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染君慕凛》 第1章鹤染新生 东秦,天和二十八年,早春。 这一年的冬季很长,已经过了立春节气,却还是在两日前下了一场大雪。 雪积两尺,地冻天寒。 白鹤染是被人用针扎醒的,意识恢复的那一刻,只觉四周寒风凛冽,割面如刀。 她很诧异,明明都被人一枪打死了,这怎么又活了过来?明明死时是盛夏,这拍脸的冰霜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两只胳膊被人反制在身后,双膝跪在厚重的雪层里,耳边传来两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妄想回府分去大小姐嫡女的尊荣,白鹤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哼,八年都没能把你给病死,也是命大。” “但是命再大今日也到了头,二小姐,别怪奴婢们心狠,要怪就怪你生在文国公府,要怪就怪你死了亲娘还占着嫡女的位置。” 背后的针扎感又来了几下,她想回头看看,身子却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就只有意识是清醒的。那两个人说的话她每个字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又不明白。还不及多想,身后又传来一句—— “你去死吧!从今往后,文国公府只有一个嫡女!” 她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前方竟是万丈深渊,该天杀的她在坠落一半的时候全身能动,彻底清醒过来。 大量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中,伴着巨大的刺痛,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东秦王朝,文国公白兴言十四年前八抬大轿迎娶番国郡主淳于蓝,次年淳于蓝生嫡女白鹤染,后其兄长夺嫡失败,沦为监下囚。淳于蓝自此郁郁寡欢,原本看中淳于蓝番国郡主地位的文国公府也如临大敌火速休妻,连带着对将将两岁多的小女儿也不愿继续抚养。 一妻一女流落街头,数月后,淳于蓝将不到年幼的女儿送回文国公府门口,求文国公白兴言将其养大,然后自己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那小女儿自此受了大刺激,身子一直不好,成了文国公府的耻辱。 三年前,府上几位小姐相继染了风寒,有话传出,说白鹤染病气冲天,继续留在府中恐过了病气给旁人。于是府上连夜将人送出京城,扔到一个生活在北边小县城的旁枝族人家里,名曰养病。 大量信息灌入进来,她惊异之余就只剩一个念头:这是……穿越了吗? 灌耳风声突然终止,山崖见了底,她没摔成肉饼,落入了水潭之中。 白鹤染徒然心惊,却不是惊于山崖下面是一眼温泉,而是惊于她居然落进一个人的怀里。 可惜那人没能接得住她,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像个铁球似的,从那人怀里滑过一下,然后就咕咚咕咚地往下沉了去。 她辩得出扎在背上的针带了毒,也可以很精准的判断出是什么毒,甚至还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因为这种毒而死。只是如今灵魂换成她,千年承袭的奇异血脉也随之而来,这种毒于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到是背后的针扎得浑身难受。 关键不只针扎得难受,她不善水性,挣扎间还很不巧地碰到了一个不该碰的东西…… 第2章毒脉白家 君慕凛惊了! 好好的泡个温泉,突然就被砸了! 光砸还不够,居然还……咚咚咚咚,君慕凛被人拽住,沉了。 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白鹤染起初根本没反应过来抓到的是个什么东西,她掉下来的地方太高,下沉过猛,好不容易有个抓头那肯定是不能撒手的。 于是紧紧抓住那东西,以此来稳住自己继续下沉的趋势。 她睁眼抬头,半透明的温泉水里,隐约能看到一名年轻男子愤怒的目光。瞬间明白过来抓着的东西是什么,不由得阵阵心虚,惊慌之余一口水呛进肺里。 君慕凛疼得全身都抽筋,他想掐死这个丫头,可对方沉得比他快,整个人都在他脚底下,特么的却偏偏一只胳膊伸起来死死抓着他。 要自救就得先救她,这简直是君慕凛活到十八岁做的最艰难的一个决定。 他忍着满腔怒火将人往上拉了一把,白鹤染正觉一口气就要换不上来,突然得救,张口就想说谢谢,却又忘了自己是在水里,于是,四十多度的温度水就又喝了两口。 她本来水性就不好,这一连三口温泉水进肚,差点儿没被呛死。 终于得救,一露头就开始吐水,还不停地咳嗽。 君慕凛有一肚子火想发,但还是先往后退了退。 他盯着白鹤染,手臂扬了又扬,真想一巴掌把人拍死。 她到是动作快,赶紧就转过身给了他一个后背:“拍!赶紧拍!快点儿,咳死我了!咳咳——” 君慕凛也不含糊,反正憋着火呢,正好发泄出来。 于是就听“砰”地一声,白鹤染呛的水终于全吐出来,可是紧跟着就是两声大叫。 一个叫的是:“疼!” 一个叫的是:“什么东西?” 君慕凛盯着自己沾血的手,瞳孔缩了又缩,“你背上什么东西扎人?” 白鹤染欲哭无泪,针被拍进肉里,疼得她直冒汗。 “不是说要拍死我么?那就该多使几分力气我才能死得掉。” 这特么没法活了! 想她毒脉白家,那是二十一世纪五大古老家族之一,怎奈传承到这一代就只剩下她白鹤染一个人。守着几千年积累下来的家业,只觉岁月漫长,无趣得快要长毛,她经常坐在白家大宅里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她很想把自己给毒死,因为活得腻歪,然而她体质特殊百毒不侵,试了无数次都未遂。以至于这么些年她就没干别的,就自己跟自己做斗争,每天都在做毒品试验,唯一的目的就是把自己给毒死。 不过好在白家仇人够多,她才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就被人一枪打中心脏。 白鹤染很享受死亡,因为那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把自己折腾死了,偏偏又活过来,这叫什么事儿? 白鹤染转过身来,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她能感觉到这身体并不属于自己,也能听出来推自己下来的那两个人说的话跟毒脉白家没有任何关系,可一切却又是那么的熟悉,恩恩怨怨竟跟前世的白家如出一辙,这就让她起了兴致。 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十八九岁模样,剑眉英挺,明眸锐利如鹰,因愤怒而紧抿的唇显得有几分薄寒,可配上棱角分明的轮廓和周身散发的逼人盛气,展现出来的,竟是傲视天地的强势,和浑然天成的高贵与优雅。 最要命的是,这男人的一对眼珠子竟泛着一层淡淡的紫光,邪魅混合着神秘感扑面而来,让她的小心脏不受控制地扑腾扑腾疾跳了两下,本想收回的目光就没收成功,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只是…… 第3章东秦民风已经开化到这种程度了? 只是白鹤染能清楚的感觉到这男人也中了毒,且比她所中的毒厉害很多。 她血脉禀异,自身之血能解百毒,但同时也是世界上最毒且无解的毒药,甚至她摸谁一下谁都会有过敏反应,这导致她在前世没有朋友,所以孤单。 之前她与这男人的身体有过接触,但现在看来却并没有让对方感到不适,要不是针上之毒能自动化解,她几乎要怀疑血脉没有随着她的灵魂一起穿越而来。 她往前凑了凑,这男人可真好看。 君慕凛让她整得有点儿心理阴影,她往前,他就往后,她再往前,他只能伸出胳膊将人拦住,“站住。” 她瞪了他一眼,“你最好不要说话,这温泉水里的硫磺酸是能够压制甚至抵消你体内毒性,但你一说话可就破了功,再多说几句,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君慕凛都无语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该发火杀人,还是该找个角落先躲躲,毕竟他眼下是什么都没穿的,对方却一身衣袍立立整整,这不公平。 他十分纠结。 白鹤染这时已经抬头向上看去,因有温泉,视线上方起了层薄雾,但还是能见万丈高崖直垂耸立。自己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虽然下方是水,但若不是在坠崖之前这身体里就已经装着她的灵魂,只怕即便先前不死,这一摔也得没了命。 她收回目光,“刚才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话间,还又低头往水下瞅了去。 君慕凛胸闷气短,“你不用说到什么就去看什么。” “哦。”她抬起头,吸吸鼻子,一冷一热之下好像还有点感冒。“总之我真不是故意的,刚刚那样的行为只是人在危难时的自然反应,我把你……的那个,当成了救命稻草。” 他真怒了,“稻草?你敢再说一遍?”这丫头居然拿稻草来侮辱他! “呃……不是。”她在心中选择用词,应该叫什么?“木棍?树桩?树桩也是小树桩。”她放弃这个话题,面上有些烦躁,手臂往后面背过去,试图拔掉背上的针,可惜试了几次都够不着,于是干脆转过身,“不是问我背上有什么东西吗?就是这些针,你能不能帮我把它们拔出来?” “绝对不能!” 他只不过到边关去打了一年的仗,如今东秦民风已经开化到这种程度了? 君慕凛面色沉了下来,“说,你究竟是何人?” 她却不耐烦了,“至于么?咱们萍水相逢,虽说有了那么点点肌肤之亲,但也是情非得已无心之过,没必要因为这个就要打听我的老底要我为你负责吧?”她说着话转过身,长发带着水花飞溅起来,甩了他一脸水珠。 他深吸一口气,罢了,不跟疯子一般见识。 “给句痛快话,能不能帮我把背后的针拔下来?做为报答,我可以帮你解毒。” “帮我解毒?” 君慕凛双眉紧皱,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警惕心升至极点…… 第4章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 这小姑娘能看出他泡在温泉里是为了化解毒性,已经足以让人惊叹了,这会儿却又说能解了他的毒,若非真是疯子,那便是有些来头的人。 再看看他自己,从掌心到手臂再至前心,皮肤除了因温泉水而泛起的红润之外,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这更让他诧异。 他有怪癖,从小就害怕女人碰触,除了将他养大的皇后娘娘,和皇后的女儿君灵犀之外,其它异性只要站他三步之内他就会打喷嚏,一经碰触身上还会起疹子。 可是很奇怪,这个小姑娘与他之间何止接近和碰触,人家说得没错,都已经肌肤之亲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任何特殊反应。当然,除了被她握过的那个地方之外。 也就是说,他居然对这个小姑娘没有产生排斥! 这没有道理! “喂!到底成不成交?”白鹤染有些急了,温泉水里本来就热,背上十几根缝衣针扎进肉里,一动就疼。