏丽，关鹏程确实知道的要比他多。 “魏丽的学~姐，也就是这个张颖颖，曾经陷入了校园贷的骗局，最后跳楼死了。魏丽曾经因为这个事情，精神崩溃过，经过心理治疗了一年，才复学。” 陈一帆神色肃穆，他伸手点了点程孝京手上的资料，说：“我进了系统查了下当年的案子，这个案子涉及到的证据，跟魏丽昨天提供给我的制作伪证的模式几乎一致。” “治疗魏丽的那名心理医生是我熟人，他透露了一点魏丽的病情——魏丽曾经在治疗中精神崩溃过好几次，并且说出了是她害死了学~姐这样的话。”蓝何说。 程孝京盯着那份资料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抬起头，面上满是凝霜。 “可是，她为什么会走上跟她学~姐一样的道路？” 第49章 蓝何先是下意识顺着程孝京所说的话思考起来，半晌后忽然感觉这句话有点不对。 “等等，”他挺直腰杆，盯着程孝京反驳地义正辞严：“你怎么确定魏丽走的是跟那个张颖颖一样的路？他们俩明明就是一个受害者，一个嫌疑人。” 程孝京给他解释。 “你忘记了龚叔圳杀我的那个三百万吗？魏丽说是她干的。以她的经济能力，要全额拿出三百万不可能。而且……” 陈一帆适时跟了一句。 “魏丽所有的户头和个人资产，加起来都没有上八十万。这八十万包括了她父母在住的那套按揭的房子，每月的房贷三千多是她在交。还有龚叔圳落网后我们搜他身的时候发现了一张户头不是他本人的银行卡，卡上的进出里有那笔三百万，但是汇入账号名是西维影业。” “西维影业……什么时候？！”蓝何问。 “一年前，正好是唐亚东进西维影业任职的时候。”陈一帆说。 蓝何一瞬间有些恍然，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靠在了身后的沙发靠垫上。 “挪用公款……三百万啊！谁给她那么大的胆子！” 程孝京却是一脸见多了风雨，早已见怪不见的风轻云淡模样。 第91页 “三百万对于西维影业来说，不过就是个小数目。魏丽肯定是有把握在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才敢这么做。” 蓝何若有所思地看程孝京，问：“你们干这行的胆子都那么大吗？” “胆子大这点我承认。”程孝京说到这抬起头冲他笑了笑，“不过，大部分的律师都不会干这种铤而走险，且损失远大于收益的事情。” 蓝何安下心来，一边点头一边说：“我想也是……” 程孝京这时候垂下眼帘，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手中的那份资料上。 “但是魏丽所涉及的违法金额，很明显不止三百万这个数。如果她和唐亚东的情形所符合的镜像效应是人为的，想想看唐亚东在长宁证券那个时候所涉及到的违法项目。魏丽可能涉及的内容会很严重。” 陈一帆听到这里听明白了一点。 “程律师的意思是，魏丽的行为非常反常？” 程孝京吐出一口气，用力点下了头。 “唐亚东是金融专业的，对法律一知半解容易被套进去，我们可以理解。但是魏丽不是，她……在我看来，是个特别清醒的人。” 蓝何认真地看向程孝京。 “孝京，你这句话让我觉得魏丽是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在做这些事情。” 陈一帆问：“我要去查查张颖颖那边的情况吗？魏丽如果对她有愧疚感，首先想到的会是补偿吧。魏丽这边看不到情况，那个张颖颖或许能查出点东西。” 程孝京忽然抬头看他，纳闷问：“补偿？” “是啊，都说出了自己害死了学~姐这样的话，如果是我，一定认为罪孽深重，寻找任何机会去补偿自己所造成的损失。” 程孝京缓缓点头。 陈一帆见事情定下来，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说：“那我现在走了啊？”他的目光刻意地在蓝何那边逡巡了几眼，欲言又止。 蓝何毫无所觉他的目光中深沉的含义，只说了一句。 “有什么情况打个电话过来。” 陈一帆叹了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蓝何你稍微克制一点啊，多给程律师补补身体。” 蓝何回过神来的时候，陈一帆已经出门了。 他尴尬地朝程孝京瞅一眼，见对方托着腮对着陈一帆离开的方向，一脸沉思。 “你别理他，他就喜欢跟我开这种玩笑。” 程孝京却在嘴角勾了一个暧昧的笑，不明意味地说：“你的意思是，他经常拿我的事情跟你开玩笑？” 蓝何一下子回过味来，只想给自己一个大耳瓜子。 “……没有说你坏话，真的！”如果那句玩笑性质浓重的“大~爷”称谓不算在内的话。 程孝京笑得更开了点，没睡醒的迷糊也消失殆尽。 “市局那边对我的评价我多少有点自知之明，不过我挺好奇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蓝何心底登时冒上来了大~爷两个字。 不过这么直白的话，蓝何还没有胆大包天到这个程度，他皱着眉开始绞尽脑汁，最后新鲜出炉的却只有乏善其陈的几个套路字眼。 “你啊，脑袋灵光，应变能力也很强，对事都很有原则，我觉得这样的人在现在这个世道上已经不多了。” 程孝京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 “那我们整个事务所都是这样的人才，我真是荣幸。” “……”蓝何直觉程孝京对他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这句话里面隐藏着的一点冷嘲热讽……绝对不是错觉！ 程孝京靠在沙发上侧对着他。 “市局对我的评价是，长得漂亮的高岭之花。我猜你和陈一帆一起厮混多少会沾上一点印象，他好像挺怕我的。你们背着我开的玩笑嘛……我的形象是不是超级难伺候的大~爷？” 精准！ 蓝何瞪着程孝京，要不是自己现在受伤在身，他现在就表演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趁机承认！ 他立刻转了个自己说话的调调，变得慵懒且随性。 “你都是这样揣测别人的吗？我可跟别人不一样。” 程孝京有些意外，他把蓝何上下打量了一点，看他这个伤病员通宵了一晚上身体上已经显出来撑不住了的颓废样。 和刚才依然精神抖擞着出外勤去了的陈一帆，确实不大一样。 程孝京忍不住笑出声。 “确实不一样。我第一次看到刚出院就通宵的病人，你也挺有能耐的。” 蓝何见话题成功转开了，喜上眉梢。 “那是当然。”他仿佛忘记了自己还是伤患，一挺腰就要往前倾。 左右上下不同地点传来的伤口撕裂的痛感让他脸色大变。 俗话说得好，不作死就不会死，自作孽的人通常都不能活得安生。蓝何在亲身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伤口维护期间被撕开”的切身体悟之后，瘫在沙发另一端半点都不敢动弹了。 程孝京给他找了个相熟的医生，□□了一回。人家毫不客气地收了一回八百的高额医疗费，还端了张高冷的脸把蓝何和程孝京一起数落了一遍，才出门离开。 时间正好到了七点，小保姆一脸疑惑地推门进来，手上拎着不少的早点。 蓝何正趴在沙发沿上，正面对着保姆，生无可恋地吩咐。 “小豆和豆芽就交给你了，请让他们对我保持远观，千万别靠近。” 第92页 保姆小姐姐不明真相，茫然地点头转进去做饭了。 程孝京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跟着起身说：“我也要去上班了。” 蓝何忙翻身，稍微一动又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哀嚎。 程孝京躬身在他的背上用手指象征性地按了下。 “躺着吧，我知道回事务所的路。” 蓝何对上次程孝京独自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可不敢真让他就这样离开。他慌忙伸手往上一抓。正好抓了程孝京的手。 “……”程孝京侧头。 蓝何：“……你等等，先吃个早饭，我让助理开车过来接你。” 程孝京似乎感受到了蓝何脸上的严肃并不是跟他客套，顿时心神领会了他的坚持，于是从善如流地领了他的情。 蓝何背着身在跟助理打电话。程孝京坐在样式极为简单的方形餐桌前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早饭。 这是他记忆当中自己吃得最心不在焉的一次早餐。 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蓝何的事情。 蓝何和蓝天是程孝京这一生当中见过最怪异的兄弟。两个人碰上的时候，让人能感觉得到的只有相互之间的毫不避嫌的嫌弃和厌恶， 然而就在你以为他们兄弟霓墙，又冷不丁地觉得一点对外的护短和信任。 他承认蓝天暗示有人在外面帮他办事的时候，他不太希望是蓝何。如果蓝何只是因为蓝天才拼尽了全力查这些案子，甚至在那天晚上拼死保护自己也只是因为蓝天的托付。 …… 一想到这一点，程孝京不免在心底生出了一点莫名的失落。 蓝何浑然不觉地打着自己的电话。 助理正常是九点上班，结果被他一通电话七点就吵醒了。电话那头嚷着要加薪的助理任劳任怨地起来，并且算好了时间，还告诉蓝何会把之前需要他签字的文件带过来。 话讲到一半，有别的来电提示。蓝何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跟自己亲爱的助理说了声回见，立马主动接起了陈一帆的公事电话。 陈一帆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脾气，同时也把自己在努力冷静的状态传递给了蓝何。 “蓝何，我要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蓝何听得有点牙疼，他觉得最近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算得上是好消息的事情了。 “你说。”他也平静地回话。 陈一帆压着怒气，说：“西维影业一大早就派了他们新任的法务过来，要求保释魏丽。” 蓝何觉得这话听上去有点像玩笑，虽然听陈一帆的口气并不像。 “魏丽可是涉嫌了杀人，这也能保释？” 陈一帆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客观公正的态度。 “这个倒没有。魏丽虽然自己承认，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直接证据。而且西维影业提供了魏丽当天的不在场证明。蓝总，老子的脸现在有多疼，你能体会吗？” 体会不了脸疼的蓝总说：“要不……我让孝京过来帮你分析分析？” 程孝京冷不丁听到蓝何在喊自己的名字，扭头过去问：“怎么了？” 第50章 程孝京丢了手里捏着的早餐，跨着大步过去。 蓝何躺着给他递过去，顺势说：“说是西维影业那边的法务去市局保释魏丽。” 程孝京接过去，应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陈一帆面对程孝京，声线一下子温柔了。 程孝京听他心平气和地把一早遇到的糟心事说了一遍，只回问了一句。 “新任的法务是谁？” 陈一帆顿了下，说：“……我没问，等等，刚给我递了张名片来着……哦，姓李，李彦……昔？” 程孝京心头飘过了一句阴魂不散，嘴上短暂地说了了一句。 “熟人。具体情况我去了解，魏丽是马上要走吗？” 陈一帆听程孝京这么说，知道也是回天乏术。 “嗯，进去带人了，一会就走。” 程孝京默声琢磨了一阵，结果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直接把手机还给了蓝何。蓝何疑惑地看他，接了手机回了几句陈一帆就挂了电话。 完事了回头一看，程孝京在那头捏着自己的手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没人说话，无所事事的蓝何想起了昨晚上程孝京提到了魏丽和唐亚东之间的关联，顺手就开了手机上的新闻APP。刚开，立刻就跳了关于西维影业保释魏丽的消息。 这次依然带了照片，但是比之前被带走的时候模糊多了。 评论底下一干不知道是粉丝还是水军清一色都在骂魏丽，那五花八门的骂声从另类的方向彰显了祖国母语的博大精深。蓝何越看越觉得自己身心都快被污染了。 忽然在千般罄竹难书的骂声中，有人忽然正义化身一般抛出了一条相当客观的评论。 ——“大家都先冷静一下，我觉得这其中定有阴谋。前段时间西维影业被爆了那么多条□□，现在这节奏超像在找人背锅。” 这条评论仿佛污水中冒出来一朵清丽脱俗的青莲，瞬间引出了更多感同身受的围观群众。 蓝何琢磨了一会，拨了个电话给助理。 “查下负责西维影业的公关公司是谁，给我备个注。” 助理迟疑了下：“那我稍微晚点一起带消息过去？” 蓝何朝程孝京那边看了一眼，低声说：“行，你看着办。” 第93页 程孝京打完电话，回头看了一眼桌上自己剩下的早餐，食欲全无。 蓝何扬声问：“什么情况？” 程孝京说：“魏丽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充足，没有伪造痕迹。而且关押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其他的罪名要等经侦那边出结果了才行。” 蓝何脸色微变。 “魏丽在耍我们？” “不知道。”程孝京忽然转了话题，说：“你的助理什么时候能到，我想回事务所去查点东西。”特别是苏维艾那边，他忽然有点期待这边对于魏丽刚过一天就被释放会有什么姿势的新闻出来。 蓝何抬手把自己的手机又递过去，说：“关于魏丽保释的新闻，我看了。” 程孝京凑过去就着蓝何递过来的姿势翻看了两眼。 “和唐亚东那时候的新闻很类似。” “是很像，不过有一条评论我有点在意，”说着，他把新闻重新翻回到那条评论所在的地方，再次递给程孝京。 程孝京看了一眼，失笑。 “应该是一伙的。清一色都是一个声音会让人起疑。水军也是讲求策略的。” 蓝何点头。 “我的意思是这一条评论的观点难得非常清晰。让我有种思路被带歪的感觉。” 被蓝何这么一说，程孝京也生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他喃喃道：“和之前唐亚东出事之后，立刻以魏丽的新闻作为爆点的方式如出一辙。” “没错！”蓝何眼睛晶亮了一点，他问：“会不会是唐亚东的死其实对西维影业来说，其实很不利？” 程孝京沉吟了一会，说：“……我觉得最不利的应该是他们的保安公司被端了。不少犯罪记录应该都在那里面。” “……”蓝何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有点明白了，他们这么着急保释魏丽，还要积极引导舆论走向……” 程孝京沉默。 蓝何说：“你之前有说过，唐亚东只负责提交问题，之后就会有人给他善后。那这个连接他和善后的保安公司的人，应该就是魏丽。魏丽懂法，对各种法律条目玩起来游刃有余。只要切断了魏丽这个中间人，他们和被端了的保安公司就绝对不会有瓜葛。” “不过，他们的反应很快。”程孝京冷不丁地夸了一句，“幕后指挥的是个很厉害的人。” 蓝何有些担忧地说：“那魏丽被保释了，会不会被灭口？”他想，毕竟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程孝京心底没来由地抖了一下，他再次问：“你的助理什么时候过来？” 蓝何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回事情，说：“我让他查负责西维影业公关的公司，然后再过来。” 程孝京点头。 大早上一通的折腾，程孝京回事务所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 苏维艾一看他完好无损地出现，松了口气，说：“孝京哥，你早上一个请假短信，差点把我吓出神经病。” 程孝京绕过前台，拐了个弯忽然坐了进去，说：“那哥陪你聊会天压压惊行不行？” 苏维艾跟着坐下，问：“一般人可跟不上我的思路，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话题都感兴趣的。” 程孝京趴在桌上，低声说：“今天你们的圣战那边有动静吗？” 苏维艾扬了扬眉，道：“当然，敌人不死，圣战不断！我们的口号是：搞事！搞事！！搞出敌人摆不平的大事！！！” 程孝京敲了敲她面前的电脑，说：“来，给哥分析分析。刚接到魏丽被保释的消息，你们知道吗？” 苏维艾如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叠声说：“知道知道，连新闻都出了！我开给你看！” 程孝京头一次深入问：“我有点想知道，这些新闻都是你们出的吗？” 苏维艾一脸不屑。 “这种官方公关的稿子水平，我们看不上眼。” 程孝京头一次特别赞同苏维艾的自夸，以苏维艾的整理和撰写文档的水平，能把这个写稿子的人甩出十条街。 “那你们的圣战是在干些什么？” “扒皮！”苏维艾吐出两个字，手上快速甩动鼠标和键盘，屏幕上网页翻飞，没一会就出现了一个帖子。 苏维艾指着帖子，说：“孝京哥你对这个新闻很感兴趣对吧。这个帖子是我们论坛的骨灰级大神根据这个新闻出来的分析贴。我已经膜拜过了，现在给你观摩观摩？” 程孝京凑上去，苏维艾自觉往边上退，同时进入了无解的花痴模式。 “我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尤其是犯罪方面的，见解可厉害了。” 程孝京过滤了苏维艾的吹捧，维持了自己的平常心。 第一句话就让他微微有些吃惊。 ——“魏丽只是一个暂时不能打破的锅。” 接下来，是洋洋洒洒地关于西维影业最近的各种形式分析，包括唐亚东的死亡在内。程孝京注意到这个人特意在唐亚东的死亡上做了单独一个段落的分析，并且加注了重点。 他说：“唐亚东的死绝对不会是偶然。虽然警察那边还没有出结果，但是西维影业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是利用魏丽来转移视线。看得出来，这个人只是一个弃子。弃子之所为弃子，说明他已经失去了他原来的作用，而不能让他活着的理由，不外乎他手里掌握了重要的东西。不久之后，魏丽的下场会和他一模一样。” 第94页 这像是一则耸人听闻的杀人预告。 程孝京觉得。 但是，跟他一直在担心的事情不谋而合。 蓝何忽然来了个电话。 “孝京，你现在方便吗？陈一帆同步了魏丽的手机，接收了魏丽的一段录音。他没听立刻就转给我了。” 程孝京的视线还盯着屏幕上面，淡淡地回了蓝何。 “发吧。” 蓝何挂了电话没多久，就把一个音频文件传了过来，程孝京问：“苏维艾你的手机耳塞借我用用。” 苏维艾飞快地把耳塞递给他。 在他准备低头插耳机前，忽然看到了一段让他意想不到的内容。 “魏丽的复仇太飞蛾扑火了。特别是在对方的实力还没有完全摸清楚的情况之下，就把自己身心都陷了进去。她现在无法抽身，这个情况实际上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可惜了，不知道下一个复仇者会是什么样的人，忽然有点小期待。” 最后一句话看上去比前面口风严正的形象要活泼了不少，程孝京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兼理智和感性于一体的人。