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做梦重生了[慢穿]》 第1页 《我靠做梦重生了(慢穿)》作者:君思归【完结】 文案: 关于一个情感失调患者的梦中救赎 我做了很多梦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清醒 蒋淮有情感心理障碍。 盛文曜为了治疗蒋淮,赞助作为心理医生的好友门臣,开设梦境研究所。 在门臣的心理医院中,新开发的仪器可以通过故事编制和心理导入,在虚构的世界里对特定对象进行心理治疗,而蒋淮是他医院中的唯一病人。 盛文曜(宠溺忠犬攻)X 蒋淮(精神障碍受),两人关系:不明 第一梦:架空西方世界 做梦变成小孩,获得自父母不求回报的宠爱,顺便收获一只觊觎已久的小狼狗。 第二梦:现代校园生活 做梦变成高中生,父亲贪污被抓,母亲不知所踪,只有两个等候在身侧的竹马总是大打出手。 第三梦:虚拟直播世界 做梦变成小透明,一不小心靠直播发呆红了。砸个1000万,送你上榜首。 第四梦:未知 最后一次做梦,要做个好梦。晚安了,宝贝儿。 目标:越来越甜!冲吖!一起做梦吧!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淮 ┃ 配角: ┃ 其它:慢穿 一句话简介:情感缺失的小可怜做美梦 立意:我爱你 ================== ☆、第1章 房门发出轻微的声响,一阵风也从打开的玻璃窗外吹了进来,打在蒋淮冰冷的脸上。 蒋淮的眼睛很好看,很黑又很深,大部分人都不太愿意跟他直视太久,因为虽然美,但是很冷,深邃得像要被吸入无边的漩涡中。他望着雕花的栅栏外的湖面,一看就是一整天。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夹着点燃的香烟,猩红的烟头,燃着一点点烟,萦绕着这个漠然的人。 “今天觉得怎么样?” 来人踱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蒋淮的身边。他弯下身子,张开的手掌轻轻撩动蒋淮有些长的头发。一派温和的脸上,双眼却盯紧蒋淮的脸,透露出些许的兴味。 蒋淮抬起瘦削的脸,一口烟喷在他的面上,嘴角一勾,瞳孔却波澜不惊。 “门臣,你废话真多。”蒋淮的声音很轻,语调平平的。 门臣立起身子,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别生气,让我们享受独处的这一刻。”他拿过蒋淮手里的烟,放到因为单薄而显薄情的嘴唇中,烟嘴有点湿润,他笑了笑,然后吸了一口,烟草中的星火明灭了几下,“每天与你相见的时刻,是我一天中最开心最期待的时候。”抿了下嘴唇,像是想到什么又得意又愉悦的事。 门臣长得很是斯文,皮肤白皙,双眼狭长,抿唇的时候就像在微笑。 他盯着蒋淮的眼睛里有光,还有淡淡的温柔。 可是蒋淮却觉得看着他的这张脸,烦透了,令人倒足胃口。 在心底为他的装模作样嗤笑一声,倒是什么都不想再说。 他转过身子,走了几步,然后停在床铺前。 浅蓝色的床品柔软地铺着,门臣为他整理好枕头垫在床头,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眯着眼睛笑着看他,眉毛轻挑,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蒋淮躺了下来,将肩颈靠在满是棉絮的枕头上,细柔的枕面上带着柔和的暗香,轻轻触碰着他的脸颊。 一如既往,门臣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琐事,偶尔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蒋淮有时候安静地听着,有时候就回答一两句。 耳边除了门臣轻声的说话声,还有一阵不知何处飘来的音乐声,叮叮咚咚,听不分明,就像是晶莹透亮的泉水自山涧涌入大湖,又像是轻风吹过枝桠时鸟雀展翅引起的低微震响。 鱼儿愉快地畅游着,鸟儿在蓝天自由地翱翔,松鼠啃着果实,兔子越过草地…… 门臣望着蒋淮的睫毛抖了几下,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白皙的脸庞露出平时并不多见的放松姿态,修长的两只手在腹部交叠放着,美丽又无害。 他的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擦拭了一下,觉得有些手痒,想要抚摸眼前这个美人,又克制着。 他将手放入口袋,拿出封闭袋中的针管和药剂,抽出药水,又稍微弾了一下针管,他的手掌拉过蒋淮的手臂,手指在那白皙的手臂内侧轻柔摸过,指尖为那细致的触感流连片刻,最终寻得个合适的位置,将针头推了进去,浅色的液体被推送进青色的血管当中。 感受冰凉的液体逐渐被送进身体的血液中。 蒋淮的眉头几不可见地揉皱了一下,本能地抗拒着跌入深不见底的暗处。 “你该休息会儿,安静地做一个美梦。”温柔的耳语散落。 针被抽了出来。 床很大很柔软,手很酸很重,思维却很飘。 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已然不见了。 门臣的声音飘来飘去逐渐远去,蒋淮似是听不分明,似是而非,又像听进了心里。 他的身体如同陷入空气里飘荡,轻得不可思议。 这种感觉像是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舒服、柔软又熟悉。蒋淮迎来了难得的放松,时刻紧绷的神经缓慢地松懈了下来。 但是在蒋淮的记忆中,他倒是记不清楚何时经历过这般的处境了。 第2页 他放空自己,周围变得静谧,空气变得稀薄,耳边回荡嗡嗡的声响,身体变得很沉重。 像是被拖拽进了不知名的深渊,耳边的回响越来越淡。 蒋淮只觉得四肢似乎抬起,又缓慢地落地,逐渐变成了跪下的姿态,足底有一些湿润。 耳边荡漾着轻风的声音,带来一丝鸟鸣,听起来如同沁人心脾的音乐,这是大自然的歌曲。 青青的草坪上,一只美丽的鹿正趴伏着休息。 它的头顶有一对强壮的角,是如同白雪一样晶莹的颜色。它的身躯覆盖着浓密的鹿毛,泛着九种颜色的光芒,在日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森林里的一切生灵都喜爱它,围绕着它,却都不愿吵醒休憩中的九色鹿。 直到嘈杂的乌鸦,停留到九色鹿的身边,用尖尖的鸟嘴轻啄它的耳朵,将它唤醒。 那是九色鹿最好的朋友。 “九色鹿,九色鹿。”着急的乌鸦在九色鹿的身边跳来跳去。 在乌鸦着急的叫喊中,九色鹿清醒了过来。 蒋淮抬起自己的前足,疑惑地看着乌鸦。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一只鹿,他的脑海中空空如也,什么记忆都没有。 但在他清醒的一瞬间,他的内心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本不该是这样一只动物,本不该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森林中。 他站起四肢,环顾了四周。旭日正在升起,温暖的光泽浸染着河流。在看到他苏醒,周围的动物们都围绕了过来,连树枝都在清风中簌簌作响,似乎在跟他打招呼。 乌鸦跳到九色鹿的面前:“在河岸的那边,有个人类,昏迷不醒。善良的九色鹿,你快去看看吧。” 蒋淮环顾着四周,陌生的动物围绕着他,叽叽喳喳。 他迈开步子,跟随着乌鸦,向森林的另一头走去。 昏迷的人侧躺在河岸边上,半个身子浸湿在河水中,长长的披风盖住了他的身子,脸颊靠在岸边,露出半边英俊的脸。 蒋淮随意地望了那人一眼,落水的人有着端正五官的脸庞,成熟中带着刚毅的眉宇此时皱紧着。他的脸上有几道血痕,可能是被河中的石子划伤,血肉翻出,伤口却泛白。嘴唇很是苍白干燥,起了干皱的皮屑,脸颊泛着红潮。 生病了? 蒋淮淡淡地想到,内心却不曾为此泛起波澜,只感觉那人柔软又血腥的模样,让他感到烦躁。 踱步走到那人身边,蒋淮轻轻一踢,将男子的身子踢正过来,露出繁复的衬衫以及修身的马甲,那衣服被鲜血浸湿,不断染红周围的草坪和河水。被修身长裤被划破,包裹住的两条大长腿因此露出满是细屑泥沙的伤口。 蒋淮并不想多管闲事。 但他这会儿无事可做,一醒来便成了一只动物,一眼望去是无边的森林。 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身处何处。 “九色鹿,救救他,他就快死了。”乌鸦恳求着。 蒋淮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突然一阵雷鸣至上空响起。 刚刚还蔚蓝无边的天际,不知何时已飘来一阵稠密的乌云,将四周都笼罩得阴沉起来。硕大的闪电在黑云中醒目地穿梭着,引起一阵阵轰鸣之声。 马上就要下雨了。 蒋淮睁着双眼,望向通体乌黑的乌鸦,“乌鸦,你说我该救他?” 乌鸦的鸟头微微一歪,“九色鹿,你是最善良的,为何不救呢?” 蒋淮嗤笑一声,双眸如果冷冽的寒冰,原本圆圆的鹿眼不见可爱,倒有阵阵寒意。“若我不救又如何?这人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乌鸦尖叫着,似乎生气了。 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九色鹿会这样问他,近乎呵斥:“九色鹿,你是上天的宠儿,天生拥有治愈的能力。不救他,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它不安地在草地上跳了几下,然后继续道:“求求你,九色鹿,救救他吧。他真的是个好人,我能感觉到。” 蒋淮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乌鸦还在极力说服他。 “你看这人容貌丰神俊朗,又有着成熟稳重的气质,肯定不是个坏人,一定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乌鸦极力劝导九色鹿,“你就救救他吧。” 乌鸦一直绕着九色鹿来回飞着,像是不看着他救人就不罢嘴。 蒋淮烦躁地圆睁双眼,看着被泥沙污染的白色衣领。 最终,他巡视了一番,找了个稍微比较干净的地方下嘴咬了下去,想要将这个人拖上岸来。 奈何却怎么也咬不动,太沉了。 看了围绕在周围的一圈动物,最终向一只高大的灰熊点头示意:“灰熊,可以请你帮我将这个受伤的人,带到我的住所吗?” 灰熊对九色鹿恭敬非常,一点头,咬起那人的衣领,一用力便摔到自己背上,四脚着地跟在蒋淮的身边。 四周的动物都围着他们,一大群浩浩荡荡地朝着九色鹿的家走去。 蒋淮走在中间,被围绕着,四肢蹄子踱着步,湿润的气息带着腥味,让他厌恶。围绕着他的动物们都一派天真地嬉笑着,蒋淮咬着牙,口中也泛起腥气。 灰熊低下毛茸茸的头颅,“前方就是您的居所,没有您的邀请我们看不见,进不去。” 前方只见一片烟云飘渺,模糊得如同仙境一般,空气里有一点点潮湿与闷热。 第3页 “灰熊跟我来吧”他说道,走进那一片雾气之间。 顷刻间,便进入了一片完全不一样的天地。 因着其他动物们没有得到九色鹿的邀请,便只能止步于雾气之前,各自散去。 在灰熊放下伤者,并俯首归去之后,蒋淮并未在意那气息渐弱的人,只是环顾着四周,观察自己的居所。 烟雾之后的九色鹿的洞穴,隐藏在一棵巨大无比的大树的树根里,当他抬头的时候只看到枝繁叶茂的树枝在上空交错蔓延,一眼望去竟看不见树顶,那些葱郁的枝叶像是没入苍穹之中,在黑压压的乌云中若隐若现。 大树的四周长着艳丽的鲜花与荧荧的绿草,那些鲜艳的植物环绕着一个五彩的湖泊。那湖泊散发着白色的烟云,冉冉包裹住这里。轻嗅一口,便闻见一股清新又舒适的香气。 蒋淮感到空气中泛起一阵冰冷的凉意,四周渐渐湿润起来,天际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大雨,可是奇怪的事,竟没有半滴雨落在他的身上。似是大树为他遮蔽了雨水,将他与雨幕隔绝而开。 真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蒋淮想。 蒋淮踱步走进洞穴里,查看自己居住的地方。 这虽然是个树根中的洞穴,却布置得非常舒适。地上铺满柔软的地毯,踩上去如果棉花一样轻盈,四周的墙上装饰着宝石,那些缤纷的宝石不断闪耀着,发出柔和又美好的光芒。洞穴的一角还摆放着一个可供休憩的软垫。 被他带回来的受伤的人躺在软垫一旁的地上。 蒋淮看着那个狼狈不堪的人,黑色的斗篷已然破败不堪摊在男子身后,斗篷之下那精细的丝绸衬衫被血液浸润,领结下是一排低调的金扣蔓延而下,隐没在马甲的遮掩之下。做工精良的裤身似被刀身划破,露出淌着潺潺鲜血的伤口。 喃喃自语:“他身上的泥渍和血弄脏了我的垫子。” 一股厌恶之感,无法控制地升腾而起,蔓延在心中。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透明框。里面写着一个选择题: 【九色鹿是天地的宠儿,拥有充满神秘色彩的生物,传说九色鹿的眼泪与血液能够治愈一切病痛,但世间之人皆无法寻觅到他的踪影,只在世代相传的传说中得以知晓这一强大又善良的存在。】 【这是一位家财万贯的商人,因遇到凶残的强盗,不仅被抢走了所有的财务,还被砍伤扔到河中,他顺着河流来到九色鹿所在的森林。此时,他的生命迹象这在逐渐减弱,他的伤口血液蔓延,浸湿了九色鹿那明亮干净的家。】 【亲爱的九色鹿选择……】 选项一:【拯救这位可怜的商人】 选项二:【让商人自生自灭,听天由命】 选项三:【绞杀这个商人,以免泄露九色鹿的信息】 这就像是一个游戏。 蒋淮想着冷笑一声,还是个无聊的体验游戏? 他用鹿角轻轻点击。神奇的选择框瞬间消失不见。 蒋淮走到这个英俊的男人身边,他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庞和黑色的长发。 男人的眼睛紧紧闭着。 不知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是如同深渊般黑暗,还是如同蓝天般澄澈透亮。 蒋淮漫不经心地想着。 低下头的蒋淮,猛地一用力,将那强壮坚硬的鹿角顶进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一瞬间九色鹿锋利的鹿角被温暖的血肉所包裹。 那种触感有点奇妙,让蒋淮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慰,有种酥酥麻麻的酸楚。 “去死吧。”他缓缓地说着。 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太过明白人类的劣行根,人类的贪欲从不为心所控制,一旦暴露了九色鹿,恐怕下次就再也见不到这片干净的仙境之地,而他也不再存在在这天地间,天地间的宠儿也不过是身血肉,带来利益与贪婪,黑暗将覆盖天地,瓢泼的大雨将倾盆,乌云遮蔽云日。 感受了片刻之后,他将鹿角用力向上一顶,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鹿角划破那被华服包裹住的胸膛,带起喷涌的血珠。 血液如同雨滴,淅淅沥沥地下着,沾湿了九色鹿光滑的皮毛。 蒋淮低下头,血泊中的人突然张开了眼帘,九色鹿的身影就这么印入他的瞳孔。 线条流畅的侧脸宛若被神明眷顾一般优美,肌肤带着点点岁月的痕迹,因沾染上血液而越显白皙。 高眉阔眼,英俊非凡,眉尾斜飞入鬓。 他的睫毛粗硬而长,最终脆弱地盖住所有的光芒。刚刚一闪而过的威严与温柔,最终被覆盖。 这是一个拥有刚毅果敢的气势,却又带着温暖气息的陌生人,却在揣测中落入这般狼狈不堪的境地。 在遭受攻击后,陌生人抽搐了一下,唇角涌出一股鲜血,紧握的手指缓缓张开,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缓缓打开,最终一动不动。 一切生机都悄然消失。 鲜红的血迅速染红了这个地毯,血的腥气在空气里蔓延而开。 蒋淮的脚踩在上面,感受到湿润缠绕住脚掌,与地毯交织着变成一种粘腻的感觉。 眼前也没有再出现任何选择框。 蒋淮感觉到一阵寒意侵袭而来,他蜷缩起四肢,将整个身子埋进软垫里,睫毛扑闪了几下,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九色的光芒。他闭上双眼,寝室中温暖的光辉渐渐远去,黑暗狂奔而来。 第4页 …… 当蒋淮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位妇人的怀中。 “宝宝,你醒了?”抱着他的妇人有着姣好的面容,如同蔚蓝大海一般的双眸中孕育着温柔,柔美的脸颊泛着点点的笑意。如同金子一般璀璨的发丝调皮地掉下来几缕,发尾扫过蒋淮的脸庞,一阵瘙痒。 妇人见蒋淮不说话,便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还难受吗?我们很快就到西陆之国了,很快就能见到你的父亲了。”她扶起蒋淮的身子。 貌美的妇人似是舍不得他离开自己的怀抱,看了看他略带苍白的脸,疼惜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背。 蒋淮的头被搂进妇人的怀中,这个带着香气的怀抱很柔软,完全包容自己。 他从怀抱的缝隙望去,看到的自个儿那肉肉的短短的白皙小手,粉嫩的指甲泛着健康的光泽。 自己不是一只鹿吗?怎么又变成了个小孩? 自己究竟是鹿还是人?莫非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旅途中一场奇异的梦境。 蒋淮百思不得其解。 妇人细腻的手掌轻拍了几下怀中孩童的后背,然后揉了一下他柔软的头发,轻声问他:“宝宝想继续睡觉,还是想起来吃点东西?” 蒋淮闪避不及,只能任由妇人抚摸着头顶的发丝。他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并不困,便在她的怀中闷声回答:“想吃。” 他从妇人的怀里爬起来,坐到妇人的身边,偏头看她,感觉一丝熟悉。他低声轻呼:“母亲。”便抬头望着她,眼底突然涌现出奇异的感情,明明灭灭。 “怎么了?我的尼尔。怎么一直看着母亲?”妇人伸出指尖,为他整理因为睡觉而显得凌乱的发丝,“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纤长的手指上带着名贵的戒指,单薄的手腕上串着几串彩色的珍宝手链。 她亲吻了一下蒋淮的额头,然后撩起帘子,吩咐外边的人拿来吃食。 蒋淮的小手覆盖住额头,一会儿,他说:“没事,就是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他仰着脸,“母亲。”他唤道。 “我最爱的尼尔。”妇人疼惜地抱住他,“不怕,噩梦都是假的,母亲会守护你的。” 鼻息间满是柔软的花香,蒋淮忍住不适,他咬着牙,蜷缩在妇人怀里,低声应了一声,“我相信您,母亲。” 骑着马的骑士听命离开,不一会儿便递上了精美的盒子,打开之后形状可爱的点心安静地躺在里边,有的像兔子有的像猫咪,有的像玫瑰有的像雏菊。 “宝贝儿,先吃点甜点,我们很快就到了,到时候最爱你的父亲必然为你准备各种美味的食物。” “谢谢母亲。” 蒋淮捻起一块玫瑰形状的糕点,闻着它散发的玫瑰花香,放入口中,入口即化。 我是尼尔,是富甲一方的肯尼斯的孩子,我的母亲是莉莲是远近驰名的美人。 孩童的记忆并不清晰,回忆像是一团凌乱的毛线,怎么都找不到头。 蒋淮望着窗外绵延的路,而隐约可见的建筑,回想着。 西陆之国最有钱的商人就是就是尼尔的父亲,肯尼斯。而尼尔的母亲莉莲家也是富甲一方。 夫妻两人皆拥有天人之资,且伉俪情深,结婚三年后生下的尼尔,自小展现出美好的容颜,受尽千娇万宠。 · 蒋淮站在房间的窗边,让女仆为他整理白色衬衫的衣领,扣上带着蓝色宝石的袖口,套上带着细腻格纹的马甲,展现紧致的腰身。 不知不觉,竟过去了十五年。 当年的小少年也长成如今身姿优美的青年。 肯尼斯的祖辈拥有东亚的血统,但并不是每一辈都会有黑发的出现。 黑发在西陆非常的罕见,但蒋淮完美的继承了父母姣好的面容,修长的身姿,以及珍贵的乌黑发丝。 阳光洒进来,贪恋地落在他跟父亲一般乌黑的发梢上,波澜不惊的脸庞同玉器一样的雕琢精细却充满寒意,那鸦羽一般无二的轻盈纤长睫毛下是透彻的双眼,冰蓝色的瞳孔中,冷漠得似乎万物都入不得他的眼。 女仆在整理好他的衣物,安静地躬身退下。 他看了一眼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然后打开房门,下了楼。 蒋淮的父亲肯尼斯和母亲莉莲早已坐在餐厅中,等待与最爱的儿子一同就餐。“尼尔宝贝,快过来吃早餐。”当年那位优雅的妇人美貌依旧,语气中一如既往充满宠溺。 “父亲母亲,早上好。”蒋淮点头向他们打招呼。 肯尼斯看向蒋淮,一向严肃的脸庞也放松了一些,刚毅的双眼带上柔和。他扣了扣桌子,仆人们鱼贯而出,将准备好的餐点一一摆到长长的餐桌上。 “尼尔,今日有什么安排?”肯尼斯问他的儿子。 蒋淮回想了一些,随意地回答:“父亲,我今日并无安排。” “那儿子你跟我去今晚的宴会吧?今晚,埃德加那老家伙似乎要宣布退位,将家族交由年轻人打理了。那位继承人,可是你相识的朋友。” 蒋淮拿着刀叉慢慢划拉着,割开瓷盘中的食物,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将口中的食物细致咀嚼吞下后,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个继承人应该是昆汀,蒋淮漫不经心地想着。虽然埃德加的族长花心又滥情,私生子非常多,但是他最满意的还是他的妻子所生的昆汀。 第5页 蒋淮八岁的时候,埃德加带着他的长子昆汀来到家中拜访肯尼斯,为了寻求合作。 小小的蒋淮站在回旋的楼梯顶端,望着客厅里端坐的几个人。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锐利和直白,楼下的三人敏感地发现了他的视线。 肯尼斯招了招手,在蒋淮走到他的身边的时候把他抱到沙发上。 那时候的肯尼斯正为儿子的孤僻烦恼不已。 来到西陆之后,肯尼斯觉得儿子似乎患了病,整日很少言语,孤单又寂寞,他愿意说话的人很少,说的话也屈指可数。 肯尼斯亲自带他去骑马射箭,莉莲为他请来了教授音乐的钢琴老师,他总是独自一人学习、看书、弹琴。 他是封闭的,但也是温顺的。蒋淮 也会顺从父母的愿望,偶尔与同龄的孩童相处,却感觉有种无形的隔阂让他不愿融入其中,并为他们的幼稚感到厌烦。 久而久之,肯尼斯竟发现儿子的身边没有任何朋友。 “这是我的独子尼尔。”肯尼斯介绍,“尼尔,这是父亲的朋友埃德加,和他的儿子昆汀。” 蒋淮点了点头,权当打招呼了。 肯尼斯没有责怪儿子的无礼,毕竟一直以来蒋淮都这样不爱说话,他也不想勉强孩子改变。 似是天生的冷漠,肯尼斯已经习惯了自己儿子的少言寡语,但却又充满担忧。 埃德加看出肯尼斯对儿子的疼爱,极尽赞美夸奖蒋淮,并提出让昆汀陪伴蒋淮外出游玩的请求。 昆汀翠绿的双眼眨了眨,慢条斯理地勾起一抹笑容:“亲爱的尼尔,能否让我陪你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蒋淮的面容,等待着他的答复。 “尼尔,去吧。”肯尼斯摸一摸蒋淮的头发,鼓励他:“跟新认识的朋友出去玩一玩。” “好。” 那天昆汀带着蒋淮去看了马上长矛比武。他们坐在中央的位置,四周看台的人很多都站着,拥挤着,环境嘈杂喧闹。 “昆汀少爷,是否要为本次比赛下注?”昆汀的侍从弯下腰,轻声问道。 昆汀偏头看向蒋淮:“尼尔,你是否想要下注?”这是为西陆所有人熟知的游戏,赌注可以为下场的战士赢得荣誉与财富,但失败的人却也可能因残酷的争斗失去唯有的性命。 这是富人的游戏,穷人的战场。 蒋淮看着场下两个参战之人,他们身披盔甲,手持锋利的长矛,骑在高大健壮的战马之上。 两人差异十分显著。 一人高大威猛,在灰色头盔的下越发充满肃杀之气,那灰色的贴身战甲在日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另外一人矮小可怜,连战甲都破败不堪,极其不合身形,就像一个稚嫩的孩童穿上了大人不要的衣服。他骑在战马之上,手握缰绳,用力挺直后背。 即将被打落马下的失败者,显而易见。 “不下。”蒋淮淡淡地说。 “那小矮子是我父亲的情妇所生,不曾受宠,连那孩子也不被重视,不曾接入家中抚养。”昆汀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放下两块金币到侍者手举的托盘之中,“想来母子的日子并不好过,被喂养得如此瘦弱,怎是可怜,还要靠这小小孩童参加长矛之战来赚取钱币。虽结果如何一望便知,但我作为兄长也当勉励一二,那便赌他赢吧。”侍从退到一旁,然后转身离开,想必是去为昆汀下注。 昆汀温和有礼,连声音显出他的温柔绅士之气。 但说个不停,只足以让蒋淮厌烦他。蒋淮不理会他,只是托着腮看着下方的比武场,身边的呐喊响起。 他忍耐着,像是在完成一件来自父亲的任务,回去肯尼斯必定又要询问他玩得开心与否。 比试开始的时候,高大的骑士快速地驱使马匹冲到矮小的对手面前,长矛一捅便想刺穿那破烂战衣,直捣胸口,意图一举击败他。 那个小个子双手紧握长矛用力抵挡,一使劲将箭头隔开,顺着力道,打向对方的脖子。 高大骑士用手一拧,不知是他本就力大无穷,还是小矮子的气力不足,那挥打过去的长矛竟被单手握住。他一手抓紧对手长矛,另一只手迅速舞动,刺向小矮子的腰部。 小矮子勉力一躲,用力一踢马身,引得马头向前顶撞,在对手慌乱之中夺回长矛。 这是一场完全不公平的打斗。 蒋淮撑着下巴看那小个子完全被单方面虐打,血溅了满场,却还是夹紧战马不肯倒下。 何不放弃?只需落到战马之下便是输,难道钱比性命还重要? 空气突然变得静谧,原本喧闹的斗战场突然鸦雀无声。身边的人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 在蒋淮的面前显现而出的是一个透明框。 【矮小的骑士是埃德加的私生子伽一,因埃德加有正妻所生的昆汀,以及许多私生子,他并不在意伽一的死活。昆汀承诺伽一如果在斗战场赢得荣誉,就让他为埃德加家族所承认。斗战场是埃德加家族的产业,昆汀作为埃德加家族的正统继承人,可以阻止这场残酷的战事,但是需要双倍赔付赌金。高个的骑士是昆汀的得力干将,曾在战场上赢得荣誉,又在埃德加家族获得财富,听命昆汀的命令斩杀伽一。】 【亲爱的尼尔,你选择……】 第6页 选项一:【向昆汀求情,请他放过伽一】 选项二:【用肯尼斯家族的名义来阻止这场赛事】 选项三:【选择继续观战,人各有命】 感觉这一幕有点熟悉,似乎曾经在哪个梦境里曾经出现过,又模糊在时光之中,被笼罩在朦胧间,无法回忆。 蒋淮没有马上选择,他看向身边巍然不动的昆汀,这个家伙棕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俊秀的脸上那双碧绿的眼眸里,似乎淌着潺潺的温情,但他知道在无尽的深处,藏着的恐怕不是温柔而是残暴。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私生子,如果他求情,昆汀必会卖肯尼斯一个面子,但他又何必为他求人?又何必用肯尼斯家族的名义救他? 在蒋淮准备选择的时候,选择框突然消失不见,一排字逐渐出现: 【因超时未操作,默认选择第一个选项】。 蒋淮一愣,竟有时常限制。 呆愣没两秒,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脑海中传来指示:请向昆汀求情。 蒋淮不愿听从,但刺痛愈发深刻,连身体都不受控制。蒋淮的手不听使唤地伸向昆汀,覆盖在那养尊处优的少年的手上,颤抖地握紧。 昆汀感受到手腕上的温度,偏头便望进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里,那眼瞳突然有了湿润的泪水,变得柔软了许多,如同星辰一般璀璨。昆汀深邃的双眼里因倒影着那个精致的脸蛋,渐渐染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似贪婪又似暴虐,“我亲爱的尼尔,你怎么了。” 蒋淮咬紧牙关,不想开口,大脑如针扎一般疼痛,又像被电击一样难捱。嘴巴一开一合,流畅的求情之语伴着哭音倾泻而出:“昆汀哥哥,能不能救救那个骑士,他快被打死了。” 稚嫩的脸庞也扬了起来,看着昆汀已显英俊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改 ☆、第2章 最终昆汀指示手下输了比赛,伽一稀里糊涂就赢了那场比赛。 一切都源于那莫名其妙的选项。 蒋淮阴郁地想到那不受控制的样子。那个孩子,是生是死又与他何干? 经此一次,蒋淮吃了教训,知道在这个世界,有种莫名的规则凌驾于人之上,甚至可以控制他的行为。 这是怎么一种令人讨厌的感觉。 蒋淮咬紧牙关,冷哼一声。 而昆汀从那次接触之后,便黏上了蒋淮,时不时便拜访肯尼斯家,或者带着蒋淮外出游玩,或者邀请他到埃德加家做客。 肯尼斯对昆汀的印象非常好,感觉这个少年风度翩翩、热情开朗,对他们的来往乐见其成。 蒋淮不想看到肯尼斯和莉莲担忧的眼神,便常常随昆汀出去游玩。 蒋淮接触的人事多了起来,他便也习惯了是不是出现的选择。 那些选择出现的情景各不相同,有些无关紧要,有些却与身边的人性命攸关。 通过不断的选择,他清楚掌握了一些规则,也清晰地明白自己如果对最终选项出现思想上的抵触或者不符合最终选项的行为,不但会受到无声的攻击,更有甚者还会失去对身体的把控。 而他的选择,似乎在决定了某些事情的发展。 正如此时,本该在那场长矛比武中失败甚至丧命的伽一,作为次子被埃德加所承认所抚养。 并在数年后,成为一个沉默寡言的高大男子,安静地跟在埃德加和昆汀的身后。 蒋淮身着正装,跟在肯尼斯的身边,游走在水晶灯照耀下的宴会大厅之中。 身为宴会的主人的埃德加热切地跟肯尼斯握手,感谢他们的到来。而昆汀碧绿的眼睛倒影着蒋淮的身影,他上前一步一个用力,将蒋淮抱入怀中,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好多天没见,尼尔,我好想你。”轻轻的气息吹拂过蒋淮的耳廓,引起一阵瘙痒。 长大后的昆汀很是俊美,棕色的长发微卷的披散在脑后,白皙的脸庞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五官比之少年时候显得更加深刻,轻佻的眉毛下一双狭长的双眼中,似含着汪汪泉水,无言地述说着柔情。 他的脸颊轻轻靠在蒋淮的身边,久久不愿离开。 “放开。”蒋淮感觉到他的呼吸,皱了皱眉头,冷漠地说。 昆汀并不想惹怒他,揉了一把蒋淮的头发,便听话的放开。指尖细细的磨挲了几下,似乎还在回味那丝滑的触感,以及冷淡的体香。 蒋淮站在一旁,等肯尼斯和埃德加寒暄完毕,突然感受到一束专注的目光。 抬眼看去,却仅仅看到一个低垂的脑袋。