再者她刚刚穿越过来,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理顺想清,纵是这男人容貌绝世,她眼下也没心思再多欣赏。“行就行,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你给句痛快话。一个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忒磨叽!” 君慕凛自认一向是个干脆利落杀伐果断之人,活到十八岁还从来没人说过他婆婆妈妈,今日真是邪了门,他到底是遇了个什么怪胎? 不由得仔细打量起面前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十二三岁,穿了身灰扑扑的旧袍子,有些大,款式和颜色都不像她这个年龄该选的,到像是哪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穿旧了不要扔给她的。这会儿落入水中,袍子尽湿,连散下来的头发都紧紧贴在脑皮上,面上无妆,许是冻得久了,惨白惨白,十分狼狈。 可纵是这样,那眼角眉梢透出的灵机劲儿依然藏不住,就像这谷间冻雪,即便新雪覆盖,寒芒精锐还是会迸射而出。她这张小脸,肤白胜雪,眉目如画,黑漆漆的一双大眼珠嵌在上面,睫毛忽闪,顽皮灵动。 小姑娘这会儿与他斗着气,鼻子皱巴着,小下巴也向上微扬,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惨白的脸色被她这模样一衬,竟也显得容光照人。 第一次有人这样同他说话,他也是第一次这样打量一个女子,这一听一打量,似乎……还不是太讨厌。 “转过身去,我为你拔了就是。”他干脆亲自动手将人转了个圈,目光一扫,十数枚半掌长的缝衣针便落在眼底。心里忽就有些不大高兴,精怪剔透的一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竟狠毒到对她做这样的事? 手臂挥落间,十三根针拔了下来,根根没了一半入肉,拔出来时都带着血。 她长出一口气,动动身子,疼是还疼,总归是比针还在肉里的感觉好上许多。 于是转过身,冲着君慕凛嘿嘿一笑,“谢谢啊!”伸手将那十三根针接了过来。 “你说替我解毒……” “跟你说了不要多说话,没记性。”一句呛白把他给堵了回去,他正待发火,却见面前的小姑娘捏着十三根带着血的缝衣针突然下沉入水,紧跟着就觉小腹一阵刺痛,那十三根针竟然围着他的那一处扎了一个半圈儿! 第5章本姑娘不是始乱终弃之人 君慕凛震惊了! 三观都毁了! 该死的这丫头到底在干什么?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她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别最紧要的是别在什么地方? 恍神间,针已被拔出,白鹤染重新探出水面,“真是麻烦,幸好有这温泉里的硫磺酸一直压制着,否则你这毒已入了丹田,人一出水可就要游走全身了。”她脸上带着几分嫌弃,“我是给你治病驱毒呢,你兄弟激动个什么劲儿?” “我乐意!”他今日真是被这死丫头气得火窜窜的,那种想拍死她的念头又涌了上来。然此时在那十三根缝医针的作用下,他竟已能清楚的感觉到下腹温热流通全身,毒性正在快速消除,着实让他惊讶不已。 “行了。”她瞅了一会儿开口道:“半个时辰内不要用内力,之后便没事了。这就算是我今日轻薄了你做的补偿,今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也不问你什么你也别问我什么,咱们后会无期两不相欠。” 她说着就要走,君慕凛正惊于她神奇的针法,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就想把人留住。却不及他开口,四周林间隐有脚步踏雪的咯吱声传来,极小,却还是入了他的耳。 白鹤染也停了下来,眉心微皱,身子半转了回来。“冲着你来的吧?”她声音压得极低,“来人至少二十个,能摸寻到这处想必也是猜到了你会借用这眼温泉来抑制毒性。” 君慕凛冷哼,“怎的就不是冲着你来的?十三枚缝银针都能扎进肉里,想来结的也不是小仇。”他抬头看看上方山崖,面上现了嘲讽,“被人扔下来的吧?” “那又如何?不过是家长里短的恩恩怨怨罢了。扎我推我的是两个丫鬟,可没眼下这般阵仗。”她撇撇嘴,继续往岸边游,“能取四十九只红尾壁虎的尾巴制成奇毒加害于你,这仇家来头可不小,你的来头更不小。我与你萍水相逢,可不能跟着趟这浑水,你善自珍重,我先撤了!” 她游得磕磕绊绊,标准的狗刨,因为着急,几次都差点儿把自己给游沉了。 君慕凛看着想笑,习惯性地就欲开口讥讽,怎奈勾起的唇角却泛了苦涩,开口说出的话就变成了:“躲了也好,此事本就不该牵连于你,多谢你替我解毒,咱们后会无期。” 狗刨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她白鹤染从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可这会儿也不怎么了,就是迈不动步子,划水的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她十分挫败,“毕竟我刚刚摸了你的肉,总不好转眼就弃你于不顾,本姑娘到底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她开始往回游。 君慕凛急了,“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她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岸边拽,“你半个时辰不能使用内力,这一口气来了二十个,一人一巴掌拍就把你给拍死了,还跟我逞什么能。” “你别拉我,我不上去。” “不上去在水里等死吗?还是你以为藏到温泉底就能躲得过追杀?别天真了,使毒的人谁不明白温泉于毒有助,人家就是冲着这地方来的。赶紧的别磨叽!” “我不上去!”他态度坚决,“快走,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 “至少我能把围过来这二十个收拾了你信吗?赶紧上来,这眼温泉我还有用,你待在里面不合适。” “我上去了才不合适?” “为啥?” “我……没穿衣裳。” 第6章不带讹人的 这就尴尬了! “你衣裳呢?” 他指指岸的另一边,“你游反了,衣裳在那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白鹤染同他商量:“要不你就忍着点儿冷,先上来,咱们跑了再说?反正我该看的也都看过了,你也不必再跟我避讳什么。” 君慕凛真搞不明白她这个逻辑,“事发突然和事出有因,跟故意裸~奔能是一回事吗?” “这不也是事出有因吗?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你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面子?”她苦口婆心地劝,“再者,我又不会给你说出去,就是想说也不知道你是谁啊!” “那也不行。”他考虑都不考虑,“你方才不是说一个人就能把他们给收拾了吗?你先收拾着,我去那边拿衣裳。”不等她答话,转身沉入水里。 “靠!”白鹤染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一个无赖,凭什么管他啊?一个打二十个,说得轻松,可她现在小胳膊小腿,根本就不是从前的婀娜身段好吧?就这细胳膊,让人打一下还不得骨折了? 说大话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现在怎么办呢?实在不行跑吧?左右不过是个陌生人,总不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去拼命,那也太二逼了。 可心里这样打算,身体却选择背叛,终于她认了命,行吧!陌生人也是个好看的陌生人,就冲这颜值,该帮还是得帮的。 扭头看看边上的温泉水,白鹤染勾起唇角,挂了个狡黠的笑在脸。 本来是打算滴血入那温泉,借由四十度的温泉水蒸出毒雾来制敌,可眼下那二傻子还在水里,这法子肯定是不成了。 不过好在办法也不是只有一个,温泉水不得用,上头已经腾起来的雾气到也可以凑合凑合,只是少不得她多扎自己几下,多放点血。 白鹤染手指翻转,缝衣针刺过五个指尖儿,毒脉白家传承下来的特殊血液涌淌而出,手臂挥动间,一串串血珠洒向半空热雾。 那是天底下最毒的毒药,也是天底下最好的解药。如何运用,随她心意。 一个天下唯一的毒阵眨眼间就布了下来,眼瞅着二十个黑衣杀手冲入血雾之中瞬间毙命,白鹤染得意地冲着身后甩甩头,“这本事保护你,如何?” 话刚说完她就愣住了,温泉中的男子已经换上一身月白锦袍,在渐渐暗去的天幕下,与漫山遍野的积雪混成一色,本就夺目,这会儿更加耀眼。 “多谢。”他长发带水,披散在脑后,渐渐结了冰茬儿。 君慕凛心头疑惑更甚,方才白鹤染露的那一手他都看在眼里,血染雾气,杀手遇之毙命。 这个小姑娘让他愈发好奇了…… 比起他的一头冰茬儿,此时的白鹤染则更惨,整个人带着衣裳都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这会儿薄棉花冻得生硬,哪里还能叫衣裳,简直就像是锋利的刀片。 “穿上衣服差点儿认不出来了。”她一开口,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但他却没心思计较,二话不说,闷头脱掉刚穿好的外袍,然后又动手去解她的衣裳。 白鹤染一脸懵逼,“你这是……要摸回来啊?不是你等会儿,你脱我衣裳干什么?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我摸你一下还非得摸回来呗?我都给你解毒了,也帮把杀手解决了,还想怎么着?不带这么讹人的!” 他无奈,“除了这个事情,你脑子里还能不能想些别的?我是见你衣裳都冻成冰,就这么一直穿着人会受不住,所以想把自己的袍子给你换上。冬袍里面都有厚布底衣,我又不会占你便宜。” 她打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有厚布底衣的是你们,我可没有,这冬袍里面是空心儿的,不用换了。” 君慕凛大惊,“你说什么?空心儿的?这种天气你为何……”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一个能被人从山崖上扔下来,后背又扎了十几枚缝衣针的姑娘,这样的问题还用问么。“我转过身去,你将我的外袍换上,总归干爽的衣裳穿着舒坦些。” 俏皮的小姑娘面上有些动容,再看向他的眼神里,便也少了几分先前那种戏虐。 “不用了,没那么娇气。”她扯扯硬梆梆的袖子,难得的现了几分娇羞,却又似不习惯自己这小女儿般的模样,于是挥挥手,神态如初。“行了行了,大男人磨磨叽叽。该解决的我都已经帮你解决了,毒也给你解了,快走吧,晚了怕是又要来下一波,我可没那么多血给他们下毒。” 君慕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袍子还在胳膊上搭着,却送不出去。