这样的人其实很少，但网络毕竟太大了，程孝京无法锁定网线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是男是女。 耳中—— 魏丽气息偏弱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脑中。 “程孝京，这是我特意为你录下的音频。” 程孝京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苏维艾被他吓了一跳，转头莫名地看着他。 程孝京快速把音频做了暂停，提了自己的公文包，朝屏幕上点了点，说：“关了吧，耳机借我再用一会。”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办公室一路疾走。 第51章 程孝京认为，魏丽的这段话是在看守所里面录的。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是用她的呼吸来发声。 “我调查过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程孝京的背后刹那间寒毛直竖！ “龚叔圳透露给我，你的父母也死于高利贷的牵连。而且你这些年断断续续也在查当年的事情。所以我擅自认为你和我是一样处境的人。是不是在无数个日子里，整夜从自己最重要的人惨死的噩梦中惊醒，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从自己的愤怒中解脱？难受到想了无数次怎么死。” ……她说的既有对的，也有不对的。 父母车祸过世之后，程孝京一度患上了严重的自闭症。但他身边出现了很多人，帮助他走出的困境。他不知道魏丽是拒绝别人的帮助，还是不够幸运。 然而，现在在他的内心深处，被魏丽这个人带出了潜藏了将近十年的沉郁。 程孝京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发着颤。 录音还在继续。 “关老师曾经公开夸奖过你是他执教生涯当中表现最出色，也是他最亲近的学生。我觉得你一定猜到了唐亚东去找你，是我故意安排的。” “我已经不行了……”魏丽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仿佛把自己灵魂深处最后的一点挣扎也叹出了身体。 “所以，我冒死安排了一切。包括买凶袭击你，到后来指使唐亚东去找你。这是我能力所及的能掀起的最大动作。” “不过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怪我自己。是我太冲动，低估了对手。我没有想到从我沾沾自喜以为成功打入到敌人内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被控制了。身体身不由自主地成为了加害他人的工具，跟学姐那次一样……” 程孝京听到魏丽的哭泣声，只有很短暂的一声啜泣。他按了回放重听了最后的这段话，她像是在对着什么人忏悔，似乎引发了她内心一直强行忍耐着的悲恸。 蓝何靠在沙发上，逐字逐句地看着助理递给他的报告。 助理坐在对面沙发上，一边处理着蓝何交给他的事情，一边说：“就是个个人办的工作室，没有什么背景。创始人和经营者是个还在学校念书的学生，就是蓝天案子的受害人所在的学校。” “没背景能接那么大的生意？鬼都不信。”蓝何嫌弃地瞟他一眼，“继续扒。” 助理瞟他一眼，无奈地说：“可人家表面上就是这么清白啊。” 蓝何伸手指了他一下，说：“表面上查不出来，就扒深一点。我看这个工作室水很深，知道的东西恐怕不少。” 助理躬起背，盯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凝着脸一顿噼里啪啦。 “找到了！”他忽然大声一喊。 从楼上遥遥地传来一身豆芽的惨叫声。蓝何抬头往上看一眼，压低声说：“找到就找到，喊那么大声作死哦。” 助理对豆芽的破坏力心有余悸，忙压了最低的声，把屏幕转向蓝何，指着上面给他解释。 “这个工作室虽然是以一个学生的名义创建的，不过规模好像有点大，还有个隐形的投资人！” 蓝何立刻接了一句。 “又是一个背锅的，这年头这种不要命的背锅侠怎么那么多。” 助理无视他的吐槽，继续说：“唐亚东进西维影业之后，就签了这家公司。他在长宁证券的时候也签过这家。我看看……哇，这个工作室签的几个企业都是金融界的大户，厉害厉害。” “咦？这些大户有点眼熟，”助理抬脸看蓝何，说：“蓝总，好像都是上过我们家黑名单的。” “上过黑名单的金融界大户？”蓝何敏感地应了一声，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陈一帆，劈头就问：“上次端掉的那个保安公司，你们都掏出东西了吗？” 第95页 陈一帆觉得蓝何这个电话纯属是来找茬的。 “你说掏就掏，他们像这么没组织没纪律的人吗？” 蓝何摸了摸鼻梁，喃喃说：“哦，那太好了。来，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去查，指不定就能让他们掏出东西了。” 陈一帆问：“什么？” “有个给西维影业做公关的工作室，我这边翻出了他的几个客户，都是清一色的金融业问题户。我猜这个工作室就跟那保安公司一样，专门给高利贷做配套服务的设备。要不你随便找个名义去摸一摸？” “配套服务？”陈一帆喃喃道：“我怎么没想到。你等等，我先去看一眼从那个保安公司里搜出来的资料。” 蓝何嗯了声，忽然岔开话题，说：“魏丽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陈一帆一边走一边回她。 “张颖颖是自杀的，她同学的证词是她是被她当时的男朋友传染了艾滋，才会轻生。” 蓝何皱眉，问：“确定？这和高利贷可搭不上任何边。她男朋友呢？” “我只能说确实有这么个人。”陈一帆说：“校园贷的事情确实也有传闻，但是没有实际证据。” “……”蓝何隐隐有种想说果然缺德的骂人冲动，“账户上不是会有资金进出吗？怎么就没有证据了？” “那笔钱，是从她男朋友的账户上转进来的，而且没有借贷依据，不存在借贷关系。”陈一帆说。 “查那个男朋友了吗？”蓝何问。 陈一帆忽然嘿嘿了一声，说：“我查了，张颖颖的男朋友七年前就死了，但是他的账户上一直有资金流动。龚叔圳的钱就是从他的账户上流动出去的。” “真是……银行不知道？” “没有办过死亡证明，当然不知道。”陈一帆说道这顿了一下，“噫……给你说个重点，这个挨千刀的男朋友生前就在我们刚端掉的这家保安公司上班。” 蓝何沉吟了半晌，说：“我觉得他们的违法经营模式就是在相互打掩护。建议你去那家公关公司摸个底。” 陈一帆沉默了片刻，说：“行！我过去看看。” 程孝京正沉浸跟魏丽之间的灵魂交流当中，手机振动发出呜呜的声音，在静寂无声的办公室当中格外的清晰。 “喂，正好我也有事想找陈警官谈谈。”程孝京按着一把自己有些发凉的额头，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心里已经有数，就缺最后真实有效的证据了。 陈一帆朝车窗外看了一眼，说：“车上谈？” 程孝京想这就是他的约了，爽快地点头，说：“几点。” “我马上就到了，你现在就出来。”陈一帆说。 陈一帆看着程孝京坐进车里。 程孝京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跟谁借的车？” 陈一帆已经懒得夸赞程孝京尖锐的洞察力了，无所谓地回了句。 “跟我们队长借的。这一趟外勤得隐藏身份，不能随便开那辆哪儿都在响的警车了。” 程孝京顿了下，问：“约我就为了这件事？” 陈一帆立刻开始甩锅。 “这得怪蓝何，死乞白赖地要我去摸一个公关公司的底，说那准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程孝京怔了下，喃喃道：“想要……的东西？你们缺什么？” 陈一帆朝他露出一口白牙，衬着他黝黑的皮肤，油然而生一股杀气。 “证据。” 程孝京心底一直空落落的地方忽然被这两个字给填满了，他露出了一点安心的笑意，说：“这么巧，我找你也是为了这个事情。” 蓝天案的死者陈媛媛案发现场就在他们今天目的地所在地。 离程孝京的事务所距离在五十公里以上，颇远。 两人离开事务所不久就以最快速度交了底。 陈一帆感慨，问：“可我觉得魏丽这举动可能会白瞎，你想想看，既然人家已经完全控制住她了，她出门的身上多了个手机，怎么可能不知道。” 程孝京赞同他的说法。 “所以我觉得她并不只是把这段音频送到我的手上，她提到了我的能力被关老师肯定过。她是希望我能察觉到点什么东西。” 陈一帆叹道：“你们都是靠脑子和嘴巴吃饭的，这叫同病相怜？好像不太对，别介意我没文化。” “不介意，因为你说的没错。”程孝京说。 陈一帆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一时想不到怎么接他的话。 程孝京继续说：“算了，我这边太黑暗了。还是你那边比较正能量一点。” 陈一帆舒心地笑着说：“可不是，就差最后一手了！不过我心里有点没底，蓝何这小子吧，脑子灵光归灵光，但是说话做事好像从跟人隔了一层纸似的，让人摸不清楚他哪来那么大的底气。” 程孝京说：“他有自己的人脉和背景，不方便给我们透露而已。” 陈一帆大约觉得程孝京说得挺有道理，只叹了口气。 两个小时后，车子在大学城内停了下来。 程孝京先下了车，环顾了一下四周。