那是伽一,小时候瘦弱可怜的他在长大后竟变得非常的高大,他跟昆汀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昆汀是个身姿挺拔的美男子,伽一则是泛着凶气的高大青年模样,看起来与他的实际年龄不符,又成熟又凶狠,但又有一种沉默的木讷。 只是这个高大的青年总是隐匿在暗处,不愿让人瞩目。 他与埃德加有着如出一辙的棕发,不似昆汀留着时下流行的长发,而是修剪成凌乱的短发,即使低头也无法掩盖那鬼斧神工一样英挺的面容。 刀砍斧削的刚毅线条,眼睛低垂被长长的睫毛所覆盖,却可勘探一二那寒潭一般黝黑又深邃的黑瞳,鼻若悬胆,薄唇在此刻抿紧,无端透露出一丝紧张。 他站在埃德加和昆汀的身后,就像一道黑色影子。 第7页 宴会歌舞升平,所有人或畅快地举杯共饮,或在舒缓的音乐中姿态优美地旋转共舞。只有伽一一如既往地隐没在角落,举着一杯鲜红的酒,望着人们的欢声笑语。 昆汀伴在蒋淮的身边。 他的手臂搭在蒋淮的肩膀,偏头向他介绍来来往往的人:“尼尔你也长大了,是时候融入到圈子里了,毕竟你可是肯尼斯的继承人。”他手指一指。“红头发的是万埃家的继承人德斯,那个白头发的是阿尔杰,他是蒙德拉家的次子。” “那个黑头发的呢?”蒋淮问道。 在西陆之国,黑头发的人很少见。从小到大,蒋淮只见过两个,就是自己与父亲。 因着他许久没有回答,蒋淮疑惑地看向身边的人。 昆汀盯着那人,拧了一下眉头,似乎感到不满。他的目光也让那几个年轻人注意到,举步便走了过来。 “恩?” “那是个叫泽恩。”昆汀轻声解释:“他们家才来西陆,不过是个小家族。我并未邀请他。” “嘿,昆汀。”德斯一马当先走到昆汀的身边,“这是哪家少爷?怎么我们从未见过?”他挤眉弄眼,眼睛里满是促狭,“这样我们的小泽恩可要伤心了。” 昆汀眼神一冷,阿尔杰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顶开德斯。“德斯向来爱开玩笑,请您不要介意。”他伸出手,“我是阿尔杰·蒙德拉,可否知道您的名字。” “蒙德拉先生你好,我是尼尔·肯尼斯。”蒋淮瞥了一眼昆汀,示意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放下来,然后轻轻与面前的人握了一下手,“德斯·万埃先生你也好。” “肯尼斯少爷,我是泽恩·布鲁斯。”黑发的少年笑着上前,“昆汀少爷,很抱歉我的不请自来,我太想亲口为昆汀少爷祝贺了,所以恳求德斯少爷带我过来。”他请罪的时候,眼底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昆汀,满是深情。 他又往前两步,走到昆汀的跟前:“请昆汀少爷责罚我。” “既然是德斯带来的,那就让德斯带你在宴会中好好玩耍吧。”任何一人都听得出昆汀声音中的不愉。 看出昆汀的不耐烦,泽恩识相地告辞,只在他的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小,就连昆汀身边的蒋淮都听不清楚。 “他喜欢你吗?”蒋淮在他们各自散去之后,淡淡地问。 昆汀饶有兴致地望着蒋淮的眼睛,“我的身边向来不乏追求者。”他慢条斯理地用指尖饶起蒋淮的一缕长发,捻到嘴边轻吻,“可惜我的心一向只装得下我的尼尔。” “我的尼尔,你是在为我吃醋吗?” “你想多了,昆汀。”蒋淮看见大腹便便的埃德加朝他们看来,“身为宴会的主角,你该上台了。” “等着我,尼尔。”昆汀说:“请为我庆祝。” 他整理一下衣着,保证自己完美无缺,然后向着埃德加走去。 蒋淮抽出胸口的丝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昆汀少爷很迷人,对不对。”黑发少年泽恩不知何时,走到蒋淮的身边,他低声跟蒋淮说着:“尼尔少爷真的是一个聪明人,明知道昆汀少爷喜欢您,享受着他对您的照顾,却什么都不愿付出。” “你说得没错。” 蒋淮知道昆汀对自己的特别,无论他想要什么,昆汀都会帮他,但是他却不喜欢昆汀。对他来说,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但昆汀又何尝不知道呢?”蒋淮挑眉看了一下身边的少年,看他的不甘,看他的为情所困,“他不过是在享受这种付出。” 在昆汀的心底,自己是他的囊中之物,在他耐心尽失的时候,就会露出他真实的面目,张牙舞爪地想要将自己撕碎。 蒋淮的心底没有任何惧怕。 过了这么多年,他越发肯定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控着来到这里,他不过是万千人群中的一个扮演者。 对他来说,什么都无趣至极。无论是自己,还是昆汀,乃至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过是游戏中的一个角色。 “我喜欢昆汀少爷,喜欢得要发疯。”泽恩看着在台上意气风发,举起酒杯的青年,看着他看向自己的警告,“尼尔少爷,你千万不要喜欢上昆汀少爷。” 蒋淮没有看他,只是喝了口酒杯中的酒液,淡声说:“我可不像你。” 少年的喜欢,在蒋淮看来无趣至极,昆汀不过是个有着英俊皮囊的人渣。 而与人渣为伍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蒋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 宴会结束的时候,客人们一一拜别。 肯尼斯在宣布昆汀正式接任埃德加家族之后,便因事中途离席,蒋淮恭送父亲离开,自己留在宴会中。 喝了不少酒的昆汀拉着蒋淮的手不放,说话的时候,喷出些许的酒气。 “晚上别走了,好吗?”昆汀把脑袋放在蒋淮的肩膀上,嘴唇贴着他白皙的脖子。 纤长的脖颈如同天鹅一般。 他情不自禁地将手环绕住蒋淮精瘦的腰身上,昆汀紧紧抱住蒋淮。 “求你了,”昆汀在他的耳边轻声哀求,“求你了,宝贝,晚上留下来为我庆祝。” 他想要亲吻蒋淮。 他们坐在宽大而柔软的沙发上,两个男人却挤在一起。 第8页 昆汀的眼睛因为酒精泛起水泽,他像是一条剧毒的蛇,缠绕在蒋淮的身边。他握着蒋淮骨节分明的手,放到自己的嘴边,用舌头舔|舐|,含|糊|不|清|地说着那说不尽的情话。 “你喝醉了。”蒋淮任由昆汀纠缠。 “呵呵。”昆汀笑着说:“你知道我没醉,我说的不过是真心话。” 蒋淮拨开昆汀,拿出方巾,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粘|腻|。 昆汀被推开后,就摊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直直地伸长,没有一点大少爷的样子。 “尼尔,你什么时候才能属于我?” 蒋淮一点一点地把昆汀的唾液擦干净,他的手很漂亮,在灯光的照射下,修长的指尖泛着水润,单薄的肌肤下透露着蔓延的血管,又脆弱又动人。 “再说吧。”蒋淮找来侍从,“扔了。”他将用过的方巾扔了过去。 “好吧,我的宝贝,你知道我舍不得勉强你。”昆汀丝毫不在意自己亢|奋|的状|态|,“只能委屈我自己了。” 他站起身体,弯腰行了个绅士的礼节,便带着蒋淮去客房。 蒋淮不知在昆汀家留宿过多少次,对埃德加家的庄园的熟悉度仅次于自己的家。 今夜的月色很美,外面的天空很暗,显得倒挂的月亮格外的明亮,光晕似乎要照耀整个黑暗的天空,又像要被黑夜所吞噬。 昆汀也很贴心。 沐浴过后,蒋淮穿着黑色带着金丝的睡袍,顶着一头湿润的头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他拿出沙发边上的雕花小桌上的烟,轻轻放到鼻息间嗅了嗅,熟悉的味道让他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他没有开灯,火苗蹿了起来,火舌点燃他指尖的烟。轻轻旋转之后,蒋淮吸了一口,又慢慢吐了出来。 花园里的灯,照亮了火红色的玫瑰园的一角。带着淡淡香味的风从窗户外吹拂进来,耳边有个带着哭腔的□□似乎飘荡着。 刚刚那个爱着昆汀的少年,正在花园的雕花石柱上,隐隐约约地啜泣着。 蒋淮的视力很好,可以看见月色下,他的脸上,泛着诱人的粉红,呈现出激动的喜悦和带着疼痛的狰狞,透明的眼泪从颤抖的眼角落下。 昆汀还穿着刚刚的礼服,衣冠楚楚,他有力的手握着少年纤细柔软的腰肢上,他紧|贴|着美少年的身|体。 【昆汀沉溺在家族继承的喜悦当中,他心中的野心正在滋长,他将暴虐发泄在无辜的泽恩身上】 【亲爱的尼尔,你选择……】 选项一:【打断他们】 选项二:【视若无睹】 昆汀带着高涨的征服欲,在夜色中显得可怖。。 泽恩的表情完全展现了一个沉浸的模样,昆汀给他带来痛苦,也带来刺激。他享受其中。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选择留下来,面对这个男人,与他在夜色中相约。 这一切不过是这个少年自己的决定。 蒋淮不认为阻止他们,泽恩就会感激自己。 蒋淮若有所思地看着在月色中的两人,想起泽恩对自己说的,他说他爱昆汀爱得发狂,恳请自己不要爱上昆汀,想起他那副仰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 他歪头,轻声道了声晚安,声音飘散在空气里。 昆汀似是有感,俊美的脸仰了起来,望向蒋淮的窗户,那一片飘荡的窗帘在风中摇曳,似乎还能看见他迷恋多年的人影。他舔了舔嘴唇上带着铁锈味的血渍,碧绿的眼睛里满是阴鸷的欲望,惊人的贪欲。 蒋淮睡得很沉。 天已大亮。 厚重的窗帘遮盖住了大部分白日的日光。 但却有几丝光线不安分地从遮蔽的窗帘间隙里,偷偷探了进来。 如同一双炙热的大手一般,揉捻过些许的肌肤。 又如同火热的碎吻蔓延而下。 蒋淮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伸出被寝之外。 即将清醒未醒之际,细微的战栗过后,感到陌生又熟悉的温热之感。 他闭眼闷哼一声,脑袋有一阵阵的麻木。 冰蓝色的眼睛在睫毛轻轻颤抖之后,在安静中打开,他背靠在床头,熟练地拢了拢衣领。 拿过小桌子上的香烟,点燃了一根。烟头在昏暗又明亮的房间里闪烁着。他吸了几口,待彻底清醒过后,将烟捻灭在一旁的水晶烟灰缸里。 赤足从床上翻下,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站到床边,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便拉开窗帘,璀璨的阳光从玻璃窗照射了进来。 轻轻嗤笑一声,脱下昨晚的睡袍,换上自己的衣服。他的长发干爽又顺直,听话地披散在后背。 日光如同一道贪婪的火舌,缠绕在自己的身体上,一寸寸似乎想要将蒋淮灼烧殆尽。 等到他下楼吃早餐的时候,餐厅里只有昆汀坐在位置上。 看到蒋淮走过来,侍从起身为他拉开座椅。他低头享用精致的早餐。 昆汀已经用餐完毕,他轻轻擦拭嘴唇,然后单手撑肘,柔软的头发散落在手臂周围,脸上泛着温润的笑意看着蒋淮就餐。 “我父亲以后不再回玫瑰庄园了,他带着他的情妇们去漫游大陆。”昆汀笑着对蒋淮说,“以后埃德加的玫瑰庄园的主人就是我了,尼尔你愿不愿意当我的男主人呢?” “伽一呢?” 第9页 蒋淮咽下口中的食物,没有理会昆汀的问题,而是问起了昆汀的弟弟。 “伽一不在。”昆汀说,“作为家主,亲爱的哥哥为他准备了一栋新房子。他也该自立了。” 用过早餐之后,蒋淮便礼貌地拜别了昆汀。 昨夜的少年不见了踪影,他没有问,如同没有看见昨夜的那一幕。 铁石心肠。 说的可能就是他吧。蒋淮微微抿嘴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 ☆、第3章 近日,蒋淮又闭门不出,日子越发显得无聊。 或许是因为性格的关系,又或者是有着对自己的自信,自信能够照顾好独子的一生,肯尼斯和莉莲已经不再苛求蒋淮改变,他们对独子实在是没什么要求,只要是蒋淮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从不勉强他。 这么多年他们尝试过很多方法,但儿子的性情毫无改变。 现在的他们只希望生性孤独的儿子能够快乐一些,健康地生活着,无忧无虑。 对尼尔的父母来说,儿子能够快乐比什么重要,家中的财富足够让他们的尼尔享用不尽。 蒋淮在肯尼斯和莉莲近乎毫无底线的宠溺下,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 他活得像个人偶,与这个世界的交集那么少,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几乎不参与任何公众场所,至今没认识几个人,连昆汀的朋友都以为他是昆汀的情人。 “宝宝。” 莉莲穿着从东方国家运来的绸缎制成的长裙,流畅的裙面包裹住婀娜的身姿,裙底精细的刺绣,如花朵一般绽放,带着优雅的气质。 她的面容一如多年前一样娇美,岁月未曾让美貌逝去,反而沉淀出成熟的韵味。 如碧蓝湖泊一般清澈无垢的眼睛,看着尼尔。 “宝宝,你吃太少了。” 她的手指灵活地处理着白色磁盘的牛排,锋利的银色刀刃划过鲜嫩的肉块,露出略带粉红的切面。 忙碌的肯尼斯出了门,而孤单的儿子也十几天没有出过门。 莉莲将牛排切成一个个小块,端给了儿子,然后将纤细的手臂撑在桌上,用手掌托着腮,神色温柔又带着期待看着他。 蒋淮刚刚吃了些许的焗土豆和煎香肠便停下了刀叉,擦了擦嘴,看母亲继续进餐。 此时看着莉莲为他处理好的食物,便拿起仆人为他摆上的新刀叉,默不作声地继续吃。 莉莲满足地看着,等他吃得差不多,才问道:“尼尔宝宝,能不能陪伴你的母亲出去逛逛?”她跟蒋淮商量着。 “东陆来的艺术家,带着他们珍贵的藏品,来我们的国家展览,目前正停留在我们的城市。你不是很喜欢东陆的艺术品吗,宝宝,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好吗?” 东陆的东西,总让蒋淮感觉莫名的熟悉。 蒋淮看着满怀期望的母亲,看她眨了眨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眸,低声答应了。 莉莲像个小女孩一样,开心地站起来,在明媚的阳光中旋转着裙摆,她走到他的跟前,捧着儿子的脸庞用力亲吻了一下,“谢谢我贴心的宝贝。” 身上的香气自莉莲的身上传了过来,很温柔的味道,带着雏菊的清雅与夏日的温暖,让人闻着懒洋洋舒服极了。 他们坐着带着家徽的白色马车,行驶在繁华的街道,向着城市的中心也是西陆之国的中心,艺术国度的殿堂里约大皇宫驶去。 这是从前的旧皇宫,年迈的老国王慈悲又善良,从心底热爱着艺术,一生收集了无数的珍藏,都放在这个大皇宫里。 他不忍心这些艺术只能被他一个人所欣赏,便搬迁到不远处的行宫,里约大皇宫作为皇家的资产从此变成半开放式的艺术展览殿堂,只要被皇家所承认的艺术家都可通过向国王申请,在皇宫中展览以供达官贵人们欣赏拍卖。 里约一族传承了五世,上位的国王无论是安富恤贫、具有雄才大略的君主,还是如同此时在位这般独断专行、残暴荒淫的里约五世,都保有对艺术传承的尊敬,延续里约大皇宫的开放治理之道。 因此西陆之国是艺术家心中的理想之国。 蒋淮看着眼前泼墨挥洒而成的画作。 角落零落的花朵带着被折损之后的萎靡,散落在画布的一角,枯败的样子像是被随意碾碎,断断续续的破碎着。 不远处的红色花海,那些仍旧开放的艳丽的花瓣没有半份应有的张扬,淅淅滴滴的雨滴不断下落,将它们砸得弯下了腰肢,甚至陷入松软的泥泞之中。 天空是一片浓稠的墨黑,那暗色的颜料几乎晕染了超过一半的画纸,那些高挂天际的浓稠的黑色沼泽中隐约可见淡淡的光晕被不断被将黑的乌云吞噬。 花丛在尽头也变得看不分明融入其中,可想而知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完全被污染,看不见一点色彩。 那光,微弱得可怜。 “你喜欢这幅画?” 伽一默默地站在蒋淮的背后,看他盯着这幅画许久。 良久之后,他问眼前的人。 蒋淮似乎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 “不知道。”他低声回答。“黑暗是压抑的,也是安全的,如果没有光,就看不见残败的惨状。” 伽一站得离他很近,几乎要贴到他的后背。 第10页 蒋淮甚至能够感觉到伽一身上传来的温热的感觉,一股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边。 “充满污浊的道路上开了一片花海,他们绽放得格外好看。那花枝招展的样子,让人担心它被泥弄脏,被大雨淋湿,想要摘下,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温暖的地方,免受惊吓、免受伤害,却被它的花刺所伤。” 伽一说着,声音低沉又略带沙哑。 “既然看不得它被狂风暴雨所侵蚀,又无力保护它,不如让它零落在自己的手中。” 蒋淮知道伽一的声音之所以带着阴沉的嘶哑,是因为他初入埃德加家的时候,曾被昆汀派人压在地上跪着灌下了一杯杯滚烫的开水。 伽一被烧得要死,又被费尽心思救了回来。 蒋淮亲眼看见他痛得在地上扑腾,却挣脱不了强壮的奴隶那有力的束缚。 喉咙被灼烧萎缩,多年都说不出完整的话。 从此几乎变成了埃德加家的哑巴,差点又被赶了出去。 那时的蒋淮,不时便被昆汀邀约,一同观看戏耍伽一的丑态。 昆汀就像是得到一个新鲜的玩具,伽一被折磨的好玩模样,昆汀每次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给亲爱的尼尔。 那时反复出现的选择,蒋淮尚且摸索不清,他凭着心情随意乱选,曾经救了伽一,也曾无动于衷,看他更加痛苦。 伽一在人间和炼狱间徘徊,逐渐成长,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此时的伽一,完全看不出在埃德加家中那不善言辞的样子。 当蒋淮转头去看他的时候,伽一已经离他而去,那高大挺拔的身姿向着大门走去,充盈的光芒从殿堂金碧辉煌的厚重门扇之间照射进来,泯灭了他远去的背影。 莉莲在画展遇到了熟悉的朋友,收到下午茶的邀约。 蒋淮并不愿意参与这种贵妇之间的社交,便准备独自回家。 谁曾想路上竟遇到了意外。 两岸的摊贩叫卖着生意,流浪的乞儿因偷盗被抓挨了打,被打得遍体鳞伤,奋力挣扎逃脱,却撞上了行驶中的马车。 蒋淮的马车因冲撞而停了下来。 侍从在窗外轻声跟江淮说:“尼尔少爷,一个乞丐偷窃被店家发现,逃跑的时候撞在了我们的马车上。” “求求大人救救我!我的母亲快死了!如果没有我照顾,我的母亲该怎么办啊?!”孩童在昏迷前,拼劲力气请求,“求求你,大人!” 【偷窃者是个十岁孩童,母亲病重无钱看病,饥肠辘辘昏迷在病床上。孩童因此上街偷盗,慌忙逃跑之中撞上了富家公子尼尔的马车上。】 【亲爱的尼尔,你选择……】 选项一:【亲自为小孩解决所处的困境】 选项二:【让奴仆将孩子交给暴怒的店家】 选项三:【通知所属审判所,孩子将为偷盗付出代价】 或许是刚刚遇到伽一。 蒋淮想起从前的某个时刻,伽一曾经乞求昆汀请医生为他生病的母亲,他不过是个不得宠爱的私生子,还不会说话不认识任何人,没有钱。 所以他走投无路地跪在地上,尊严尽失地请求昆汀,却遭到拒绝。 那时候的蒋淮面临了的选项同样有三个:请求昆汀帮忙;偷偷帮助伽一;冷眼旁观。 冷漠的他,看着满脸尘土的伽一,看见他倔强的脸和几乎要滴落的泪水,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有种奇异的沉闷感,他从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的感觉。 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选择了帮助。 被拒绝的伽一被昆汀关了起来,他的母亲不过是引诱埃德加背叛了主母的情妇,现在落得无人看管、凄凉死去的下场,昆汀十分满意。 他并没有派人去查看伽一母亲的情况。对他而言,那不过是个过气的情妇,并不值得他关注。 昆汀更喜欢的是逗弄折磨这个私生子,看他毫无办法地在自己的手心里扑腾。 蒋淮让仆人照看了伽一那位无人照看、昏迷不醒的母亲,带去了医生和金钱。在她好转之后,仆人便如一开始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回到了蒋淮的身边。 在那段时间,伽一被昆汀关在房间里,好吃好喝供着,却不让他出门半步,后来还因为逃跑被打折了一只腿,内心备受煎熬。 短暂的恍惚之后,蒋淮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他很清楚如果把孩子交给商家或者审判所,这个年幼的孩童将付出的代价将十分巨大。 据他所知,盗窃会被砍去五指,残缺的人能够在这个社会做什么?他生病的母亲或许也将因此丧命。 蒋淮让侍从拿了赔偿的钱币给暴跳如雷的店家,然后把孩子抱上了车。那个小孩儿因刚刚的撞击正昏迷了,额头上被打出的伤口流出了鲜血。 蒋淮带着他回了家,请来家族医师为他看病。 小孩的伤口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显得更加弱小。 蒋淮看了几眼,便离开了房间,留下了一个仆从在房间里照顾这个孩子。 没过多久,那个孩子便醒了过来,他请求着,想要见救了他的尼尔少爷。 在看到蒋淮的那瞬间,这个小孩便翻身下床,冲过来想要抱住他的大腿,但是被身边的随侍一脚踢开了去。 “你是否有什么事想要求我?” 蒋淮盯着孩子的眼睛,问。 第11页 他的声音清冽又干脆,没有一丝波动,听在耳中显出独有的冷漠。 小孩被踢得在地下翻滚了几下,然后便跪着祈求:“尊敬的少爷,感激您救了贝克,求求您救救我的母亲吧。” “走吧。”蒋淮随意地回答道。 叫贝克的小孩似乎对他什么都没询问就直接答应感到不可思议,一双大眼睛呆愣着看着蒋淮。 蒋淮斜睨了他一眼,皱了一下眉头,蓝色的眼睛里带了丝不耐烦:“快点,不然我就反悔了。” “好、好的,谢谢尼尔少爷!真的很谢谢您!” 贝克的声音有点颤抖,他屏着气息向面前形容昳丽却冷淡如水的少爷道谢。 蒋淮感觉有些奇怪。 从这个小孩口中诉说着感激,但却看不出激动,孩童的身体却战栗着,似乎充满害怕恐惧。小孩低垂着眼睛,不安地眨着,两只小手缴在一起,像是打不开的绳结。 蒋淮不懂贝克在害怕什么? 但是游戏的选项是不能违背的,他在这几年已经体验了太多次。 一旦做了决定就无法更改,他既然选择了亲自解决就必须亲自去,看着他的困境被一一解决,否则就会遭受惩罚,直到规则认为问题已经被完美的解决。 他十分厌恶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内心的暴虐叫嚣着要冲出身体。 蒋淮低声吩咐下人,唤来肯尼斯分配给他的护卫,让他和贴身仆人跟随而去。 马车带着蒋淮和贝克以及医师,驶进了贫民窟。 这里从未有如何豪华的马车来过,周围衣衫褴褛的人们不由得围了过来,又在侍从的驱赶下不敢靠近。站立在不远处观望着,盯着从雕刻着庄严家辉的马上上走了下来的淸贵青年。 “请您跟我来。” 贝克埋下头低声说。他走在前方引路,腿上还有着不久前被暴打留下的伤,虽然裹上了药,却走得很慢。 路狭窄又脏乱,连接着无数破败的房子。 不时地有人想要走到跟前来请求这位富家少爷的施舍,又被跟随的仆从赶走。 贝克在一处如同猪圈一般散发着恶臭的土砖房前停了下来,“就是这儿了。” 他踌躇了几下,“不然少爷您别进去了吧,让医师进去为我母亲看看就好。”贝克打开屋门,里面一片阴暗,“我家没有钱,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平时舍不得点。” 贝克的脚尖不安地在黄泥地里旋转,蜡黄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蒋淮眯着眼看着眼前面露慌色的小孩,空气安静极了。 他没有说话,没有评判这里的脏乱,也没有嫌弃脏臭,身后的仆从都忍不住掩住抠鼻。 蒋淮抬了抬下巴,示意医师进去为病人看病,自己也面色不变地跟着医师走了进去。 贝克低下头,盯着地上的泥巴,两个手掌自破烂的袖口垂下,渐渐握成拳头。 “少爷,我点一下灯。” 他抬腿走进破屋子,擦了擦油灯旁的打火石,黄色的火焰伴着些许的烟气燃起。 微弱的油灯被点亮,贝克单手拎着生了锈的灯盏,靠近床铺。 一位瘦骨如柴的妇人躺在肮脏的被褥之中,失去光泽的金色长发如果干草一般披散在脑后,苍白又衰老的面容带着病态,嘴唇干裂似是许久未进一口水。 医生仔细地为妇人查看,贝克的母亲因长时间营养不良而非常虚弱,在感染了风热之后,一下子一病不起。在仔细翻看之后,蒋淮命奴仆喊来了另外一辆马车,背着妇人随医生去西路医院。 贝克并没有跟着他的母亲一同前往医院。 他看了一眼身边低着头仍旧举着灯盏一言不发的贝克,问他:“除此之外,你还需要什么帮助?你可以一并跟我说。” 油灯只剩下一点点,那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 油脂燃烧后特有的难闻的气味萦绕而上,飘荡在空气中,几乎让人难以忍受。 贝克嗫嗫嚅嚅地回答:“还需要钱。钱可以拿来买东西,照顾我母亲。”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蒋淮看着他怯懦的模样,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小袋钱币拿了出来,里面有足够的金币,还有零碎的铜币和银币,都递给了面前的小孩。 贝克包着纱布的小手颤抖着,他捧着蒋淮的钱几乎要承受不住。 在油灯燃尽的那瞬间,贝克抬起了稚嫩的脸庞,水汪汪的眼睛,他看着眼前的青年,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可是蒋淮却怎么都看不清。 思维在一瞬间放空,眼前忽明又忽暗。 宛如失重的晕眩强势地侵袭着他。 他的眼帘在黑暗垂下,长长的睫毛乖巧地盖住冰蓝色的眼睛,他的身体失去了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 ☆、第4章 西陆之国的审美,倾向于精致优雅的装扮。 年幼的少年们喜欢穿繁复的蕾丝华服配着短裤,小腿套着长筒袜,踩着小皮靴,带着可爱的圆帽,佩戴羽毛装饰。 善美的女子们热爱东方的丝绸,勾勒出细腻窈窕的身姿,她们烫着卷曲的头发,带着华贵的饰品。 成年的男子的脸庞干净,留着柔顺的长发,垂散在整齐修身的衬衫马甲后面,下半身喜好穿着修身的长裤,套上坚硬的牛皮靴。 第12页 只有低贱的奴仆会剪掉自己的发丝以换取金钱,会穿着深色的短打麻衣方便做事。 一如坐在床榻之边的男人。 在这个宽敞的房间里,有着一整面墙壁的落地玻璃,各色的玻璃镶嵌在铁艺之中,本该在金色的灼热光线中,为房间折射出斑斓的五彩光泽,却因那浓厚的黑色窗帘遮盖了近乎全部的光芒。 那窗帘只为房间留下一道余晖的缝隙,照出角落的墙壁上,那些名贵的画作。如果可爱的尼尔是清醒的,他会发现那些来自西陆的画作,每一幅,他都曾经驻足欣赏过。 四周的墙壁都勾勒着金色的浮雕,在墙上延伸着没入阳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男人的脸隐没的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棕色碎发浓密而狂野,绿色的瞳仁深邃又幽暗,坚硬的鼻子勾勒出英挺的弧度,像老鹰的嘴,显得冷酷而不近人情,唇角难得有一点笑意。 他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人,心情是难得的美好。 白色的床单包裹着沉睡的人。 深黑色的发丝在洁白的枕头上散落铺开,衬得那张安睡的脸颊更加白皙,他的睫毛细腻纤长盖住了冰冷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斜斜地投射出两片如同扇子一般的阴影。 他的鼻子□□,微微煽动,当男人凑近的时候,能够听到那平淡的呼吸和略带温热的气息。 他的嘴唇真软。 男人的手轻轻覆盖在上面,带着克制的意味,轻轻地揉捻掌下的薄唇,看寡淡的双唇逐渐变得粉红。 “还是这样好看……很乖很美……” 男人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粗哑阴沉,带着古井一般的深沉。 这样安静睡着的他,就像一个天使。 他的嘴角微勾像是在笑,但当他张开那双蓝色的眼睛的时候,里面又只有寒意,那勾勒的弧度像是睥睨的冷漠,看着面前的人却又不曾放进心里。 顺着瘦削的下巴往下看去。 支起的锁骨在丝滑的睡袍中若隐若现,显露出纤细。 两只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掌,放置在被寝上,约莫是腹部的位置,修长的手指上,修建得圆润干净的指甲没有多少血色。 蒋淮的手掌交叠着,显得十分乖巧动人。 犹然记得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仍是稚子。 他远远望去,便望进一双漠然的瞳仁之中,孩子特有的精致甜美因那双眼睛而荡然无存。 他与昆汀一起,衣着华贵地坐在最近的看台上,目光落在场下,似乎看着自己又似乎未将一切映入眼底,一切的纷争就像尘埃一般不值一提。 自己在那双冰蓝色的眼中,犹如一个死物,不值得他在意关注。 他在场下被迸发的鲜血浸湿,身体因寒冷而颤抖,手指却执拗地握紧战柄,瘦弱的腿夹紧难以掌控的马匹不远落下。挂 在天空的太阳太过灼热形成光晕让他看不分明,呼出的粗喘断断续续,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被遏制住呼吸。 进入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以为他会就此死去。 却没想到能因孩童的一句请求而活了下来。 男人的手指轻轻地从柔顺的黑发抚摸而过,他的指尖划过沉睡的人的眉眼渐渐下滑,“既然无所在意,又为何救了我,帮了我,从不言说。” 在他的面前,自己从来都是一副卑微可怜的模样,而他也是毫不在意像是一尊稚嫩又高傲的神祗,看着所有人在这繁华的苦世间挣扎。 “为何看我受苦,又救我母亲……为何放任昆汀对我的折磨,又暗自安慰我给我温暖……你究竟是引人堕落的魔鬼,还是救赎苦难的天使?” 我以为你冷漠,可是你却心怀柔软帮助了我。 我以为你温柔,你却为凶徒递上刺血的刀刃,将我刺穿,让我伤痕累累。 我为了你着了迷又着了魔。 你却一如从前,高高在上看我为欲望所困。 男人掀开床单,长腿跨上柔软的床铺,他拥住怀中的人,结实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肢。 “陪我睡一会儿。” 怀中的人安静地沉睡着,不予以回应。 “就当做是我的生日愿望。” 男人看着他的脸,在额头落下一个吻,掌心贴着他的后背,轻轻拍打着,低沉的嗓音自口中吐露,形成一首干涩又快乐的歌。 · 蒋淮醒来的时候,星辰繁密遍布夜空,银月的光辉铺满了整个房间。 窗帘被夜间温柔的风吹开,在空气里摇曳着。 蒋淮有一瞬间迷糊,模糊地以为自己还没清醒。 “我回家了?” 