面前的小姑娘已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只眨巴着一双灵动的眼睛跟他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东秦的京城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第7章嫡女归来 东秦京城,名曰上都,地处偏北,地势较高,是当年太祖皇帝开国时,请了七位风水先生择出的建都宝地。 这日黎明前,十皇子君慕凛边疆之战大捷的消息传回上都,同时带来的,还有君慕凛在回京途中遭遇敌军伏袭,不幸身亡的哀报。 东秦,举国大丧。 天和帝为这个他最宠爱的小儿子准备了最隆重的丧礼,白幡从四方城门而起,只用了一个早上就挑满上都城,纸钱遍地,所有出行百姓全着素衣。 与此同时,京中的文国公府白家也在办丧事,重病缠身被送到外县远亲处静养三载的嫡小姐白鹤染本该近日回京,却不想到行至半路马疯了,连人带车一起摔下山崖。 惊闻十皇子遇害,所有在京朝臣都进了宫,文国公白兴言也去了。 眼瞅着天和帝悲痛欲绝,他眼珠一转,给老皇帝出了个主意。他说文国公府是世袭的一等爵,死去的女儿又是嫡女,从身份地位上来说,他的女儿白鹤染跟十殿下君慕凛是挺配的。不如两家结个冥婚,省得十皇子在那边孤单寂寞。 天和帝因为这个小儿子的死已经万念俱灰,冷不丁的听白兴言这么一讲,也觉得儿子都十八岁了,还没成个家就客死异乡实在憋屈。于是大手一挥,为十皇子殿下君慕凛和文国公府二小姐白鹤染赐了个冥婚。 白鹤染就是在这种氛围下回到上都城的,当她穿着一身冻得硬梆梆的破袍子,站在上都城街墙上贴着的皇榜前时,简直有一种毙了狗的心情。 冥婚?冥婚是个什么玩意?人都死了还能被赐婚?这何止是没有人权,简直是连鬼权都被剥夺了。封建制度果然霸道,人活着不能自己作自己的主,就连死了也逃不过被皇权摆布。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了大德的提了这么一出,不过既然我没死,这冥婚自然也就不作数了。”她伸出手,一把将面前的皇榜给撕了下来。 这一下可惹了大事了,大丧期间,满街都是扎着白带子的官差,这边皇榜一撕,立即就有两队官差围了过来,伴着一声接一声的厉喝:“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撕皇榜?” 喝斥完,官差们也愣了。 怎么是个小姑娘?一身狼狈,宽大的袍子逛逛荡荡,几乎能装下她三个。 这小姑娘手握皇榜,一双眼就像冰川上的白狼,凛冽得让他们只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冰冷。 也不知为何,这么多官差,竟然在面对白鹤染时,纷纷起了俱意。 白鹤染看向四周,目光愈发冰寒。 从今往后,就要在这样的制度下过此一生吗?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枪火弹药,有的只是卑躬屈膝,墨守成规?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抓着的皇榜,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竟闪过那个温泉水里泡着的男子,和他那双闪着淡淡绛紫色的眼珠儿,心里便不太好受。 白鹤染没说什么,脑子里搜索一番原主的记忆,抬步就朝着文国公府的方向走了去。 有官差想将人拦住,可边上同伴拉了他一把,小声说:“算了,这小姑娘可能精神不大好,指不定受了什么刺激。今日京中本就事多,别再添这一笔了。” 文国公府坐落在上都城正西方,四方四正的上都城讲究东富西贵南贱北贫,在遍地皆贵的城西,文国公府是除了一众皇子王府之外最气派的府邸。 她到时,远远就看见府门大开,无数扎着白孝带的人来来往往,还有不少人正抬着纸扎的祭祀品往府里进。有个人站在府门口大声地喊着:“都小心着点儿,这些可都是二小姐的嫁妆,万万磕损不得,哪一个敢含糊,就算我们文国公府不要你的命,尊王府那头也定饶不了你!” 白鹤染微皱了皱眉,尊王府她有印象,皇榜上写着,那十皇子的称号就是尊王。 她继续往前走,在府门外头站了下来。 门里站着不少人,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正一脸哀伤地说:“这些嫁妆还不够,白福,你一会儿再叫人去多备一些,不能让人看不起咱们文国公府,更不能让二姑娘到了那头再受欺负。二姑娘命苦,活着不能享福,现在没了,咱们总不能屈着她。” 说完,一咬牙,又从腕上褪了只玉镯子下去,放到了一个纸扎的小人身上…… 第8章白莲惊鸿 妇人一身素衣,因府上办着丧事,故而脸上未施任何粉黛,未免显出几分憔悴。但因近年发福,到是撑开了眼角细纹,看上去较之同龄人年轻许多。 白鹤染认得出,那是白家的主母,姓叶,是原主母亲去世之后她爹白兴言续弦进来的二夫人,也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 在原主记忆中,对这位二夫人的印象很深,因为这二夫人在嫁给她爹之前还嫁过人,入府时带着跟前夫所生的一双儿女,虽然大不了她几岁,但小小年纪已经是能看出一个样貌英朗,一个美艳倾城。 二夫人当时拉着原主的手,一脸慈爱地对她说:“阿染你放心,今后我一定待你如亲生。”话是这么说,握在一起的手却下了工夫,长长的指甲嵌进原主的肉里,原主想哭又不敢哭。 白鹤染看着那叶氏,唇角挑起一丝冷笑。这位二夫人诚府极深,行事也向来小心谨慎,人人都说文国公府娶了位贤妻,却甚少有人知,自她入府之后,白家一众姨娘小妾便甚少能有所出,好不容易最年轻的一个姨娘给白兴言生了个小儿子,却也是活得步步惊心,隔三差五就出个意外。 站在叶氏旁边的便是她带过来的那个女儿,也是如今白家的大小姐,白惊鸿。 三年未见,这白惊鸿人如其名,越长越是出挑。素淡衣裙衬得肌肤胜雪,双瞳剪水,眉目流传间,顾盼生辉。她身形高挑窈窕,身段婀娜玲珑有致,才十五岁的年龄已是姿容绝丽,娇美无匹。 最难得的是,她周身上下还散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清雅高华,如明月独悬,能让人一眼看去就自惭形秽,再看一眼,便被摄入那份冷傲灵动之中,情不自禁,魂牵梦绕。 此时她正轻抬脚步,走到一个纸人跟前,细心地抚去那纸人身上的几处褶皱,轻轻叹息。 唯一的一名中年男子见状赶紧拉了白惊鸿一把,焦虑地道:“惊鸿别摆弄这些,不吉利。” 这人是文国公府的主人,原主的亲爹白兴言。 亲爹入眼,白鹤染只觉心底有一股子极其强烈的仇恨伴着恶心一同涌起,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天下人人得以诛之。 这是源自原主身体的自然反应,惯性的,哪怕原主灵魂已逝,这种情绪依然能够通过血脉散发出来,传递给她。 白兴言四十出头,身型修长,面容白皙,纵已过中年,依然气度不凡,年轻时的风流倜傥隐约可辨。他是一个十分在意外在形象的人,哪怕家里正办着丧事,他的领口袖口依然绣着金边儿,连银线都没用,完全没有刚死了女儿的觉悟。 白鹤染的记忆中突然冒出一个片段来,是原主跟着娘亲被赶出府的那几个月,原主年幼无知,时常会念叨想念爹爹。淳于氏就跟她说:“你想他干什么?恐怕他现在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你爹从来都不是一个长情的人,我都不指望他顾惜我,可如今他连你都不要,你说你还想他干什么?” 白兴言将白惊鸿从纸人边上拉回来,面上尽是对这个继女的呵护与怜惜,丝毫没有正为亲生女儿办丧事的悲恸。她看在眼里,只为淳于氏当年那一头撞死而不值。 边上有个少女凑到白惊鸿身边,手里还抓着把瓜子,瓜子皮往地上吐了一口,一脸不屑地跟白惊鸿说:“大姐姐,父亲说得对,你别沾那些东西,看着就晦气。那白鹤染到是会捡便宜,人都死了还占个好坑。十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啊!若是还在世,那就只有大姐姐这样学识样貌的女子才能般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白鹤染!” 第9章谁在作死? “五妹,别乱说话!”白惊鸿轻轻皱起眉,带着满面悲色,“十殿下是皇子,岂是可随意编排之人?以后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被叫五妹的是文国公府的五小姐白花颜,是个庶女,府中姨娘小叶氏所生。这小叶氏是主母叶氏的庶出妹妹,跟着叶氏一起陪嫁过来,后又由她姐姐做主被白兴言给收了房,生下白家第五个女儿白花颜,并养在了大叶氏的名下。 白家基因好,有白兴言的底子在,儿女样貌都不错。白花颜也是个美人胚子,圆脸配着小酒窝,娇憨可爱。 可这种娇憨却不过表象而已,她借着自幼在主母身边长大,又有一层娘家亲戚在,跟白惊鸿很是亲近。于是好的没学着,到是养得小小年纪就盛气凌人,才不过十岁便最是擅长的阿谀奉承狐假虎威,挑拨离间也是一把好手。 这会儿她被白惊鸿训斥,纵是心里再不乐意,面上也是乖巧听话的模样,只挽着白惊鸿的胳膊讨好地说:“多谢大姐姐教诲,花颜都记下了,以后再不敢妄议皇子。” 白惊鸿点点头,面上凄哀更甚,“二妹妹可怜,小小年纪竟遭此大劫,真是想想就让人心里难受。她在世时身子一直不好,如今不在了,多添些福份也是应该的。” 白花颜赶紧捧着唠:“大姐姐就是菩萨心肠,要不怎么人人都说咱们文公国府的大小姐不但是东秦一等一的美人,还是一等一的善人呢!” “二小姐,你的命好苦啊!呜——”猛地一阵哭天呛地传了来,同时,一把纸钱飞天扬起,扬了白花颜一脸。 “谁啊?作死啊?”白花颜尖叫起来,“哭什么哭?哭丧呢?” 扬纸钱的下人们一哆嗦,赶紧闭了嘴,可还是忍不住反问到:“咱们府上不就是在发丧么?奴才们是按规矩哭丧啊!”死了人不哭,那可是大忌,会冲了活人的气运。他们是府中杂役,哭丧是他们今日的任务。 可白花颜却“切”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原本是丧,但现在已经成了喜。有冥婚赐下,丧事也变成了喜事。” “混账东西!冥婚如何做得喜?”突然一声怒喝,白家老太太周氏在一众下人的搀扶陪伴下走了出来。周氏快六十了,平日里保养得当,腿脚也还算灵便,可这回兴许是白鹤染出事给她的打击太大了,人显得苍老了许多,走路也不太利索。她指着白花颜大声喝斥:“让你跟着惊鸿一起听学,你的学都听到哪去了?” 主母叶氏一看老太太动了气了,赶紧把话接了过来:“花颜,你祖母说得对,这冥婚虽是婚,但绝不能以喜待之。你虽为庶女,但既养在我跟前,就不能丢了我的脸面,免得坏了规矩凭白的让人看笑话。”她看了老太太一眼,又问白花颜:“你可听清楚了?” 白花颜立即屈膝行礼:“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叶氏点点头,“记得就好。”然后又转向那几个杂役,面色肃厉起来,“冥婚虽算不得喜,但也绝不能哭,哭就是不给皇家颜面,咱们文国公府担不起这个罪名。”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盯着门口又新抬进来的一波纸人说了句:“现如今这纸人都是按着死人样貌扎的吗?你们快瞧瞧,正进来的那个是不是跟二小姐有几分像的?” 第10章谁先死谁先花 一句话,引得白家人皆往门口看了去。这一看之下,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哪里是有几分像二小姐,这分明就是二小姐! “她回来了?” “二小姐还活着?” 这灵幡儿纸钱和祭品还都摆着呢,灵堂也没撤,被赐冥婚的女儿突然又活着回来了。