初夏的校园，到处都是满溢的青春气息，来来往往的学生有说有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跳跃，看上去半年之前的杀人案在这些年轻人的心中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陈一帆跟着下车，深沉说：“张颖颖死的时候，就跟他们差不多大。” 第96页 程孝京觉得他这话中透出来的深沉有股子别样的意味，问：“这么感慨？” 陈一帆低头笑笑，他手上拿着工作室的地址，说：“前面的拐角进去。大学城的店面是寸寸都是钱，能在这里占位的都是土豪。” 程孝京接了一句。 “也许土豪是幕后的。” 两人拐了弯，看到前方龙飞凤舞地挂着几个“玄鸟工作室”的大字，相互对看了一眼。 程孝京确认似的问：“我以蓝天案律师的身份进去？吵架闹事？” 陈一帆点头，说：“摸一下里面到底多少人，可以的话把资料也摸清楚。最好露出一点马脚，动静闹大一点，我会进去帮你的。” “万一人多呢？”程孝京问。 “整天坐电脑面前的废宅能有多大战斗力，我一个人就能搞定所有人。”陈一帆说得自信满满。 程孝京笑笑，说：“你可得及时点。” 第52章 窄小的出租房内，挤满了各种人，桌子，资料和……办公设备。 这豆腐块大的地方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平，门从内部被打开，程孝京迅速打量了一下这房间后，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开门的小哥看上去就是个典型的大学在读学生，板寸，T恤，厚重的眼镜以及身上一股长时期待在空调间里的干燥味，眼神有点莽。 三角眼的眼角微微往下耷~拉着，整个身形都是像个被长期压榨的铁衣架子往下弯曲。 真人不貌相，看眼神不怎么好对付，他在心底暗暗评论着。 小哥大概因为屋里太闷，整个人反应显得有些迟钝，他就对着门口的人，一个字都没说。 在他面前的大门门口，斜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看上去相当正式的衬衣却有些让人在意的褶皱，领口开得有点大——程孝京不耐地把衣领拉得更开了点。 然而他眼神中的不耐跟他从骨子里的高冷融合在一起，凭空生出一股仿佛要把面前站着的人当场判处死刑的凶劲。 小哥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事，眼神也跟着露了一点凶。 “请问……您哪位？谁介绍的吗？”小哥勉强问得客气有礼，但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程孝京无视了他，一脚就踏进了大门，目中无人地扫视这四周。 “呵，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就六个人？做那么大生意，就给租这么屁点大的地方。你们老板不仅贪，还抠。” 小哥的脸色登时变了，他转到程孝京面前，微微仰着头瞪他。 “对不起，这是个人经营场所。谢绝无关的人进来。” 程孝京扬眉笑得不屑。 “哟，脾气那么大。你是老板？” 小哥理直气壮地立在原地，程孝京朝里面瞥了一眼，心下确定了这个小哥身份。他就是曹建，这个公关工作室的表面老板。 “认识你们学校艺术表演系一个叫陈媛媛的女学生吗？就前阵子死在你们学校门口的那个漂亮女生。”对方不回答，程孝京也不追问，忽然问。 别在耳朵后面的窃听器悄无声息。在楼下~阴暗角落，藏着的陈一帆抖着腿听戏。 程孝京一直盯着小哥。小哥也一直看着他。 “不认识，请你离开这里，我们这里谢绝无关人士进入。”小哥朝程孝京伸手。 程孝京忽然一手擒住了小哥的胳膊，大力地把人压撞在了附近的办公桌上！ 躲在里面的人一瞬间全部都站起来了！ 程孝京勾着眼又扫了一圈，确信自己没有数错人。 “你在撒谎，”程孝京直视着小哥，“八个月前，你们曾经偷拍过她和蓝天的照片。网络上与蓝天案有关的新闻里，那些照片就是证据。” 小哥忽然之间被个衣冠禽兽给动手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里面的人开始围出来了。 程孝京看到里面人多势众，松了手，象征性地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了一个随时就能跑的安全距离，挑着眉一副欠揍样。 “我是受了委托来找你们老板的。” 小哥一脸怒气冲冲，说：“我就是老板，想完整离开这里，最好趁现在给我滚。” “你是老板？有营业执照吗？法定代表我记得叫曹建。”程孝京上下打量他，嗤笑“就你这样是老板？笑死人了。” 小哥怒气值直接上飙，他盯着程孝京严重露出了阴狠的神色。 “不走是吧……” 程孝京警铃大作。 曹建身后的几个人一哄而上，作势要打人。程孝京眼明手快地退出了门，想着是不是到了能走的时候，陈一帆从拐角跨步上来。 他一见程孝京就潇洒来送了一个友好的招呼。 “哟，李律师，这么巧？” 程孝京知道陈一帆是来给自己救场的，转身就拔腿往他那边跑。陈一帆见他身后拔~出萝卜带出泥的那一长串。几步窜上来，先是一个勾脚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学生给撂翻在地。 程孝京见曹建没有跟出来，冲着里面喊。 “我是来找他们家老板的协商交涉，结果上手就要让员工打人！现在大学生就这个素质吗！” 陈一帆听懂了他话里说曹建在里面没出来的意思，几步跑到门口，一看里面站了个人，看上去正在拨电话。 他一手拎着自己的警察证，扯开了嗓子喊：“我是警察，在这里唆使自己人打律师的是你吗？好大的胆子啊！” 第97页 曹建慌了下，收了手说：“我没有啊，明明是那个人……” 陈一帆尽责地上先动口：“给我老实点！”说着一把手拷住了曹建，把人拖出了门。 程孝京在门外点了人数，朝陈一帆点了点头。陈一帆朝他甩了甩头，示意他进去找东西。自己则站在门口开始打电话。 程孝京在无人的狭窄办公室内翻东西，听着陈一帆在外面给他警局的小伙伴打电话，一通电话打成了聊天煲电话粥。 这是给自己制造出找资料的时间。 里面全部都是一些档案资料，分门别类的归档还特别整齐。外面的曹建似乎发觉了异常，起身跟陈一帆呛声了。幸亏其他的学生看上去比较怂，一直没有动静。 程孝京从最里面的办公桌一路翻到了外面，意外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脑子里闪过苏维艾玩耍的那个网站，里面就像这个办公室一样，虽然表面上五花八门，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消息都有。 如果他是幕后的凶手，会把那些关乎自己性命的东西放在哪里呢？ 程孝京的目光将整个办公室扫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落在了最角落里的那台电脑上。 他快步走过去，看着屏幕松了口气。他快速地在电脑上翻找了一会，找到了关于魏丽的不少东西，才安心地插上了U盘。 拷贝里面整个文件夹需要一点时间，过程中程孝京听到楼下还真来了警车。在他听着陈一帆跟外面来的警察小声说了一会话之后，立刻拔掉了电脑上的U盘。 有人凑了个脑袋进来，看到程孝京的时候下意识抬手。 陈一帆眼疾手快地拎了他一把，说：“别吓着人，一会我送他去警局就行，你赶紧带这些人回警局录个口供。真是反了天了，在我面前也敢打人！” 程孝京出门的时候，一群小年轻正被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往楼下推。 陈一帆回头看他，问：“好了？” 程孝京点头。 陈一帆低头笑了笑，说：“给他们锁个门，走吧。” 完事了陈一帆就带着程孝京风驰电掣一般去了蓝何那边。 程孝京想不通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一个伤患，陈一帆却告诉他。 “他那边安全，万一有什么情况，联系我也方便。” 程孝京觉得这理由稍嫌牵强了点，但想想在蓝何面前至少他也有个商量的人——陈一帆这架势，就是要继续在外面跑的。 这回陈一帆能安生地在蓝何家一顿晚饭了。而且时间掐地非常准，他们前脚进门，后脚蓝何就招呼他们吃饭了。 程孝京原本心里还有点急，他现在特别想知道自己拷过来的东西有没有用处。 蓝何指着客厅茶几上还摆着的电脑，说：“把东西都拷到电脑上，吃完饭正好可以看。” 陈一帆在程孝京摸出U盘的时候，顺走了他手里的东西，说：“你吃吧，我来动手。” 程孝京非常不习惯自己的东西在别人手里，脸色绷了下，正要说话。 陈一帆接了一句。 “放心，我很有职业道德，你的私人东西我绝对不会动。哪个文件是？” 程孝京踟蹰了下还是把文件名报了出去。蓝何躺了一天，筋骨似乎好了不少，虽然走得慢点。他带着程孝京往洗手间走。 程孝京洗手的时候，他就靠在门口，问：“动手了？” 程孝京愣了下。 “没碰上，陈警官很靠谱。” 蓝何笑笑，说：“那就好。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别做了。陈一帆老喜欢把非专业的人牵扯进来，我找个机会一定要说说他。”说完，人就拐出了洗手间外面的楼道，不见人影了。 程孝京往门口探了探脑袋，发现蓝何竟然真就走了，心底生出了点莫名其妙——他刻意带他进洗手间，目的就是为了给陈一帆找茬？ 洗完手从里面出来，就听到蓝何冷着声说陈一帆。 “你以后真需要人手就找我，我给你找专业的人，绝对靠谱，别擅自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陈一帆在蓝何面前大概脸皮厚惯了，就算听出了蓝何有点不高兴了。还是一张嬉皮笑脸，说：“别人？别人哪有我们程律师能干，我跟你说，今天那场面，我都吓出冷汗了。程律师愣是横眉冷对那些端着椅子拿着家伙的人。” 