嗓音中带着丝丝倦怠。 蒋淮将手臂撑在床铺上,支起自己的上半身,将后背靠羽毛枕上。他回想一下,似乎上一刻还在那个破败的贫民居所。 墙壁上的雕花黄铜灯照出柔和的黄晕。 蒋淮眯了眯眼睛,清醒片刻后,眼神完全恢复清明,他伸手摇动床头的铃铛。 细碎的宝石五光十色连接成一串串珠串,最下面汇合至一颗巨大的黑曜石。在他轻轻摆动的时候,宝石撞击到周围雕刻精美的银色铃身上,发出清脆又空灵的声音。 房门被轻轻叩响。 仆人带着洗漱工具鱼贯而入。 他的贴身仆从站在一侧,似乎看出他有些不适。在请示过后,用温暖的指腹轻柔地揉压着蒋淮的额角,低声说着:“您让小人陪送孩子的母亲去医院之后,是诺丁护卫陪同您回来的。那处太过污浊且恶臭不堪,您似乎感到晕眩不适。女仆服侍您睡下之后,为您请来医师大人,医师大人说您并无大碍。” 第13页 在简单的洗漱过后,蒋淮换了整洁干净的衣服,唤来诺丁。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蒋淮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手放在腿上。他看着眼前这位高大的先生,询问到。 诺丁护卫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姿态恭敬,低着头回答:“回禀少爷,那个少年得到了少爷慷慨的馈赠,非常感激。因当时您似乎感觉非常不适,甚至陷入了昏厥,属下心中着急,便先护送您回来了,并未太过在意他的去处,那少年约莫去照看他的母亲了。” “我当时为何晕厥过去?” “回到府中,管家为您请来了医师,医师诊断您近期可能因心情抑郁或者偏食带来贫血,幼时的体弱之症又复发了,只需好好养护身体就可以。” “我是何时到家的呢?” “傍晚日落时分。” 蒋淮出去的时候并未注意时辰,只记得少年的家在非常偏僻的地方,马车行驶也不少时间。 他的内心有些疑惑,但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诺丁护卫似乎受到了主人尼尔的质疑】 【亲爱的尼尔,你选择……】 选项一:【遣退诺丁护卫】 选项二:【相信诺丁护卫】 西陆之国可以说是富饶和平,城都的中心是富人的乌托邦,有钱的人们过着歌舞升平的日子,富家的夫人少爷天天无忧无虑,但也不是绝对的安全。 富家雇佣来保证身家性命的护卫,多是从军队淘汰后的士兵。 他们的家境普遍穷困,得到护卫工作他们能够获得丰厚的回报,也会以命相护,一旦发生危险死去,家人也可以得到大笔的财富奖励。 但是他们签的都是生死契约,一旦被遣退,便不会再有人雇佣,以防被对手收买害命。 又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蒋淮问自己。 诺丁护卫所言并没有什么值得疑虑的,而且自己也好好地回到府中,又有什么损失值得让他失去这个优秀的护卫吗? 没有。 蒋淮随手选了二,挥手让诺丁退下。 象征着时间的西陆神像,环抱着圆形的黄铜钟面,矗立在柔软的地毯上,嘀嘀哒哒地带走时间。 时间越发的晚了。 蒋淮独自坐在长长的餐桌上,白色的桌面中间摆放着烛台,上面点着数支散发着黄色光晕的蜡烛,轻柔的香味随着火苗的燃烧发散在空气中。 蒋淮看着钟摆摆动。 他的父亲在外面忙碌已几天没有见面,而母亲也罕见地没有在家陪他共进晚餐,只让仆从传来口信说今夜不回来。 他切着白色餐盘中的食物,让它们成为完全一致的大小,才慢慢送入口中,缓缓地咀嚼吞咽。 饱腹过后,他用餐巾擦拭着嘴唇,用旁边的湿巾擦拭干净双手,站起身子,坐在客厅中。 晚风吹过,撩起了他的发丝,落在脸颊上。 蒋淮坐在沙发上,坐姿端正,他的睫毛长长的很是好看,蓝色的眼珠倒映着月色,看着被星空笼罩的大地。 仆人都退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偌大的家里,安静极了,只有风吹动薄纱的声音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双瞳仁少有的有些柔软的迷茫和无神。 打开的书放在掌心,摊开的书页被风吹过了几页。 鼻息飘过暗夜的花香。 单薄的衣衫护不住身体的温度,他的身体感到一点点凉意。 就这样坐了一夜。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金红色的光线洒满了世间万物。 蒋淮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轻缓地将书放在桌上,然后起身走进房间。 他躺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思索着自己存在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他想了很久,很多年,却完全找不到答案。 时间的流逝,那般安静。 蒋淮感受着自己清浅的呼吸声,他的腹部随着呼吸起伏着,心脏也沉静地跳动着。 一下一下。 嘭嘭嘭。 又深又浅,又轻又重。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带着轻盈又温柔的节奏。 是我的母亲回家了。 蒋淮垂下眼帘,任由睫毛盖上视线。一切又归于黑暗。 “吱呀——” 门被推开了。 床榻的一侧因重量而微微塌陷下去。 蒋淮能够闻到几不可闻的香气,以及逡巡在他脸庞上的视线。 经过一天一夜,那香气已然淡了不少。 雏菊绽放过后,败落了,便也失去了它特有的温暖和芬芳。 一双保养得细腻柔软的手,覆盖上蒋淮的脸,细细地描绘着他的五官。 良久,伴随着一声轻叹,落下的是一滴落在脸上的冰冷的眼泪。 莉莲内心那充沛的柔软情感,几乎要从那滴眼泪中溢出来。 眼泪顺着蒋淮的脸颊随着颊骨的弧度滑落,然后落入散落的黑发当中,莉莲的手从泪痕处擦拭着。 她在蒋淮的身边呆坐了许久。 在最后,她的手指自他黑色的发丝中拂过,为他掩好被子,关上了房门,走了出去。 “啼哒,啼哒——” 脚步声渐渐远去。 · 接下来的日子里,家主肯尼斯仍旧忙碌得不见人影,而莉莲突然热衷起聚会,与各家的夫人们腻在一起,在家的时间也大大减少。 第14页 连昆汀都很久没有拜访了。 在蒋淮的吩咐下,如非必要,仆人从不敢主动打扰。 这是十几年来,少有的独处的时候。 肯尼斯和莉莲对他的关怀渗入了他所有的生活,充满了热切的爱意。 他们关注他,最新的服饰是否装满了他的衣橱,每日的餐点是否符合口味,朋友有没有邀约他一同外出,琴声中流淌的是快乐亦或忧郁,日光多久未覆盖他的周身,几日未曾外出。 而昆汀自从相识之后,无论蒋淮愿不愿意,都执意地要闯入他的生活,带来了热闹的喧嚣。 蒋淮的世界里,来来回回闪烁着身影,有人长久地留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不曾离去,有人一闪而过,在他的脑海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本应适应了被家人和昆汀围绕的日子。 但是他发现,他并没有因为陪伴而带来愉悦。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屏息已久的沉闷得到松懈。 蒋淮并没有感到孤单,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久违的熟悉的轻松,让他可以沉浸在独自一人的世界中。 仿佛他天生就应该一个人。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神像都露出包容的笑容,伊雅虔诚地跪拜在地,一切凡世的烦恼在此刻都褪色。她的旅途在此刻停止了,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夕阳在遥远的山脉中降落,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发出了轰鸣,她的内心波澜不惊。她是一个孤独者,不愿与这个世界相容,她不爱、不恨、不喜、不悲,她就是虚无,早该消散,不该打扰这个繁杂的世界……” 昆汀的拜访打断了他的阅读。 放浪不羁的昆汀,在继承了家业之后,脸上多了几份威严。 棕色的长发被尽数向着脑后束起,露出英挺的面容。 他的瞳仁如翠竹一般的色彩,此刻却沉淀着肃穆,嘴角也少有的没有勾起,紧绷着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蒋淮感觉到身边的位置一塌,昆汀坐了下来,倚靠得很近,他可以感觉到透过衬衫传来的温度。 昆汀的手臂环抱过蒋淮的肩膀,将头靠在他的肩头,声音带着温柔。 “我亲爱的尼尔,可怜的尼尔,”昆汀慢慢地说着,气息吐露在他的脖颈上,“你的父亲肯尼斯家主因涉嫌造价与雇凶杀人,被国王下令抓捕。而你的母亲莉莲夫人四处奔波也无法改变这个命运,未免再让家族堕落丢脸,已被请回母族做客。” 蒋淮的腰板挺直,眼神落在远处,他有些迷茫。 昆汀的声音太近,近到让人听不分明。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挡住了他的视线,昆汀的双手捧着他的脸,不知何时,当初的少年有了成年人的轮廓和冷酷。 “我的尼尔,衣食无忧、无忧无虑的尼尔,突然无依无靠了。” “你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 ☆、第5章 昆汀来的时候,还是早晨。 铁艺的窗户外,传来鸟啼的清脆声响。花香从缝隙中飘散进来。 蒋淮的双手生得十分完美,白皙而修长,突出的骨节也显得精致而不染尘埃,圆润的指尖中有着淡淡的肉粉色。他将手平静地放在膝头。 昆汀的声音里似乎有着悲悯,“我不相信肯尼斯先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大家都知晓肯尼斯是最为值得信赖的商人,”他说道:“但是我们西陆的第二大珠宝商,也就是莉莲夫人的父亲所掌控的易万思家族,却向国王陛下呈去了一批珠宝,称肯尼斯先生的商铺供给的是假货。” 蒋淮安静地听着。 “易万思家族认为,长久以来,肯尼斯用劣质的彩石仿造高贵的珠宝,镶嵌在镀金的黄铜上,与真品混合售卖。因着师傅的雕刻技术高超,以及众人对肯尼斯的信赖,长久以来并未被察觉。他们因此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良久,蒋淮问:“除了易万思,是否还有其他人指证我的父亲吗?”他抬起眼帘,透彻而又带着冷淡的眼神落在昆汀的脸上,“比如说,你们埃德加。” “不,没有。”昆汀盯着蒋淮,“相反的,我为了尼尔,一直在试图为肯尼斯先生奔走。” “哦?”蒋淮问,“有何效果?” 昆汀听着蒋淮的疑问,轻轻叹了一口气,“易万思家族提供了证据之后,许多小商户竟也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说自己从肯尼斯处进的货物里面掺假。其中一家商铺在店内搜到进货负责人与肯尼斯希尔大道最大门店的主管切尔西的往来信件,信件中有明确的交易款项及回扣比例,以及部分珠宝的成分说明,掺假掺得证据确凿。” “情况如此,国王必然加以重视。他命司法所严加审查。” “最为严重的是,当国王部下的主审官名人去提请切尔西的时候,切尔西已然死在家中,士兵们查封了他的家宅,并看到他留下的信件。” “切尔西在信中说明了,长久以来他的家人收到肯尼斯的控制,他本人迫不得已为肯尼斯的罪证遮掩。他知道了太多肯尼斯的事情,此时被发现必将被肯尼斯所除,当做弃子担当罪责。” “现如今,他如实写下所有罪行,并留下了一本账本。恳亲国王陛下看在他的坦白之下,救回他的家人。” 昆汀缓慢地表述着,将详尽的情况一一说给蒋淮听。 第15页 “国王的人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切尔西的家人,可是他们也已经死于非命。”蒋淮问道:“是这样的吗?” 昆汀点了点头。 剧情简单得如同一场闹剧。 但却毫无证据可以反驳。肯尼斯从此背负了弄虚作假、伤人害命的骂名,被投入了司法的大牢。 蒋淮嗤笑地想着。 眉眼低垂,表情冷漠。 身边的位置一动。 昆汀站了起来,然后踱了两步,走到江淮的正前方。 他蹲下身子,修身的裤身让他的姿势有一丝僵硬,他单膝跪在蒋淮的面前,然后低下那张总是显得不太正经的脸。 手指的指腹轻轻碰了碰蒋淮的脸庞,然后慢慢地包裹住,宽大的掌心火热带有薄茧,如同指腹上的手茧一样都是训练过后留下的点点痕迹,有些刮痛了蒋淮那张娇生惯养的脸。 蒋淮感觉得到他的手的温度。 脸被轻轻抬起。 一股温热的气息随着昆汀的再次开口触碰到他的鼻息,交缠在一起。 然后就望进了那样一双眼眸当中。 “尼尔……” 昆汀的眼神里一向带着邪肆,以及明显可见的高傲。 但在此刻,他狭长的眼中,几乎丝毫不见任何的放肆,甚至带着少有的认真,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碧绿的瞳仁,里面荡漾着温柔。 “尼尔,让我照顾你吧。我会努力对你很好很好,也会尽我所能去救肯尼斯先生的。” 【父亲肯尼斯被抓入狱,母亲莉莲受到母族的控制。家族或许将被覆灭。】 【亲爱的尼尔,你选择……】 选项一:【接受昆汀】 选项二:【拒绝昆汀】 · 昆汀离开之后。 听到风声的佣人们簇拥在一起窃窃私语,被白发苍苍的管家怒喝一声后如鸟兽散。 蒋淮板直着后背,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吵杂的讨论声。 管家站在他的身边,温声安慰着:“尼尔少爷,事情远没有那么糟糕。肯尼斯家族能够在西陆的商场屹立多年,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如果,如家族里的人也希望父亲能够就此倒下呢?” 蒋淮不知道这件事情已发生了多久,近期肯尼斯的事务一直很多,他很少与父亲见上面。 现如今发生了那么多事,竟然没有任何人来汇报过,家中依旧一片安然无恙的模样。如果不是昆汀的到访,他作为肯尼斯的亲子,都不知道父亲已被捕入狱。 “收拾一下,我先去去拜访一下外祖父,把母亲接回家来。” 管家应是,躬身退下。 太阳悄然升到正空,灿烂的阳光灼烧着大地,刺眼照射着,蒋淮盯着那一片,眼中泛起空茫。 他呆愣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感到有些无力。 许久过后,才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心中沉甸甸的。 易万思的主宅并不在繁华的闹市,而在稍显遥远的边郊。 马车带着蒋淮驶去,车轮咕噜咕噜地走着。两旁的房子逐渐变得分布稀疏。 蒋淮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勾勒着精细绣纹的窗帘勾起。 路途逐渐蔓延着,他一眼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易万思庄园,阳光打在尖塔上,形成一圈完整的光晕,金碧辉煌而又带着肃穆。 带着家徽的马车停靠在铁艺大门之外,驻守的卫兵持着长茅,在望见马车里的蒋淮的时候,恭敬地低下头颅。 大门从两侧向内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呀——”。 蒋淮的外公易万思老先生,是个很严肃的老人。 他有着近乎于白色的白金长发,抹着适量的发油,将发丝全部向后方梳理着,一丝不苟地垂在脑后,保持十分的整洁。 带着岁月痕迹的额头完整地显露在书房柔和的灯光下,他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意,与发丝同色的眉头习惯性地微微皱起,冰蓝色的眼珠紧紧地盯着他的外孙。连眼角的皱纹也显露出严苛。 他穿着深色的袍子,带着硕大的绿宝石戒指的手指,交叠地放着在大腿处。 “外祖父。” 蒋淮并未因易万思老先生的态度而感到拘谨或不安,他单手放在腰腹处,平静地弯下腰行礼。 在听到易万思“嗯”的一声回应之后,他挺直自己的腰板,如同一根绷直的弦。 “我知道你所来的目的。”易万思老先生说道。 “现阶段,你的母亲并不适合回到肯尼斯家。现在的肯尼斯家族已陷入一团混乱当中,你的父亲被捕入狱,肯尼斯现在在西陆代表的是一块等待瓜分的肥肉。无论是你柔弱的母亲,还是你这个天真的肯尼斯继承人,都无力解决这个困境。” 看得出易万思老先生并无意在无谓的交谈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他随意地摆手,示意蒋淮在一旁落座后,立刻单刀直入地告诉蒋淮。 蒋淮抬起脸,平淡的目光与老人锐利的眼神相遇,他的皮肤在西陆这样的国度也显得偏白,在黑色长发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苍白。 “所以,外祖父您的建议是让我坐以待毙,看父亲服刑,看家族被蚕食,做一个无用的人,看最后西陆慈悲的大族们是否顾及颜面,为母亲和我留一些残羹冷炙以度时日?” 蒋淮轻声询问这位老人,姿态尊重。 第16页 “尼尔,我从前就曾与你的父母说过,他们太过溺爱你并非好事。作为一个继承人,你完全是不合格的,肯尼斯家族的财富你守不住。” 在老人的眼里,蒋淮甚至是柔弱可欺的,他的肩头扛不起肯尼斯的责任与财富,人人都不会畏惧这个少年,反而会把他撕咬得血肉模糊。 “所以这就是你们除掉我父亲的理由吗?”蒋淮问,“如果没有了父亲,肯尼斯的财富,可以由易万思、埃德加等家族瓜分,而肯尼斯没落的旁支们也可以跟在你们的身边捞点好处?是这样吗,我亲爱的外祖父?” 易万思老先生的薄唇一抿,“这不过是博弈的后果。”他说,“即使肯尼斯没落了,莉莲依旧是我的女儿,而你依旧是我的外孙。我依旧能够保你们衣食无忧,过着从前一样奢华的贵族生活。 “尼尔,你之所以能够站在这质问我,凭借的不就是你的这个身份。” 当谈话不愉快到进行不下去的时候,易万思老先生挥手让蒋淮离开他的书房。 这位刻板的老人的眼睛里有着很深沉的光,“尼尔,谨慎你脚下的每一步,不要轻举妄动。因为你的妄动,可能会破坏长久以来的筹谋,让所有人都跌入万劫不复当中。” 尽管外祖父不愿意让蒋淮将莉莲夫人接回肯尼斯家宅,却也没有不近人情到不允许他们母子相见。 当蒋淮推开书房深棕色的大门时,他的母亲正安静地等在门口的走廊上。当她听见开门的声音的时候,她的头微微向着蒋淮的方向偏了偏,长而卷翘的睫毛下覆盖不住那个湛蓝的瞳仁,以及里面泛着的透明的光泽。 当莉莲夫人拥抱主蒋淮的时候,他闻见了熟悉而令人安心的香气。 那一刻的蒋淮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能够感受到莉莲夫人的悲伤,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将手臂轻轻地环绕住母亲柔弱单薄的后背,然后感受她逐渐用力的拥抱,听着她轻柔而无法抑制的低泣声。 “尼尔,我的尼尔……”莉莲将脸埋在蒋淮的颈窝处,泪水顺着肌肤不断落了下来。 蒋淮在易万思大宅中,在这个铺满了柔软的地毯的走廊里,他站着,怀抱着母亲,茫然的眼神落在空气里,他有些压抑。 并不是因为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是为了内心的波澜不惊。 蒋淮的内心升腾起对自己的厌恶,在内心质问自己,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吗?为何对待悉心抚养疼爱自己的母亲,受冤入狱的父亲,他除了沉闷的心绪,竟没有丝毫的痛苦? 他想起看到的那段话: 他,是一个孤独者 不愿与这个世界相容 他不爱、不恨、不喜、不悲 他就是虚无 早该消散 不该打扰这个繁杂的世界 ☆、第6章 “我拒绝了昆汀。”蒋淮告诉莉莲道。 他清楚地知道昆汀想要的是什么。 昆汀想要的是长久以来贪恋的玩物,能够毫无反抗之力地落入自己的手里。 蒋淮并不在乎。 但是他厌恶,厌恶这种贪恋,厌恶他的眼神、他的心思,甚至他的痴迷的目光,都让自己仇恨。 况且,蒋淮知道。 如此机会,昆汀不仅不会拯救肯尼斯家族,甚至很有可能,他正是将肯尼斯家族推入深渊的黑手。 昆汀的贪婪与野心,性格里的恶劣,长久以来都是明目张胆、毫不掩饰。 蒋淮无需探究都知道昆汀想要的绝不会止步于此,自己不过是他想要的小礼物,肯尼斯的巨大财富才是昆汀的最终目标。 “昆汀,不过是一头抢食的豺狼。他的话,不足为信。” 当莉莲擦干净眼泪,又变成那位优雅又美丽的莉莲夫人。 她伸出手,纤长的指尖落在蒋淮繁复又绅士的衣领上,仔细地整理着,指腹向着他的肩膀滑去,轻轻拍打。 最后一把将蒋淮再次拥入怀中,如同他还在孩童时候那般。 “他们早在许久之前,就已达成共识,只为肯尼斯家族的百年财富。” 馨香环绕着蒋淮。 莉莲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只是带了些低落,“尼尔,我们争不过他们的。”她说:“当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望着你,而家族中所有人都依靠一个人的强大,这个家族注定是要没落的。”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她摸了摸蒋淮的脸庞,“我和你的父亲,唯一的愿望不过是你的平安自由,别无所求。” “回去吧,尼尔。我在外祖父这,一切都好。不必担忧。” 蒋淮走在郊外的路上,诺丁侍卫牵着马车慢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像是在思考,又不在思考。 他只是突然回忆起过去的日子,那些他以为毫无意义的记忆,突然如流水般躁动地涌现了起来。 想着那些与肯尼斯的日子,他威严又带着疼爱。 肯尼斯是忙碌的,但在忙碌之余,他的闲暇时间都属于他的妻子和孩子。而莉莲则全身心都在这个家庭当中。 他们的宠爱依旧清晰可见。 肯尼斯穿着整齐的骑士装,温暖干燥的大手牵过蒋淮柔软的小手,站在白色的小马一旁,浓烈的黑色眉眼里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 父亲插入孩子的腋下,一用力就抱起那小小的身子,轻轻地放在马鞍上。 第17页 马儿打了一个响鼻,四肢轻踩了几下足下的草坪,白色的马尾摇摆着。 肯尼斯揉揉蒋淮的脑袋,安抚着他的情绪,担心他害怕。 宽大而炙热的手掌,贴在发丝上,宠爱地轻揉着。 耳边是美好的话语。 “滴答——”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突然被乌云遮蔽了天日,大片浓稠的灰色的云团将整个天空遮盖住。 透明的雨滴低落下来。 打断了回忆。 “少爷,上车吧。” 这次出门,蒋淮就带了诺丁侍卫,并未带着仆从。 诺丁侍卫驾着车,只能让他回到车上。 冰凉的水珠落在头发上,蒋淮像是没有听见,仍旧漫步在雨幕中。他伸出手,看水花溅在掌心,水花短暂地出现,又消失了,无影无踪。 雨渐渐大了起来,乌云间闪烁着雷电的光芒,轰鸣声低沉地在远处炸响。 他走在雨幕中,衣衫渐渐湿透, “这不过是个游戏。”蒋淮喃喃低语着,声音很低落,也很微弱,只能自己听见,“只是游戏即将走到尽头了……” 就算,肯尼斯家族被夺走,肯尼斯被判刑,莉莲回来母族中生活。 也没关系吧? 反正一切,不过是虚假。 “只要是游戏,就有结束的时候。” 只是这个游戏真的太久太久了。 他想着结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迎来最后的结局。 啼嗒——滴答——啼嗒——滴答—— 马蹄声伴着雨声,渐渐从远到近,来到面前。 紧促的马蹄溅起泥泞,在靠近的时候逐渐减缓,变得轻柔起来,停靠在蒋淮的面前。 “尼尔。” 嘶哑又低沉的嗓音在雨中响起。 高大的男子骑着马拦住蒋淮的去路,翻身下马,姿态稳健,面容刚毅,短促的褐色长发不羁地散落着,闪电在远处亮起,他一眼望去,在发梢的间隙看见光晕。 来人的发丝被雨水浸湿,被手掌一撸到脑后,仅有些许不听话的仍垂在额际。 带着冷酷的线条,他英挺的脸庞在雨幕中显露着,沉沉的绿色眼眸安静地倒影着一个身影。 诺丁护卫迅速翻身下马,执剑站到蒋淮的身侧。 蒋淮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阁下,有何贵干?”他的睫毛纤长,覆盖住一部分的眼球,敛住了其中的眸光,蓝色的双眼显得有些暗沉。 男子踱步走近,踩着马靴的长腿有力地踩在草地上,神色严肃带着紧张。 他向前,向着蒋淮走去。 直到诺丁挡住了他的去路,“伽一先生,请保持礼貌的距离。”诺丁双臂紧绷,手执剑柄,剑身微微出鞘。 伽一像是没听见一般,双眼越过诺丁,看着眼睑微敛的蒋淮,他独特的嗓音在此刻显得有些笨拙:“就是……来看看你。” “嗯。”蒋淮漫不经心地回应,“那你已经看到了,请回吧。”便打算转身回马车上。 “等等,尼尔。”伽一再次开口,“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蒋淮坐回马车内。 诺丁护卫驾车一向平稳,即使在雨天,而又没有一丝颠簸。 蒋淮坐在马车铺设柔软的垫子上,背靠着车身,单手拎起窗帘,雨幕之中可以看见伽一高大的身子骑在马背上,不远不近地跟着马车。 · 蒋淮解开身上的衣扣,慢条斯理地抬起长腿,跨进浴缸当中,将身子渐渐没入浴缸的热水当中。 冰冷的四肢微微颤抖之后,慢慢舒缓了下来。 空气里蕴育着热气,玫瑰熏香的味道在飘荡。 他的眼神落在空气里。 许久,他探出上半身,伸出手臂,一把捞过刚刚放在一边台面上的项链。 “我的尼尔,这是你父亲给你的礼物。” 莉莲夫人的眼眶里含着淡淡的泪光,嘴角却仍旧哺着一抹甜蜜的笑意。她伸出手将一条项链放在蒋淮的上衣口袋中,然后牵起儿子的手,“你回家之后,独自一人的时候,将它打开。” 金色的链身上,坠着一块圆坠。 链坠不小,上面雕刻着一个带着翅膀的婴孩。 婴孩的面容可爱,眼睛的位置上镶嵌着小巧的蓝色宝石,嘴角微微勾起。 精细而又惟妙惟肖。 蒋淮举起链坠对着灯光观察,看到在翅膀的后面有个缝隙,用指尖轻轻一推,婴孩的那面便挪了开,露出一个极为精巧的夹层。在婴孩的背面,镶嵌着一把一场小巧、形状奇特的钥匙。 还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上面写着寥寥几笔。 那是一个地址。 “深得你父亲信任的一位先生,在等着你。西陆已经不再安全。到了东陆,你就去这个地址,报你父亲的名字,他们会懂的。” 夹层的另外一面是一张小小的合照。 蒋淮记得那时候。 那是在莉莲夫人生日的时候,肯尼斯请来摄影师为三人拍合照。 一家三口坐在两把椅子上,紧密地贴在一起。 那种他以为已经遗忘在时光里的那种温暖,突然涌了上来。 他们拍了好多张正正经经的合照,三人板板正正地坐好等待摄影师将此刻记录下来。 可是最终,肯尼斯和莉莲最喜欢的,却是这张摄影师在不经意间抓拍下来的照片,一直都是。 第18页 此时,照片被缩小放到项链的坠子之中,安稳地珍藏着。 “那是爱。” 莉莲举着合照,笑着跟年幼的蒋淮说。 她轻轻旋转着,裙摆在风中摇摆,她喜爱的雏菊淡淡的香气弥漫着。 照片里。 年轻俊美的肯尼斯,披散着黑色的长发,他的脸偏着,狭长的眼神望着身边的妻儿。 貌美温柔的莉莲,金色的长发微微卷曲,落在胸口。她戴着白色的蕾丝手套的手,一只手与肯尼斯交握着,另一只手紧紧护住身前的孩童。 穿着白衬衫和棕色格子马甲的小孩童,被年轻的妇人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两只小小的手掌乖巧地贴着膝头,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镜头。 严肃认真的模样,因年幼的面容,细软的头发,而显得分外可爱,甚至连那裤腿上那十个肉肉的小指头,都带着孩子的嗲气。 “我的尼尔真的是太可爱了,”英俊的家主一把抱起心爱的孩子,将他举起,看他腾空之后也丝毫不显慌乱的小脸蛋,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你这严肃的小模样,真让人想一把揉进怀中,揉乱你整齐干净的黑色头发。” 莉莲夫人依偎进丈夫的怀里,一同环抱住两个最心爱的人,然后用精致的指尖轻轻拨动孩童的发丝,分别在大丈夫和小绅士的脸上落下轻柔的吻来。 蒋淮在雾气中一眨眼,又看见带着落寞和欣慰的莉莲夫人,说着:“会有人护着你,去安全的地方。你的父亲早为今日做好准备,母亲也是。” “我们唯一祈求的,不过是你的平安喜乐。” “宝贝,走吧,不要回头。这场灾难在多年前早有端倪,我们什么都不曾惧怕,只怕你陷入这个泥潭中。” 扣扣—— “少爷,伽一少爷已沐浴完毕,换上整洁的衣物,在客厅等候您。” 侍女轻敲浴室的门,在门口说道。 “知道了。” 蒋淮跨出浴缸,拿过一旁的浴巾随意擦拭了几下,套上早已准备好的浴袍。 打开浴室的门,侍女正捧着干净的衣物在一旁候着。 蒋淮一瞥,“退下吧。将伽一带来我的房间。”他并未有更换衣服的意思,只是挥手让侍女退出房间。 他困在西陆已经十几年了。 如同一个大人的灵魂被塞到孩童的身体,一天天在成长,一直以来他始终无悲无喜,没有太多过多的情绪。 但就在此刻,蒋淮的心中突然荡起的波澜让他感到一阵烦闷。 对于伽一鲁莽的拜访,也不由得升起一阵不耐。 伽一进来的时候,蒋淮依旧穿着浴袍。 他的姿态并不如平常那般一丝不苟,而是躺在床沿上,背靠着床头。 他的眼神似乎落在窗外,眼神迷茫。他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烟已经点燃,有着零星的火光。 他将烟靠近嘴唇,洗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眼前飘散开。 “进来吧,伽一少爷您随意坐吧。” 蒋淮听到了声响,却没有看向他,只是淡淡地说道。 伽一关上门,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一动不动。高大的身体,如同一座小山,矗立在一旁。 蒋淮没有再开口,安静在这个房间蔓延,空气里只有他偶尔吐烟的轻微的呼吸声,以及伽一隐秘的吞咽声。 伽一盯着蒋淮修长的脖颈,以及吸烟时滚|动的喉|结,他盯着从浴袍的交|叉|处|露|出的白皙的小腿,感觉连脚|踝都美得不像话,他的脚掌平静地踩在被子上,可是却让他止不住脑中的幻想。 感觉胸膛一阵滚|烫,他克制地将手放在大腿上,强|壮的手臂上暴露的肌|肉和青|筋都在诉说着他的克|制。 蒋淮手中的烟灰落了下来,在即将落下,被突然一把冲过来的伽一抓住,没让烟灰掉到蒋淮的身上。 此刻,蒋淮才掀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伽一。 他冷漠地看着伽一的脸,盯着他绿色的瞳孔,里面倒映着一个人影,很熟悉也很陌生。 “帮我掐灭。” 他随手一弹,剩下没多少的烟便抛出,伽一再次一把将烟头抓住,五指一合,便掐灭在掌心当中。 