这让白家人一时间很难接受,更是觉出几分惊悚,一时间,场面气氛诡异又尴尬。 可白鹤染却一点儿都不尴尬,她在府门口站了老半天,热闹也看够了,这帮子原主的亲人也认了个七七八八,起初不太想活的心情,也因为这帮子人有了些许转变。 前世的白家逐年凋零,到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整座大宅里空落落的,别说做伴,就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但今世的白家就不同了,一宅子妖魔鬼怪,个个心怀鬼胎,戏一个比一个足。看来她前世憋了一肚子的孤单寂寞,这回可有地方消解了。 她跟着送祭品的人一起走了进来,不合身的宽大袍子再配上那张因为寒冷而愈发惨白的脸,吓人的程度跟扎的纸人也差不了多少。院子里摆放祭品的地方放着一个火盆,有个丫鬟正有一张没一张地应服着往里头扔纸钱,她走过去,将大把的纸钱拿起来扔入火盆,同时口中低低地念叨开来—— “既然这些东西是为你准备的,我就给你烧了,但愿你比我命好,不管是重生还是托生,都能到个好人家。至于你留下来的这个烂摊子,放心,既然我接手了,便与他们周旋周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全当给自己解闷。白鹤染,你安心去吧!” 没人听得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但这烧纸的行为却是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白兴言紧皱着眉头,冰冷又嫌弃的目光投向火盆边上的女儿,厉喝道:“你在干什么?” 白鹤染动作未停,人到是回过头来,忽然冲着白兴言展了一个天真无害的笑脸,“父亲没看出来么?我在烧纸。” 白兴言一愣,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得这个孩子跟从前似乎不太一样了,可再细想想,好像这个孩子从前是什么样的,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别说送出去三年,就是没送出去的时候他也甚少能见到她。并不全是因为白鹤染总生病,而是因为他打心眼儿里就厌恶这个孩子,如同厌恶她那个一头撞死在文国公府门口的母亲。 一想到这,他面色愈发阴沉下来,“你在给谁烧纸?” 白鹤染将手里剩下的纸钱都扔入火盆,然后站起身,认认真真地回答他的问题:“女儿从来都不是吝啬小气之人,这些纸钱自然也不会想着一人独占,反正都是白家的纸,谁先死谁先花吧!” 一句话,听得白家人集体风中凌乱。 这……嫡小姐怎么是这样说话的? 白花颜年龄最小,性子再刁蛮此时也免不了被吓得打了哆嗦,口不中停地说:“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开口向白花颜问道:“你说说看,我是怎么死的?” 白花颜几乎是下意识地听话回答:“说是你掉到了山崖下面。” “哦。”她点点头,“那兴许是我命大,山崖下头刚好有一眼温泉,我掉进温泉水里,捡回一条命。哦对了——”她说着,摊开手掌,“摔下去时还捡了几根针,我看着质地样式都不错,便拿了回来。你们瞧瞧,是不是跟街边儿卖的不太一样?” 白惊鸿的神色微变,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眼底泛起了掩不去的慌张…… 第11章多谢父亲苦心谋划 二夫人叶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走上前把话接了过来:“快别拿着这种东西,扎着自己可怎么办?阿染,你是咱们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不能这样子不爱惜自己,知道吗?”一边说一边跟身后下人使眼色,“还不快把这些针拿走,远远扔了。” 白鹤染作势后退了半步,“扔了多可惜,还能用呢,我瞅着针上好像还有字,好像是,白……” “二小姐快把针给奴婢,扎着手了可怎么才好,快给奴婢吧!”两个大丫鬟冲上来,几乎是用抢的将那十三枚缝衣针从白鹤染手中夺了过来,然后转身就跑。看起来像是怕那东西伤到二小姐,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分明就是二夫人想要掩饰什么。 白鹤染也不点破,更无意在那些缝衣针上多做文章,她只笑笑说:“行,你说扔,那就扔了吧。” 老夫人这时候缓过惊讶来,却又因一时激动说不出话,只看着失而复得的孙女默默垂泪。 边上有下人察言观色,见状赶紧开口说了句:“欢迎二小姐回家。” 白花颜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见鬼,而是她这二姐姐根本就没死。于是松了口气,尖酸又摆上脸来——“欢迎什么啊?这还没嫁呢男人就死了,真是个扫把星。” 她年纪小,猜不透刚刚白鹤染的话和那些针代表着什么,但白惊鸿的不痛快她是看在眼里的,于是极尽所能地挤兑白鹤染,以示跟大小姐的亲近。“以后就要守活寡了,白占着个嫡小姐的位置,却不能为家族带来荣耀,真是白养了。” “花颜,不可以这样子说话,二妹妹她……也是个命苦之人。”白惊鸿轻声斥着白花颜,一双眼却带着探究地朝白鹤染看去,越看越是心神不定。 “大姐姐说得是,可是花颜心里还有一事想不明白。”她又看向白鹤染,咄咄逼人。“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二姐姐已经有夫家了,那她以后就断不应该再住在文国公府里。” 白惊鸿面露一丝为难,“可是不住在家里,二妹妹又能去哪呢?”拧成结的眉心让人看了心疼。 白鹤染到并不介意白花颜的话,她只是挑挑唇角,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是啊,断不能再住在这文国公府里。你们也不必为我操心,既然已经许了夫家,那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应该随着他。”她抖开手里握着的皇榜,“十皇子,尊王殿下,既然我是尊王妃,今后自然是要住到尊王府去。” 她转过身,向白兴言行了个生硬别扭的礼,“在路上听闻是父亲跟皇上提议的这桩亲事,父亲的心意阿染明白,多谢父亲为阿染谋划。” 白兴言听愣了,“本国公何曾为你谋划什么?” “父亲虽未明说,但阿染岂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十殿下已死,尊王府不会再有小妾,从今往后,我就是王府里唯一的女主人。顶着个尊王妃的名头,虽没了夫君陪伴,但皇上与十殿下父子情深,如今痛失爱子,定然会将未尽完的父子之情转嫁到我的身上,以后宫里宫外大事小情都会算上我一份,女儿岂不是享福了么。我知道父亲心里一直惦记着母亲,所以绝不会将我弃之不理,这不,父亲果然为女儿谋划了一个大好前程。父亲大恩,阿染没齿难忘。” 她直起身抬了头,唇角勾出一抹讥讽。 第12章欺君之罪 白兴言被这个女儿气得大怒,“你莫要巧舌诡辩,本国公何曾有半点惦记过淳于蓝那个贱妇?” 白鹤染面上尽是同情之色,“女儿明白,父亲如此说话是顾及着二夫人,但世人皆知咱们府上的二夫人最是大度贤良,更何况我的母亲已经过世多年,二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因此而生父亲的气,父亲大可不必如此畏惧。” 一番话,说成了白兴言怕大叶氏,顿时令白兴言十分难堪,再看向叶氏的眼神里也带了些许不满。 叶氏自然察觉到气氛变化,于是赶紧表态:“老爷是这一家之主,妾身虽管着后宅,但必然事事以老爷为重,在老爷面前,妾身不敢妄自尊大。” 白兴言心事儿不顺,甩袖冷哼,没搭理她。 叶氏闹了个没脸,也低下头,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到是大小姐白惊鸿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她看着白鹤染手里握着的皇榜,眼底起了淡淡的哀伤。 她是白家嫡女,虽不是亲生的,但当朝太后是她的姑姥姥,白家自是不敢轻看她半分,早就为她的将来做好了打算。宫里头那些个皇子她从小就见过的,天子所出各有千秋,十殿下那张盛世英颜更是任哪一个女子见了都会终身难忘。 她打从心里爱慕着十殿下,且也始终记着母亲说过,当今圣上最中意的皇子只有两个,一个是冷静内敛深藏不露的九殿下君慕楚,一个就是乖张任性玩世不恭的十殿下君慕凛。这两位皇子虽说没了生母,但却是从小养在皇后膝下,身份尊贵更甚于他人,前途不可估量。 十殿下突然身亡她心里本就不好受,眼下听白鹤染说了这么一番尊王府从今往后只有她一个女主人的话,就更是不痛快。 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她是上都城内公认的第一美人,也是第一贤良淑德的善心女子,人前人后她必要时刻保持着端庄得体良善亲和,她得为白家大局着想。所以纵是心里有再大的不痛快,也不能够直接表现,而是要想个好办法、寻个好理由,将这种不快给发泄出去。 白惊鸿看了看白鹤染,再瞅了瞅这满院子的白布灵幡,心思一转,计上心来。 “怎么办呢?”原本哀伤的面上泛起了一层担忧,“父亲,女儿实在担忧,咱们白家会不会因此背上欺君的罪名?” 此言一出,白家众人皆是一怔,白兴言首先问起,“惊鸿何出此言?” 老太太也上了心,急着问:“这话是怎么说的?” 白惊鸿赶紧冲着老太太俯了俯身,端着她那一张忧国忧民的脸说:“如今人人皆知咱们府上的嫡次女不幸遇难,被皇上赐下冥婚与十殿下结为阴婚之好。可现在二妹妹活着回来了,这件事情我们文国公府该如何跟皇上交待啊?惊鸿只是个小女子,不懂得太多国规律法,所以才会有此一问。父亲,惊鸿实在是担心。” 她说话间,双眼隐隐泛了红,一泓泪含在眼眶里,让人看着十分心疼。 而她的话更是奏了奇效,白家人被她说得忧心纷起,一个个看着白鹤染,就如同看到送她们上断头台的仇人,眼底愤怒丝毫不加掩藏。 二夫人叶氏暗暗点头,自己果然没有白调教,女儿轻则不说话,一说便说到重中之重。一句欺君,这下就是连老太太都再保这白鹤染不得了。 “这可怎么办呢?”她也开了口,面上十分为难。有些话纵是她心里想着,但也绝不能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于是,她向自己的庶妹小叶氏递了个眼色。 那小叶氏是个没主意的人,一向都听她姐姐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会儿见姐姐给她递眼色,心下一思量,立即明白这眼色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口道:“大小姐说得没错,这二小姐活着回来,咱们家的确是……欺君呀!” 她刻意强调了“活着”,和“欺君”,句句说进白家人的心坎里。 第13章大姐姐是白家血脉 白兴言恶狠狠地瞪着这个给他白家带来欺君之祸的女儿,“才回家就惹下这等祸事,我白家留你何用?” 白惊鸿立即上前一步,挡在白鹤染身前,“父亲不要这样,二妹妹怎么说也是条活生生的性命,虽然酿成大祸,可惊鸿还是想求求父亲,就留她一命吧!” 小叶氏也再次接到大夫人的眼色,于是跟着道:“二小姐的确可怜,可事到如今,除了老爷说的法子,咱们白家真的无路可走啊!” 白兴言一怔,他说的法子?他说什么法子了? 