程孝京走过去的时候，蓝何的脸都青了。 “陈警官还是别说了，看把他吓得。” 陈一帆抿嘴憋笑，见程孝京坐下来，压着声说：“他啊，是因为我擅自找你做事，心里不高兴来着。” 蓝何压着怒气，说：“我不是因为你找孝京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不高兴，而是你擅自把普通人带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面不高兴。万一你没及时赶到，人家一刀子捅过来呢？人命关天，亏你还是个救死扶伤的警察。” 陈一帆这回听出了蓝何是真生气了，终于做小伏低装合掌致歉。 “我认错！真心诚意认错！我不敢了！蓝总，别跟我这个粗人一般见识。” 第53章 蓝何哼了一声, 低头吃饭。 程孝京拿起筷子，说：“介意饭桌上说话吗？” 蓝何立刻停下手，问：“什么事？” 程孝京坐直了身, 看了陈一帆一眼, 说：“今天的事，是我想去的。魏丽的表现让我非常在意, 我现在非常想知道答案是什么。” 第98页 蓝何沉默。 程孝京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说：“你们应该都听了魏丽的录音吧。我觉得她在告诉我一些事情。一些敌人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陈一帆立刻起了兴趣, 问：“什么东西？” 程孝京摇头, 说：“太隐晦了, 我找不出头绪，所以才会想去了解一下你们的线索。我就想着, 也许能从线索里面找出点答案。” 蓝何再次那起筷子吃他的饭。 陈一帆被程孝京的话撩起了兴趣，追着问道：“说说看？也许我能帮你捋捋思路？像我这种见多识广的刑警, 经验丰富是最大的优势了。” 程孝京笑着吃饭，说：“你不怕消化不良？吃完饭一起讨论吧，晚点你再送我一趟。” 蓝何顿了下，说：“可能会讨论得很晚, 你的生物钟太准时了, 要不然……” “八点半走就可以。半个小时也讨论不出有建设性的。”程孝京打断了他的建议, 看样子已经做好了打算。 蓝何点了点头。 饭后蓝何没给陈一帆东拉西扯的机会，直接把话题且切进了主题里面。 程孝京坐在他边上，点开了拷贝到电脑里的资料。 进去之后, 才发现里面的东西出奇的干净, 程孝京皱眉，脸上露出了些许紧张。蓝何凑上来问：“怎么了？” “太干净了。”程孝京只说了这四个字。 这话说得陈一帆也紧张了起来, 他起身跑到了程孝京另一边，死死地盯着屏幕。 蓝何忽然说：“这样太浪费时间，刚才我趁你不在的时候，把文件打包了一份给我助理，我让把把整理过后的资料给我们。” 程孝京立刻收了手，说：“也行，那就辛苦你助理了。” 蓝何在一边给他的助理打电话， 陈一帆一直在意他在饭桌上说的关于魏丽的事情，殷切地问：“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魏丽给你透露了什么？” 程孝京说：“如果是现在的话，就等于跟我忏悔了一次。什么都没说。” 陈一帆听得有些发愣，半晌后喃喃道：“你们做律师都喜欢说一半藏一半吗？” 程孝京顿了下。 “藏？”他忽然咬了一下这个字眼。 陈一帆顺口就接了过去，说：“是啊，就喜欢说一点大家都不关心的事情，然后把大家都关心的事情全部藏起来，让人自己去脑补。你说要是人人都这样，那警察得多辛苦啊，又是体力又是脑力劳动的，上面也不会给我们发补脑费啊。” 程孝京喃喃道：“藏话是没错……但重点是她藏了什么话。” 魏丽是个优秀的律师，从事律师这个行业比他还要久，她知道一个案子最致命的证据是什么。她在罪犯的地盘上摸爬滚打的十年，已经接触到了内层，不可能能够透露就只有这么一点东西。” 蓝何收了手机，问程孝京：“一个小时，够不够？” “啊？\"程孝京还沉浸在关于藏了什么的思考当中，听到蓝何的问话，思维顿了下。 蓝何只得重复了一遍。 程孝京低头看了眼手表，说：“够。” 蓝何点头，又说：“你们刚才说的是魏丽在语音里藏了什么信息吗？” 程孝京倏然抬头看他，问：“你有什么想法？” 蓝何看了他一眼，说：“她的录音所表达的情感太浓重了，我这种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跟她的想法产生共鸣。” 程孝京叹气，蓝何说的没错。 如果只是像梅雪琪那样的录音，蓝何或许更能抓~住点什么信息。但这种抽象的情感发泄一样的东西…… 魏丽是故意的，她想要的效果就是正常人都看得一头雾水，只有跟她一样的自己才能找到正确的答案。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难得显出了一点困扰的神色。 “有点难搞啊……” 陈一帆抱胸往后靠，像是无意识地喃喃道：“其实早前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那么聪明的犯罪嫌疑人。能把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恰到好处地消灭得一干二净。” “恰到好处？”程孝京忽然笑了，“那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陈一帆拖着叹气，说：“连我这个警察都不敢这么说，你小子口气很大啊。” 程孝京挑着眉看他，眼神中透着一股自信的笑意。蓝何只感觉到自己在那刹那间心脏重重地跳了下去，他心底一慌，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说：“是啊，要不然哪来那么多陈年悬案？” 陈一帆笑道：“我们蓝总都这么说呢！”还给了一个“你很上道”的夸赞眼神。 蓝何的心思不在他身上，自然就不可能接收地到他的赞。 程孝京深吸了口气，喃喃道：“只是时机没到呢。那些案子，就等着某个能够让它的真~相曝光的时机到来，所有的罪恶都会显出原型。” “哇……”陈一帆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 蓝何说：“所以，魏丽的这个案子，你就是在找这个时机？” 程孝京点头，然后笑着说：“但愿我没有错过。” 一个小时不到，兢兢业业的助理就把他们要的东西发过来了，蓝何特意把电脑先给了程孝京，让他先感受一下。 陈一帆一点都不嫌挤地又坐了过来，挨着程孝京身边，一起对着电脑猛看。 第99页 文件夹以魏丽为名，程孝京迫不及待地打开，一张一张地翻着里面资料。 助理似乎还和蓝何那边有话要继续说，蓝何一直没有挂断电话，听着对面的汇报。 “蓝总，关于这个魏丽的事情，我觉得有点奇怪。他们家的条件一直不好，当时考进大学的时候，他爸妈都极力反对她上大学。那时候魏丽差点就和家里断绝关系。照理说，上大学的钱，她一分钱都不可能有。但是她不仅给自己交了昂贵的学费，甚至四年的时间内，她所有的生活和日常开支从来都没有低于千把块的。这已经算是家庭条件不错的人家了。” 蓝何看了程孝京一眼，说：“我记得魏丽的资料里有说，她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导师接案子。律师费虽然不能算很高，但是一个月千把块钱应该有的吧。” 程孝京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魏丽念书的时候，跟的是关老师，关老师一直都对自己的学生很慷慨的。” 助理听了这句话，说：“如果是真的，那也说得通的。不过……” 蓝何敏锐地问道：“哪里不对吗？” 助理应了声，说：“我只查到魏丽曾经一度自甘堕落过，后来才被关鹏程注意到了，之后算是慢慢和那些三教九流脱离关系。” 蓝何似乎对这种黑暗背景特别敏感，他低声道：“有证据吗？” 助理说：“在我刚才整理的文件夹里面。” “好，还有别的不对劲吗？” “没有了，老板。” “辛苦了。” 蓝何挂上电话，程孝京那边已经停止了翻资料的动作。 陈一帆一脸诧异地看着屏幕上的东西。 “魏丽还做过这样的事？” 程孝京没有吭声，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当中。 蓝何问道：“魏丽有不良记录？不可能吧，看你之前拿到的资料她可清白了。” 陈一帆说：“没有成为在案案底，当然不会有记录。” 这回换蓝何惊奇了。 “没被抓到过？那怎么会有记录……” “只是一条留校察看的记录而已，”程孝京忽然开口说，“魏丽似乎为了这个事情特意去找了关老师。关老师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正式成为她的导师。” “不良的记录也消除了？”陈一帆喃喃道，“真是好老师啊，干~我们这行的，记录不良可不行啊。” 程孝京摇头，说：“关老师可不做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我记得当时魏丽就是在关老师的帮助下，找到了洗清自己嫌疑的方法，后来关老师帮忙去找校方，才撤销了这个记录。” “被冤枉了？”蓝何问。 “嗯。”程孝京补充了一句，“按照所有的证据来看，确实是被冤枉的。” 蓝何：“那真~相呢？” 程孝京笑笑说：“真~相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我们这些连过程都不知道的人怎么会清楚。” 蓝何又追问了一句。 “能告诉我为什么会留校察看吗？” “打架。还带了一帮社会上的流氓进学校打架，当时挺轰动的。” 陈一帆瞪大了眼睛，说：“哇！腥风血雨的女神级别人物啊。” “魏丽人漂亮，出手阔绰，能言善道，人缘也挺好的。确实很符合这样的人设。”程孝京说。 陈一帆顿了下。 “等等，人缘好？你说魏丽？那不对啊！” 