伽一没有松开手指,用粗哑的声音说着:“灭了。” 眼神始终专注地看着蒋淮。 蒋淮看到此景,不由得想起富贵人家的太太养的小狼犬,太太们坐在草坪的遮阳伞下,让仆从门扔着狗玩具,让小狗儿们奔来跑去,看一逗趣。 小狼狗们喘得口水直流,却在休息的时候,一只只都腻在太太们的脚边,带着香气的手指摸过它们的毛发,便舒服开心地笑眯了眼,仿佛十分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 ☆、第7章 蒋淮晃过神来的时候,手掌已经放在那头褐色短发上了。 看起来粗硬,但摸起来却意外的有些柔软,只是还有些沐浴过后的湿气。 伽一对他的举动非常吃惊,那双绿眼睛此时正睁大了看着眼前的人。 他感受到蒋淮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的短发当中,闻到从心爱的人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令他着迷。 伽一呼吸慢慢有些急促,不由自主地将脸偷偷地往前挪了挪,离蒋淮越来越近。 他盯着那两片嘴唇,几乎失了智,只想吻上去,在眼前的人清醒的时候。 第19页 蒋淮感觉到伽一灼热的呼吸靠近自己。 在感觉到伽一即将失控的时候,他一把用手掌抵着伽一的头,将他用力推开。 或许是因为伽一的强壮,蒋淮并没有撼动他半分,只是将他从旖旎的想象中推醒了。 “坐好。” 蒋淮轻声说。 伽一收敛了放肆的眉眼,撤回带着侵略和压迫的身躯,回答道:“好。” 伽一的身上仍旧穿着自己那套带着湿气的衣物,只是解开了披风和外衣,只留下高领的衬衫和修身的骑士裤。 他将领口解开几颗扣子,带着湿意的衣服有点儿贴在身上,露出厚实的胸肌的模样。 衣服的袖子被撸到了手肘,显得有些皱巴巴的,干练的小臂完全裸露出来,而充满力量的大臂线条也呼之欲出。 想来以他高大的身材,肯尼斯家宅中只有部分奴仆的衣物可以供他更换。但在没有主人的指示下,谁敢将奴仆的衣物拿去给少爷的客人更换。 此时的伽一,像一只收敛了爪牙的狼犬,被主人呵斥了一声,便乖巧地收回身子,坐回原来的椅子上。 他将浑身的躁|动|难|耐,以及即将迸发而出的荷尔蒙气息,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 “你想跟我说些什么?” “尼尔。”伽一又唤了他一声。 “嗯?” “你父亲的事情很复杂。”伽一摆正了身体,“你无法阻止。现在你该做的事情,是离开这里,不然你将成为肯尼斯家族的掣肘。” “所有人。”蒋淮平静地看着他。“所有人都叫我不要管,都在告诉我,你应该这样应该那样。” “但是,却没有人告诉我,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伽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如果……” “如果,我将一切都跟你说,你能答应我离开西陆吗?我已经替你做好了安排……” “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们不过是泛泛之交,我怎么知道你是要帮我还是害我。”蒋淮的蓝色双眸在房间灯光下,显得清澈而冰冷,“就凭你偷偷摸摸的亲昵?” “每次留宿埃德加府上,有个家伙总是爬上我的床,年复一年,从你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还只敢小心谨慎地窝在一角,后来大了,倒是胆大妄为地将我都要勒到窒息。”蒋淮冷笑一声,“伽一,你以为你在烟里做的小手段,这么多年我一点都察觉不出来吗?” 伽一敛下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你就是默许我的亲近,默许我留着你的身边。” 蒋淮站了起来,走到伽一身边,“我不过就是想看,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俯下了身子,带着些微妙的笑意说道:“说吧,我也该想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他伸出手,揉了揉伽一的脑袋,“可以告诉我了吗?伽一先生。” 到底是,什么都不做,冷眼看着这一切,让人感到更为窒息。 所以。 告诉我吧。 让我知道,在肯尼斯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贪婪和丑恶,将曾经蒋淮不屑一顾的平静,悄悄吞噬。 · “这是贝尔先生孝敬两位大人的。” 瘦削的仆人弓着身子,脸朝下,双手恭敬地将手中两份信封,分别递给两个守门侍卫。 侍卫们笑着接过,“贝尔先生,实在太过客气,不过是个举手之劳。” 他们拆开信封,用手掌掂量了一下重量,然后从中取出一块金币,放到口中轻咬了一口,看着上面浅浅的牙印,咧嘴道:“既然如此,便请这位先生进去。万万切记,不可与旧人叙旧太久,不然出了事我俩也担当不起责任。” 他们将一把钥匙塞到仆人的手中。 一个披着斗篷披风的高大男子微微颔首,一言不发地从两人中间进入地牢。 穿着粗布简衣的仆人,也攥紧掌心中的钥匙,埋着头跟在男子后面,一同进入。 地牢中很黑,两边的石壁上挂着一盏盏昏暗的灯,让长长的走廊显色幽深又可怖。 一道道紧闭的铁门,锈迹斑斑,沉重地矗立在两旁,偶尔有压抑的哭声从最上方的小窗户中传出来。 两人走在过道上,看着铁门那用红色颜料写着的简单标识。 侍从慢慢挺直脊椎,他的面容朝着前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面前那道结实的背影。 蒋淮摘下帽子,只见原本漆黑乌亮的黑色长发已然修剪到耳际,用特殊的染料染成了苍黄色,显色干枯。他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木讷而又冷漠。仆人宽大的衣物套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 整个人,苍白、病弱又颓废。 “就是这里了。” 戴着斗篷的伽一,在一道铁门前停下脚步。 他偏过脸,眼神在帽檐下被暗色掩盖,斑驳的光影在他的下巴处晃动。 看向蒋淮。 粗哑的声音响起。 他往旁边跨了一步,露出铁门的锁。 硕大的24如同干涸的血迹,在大门上刺目的显露着。 蒋淮走上前去,曲起指关节,轻轻扣了铁门一下,声响飘荡在空气中,短促又明显。 他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个脚步透过门,微弱地穿透出来。 来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如同一位优雅的绅士走在红毯上,并不显得急促。 第20页 “请问?” 肯尼斯的声音在门的后面响起,岁月的沉淀在他贵族口音中显得优雅,即使在如此的境地,也分毫不显落魄。 “咳——咳——” 可是伴随而来的,却有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蒋淮,沉默着。 内心突然变得压抑又沉重,他感觉到他的心绪正在下坠,不知将要坠到何处,如同要堕入无边地狱一样。 他不懂这种感觉。 没有人告诉他。 这种感觉,就叫做伤感。 蒋淮侧着脸趴在门上,耳朵尽可能地靠近铁门,小心翼翼地听着肯尼斯的声音,唯恐错过一个字。 半晌,他才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张开双唇,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肯尼斯先生,我是泽恩,布鲁斯家的泽恩。我来看望您。” 蒋淮一手扶着锁头,另一只手拿着钥匙,把铁门的门锁打开。 伽一站在他的身侧,他偏过身,结实的手臂抵在铁门上,为他推开那道沉重的铁门。 铁门发出“咿呀——”的惨叫声。 肯尼斯的牢房逐渐显露出来。 那位年近中年依旧迷人的绅士,正站在那里,幽深的黑色瞳孔里是一片柔软的笑意,如同荡漾的深邃湖泊。 他望着面对面站着的蒋淮。 张开口,无声地说:我的宝贝,我的尼尔,你来了。 蒋淮看懂他的口型。 他感觉心突然被碾压出一道道裂痕,疼痛侵蚀而来。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父亲。 蒋淮无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被肯尼斯拥进怀中。 · 窗外的雨声愈发的磅礴,击打在玻璃上,发出巨大而又密集的声响。天空不断响起炸雷,白金色的闪光,撕裂了被乌云遮蔽的黑色天空。 “早在许多年前,肯尼斯先生便察觉到国王的意图。” 近年来,暴虐的里约五世一方面不满于西陆人民重商。王宫贵族们几世以来沉迷于奢靡享受,却无创造财富的才能,日渐没落,而不受尊崇。西陆人民将富有的经商大族们视作上等人,却逐日不将贵族们的尊严放在眼中。 另一方面,里约五世又觊觎商人们经过几世累计下来,几乎可称之为富可敌国的可怕财富,同时也担心他们有朝一日会对逐渐衰败的王权不满而造反。 “里约五世通过军部下达威胁命令,明目张胆地将劣等的宝石充作高档的珠宝原石,强制供给西陆最大的珠宝商肯尼斯家族进行加工与售卖,并制定了高昂的价格。肯尼斯家族必须按月将所得的款项交付给里约五世,以便他供养日渐壮大的军队储备。肯尼斯先生知道自己终将成为王权的牺牲品。” “肯尼斯先生,用真宝石替换国王的劣等宝石,消耗了大量的财富,却也赢得时间。此次事件不过是众多家族在里约五世的示意下,为了抢夺珠宝资源而出演了一场戏。埃德加家族已成为里约五世的从属,昆汀已沦为国王的走狗,为迫害肯尼斯献出了自己的一臂之力。” “你的外祖父易万思,也在肯尼斯被捕之前得到了他的消息。易万思老先生所求的也就是保全家族和莉莲夫人,以及你。” “但是昆汀,是个疯子,他不会放过你的。” 蒋淮站在窗户的边上,望着雷电闪烁。 他背对着伽一,听伽一说着。 这些年来,蒋淮过得浑浑噩噩,终日都无所事事,像是陷入一场梦境,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众人的来去。 他完全不知道肯尼斯曾经担负着怎样的压力。 只是在他们的保护下,过着他自以为清醒又可笑的人生。 “那你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伽一·埃德加。” 蒋淮的脸色苍白,湿润的黑色长发披散着,偶有水珠低落。 闪电的光芒透过玻璃,打落在他的脸上,一瞬间仿佛将他撕裂。 蒋淮抿着薄唇,淡淡地问着伽一。 他听见伽一站立起来的声音,走动时布料的声音在房间里很是明显。伽一的脚步走远了一会儿,又渐渐离得近了。 炙热的呼吸靠得近了,蒋淮几乎能够感受到他强壮的气息。 “昆汀想做国王的走狗。” “而我,所求的也不过是能够陪伴在尼尔的脚边,做守护你的恶犬。” 即使道路泥泞,盛开的花被狂风骤雨所打击,被路人所采摘。 我想要做一条恶犬,守护心里最特别的那一朵。 那一朵,他就开在黑夜里,无论风雨,也不曾摆动,安静地绽放着,似乎不容于世,自成一个孤独的世界。 他成长,他绽放,他凋谢,自有他的自由,而不能为人所践踏所占有。 伽一拿起手上的浴巾,用手展开,轻轻抖了几下。 蒋淮感觉到头上覆盖了一只大手,隔着毛巾,轻柔而又笨拙地擦拭着他的湿发,一下一下。 “请你相信我,尼尔。” “我会带你去看望肯尼斯先生一面,并证实我足以信赖。然后请你随我离开西陆,我会守护着你。” 永远。 【亲爱的尼尔,你是否愿意接受伽一的建议,一同前往地牢探望父亲肯尼斯?这将违背国王里约五世的禁令】 选择一:【接受】 选择二:【拒绝】 · 地牢里有股阴冷。 第21页 穿着单薄的蒋淮,四肢有些僵硬。 但是肯尼斯的怀抱将那浓重的冷意驱赶开来。 无论伽一所说是否完全真实。 但是蒋淮想要见肯尼斯一面,这个心情甚至带着些许的迫切。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急切的感觉。 蒋淮知道,在他离开之后,肯尼斯即将面临的是国王的压迫与制裁。 他不知道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能不能再看见肯尼斯和莉莲。 还能不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感受他们的包容与爱。 他想要见肯尼斯,非常想。 蒋淮能够感觉到父亲激动而又克制地环抱住他,笑着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里的味道不好闻吧,我的宝贝。” 肯尼斯的大手依旧干燥温暖,他养尊处优的指尖却多了许多细碎的伤痕。 轻咳了两声,肯尼斯的眼睛中泛着深深的眷恋,以及安心的笑意,他环抱着长大的儿子,“我这辈子还没如此落魄过,但是没关系,我早已为此做好了准备。”肯尼斯笑语道,他笑声依旧低沉又含蓄,却带着难得的放肆,与平常克制的绅士气度完全不同。 拥抱许久,他放开蒋淮,手一下下地抚摸着那头被剪断的头发。 “父亲爱你。”他又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和缓又温柔,黑色的眼瞳里有一丝的湿润,“当然,莉莲也爱你。” “能够送你平安离开,我心满意足。” “走吧,宝贝,不要回头。” 依旧戴着斗篷不曾摘下的伽一,站在角落,任由阴暗将身影侵蚀,而一言不发。 肯尼斯抬起头,盯着伽一许久,他缓缓开口,“伽一·埃德加阁下,接下来就拜托您的照顾了。”肯尼斯低下贵族的头,眼神微抬地望着眼前的人,恳切地拜托着。 伽一摘下兜帽,幽深的绿瞳与肯尼斯的双眼直视地交望着。 他将右臂举起,掌心贴向心脏,向着肯尼斯附身一躬,“早已没有了伽一·埃德加。从此以后我只是伽一,作为尼尔的影子,守护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 ☆、第8章 肯尼斯知道在埃德加家族中,作为继承人的昆汀并不将伽一放在眼里,性情暴戾的昆汀有时候克制不住自己破坏的欲望,就会将伽一作为玩具肆无忌惮地施加伤害。 伽一在埃德加家族中,地位恐怕连昆汀的仆人都不如。 自己的儿子尼尔虽然与昆汀时常混迹一起,看昆汀戏耍伽一,似乎无动于衷。 但是肯尼斯知道以尼尔的性情,他恐怕并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的乐趣,相反的,他发现尼尔是厌恶昆汀的这种暴虐五常的。 肯尼斯在观察的时候,发现伽一陷入困境的时候,他看似冷漠的孩子,竟然会偷偷帮助这个可怜的小子。 这对肯尼斯来说是稀奇的,因为尼尔总是表现得对任何事物都兴趣缺缺,仿若世间万物在他那双如同莉莲一样清澈美丽却又莫名冰冷的双眸中,都不过是尘埃。 他会主动帮助昆汀,肯尼斯便认定了这个孩子对尼尔来说是特别的。 年幼的伽一在斗战场争斗中,尼尔的一句求情,侥幸地留下了性命,并授予了埃德加的姓氏。 但他的处境并没有改善太多,埃德加族长,也就是兄弟俩的父亲,并不在意这个私生子。 伽一的意志在磨难中得以历练。 肯尼斯看过那小子的眼神,尽管不动神色,但是在一探究竟之后,就会发现里面充满了坚韧与桀骜,是个值得栽培的勇士。 事实证明,肯尼斯的判断并没有失误。 这十多年来,肯尼斯以尼尔的名义,在暗地里培养与帮助伽一。 甚至在伽一十六岁成人之后,肯尼斯还为他谋划了隐秘的身份,扶持他成为西陆大地上的一方新贵。 无人见过这个戴着斗篷躲在暗处的男子。 他在西陆的商人圈中,显得神秘而冷酷。 众人只听说,这个富甲一方的商人,似乎拥有私人的军队,但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何处。世人只知道任何用手段企图毁灭他的人都将被毁灭,但却毫无痕迹。 肯尼斯此举所求的愿望很简单。 他是个善良而又有谋略的人。 帮助伽一,肯尼斯所求的也不过是,在未来,在肯尼斯家族出现困境,在尼尔需要支持的时候,成长起来的伽一能够保护他的独子,他心爱的儿子,成为尼尔·肯尼斯最隐蔽的庇护。 · 蒋淮跟随重新戴上斗篷遮掩面容的伽一,走出了牢笼。 他们坐上了马车,伽一带着他离开这片大陆。 蒋淮坐在马车里,这是一辆简陋的马车,与以往的华丽的肯尼斯马车不同,从车外看来破败不堪。 不过马车内还是铺满了柔软的垫子,即使路途颠簸,蒋淮也没有感觉到太多的不适。 这次离开,他按照肯尼斯的意思,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带走任何肯尼斯家的侍从或护卫。独子一人跟着伽一,踏上离开的道路。 伽一没有坐进马车中,而是跟着车夫坐在车头。 蒋淮独自一人坐着,望着越发陌生的旅途,有时候会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呆呆地望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他在想着与肯尼斯的分离。 “数年之前,我就预料到这个时刻。” 第22页 肯尼斯笑着与蒋淮说道,“伽一将庇护你离开西陆,这是他的承诺。” 他用掌心放在蒋淮的肩膀上,为他转了个身,轻轻一推,将蒋淮推出了监牢的门,推离了血腥的24号监房。 “咳——咳——” “宝贝,我的尼尔,这将是父亲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了。从今以后,你将不再是尼尔·肯尼斯。” “你属于你自己,你属于自由。” 蒋淮拿出项链中夹着的纸条,指腹抚摸着这张柔软的丝纸上,看着上面熟悉的字。 这上面的地址不在西陆,而在遥远的东陆,在那充满平和与艺术的国度。 “蒋淮,我们在这稍作歇息吧。” 他已经不再是尼尔了,从踏出24号监牢的那一刻,他为自己取了个东陆的名字,他心底异常熟悉却又陌生的两个字:蒋淮。 蒋淮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丝纸折入打开的坠子里,温柔地合上。 随着马车逐渐变得缓慢。 他端坐着,看门帘被一双布满伤痕的大手掀起,露出逐渐西斜的夕阳。 伽一的眼睛在阳光下,如同一颗经过仔细打磨的绿色宝石,熠熠生辉,就连长长的棕色睫毛都闪烁了夕阳的光辉。 他低沉的嗓音响起,“这时候,昆汀应该陷入了个大麻烦当中。” · 在他们离开不久,昆汀被国王提审了。 因为昆汀的情人泽恩·布鲁斯与心腹贝尔·埃德加被抓到行贿守卫,私下与被国王禁止探视的肯尼斯见面。 染成浅金色发丝的泽恩趴在地上颤抖着。 身上的粗衣磨坏了他细致的手腕,他的手腕上有些许的红肿,他害怕着,低着头,不敢看坐在上座的各位大人。 泽恩的声音颤抖着,述说着内心无边的恐惧:“肯尼斯家族……拥有巨大的宝石出产资源,甚至有许多宝石矿私产并不为人所知……” “埃德加家族自迁徙来西陆便示好肯尼斯家主,知道肯尼斯家的财富并不仅仅于此……早已觊觎那些宝石矿许久……奈何不知到底是在何处……” “此次,昆汀少爷要我随同贝尔先生一同前往牢狱,以肯尼斯的独子尼尔性命相要挟……要求肯尼斯供出巨产的矿产所在……” 泽恩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眼泪滴落在地板,“求求大人们饶过泽恩这一回……泽恩不过是协助贝尔先生,并不是主犯啊!贝尔先生对昆汀少爷忠心耿耿,只是口不能言,是个哑巴,所以昆汀少爷便要我乔装跟随。” 他磕着头,一下又一下,“恳请,恳请,饶过我一命……求求各位大人。” 鲜血渐渐淌了下来,浸湿了污糟的地面,泽恩渐渐无力,身子一软,便躺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而另一旁哑巴主管贝尔·埃德加的审讯也到了尾声。 他的身上有肯尼斯亲笔写下了数十条宝石矿地址,以及运输的线路。 这早已辩无可辩。 另外在审讯中,贝尔甚至承认了埃德加家族以神秘的西德商人的身份,圈养私人军队,大肆打压对手,迫害阻碍的商人及贵族等行径。 这大大刺痛了国王敏感的神经。 里约五世好武,最重视的便是军队,他的治国信仰是武力治国,力量可以压迫一切反抗,让西陆之国发展成他想要的模样。 埃德加作为国王的附庸,摇尾乞怜地求得生存,并得到了国王的允诺。 在肯尼斯家族被吞噬之后,埃德加的家主昆汀将分得最大的一块利益蛋糕。 那是得益于国王的信任,是埃德加家族最崇高的荣耀! 但是此次事件告诉里约五世,昆汀想要的绝不仅仅于此,他想要的很多,甚至为抵抗他国王的权威做足了准备。 当宫相将审讯结果传到国王的耳边。 这位强壮而残暴的帝王,他充满血腥的双眼在浓密的眉毛下眯起,嘴角扯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笑容,雪白而锋利的牙齿在红艳的双唇中显露。 他一脚踢飞宫相,宫廷华服下包裹的强壮肌肉绷紧着,手掌握住腰侧镶满宝石的剑柄,一把抽出宝剑竖劈直下,“哐当”一声巨响,眼前的桌子被一分为二,成了残骸,在沉重地倒下之际,扬起一阵细屑。 里约五世暴怒非常,但同时他也觉得一口气吞灭了第一及第二大珠宝商的财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更何况,如果昆汀真的是神秘的西德商人,他的财富将远不止埃德加家族。 近年来,西德商人在西陆声名大振,生意做得如火如荼,无论何人都无法阻挡他的崛起,更有甚者挑战西德权威的人竟都死于非命。 里约五世早已对西德商人十分不满、万分忌惮,但是却苦于无人知晓西德商人所在何处,真正面貌,包括他的商队都行踪诡异难查,令人捉摸不定。 他对西德商人的忌惮在艾德伯爵的弟弟卢恩子爵死后更是上升到了巅峰。 卢恩子爵虽然私生活荒□□荡,但却贵族中是难得的将才,里约五世一向非常喜爱他。 他在里约五世的命令下,率领了大批人马,乔装为强盗,在线报中指明的西德商人商队将经之处——西陆境外的沙漠之地,意图抢夺西陆商队此次的商货财物,并杀死整支商队的人。 里约五世想要给西德一个警告,告诫他不要在西陆如此嚣张。 第23页 但却等来了卢恩子爵及率领的众人的死讯,无一人生还的噩耗。 西陆的人民听到了传闻,只知道是西德商队的人遭遇了强盗,正好路过的军队救下了众人。并不知道所谓强盗是卢恩子爵一众,也不知路过的军队又来自何处。 因此,卢恩子爵的尸身也无法稳妥地运回帝都。 等到他的兄长艾德伯爵,偷偷遣人去运回弟弟的尸体之时,卢恩子爵的身体早已残败不堪,连下半身都被不知名的野兽撕咬成块不知所踪,只剩下可怕的残骸。 这对贵族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来人!传唤艾德伯爵,就说杀害他兄弟的凶手为昆汀·埃德加!让他速速领兵前往埃德加府上抓人来审!” 一小支军队冲破了埃德加的大门,举着酒杯享受着美酒的昆汀,幻想着走投无路的尼尔即将陷入他所编制的网中,即将祈求他哀求他宠爱。 昆汀一口饮下杯中红色的酒液,迷离着微醺的双眼。 直到众人闯入厅中的。 长剑直指他的鼻尖。 瞬间,昆汀从美酒中,清醒了。 · 蒋淮他们的马车停在了河边。 伽一正在河里面拿着小刀刺鱼。 他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线条分明的肌肉,两条深刻的人鱼线没入浸湿的裤头中,蓬勃的荷尔蒙在这个逐渐进入的黑夜中蔓延。 他的裤腿卷到了膝盖处,小腿保持了紧绷的状态,他的眼神,在越发昏暗的光线里,紧紧盯着游动的鱼尾。 “哧啦——”一声微响。 银色的小刀瞬间没入鱼腹之间。 伽一的手指轻轻捏住刀身,将鱼往前一推,受了伤的鱼便形成了一个抛物线,落在了一旁的草坪上,垂死摇了几下鱼尾,便不再挣扎,成了一条死鱼。 这是他刺中的第十尾鱼了。 蒋淮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伽一。 安静的车夫消失在身后的树林里,不知去了何处。 伽一对此也没有任何说法,只是在蒋淮下了马车之后,为蒋淮搬了块大石头到河边,用布擦了擦,示意他坐在那边。 蒋淮坐了下来,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伽一站在蒋淮的面前,整个美丽的绿眼睛,如同清澈的湖,不见半分冷硬,显得波光粼粼一般,满满的眼里都是他。 他盯着蒋淮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上牵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伽一似乎有些紧张,走了两步,问蒋淮:“吃鱼吗?”声音嘶哑而短促。 蒋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伽一,“吃。” 伽一走向一旁拴好的马车,从车座的暗箱中掏出装干粮的包裹。 他的手指灵活地将打了的结拆开,从中找出仅有的一盒点心,那是西陆生产的昂贵的游儿果,精致而美味。 放好其他东西,他转身将游儿果递给蒋淮,“先吃这个吧。” 在蒋淮接过点心之后。 伽一便脱去了上衣,挂在一旁的树枝上。 他高大的身子,敏捷地跳入川流不息的河流中。 鱼儿因他的闯入而四散开去,然后下一批顺着河流而来的鱼偶尔好奇地停留了片刻,便被眼疾手快的伽一捕捉到,即将成为今夜的晚餐。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 星星在黑夜中浮现,明亮的月亮悬挂在一旁,犹如一个镰刀。 蒋淮捻起游儿果放入口中。 清雅的味道在口中蔓延,这是莉莲最爱的一道点心,肯尼斯家的厨师非常擅长,但也比不上西陆最富盛名的一方店铺所制,传闻就连西德商人也非常喜爱。 这个游儿果正是一方店铺的口感。 正是莉莲最喜爱的口味。 轻柔的夜风拂过蒋淮的脸颊,带来一阵花香,如同一直纤细而柔软的手,宠爱的抚摸,亲昵的低语,爱重的道别。 “我该叫你伽一,还是西德?又或者你还有什么别的名字吗?” 蒋淮特有的清淡的声调响起。 他淡淡地问着前方□□着后背的男人,那背上有着斑驳的旧伤,一道道一痕痕,深深浅浅。 尽管肯尼斯没有告诉他,他扶持伽一成为一方新贵,一届豪商,伽一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叫什么,但是蒋淮也从过往与肯尼斯的交谈记忆中,猜得到伽一曾经作为谁活跃在西陆之国内。 “曾经是西德也是伽一,但这已经不再重要。” “现在的西德已经被捕。而我,只是你的恶犬伽一。” 那个经过了磨难又逐渐成长强大起来的伽一,已经不再是软弱无力的幼童。他回过身子,胸膛在月色下激烈的起伏。 他不善言辞,却执着深沉,望着蒋淮的脸。 “我恳求你,能够只做你的伽一。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实现。” “可以吗?” “可以吗?蒋淮……” 伽一一声声地问着眼前的人。 那个精雕细琢的幼童,在他渴望下逐渐长大,成为了如今优雅又冷漠的模样,是他放不下的执念,是他永远的执着。 【在残酷的埃德加家族中成长起来的伽一,永远不会忘记那年幼时的一瞥,不会忘记那双冰蓝色冷酷又温柔的眼睛,不会忘记在痛苦之后悄然的安抚,无声的帮助,以及对尼尔越发浓厚的爱意。这是他生的希望,黑暗中唯一的光】 第24页 【亲爱的尼尔,你是否愿意接受伽一的爱】 选项一:【接受】 选项二:【拒绝】 ☆、第9章 万籁俱寂,远处偶尔传来虫鸣。 蒋淮觉得这个世界在此刻,显得平和宁静,却也十分无趣。 他做好了选择,双唇微启,在意欲开口的时候,伽一却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伽一平静地说:“我不想听了,蒋淮。” 蒋淮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高大的背影,月光模糊了他的躯体。 伽一吹了一声口哨。 一阵细细簌簌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随即,两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们抱着枯柴,在周围靠近河岸且没有青草的地方,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柴堆,而后燃起了火焰。 而后他们又再次消失在夜幕中。 仅留下温暖的火堆。 和相对无言的两人。 那火焰并不大,泛着黄色的光晕,温润的光线照亮了蒋淮的脸。 他杂乱的短发被风吹过,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以及蓝色如冰的双眸,他的鼻梁挺直精致,双唇单薄色淡,尽管非常美丽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就算他的瞳孔里中跳动着火焰的影子,也不曾为他增添几分人气。 伽一用眼角偷偷瞄了蒋淮一眼,然后便远离他走开了去。 尽管伽一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半分不妥,但那双翠绿色的瞳仁里却暗沉了下来,显得深邃又略显忧伤。 那是伽一难得展露的一丝软弱,没有人看得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明知道答案并将不尽如人意,为什么还要问?就当作他从未问过吧。 他在内心有些伤感。 伽一光脚踩在草丛上,走到河边蹲下身来,开始拿起小刀处理刚刚捕获到的鱼,他熟练地用锋利的刀刃划开柔软的鱼腹,取出内脏,然后用河水清洗。 刚刚火堆旁还有一些剩余的树枝,被他用刀削尖了头,然后将鱼串成一根根鱼串搭在了火苗的上空。 蒋淮看他翻转着鱼串,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带烟了吗?” 伽一这时才偏过脸,看了蒋淮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起身走向马车为他取来了烟,却没有直接给蒋淮,而是含在双唇之间,用牙齿轻咬着,一只手挡着风,另一只手用精巧的打火器点燃烟。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头瞬间呈现出斑驳的火星。他的手指夹住被点燃的烟,递到蒋淮的面前。 “嫌弃吗?只有这根了。” 蒋淮接过烟,毫不在意地放到口中。 他抽了几口,然后用毫无起伏的音调说着:“你不想听,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懂什么叫做感情,我也不知道哪里吸引到你。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要当我身边的一只狗,那就随你意吧。” 这个烟的味道有些呛人,并不如平日里作为尼尔少爷抽的来得精细,却也意外地让人有几分着迷的粗犷。 是个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伽一愣愣地盯着蒋淮。 蒋淮微张着嘴唇吐出烟雾,那飘渺的雾气上升之后又逐渐散去,露出他微敛的睫毛,长长地垂了下来,如同鸦羽一般,盖住了半个眼瞳,却又几分迷离的神色,将冷淡剥离了些许。 