边上,管家白福提醒他:“方才老爷说留着二小姐没用,怕是被大小姐和叶姨娘误以为您是要除掉她了。” 白兴言皱了眉,除掉白鹤染? 耳边,小叶氏的声音又传了来:“大小姐,我知道你心疼妹妹,妾身也心疼二小姐。可眼下是要保全白家全族人的性命啊!如果二小姐不去给十殿下陪葬,那你的祖母、你的父亲母亲、你的兄长弟妹,所有人都得死!” 白惊鸿大哭,“可她是我的妹妹呀!” 白兴言眼睛一亮,是了,陪葬!只要这个女儿死了,白家的欺君之罪自然也就解了。 他面色缓合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叶秦说得对,只有让阿染为十殿下陪葬,白家才能避过这一场劫难。”他转向老太太,“母亲,儿子也是为了我们全家人的性命着想,此事需借咱们白家的密酒一用。” 白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看看白兴言,再看看白鹤染,她知道,这个孙女她保不住了。 “你搬出全族人性命,我拦不住你,只是兴言,我劝你在做决定之前,再问问自己的心,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杀了亲生女儿。” “儿子的心始终是向着咱们文国公府的,向着白家全族的。”白兴言说得十分坚定,也很是大义凛然,颇有几分为了全家人牺牲我一个的自豪感。 白鹤染心头暗笑,面上也换了一副同那白兴言一般无二的大义之态,她开口附和道:“同父亲一样,我的心也是向着文国公府和白家全族的,所以用我一命换全家平安,我愿意。” 众人好一阵惊讶,却见白鹤染又走了几步,竟走到了二夫人叶氏和还红着眼圈含着泪的白惊鸿跟前,“阿染要去给十殿下陪葬了,以后只能请母亲多多照顾父亲和祖母,大姐姐也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子,毕竟从今往后咱们白家就只剩下你一个嫡女了。还有今儿个没能赶回来的大哥哥,他是嫡子,将来是要继承文国公爵位的,他才是白家今后的希望和指望,母亲一定为他选个好姑娘娶进门,开枝散叶,延续咱们白家的血脉,让咱们白家的血脉能够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一番话出口,重点强调着继承爵位和绵延白家的血脉,听起来没什么毛病,是个懂事的女儿该说的话。可人们听着这话心里就是很不舒服,甚至叶氏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什么开枝散叶延续血脉,那大小姐和大少爷根本就不是白家血脉呀!如果爵位交到大少爷手上,那白家成了什么?世袭的爵位这样子传下去,到最后还跟白家有什么关系? 可眼下的白家就是照着这个方向去发展的,也是照着这个方向去培养的那两个孩子。让大少爷白浩宸继承爵位的话,白兴言以前也不是没说过,虽然人们心里也不乐意,但白兴言总能用他是为了白家好的理由将她们心里的不满压制下去。 可眼下当这件事情由白鹤染的口中再次被提起,味道就全变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宣判白家的死刑,一字一句都在提醒在白家人,根本就没有血脉的延续,而是在不久的将来,血脉尽断。 人们很郁闷,老夫人更是觉得这是白家的耻辱,看向叶氏与白惊鸿的目光里就带了掩不去的仇恨。 叶氏心惊,冷冷地看了白鹤染一眼,就想说点什么扳回这一局。 却在这时,街巷上有喧哗声传了来——“好消息!大好消息!十皇子没死!十皇子又回来了!” 人们皆是惊了…… 第14章掐死这个女儿 白兴言不信,立即派了下人出去打听,可心里却明白,根本不会有人敢拿十殿下的事情开玩笑。说是没死,那肯定就是没死了。 打听消息的下人很快就回来了,只一句:“十殿下安然无恙,即刻进京。” 白兴言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投向白鹤染,就多了一层复杂之色。 老太太周氏赶紧提醒他:“既然十殿下也还活着,那这件事归根到底也就是个误会,解释清楚也就罢了,你没有理由再处死阿染。” 老太太的话听得白惊鸿皱起了眉,十殿下还活着的消息让她兴奋得心都快要跳出来,可她也不能让白鹤染继续活着,这座文国公府里,不可以有任何人分享她嫡女的荣耀。 于是轻轻开口问白兴言道:“可是父亲亲口同皇上提起的要结冥婚?” 白兴言不知她是何意,但还是点了头:“的确是为父亲口提起的。” 白惊鸿的面上就蒙了一层忧色,“明明还活着的女儿父亲却说已经死了,皇上会不会认为父亲别有用心?父亲可要提前备好说词,以免皇上对罪下来说咱们文国公府蓄意攀附皇亲。” 大叶氏眼珠一转,也配合着道:“惊鸿说得没错,皇子活着是皇家的喜事,但我们白家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一个欺君之罪。” 老太太的心又沉了下去,她看看白鹤染,微微叹息摇头。这个孙女,她终究是保不住的。 京城里气氛大变,丧事变喜事,城内白幡迅速撤掉,换上了喜庆的红色,就连原本不敢言笑的百姓都重新开怀起来,并纷纷赶往城门,等着迎接十皇子回京。 白家人听着府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看着白兴言已经步步向白鹤染走去,他们听到白兴言说:“阿染,你是为了保全白家而死的,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会将你母女二人的牌位全都供奉在白家祠堂,认你是我白家嫡女,她是我白家正室。” 说话间,手握成拳,继而成爪。 人们知道,国公爷这是要将亲生女儿给掐死了。 可白鹤染却并没有将死的觉悟,她甚至还在笑着,只是那看似天真纯净的笑容里,却渗透着死亡般凛冽的气息。正走向她的白兴言不知道为什么,竟在这样的笑容下心生俱意,连脚下都绊了一步。 他心一横,胳膊已然抬了起来,就准备先把人掐死再说。可就在这时,府门外一个尖锐独特的嗓音传了来——“圣旨到!文国公府二小姐白鹤染接旨!” 她一愣,“接旨?” 很快地就有个小太监带着几个大太监走进府门,白兴言“呀”了一声赶紧上前,“这不是江公公吗?皇上这是下了什么旨,竟劳江公公亲自来了。” 江越今年不大,十六岁,是天和帝的贴身太监。这会儿看着笑脸相迎的白兴言,再扫了眼一府的白帐幡,不由得冷哼道:“家里办丧事,国公爷笑得到是挺灿烂啊!” 白兴言心里头咯噔一声,再次想到那所谓的欺君之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答。 江越到也不为难他,不等回答就继续说道:“殿下消息灵通,人还未回京就已经听说了这边的事。适才派人送来消息,说这门婚事既然已经定了,那就作数,死了都得娶的姑娘,活着就更跑不了了。”他说到这儿清咳了两下,扬起声道:“传皇上口谕,文国公府二小姐白鹤染贤良淑德,温婉端仪,与朕第十子先结冥婚之缘,又承死而复生之份,姻缘天定,可为佳偶。今朕赐婚于二人,待女子及笄,是为尊王府正妃。愿你二人琴瑟和鸣,进退同当。钦此!” 第15章这就开始护短了? 一声钦此,拐了十八道弯,调子跟唱歌似的。 白鹤染平地打了个哆嗦,多看了江越几眼。毕竟前世今生头一回见着太监,还是挺新鲜的。 江越瞅瞅四周众人的打扮,再瞅瞅对面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便知十有八九就是白鹤染本人了,可对方只顾着看自己也没个应话,于是赶紧出言提醒:“二小姐,还愣着干什么?接旨谢恩啊!” 白鹤染摇头,“接不了。我就快要死了,受不起皇上和十殿下的美意,还请公公跟殿下说一声,让他另择佳人吧!” “恩?”江越没明白,“这是怎么个话?” 白鹤染为他解惑:“本来以为我死了,于是我父亲就跟皇上提了场冥婚,可没想到我还活着,这可就是欺君大罪了。为免白氏一族受牵连,我父亲正准备处死我。” 说完,还往白兴言的手爪子上瞄了一眼,咧咧嘴,做了个很是害怕的表情。 江越当场就急了,嗷地一嗓子喊了开——“你说什么?”然后伸手指着白鹤染,却是问白兴言道:“文国公,你要处死她?” 白兴言这会儿却又改主意了,既然下了这么一道圣谕,那就说明皇上并没有打算追究白家欺君之罪。非但没有追究,反而还要促成这桩亲事,这样一来这白鹤染就有了利用价值。能跟皇上最宠爱的十皇子结亲,对他们文国公府来说是件大好事。 于是矢口否认,“怎么会有那样荒谬之事,是阿染误会了。” 白鹤染扭头问他,“不杀我了?” 白兴言皱皱眉,心下起了厌烦,没接这话,只催促她:“还不快快接旨谢恩!” “哦,你说不杀就不杀啊?”白鹤染不乐意了,刚刚还要掐死她的,这会儿说不杀就不杀了?哪那么容易。 “你什么意思?”白兴言恼怒。 她却耸耸肩,轻哼了一声,“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自己是死是活说了不算,这成亲嫁人还说了不算,心里挺不舒服的,所以就想说了算一回。”她看看对面的江越,撇嘴道:“多谢十殿下厚爱,但我不认识他,不嫁!” “大胆!”白兴言惊得差点儿没一巴掌拍死这个女儿,“没规则的东西,这是圣旨,岂容你说不嫁就不嫁?” 白家众人也听得阵阵心惊,一个个看傻子一样地看着白鹤染,心里合计着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几年把这位二小姐给养傻了? 白鹤染是打定了主意语不惊人死不休,人们这一轮震惊还没过去呢,就听她又道:“谁爱嫁谁嫁,我要是真死了那我管不了,但只要还活着,就谁也别想左右我的婚事。” 说话间,一道冰冷的目光刺向白兴言,只一眼就惊得白兴言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那种这个女儿跟从前不一样了的感受又袭上心来。这一刻白鹤染带给他的不仅仅是陌生,竟还有那么一丝难掩的惧意。 再回过神时,刚还站在身边的白鹤染竟然已经走了,就一个人穿着带冰碴儿的大袍子往宅园里晃悠,就像个幽魂。 他心下惧意更甚。 为了打消那种莫名奇妙的恐惧,他索性指着白鹤染越走越远的背影破口大骂——“没教养的东西,不识好歹的小畜生!” 白花颜也跟着来了句:“有爹生没娘养的小贱人!” 谁知这一骂到把那江越骂急眼了,嗷地一嗓子就尖叫起来:“大胆!竟敢辱骂尊王妃?你们白家人是疯了不成?” 白兴言赶紧吓一哆嗦,赶紧解释:“公公,她抗旨……” “那也是殿下跟王妃两个人的事,你们跟着咋唬什么?” 白家人都听糊涂了,这人还没娶回去呢,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就成王妃了?就开始护短了? 白兴言掏心挖肺地劝:“这样的女子十殿下不能娶啊!” 江越脸色更不好看了,“国公爷,什么时候十殿下的婚事轮到您做主了?皇家的事那是皇上说了算,能娶谁不能娶谁这话也只有皇上才能说,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文国公府还要做了皇上的主?” 第16章父亲最大,皇上算老几 白兴言这会儿简直里外不是人,一边紧着道歉一边抬手擦汗,同时又给叶氏递眼色,示意她赶紧出面解围。 这叶氏是当朝太后的亲外甥女,自幼就常常被召进宫陪伴太后,所以对宫里的人和事要比白兴言明白得多。就比如这江越,虽是个太监,但却是皇上的近侍太监,整日里端茶倒水全程陪着,指不定什么时候不经意的溜出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命。所以这种人是万万不好得罪的。 于是她走上前,堆起笑脸对江越道:“公公言重了,今日家里先是遭逢突变,后又情况反转,这弄得悲喜交加的,老爷一时半会儿还没回过神来。