程孝京看向他。 “那天晚上我去查的时候，她人际关系很淡的！你要说张颖颖，我信。魏丽，我真不信。”陈一帆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第54章 传闻和事实出现相悖的情况，通常的情况是调查的一方出现错误所致。 陈一帆理所应当地觉得程孝京所提供的信息不对。 “你是不是记错了？”他问道。 程孝京对自己各方面都特别有信心，唯独记忆上——早年他自闭症的症状就是出现过严重的记忆断层，因此现在但凡出现一点质疑，他都会先进行自我怀疑。 蓝何见事情出现了分歧，立即说：“要不问问关所长？既然当初是他出手救的魏丽，应该对魏丽的情况熟悉一点。” 程孝京立刻给关鹏程拨了电话出去。 关鹏程接得姗姗来迟，说话还慢条斯理的。 “孝京啊，正好我有事找你……” 程孝京飞快地出声打断他的话，说：“关老师，您现在方便跟我谈一下魏丽的事情吗？” 关鹏程：“魏丽？我好像听说她最近有点麻烦，找你辩护了？” 程孝京忙说：“没有。我感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点问题。魏丽在大学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还记得吗？” 关鹏程年纪大了就特别喜欢谈论自己学生的事情，程孝京一问他立刻能接上话。 “记得记得，魏丽啊……”关鹏程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深沉悠远，仿佛一下子陷入了过往的回忆当中。 将近十来年的时间，很多人事物都几近模糊，纵然是关鹏程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我也教过不少学生了，唯独就你们几个印象最深。”关鹏程叹气，“魏丽也是个命不好的人啊。我头一次见她是在学校喊她来了解情况的会上。” 关鹏程当时已经有了要离开学校的想法。那时候鹏程事务所还不是他的，而他的老板有意把事务所转到他的手上。人生抉择当前，是人总会犹豫再三。 第100页 就在这个时候，碰上了魏丽这么一个案子。 关鹏程头一次看到推门进来，一脸警惕的女学生的时候有点懵，他问身边的同事：“她叫的那帮流氓打群架？” 同事一声叹气，说：“不知道。不过她是你们院的人，如果真认定是她，这辈子就完了。”同事没回答他的问题，却把事情的发展倾向告知了他。 关鹏程在之前听说过魏丽的情况，知道她情况的特殊，心情直往下沉。他多看了几眼魏丽，只见她犹自深呼吸了一口气，壮了胆子进来。刚进来时候眼底才藏着的一点怯懦，一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一进来，她就说：“我没叫人。是他们自己来的。” 关鹏程几乎在她说完这句话就相信她了。 “一个魏丽，一个你。你们俩是我唯一摒弃逻辑，单凭直觉去了解的学生。魏丽个性非常好强，不过太倔，太独立。你……” 程孝京忙说：“不，不用说我，就说魏丽。” 关鹏程问：“之前蓝何也打电话问过魏丽的事情，你们为的是一样的事？” 程孝京回。 “是。这件事很重要，老师。” “那好，我告诉你当时魏丽在我眼中是什么样的，仅指那个时候。”关鹏程特意做了注解，“她是个没有道德底线的人，就是那种明明清楚很多社会规则和底线，但为了自己的目的，会毫不犹豫地践踏……的人。” 程孝京听得心惊。 “……这样的人按理说出来社会之后，会比较吃香吧。” 关鹏程应了声，说：“是。所以她这么快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让我有点吃惊。” “关老师后来接触她，没能拉回她吗？”程孝京问。 关鹏程笑了笑，说：“我刚才不是说了，魏丽的个性太好强。我怎么可能拉回她，能让她知道法律的严苛和不留情，能让她忌惮律法的威严就不错了。” 程孝京失笑，说：“那不就是和她现在的表现一样吗？” “不过，”关鹏程忽然转了话题，“有一段时间她这种状况消失了。张颖颖知道吧，隔壁社会人文专业的。好像是魏丽那一届的校花，家里也有钱，出手挺阔绰的，人缘特别好。魏丽有段时间就跟她走得很近。说起来，人和人之间的相互影响力有时候大到你无法想象。要不是小姑娘跳楼了，魏丽说不定真的永远不知道害怕什么。” 程孝京混乱的记忆忽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清明。 “等等，张颖颖有钱，人漂亮，出手阔绰，人缘特别好？” “是啊，有问题吗？”关鹏程疑惑问。 仿佛之前一直拼错了图，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程孝京喃喃道：“……我知道了。” 和关鹏程客套地寒暄了几句话之后，程孝京挂断了电话。 蓝何和陈一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蓝何问：“知道什么了？” 陈一帆更夸张一些，直接拿了茶几上的便签，咬着笔套做好了认真记录的小学生样。 程孝京仰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刚过七点半。 他立刻起身，说：“现在还来得及，走，去一趟魏丽住的地方。” “现在？”陈一帆呆愣地看着程孝京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走。 程孝京头也不回，说：“嗯，你快点。看完了顺便送我回去。” 蓝何下意识地也跟着起来，拿了桌上的车钥匙就要跟上去。 一向自认行动力第一的陈一帆落了最后，他勉强追在了蓝何的身后，怀疑地看了眼前面的人，所：“你不会也要去吧。” 蓝何回头。 “你有前科，程孝京一个人跟你去不安全。” 陈一帆挑眉看他，问：“跟你一个刚从医院里出来的病人就安全？” 蓝何不跟他一般见识，说：“你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程孝京发现蓝何也出来了，问了和陈一帆一模一样的问题。 蓝何说：“现在让我一个人留在家里等你们消息，我会憋成内伤。” 程孝京再用陈一帆一模一样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朝他伸手，说：“车钥匙给我。” 蓝何不明所以，但手还是自动把钥匙递过去了。 两人上了车后，蓝何才确定下来，程孝京要车钥匙的意思是他开车。 他后知后觉地问：“你会开车？”印象中，程孝京是赶公交上班的人，从来没见他开过车。 程孝京淡淡地回了一句。 “会，以前老师经常要出去应酬，就带上我。遇上摆不平的场面，我就负责开车。” 蓝何心想，你就是个替补司机吗？ 程孝京毕竟不常开，手还有点生，车子熄火两次之后，在蓝何的指点下，才找到了手~感，等稳稳地上路之后，蓝何松了口气，问：“能先跟我透露一点吗？” 程孝京说：“我之前一直记错了人，所有想不通一些事情。” 蓝何转向程孝京那边，专注地看着那张带了一点豁然的侧脸。 “我以前没见过魏丽。头一次见她是之前和李彦昔出去吃饭的时候。那时候她的装扮——嗯，特别柔和的那种美丽。后来唐亚东出事之后，她来找我。刚开始的时候习惯性地表现地很强硬，后来在我反击了之后，她像是反应过来了，又变成了那副柔弱模样。” 第101页 “所以我把她跟另一个人混淆了。” 蓝何插了一句。 “谁？” “张颖颖。”程孝京随即解释，“张颖颖的案子我调查过。蓝天知道的，我有段时间特别喜欢钻这类案子，那种只要贴过某个标签的悬案。” 蓝何眼珠子游移了下，没有做声。 程孝京吁了一口气。 “怪不得我当初看张颖颖的案子怎么都弄不清白，像那种清高，好强，见多了龌龊的人，怎么会轻易让自己陷进那种拙劣的圈套里。” 蓝何说：“你把魏丽的性格套在了张颖颖的身上，觉得魏丽那么精明性格的人不会出现这种智商硬伤的错误。所以想不通。” 程孝京说：“是。” “可是，你当初为什么错把魏丽当成张颖颖？” “给唐亚东辩护的那次失败了，魏丽来找过我。她问我是不是在调查高利贷的事情。然后把她更改过张颖颖案给了我。”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以前不知道，只当是她认可了我的能力，想为自己的朋友做点事。直到刚才，我才明白，她只是想利用我来弥补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 “你之前说她在录音中的忏悔……” “那只是在演戏。”程孝京迅速回答了他，随即又说：“蓝何，我始终相信，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魏丽也一样。我认为所有事情，从当初张颖颖的案子开始，一直到现在，她都一直走在犯罪的道路上，而且没有人强迫她。是她本意要这么做的。”程孝京仿佛确认了自己所有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真凶就是魏丽？但是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蓝何不解。 程孝京问：“因为唐亚东的案子。我让她一败涂地。她不甘心。” “……这也太扯了吧，就因为自己的自尊心，她就策划所有的犯罪？”蓝何说：“而且因为张颖颖的案子，魏丽精神崩溃过。那些犯罪事实如果是她本人做的，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精神负担？” 程孝京忽然说：“会有的。假如你是第一次犯案，亲眼目睹张颖颖的死状，谁都会落下无法消除的心里阴影。” 