伽一看得有些着迷,然后哑声问道:“那我的主人,可以让我亲吻你一下吗?”他说着,又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地渴望着亲近。 蒋淮闻言,突然低低嗤笑一声,对伽一感到有趣。 此刻的他竟带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狗还能吻主人?” 他纤长的指尖夹住烟,轻轻地抖了两下,将白色的烟灰抖落在一旁,然后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眼帘掀了起来看向伽一。 “不过你这只野狗,早就冒犯了我无数次不是吗?” 蒋淮狠狠地吸了一口,将烟圈吐向上空,刚刚微微扬起地唇角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似乎那转眼即逝的低笑不过是伽一的错觉。 伽一有些愣神,心中翻涌着热意,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他看见眼前的人斜着眼昵了他一眼,听见蒋淮的低语:“来吧,我的野狗。” 伽一扑身上前的时候,他的热度从紧密相贴的胸膛传递了过来。 伽一的手掌很大,掌心有着许多粗糙的茧子,一开始小心翼翼地捧着蒋淮的脸,然后将那朝思暮想的嘴唇含入口中,用舌头舔舐着,然后逐渐地深入。 他吞噬着蒋淮的口腔,伽一用舌头扫荡着,动作越发地狂野而不受控制,如同嗜血的猛兽挣脱出了牢笼,锋利的爪子压住了贪恋已久的猎物,想要将他吞吃入腹。 蒋淮微微眯起蓝色的双眸,看着伽一棱角分明的脸庞渐渐逼近。 一股熟悉的粗犷的味道他的身上传到蒋淮的鼻息。 正是刚刚那支烟草的气味。 他感受到伽一掌心的温度,他的手掌滚烫。 那双大手覆上蒋淮略带凉意的两颊,令蒋淮不禁打了个颤,像是被火舌烫伤了一般想要躲闪。 但伽一并不允许他的闪避。 他吞噬着蒋淮的气息,感受两人彼此的味道交融着。 华贵的淡香与粗放的烟草味交织着,让他感到发狂欲疯。 伽一的手掌从蒋淮的脸上放开,抢过他指尖中的烟掐灭在自己的掌心,熄灭的烟头掉落在一旁的地上没人再有闲暇去关注。 第25页 那充满力量的大掌带着近乎强迫的力道,将蒋淮整个人禁锢到了怀中,禁锢在他的胸前,两人的心脏仅仅隔着两层单薄的血肉在跳动着。 令人着迷贪恋。 蒋淮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沉迷在这一片吞噬当中。 他沉重又复杂的心情,在此刻突然松了口气。 就在这一个时刻,他终于不再反复地回忆。 回忆这十几年的生活,回忆莉莲的亲吻,回忆肯尼斯的拥抱,回忆母亲那双带着泪痕的充满波光的蓝色眼睛,以及父亲带着血渍与污浊的黑色礼服,和那隐藏在优雅的笑容背后的神情中的疲倦。 这短短的数日,那么漫长,竟比这过去的十几年,来得更久一些。 蒋淮放任自己陷入一片黑暗的漩涡,和一个强制的滚烫火热的怀抱当中。 “肯尼斯的审判日在什么时候?” 蒋淮围坐在火堆旁,看伽一烤鱼。刚刚先烤的几条都成了黑碳渣,幸好伽一捉的鱼不少,又换了一批上火架子。 伽一盘着腿直接坐在地上,肌肉盘结的手臂时不时抬起来翻动一下烤鱼。 他的半个身子歪着,贴着蒋淮,像只驯化后的大狼犬,餍足地守在主人身边。 汗渍从他的额角流了下来,火堆劈里啪啦响着。 他的眼神看着烤鱼,显得非常晶亮,笑意从眼神里透了出来,有几分纯真。 伽一生得高大雄壮,实际上却比蒋淮小了两岁,只是残酷的生活让他从未懂得天真是什么,他一路摸爬滚打地长大,舔着血长到如此的模样。 伽一听到蒋淮的声音,扭头过:“大概再过几日吧。”他将头埋进江淮的腰腹,用毛茸茸的大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安抚道:“肯尼斯不会有事的。” 蒋淮的脸色苍白依旧,只是嘴唇分外红艳,让他的清冷被染上了潋滟。 他不再说话,只是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伽一的头发有些湿润。蒋淮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插、入棕色的短发当中,无意识地抚摸着伽一的头顶,轻柔地,一下又一下。 · 众人闯入肯尼斯大门紧锁的家中时。 指尖原本富丽堂皇的肯尼斯家宅,已然变成杂乱不堪的模样。 宝蓝色的地毯布满了肮脏的脚印,凌乱地分布着。 一人高的名贵像钟被踢倒在地。 钟身上,闭着眼睛的父神张开着翅膀,双手环抱着破碎的钟面,似乎仁爱地环抱着这个大陆,他的嘴角已经含着仁慈的笑容。 血迹如同泼墨一般,洒在侧面雪白的墙面上,流淌着,最后干涸成干枯的暗红玫瑰。 艾德伯爵的长剑握在右手掌,剑锋向下垂在地面,随着他一步步往里走,他所经之处的地毯都裂了开。 长筒的军靴踩在那柔软的羊绒毯上,还有些许未完全干透的血从缝隙里挤了出来。 随着他一同进入的士兵靴底都沾染了血液。 艾德伯爵歪了歪脑袋,“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就当赏你们了。”他提起剑,将剑锋凑到鼻息闻了闻,而后插入腰侧的剑鞘当中。 “如果找到什么人就带到我的面前来。”他吩咐道,跨着大步走过门廊,来到大厅,厅堂那自顶层盘旋而下的水晶吊灯已经轰然坠下,裂开的水晶到处四溅,在周围灯光的映照下,四周处处闪烁了五彩斑斓的美丽光芒。 他踩着回旋的台阶走着。 脚步声被地毯消弭,安静无声。 艾德伯爵哼着歌,一步一步向上走着,咧着嘴笑着。他打开每一个房间,看着那些犹如被盗窃拜访的乱七八糟的样子。 “看看,这些财大气粗的商人们,无论表面过着多么奢华的生活,也不过是群为了利益互相撕咬的野猪,粗鲁、蛮横、毫无礼仪、自以为是。” 他随手拿起一块被砸碎在地上的袖口,雕刻精美的黄金蛇中间钻石仅残留在一半。 他举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真是富有!”他哼笑着,“但最后还不是要死绝了!而所有的财富,将属于贵族。” 他一脚踢开眼前碍事的椅子。 椅被后面,一把被遮挡住的匕首显露了出来。 艾德伯爵往前踱了几步,然后弯腰想要将匕首□□,却发现卡得非常紧,似乎是在猛力攻击之下失去了平衡,借着身体的重量而深陷进入的。 匕首的刀身已经完全地陷到地面,仅仅露出刀柄,漆黑的刀柄上刻着一个六芒星。 他双手握住刀柄,深吸一口气,额头的青筋盘结着,用力一喝,将匕首拔出地面。脚步因为惯性向后退了几步才止住。 “瞧瞧,瞧瞧。这可不就是埃德加家族的家徽吗?那该死的土猪,果然愚弄了皇帝陛下,想要独自贪下肯尼斯那惊人的私财!”他拿着匕首放在眼前仔细瞧着,“那两个贱|民说的果然不假。” 艾德伯爵咧开嘴哈哈大笑,身体摇摆着,像一只失控的大狗熊。 他用愉悦而期待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野心勃勃的埃德加家族,装神弄鬼弄了个西德商人的身份,将整个西陆愚弄了多年,甚至私自组建军队蔑视贵族的尊荣,到处为非作歹迫害我们这些高贵的家族。如今又罪加一等,丝毫不念及国王对他们家族的厚待,意图独自敛财,撇开贵族,大发其财。” “他们迫害了我最亲爱的弟弟卢恩!待国王陛下给昆汀·埃德加判了刑,抄了他非法的财富,一定不吝于补偿我的丧弟之痛,到时候我并将向国王陛下请愿,将埃德加的产业归于我族,毕竟只有贵族才是真正对他忠心耿耿的。妙妙妙啊!昆汀·埃德加,待我向陛下禀明,我就去地牢里剥了你的皮!” 第26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叩叩叩——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艾德伯爵的猖狂笑声。 他举着匕首回过身,灯光照亮刀锋,他的眼中凶光大盛,带着澎湃的快意! 副手躬身站在门外。 他低着头,恭敬地说道:“伯爵大人,属下们在下人的衣橱中找到一名躲藏仆人,似乎是尼尔·肯尼斯的贴身男仆。属下已命人捆绑在大厅,等到大人的审问。” “哦?”艾德伯爵说:“昆汀做事真是不够谨慎啊,竟然还留下了漏网之鱼,让本伯爵好好地审问看看,看看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暴行!” 他面带笑意地下了楼,副手则跟在他的身后。 大厅里,士兵们左右站成两排。 一个身着男仆装的年轻男子,他全身被绳索捆绑着,勒出了血痕。 男子散落着纠结的长发,他苍白的脸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地板,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瞬间又变得状若疯狂。 “尼尔少爷……尼尔少爷救救我!昆汀·肯尼斯!都是他逼迫我的!我是被逼的!”他大声地喊叫着:“昆汀少爷!我办事不利!不要杀我!啊!对!尼尔少爷已经被你绑走,对对对!为什么没有奖赏我!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看不见我!什么人都看不见我!不要杀我!” “我……我在衣柜里……我躲在衣柜里很安全……” “所有人都被杀了……都被昆汀少爷杀了!” }“呵呵,对!尼尔少爷,尊贵的少爷,好好享受吧!你这个贱人,为什么你生来尊贵!我就应该生来卑贱!你该死!哈哈哈哈!你会被□□至死!会肮脏地死去!” “太好了!!!呵呵呵,太好了!这不公平的世界,终于公平了一回!” 男子的膝盖因为刚刚发疯的挣扎,被锋利的水晶碎扎伤。 他倒了下来,像只虫子一般不断蠕动着,他的脸在地毯上磨蹭着,渐渐流了血,鲜红的血越来越多,淌了开去。 艾德伯爵在他身边停下了脚步,嫌弃地用军靴的头地挑过他的脸,“啧!这可是重要证人,可不要让这条臭虫就这么死了!”他嫌弃地说道,然后一脚踢开,男子的口中瞬间喷出了一道血。 “操!真是肮脏的臭虫!”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10章 “鼎鼎大名的西德商人,原来长得这副模样啊?” 艾德伯爵饶有兴趣地围着昆汀转了一圈。 昆汀被吊在牢房正中,双臂血肉模糊,棕色的长发垂在两颊处,显得湿漉漉的,偶有几滴鲜血从发梢滴落下来,砸在地上地上成了一朵绽放的血花,然后便与其他斑驳的血迹混为一体。 他费力地抬起脸,曾经邪肆无比的英俊脸庞透着惨白,额角划落而下的刀痕让他平添几分狰狞与可怕。 昆汀的声音如同破败的手风琴,粗|喘着道:“我……不是……西德!我!没有……背叛……陛下!”他咬着牙说着,用尽了全力。 他的眼珠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艾德伯爵您动用私刑,冤枉埃德加家族!” “这可不是私刑啊,大少爷。我可是禀明陛下,得到陛下的许可来审判你这个罪人的。你杀死了尼尔·肯尼斯,意图霸占肯尼斯的家产,圈养了私人军队,这可都是有证据的,连你的心腹都承人了,你还挣扎什么呢?不如痛快地去死,你觉得呢?” 艾德伯爵拔出剑,一剑刺入昆汀的大腿,然后握着剑柄旋转着—— 昆汀小声呼喊,马上咬紧牙关,将惨叫咽入喉咙之中,豆大的汗滴伴着血痕不断从两鬓落下。 看到昆汀那狼狈不堪的模样,艾德嬉笑着说道: “昔日里趾高气扬的昆汀·埃德加少爷,怎么落得如此下场?这恐怕是你仗着权势横行霸道的报应吧。” “对了,你最爱的肯尼斯的独子味道如何?你觊觎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了,这也算你死前最大的安慰吧。” 艾德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 那个发了疯的男仆倒是知道不少昆汀的秘密,一受点什么刺激就说个不停。 “听说肯尼斯的家主被抓入狱的第一天,你就迫不及待地用个小贼去诱骗尼尔·肯尼斯,想让他变成你的禁脔,结果派去的人被他的侍从打成了落水狗的模样。后来又为了肯尼斯家族的私财,直接杀了整个府邸的人,掳走了尼尔·肯尼斯。” “可惜啊可惜,你的内应怎么就逃过了一劫,就算得了疯病也不忘把你抖落出来。” “也不知肯尼斯的独子现在尸首何处。” “快快将你的罪行,一一承认了吧,你这个罪人!” 昆汀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牙槽咬出了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混乱地回忆着。 他的确因为肯尼斯被捕而得意忘形,但是最后他并没有真的对尼尔做了什么。他还再等待着,他还在等着尼尔最终会因为走投无路投入他的怀抱。 “少爷,肯尼斯家的人传来消息说,那小贼子果然得了好运气,被尼尔少爷救了。” 仆人匆匆忙忙地赶到昆汀的身边,附在他耳朵旁轻声说道。 昆汀站了起来,伸了一把懒腰,浴袍被撑开了些,露出结实的胸肌。他低声笑了笑,伸出舌头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第27页 他指尖在唇上摸了摸,“我的小尼尔,虽说平时冷漠了些,但有时候看到可怜的猫猫狗狗,却又忍不住心软呢。当年,他心软偷摸着去帮伽一那贱种救了他妈。现在看到一个小可怜因为母亲病重而要被砍去手指,他又犯了这毛病。” 昆汀将两臂交叠在脑后,伸展了一下筋骨,抿着薄唇露出一个邪肆又放纵的笑容,“肯尼斯终于入了狱,就让我来教教没有人保护的小尼尔不要滥好心,只有乖乖呆在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昆汀脱掉浴袍,将脚掌踏入充满水的浴缸中,浴室里充满了熏香的味道,和尼尔身上的味道非常相似,淡雅素净而令人着迷。 疼痛遏制了他的回忆。 艾德伯爵剑起剑落,将昆汀的大腿插成了筛子,血不停地狂流,在地上汇成了一滩血泊。 昆汀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杀了尼尔。 那时他明明失败了,怕被尼尔发现端倪,好些日子都没去找他。 昆汀观察他是否处置那贴身的男仆,或者来埃德加府上找他质问。 但是尼尔没有,而他也每天忙着陛下交代的事务。 直至一切成了定局,肯尼斯的审讯到了尾声,莉莲被关在易万思家。他才想以救世主的身份,再次靠近无人依靠的尼尔。 他没有,他也不可能杀了他! 他只是,他只是…… “我……只是,我只是喜欢他,想得到他……有错吗?” 昆汀压抑地自语着,声音非常微弱。 艾德伯爵并没有听清他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只以为他又在否认,否认他的一切罪行,正如这些审讯的日子里的每一天,昆汀都在重复说着:他没有,他不是。 但是谁在意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艾德伯爵看着这可怜虫,耸了耸肩,大笑出声。 或许是即将接收的财富十分巨大,艾德伯爵的心情显得很好,他的眼里满是十足恶劣的笑意,不停地说着话,刺激着昆汀:“就算你不承认也没有用的,你也别指望你养的那些私兵能做些什么?因为你郊外所建的私兵房,已经被本伯爵也剿灭了。” 昆汀闻言睁大了眼睛,他不是西德商人自不想承人种种罪行。但是他的确有养着一批私兵,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尽管商人在平民的眼中地位再高,但在国王的眼中,他们的一条命也不过如蝼蚁一般可随时践踏,他终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能有私兵护命。 “话说你圈养的私兵质量真是不怎么样啊,本伯爵带着军队一大过去,一个个吓得屁股尿流、跪地求饶。你说看看,是不是像极了他们的主人你啊。” 艾德拍拍昆汀的脸颊,手掌上粘了些许血迹,不由升起一阵厌恶,反手用力扇向昆汀的脸。昆汀的牙齿咬上舌头,又一道血从唇边涌了出来。 “这柔软的兵力啊,当初是怎么杀死我的弟弟的?我一生气,就把他们全部屠了,一个都不留,也算帮你清理垃圾了。”艾德嘲讽道。 昆汀仇恨地看着艾德,双眼恨不得变成利刃,能杀死这个可恶的人。 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 艾德觉得昆汀凶狠的眼神有趣极了,他现在不过是一只被拔了爪牙的废物,还敢用如此眼神盯着他。 他拔出昆汀大腿处的剑,说:“你这是要畏罪自杀?咬舌自尽?这也太不禁审了。怪不得大家都说商人的儿子即使再有钱也上不得台面呢,没有一丝男子气概。既然你想咬舌,那我就帮帮你的忙。” 他拍拍手,两个强壮的侍卫压住不断挣扎的昆汀,然后掰开他的嘴巴。 还有一个侍卫拉出了他的舌头,此时猩红的舌头被捏在粗糙又有力的手指间。昆汀吞咽不了,唾液从旁边混着血不停地滴下。 此刻的昆汀看着举着剑的艾德,终于面露惊恐。 · 蒋淮与伽一在赶往东陆的路途中,渐渐知晓了很多从前他没有在意的事情。 他之所以过得自由自在,不过是因为有父母的筹备与伽一的暗中维护。 曾经他认为孤身一人,更加无拘无束。 莉莲和肯尼斯的疼爱关心对他而言不过是束缚,是他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的两位抚养者的扮演者。所有人在他的心中都没有任何分量,每个人不过是各司其职地占据着自己该有的位置,做着牵线木偶的事情。 但是当他不受控制地回忆,无论如何强迫都无法停止他的思绪,回到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平静十日。 他想到过去,听到伽一说的种种。 平静的心,渐渐被撕裂开来,越发深刻地领会到父亲与母亲对自己的无私保护和珍之爱之,想到他们郑重其事的道别,以及温柔的推开他的那一刻。 蒋淮的心中就会升起莫名的酸涩,心如同一张白纸被揉皱。 他曾经问过伽一,“我的心,像被压抑住难以跳动,偶尔鼻尖会有种酸痛的感觉。这是为什么?” 伽一低下头亲吻他的耳朵尖,反问他:“是想到了肯尼斯先生和莉莲女士吗?”他的声音中的温柔几乎压过自带的阴沉之感,蒋淮听着不再觉得嘶哑难听。 蒋淮低声回了一声嗯。 伽一告诉他:“那是因为你在难过。” 伽一的吻落在他耳廓上,他的额头,他的鼻尖,他的嘴唇。并没有深入,只是带着珍惜。“我的蒋淮,他是一张白纸,他连他的难过,都无法察觉。” 第28页 原来这就是难过。 蒋淮抬起双眸,冰蓝色的眼睛如同冬季的湖泊融化,此时化作清澈的水。 伽一最后将吻落在他的眼角,“不要难过。因为我们都为保护你而生,为你而努力。而我,也会为了你竭尽全力,保护你的父母。你所担忧所恐惧的,都不会发生。” · 伽一收到了最新的消息,便将从前那男仆被昆汀收买,想要害人的事情跟蒋淮说了。 “我们离开西陆之后,我就让人把那叛主的东西抓起来。” 伽一想到手下发过来的报告,两道浓眉不禁一皱,心中极度不悦。那个仆人即使疯了,口中也满是污言秽语,让他恨不得能亲手斩杀他。 “后来他就发疯了。” 伽一派人假扮昆汀的手下,折磨那个恶仆,让他以为是昆汀想杀他。 在男仆疯了之后,伽一的手下依旧不断地不断地告诉他,他们折磨他,因为他见证了昆汀的阴谋,又催眠他是昆汀杀了所有人,杀了尼尔,也想杀了他。他应该报仇,应该把昆汀的罪行大白天下,让所有有罪的人都一起去死。 直至他一发疯一发狂,就会攀咬昆汀。 在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他们将奄奄一息的男仆关进了肯尼斯家的柜子,直到带着搜查命令的艾德伯爵到来,打开了那扇门,拖出了一个证人。 蒋淮整个人都窝在伽一的怀里。 伽一从后面抱着他,两条粗壮的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那个叛徒,如果不是构陷昆汀来拖住他,我早就处理掉那个恶仆。” 伽一暴躁的心情,在闻着蒋淮身上特有的清香的时候,得到了平息。 他像只缠人的大狗一样凑在他的耳郭处嗅嗅舔舔,又用嘴唇在他的脖颈上时而轻时而重的啜吸着。 蒋淮正低头看着书,像是对昆汀没什么兴趣。 他边看书边听伽一说着这些安排,偶尔回应一声,显得漫不经心,也不知道听没听清伽一在说些什么。 但是伽一却不允许蒋淮忽视他,他将蒋淮整个人转了个圈,仍旧坐在他的腿上,只是两条长腿垂放在两边。 然后伽一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问他:“所以,我这么努力地保护你,能不能给你的大狗一点奖励。” 蒋淮感受到额头的热度。 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几乎听到到伽一的心跳,让他有些不自在。 突然,蒋淮拿手推他的脸,嫌弃道:“你这阴沉又嘶哑的嗓音,真的不适合说这些令人发腻的话语。”他把伽一的大脸推得老开。 其实这不是实话。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伽一的陪伴与粘腻,他习惯他那低沉的嗓音,甚至觉得有些悦耳。 蒋淮没有发现自己眼底蕴含的淡淡的笑意。他的平静中有了些柔和,甚至称得上温柔。 但是伽一却感受到他的变化,他迅速地把脸转了回来,盯着蒋淮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距离蒋淮越来越近,直至两个人的嘴唇相贴、唇齿相依,他温柔地吻着,而后越发地狂野,他傲慢地撕咬着蒋淮地嘴唇,感受他逐渐学会回应的舌头,扫荡他的口腔与汁液,让他与自己融为一体。 “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你。你想做的,我都为你做到。” 伽一像是被点亮了情话的技能,低声地呢喃着。 低沉的话语传到蒋淮的耳中,不禁令他的心绪有了些波动。 · 昆汀·埃德加的审判,比任何人预料的都早。 或许是艾德伯爵迫不及待地想要接收埃德加的产业,便积极地推动着审判日的到来。 埃德加家族因为有通敌叛国、组建私人军队、杀害贵族等各项罪名,被罚没了所有家财,而昆汀·埃德加被处以兽刑。 兽性是西陆最残酷的死刑之一。 按照国王的命令,昆汀将被捆绑在斗兽场的广场三天三夜,生生地由野兽啃食,以供整个西陆的人围观。 那几日,斗兽场的人群不断,一个散落着一头乱发的少年坐在观看台上,连看了三天三夜,他看起来似乎狼狈不堪,眼底却泛着光芒。 他盯着那被撕咬得破碎,但仍旧时不时发出微弱的挣扎之声的男人,少年压抑着哭泣,哑声说:“罪人终将得到惩罚。我的哥哥,那欺骗你伤害你杀死你的昆汀·埃德加,最终以最不体面的模样死去。” “我,泽恩·布鲁斯,用昆汀·埃德加那充满罪恶污浊的灵魂,来祭奠我枉死的兄长,希望我最爱的哥哥能够得到安息。” 广场里的昆汀,似有所感,他挣扎着偏过头,仅剩一只的绿色眼珠直直地看着看台。 最后,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11章 东陆离西陆的距离并不遥远。 经过多日的奔波,他们终于来到了东陆大地的边境。 马车驶入边境之城,巍峨高大的城门耸立着,威武而庄重。 城门的两旁并没有守卫,棕红色的巨大城门敞开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其中来来往往。低语声、嬉笑声络绎不绝地传入耳中。 进入城门之内,四周古典的建筑鳞次栉比地错落着,如同一幅美景映入蒋淮的眼帘。 这是一个包容的国家,汇聚了来自整个大陆的人流,艺术在这里得到了发展。 第29页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穿着各色各异的服饰,有着不同国度的面容,说着不一样的语言。但是所有人又如同一个整体,没有人会对不同种族的人施以异样的眼光抑或指指点点的好奇,每个人的脸上都含着平和又愉悦的神情,眉眼舒展着,嘴角哺着放松的笑意。 一直以来,蒋淮脑子中紧绷的神经,在踏入这里的这一刻突然放松了。他因为赶路而显得疲惫的双眼,也因看到那一座座富丽典雅的建筑而显得生动了些许。 伽一坐在蒋淮的身侧,轻轻抚摸着他的腰身,轻柔地按压了几下,或许是触碰到蒋淮敏感的息肉,引得他忍不住低笑了几声。 蒋淮笑了几下,声音里满是不知名的开心,但是当他听到自己的笑声时,又突然顿住了。似乎对自己这种轻松的姿态感到陌生而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他第一次明显感觉到情绪的变化。 以前的他,不懂这种感觉。 快乐,像是心底住进了一只小鸟,扑腾着煽动着满是绒毛的翅膀,那柔软的小翅膀扇着扇着碰到了他的心,他痒痒地,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个陌生的微笑。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美好的感觉。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那种情感,只是欣喜地望着窗外,睁大了眼睛,望着人群来来往往。 伽一两条强壮的手臂圈上他精瘦的腰身,充满热气的胸膛贴到了他的后背,下颌放在他的肩膀。 他对着蒋淮的耳朵吹气,看他轻轻地抖落着,发丝在耳际摇曳。 “赶了这许久的车,终于到了东陆。你累了吗?”伽一温柔地问他,“来到这片大陆,你是否感到愉悦?” “你自小便喜爱东陆的艺术。我曾经搜罗了许多你注视过抚摸过的画作,挂满了我的房间,也曾经买下你驻足流连的东陆艺术品,将它们摆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看着它们,就想着你。” “平日里,你总将自己与世界分离而开,与众人格格不入,但当你专注地看着东陆藏品时,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情绪。我以为你喜爱它们,可是你却从不买下。” 高傲却又孤单。 伽一吻着蒋淮的发顶,想着。 蒋淮听着伽一的话,没有回应他。 他望着窗外,一对金发的夫妻抱着两个孩童,从他们的马车旁边经过。 他们互相亲吻,又低头在孩子肉肉的小脸蛋上亲了几下,柔情的眼神对视着交织着,彼此紧密相拥地自马车旁边走过。 甜蜜的欢声笑语,悄悄地钻到蒋淮的耳朵中。 待他们的身影渐渐离开。 一股怅然若失的茫然油然而生,刚刚那种带着隐秘的雀跃早已消失了踪影。 伽一很敏锐,也很了解他。 蒋淮在心底对自己说。 他一直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以前他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彻底消散在这个虚伪的世界间,现在他又隐约地期盼着,能有一个人用手拉住他的手,带着火热温暖他融化他冰封的世界,回到从前平静又美好的时光中。 蒋淮曾经认为他伸手能够触碰的,只有飘渺的虚无,但从不知道,有一天他也会学会渴望,渴望能在张开五指的时候,能够等到与一个人十指相扣。 他那犹如沉入黑暗中停止跳动的心脏,有一天竟会因为一个男人而跳动起来。 他在期望着,尽管他不敢承认,他期望着那个人能将他从一望无际的空茫之中拉回到一个怀抱中。 蒋淮知道,他害怕了。 害怕着这种改变。 伽一没有介意蒋淮的沉默,他的手指停留在蒋淮的发丝间,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而后,他放下手,用他宽厚的手掌,包裹住蒋淮白皙细腻的手,抚摸把玩着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 突然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个戒指,伽一迅速地将戒指套在蒋淮的食指上。 那是一个金色戒指,戒环之中雕刻着优美但陌生的文字,戒托上是一颗金色琥珀,整个戒指显得神秘又华美。 伽一捏了捏他的手指:“永远不要摘下来。” 蒋淮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团火给包围住了。 伽一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在他的肩膀落下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 蒋淮将带着戒指的手举起,对着窗外的阳光张开了五指,美丽的阳光从指缝指尖泄漏而出,融化了他那如冰的双眼,为蓝色的瞳仁染上了温暖的色彩。 戒托上的金黄色琥珀中,在灿烂的光线中,显现出其中流淌着的几条并不显眼的红色流痕,金色同红色相互交融着。 淡淡的优雅的香气自戒指传出,温柔地拂过蒋淮的鼻息,让人感到恬静,十分的温暖。 “我总有种感觉,”蒋淮突然轻声说:“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无论我拥有过什么,最终都会失去。生活赠与我的,都将会收回。遇见我的人,将遭遇不幸。”他扭过头看向伽一,缓慢的说:“说爱我的人,终将背叛我。” · 他们在边境之城逗留了几日。 在这几日里,蒋淮他们住在旅店里。 伽一的手下不再隐藏在暗处,而是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了蒋淮的面前,为伽一和蒋淮做好各项安排。 蒋淮与伽一分住两间房间。 本来伽一以不安全为由想要与蒋淮住在同一间,但被蒋淮拒绝了。 第30页 蒋淮随着引路的小侍进了房间。 他挥挥手,让小侍退下,便环绕着房间里观赏了起来。 房间充满东陆的风情,门庭秀美,窗框上木制的小鸟携花相对,满是意趣。白色的轻纱裹着棕色的四角大床,帘幔被风轻抚着轻轻摇曳,两旁装饰的珠帘发出清脆的轻响。 房中有股清幽的檀香,深远又纯净。 伽一也不去自己的自己的房间,蒋淮步亦步,伽一趋亦趋,紧跟着进了房。 蒋淮落座在圆木大桌旁的藤木雕花小椅上,双手拿起白玉色的茶壶,对着桌上的配套小茶杯,倒上一杯茶。“这东陆的茶的香味,倒与西陆相差甚多。”他双手端起小杯,放到鼻尖轻嗅,然后小口慢酌,“喝起来,有一股回味的甘甜。” 伽一道:“那你也不给我倒上一杯。”他似乎因刚刚蒋淮的拒绝,有些许的气闷,声音低沉了许多。 他伸出手夺过蒋淮手中的茶杯,“的确好喝。”他举起杯子将茶一饮而尽,又斟了满杯,放到蒋淮的面前。 蒋淮低头看了一眼举到跟前的杯子,又抬头看伽一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便就着他的手喝下这杯茶。 “就算你不信任我也没关系。”伽一看他喝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说要做你的狗,便是一辈子也要做,你赶也赶不走。”他的瞳孔里承载了一个人的身影,融化了那双绿瞳。 蒋淮不置可否。他伸手拍拍伽一的头,淡声道:“待会儿我出去走走,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他收回手,下巴对着门外扬了扬,“这些时日,你跟手下偷偷摸摸,现在该做什么便去做。” · 蒋淮独自走上边境之城的街。 