若话里有偏差,还望公公多多海涵。”说完,又觉得力度不太够,于是多补了句:“不知太后娘娘近日身子可好?最近家里事情多,有些日子没进宫去探望她老人家了。” 江越看了眼叶氏,心里冷哼一声,也没多给好脸色。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份量也没有多重。 但还是给了几分颜面不再追究文国公做皇上主这个事儿,只是道:“国公爷知道这个理就好,那今儿这个事,您看奴才回宫以后是跟不跟皇上说呀?” 白兴言立即明白过来,一边说着:“请公公口下留情。”一边示意叶氏赶紧递了一张银票过去。 江越也不避讳,看了看那张银票,面色依然不好。叶氏于是又给加了一张,他这才点点头表示满意,告了辞转身走了。只是临出府门时又回过头来说:“既然二小姐不接圣旨,那咱家就明日再来。明日要还是不接还有后日、大后日,总之这口谕会传到二小姐接了为止。国公爷也不用远送了,反正以后天天见,见多了咱们自然就熟了。” 话说完,带着人就走。 白家人隐隐觉得,府中怕是要不安宁了。 白鹤染此时正走在文国公府内宅的一条小路上,身边没有下人跟着,虽然已经尽可能的搜索原主对这座府邸的记忆,却还是迷了路。 因身染重疾,偌大文国公府里,有太多地方是原主的禁地了。名为嫡小姐,可这里,根本算不上是她的家。 白鹤染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前院的人正各自满怀心事的准备散去,一回头,就看到白鹤染在宽大的袍子里晃晃悠悠的又回了来,一时间不明白她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她于人前站定,双臂往身前一环,开口问白兴言:“我住哪儿啊?” 白兴言气得脸都青了,“孽障,这里都是你的长辈,回府之后非但不请安不行礼,还揭皇榜拒圣旨,你到是说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白鹤染摆出一脸的茫然,“我见皇榜上写着我的名字,就以为该是我收着的,所以才揭了下来,毕竟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教导过我这方面的规矩。”你当爹的对女儿不管不顾,什么规矩都不教,出了事就指望女儿自己领悟? 白兴言被她噎得哑口无言,白鹤染的话却还没说完,“至于那什么赐婚的圣旨,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所以我就想啊,我嫁谁那得听父亲和母亲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皇上来管。” 她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有父亲您在,皇上算老几?” 第17章遭罪的还在后头 “混帐话!”白兴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从小到大都病恹恹的女儿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父母再大,也大不过天子。天子在上,你怎么就不知道该听谁的?” 白鹤染摊手耸肩,“刚刚就说过了,没有人教过我。” “你……” “兴言!”眼瞅着场面越来越僵,老夫人不得不站出来平息事端,她对白兴言说:“你也别都怪阿染,可怜了这孩子,自幼体弱,在家里时也没人想着给她请个教养嬷嬷,后来又送到外头去养病,这许多规矩她不知晓也是有情可愿的。” 说罢,目光朝着二夫人叶氏投了去,话里话外是在指责叶氏,身为主母,没有照顾好非亲生的嫡女。 叶氏一向看重名声,又如何能甘心背这么个罪名,正想开口解释,白鹤染却把话接了过来:“这都怪我自己身子不好,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是在榻上躺着的,教养嬷嬷请了也是没用。母亲应该也是想到了这点,才只让大姐姐其它几位妹妹听先生讲学的吧!” 叶氏压了压心头怒火,强颜欢笑,“是,是。” 老夫人看看叶氏,轻哼一声,随即对着白鹤染连连点头,“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一句“懂事”,听得在场众人纷纷翻起白眼。就这还叫懂事?今儿这一大早白鹤染整出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哪个是跟懂事沾边儿的? 但老夫人是铁了心的维护这个孙女,她看着白鹤染,长叹一声,“回来就好。祖母瞧着你这脸色是白了些,但精神到是比从前好了许多,想来在洛城三年养得很是不错。阿染,你也是我们白家的嫡女,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府上给嫡女的规制和份例,也是不能少的。”说罢,又向二夫人看去。 叶氏赶紧表态:“母亲说得对,这些儿媳也都为二姑娘打算过。新院子早就备好了,不比惊鸿的差,虽然距离主院儿远了一些,但胜在清静,最适合二姑娘养身子。至于礼教方面,不如就跟着惊鸿她们一起读书吧!” 老太太点头,总算给了个笑容,“你有这个心,是孩子们的福气。” 白惊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与讥讽,母亲这个主意出得好,她们的课业已经学了数年,又岂是白鹤染说能一起读就能一起读的。自不量力的结果,就是颜面尽失,老夫人怕是也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吧? 白鹤染亦是满面感激,她甚至走到叶氏面前,紧紧握住叶氏的双手,两眼含泪地道:“阿染谢谢母亲,有您在,阿染就是最幸福的孩子。母亲放心,阿染一定好好学,绝不给国公府丢脸。” 这话听着一点毛病没有,可有了之前的经验,人们实在很难相信白鹤染是真心实意的在感谢叶氏。 而此时的叶氏却早已顾不得白鹤染说了什么,她的双手被对方紧紧握着,白鹤染瘦瘦巴巴的一个小人儿,手劲儿却大得惊人,骨头都快要被捏断了。她几次想把手抽出来都没有成功,不由得惊了心神。 可白鹤染要的可不是这一疼一惊心,她的唇角微微挑起,目光落在二人紧紧相握的手上,笑得愈发灿烂。 叶氏,受不住了吗?哼,这才哪到哪,等着,遭罪的还在后头! 第18章提醒父亲,莫忘过往 白兴言心里烦躁,这个女儿的回归让他感到不安,更让他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个一头撞死在他面前的淳于蓝。 他挥挥手,赶苍蝇一样,“行了,回你自己的院子待着去,没事别出来丢人现眼。我即刻进宫面圣,这件事情总归是得跟皇上有个交待。”他瞪着白鹤染,丝毫不掩饰目中的厌烦之色,“你抗指一事若圣上怪罪下来,白家也保不住你。哼!” 一家之主甩袖而去,白鹤染也终于松开了叶氏的手,叶氏长长的松了口气。再多被握一会儿,她这双手就要废了。 她脸色铁青,尽可能的平复自己的心情,再沉思片刻,慈母相便又摆了上来。 “二姑娘才回府,身边没个人是不行的。从前的下人虽也还留着,但时日久不侍候主子,怕是都懈怠了。”说着话,一把将身后的丫鬟含香给扯上前来,“这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就分过去侍候二姑娘吧!” 白鹤染挑眉,这是开始往她院子里安插眼线了? 生活在大宅门里女人,都明白这些个弯弯绕绕,老夫人见状也不阻拦,只跟着道:“是该分些得力的人去侍候我们白家的嫡女。”说罢,偏头对身后二十二岁的大丫鬟说:“迎春,你跟着二小姐过去吧,你年数大些,做事稳重,老身很放心。” 迎春立即上前,屈膝行礼,“奴婢领命。” 叶氏的面色又沉了沉了,老不死的东西,处处与她作对,早晚有一天弄死那老货,这文国公府的后院儿就再没人能压到她头上。 乱了一早上的文国公府终于安静下来,白鹤染跟着两个丫鬟往自己的院子走。路程的确有点远,她走起来却也没多累。都说原主一病多年,但她知道,那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如今她来了,毒性自解,这身子便也大好了。只是这身衣裳还挂着冰茬儿,实在扎人。 新院子不算大,却也称得上精致,白鹤染明白,叶氏既然铁了心要扮贤妻良母,就不至于在这种表面文章上故意为难落人口舌。 含香讨好地说:“这院子还没取名字,二夫人说了,名字就由二小姐自己来取,喜欢什么就叫什么。” 老夫人派来的迎春听着这话就皱了眉,二小姐从小就病着,没读过一天书,二夫人如此安排,不是故意要看小姐的笑话么。 “不如请老夫人给赐个名字?”迎春替她出主意。 白鹤染却摇了头,“不必,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她脚步未停,一边走一边说:“就叫念昔,念念不忘的念,抚今追昔的昔。借此提醒我那位父亲,莫忘曾经过往,多想想多年以前的生死两茫茫。” 含香心头一紧,低下头再不说话。 迎春却惊讶于眼前这位二小姐的惊人变化,除了病愈的身体和犀利的气场,似乎在学识上也当仁不让。这似乎……跟印象中的不一样啊! 三人一路进了主屋,迎春暂时收起疑惑,快步走向衣箱,“小姐还是快把衣裳给换了,当心伤寒。” 说着将衣箱打开,下一刻,却是面色大变…… 第19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箱子里的那些衣裳白鹤染也看到了,真丝锦锻五彩绫罗,随便抖开一件上头都嵌着各色宝石。 前世的白家数千年来一直守护着毒王传承,整个家族都沿袭古制,她从小到大学习的不是数理化政语,而是春秋论语周礼左传,以及华夏上下五千年的礼仪和文明。 这些衣裳她一眼就看出不俗,在她的知识范畴里,唯有宫廷中人才有资格穿戴。眼下二夫人把这些华贵得有失体统的东西弄到她房里来,很显然是要摆她一道。 这是个双保险,白惊鸿没能在半路上把她弄死,叶氏就要让她在这座文国公府里永世不得翻身。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含香挂了一脸的笑,献媚般地跟白鹤染说:“二小姐可喜欢这些衣裳?这些可全都是二夫人的心意,二夫人说了,只有最好的衣裳,才配得起咱们文国公府的嫡小姐。小姐您先歇歇,奴婢这就去备水给您沐浴,待沐浴过后把这些衣裳换起来,一定美若天仙。” 含香得意的走了,迎春在衣箱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一套底衣来,却是将两道秀眉拧巴得更紧了。 白鹤染瞧着她,问道:“怎么了?” 迎春端着手里的底衣说:“这种料子奴婢曾经见过,有一年二夫人给宫里的太后娘娘贺寿,亲手用这样的料子做了一套贴身的里衣。因为二夫人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所以这种贴身的衣物别人做不了,她却可以。” 白鹤染笑了起来,“能送进宫里的料子一定是贡料,就算不是,太后一穿也是了。把太后穿的料子送到我这里来,我若是穿了,那就是大罪。” 迎春着了急,又开了几个箱子,全是一样的华贵衣物。“这可怎么办?现在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衣裳,小姐这一身实在不能继续穿了,会冻坏人的。实在不行咱们就先穿着?左右是二夫人送来的,错不在小姐。” 