蓝何被他说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你这么晚去魏丽家里想做什么？” “找证据。”程孝京说。 “魏丽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把证据放家里？”蓝何有点不明白程孝京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甚至觉得程孝京对魏丽的解读太过度了。 “她那样的性格，只会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藏在家里。”程孝京说得笃定，“我想只要找到那些东西，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话的意思了。” 第55章 蓝何不明白是什么样的胆大包天才会让这个人做出反常的举动，程孝京却不搭理他了。 魏丽所住的小区只有陈一帆最清楚，因此这一趟就是他带的路。车子在小街道里面拐了十八道弯之后，终于在目的地的小区外停下。 蓝何先下了车，仰头看着灯火犹如繁星点点的住宿小区。 陈一帆在前面招呼他们。 等他们走近了，陈一帆才说：“合租的。很魏丽同住的有两姑娘和一小伙子。三个房间瓜分地非常有地盘意识。” 蓝何稍微想象了一下，问：“魏丽招的人还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陈一帆说：“魏丽招的。” 程孝京点着头越过他们先走了进去。 门口看门的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贼溜的双眼盯着窗外灯光下悠闲走过的人。已经谢得没毛了的顶闪着光从岗亭里面探了出来，大声道：“诶诶诶，你们谁啊，没见过不能随便进去！” 走在最后的陈一帆糊了他一脑门的警察证，说：“没见过我？” 中年男人看那证件眼睛亮了一下，忽然露出了一脸“和蔼可亲”的笑，说：“见过见过，瞧我这记性。您请。” 陈一帆提着手指点他说：“要是再比比一句‘警察了不起啊！’下次就带你回局里配合调查。” 中年男人猛地捂嘴，“惊恐”地目送他们进去。 等陈一帆跟上来，蓝何说：“你都这样恐\\\\吓群众的吗？这行为可不妥。” 陈一帆痞笑着看他，一抬手就勾肩搭背上来，搂着他说：“习惯不就好了。” 程孝京走在他们边上，说：“别闹那么大的动静，魏丽可能在家。” 一语成鉴。 给他们开门的就是魏丽本尊。 魏丽先是愣了下，随即退开了一点，让他们进去。 程孝京先走进去，直接了当地说：“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魏丽的脸色一瞬间变了一下，随即像是回神了似的，说：“除了我，你也没别人能找啊。” 程孝京看了一眼地上的水迹，说：“刚打扫过？该不会是知道我们要来吧。” 蓝何抬起头，朝陈一帆看了一眼。 陈一帆莫名被蓝何谴责了一眼，琢磨自己是不是要唱一曲窦娥冤。 魏丽笑得有点勉强，说：“你以前不喜欢开玩笑的。” “我现在也不喜欢，”程孝京说：“到里面去谈，还是在这里让你的几个室友一起听听？” 魏丽脸上显出了复杂的挣扎神色，但只犹豫了两秒，就迅速地推开了门。 蓝何直觉这个女人很不好对付。 第102页 魏丽忽然说：“三个人大男人进我房间不大好吧。” 陈一帆横眉竖眼，一副要爆炸的模样。蓝何按住他，说：“也是，我们在外面等。” 门砰的一声，在他们面前被甩上了。 陈一帆指着那扇门骂了一箩筐的粗话，蓝何一脸嫌恶说：“你这幅模样，难怪门口的大叔不让你进门。” “讲点道理，他是不让你们进门。”陈一帆在他旁边坐下，忽然凑在他的耳边，压着声嘀咕，“程律师没跟你说什么？” “说了很多。”蓝何直言不讳，“但是没有证据。” 陈一帆大叹了声气，仰着头把自己平摊在椅子上，说：“证据这玩意，得看缘分。不是谁想要，就真的能得到。” 蓝何嘲他。 “都做起歌词来了，看来被教做人了无数次。” 陈一帆斜眼横他，随后仿佛真的回忆起了自己那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过往心酸和凄苦，双眼空洞着说：“不过呢，我觉得程律师那句话说的真不错。真~相总会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在世间，只要我们别错过，就有机会。” 蓝何觉得听着十分玄。 魏丽说：“你看上去不相信我说的话。” 程孝京说：“不是不相信。确切来说……是我半信半疑。”就像蓝何说的那样，魏丽很聪明，她用自己真实的犯罪来诱导他们，让他们在模棱两可的真~相之间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魏丽直接问：“疑？我哪来的可疑？我一直是正大光明地承认了犯罪。” 程孝京说：“你的个性就是疑点。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犯罪和一个心狠手辣心眼小的犯罪，给人的感官是完全两样的。老实说，你很适合漂亮善良的人设，但毕竟不是你的本性，总会暴露的。” 魏丽抿嘴笑了。 略为锋利的眼角因为这个笑瞬间柔化了不少，说：“性格本身就是多面的，我承认我不漂亮，也不算特别善良。” 程孝京歪头看着魏丽。 “不，你很漂亮，还是很容易让男人失魂落魄的漂亮。唐亚东就是你的裙下之臣之一。” 魏丽脸色僵了下，说：“关于女人的私事，话可不能乱说。” “现在我们俩是以律师的身份在谈话，魏律师。”程孝京说，“张颖颖的死，你是怎么看的。” 魏丽一瞬间的脸色有了些许的变化，显然事先做过了心理准备。 “张颖颖是我学~姐，我们关系很好。她的死对我的打击很大，我……” 程孝京直接打断了她，说：“我没问你她跟你的关系。我希望你用律师的角度客观地去看待这个问题。如果你是张颖颖的律师，你要怎么帮她找到真凶。” 魏丽忽然露出一丝无所适从的神色，她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学~姐是自杀的。哪来的真凶。” 程孝京笑。 “你不是暗示我，张颖颖是被人逼死的吗？” 魏丽只表现出了一瞬间的慌乱，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说：“程孝京，就算是律师，这种话也不能乱说。……等等，你为什么会觉得学~姐是被人逼死的？” 程孝京说：“因为你自以为是的那一通录音。” 魏丽皱眉，脸色沉了下去，说：“不要拿这件事跟我开玩笑。” 程孝京起身，背对着她，说：“那么我们来辩一次。你的立场是学~姐是自杀的，而我的观点是学~姐是被人逼死的。” 魏丽在程孝京背后深呼吸了好几次，就像是在做自我的心理准备工作，然后伪装出疑似淡定。 “我家里没钱供我上学，学校的助学贷款和贫困申请因为我家里的因素没办法领到，没办法我就借了高利贷交学费。学姐是在我被威逼还钱的时候开始知道这个事情的。那个时候她帮我还了一部分。但是高利贷就是个无底洞，她再有钱，也填不上。我一直到后来才知道学~姐是为了帮我，自己借了高利贷，替我还钱。那时候我焦头烂额，想尽一切办法还钱，什么都不知道。幸亏我们的朋友告诉我有个男人来学校找了学~姐好多次，学~姐每次都是很不情愿地跟人家走。我特意跟踪了他们一次。” 程孝京在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回头。 魏丽的脸上就是那天在鹏程事务所的模样，柔弱地仿佛一捏就碎，让人忍不住想要帮助她。程孝京冷眼看着她这个模样，心想——这幅模样，不管谁都不会认为这个人能杀死唐亚东那样精明的男人。 魏丽哽咽了，她的眼眶发红。 “那个男人就是当初骗我借高利贷的男人，我一辈子记得他。我发现她被那个男人推在墙边上……”她哭出了声，话断在这个令人无限遐想的地方，自己则是一副一个劲摇头不想面对现实的模样。 “然后呢。”程孝京问 魏丽吸了吸鼻子，挺直了腰杆，勉强做出了律师的模样。 “我认为，她是被我害死的。她以为自己很强大，以为她能够拯救我，连这种事都……。” 程孝京用他的视觉俯视着她，说：“轮到我了。首先，张颖颖的性格并不符合你的说法。她是个非常开朗的女孩子，会帮助人无可厚非，但也没有圣母到看到一个误入歧途的人就会牺牲自己只为了让人获得新生。而且她家里家境不错，足够送你钱帮你还高利贷，顶替你借高利贷这种操作，不可能。” 第103页 魏丽：“事实可不会跟你脑补的假象一样，这点当时的朋友都可以作证，包括关鹏程关老师。” 程孝京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其次，就算她当时正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手头紧，非常需要钱。如果不是有人抓~住了她的把柄，威胁她，你觉得她那么有钱的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不问家里要钱，反而去找一个践踏了自己身体的男人借钱。男朋友？你也不信，是吧。” 魏丽沉默，她的脸色沉得可怕，忽闪的眼神昭示着她心底无法掩饰的慌乱，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无法反驳程孝京的一切。 程孝京叹气，说：“最后一点，魏丽。老实说，你学她学得一点都不像，反而暴露了太多的东西。至少你如果不学她，不冒用她的性格来录那种音，我应该不会把你们两个相互调换了位置做假设。”更不会在关鹏程告诉了他魏丽真正的性格了，让他对整个案子豁然开朗。 魏丽倏然抬头看程孝京，她的嘴唇微微发着抖。 程孝京心想，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对不起。”