两旁熙熙攘攘的商贩吆喝着。东陆和西陆两国虽制度大不相同,但却往来频繁,贸易通商十分繁荣,这得益于两国的主语都是用的大陆通用语。虽说口音有些不同,蒋淮倒是都听得明白。 沿街的小贩们热情地招呼着:“那位先生,是西陆来得吧。快来瞧瞧我们东陆的绣品,可是与西陆全然不同的呢。这些啊,在西陆可不常见。” 蒋淮觉着有趣便凑上前看了看,他拿起一个刺绣香囊,上头的鸳鸯交颈栩栩如生。他放下香囊,又拿起一个黑色钱袋,上面绣着一只口衔玫瑰的夜莺。 他举着钱袋,眼角却敏锐地轻轻撇向一旁,一道身影迅速地隐进人群。 “啧。”蒋淮有些烦躁。他看着小贩说:“这钱袋我买了。请问小哥哪儿有卖烟?” 小贩扯着笑,收过他给的钱币,“这儿啊,卖烟的商铺可多了去了,东陆烟,西陆烟,应有尽有。看先生您想要抽什么烟呢?” “听说东陆的最大烟草商是麓万德?不知在这儿是否有分店?”蒋淮漫不经心地询问。 “有有有!”小贩呵呵笑着,“那麓万德这是在我们这儿起的家,商铺沿街四五家连着都是他们的店铺呢!说起来,那老板听说就是西陆来的商人。” 蒋淮得了位置,又随手买了一旁挂着一同兜售的珠玉链串,给了钱就又走入人潮中,在街边随意地看着。 他将买的东西塞进裤兜里,那是他在旅店新换的衣服,是伽一让人准备的。那衣服的款式和从前莉莲夫人为他购置的差不多。 昨日他在旅店用木桶泡了个澡。全身浸在热水当中,雾气被遮挡在着一方小天地间,几日奔波的疲乏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将头靠在木桶的边缘休憩。 伽一拿着衣服走了进来,将衣服挂在了屏风上,然后便转身进了屏风的后面。他拿起皂角为他清洗发丝,为他按摩头顶和发丝,然后用小木瓢乘着水冲洗,头发上的染料也被揉搓掉了。 “到了东陆,便不用担心事情再有生变。你这染料也不必日日再抹,洗掉便可以了。” 蒋淮迷迷糊糊地回应他。 直到水稍微凉了,他睁开了眼睛。 伽一蹲在木桶的旁边,盯着他看了许久。 洗净之后,蒋淮在伽一的注目下跨出了木桶。他浑身赤果,也毫不在意,仿佛没有感受到伽一那如火炬一般炙热的虎视眈眈的目光。伽一拿过干净的布擦拭着他的湿发和身体,指腹有时候忍不住摩擦着触碰他的肌肤。 蒋淮皱了皱眉,捏住他的手指:“我要出去,别再生事。”伽一的嘴边传出低沉的笑声,“好。”他反手握紧蒋淮的手,放到他的唇边亲吻了一下,然后便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为他换上衣服。 他为蒋淮套上衣服裤子,然后拿过一旁的马甲为他换上。 蒋淮看着伽一低头一颗颗往下帮他扣着衣扣,盯着他棕色的发顶,有些失神。 这套衣服与他在西陆家中的衣物非常相似。 他回想着。 似乎就是他参加昆汀成为埃德加家主的晚宴时穿的那套。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伽一突然开口:“优雅、俊美、禁欲,那天的你就站在灯光的中心。昆汀的眼神在渴望着你,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但是他将为自己痴心的妄想付出代价。” 他扣好最后一颗纽扣,然后站直身子。 伽一比蒋淮来得高大、强壮,他的肌肉经常将衣物撑得鼓起让人畏惧,在靠近蒋淮的时候,他那霸道的气息便倾泻而出。 他站直的时候,身影将蒋淮包裹住,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湿热的亲吻,带着撕咬和占有,无所畏惧、无所阻挡,他横扫着,直到蒋淮的腰肢变得柔软,然后就掐着他精瘦的腰,将他含入怀中,更加用力地抱他、吻他、占有他。 第31页 伽一这只恶犬,其吃相状若饕餮,凶狠而不知饱,啃噬着,连脚趾都要品尝一翻。 翻来覆去,房间里有股奇特的香味升腾而起,压抑的嘶吼像野兽一般低沉,压过几不可见的呻吟之声。 最后那身衣服成了一堆破布。 在被踢下床时,伽一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取来备好的衣物放在一旁,就重新上了床,抱住迷迷糊糊的蒋淮。 他抚摸着重新变回黑色的头发,手指在其中穿梭。 心情愉悦地哼着歌,手下轻拍着蒋淮的后背,像是对待一个年幼的孩童。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12章 蒋淮一边在街上溜达,一边时不时瞄了瞄身后。虽然不太明显,但是的确有几个人影远远地跟着自己。他心里清楚是伽一的人,但是内心仍旧有些不愉快。 正巧这时,许久未出现的选择框跳了出来。 周遭嘈杂的声响在一瞬间暂停了,所有人都如同木偶人一般一动不动。 【莉莲夫人给了心爱的儿子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肯尼斯信任的人的信息。在东陆大地,您无一人相识,一路依靠伽一的保护。现在,相托之人的地址已获取,但是伽一的手下却如影随形。】 【亲爱的蒋淮,您选择……】 选择一:【让伽一的人继续跟随自己】 选择二:【独自前往拜访相托之人】 伽一与那不知名的人,都是肯尼斯心中值得托付信赖的人。 但是毫无秘密的处境,也让人难以忍受。蒋淮并非不信任伽一,只是时时刻刻的在一起,让他感觉窒息。 即使有了更为亲密的关系,但是伽一对蒋淮而言,他认为也不过比陌生人更好一些。终究是孤独,让他更为自在。密不可分的关系,对他是负担。 蒋淮转身进了一旁的店铺,里面是一些东陆的服饰。 他回想了一下路上的人,发现东陆的人喜好白色,便买下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到了内间直接换上。 待他出门店门,刚刚还跟着他的人影似乎都不见了踪影。 蒋淮知道,这是世界的规则在帮助他完成选项。 他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到了麓万德前方,那店铺连成一片,一派恢弘,与旁的店面看起来高级许多。 蒋淮抬头看了一下高照的日光,突然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感到真的累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在这个世界里,他始终格格不入。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该往哪儿去。他如同一个浮萍,被世界的大河承载了。他无喜无悲无惊无忧,过了这数千个日日夜夜。 他常常望着日光,望着月光,望着远方,茫然不知如何自处。 蒋淮的手放在胸口,那里坠着一条项链。 是莉莲夫人最后交予他的那条,里面有着一家的合照。 再多的不真实,但是肯尼斯和莉莲的爱却是真实的,他们拼尽了所有,也不过为他求一条生路,给他一条快活的人生路。 他又如何能够毫不在意,离开这片世界。 麓万德金色的大门,雕刻着游龙戏凤,眼珠是彩色的琉璃,十分耀眼。里面的仆从们无不衣着整洁,训练有序地接待着进进出出的客人们。 蒋淮踏上台阶,便有小侍小步迎了上来。“这位先生,欢迎来到麓万德。请问您有何需求。” 他被迎着进了店内,里面展示大陆各国的烟草,令人眼花缭乱。 “不知是否有亚历克斯?”他淡声问。 亚历克斯是肯尼斯的名,自从他当了肯尼斯家族族长,已鲜少有人提及他的名字,说起他时都是尊称一声肯尼斯先生。 小侍露出略带疑惑的眼神,“我们麓万德从未听闻过有名为亚历克斯的烟。” “或许,你可以问问主管先生,是否知晓。” 小侍躬身退下。 稍待一会儿,便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恳请先生告知,先生的名字。”那男子双手抱拳,轻声询问道。 “尼尔·肯尼斯。” 中年男子鞠了个躬,举起一手,偏身邀请道:“请先生入内品烟。” 蒋淮跟着中年男子进了一道又一道的门,那是贵宾们品烟的地方,路过狭窄的过道的时候,两旁有淡淡的烟气透露出醇香的味道。 直至走到了最深处,一个黑发黑眼的男人站在那儿,有那么一瞬间蒋淮以为是肯尼斯站在那儿。 但是片刻之后,他便清醒了。 毕竟,肯尼斯从未用如此冷静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看过他。 那人挥了挥手,蒋淮听见刚刚中年男子以不符合他体重的轻巧地脚步离开,当他回头一望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那条狭长而昏暗的廊道里。 “你来了,尼尔·肯尼斯。” 那人就站在深处,黑色的长发披在长袍之后,他穿着一身绣着不知名的凶兽的黑色长袍,那野兽如同老虎,却长有翅膀,侧着兽脸,红色的眼珠直直地看着前方,仿若欲择人而噬。如同那人的眼神一般锐利。 他歪了歪头,深邃冰冷的黑色眼瞳盯着蒋淮,然后伸出右手,他勾了勾带着祖母绿戒环的食指。“过来吧,我的侄子。” “我是你的伯伯,亚历克斯·肯尼斯。” 第32页 蒋淮听着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 · 亚历克斯的手掌覆在墙上的狮头上,大手一拧,蒋淮背后落下一道门挡住了刚刚的走廊,而亚历克斯那侧的墙壁则移动着露出深藏的台阶。 他随手拿过一旁的灯,“跟我来。”然后便自顾自地转身,沿着台阶往下走去,也没有管蒋淮是否跟上。 蒋淮随即也走了下去,沿着这黑暗又幽深的台阶走下去,唯一的亮光只有亚历克斯手上的灯。 亚历克斯的脚步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洗。 蒋淮看不见亚历克斯的表情,但是敏感地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寒意。 但是他是父亲全心信赖的人。 蒋淮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跟着他。 两人走着走着,终于迎来明亮。 那是一片宽敞的地窖,有灿烂而温暖的灯光。 亚历克斯伸出双手,将灯挂在墙壁上,然后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将手掌交握着放在膝头。 “从他入狱的第一天,我就在等你来。他应该给你留些什么吧?” “一条项链和一个纸条。”蒋淮回答他。 “拿给我看看。” 蒋淮摘下项链递给了眼前的男人。 亚历克斯单手接过项链,“真丑。”他用两只手指捏着项链坠子,毫无波动地嫌弃道。 然后打开了那个坠子,他似乎在看里面的合照,用指腹轻轻抚摸着。 “他可真温柔。”亚历克斯突然轻声说,“他很爱你与你的母亲吧?” 他似乎并不想听到任何回答。 在说完之后,亚历克斯便合上坠子,“咔哒”合照又再次被隐藏在小天使的身后。 “里面应该镶嵌着一把钥匙吧?” 亚历克斯抬头看了蒋淮一眼,将项链抛给了他。 “嗯。” 蒋淮接过项链,重新挂回脖子上。 链坠里的小钥匙他早就已经拿了出来,另放在他处。 亚历克斯似笑非笑,“你还挺谨慎。放心,我不会贪图他为你留的那点东西。”他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弧度,“我不知道你是否值得他费尽心血地疼爱。但是这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我的职责只在于,把我代为保管的东西,交给你。” “至于你今后是死是活,将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 蒋淮推开房门的时候,几个男人正跪在一旁。 伽一赤红着眼睛一眼看了过来,显得有几分狰狞。 他那绿色的眼珠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蒋淮,整个人紧绷着,散发着凶狠的气息。 “这是怎么了?”蒋淮走了过来,坐在桌边,轻声问。 伽一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又恢复了平静。他收敛了自己那暴怒的表情,抿着嘴唇,哑声冲那几个人喝到:“下去吧。” 蒋淮看了一眼,其中唇角流血的男人,身形与尾随他的人十分相似。想来,伽一是因为他们跟丢了自己而发怒。 待那些人退下关好房门之后。 伽一迈开两条大长腿,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掐住蒋淮的腰,将他拉入自己的怀里。他粗喘着气息喷在蒋淮的肌肤引起他的战栗,嘴唇贴在脖颈上,牙齿撕咬着他的皮肤,如同野兽一般,想要将他吞吃入腹。 蒋淮眯了眯眼睛,将手搭在伽一的肩上,在他低着头想要吻住自己的下巴时,一阵利光自眼中闪过,五指插过他的发丝,然后狠命一拽,另一只手出拳打了过去。 伽一本可以闪躲。 但他却任由蒋淮一拳打上他的脸颊,啐了一口血,便又覆盖上那个薄唇,吞噬着。 他死命箍着蒋淮的腰,将口中的血渡了过去,发狠一般拼命地嚼着吮吸着,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 蒋淮觉得眼前发懵,好一会儿,就发现自己被抱到伽一的大腿上,两人共坐一把椅子。 他的背贴在伽一厚实的胸膛上,缓了口气,才说:“这又是发了什么疯病?” 伽一拿脑袋蹭他,一头粽发在他脖颈处顶来顶去,毛茸茸的,让人直发痒,“我以为把你弄丢了……”他阴沉着声音,压抑中倒是有几分委屈。 蒋淮嗤笑,“我不过是去买包烟。” 他掏出烟,叼到双唇之间。 蒋淮的手在伽一的腿上拍了拍,伽一掏出点烟器,给他点燃了烟草。 “怎么还换了衣服?”伽一给他点了烟,在他耳边问道。 蒋淮抽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吐出烟圈,”你那衣服料子不好,磨得我难受。“烟的味道很醇,蒋淮又吸了几口,“瞧着东陆的衣服有趣,便买了一身来穿。” 他也没说什么令人错意的话,但伽一听着他说着,便不由得浮想联翩。 蒋淮穿着月白色长袍的,坐在伽一怀中,侧过脸,用眼角看伽一,只见那男人的双目突然被贪婪点燃,他的眼瞳似被染成了深沉的墨绿。 “嗯?”蒋淮侧过头,发出一声疑问。 但却更挑起伽一的欲望。 他在幻想着,蒋淮穿着这袭白色长袍,袍身将开未开,蒋淮那冷淡的五官染着□□的色彩显得美艳。 “嘶——”蒋淮一把将烟压在了伽一的手臂上,让他冷静一下。 他扒开伽一的手,站了起来,斜着眼睛看伽一坐在那儿面无表情,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第33页 倒是那性|质|没有消减半分。 蒋淮徒然露出一个笑,但是眼神却很是冰冷。 他脱了鞋,赤着脚围着伽一走了一圈,然后好奇地问:“难受吗?”他停在伽一的面前,伸出足底轻轻磨蹭,感受着变化,又一脚踩了下去。 伽一的汗从一旁流了下来。 伽一用手包住蒋淮那透着青白色血管的脚掌,灼热的体温包裹住那带着冷意的脚心。然后手臂一使劲,将他拉了过来,让他倒在自己的怀里。 接着便一把将他抗在肩上,叼着他的主人走向床铺。 蒋淮被裹在一团火焰当中,他迷迷糊糊地翻滚着,细微地□□着。 房里的灯光闪烁着。 手攀附着遍布伤痕的后背。 “肯尼斯被判了绞刑。” 白天的时候,他们坐在安静的地下室。 突然间,亚历克斯笑着跟蒋淮说。 他的面容几乎跟肯尼斯一模一样,黑色的眼睛里满是冰冷。“在许多年前,亚历克斯死了,而现在肯尼斯也即将要死了。” “如果死亡是最后的结局,那一切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他站起来,走到蒋淮的身边,微微弯下腰,他的脸蒋淮极近。 “他活着的时候想要保护你,那你就要保佑他一直活着。”亚历克斯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这是作为伯伯,对亲爱的侄子,最善意的提醒。” “他会活着。” 蒋淮的耳边响着伽一的喘息,在恍惚中呢喃着。 “如果死了,那游戏也该结束了……” 这一切的意义,在于他们执着的保护与希望。 如果孩童失去了父母,如果孤独者失去了爱,那又何必继续下去……在寂寞又痛苦的人生中继续前行。 他感到心像被撕裂一样,莫名地疼痛着。 他不愿思索这种失去,就像是知道失去之后即将承受可怖的后果。 黑暗在恍惚中侵蚀,他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拥抱着,堕入无边无际的噩梦当中。 他想要有人把他从噩梦中叫醒……想要,想要睁开眼睛,他想要看到了是?是什么?……蒋淮有些疑惑,他似乎在不断地下陷着,上空传来孩童的笑声和温柔的低喃,追逐嬉闹的奔跑声越来越远。 他像是被困在一阵沼泽中,一切都再次变得寂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已改 ☆、第13章 蒋淮坐在高高的窗台上。 漂亮的透明玻璃窗向外推开,一阵清香随着清风吹拂而来,两旁白色的窗帘随之摇摆起来。 远处传来钢琴声,悠扬而美好的节奏忽远忽远地飘着。 蒋淮回头,一个人站在房门口,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那人的身影与自己一般瘦小,面容却模糊不清,但是蒋淮却能够感受到他的视线。 一双稚嫩的小手向着他扬起,轻轻摆动着,似乎在叫他过去。 蒋淮额际的发丝被风吹开,有些微凉。他睁大好看的眼睛,睫毛眨了眨,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来人。 在看到对方的召唤,他赤果的双足落在木制的地板上,跑动着,白色的衬衫在奔跑时抖动着。 青涩的脸庞里裹着笑意,他奔向那个小人儿的怀抱,细腻的小手,他短小的五指牵住了那双温暖的小手,小心地扣住,他抿着笑容,盯着十指相扣的关节。 他在那个小小的怀抱里,想要看清来人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那人用怀抱裹挟着他。 两个孩童紧密相拥着,他们整齐地走着,脚掌踏在地上,逐渐由光明走黑暗,眼前的台阶延伸着,蔓延向下,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处。 他喊他:“弟弟。”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我会保护你的。” 但一转眼,那双小手将他用力推向污浊的幽深中。 蒋淮只感觉天旋地转,他跌落着,哭喊着伸着手。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始终背影对着他,离他越来越远。 “喝——” 蒋淮猛然睁开眼,他呼吸急促地颤抖着。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一双大掌将他拥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蒋淮惊恐地推开,伸出脚将那人一脚踢到一旁,脚心感觉像踹在一片温热上。 猝不及防的闷哼声响起。 一阵细细簌簌过后,“怎么了?”带着疑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蒋淮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离自己的头顶越来越近,他凭着直觉一手钳住靠近的手掌,用力握住并不断收紧。 他大声地呼吸,大口地喘气,好一会儿,眼前的场景才印入他的眼瞳当中。 伽一刀削斧凿却略带冷酷的英俊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担忧的神色柔和了伽一的五官,翠绿色的眼珠子看着自己,双唇抿紧着,他一只手腕正被自己抓在掌心中,泛着赤红。 在迷糊中,蒋淮爆发了极大的力气。 “为什么推我?”蒋淮低声地呢喃道。 他的眼珠里是冷漠的颜色,他看着伽一,又像是不在看他。 伽一为他满是冷意的神情,突然感到心中一阵震颤。 感觉那许久未见的距离感突然横在两人中间,出现得莫名其妙却又似乎理所应当。 他想要伸出手摸摸蒋淮的脸,却有些不敢,只能任蒋淮抓着他的手不去挣脱。 第34页 “怎么了?”伽一一只手被钳制着,只能稍稍弯下腰,慢慢将脸靠近,小心翼翼地问他,“做噩梦了?”他看见蒋淮两边的发鬓被汗浸湿,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 好一会儿,蒋淮似乎才如梦初醒,彻底地清醒过来。 他瞬间甩开伽一的手,弓起膝盖,将脸埋入双膝之间,双手抱住膝盖,不断喘息着,平复着刚刚激烈跳动的心脏,“没事。” 蒋淮的声音飘渺着,沉闷着回响,如同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好像是做了个梦。”他的声音显得冷漠又低沉,他像是回到了在西陆的时候。 两人的亲昵在这一刻不复存在。 伽一的腹部刚刚毫无防备地被蒋淮用力踹了一脚,手腕上也留着被制钳之后的红痕。 但他此刻并没有感到什么疼痛,他围站在床的一边,弯着腰,将手臂张开,好像想要抱住那个略显纤瘦的白皙后背,但又被蒋淮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拒绝之意抵挡着。 伽一的十指轻轻颤抖,片刻之后,他果断地整个人覆盖在蒋淮的后背之上。汗浸湿了那个脊椎骨节凸起的背脊,显出了冷意。 他抱住蒋淮的那一瞬间,能够感受到蒋淮剧烈的对抗,但伽一却用两条火热的手臂,肌肉迸发地以一种冷酷又坚硬的态度,桎梏住蒋淮的所有挣扎,将他按在自己的怀抱当中,直到蒋淮逐渐变得平静。 蒋淮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 伽一的手臂环抱着他,亲吻落在蒋淮的发顶,“没事了,宝贝。”他不断地安抚着,“没事的,我在。宝贝,别怕,我会保护你……”他的亲吻像羽毛,一下下落下,温柔的话语也随着不停地述说着。 就这样过了许久。 蒋淮眨了眨带着湿气的睫毛,从膝盖处抬起头来,他似乎完全平静了。“没事,放开吧。”他记不清楚刚刚梦见了什么,只是记住了那如坠深渊的绝望与恐惧。 他有些呆呆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 伽一强有力的心跳贴着他,跳动着,顺着肌肤、血液、温度,传递着。 蒋淮轻轻挣开伽一那带着热意的臂膀,“你会背叛我吗?”他突然问他。 “不会。”伽一转过身,坐在蒋淮的面前,他的手掌捧着蒋淮的脸,说。 “不会欺骗我?”蒋淮掀起眼睑,凝视着那双绿瞳。“永远?” 伽一直视着他,“永远不会!” 蒋淮再次垂下眼帘,纤长而浓密的黑色睫毛盖住了所有神色,“好。”他轻轻的,近乎喃喃自语,低语着说着,让伽一听不分明。 伽一捧着他的脸庞,“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欺骗你。”他亲吻蒋淮的睫毛,亲吻他的眼帘,宣誓着。“你不要害怕。” 【伽一宣誓了忠心,他发誓永远不会背叛你。】 【亲爱的蒋淮,你选择……】 选择一:【赋予信任。假如有朝一日,你确信伽一背叛了你(不可更改),你将为错误的选择而得到严厉惩罚】 选择二:【拒绝相信。假如有朝一日,你确信伽一永远不会背叛你(不可更改),你将为错误的选择而得到严厉惩罚】 蒋淮的肩膀轻轻颤抖,他低声回应:“嗯……”发梢掩盖着他的眼睛,他低垂着视线。 · “我父亲的审判如何?” 蒋淮穿着一袭长袍,立在桌旁,桌上铺着雪白的信纸,他右手执着羽毛笔,轻捻着在笔头沾了些许蓝色的墨水。他提着笔,轻轻写下优雅的字。 伽一坐在一旁,观摩他写字的姿态,有些出神。 他收到了蒋淮送给他的刺绣香囊,在东陆,刺绣香囊只能送给情人。 伽一伸出带着珠玉串链的手,将香囊拿出来,手指抚摸着上面精细的夜莺刺绣和美艳的红玫瑰,忍不住笑了,一眼望向蒋淮,便痴痴地离不开视线。 蒋淮身材修长,穿着柔软的袍衣,更显示出优美挺拔的身姿。 那日伽一见到蒋淮身着月牙色长袍后,便觉得东陆的服饰意外地适合蒋淮的气质。他让人为蒋淮备上了许多,面料上乘、绣工精美。 蒋淮穿着伽一备着的素色长袍,因着他俊美但毫无波动的脸庞,更是凸显出清新俊雅的公子气派。 他的手指修长,握着白色的羽毛,连指甲的形状都十分好看。血管游走在他单薄又白皙的手背上,显露出青色,却将他衬出几分脆弱的清冷。 在伽一的眼中,蒋淮无一不美,淡漠优雅到让人心痒难耐,想要看他冷淡的面容露出绯红,醉卧横陈在身下,被拨开被享用。 伽一的眼眸渐深却毫无所觉,如同鹰眼一般锐利,紧紧盯着蒋淮,没有离开分毫。他听见蒋淮问他,才从莫名的紧张中恍惚而出,端正了神色。 “已行刑,就在前日。”他回答道。“绞刑。” 说完,他不再多言,只是看着蒋淮的脸,似在观察他的神色。 蒋淮闻言,脸色未变,只是笔尖轻点,落下纸上成了一个圆点。他顿了顿然后又拉长,写下一个字,才轻言:“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你说过,你会护着我的父母?” “记得。”伽一这才仔细解释道:“肯尼斯先生将家财悉数上缴,更提供了数条宝矿,国王允他最后的尊严。在行刑之前,为他套上头套,免受众人围观。” “我疏通好关系,由死囚替换肯尼斯先生。而莉莲夫人早在多日之前便已染了重疾,在肯尼斯行刑之后,易万思家族便传出莉莲夫人因遭受重击而悲伤离世的消息。西陆,再无肯尼斯先生,也再无莉莲夫人,同尼尔一样,他们将成为一个全新的自由的人。” 第35页 “你还记得你的护卫诺丁吗?他是我挑选之后派去保护你的,当然,是在经过肯尼斯先生的首肯之后。我们离开西陆之后,他是接应肯尼斯先生和莉莲夫人的人之一,他将会把两位安全无恙地带到你的身边。” 伽一走到蒋淮的身边,手指轻轻撩起蒋淮恢复乌黑的发梢,露出他完美的侧颜与圆润的耳垂。 他偏着头盯着蒋淮的眼睛,在等着什么。 或许是一句,夸奖? “满意吗?我的主人。” 蒋淮没有理会他的干扰,仍旧一字一句地写着。 他低垂着睫毛,落在最后一笔。 他伸手拨开伽一含着他的耳朵的嘴唇,直起身子,拿着信纸逐字观看。伽一趴在蒋淮的肩上,歪着头同他一同看,眉梢微挑,“你早已知晓肯尼斯已经获救?” 信中所写。 亲爱的父亲: 展信佳。 我尊敬的父亲。 我思念您与母亲甚重,不知何时能与家人重聚。听闻西陆边境强盗肆虐,相信伽一已派人保护你们的安全,必定能够护你们安全进入东陆,与儿子团聚。 儿子在东陆一切安好,将在东陆首府等候。 静盼佳音。 您的儿子 蒋淮 蒋淮淡声回答:“猜的。” 他轻轻吹了吹那未干的字迹,然后将纸张折成三折,放入一旁的带着蔷薇熏香的信封中,“交给我父亲。”伽一的手臂从他身后伸过,两指夹过信封,轻吹一声口哨,门口便响起一阵敲门声。 一名面容平凡、穿着普通的男子在伽一应允后进到房中,恭敬地接过信又再次隐身门后,失去踪迹。 “我们何时启程前往东陆首府?”伽一问他。 其实他原本只打算在边境之城呆到肯尼斯的行刑之日,在确定营救成功之后,便打算启程进入东陆的核心。 肯尼斯曾经嘱托他,将蒋淮带到东陆首府。 但是在接到手下传来的信息之时,蒋淮外出再次不知所踪。 伽一知道蒋淮有事情瞒着他,他本不该有能力次次甩开训练有素的守卫们。 除非在边境,有其他人在干扰他。 伽一,他不想伤害蒋淮——他心爱的人。 但是,他也绝不允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人悄然接近蒋淮,无论是协助还是阴谋或者其他。 他厌恶蒋淮离开他的视线,他的控制。 毕竟他看着蒋淮,足足看了十五年,分分秒秒时时刻刻能够得到他的消息。 蒋淮,他始终在伽一的观察下成长着。 伽一看着他从一个稚嫩少年逐日长大,发丝渐长,身材渐挑,面容逐渐变得斯文俊逸、俊美逼人。 伽一在这十五年里,早已着了迷、入了魔,忍不了蒋淮躲入他不曾知晓的角落。 蒋淮蓝色的眼睛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的成长,由孩童的圆润变成青年的狭长,蓝色的湖泊日渐变得冰寒,那眼神像是变了,又像是从未改变,依旧如同初见一般。 但伽一知道,他知道蒋淮在他的怀抱里,眼中的冰也曾融化成一滩春水,慵懒又多情。 只是蒋淮自己还未曾发现他的改变。 伽一内心隐秘的压抑的炙热的渴望,在爆发之后,再也无法收敛。他如同火山,喷涌着,叫嚣着,要霸占蒋淮到他的身体中,让他无法离开。 他了解蒋淮的程度,甚至连肯尼斯与莉莲都无法比拟,没有人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他长大的,度过了这十几年。 所以他绝不允许,蒋淮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任何未知的事情,让事情有失控的可能。 伽一知道他与昆汀本质上并无不同,都如同天生带着疯狂的野兽。 但是昆汀他从小过得太顺遂,不懂隐忍;而他自小就学会克制,最终他将获得他想要的。 蒋淮,就是他心驰神往的猎物。 他可以做蒋淮的狗,只要蒋淮不会被抢走,只要没有威胁,他愿意做蒋淮身边的那只狼犬,听话地收敛那染血的爪牙,无害乖巧。 伽一牵起蒋淮的手,将他的手指放到唇边,亲吻了数下,“今日,我陪着你一同外出?”他的吻轻柔又霸道,吻过每一只手指、每一个关节,一个又一个。 伽一对蒋淮的身体有某种奇异的贪恋。 他低声询问着蒋淮,像在跟蒋淮商量,可是口气却不容置啄。 声音嘶哑,带着些许的阴沉。 蒋淮不置可否,眼神平淡看不出心情,他望进伽一略带阴郁的双眸中,两人对视着。 “嗯?”伽一的手掌将蒋淮的修长的手指包裹在其中,他轻声说:“我陪着你不好吗?” “好。”蒋淮答应。 伽一抿着薄唇露出笑容,“我的蒋淮。”他低头吻了吻蒋淮的发丝。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14章 麓万德的主管陈志武,远远瞧见蒋淮,便小跑着走下台阶,来到门前迎着。 又矮又胖的陈志武颠着满身的肥肉,动作却十分灵巧,他咧着嘴露出笑,双手相抱往前一躬,“淮少爷,您来了。” 蒋淮颔首回应,他偏过头看了伽一一眼,然后说道:“这是我父亲在东陆备下的产业,麓万德,销售的是大陆各地的烟草。这片便是边境之城的门店。”他带着伽一往内走着,“我一来到东陆,便来见了这儿的管事陈志武先生。正巧我也不擅商,以后就交由你打理吧。” 第36页 两人进了店内,走到内室。 陈志武在蒋淮的授意下,拿出了麓万德的资料。 “如此信任我?”伽一挑了挑嘴角,低声在蒋淮耳边问道。 “既说了信任,便无需揣测怀疑。反正我也对此不感兴趣,懒得管理。”蒋淮坐在柔软的藤椅中,拖着腮,眼神微眯,看着悬挂在一旁的鸟笼,里面有一只红嘴绿鹦哥,在笼中倒挂着,偶尔扑闪着翅膀,发出几声鸟鸣。他淡声反问:“还是你认为你不值得信赖,管不好这个家?” “家?”伽一低声重复了一句,引得蒋淮抬头看他。“我很高兴,你用了这个词。”他俯下身子,眼神中透着愉悦与温柔。“我不会辜负你。我们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宛若一体。” “好了。”