白鹤染摇摇头,“错误面前,原因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她们既然想让我栽在这上面,那这些东西到底是谁送的,就没那么重要了。这个锅,终究是得我来背。” 她拍拍迎春的手背,“没事,兵来将挡,总会有办法的。” 此时的迎春并没有因为她的触碰而起反应,白鹤染松了口气。她生来身怀异禀,血能解百毒,但同时也是世界上最毒且无解的毒药。 前世,她曾经用了十年的时间去尝试控制自己的特殊体质,后来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伤人,可惜却没有人相信她的改变,恐惧根深蒂固,没有人愿跟她做朋友,除了阿珩她们四个。 “二小姐,你怎么了?”迎春见她愣神儿,开口问了一声。 白鹤染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掺了些苦涩。前世,再也回不去了,可是她还没给阿珩报仇,国安局的那个畜生她还没弄死,如何甘心? 房门被推开,沐浴用的水被含香一桶桶提进来倒进大木桶里,待水倒了七成满,房门外又来了一人。 白鹤染转头看去,双眼微眯,有愤怒缓缓升起。 是她…… 第20章用毒?我才是祖宗! 来人是个老婆子,五十多岁,体态肥胖,一脸横肉。 迎春开口问了句:“王嬷嬷怎么来了?” 被叫王嬷嬷的婆子手里提着个竹篮,脸上的肉颤微微的,笑起来就像个癞蛤蟆,嘴都能咧到耳根子。 “老奴听说二小姐回府了,这不,赶着就来给二小姐问安了。”她走上前朝白鹤染恭敬地行礼,热络地道:“二小姐这些年在洛城过得可还好?哎哟,可真是想死老奴了。” 白鹤染看着她,冷笑止不住地溢了起来,“原来是王嬷嬷,多年不见,还活着呢?” 这老婆子她太熟了,原主记忆里对这人的恨几乎不比叶氏少。 这人以前是侍候原主生母淳于蓝的,后来淳于蓝撞死,她还侍候过原主一年多。只是那一年多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起初厨下还会按着嫡小姐的份例送饭菜来,结果却悉数落入这老婆子的口中,原主只能吃对方吃剩的。如果不幸什么都没剩,就只能饿着。 后来二夫人入府,这老婆子迅速巴结了过去,原主也从那时起开始常年累月的生病。 如今想想,就是这老婆子总将原主按在床榻上躺着,不停地向原主灌输她生了重病的概念,然后一碗一碗的汤药端给原主喝,渐渐地,原主就真的病了。 王嬷嬷冷不丁儿地被白鹤染怼了这么一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小姐说什么?” 白鹤染冷哼,“活着是活着,人却是没有从前聪慧了。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念从前王嬷嬷端给我的那些汤药,若有机会再来一碗,到是想让王嬷嬷你也一起尝一尝,酸酸甜甜的,可都是好药材呢!” 王嬷嬷一哆嗦,难以置信地向白鹤染看去,只觉这个被她拿捏在手的柔弱小姐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身板挺得直溜溜的,小下巴向上微扬着,一双眼睛如古井般深邃难测,此刻盯向她,竟似能透过她的身体,看穿她心中所想的一切。 这也太邪门了。 王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不去看白鹤染的眼睛,也不再假意寒暄,直奔自己来这处的主题——“二小姐说笑了,老奴今日过来是给二小姐送花瓣的。”她将手里提着的竹蓝捧到身前,“府上的小姐们沐浴都是兑着花瓣的,这不,二夫人差遣老奴赶紧把这些花瓣给送过来,特地挑了珍奇的品类,绝不会委屈了二小姐。” 白鹤染看向这些花瓣,眉稍轻挑。 七色堇、合欢、首颜花、马樱丹、海金沙。 植物本身没有问题,还都是稀罕之物,但放到一起再一遇热却能起到奇效。人泡过之后,不红不肿,不伤不痛,可就是奇痒,痒到钻入心,蚀进骨。 含香在边上帮腔:“夫人待二小姐可真是好。” 白鹤染笑了,是啊,可真是好,一出接着一出,这架式是不把她弄死,绝不罢休啊! 目光又投到王嬷嬷身上,叛主的奴才还能活到现在,命也是够长的。 “劳母亲费心了。”她示意含香,“将花瓣兑到水里吧,可别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心意。” 王嬷嬷眼看着含香将那些花瓣都兑进水里,这才放了心,紧跟着又道:“那让老奴亲自侍候二小姐沐浴吧!二夫人说了,小姐刚回来,怕身边的丫鬟太年轻,毛手毛脚的侍候不好。” 迎春听着这话忍不住反驳道:“我连老夫人的沐浴都能侍候,会毛手毛脚?” 王嬷嬷将那张挂满横肉的脸沉了下来,“迎春姑娘这是在质疑二夫人的决定?” “你……” “好了。”白鹤染沉声开口,“就按王嬷嬷说的,让她来侍候,你们两个到门外守着。” “小姐。”迎春不放心,“让奴婢跟王嬷嬷一起服侍吧!” “不用,出去。”白鹤染抬步走了开,绕过屏风走到浴桶边,利落地褪去宽袍,毫不犹豫地浸入水里。 用毒? 我才是祖宗! 第21章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王嬷嬷很满意白鹤染的识时务,她觉得适才二小姐表现出来的强势肯定是装的,一个从小怂到大的人,怎么可能有那样大的变化。 她抄着手站在木桶边上,人已经成功骗入水中,那她也就没必要再陪着笑。面上凶相渐渐显露,看着白鹤染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白鹤染到是在很认真地洗澡,整个身子浸在水里,一会儿搓搓胳膊,一会儿又搓搓腿,不时还问王嬷嬷:“要不要来帮本小姐擦个背?” 王嬷嬷哪里敢!这兑了花瓣的水可碰不得,二夫人说了,那种痒会让人发疯,甚至把自己的皮肉抓烂露骨头都停不下来,她可万万不能染上。 见老婆子不动,白鹤染轻哼一声,也不再要求,只是念叨叨地用话常的语气又开了口:“王嬷嬷,多活了这么些年,也算是偏得了。如今我既已回府,该收的命,就也该收上一收。” “二小姐说什么?”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王嬷嬷吓了一跳,先前那种恐惧又袭上心来。再看木桶里泡着的白鹤染,一下一下撩着水花,竟是舒服又惬意,哪里有半点中毒的样子? 白鹤染勾起唇角,“没什么,放心,这座府里除了你的二夫人外,没人动得了你。”说完,起身,从容地从木桶里走了出来,“回去吧!这水我也泡了,很是舒服。回去就跟二夫人如实说,她定会好好赏你。” 王嬷嬷已经被她说得乱了分寸,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再不敢在白鹤染面前多待。可又不甘心对方真的对那些花瓣没有反应,于是硬着头皮多看了几眼,除了看到白鹤染那一身光洁无瑕的肌肤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战战兢兢地出了屋,含香想多问几句,王嬷嬷却根本不理,只低着头匆匆离开。 含香觉得奇怪,推门进了屋,却见白鹤染正抚着心口蹲在地上,一副后怕的可怜模样。 她忙问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白鹤染被她扶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那桶水说:“王嬷嬷真是好人,原来有人要害我,送了有毒的花瓣过来。王嬷嬷从前是侍候过我母亲的,也照顾了我一年多,都说仆念旧主,这话果然不假。要不是王嬷嬷偷偷告诉我花瓣有毒,我就要被害死了。” 含香顿时心惊,再往水里看去,果然没有看到半片花瓣。 二夫人是临时起意,她并不知道这个计划,但也明白二夫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让王嬷嬷拎一篮子花瓣过来。眼下听白鹤染这么一说,她立即意识到,一定是王嬷嬷背叛了二夫人。 那个狼心狗肺的老货,对旧主到是忠诚,却忘了这些年从二夫人那里得到了多少好处。 门外又传来声音,是迎春捧着一套新的底衣回来,忙不迭地给白鹤染穿上。 含香面露不满,“迎春姐姐这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满意夫人为二小姐准备的那些衣裳吗?咱们屋子里明明就有衣裳,你还从外头另找来给二小姐穿,这不是摆明了对夫人不满?” 迎春厌烦地皱皱眉,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 白鹤染到是开了口,警告含香:“是二夫人,不是夫人,可不能叫错了。” 含香心一抖,赶紧低声道:“是,奴婢错了。可是二小姐为何不穿箱子里的那些衣裳呢?奴婢瞧着那些衣裳可比这件好多了。” 白鹤染扯扯嘴角,“料子到是好上一些,但衣品这种事,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而且这种喜好呢,每时每刻也都会有所不同。就比如现在……”她上下打量含香,眼底泛起笑意,“就比如现在,我就看上了你的这身,你说我这个喜好是不是挺有趣?不如你脱下来给我穿,我把我屋里的那几箱子好衣裳送给你,如何?” 含香吓得赶紧跪下来,“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要小姐的衣裳。” 白鹤染摇头,“你没什么不敢的。迎春,替她更衣。” 这边迎春刚应下话,就准备去扒含香的衣裳,却听到院子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这院儿里的人都死绝了?哪去了?”紧接着就听“咣当”一声,房门被人用脚踢开,“躲在屋里摆架子,还真当自己是嫡小姐了?” 是白花颜的声音,带着稚嫩,却藏不住那股子令人厌烦的尖酸刁蛮。 白鹤染眼珠一转,对含香说:“来得真巧,看来我的那些好衣裳你是真没福气拿,眼下有了更好的人选。” 含香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深深地为白花颜感到悲哀。二小姐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不知道接下来又要闹出什么事端。 白鹤染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却见白花颜已经顾不上再跟她叫板,而是开始在她这间屋子里头四处转悠。 这间屋子是叶氏用心布置过的,这种表面文章叶氏一向做得不赖,以至于白花颜是越看越眼红,越看越憋气。特别是当她的目光落到那几箱子衣服上时,眼中的妒火更是烧得通红。 凭什么一个落魄的嫡女的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凭什么白鹤染住的院子屋都比她的要好?案上的那对白玉花瓶她心仪了好久,二夫人始终不肯赏给她,今日却搬到了白鹤染屋里。这到底是为什么? 白花颜气得快爆炸了! “白鹤染,别以为有祖母向着,你就真能过得上嫡小姐的日子。我们府上的嫡小姐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姐姐惊鸿,你充其量不过就是个前嫡小姐。我凭什么用这样好的东西穿这样好的衣裳?你也配?” 白鹤染看着这个十岁的女孩,到是想起前世家族里一个族叔家的妹妹,在这般年纪时也是如此嚣张跋扈,也曾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克死亲妈的扫把星,还将一袋子兑了水的稀牛粪倒在她头上。 当时她是怎么收拾对方的?