他说。 魏丽好一会才回过神，她忽然笑出声。 “关老师夸过的学生果然厉害。不过，你说的都没有证据。学~姐的案子早就结案，已经板上钉钉了这么多年了。” 程孝京也笑了声，他说：“证据。现在应该有了。而且就在门外。” 魏丽瞪着程孝京手上捏着的手机。手机的屏幕对着自己。 上面是陈一帆发过来的消息。 ——“卧~槽！这跟踪狂太牛逼了！魏丽从大学到现在的照片全都裱起来了，真爱无误！” 魏丽抽吸了一口气，她的脸突然狰狞起来！ 程孝京被她一把就推到了地上，然后听到一声巨响。 等他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陈一帆的骂声。 蓝何问：“你怎么知道跟踪狂就在她隔壁？” 程孝京说：“唐亚东和魏丽的公关是同一家，但是照片明显不是一个人拍。唐亚东的很随意，看上去就是事后随便找了个图补上去的。而魏丽的就很直接，抓拍地很到位，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魏丽很谨慎，不会直接跟公关公司那种专门卖八卦的人接触，所以一定是通过其他的途径。陈警官说过，人都魏丽招租招来的。言外之意，就是她亲自安排的。” “那个跟踪狂不是公关公司的？那照片怎么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新闻上？”蓝何不解问。 “跟踪狂是个电脑高手就能做到，改下新闻内容就行。”程孝京回道。这个世界上，技术宅是非常恐怖的一支隐形“特殊”队伍。 蓝何说：“她连跟踪狂都利用？胆子很大哦。” 程孝京看着门外疯魔了的魏丽，说：“不，她很胆小。张颖颖在她面前跳楼自杀，吓破了她的胆，所以才让她没有再害人，却也让她顺利披着她的假想皮活下去。” 第56章 陈一帆要留在魏丽家等着市局的人来带人。 程孝京掐着点，等外面传来警车声，立即站起来要走人。 蓝何还沉浸在程孝京刚才跟自己说的那些关于魏丽犯罪的来龙去脉，感受到旁边的动静才想起来时间不早了。 他连忙起身。 程孝京的动静不大，却引起了在场所有人不小的反应。 几双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他，仿佛他是那个生杀予夺的掌权者，所有人都等着他对自己命运的定夺—— 程孝京皱着眉，双眼已经没了之前对上魏丽那时候的清明。 蓝何知道他的生物钟到了，低声说：“回去了？” 程孝京脸上露出了一点茫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点着头小声说：“到点了。” 被陈一帆铐着的魏丽一直盯着程孝京的身影。 在程孝京即将要跨出门，她忽然说：“程孝京，你最好小心一点？” 程孝京茫然地回头，片刻后淡漠地回了一句。 “我有什么问题？” 魏丽笑了声，说：“随口说说。” 程孝京和蓝何下楼，正巧和赶过来的老吴对面对碰上。老吴立刻殷勤地上来招呼，说：“这么巧？” 这么大个警察从面前路过，老吴的嗓门也不小。程孝京愣是目不斜视地闷头往前冲。 蓝何和老吴两人一脸问号地照了个面。 蓝何：“吴警官。” 老吴点头致意，客气地叫了声蓝总，回头朝程孝京看了一眼，问：“程律师怎么了？怎么看着心情不太好。” 蓝何有点一言难尽，又不想把程孝京生物钟这种私~密的事情到处拿出去说，只得压低了声，说：“你上去跟陈一帆会合了，就知道为什么了。” 老吴顿了下，忽然压低了声。 “刚才是你们俩……？和陈一帆那小子在一块？” 眼看着程孝京快要出门了，蓝何急着要走，只跟老吴打了个急促的手势，往背后指指，便快步追上去了。 蓝何快走带跑着出门，被程孝京上驾驶座那干脆利落的动作吓了一身冷汗。他顾不得自己半夜大喊一声会不会扰民，直接冲着那意识不清醒的人大喝了一声。 “坐着别动！” 程孝京面无表情地对着蓝何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反应稍嫌迟钝地探出头，说：“喊什么？不就等你上车吗？” 第104页 蓝何跑到驾驶座这边，开了车门就把他往副驾驶那边推。 开玩笑，他还没活够呢，一点都不想跟他一起“殉情”。 程孝京反应是迟钝了一点，但是思考能力还在。他清楚记得这车是谁的。 他自觉地把自己挪到副驾驶位上，问：“你的伤不要紧？” 蓝何带上了车门，说：“不要紧，一会送你到了之后。我还得自己开车回去呢。” 程孝京沉默了半晌才说：“不打电话叫你助理来给你开车？” 蓝何叹道：“算了，我还没到挪不动手脚的地步。” 程孝京不再说话。 蓝何开着车上路，等路稳了，才想起自己还有点事情要问。他一边盯着前面的路，一边问：“我还是有点不明白……” “嗯……”程孝京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口齿有些不清晰地回了一句，“什么……？不行我得睡会。” 蓝何皱眉寻思了半晌。 “她为什么要搞蓝天，还有陈家锦。他们都跟你没有直接关系吧。啊？现在睡？待会就到了，撑一撑吧。” “嗯……”程孝京就像是口头禅一样，在应话前多了一点语气助词。他平时说话很少带语气助词，还是拖长了音的。这种从鼻腔里出来的单音，仿佛一寸寸地刮着蓝何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让他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并且有一股莫名的战栗涌~向了身体的某处。 蓝何觉得奇怪，这不符合程孝京平时一贯的风格。 直到他朝旁边瞥过去一眼，才发现撩得他浑身躁动不安的罪魁，正安心地睡着。 到程孝京家楼下的时候，蓝何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暗示，才鼓起勇气伸手过去推了推程孝京。 程孝京几乎是惊醒的。 他眼睛睁圆了一点，目光快速且警惕地扫视了周围，最后对上蓝何的时候松懈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喃喃道：“我还以为又掉在哪个山窟窿里了。” 蓝何以为他在开玩笑，十分配合地笑了两声。 “到你家了，要送你上去吗？”他实在有点担心现在这个状态的程孝京独自上楼，会不会在半路上睡过去。 “不用。太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程孝京解了安全带，开门出去。 蓝何托着腮看他躬身出去，脑海中一直强行压着自己想下车的念头。 程孝京准备关门的刹那，忽然低下头，又问了一遍。 “你自己开车回去真没有问题？” 蓝何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程孝京才甩上门，头也不回地进去了——进去之前还低了下头，给了蓝何不小的惊吓，生怕他一下子歪倒在地上。 然而程孝京人好好的进去。蓝何松口气的同时，手机上传来了消息声。 显示发消息的，正事程孝京。 蓝何失笑，心想原来刚才低头不是睡着而是给他发消息——明明才刚走出去几步，回头跟他讲一声就行的事。 他拎着自己的手指过去戳上了手机开屏密码。 刷地一声，直接打开了程孝京的那条短消息。 “一直欠你一句谢谢，改天请你吃个饭？” 蓝何大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足足对着这条消息傻笑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程孝京的电话进来。 “你怎么回事？打算在我家楼下过夜？” 蓝何连忙抿着嘴掩掉自己的失态，说：“不，不是，有点累就缓缓。马上就走。” 程孝京疑心道：“那就赶紧走。你这个车位是别人家的，一会人家回来要朝你收钱。” 就算是赶人也赶得蓝何浑身暖洋洋，他说：“马上走。那个什么，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程孝京沉默了良久，说：“再说吧。” 苏维艾早上上班没多久，就接到了市局送过来的一枚红艳艳的锦旗，上面龙飞凤舞了一句“最佳拍档”，让所有人都懵逼且怀疑地看了一上午。 直到午饭饭点到，程孝京从关鹏程的办公室里面出来。 苏维艾火速把这块没用的布卷起来扔给他，问：“市局什么时候成你拍档了？” 程孝京又把它拆开来拎着欣赏了一遍，一眼看到了上面还有蓝何的名字，就说：“我转给别人得了。”这东西对他们事务所没什么用。 一不能装点门面，二不能换金银财富，名利他们已经不需要了。 还不如送给蓝何，让他博个美名。 程孝京一想到蓝何，才回忆了自己脑子发昏的时候许下的那顿饭。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连初夏那点清风都早就被烈日烤成了热风，他还没有履行当时的承诺。 他犹豫了一会，心想自己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这一顿饭而已，矫情什么？说着，趁着自己得了个借口，给蓝何拨了个电话过去。 蓝何等了这顿饭等得望眼欲穿，电话一接起来就说：“吃饭？” 程孝京嗤笑了声，说：“别跟我说你惦记我这顿饭一个月了。” 蓝何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说：“这可是你许给我的。还不行我惦记？” 程孝京抬手看了下时间，说：“行，下午正好我有点事要去一趟市局。” 蓝何立刻起身捞车钥匙，急匆匆地朝迎面过来的助理打了个我要出门的招呼，然后荡着身过去。 还不忘跟对面的程孝京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