蒋淮挥手将伽一赶开,“既然如此,就到一旁去处理,别再在我耳边说这些个无聊的事情。” 陈志武站在一旁,如若隐形人一般,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在角落投下一个圆滚滚的阴影。 待伽一面无表情地走到身边,陈志武才捧着资料放到桌上,为他讲解麓万德的经营情况。“在东陆,没人不知道麓万德,咱们的门店遍及各城,足足有四十五间……” 伽一站在桌旁一边翻看着账目,一边听着陈志武的喋喋不休。 直到蒋淮起身的声音响起,伽一打断陈志武,询问蒋淮:“怎么了?”他走到蒋淮身边,伸手为他整理了稍微拉开的领口。 “我实在太过无聊,不想听这些无趣的事情,准备去房间休憩片刻。”蒋淮说,“至于你,就在这儿好好帮我做事。”他拍拍伽一的胸膛,轻轻推开。 蒋淮拎起鸟笼,抬腿走出房门。 伽一的两个手下木着脸,安静地跟在身后,他并没有在意。 他熟悉地走过一间间包房,终于在其中一个门口驻足。门口有个小侍正跪坐在门口等候着。 看到蒋淮,小侍低头双手合十,额贴手掌,向他行礼,“淮少爷,已备好云熙烟。” “起吧。我想独自休息。” 小侍站起来,为他推开木门。 两个守卫迅速往房内扫了一眼,房间中安放着棕色的雕花小塌,铺着金黄的垫子,一旁是摆放着白色酒盏和酒杯的小桌,和几把圆形小凳。 里头空无一人,只有一株一人高的金钱榕盆栽立在小塌的一旁。 “你们二人可以去对面的房间休憩,免得打扰了来来往往的客人们。”蒋淮看向两人,“当然,如果你们执意要站在这儿也随你们。” 说罢,他便走了进去。 小侍低声问:“两位大人随我进房,小人为您备上好烟好酒。” 两人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人回道:“不必麻烦,我二人站在这儿就行。” 小侍便躬身退下。 · “那个小子对你看得很是紧张?” 亚历克斯躺在小塌上,他单手撑着脑袋,黑色的发丝如瀑布一样垂在塌边。那张同肯尼斯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 “他究竟是喜欢你呢?还是喜欢肯尼斯为你备下的财富呢?” “据我所知,肯尼斯为了培养他,下了极大的功夫。作为西德商人,除了肯尼斯交托给我的资产,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你不知晓的资产早就为他把持。” 他戏谑地望着蒋淮,把身子往软榻上一躺,两只手交叠放在脑后,望着上空:“人啊,总是不知满足。” 蒋淮听他如是说,也毫不在意,“既然父亲愿意给他,那便是他的。”他两只手指捏着细长的云熙烟,琥珀戒指在白皙的指尖格外明显。“我也无意听你说这些挑拨。” “父亲与母亲,现在何处?” “肯尼斯啊,的确是被伽一的人救下了。我派人守着,倒是多余,没有什么用处。” “而你的母亲莉莲,也同肯尼斯汇合了。易万思老先生呢,说他的女儿死于重疾,以后不会再管你们的事儿了。” “如今,他们估摸着应该已经出了西陆的边境了,正往东陆赶呢。”亚历克斯顿了顿,又接着说,“但是伽一那小子心思重,会不会让肯尼斯安全到东陆,还是个未知数。” 他坐起身来,探身拿过一旁的酒杯,饮上一杯,殷红的嘴唇沾了水渍如同血一般鲜艳,“他可不是你面前那般乖顺的人。他的凶狠,恐怕你未曾见识过的。” 蒋淮闻言,“我父亲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又有何理由想要害他?”他站在鸟笼旁,抽着烟,看着里面的鸟扑来扑去翅膀被卡在笼缝间凄惨的啼叫起来。 他左手从唇间拿下烟,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指尖,掌心托着鸟笼,右手则伸进鸟笼的缝隙将卡住的翅膀拿出来。 似乎是因为掰扯的时候弄痛了那只鹦鹉,就在蒋淮放开翅膀的时候,那鸟反身用尖细的鸟嘴啄了蒋淮一口。 一阵刺痛之后,那手指便冒出了血珠。 亚历克斯啧啧几声,话语中含着对他天真的嘲弄,“因为贪心啊,乖侄子。” “恩将仇报的人,在这人世间,可不少见。”他走下床榻,没有穿鞋,脚掌走在地上悄无声息。 他抓起蒋淮的手,将他手指上的血轻轻抹掉,然后摸着蒋淮的脸,指尖在那冰冷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亚历克斯抬起蒋淮的下巴,“或许是不舍得将积累的财富与肯尼斯分享,又或者想要独占他心爱的儿子。” 第37页 亚历克斯黝黑的眼睛里倒映着蒋淮的脸,他的声音中含着笑意,但眼中却是一片冰冷,“他想要将美丽又无情的你撕碎,吞吃入腹,独占你不让任何人再见到你。但是他不能。他还想要爱。” “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你的爱,哪怕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懂了吗?我的侄子。” 蒋淮瘦削的下巴被抬起,同细长的脖子形成一道脆弱又优美的弧度,如同濒死的天鹅一样高傲。 他单薄的嘴唇吐出烟圈,将那细细又柔软的烟雾喷在亚历克斯的脸上。 蒋淮不喜欢这个角度。 他掰开亚历克斯捏着他下巴的手指,然后挥开。 “抱歉,我不懂。” “你们太过复杂,我懒得思索你们脑子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亚历克斯,既然你怀疑伽一会对我的父母下手。”蒋淮平静地说:“那你应该派了人保护他们,对吧?你曾经说过,肯尼斯是你的孪生兄弟,是你的分|身。” 蒋淮的声音平淡如水,似乎毫不为肯尼斯的处境担忧。 “聪明的侄儿,你倒是会利用我。虽然你毫无能力,但是看人眼色的能力倒是不错。”亚历克斯拍拍手,像在夸奖他,“我的人的确一直跟着肯尼斯他们。” 蒋淮没有在意他的嘲讽,听到他的回答。 他面无表情地将烟掐熄。刚刚泛起涟漪的内心,此刻又再次平稳下来。 波澜不惊。 · 伽一整理完事务,跟着小侍走过长长的走廊。两名守卫还笔直地守在门口。 他轻轻推开门,蒋淮正侧身躺在小塌上。 伽一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轻轻地走到塌边。 他盘着腿坐在那个小塌旁的地板上,望着睡着的蒋淮。 蒋淮闭着眼睛,长长睫毛盖住眼睛,微张的嘴唇吐露着清浅的气息,有些淡淡的烟草味。 他的发梢凌乱的散落着,垂在他的脸颊上、脖颈上。 黑色的发丝衬得他的肌肤格外洁白无暇。 睡着的蒋淮失了几分冰冷,显出了柔软,在如玉的容颜下透出一份少有的稚气。 伽一刚毅冷酷的脸庞上,一双绿色的眼眸望着蒋淮,里面泛起柔情。 他伸出手指触碰着他的睫毛,看蒋淮的脸晃了晃,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伽一的眼神逡巡着,从蒋淮的脸一直巡视着,望到他修长的脖子,微露的锁骨。他的手指也不断下滑,轻轻地滑过他的肌肤,他的衣领,他的胸膛。 直到他握住蒋淮的手,他轻柔地拉开他的手指,看到上面一道啄痕,以及干涸的血渍。 伽一观察了片刻,然后将蒋淮的手放回踏上。 他单手撑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来到一旁悬挂的鸟笼,阴影笼罩着里面的那只鹦鹉。 鹦鹉抖落着翅膀,落下一根刚刚被卡落的羽毛。 小小的羽毛轻盈,自鸟笼中落下,在空气中盘旋着,落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15章 伽一正在收拾两人的衣物。 虽然一开始蒋淮说两人要分住两间房,但是经不住伽一的一再痴缠,最终两个人还是住到了同一个房间。 蒋淮添置了许多衣物,伽一正在仔细叠好放入牛皮做的箱子中。 蒋淮坐在一旁,手中举着肯尼斯的回信,正在仔细地逐字逐句看着。 这是伽一的手下快马加鞭送来的回信。 信中肯尼斯与莉莲向他表达了思念。 他的信中没有提及亚历克斯,只说蒋淮可以让伽一为他打理麓万德,让蒋淮不用担忧钱财,凭着心意生活。 另外,他告诉蒋淮,他的母亲莉莲真的生病了,所以不宜赶路。他嘱咐蒋淮尽早进入东陆首府,不要在边境之城逗留太久,不用等候他们。等莉莲身体好些,他们会道东陆首府与他相会。 蒋淮问伽一:“母亲怎么突然病了?” 伽一手下的动作不停,背对着蒋淮,继续折叠着那些做工精致的衣袍,口中回答:“他们传来消息,其实莉莲夫人在易万思主宅时便生了病,只是病得不重,又急于与你汇合,便匆忙与肯尼斯上路。” 蒋淮皱了皱眉毛,“那又是何种症状?可带了医师。”他放下信纸认真地叠好放回信封中,走到伽一身边将信也一道放入箱子中。 “高热不退。我的手下里无人知晓医理。此次护送你的父母离开西陆,行事极为机密,未免泄露行踪,他们日夜兼程才能在三日之内到达边境。肯尼斯先生和莉莲夫人在西陆名望太盛,他们不敢冒险进入西陆境内的任何一家医院。” 伽一偏过身子,手指抚摸着蒋淮的眉眼,说道,“原本诺丁领队要绑一个医师来为莉莲夫人医师,但是夫人拒绝了。他们预备出了西陆境外,再去距离最近的伊尔城医治。” “西陆边境与伊尔城距离虽近,但秩序混乱,所经之路常年有强盗出没。听闻每年都有商队在那处丧命。” 蒋淮他抬着头,眼神直直地落在伽一的眼中。 “万一……” 伽一闻言,在床沿处坐了下来,安慰道:“此次诺丁所带的都是武艺高强之人,里面有西陆的勇士,也有东陆的好手。” 他伸出手一拉蒋淮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的怀中,高挺的鼻子埋进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传来的熏香气味,声音晕着肌肤透露出来有几分喑哑,“你不必过于担心。” 第38页 蒋淮整个人被伽一灼热结实的手臂包拢着,微凉的手臂上被熨烫着。 他感受着伽一的怀抱,脑海中突然闪过亚历克斯那似笑非笑的脸,他狭长的黑色眼睛里含着嘲弄。 蒋淮望着前方的房门,他知道门口站着伽一的守卫,时时刻刻。 他沉默了片刻,房中陷入了安静。 随后,他淡淡地问道:“为何要如此冒险?西达伊城虽比伊尔城离西陆较远,要多行两日,但却在西陆与东陆的必经之道上。那条路也因两陆通商十分繁华且秩序井然,西达伊城也比伊尔城发展更好,想必医院及医师们也能更好地医治我母亲的病症。” 他有些冷淡的嗓音,隐含质问,让伽一不自觉地收紧手臂。 伽一的手掌握着蒋淮的手指,不自觉地揉捏着,他的脸埋在那个克制又有些瘦削的后背。 “莉莲夫人出了边境便因高烧而陷入了昏迷。她这样的状态无法赶路到发达的西达伊城。”伽一沉寂了会,他的喉咙微微滚动,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其实,与回信同时回来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 肯尼斯一众人及时出境之后,西陆便封锁了起来。 各地的医师们发现,有一个凶险的病症似乎正从西陆的中心城蔓延而出,病症皆与莉莲夫人十分相似。患病的人多为柔弱的妇人,起先高烧不退、眼瞳充血,之后便昏迷抽搐,直至死亡。 黑死病的恐惧阴霾,笼罩了整个西陆的上空。 西达伊等繁华的独立城邦,在听闻之后,已拒绝外来人员的进入。就算肯尼斯他们赶过去,也无法得到医治。 蒋淮突然挣开伽一站起,他转身反握伽一的大手,五指紧紧扣住伽一的手心,追问道:“所以,我的母亲有性命的危险?” 他看起来依旧斯文有礼,但是声音中却含着压抑的颤抖。 伽一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告诉蒋淮:“伊尔城的医师们会治好莉莲夫人的。”他们十指相扣着。 蒋淮没有说话。 · 蒋淮走出旅舍的时候。 烈日当空,碧空如洗。 空气中沉闷,没有一丝微风。 他抬头,看着湛蓝的蓝天中,那个高挂的太阳散发着刺眼的光芒,他盯着,眼眶灼热。 他扭头看向边境之城的大道,依旧人来人往,喧嚣着,嘈杂着,马车人影川流不息。他呆了十几日,却仍旧对这里感到陌生。 “启程吧。” 伽一在他身边说道。 “好。” 蒋淮回过头。 伽一扶着蒋淮上了马车,蒋淮踏着马车旁的小矮凳进了这个与来时截然不同的马车内。 后面还有三辆马车,与他们共同启程,麓万德的主管陈志武也坐在其中,他将随着伽一一同前往首府打理内城的生意。 而边境之城的门面,伽一则另外安排了其他人管理。 在东侧方的阁楼上,复古木雕纸窗开了个缝隙,亚历克斯单手倚在凭栏上,撑着下颌,目送马车远去。 他似乎刚刚沐浴完,穿着墨黑色的丝绸长袍坐在窗户旁的实木椅子上,一腿盘在椅面上,另一腿随意垂了下来。 湿润的长发披散在后背,只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带着水汽落在俊美又优雅的脸颊旁。 “那鸟羽做成绿色小扇,送去给少爷了没?” “昨日,属下已着人给淮少爷送去了。那鹦鹉被捏死扔在了外面,染了血污。匠人精挑细选了完好的羽毛,搭配几根染血的绒羽,配着金枝和绿翡翠,做成了羽扇小坠。” “小羽扇精巧可爱,独具匠心。虽有些腥臭之味,但那味道也有令人醍醐灌顶之用。作为临别的赠礼,再好不过了” “不过……淮少爷一看到那扇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便让属下派去的人带回来扔了。淮少爷的神色平静,下人也猜不透是怎么个心思,只说了句‘知晓了’。如今羽扇在此,不知该如何处理。” 亚历克斯身边那身材高大的男人,让人捧来装着扇子的小木盒,呈到亚历克斯的面前。 “无碍。心意到了便可。这扇子就烧了吧。”亚历克斯摆了摆手,毫不在意。“蒋淮心思敏感,定然能够了解其意。” 他勾起唇角,有几分笑意,说道:“希望伽一先生当得他的信任,好好照顾我的侄儿。” “有陈主管跟着淮少爷,主子不必担心。属下已命人前往首府,必定会保护好淮少爷,不会让少爷受到一丝伤害。”手下道。 亚历克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他望着马车失去了踪影。“各地的麓万德的人都被更换了?”亚历克斯回过身子,将背脊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打着,“这速度真是够快的。” “是的,主子。” “随他去吧。”亚历克斯不甚在意。“反正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 时间过得飞快,已然又二十几个时日过去。 黑暗中,伽一坐在床边许久。 月光洒落进来,只照亮这个诺大的房间的一片角落,以及蒋淮的一小半边的侧颜。但伽一的视线很好,即使在黑夜之中,他也能够将蒋淮看得十分清楚。 他的脸淹没在阴影处,绿色的双眸在幽深中闪烁,如同一头凶残的野兽蛰伏在深处,平静又耐心地盯着他的猎物,全身却散发了摄人的气息。 第39页 伽一的手指腹有些粗粝,他贴着蒋淮的柔软的嘴唇,揉压着,那单薄又苍白的嘴唇,在此刻带着艳\色、肿|胀。 “你真的信任我吗?” “不。” “但是——,以后你能够信任的人,只剩下我了……” 他低下头,将头埋在蒋淮脖颈处,亲吻着他细长的脖子,青色的血管在单薄的肌肤下游走着,带起轻微的跳动。 在这个时刻,伽一承人,他的内心起伏着隐秘的快乐抑或是兴奋,但也有丝莫名的难以言状悲伤。 伽一不知道,此次的失败,预示着什么。 他与蒋淮的未来将在何处。 他只知道,此生,他都不会离开蒋淮的身侧。 翌日清晨。 蒋淮醒来的时候,老管家准时地敲响了房门。 蒋淮靠在白色的床头,轻柔的帷帐因门打开时带来的气流而被吹动,在两头的床柱上挂着色彩斑斓的琉璃石制成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像是回到西陆的家中。 老管家一如从前,白色的头发梳理得整齐光滑,带着皱纹的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欣慰地蒋淮,庆幸他能有机会再次服侍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小少爷。 “淮少爷。已备好早餐,您要下楼用餐,还是先沐浴呢?”管家穿着笔挺的西服,低头问道。 “我洗个澡就下去。” 蒋淮下了床,走到窗户旁边。 下面有一片蔷薇花园,蔷薇花在西陆盛行,但却尚未引进东陆,所以在这儿并是不寻常可见,只有东陆首府的几户富贵人家有自行栽种。 他推开窗户,一阵清香飘了进来,带着他的发丝也飞扬起来。 如同在西陆时一模一样。 这是肯尼斯在东陆首府的房子,外观同西陆的肯尼斯府十分相似,只是并不如肯尼斯府邸那般大,显得小巧而别致。 当伽一带着蒋淮来到这儿时,他感到十分熟悉,甚至以为打开大门,就会看到英俊儒雅的肯尼斯与美艳优雅的莉莲,微笑着等候他,给他一个拥抱。 但是没有。 房子里安安静静。 只有头发花白的管家挺直着腰,恭敬地站在大厅,在灯光下,等着他,压抑却又难掩激动地叫了一声“尼尔少爷——” 管家进了浴室,里面传来水流的声音。他在浴缸中放着水,然后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 衣柜中,有伽一购买的各种的东陆刺绣长袍,还有肯尼斯提前备下的从前蒋淮穿惯了的西装马甲,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白色的浴袍和丝质的睡袍。 “少爷,放好水了,也备好衣服了。” 蒋淮不想别人伺候,如今只有管家跟在他的身前。 其余还有几名做事的仆人,出落在房子的各个角落,蒋淮并不常见。 “管家,你先下去吧。” 蒋淮走到浴室内,吩咐道。 管家为他点燃了熏香蜡烛,罩上了雕刻着镂空花样的铜罩,清淡雅静的香气随着水雾蒸腾着。 浴室的门轻轻阖上,温热宜人的热气在浴室中盘桓。 蒋淮素净又纤长的手指上又几道红痕,像是被牙齿噬咬吮吸过后所留下的。 他轻轻地抽开睡袍的带子,逐渐露出肩膀,胸膛,和修长的腿。斑驳的吻痕深深浅浅,几乎让人看了感到窒息。 是怎样肆无忌惮的掠夺,可以造成这般令人热血喷张却又心生恐惧的痕迹,满满的都是占有和霸道。 轻盈的睡袍落在带着湿气的地上。 蒋淮看着镜中的自己,是模糊的。 手指从冰冷的镜面上划过,露出自己冷清的脸庞。 他的眉眼狭长而微挑,蓝色的眼睛中神色不清。 一股热气自身后贴了上来,高大的身影紧紧拥着蒋淮,两条强壮有力的手臂桎梏在他精瘦的腰上。 “累吗?”伽一低哑的声音,在浴室中显得有些暧昧。 蒋淮低头不语,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他白玉一般的脚掌踏过冰凉的瓷砖,然后跨进充满热水的浴缸中。 许久,冰冷的声音响起。 “二十几日了。” “父亲他们为何还未到达西陆?”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16章 西达伊城内。 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是年迈的老人或幼小的孩童。 他们似乎一脉相承,所有人都有着金灿灿的发丝与澄澈湛蓝的双眸,衣衫简朴却干净整洁。老人们在街边饮酒,吃茶聊天,孩子在奔跑嬉戏。 人人面带笑意,悠闲自在,自得其乐,无忧无虑。 “那天来的那些个外城人,怎的整日蜗居在房内,从不见外出?”一个穿着凉快的短衫短裤的小男孩凑到一旁正在下棋的老人身边,问道:“看着好生神秘呀!” 孩童的头发卷卷的,很是可爱,大大的眼睛干净明亮,带着小茧的手指捏着个小玩具,是个木制的小弓。 虽然这个小弓不是什么精致的玩意儿,但显然十分符合孩子的喜好,孩子爱不释手地带着,弓面都被摸得光滑。 老人家穿着修身的衣裤,虽然头发渐白,显出沧桑的白金色,但身子却非常硬朗,胸前的肌肉贴着薄薄的衣衫,紧绷的线条透了出来。他的手臂鼓鼓的,看起来依旧强壮有力,拿着棋子的手少了一个小拇指,有些可怕。 第40页 但孩子似乎与他十分熟悉,并不害怕,看到老人下棋,还拿小手去挡,“别别别,老德头,下这儿,不然你就要输给涅特老头儿了。” 对面的涅特老头儿是个断眉,听到了不禁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骂道,“这臭小子,你骂谁臭老头呢?!” 孩子吐了吐舌头,毫不害怕,“就你这臭老头。” 涅特老头儿把棋子一扔,“不下了!不下了!没意思!” 涅特老头儿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前倾,“从西陆来的老爷看起来就是气派,跟我们西达伊城的人就是不一样。虽然一伙七八人,但明显围在里头才是个正经老爷,他扶着的那位夫人……” 他拿手比了比衣领,“脖子里还戴着项链呢。虽他们都披着斗篷吧,不过那天我站在楼上,那反光显眼得很。” 另外那老人,也就是老德头似乎不怎么感兴趣,“那西陆的人都有钱,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拿起旁边的酒瓶咕噜噜地灌了一大口。 “你这人怎得如此无趣?平日里也没啥消遣,看几个有钱的外城人,咱么一起唠唠你也嫌烦。你个老德头,越老越无趣。”涅特老头儿砸吧砸吧嘴,卷了卷桌上粗细不一的烟草,点了火抽了口。“明天的事情,要不要带这小孩去开开眼界?” “老德头,我要去!我要去!”小孩儿趴在桌面上,睁大了眼睛看着老人的侧脸。 老人望着不远处他们租下的房子,阳光刺眼,他不由得眯了眯有些浑浊的双眸,“去个屁!那夫人都快病死了。请了我们城内的大夫,也拿她的病症没有法子。晚点赶紧让人赶出去,省得钱还没赚到手,就把病传染给了我们的孩子们。”他拍拍小孩的脑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这小娃有空闲扯,还不赶快去打几个弓,争取早日出力。” 老德头赶走小孩。 他扭了扭脖子,骨头咔咔作响。 他想起昨天半夜里,拜访他的那位青年人。 那人是西陆老爷的护卫之一,有着东陆人的面孔,身材修长,虽比不上他们这儿人强壮,但脚步却是落地无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毫无察觉地潜入,剑光微微闪烁。 老德头一睁眼,便被利刃架在脖子上。 “那大善人又给我们介绍大买卖。派来的人还拿剑架我脖子,当我们有生意不做不成?!这次还多给这些个金子做辛苦费,也不知这西陆来的珠宝老爷跟他有什么仇。” 他掏出口袋里的钱袋,里面满满都是金子,用手掌颠了颠。 “是时候通知城外密林的那群小子们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好好做生意了。” 老德头迎着阳光,看着那房子笑了,那惨白的牙齿因他放肆的咧嘴而露了出来。他就像个普通的、慈祥的老人家。 · 千里之外的东陆首府。 蒋淮完全不知道西达伊城发生过什么事。 他等着等着,感觉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等待的人却一直未来。 热气把蒋淮苍白的脸蒸得红润了些。他的睫毛上挂着水珠,蓝色的眼眸倒显得有些波光粼粼,令人忍不住想要凑到他的身前,看他的眼瞳中含着自己的倒影。 伽一一把脱了上衣,露出肌肉盘结的上身,他不如蒋淮白皙,他的胸膛是如小麦一般健康阳刚的颜色,只是交叉错综的伤痕给他平添了几分血腥之感。 他的眉眼深邃,五官坚硬,在面无表情的时候,往往透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深沉和冷酷。 伽一走到浴缸的旁边,单膝跪在一旁,大掌拿起沐浴所用的皂角,轻柔地抹在蒋淮乌亮柔软的发丝上,发梢盖住精致的耳朵。伽一以非常轻柔的力度揉搓着。 他用掌心揉着头发,露出蒋淮白皙的耳廓,上面有个吮吸过度的红晕,在乳白色的泡沫中若隐若现,那白皙到透明、足以看清血管的耳朵,显得暧昧而充满情/欲。伽一盯着,眼神渐深。 他想着: 这样其实也很好。或许……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他知道蒋淮冷清冷心。 即使莉莲和肯尼斯失去了踪迹,失了性命。他相信,在未来,蒋淮也能够很好地生活。 即使有那么一点伤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蒋淮也将淡忘。 而自己将成为,唯一能够陪伴他的人。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伽一·埃德加。” 蒋淮用力钳住伽一的手腕,向一侧掰撤。蒋淮的掌心带着水珠,有些湿滑,他的五指紧紧地压在伽一滚烫的皮肤上,指甲深陷。 伽一的身体似乎在面对蒋淮的时候永远炙热。 他如果想要反抗的话易如反掌。 但是他并不想反抗。 他只是神色平静地跪在一旁冰冷的地上,眼神随着蒋淮身上的水珠游走。 伽一他看着流过黑色的发梢,滴落在黑色的睫毛上,随着那双美丽又冰冷的蓝色眼睛轻轻一眨便又落了下来。蒋淮高挺的鼻梁上也被水雾沾染着,一向苍白单薄的嘴唇因为浸泡在热水中泛起的红润的颜色。 蒋淮深陷的锁骨如同一个精美的玉器,白皙透明,盛着一汪清澈透亮的水,迷人又诱惑。 伽一垂下眼神,声音沙哑。 “蒋淮。”他答非所问:“我曾说过,我早已丢弃了埃德加的姓氏,我只愿做你的伽一。” 第41页 伽一抬起眼眸,与蒋淮的双眼直视,他望进蒋淮的眼中,答非所问:“虽然你口中说着相信我,但是你的内心却从未信任。你固执地认为我会背叛你,一直寻找我背叛的痕迹。” “我没有。”蒋淮看着伽一说。 既然说了信任,蒋淮自认便将全身心的信赖托付给了伽一。 蒋淮看了眼伽一的手腕,默默将手松开。 “不。你有。”伽一伸出手,手指戳在蒋淮赤/果的胸膛上,“或许你只是从未发现过你自己的内心,你打心底不愿意去信任。”伽一的语气平淡。 “既然你问了。我也不该瞒着你。我已经多日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但最后一次消息指明——”伽一放下手,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告诉蒋淮:“你的父母,恐怕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的眼神落在蒋淮身上,炙热又霸道。 蒋淮闻言倏然抬起头,脸色近乎白得透明,他淡淡地开口,“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伽一,如同剑一般锐利。 “其实莉莲夫人感染的是如今在西□□虐的黑死病。西达伊城的医生们无力医治,他们告诉肯尼斯先生,在西达伊城外的密林之中,有一种神奇的动物,无人知晓它的模样。据说它身上泛有九色的光芒,而它的血肉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曾经他们城邦中有一位大善人,得了恶疾到密林中自我了结,却活着回来,身体康健活到了许久,成了富甲一方的大人物。” “医生们告诉肯尼斯先生,如果有幸能够找到那动物得它血肉,莉莲夫人就有可能获救。而恰好那时,城中的居民们在听闻莉莲夫人的病症之后就将他们赶出了西达伊城。” “肯尼斯抱着最后的希望,带着一众护卫,一同赶往密林之内。但他们在密林之内遭遇了恶名昭彰的潞河强盗。莉莲夫人死于刀下,而肯尼斯先生也受伤跌入湍急的河道中,失去踪迹。” 蒋淮仰着脸,尖细的下巴高昂着,他蓝色的眼睛如同结了冰。“那你如何得到消息?”他的脸越发的白,白到毫无血色,似乎并不是浸泡在热水中,而是身处寒冰之间。 “我派去的人里仅有一名唤作‘西亚’的护卫,在强盗的刀刃下保住了性命。他传来消息之后,我已加派人去密林周边搜索肯尼斯,但是还未找到。” 伽一再次半跪下来,他的膝盖落在坚硬冰冷的地上,裤腿被水浸湿。 “我知道这个消息很残酷,所以不知该如何告诉你。” “呵呵。” 蒋淮突然笑出声,他勾着唇角,修长白皙的手摆了摆示意伽一过来,“你过来一些” 他轻声地说:“你过来一些呀……” 伽一听话地靠着过去,他看着蒋淮失了颜色的脸庞。 “啪——” 蒋淮猛地用力将手掌一甩,把伽一的脸扇得往旁一偏。 伽一似乎有所准备,他身体晃了一下,然后扳正身体。 他的大拇指划过唇瓣,抹掉破裂的唇角溢出来的鲜血,他绿色的眼睛里沉沉的,“如果这样你能开心一些,那再多打我几下也无妨。” “啪——” 蒋淮再次扇了过去。 伽一看着蒋淮突然剧烈起伏的胸膛。 他身体前倾,抓住蒋淮扇红的手掌,单手扣住控制他的两只手腕,把在他的腹部。他另一只压着蒋淮的脑袋,扣在他潮湿的头发上,将他的脸压在他的怀里。 空气很潮湿,连胸口都伴着湿润的气息,一阵一阵发痛。 无论如何,你只剩下我一人。 就算你怀疑我或厌恶我,都没关系。 因为你注定,与我无法分离。 · 肯尼斯狼狈不堪地倒在河道旁边的草坪中。 他的斗篷挂在肩上,包裹着整个身体。但当刀剑划破他的胸口时,里面繁华的丝绸衬衫和马甲便显露了出来,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浸湿了丝绸。 他倒下了,染湿了土壤。 肯尼斯的眼睛微张,黑色的瞳孔光芒散落,他空茫地望着上空。 黑色的发丝散着,在他的身下铺成一片,衬得那张被岁月赋予的成熟儒雅气质的英俊脸庞格外的苍白。 刀锋穿过他的大腿。带来一阵模糊的痛意。 肯尼斯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已经失去了他的视线。他再也看不到他温柔的妻子,和他的孩子。 他想到他最爱的尼尔。 肯尼斯想念尼尔,想他冷漠着一张小脸,却在被他抱起的时候,会用那双小小的肉肉的手臂抱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的心柔软成一滩春水。 他记得无数次抱着尼尔骑马射箭,手把手教导他。怀里的孩子渐渐长大,成为一个俊美的青年,他的表情依旧冷淡,但骑在马背上却会不自觉地侧身望向一旁的父亲,那双眼睛会因为看见自己而心安。 他记得尼尔的十指逐渐变得修长,在黑白的琴键上游走,弹奏出一首首动人的乐曲,而美丽的妻子则在自己的怀里,与自己在客厅中翩翩起舞。 他还清晰地记得,就在那个家中,院子里花的芬芳被风吹了进来,窗帘在钢琴旁轻轻摇晃,他抱着莉莲站在一旁,尼尔坐在黑色的钢琴前,指尖跳跃着,为他们弹奏着美妙的乐章,充满感情的,幸福万分的时刻。 他的孩子,有着如自己一般黑色的发丝,有莉莲一般澄澈的蓝色的眼睛。 第42页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孩子了。 肯尼斯闭上眼睛,想象如果他能够去东陆,能够穿着端庄得体的服装,面对他的儿子,微笑着看他张开双臂。 不知尼尔一向淡然的脸色是否会流泪,是否会飞奔道自己的怀抱中。 他会是尼尔心目中,永远高大的父亲,是保护他爱护他的父亲,姿态高贵优雅的父亲。 肯尼斯忍不住笑了笑。 再也没有机会了。 幸好尼尔看不到他如此狼狈如此懦弱的时候。 他只希望他的孩子能够永远冷漠,不知道流泪,恣意地活着,不知愁苦悲伤。 肯尼斯的身体被冰冷的河水浸没。 岸边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看着奔腾的河流裹着肯尼斯受伤的躯体,带着血液往密林的深处流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17章 蒋淮坐在钢琴凳上,他的手指生得好看,放在钢琴那黑白分明的键盘上,显得格外修长优雅。 在阳光的照射下,指甲圆润泛着些许衰弱的青白,轻轻地触动着一道道琴键。他的十指跳跃着,弹奏着,发出声声悦耳的琴音。 音乐是天真的快乐的,像是一个孩童对纯/真/世/界的狂想,回荡着盈盈的笑声,充满了浪漫。 但他变了,他的指尖逐渐慢了慢了,渐渐变得沉重的浓厚的哀伤的,他的十指像是被束缚着,微微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下,哀鸣响起。 蒋淮仰着脸,他的双眼紧紧闭着,黑色的睫毛盖住了他的情绪。他任由自己的指尖在不断地游走在琴键上,演奏着那段令人感到忧伤的片段。 他的眼睑微微颤抖,浓黑的睫羽翕动,如同震颤的蝴蝶翅膀。 当十指狠狠地按下琴键,就像沉重的大钟在回荡一样深沉。 蒋淮睁开双眼,蓝色如冰的眼瞳直视着望着前方。 “您说,父亲还能够回到我身边吗?”蒋淮面无表情地问道。 管家站立在钢琴的一旁,他低声说道:“少爷您别太担心,老爷是个好人,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希望吧。” 管家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也不敢再多言此事。 他告诉蒋淮,有人来到府中拜访。 “今日,麓万德商铺派了人来给少爷送云熙烟。云熙烟贵重,送烟的陈先生不敢走,正候在偏厅。刚刚少爷在弹奏,我不敢打断。现在,您是否要过去见见?” 送烟的是亚历克斯的手下陈志武,自来了首府他还未见过此人。 蒋淮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 走出钢琴房,走过空荡荡的长廊,他的脚步声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宅子里回荡。 这座空洞的房子,尽管再相似,也不是他熟悉了十几年的家。 昨日,他将伽一自府中赶了出去,遣散了府中的仆人,仅留下管家一人。 独留下他熟悉的人,陪着他,在这座安静的房子里。 · “你曾答应过我父亲,送我来到东陆首府。如今你做到了,你也该走了。” 蒋淮坐在床上,没有看向身旁的伽一。 他湿着头发,身上胡乱披着一件浴袍,望着窗外的风景,缓缓地说:“如果你能为我找到父亲,我感激你。如若不能,我们就此再不相干。” 伽一的眼睛落在蒋淮的侧脸,那面容俊美但冷漠。 他想,或许蒋淮的心,真的是坚固冷硬的冰做的,是捂不热的。他曾经以为的甜蜜不过是他的错觉。 但是尽管如此,他也做不到放手。 “我做不到。” 伽一沉声道,将手放在蒋淮的肩上。 蒋淮回过身,盯着伽一绿色的眼瞳,告诉他:“曾经我不懂什么叫厌烦。如今,我看着你,便懂得了这种心情。” “你说的没错,尽管我说相信你,但是我的脑子在告诉我,我应该怀疑你。怀疑为什么莉莲会染上恶疾?怀疑肯尼斯怎么会遭遇强盗?怀疑你为何救我的父亲一命,又陷他于死地?……” 骤然之间,蒋淮突然难以自控,他冷酷刻薄地说着伤人的话,一句又一句,如同一把把利刃,他想要剥开伽一的胸膛,想看伽一流血看他难过。 蒋淮感觉,此刻失控的是另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自己。 而他的灵魂正躲在角落,看着他发狂。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他的眼神近乎凶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在驱赶着这个男人。 伽一离开了,从这个房子里消失了踪影。 在伽一走后,蒋淮安静了下来。 他依旧坐着,许久未动。 这些时日,蒋淮瘦了许多。 他挺直的背脊如今愈发显得单薄,脖颈细致,锁骨突出。他的肌肤白到毫无血色,极近苍白,青色的血管在透明的皮肤下蜿蜒。 “我是不是快死了?” 蒋淮按着自己的胸口。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急促到如同要从喉间涌出来。 他的脑子混沌而痛苦,反复出现的回忆让他感到压抑和难受。 那双蓝色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上被沾湿了,眼神落在空气中。 在此刻,似乎显得有些迷茫,有些软弱。 突然就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第43页 突然就那样不知所措了。 不知过了多久,蒋淮才站了起来,他的双腿有点发麻。他走到桌边,手指微微颤抖地拿出一根云熙烟,点燃了之后放在干燥的双唇之间。 蒋淮咬着烟,维持那个坐姿,吸了一口又一口,星火明灭带起一丝轻柔的香气,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一些。他刚刚剧烈起伏的心跳,变得平缓。 当管家走到他面前时,蒋淮轻声吩咐道:“把那些东陆衣物都扔了吧。” 蒋淮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将绵延细柔的烟雾从苍白的嘴唇中吐出,淡淡地说:“都不要了。都不需要了。” · 蒋淮走进偏厅。 陈志武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当看到蒋淮的时候,他赶忙站了起来,艰难地俯下满是横肉的腰身,行礼说道:“淮少爷,伽一先生命我来给您送烟。往日伽一先生都不假人手亲自送烟,不让任何人插手。今日不知为何不见人影,所以我便讨了这差事给您送来。” 蒋淮随便找个椅子坐了下来。 陈志武捧着盒子,小步走到他的跟前。 “我这儿所剩无几,来得正好。” 蒋淮打开一旁的雕花锦盒,一股淡雅的烟草香气随之穿了出来,裹着金色绸缎的盒身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卷得干净整洁的烟草。 “少爷您抽得凶,云熙烟珍贵不易保存,每三日伽一先生便吩咐补烟。今日本该补烟,却不见伽一先生,所以我就给您送来。” 陈志武说完,突然弯下腰对着蒋淮低语道:“主子让我跟您说,肯尼斯先生和莉莲夫人此次的事情并非意外。主子抓了伽一先生派去的护卫,名唤西亚,严加审问,发现肯尼斯先生和莉莲夫人都已经死于强盗刀刃之下,而伽一先生就是勾结强盗的人。” 蒋淮猛然抬头,看着陈志武低垂的脑袋。 伽一昨日说过,他派去的人里仅幸存名叫‘西亚’的护卫,正留在密林搜索肯尼斯的下落。 “如今那名护卫人在何处?”他问陈志武。 “主子已亲自带着他赶往首府,明日即可到达,到时少爷可亲自再行审问一次……” 蒋淮感到此刻的自己神情恍惚。 他想到伽一,他抿着笑意,深情地望着自己。他说:“我只想做你的伽一。”他又说:“我会护你所爱,你所恐惧害怕的都不会实现。” 但是恍然之间,他就像亲眼看到那个高大英俊的伽一,他哺着温柔的笑意,却举起刀刃刺穿了肯尼斯和莉莲的胸膛。火红的血液沾染了他的胸口。 伽一将他搂入怀中,胸膛滚烫,那斑斑血迹染湿了蒋淮的脸颊。 而伽一却低声地在他耳边说:“我爱你啊,只有我爱你。” 陈志武的声音很低,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若有似无,听不分明。他模模糊糊地看见陈志武那张大嘴不断地张张合合。 蒋淮的胸口一阵窒息,忍不住握紧双拳。 许久,他压抑地回道:“知道了……” 蒋淮猛地站起来,一片天旋地转,黑暗如同骤然扑了过来,将他吞噬。 一切如同一场未尽的噩梦。 此时的他,祈祷着,想要从这个耗时多年的噩梦中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18章 蒋淮醒来的时候,已过了好些时候。 他的眼帘掀开,正躺在自己房中的床上,整个身体陷在柔软的被铺中。但他却没有感到暖意,只感到浑身发寒,冷到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抖。 墙上的雕花水晶灯晕在被掀起的床帏上,形成柔和的黄色晕影。 蒋淮黑而浓密的睫毛颤抖着,露出冰蓝色的双眼,眼神有些无神。 前方的光线照得他昏昏沉沉,黄色的光线照入瞳孔都让他感到刺眼,他干涩的眼睛轻轻转了转,望向一旁。 管家和陈志武正守在床边。 管家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神色凝重地盯着看诊的医师。在发现蒋淮睁开眼睛之后,管家连忙道:“少爷醒了!”他的眼中满满都是担忧。 蒋淮眨眨眼睛,他想要抬起手却没有力气,手指头按在白色的帷帐上,摇动了帘帐,琉璃石风铃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他轻喘了几下,用虚弱的声音嘱咐道:“扶我坐起来。” 管家扶着蒋淮的肩膀,为他在后背放好软垫。 蒋淮的手掌撑在床上,手指颤抖无力,他仰着下巴费了些气力,才倚着管家坐起身来。 一旁的医师是个中年男子,虽生得东陆的模样,却也穿着西陆的服饰。 他仔细观察蒋淮的神色,“淮少爷,您现在感觉如何?” 蒋淮的脸色此刻透着衰弱的青白,“十分乏力,但是心脏跳得很快。头疼,感觉身体发冷,十分不舒服。”他的嘴唇干燥泛白,颈部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的指尖按压在柔软的床铺上微微抖动着,指甲盖上一片惨白,血色全无。 管家闻言赶忙凑过去,“少爷,您头很痛吗?” 他仔细一瞧,蒋淮的额头布着细密的汗,一摸一片凉意。 他连忙用手按在蒋淮的脑袋两侧轻柔地旋转按压着,指下感觉到蒋淮的太阳穴处正轻微抽动着。“医师,我家少爷有些抽搐,浑身冰冷非常。” “近来,您是否常感到口中干燥有苦意,心情烦躁抑郁,情绪难以自控?”医师问蒋淮道:“是否有特别嗜好什么食物,如若长时间没有食用,便感到心率急促、暴躁压抑或焦躁不安?” 第44页 蒋淮压抑着难耐的抽痛之感,思虑了一番,心中有了猜想。 他轻声说道:“最近我的情绪起伏较大,且越发嗜烟,每日所吸食的烟草分量日渐增多……此外,未有特别的嗜好。”盯着医师的眼睛,“医师,你有何种猜测不妨直言。” 医师:“我刚刚为您检查,发现您现在的身体非常虚弱,且五脏六腑似乎皆有衰败之征兆。这症状恐怕跟过量吸食烟草成瘾有关。但我游走行医于东西陆多年,见过的吸烟者众,却少有人如您这般,不仅像是成瘾,更像是中毒。” 他将手指搭在蒋淮的手腕处,养尊处优的肌肤如寒玉一般,表面光滑但体温却很低,颤抖之感非常明显。“昏迷之前,您……” “医师——”蒋淮骤然出声,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说话。“稍等……” 他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陈志武,“陈志武,窗边小屉内尚有少许烟,燃一根与我!” 晶莹透明的汗珠自额际垂落下来,顺着他俊美又病态的脸颊滴了下来,最终自瘦削的下巴滴落。 陈志武小跑着过去,急忙捧着装着云熙烟的小盒,掀开盒盖,跪倒在蒋淮的身边。 蒋淮偏过脸,颤巍巍的手臂伸出床铺就要拿烟,却被医师用手挡了一下。 “淮少爷,让我看一下这个烟。” 小盒中仅剩3根云熙烟。医师拿起其中一根在鼻尖轻嗅,然后将它的卷纸拆开,用手指头拨弄着里面的烟草,他眯着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捏起几丝杂质放到眼前仔细研究。 他拿出身侧的医药袋,从中拿出一个带柄的圆形玻璃放在被拨开的云熙烟上,似有放大的效果,他琢磨着许久未言语。 但蒋淮感觉自己似乎忍耐到了极限,他的额头不断跳动,像是有个针在脑中扎插。他忍无可忍一手将盒子拍落落地,冲着陈志武低喝一声:“给我一支!” 哐当一声,盒子砸到地上,仅余的2根烟全落了地。 陈志武连忙拿了一根轻轻拍了拍,用盒中的点烟器点燃了云熙烟。顿时一股清幽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蒋淮并未介意,他略有些急切地接过陈志武递来的烟,他的手指抖得太厉害夹不住烟,便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尾,云熙烟特有的味道飘荡到鼻息间,他感到脑子稍稍一松,待将烟放到双唇中吸了数口,脸色竟瞬间好了许多。 医师看了片刻,然后用手掌呼扇着让烟朝着自己飘来,他用鼻子嗅着那淡雅又诱惑的烟草味。 过了好一会儿,等蒋淮平静下来。 医师又问:“少爷您多久未吸此烟。” “约莫一日。”蒋淮轻吐了烟圈,平静了下来,他看着散开的烟气,淡淡道。“昨晚心情抑郁,忘了点了几根。” 医师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淮少爷,这烟恐怕吸不得——”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里面含有干燥后碾碎的素西花,素西花有轻微毒素,燃烧后挥发极快,吸食几次便会成瘾,长久更会摧毁人的身体和精神。” 他摇了摇头,“这是大陆明令禁止不得私人使用的珍贵药材,仅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才得以准许在治疗里使用。如今加在烟草中,实在是在毁人性命,是害人呀!” 蒋淮闻言,咬着云熙烟一顿。 他掀了掀眼皮,眼神便落在一旁跪坐着的陈志武。 陈志武的胖脸上满是惶恐,豆大的汗一直落,颤颤巍巍地分辨:“少爷!这不可能啊!” “这云熙烟是咱们麓万德的招牌,是有钱的贵人们才能抽得起的顶级烟草,十几年来一直备受追捧。小人已在麓万德多年,十分了解各式烟草的情况。我们是万万不可能加入素西花!不然小人之前也不敢让您吸食此烟啊!” “再者,如果麓万德在烟草中添加了素西花,传扬出去,岂不是要得罪大陆的众多有钱人家吗?!那麓万德上上下下还如何在大陆生存?这又有何益?” 他用大掌不断擦拭着额头的汗,眼神没有丝毫躲闪,直视着蒋淮,只见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中的小绿豆眼中满是焦急。 蒋淮观他不像说谎,此刻神色倒是波澜不惊,他敛下眉眼,又抽了一口,才平静地问:“你说,我平日里的烟草皆是伽一备着的,不假人手?” “是的!是!”陈志武赶忙回答:“而且伽一先生害怕各店的主管不服从管教,自接手之后便迅速为众店更换了新的管事。下人们是万万不敢在伽一先生眼皮底下,给少爷您的烟中下毒的啊!” “嗯。” 蒋淮低声应了一声,看烟已燃烧即将殆尽,便捏入掌心中掐灭,一阵轻微的灼烧自掌中传出,但他并不觉得难受。 抽了烟之后,他感觉轻松愉悦了许多,连疼痛的感觉都变得模糊,他知道这恐怕是里面的素西花的功劳。 “少爷!”管家见蒋淮如此动作,惊呼:“少爷可会痛?!医师快看看!” “无碍。”蒋淮轻声阻止。 “陈志武今日不是献了新烟来吗?”蒋淮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不清神情,只看见他那薄薄的嘴角微勾,带起略带讥讽的笑容,“管家,你去把偏厅的云熙烟盒捧来。” 他侧过脸,灯光落在他如同精雕细琢犹如玉器一般精美的侧颜上,眼神冰冷,“烦请医师稍等片刻,再看一看另外一盒的云熙烟。” 第45页 语毕,他便抿住嘴唇,不再言语,等着管家去取。 管家应声而去,迅速捧着烟盒回来。 医师接过烟,满满的一盒卷好的烟草中随便取了一根,再次碾开,拨动里面的烟丝,仔细分辨之后,又点燃了嗅了嗅。 他的鼻子跟点燃的烟草靠得很近,闻得非常认真。 “如何?” 蒋淮问道。 医师晃了晃脑袋,“淮少爷,这盒云熙烟中并无素西花,吸食无害,不会成瘾也不会中毒,与您房中的烟草并不相同。” 蒋淮轻笑出声,轻柔地说:“我晓得了。”他松开刚刚一直攥紧的手掌,残烟从他的掌心落了下来。“医师,接下来的事情,麻烦你交代给我的管家先生吧。” “现在我有丝疲乏了。” “管家,请送医师先生和陈先生离开吧。” 【目前检测到目标强烈情绪波动】 【亲爱的蒋淮,你是否在此刻确认伽一先生的背叛,选择……】 选项一:【是】 选项二:【否】 【提示:该选项,将导致严重惩罚】 突然,一切都静止了,空气变得寂静,即将离开的人们都停下了动作。 蒋淮看着眼前出现的提示框,感觉自己的胸口,里面沉甸甸地发闷,然后一股难言的疼痛在膨胀着,似乎要撑破他的胸膛。 “什么惩罚” “反正,我本是孑然一身。肯尼斯、莉莲、伽一……我都会失去,我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惩罚:亲爱的蒋淮,请您亲手杀死背叛者,而您本人将于3日内死亡】 “原来,我果真就已相信了你的背叛……”他轻声说。 他曾经努力想要学会相信一个人。 但是他失败了。 或许,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该懂爱,也不想懂恨,他似乎不应该知晓快乐,也不应该知晓悲伤。 在我的世界里,合该只有我一人。 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都是多余的。 “离开……死亡……不就是我所追求的吗?” 蒋淮低垂下双眸,望着颤抖的指尖,突然笑了。 “得偿所愿了啊……” 在一切又恢复正常后,他跟管家说:“不用麻烦医师安排治疗了,管家送他离开吧。”他看着惊讶的医生和满脸慌张想要规劝的管家,“我另有打算。你们走吧。” “不需要了。”他轻声道。 在房间中仅剩下他独自一人之后。 蒋淮安静地坐在床上。 过了片刻,他侧过身子,从地上捡起刚刚掉落的云熙烟,举着烟,盯着看了许久。 蒋淮的手那么好看,白净修长,指如葱根,却冰冷得如同刚刚死去。 他捏着那支昂贵的云熙烟,指尖泛白。 突然,他叹了一口气,将烟随意扔到了一旁。 蒋淮两只手交叠放在冰凉丝柔的被寝上,他就这样靠在床头。许久不曾变动姿势,他扬着下巴,带着冷淡的矜持,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他在等一个人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19章 肯尼斯给儿子置办的宅子虽说与之前想比,并不算太大。 但是他连周边的地都买了下来,并雇佣专人打理,种了各种枝繁叶茂的植物,看着便十分清幽。 因此临近的地界竟无一处房子。 在启程之前,伽一早已命人巡视了一番,将离得最近的一处大宅买了下来。说是最近,实际上即便骑着马,也得小一会儿才能到达蒋淮的房子。 此时,伽一正呆在自己买的宅子里。 房子是传统的东陆大宅院,合着院子,形成一个天圆地方的形态。房子红顶绿墙,琉璃门窗,屋顶上还雕刻着鸟雀,十分典雅。院子里有花园假山,楼阁亭台,倒也雅致。 只是伽一并未让人打理过。 里面冷冷清清的,无一丝人气,亭台楼阁蒙着灰尘,掩去原本艳丽的色彩,小桥流水也任由它干涸着,花园中满是枯草。 一眼望去,竟有些破败的模样。 伽一站在红木雕花大桌前,指腹按压在桌面上。他的绿瞳里满是冷酷,他绷紧薄唇,盯着眼前跪着的人,“西亚——至今还未寻到?”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一条吐出舌信的毒蛇。 那人俯下身子,“那日,西亚接到主人的命令,便与其他护卫交接了搜寻的事务,赶路前往首府复命汇报。但之后,他便失去了踪迹,再无消息。” “我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伽一锐利的眼神往外望去,那是西陆的方向,“我之前交代调查的事情,现在情况如何?” 手下道:“麓万德的确是肯尼斯先生置下的产业,就为了有朝一日,如若他无法自保,此产业将保蒋淮先生一世衣食无忧。之前一直归属在东陆商人陈志文名下,主管陈志武是其弟弟。两年前,陈志文患上重疾,之后便一直需要卧床休养,由陈志武全权打理麓万德事务。” 他抬头看着伽一陷入沉思的模样,知晓他因与蒋淮争执而心情不愉,便宽慰道:“这是肯尼斯先生最后的产业了,蒋淮先生愿意将麓万德交由主人管理,可见他们父子二人是万分信赖您,也不负主人对蒋淮先生的深情了。” 伽一闻言,沉声道:“肯尼斯先生信任我不假,但是蒋淮却从未真正相信我。” 第46页 他收回视线,想起昨夜蒋淮面露冷漠的质疑,不由得在心中剧烈疼痛起来。他想:或许,就连我的感情,我的小尼尔也弃若敝屣。 尽管伽一的内心怅然若失,但他的面上却丝毫不显。 在他的心里,他清楚地笃定,无论蒋淮心中是如何想的,未来,他必是要跟蒋淮纠缠一辈子的,谁都别想着要分开他们,即使是蒋淮也不能够。 伽一抬起头吩咐:“无论如何,让他们继续搜索肯尼斯先生。” 棕色的头发被拨到脑后,露出伽一线条刚毅且无可挑剔的轮廓,他的双目如幽深的古井,深邃又带着彻骨的冷意。 “至于西亚,他总有出现的一日。” 正在此刻,另外一名下属匆忙赶来,那人是伽一留在蒋淮那的护卫之一。因蒋淮昨日将所有仆人都遣散,护卫们也只能躲在暗处观察。 来人跪身行礼,“主人,淮少爷病了,府中唤了医师。目前不知情况如何。” “什么?” 伽一听言,双掌猛力拍在桌上,一力之下桌面竟被拍出一道裂痕。 · 蒋淮坐着等了很久,等到身体都麻木了,没了知觉。 管家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蒋淮似乎睡了。 他靠在床头,安静地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落了下来,被柔软的光线打着,在苍白的脸色拖出长长的阴影。 “少爷……”管家看着蒋淮消瘦的脸,年迈慈爱的眼中不禁含了泪水。 他低声唤着他可怜的少爷。 “肯尼斯家究竟是怎么了,我们的老爷夫人和少爷都是良善的人啊,怎么如此命运多舛?为何要让少爷经受这些磨难……” 他颤抖地伸出苍老的手扶着蒋淮的肩膀,让他躺下。 “睡一会儿吧……睡一会儿身体就能舒服些……” 管家为蒋淮拉好被子,守在一旁,看着他休息。 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投在了床榻上,管家转过身,看到站在卧室门口的伽一。 “伽一先生,您如何进来的?!”想到刚刚医师所说的话,管家赶紧站起来,又惊又怒地盯着伽一,低声呵斥道:“您害了我们少爷,还敢来这!请您出去!” 伽一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管家为何这般说。 但他也不屑辩解,只是挥了挥手,“请管家退下吧,莫要扰了少爷休息。”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走到蒋淮身边。 管家往前一站,挡住了伽一的去路,“是你……”管家还未说完,一名强壮的男子便从门外迅速闪进房中,掩着管家的嘴,驾着他出了房间。 伽一在床边坐下,柔软的床铺稍微凹陷下去。 他盯着蒋淮的睡颜,听他小声的呼吸声,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他黑色的发丝,指尖触碰到他的额头,凉凉的,布满冷汗。 “我不过离开一天,你怎么如此不会照顾自己。” 他弯下腰低声自语,手指顺着额头划到脸颊,两只手覆上他的脸庞,轻捧着,偷偷亲吻他干燥苍白的双唇。 这只是一个很轻的吻,蜻蜓点水一般落下,又轻轻的飞走。 带着眷恋和心疼。 蒋淮晕倒得如此突然,一切太过匆忙。 管家着急让医师为蒋淮诊断病情,也未来得及为他更换上舒适的衣物。此时他正依旧穿着白日里那身白衬衫,衣服有些皱了,领口微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伽一叹了口气,走到旁边为他拿来睡袍,然后伸出手为他一颗颗解开衬衫的衣扣。 蒋淮似乎睡得很沉。 伽一动作轻柔地将蒋淮稳稳地抱到腿上,小心翼翼地褪去衬衫和长裤,为他换上质地柔滑的睡袍。 如此动作,都没有惊醒他。 伽一的手臂环上蒋淮日渐精瘦的腰身,炙热的呼吸抑制不住地洒在不小心裸/露出来的肩侧。伽一的手臂忍不住收紧,他抱了蒋淮许久,然后才缓缓地撑着蒋淮的后背,将他放上床面。 他闻着蒋淮身上清雅的味道,听着他清浅的呼吸声,感觉坚硬的心脏像是突然注入了一股暖流,绿色的眼眸透出温柔的光芒。 他呆看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去泡了一会儿热水,待强壮的肌肉都被泡得柔软又温暖,才又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躺在蒋淮的身边。 伽一两条胳膊环过蒋淮的腰身,慢慢地将他裹入自己怀抱中,感受那平缓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胸膛上,有股心安充盈在其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悄然露出愉悦的心绪。 关上灯的房间变得漆黑一片,仅有天上那皎洁的明月,洒下银白色的光辉,穿过窗户,伴着夜晚的清风,落了进来,照亮了一双冰蓝色眼瞳,漠然地睁了许久许久。 · 第二日。 蒋淮在阳光洒满房间的时候醒来。 伽一就站在窗前,金色的光辉落在他的发梢,给他高大的后背镀上一层温暖的色彩。他拿着剪刀修剪着从院中摘来的蔷薇,仔细插入一旁的花瓶中。在他听见床上细微的声响时,伽一回过头,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相遇。 蒋淮掀开被子,坐起身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伽一放下手中的瓶子,走到蒋淮的身边,坐在床边,他轻轻地在蒋淮冰冷的额头上落下轻巧的一吻,然后问他:“今日可还会难受?” 第47页 蒋淮没有出声,只是往旁边看了看,找到昨天随意乱一扔的云熙烟,此时烟正躺在床边的小桌上。他伸出手将烟拿来过来放在口中,用薄薄的双唇夹住。 往常这时伽一已为他点上,此刻却看着蒋淮说道:“以后别吸云熙了,我为你备其他好烟。” 他伸手意欲夺下蒋淮口中的烟,被蒋淮的右手一把抓住手腕。 蒋淮拿下烟,用左手的手指夹着云熙,低声轻笑,“看来昨天发生的事情你都知晓了。既然是你备的云熙烟,我已经抽了这些时日,为何现在又不让我抽了呢?” 他将右手放开伽一,用食指点着他的心口,弯着美好的眉眼,柔声问他:“是想看我难过地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求你施舍一些怜爱吗?” “不是我。” 伽一反手握住蒋淮,将他整个右手包裹在自己掌心中。 “我怎会让你吸食素西花,我怎会想要害你!”他低声喊道。 “哦。”蒋淮无所谓地随意回应,“是吗” 他用夹着烟的左手去够桌上的点烟器,刚一拿到就被抢了过去。 “别抽!”伽一难以自制地怒吼一声:“我说别抽了!” 他抢过蒋淮的烟盒点烟器,就准备攥紧往旁边砸。 “别捏坏我的烟。”蒋淮嗤笑,他抬头盯着伽一的脸,冷淡道:“如若不让我抽,你就给我滚出去。” 他用掌心覆盖上伽一握紧点烟器的手. “然后你就能如愿地看我死,死在一片血泊中,再也离不开你的控制了。” 伽一的手抖动着,几乎握不紧手里的东西. 他听见蒋淮轻声说:“现在,给我点上。” 蒋淮抽着烟,缓缓吐出烟圈,笑了笑,他偏过脸,蓝色的眼睛中倒映着伽一的身影,“你现在有钱有势,渠道广,再难得的药材相信你都能拿到。这加了素西花的云熙我是抽定了。如今这是家中的最后一支,你记得给我再备上。” 伽一平日里很少见到蒋淮的笑颜,偶尔蒋淮不经意地一笑,就足以让他感到整个人都融化了。 但此刻蒋淮抿着好看的笑意,和颜悦色地吩咐着他,却让他感到遍体生寒。 他僵硬地站在一旁,双拳逐渐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红色的血顺着手掌滴落再地上。 “嘀嗒——” “啊,对了。” 蒋淮歪头看了伽一拳上滴落的血珠子一眼,轻声说:“今日有客人要来拜访,我会在正厅接待。你就不要出来了,免得你吓坏我的客人。” “知道了吗?”蒋淮轻轻吐出轻柔的烟雾,眯着眼睛,望着桌上那错落有致的鲜花——如血一般的红蔷薇,娇艳欲滴地绽放着。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20章 蒋淮身子逐渐下沉,缓缓地滑入透明的水中,水纹一层层荡开。 水慢慢漫过他的下巴,又淹没了他高挺的鼻子,他屏着呼吸任由水波荡漾,拂过他的眼帘,浸湿他黑亮的发丝。 他睁着眼睛,蓝色的眼珠就直直地盯着上空,感觉湿润的液体将他浸染,长了些许的黑发在水中犹如张牙舞爪的爪牙散开,包裹住他羸弱俊美带着病气的脸庞。 蒋淮在水中轻笑了一下,咕噜噜的细碎气泡出现了,又消散。 西亚死了。 当他跪倒在自己的面前,恳求着述说着一个残酷的阴谋。 暴怒的伽一自他身后出现。 “淮少爷。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肯尼斯老爷和夫人!” 有着东陆面孔的西亚,穿着一身满是尘土的黑色紧身服,他的头发绑成一个粗大的辫子垂在脑后。 他趴伏着,告诉蒋淮。 是伽一命令他将染了疫病的鼠肉加入生病的夫人的食物中,让她染上重疾。更是伽一勾结了西达伊城外的强盗,让他通风报信与之达成一气,让他们夺掠了西陆大商人肯尼斯的财富,杀害了他们的性命。 母亲已死。 父亲身中数刀落入湍急的密林河道,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胡言乱语!” 属下已通报了西亚的到来,伽一对于他赶往东陆却不来复命而是前来拜会蒋淮的举动感到怀疑,他站在墙后听他与蒋淮的谈话。 此刻,再也忍不住,伽一冲出来拔剑直指西亚:“西亚,你究竟是何目的要这样诬陷我!” 他的眼中烧着熊熊怒火,脸上暴怒到狰狞,他盯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人,恨不得一剑砍了眼前的叛徒。“如若真是我的命令!为何你不前来与我复命!而是来这胡言乱语!” 西亚颤抖着抬头,双眼含着奇怪的情绪,他盯着伽一,直言:“是我……是我对不起主人。是我背叛了主人……”他的手撑在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脖子轻轻转动,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他将脸朝向蒋淮,轻声说:“淮少爷,是我用这剑,刺入你父亲的身躯,剑剑都见血。” “我喜欢伽一主人。”他的嘴角轻抿,眼中含着奇怪的笑意。“是我对主人的感情,泯灭了我的人性。如今……” 唰—— 西亚突然从腰上抽出剑,剑锋锐利泛着一股寒光。 他举剑向前冲了数步。 伽一唯恐他伤害蒋淮,便迅速挡在蒋淮身前,唰哗一剑刺入西亚的腹部,再哗啦抽了出来,带起一股鲜血,鲜红的血珠随着剑身挥舞洒在安静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