哦对,打了一个巴掌,然后从大宅的旋转楼梯上给扔了下去。 今日这里没有楼梯,她也不想打白花颜,她只是告诉白花颜:“我正打算将箱子里这些衣裳赏给母亲送给我的丫鬟,谢谢她愿意过来侍候我。” 白花颜一下就炸了,“什么?给一个丫鬟?白鹤染你疯了吧?你知不知道这些料子多贵重?就连大姐姐都是穿不起的,你居然要赏给一个丫鬟?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孢子。” 白鹤染心中暗笑,面上却故作诧异,“这么贵重?” 白花颜翻了个白眼,“当然,只是可惜了这些好衣裳,给了你这种不识货的东西,白白浪费母亲的一番心意。” 白鹤染点点头,顺水推舟:“五妹妹说得没错,既然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那不如就送给五妹妹吧!我刚从洛城回来,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送给姐妹们,这几箱子衣裳还望五妹妹不要嫌弃。” 白花颜眼一亮,“给我了?”随即咯咯咯地笑了开,“就说你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病女么,跟你那个早死的娘一个德行,都是贱命一条,配不起咱们文国公府的尊贵,所以才会死掉。你也一样,早晚把自己给贱死。”说着话走近衣箱,几乎是挂着口水的去看那些衣裳,“算了,看在这些衣服的份上,且就让你在府里再多留几日。”她回过头,目光毒辣,“白鹤染,你真不该活着回来。” “是么?”白鹤染收起面上伪装的惶恐,轻哼一声,“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你才十岁,就能说出如此毒辣的话来,本以为从小养在二夫人膝下的孩子就算学不来白惊鸿的一半,好歹学个一成也是可以的,却没想到二夫人竟将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小姐给教成了这样,跟她自己的女儿简直天壤之别,真不知道是有多少深仇大恨。” 白花颜到底年纪小,白鹤染这明显带着挑拨的话听在她耳朵里,还真就合计上了。 人人都夸白惊鸿好看,白惊鸿端庄,也人人都想去学白惊鸿的左派。好像小时候父亲也说过,跟在嫡母身边,耳濡目染,能学到惊鸿的一成也好。 可事实上,二夫人从来没有教过她如何才能像大姐姐一样,难不成是怕自己学成了,超越大姐姐? 白花颜越想越不是滋味,白鹤染却没打算让她站在这里继续想,回身打发迎春和含香:“赶紧把这些衣裳都五小姐拿出来。”然后又看了看白花颜,给出了个主意,“这么多衣裳也不好拿,若是多来搬几趟又引人注目,府上姐妹多,万一有人来同你争抢可就得不偿失了。五妹妹不如把外袍脱下来,将这些衣裳都包在里头,扛着走,回去的时候尽量走小路,背着点人,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你没穿外袍,就是得忍着些冷。” 好衣裳面前,贪婪如白花颜哪里还能顾得上冷不冷的,当下就将外袍脱了,仔仔细细将衣裳都塞进里面。白鹤染又将自己穿回来的那件袍子也送给她,老大两个包袱系在一起,白花颜的小身子哪里扛得动,最后是放在地上拖着走的。 眼看着白花颜一步步艰难地离开,白鹤染面上笑意越来越甚,只见她盯着那几口空箱子半晌,突然大喊了一声——“不好了!有贼!” 第22章阿染不会吃亏 这一嗓子把两个丫鬟都惊呆了,纵是心里向着白鹤染的迎春也不得不感叹,二小姐能屈能伸,翻脸如翻书,这一出设计的,简直比戏文里的故事还要精彩。 “迎春,去禀报老夫人,就说有贼偷了母亲新做给我的衣裳。”白鹤染冷脸吩咐着,“记着,要一路跑一路喊,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文国公府里进了小贼。” 迎春屈膝应是,转身跑了开,果然是按着她吩咐的,一边跑一边喊,还不时地动员府中下人行动起来,一起抓贼。 含香知道要坏事,这是二小姐下的一个套,五小姐年纪小,脑子又简单易冲动,上了当了,当下就要跟着迎春一起去。 白鹤染拦了她一把,“迎春自己去就行,你留下,本小姐一个人在屋里,害怕。” 含香心头郁猝,你还会害怕?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去给二夫人通风报信。不仅五小姐的事要说,最主要的是那个离了心的老货王嬷嬷。若不是那老货临时反水,哪来的后头这些个事? 可惜,再心急也没办法。二小姐就像尊雕塑一样杵在她面前,让她逃无可逃。 很快地,迎春带回老夫人的话,让白鹤染到锦荣院去,还送了一套衣裳过来。 她换好衣裳,将含香留下,只带着迎春出了门。迎春不放心,提醒她:“含香是二夫人那头的,咱们这一走,她肯定是要回去通风报信了。” 白鹤染点点头,“留下她,就是为了让她回去给主子报信。”没人报信,那一场花瓣沐的戏,她不是白演了。 迎春觉得,二小姐的心思,深不可测。 锦荣院到时,白花颜已经先她们一步被抓了过来,正跪在前厅哭,一边哭一边大喊:“不是我偷的,我没偷东西,这些都是白鹤染那个小贱人送给我的!” 老夫人大怒,指着白花颜气得直咳,好不容易缓过来,立即大声道:“混账东西,白鹤染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小贱人又是在骂谁?” 边上陪着的小叶氏赶紧替女儿打圆场:“老夫人,五小姐是因为太委屈,这才口不择言,老夫人千万不要怪罪于她,您有喉疾,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啊!”说完,赶紧小声告诉白花颜,“要叫二姐姐,小贱人什么的,万不能再提了。” 白花颜心下不甘,可是在老夫人面前又不敢造次,只得憋憋屈屈地磕头认错,可还是坚决地为自己辩解:“东西真的不是我偷的,祖母一定要为孙女做主啊!” 老夫人一抬头,正看到白鹤染带着迎春走进屋来,穿着一身藕荷色长裙,头发在脑后随意拢着,脸色不似刚回府时那样惨白,只是实在过于瘦弱,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 老夫人里不好受,这个曾经她最疼爱的孙女实在受了太多苦,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是被人精心算计。她虽被称一声老夫人,可自从儿子娶了叶氏进门,对她这个娘就越来越不看重了。她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又如何保护得了她的阿染? 白鹤染走到正厅中间,正对上老夫人那关爱中透着无力的目光,硬冷的心肠便有了一丝柔软。 她冲着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将脸转向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衣物,面上挂着的楚楚可怜便更甚了几分。 白花颜恨她恨得咬牙,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白鹤染跳脚大骂:“贱人!明明是你自己送给我的衣裳,转头却又污告说是我偷的,现在你就当着大家的说说,这衣裳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鹤染面露慌张,向后退了一步,很害怕白花颜的样子,口中却道:“那些是我全部的衣裳了,我现在连出门都要穿祖母刚给的,怎么可能全都送给你?”她话音打颤,带着哭腔,“祖母,我不知道东西是五妹妹拿的,要早知道是这样我绝对不会声张,一定会顾及五妹妹和母亲的名声的。毕竟五妹妹是母亲从小亲自调教出来的,总不能让人说咱们白家的主母教出来一个偷东西的贼,那太丢脸了。” 可怜的小表情下,是一个绵里藏刀的灵魂,一番话出来,拐着弯儿的把白花颜和叶氏都给骂了个痛快,就连老夫人都再次惊讶于这个孙女的转变。 大小姐白惊鸿也在场,别人都惊于白鹤染的话,却只有她在焦急地想着眼下这个状况必须要赶快解决,再拖下去不但对白花颜没有帮助,还能让白鹤染把罪多往她母亲头上扣去几分。 在憎恨白鹤染的同时,她也气白花颜做事不长脑子,贪得无厌,早晚会坏事。 心里再气,也得想办法,可眼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白惊鸿咬咬牙,上前几步,拉着白花颜一起跪了下来。 老夫人心中不快,沉声问她:“惊鸿,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白惊鸿貌美倾城的脸上挂着深深的懊悔和内疚,眼泪就在眼眶里含着,要掉不掉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生出无限怜悯。 老夫人心下叹息,语气还是松软了几分,“惊鸿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吧!” “不,惊鸿有错。”她将地上的衣物拿起一件,“这些衣裳是惊鸿亲自为二妹妹准备的,当时只一心想着二妹妹可怜,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应该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心里有了这层思虑,便忘了规制,结果就把这些于礼不合的衣裳送到了二妹妹房里。事后反应过来,怕好心办了坏事害了二妹妹,这才让五妹赶紧去将衣裳都要回来。” 老夫人听着白惊鸿的解释,心里却是明白得很。白惊鸿明面上是在给五丫头解围,实则却是在为叶氏开脱。衣裳是她准备的?哼,这种贵重得文国公府女眷根本都没资格穿的衣料,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 唯一能拿得出来这种东西的,就只有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叶氏。 她问白惊鸿:“既然是要拿回来,何不光明正大的去?要偷偷摸摸走小路,还脱了袍子裹着?”说着又剜了白花颜一眼,“一个女儿家,竟然脱了外袍在外头行走,不知廉耻。” 白花颜被老夫人骂怕了,低着头不敢吱声,只扯着白惊鸿的衣角小声相求:“大姐姐一定要救我。” 白惊鸿此刻厌烦极了这个白花颜,可面上又不能表露出来,还得继续为对方开脱:“五妹妹之所以如此做,应该是怕连累到我。毕竟用了这些料子裁剪衣裳,追究起来是大罪。”她冲着老夫人磕了个头,“请祖母饶了五妹妹,责罚惊鸿吧!所有的罪过惊鸿一人承担,这都是我该受的。” 说着,俯在地上呜咽起来。 她这一哭,老夫人的心情立即烦躁起来。 这白惊鸿是白兴言的心头宝,更是叶氏手里的一张王牌,还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一个后辈。三年前白鹤染离府,她心头不快说了惊鸿几句,她就是这样委屈的哭,事后她的哥哥白浩宸进宫去给太后请安,把事情给说了出去,老太后立即派出贴身宫女带了一马车的赏赐来到白府,说给白惊鸿压惊。 压什么惊,那分明就是在打她这张老脸。 可打了又能如何?她不过就是个国公府的老夫人,还能跟太后去讲理? 现在白惊鸿又在哭了,老夫人强压着心头火,又忍不住咳了一阵,到底还是给了白惊鸿这个颜面,只说了句:“罢了,你也是无心的,起来吧!” 白惊鸿谢了又谢,见老夫人也没想再追究白花颜,总算松了口气。 白鹤染看着这一幕,心里也算是把这府里的关系又理顺了些。老夫人是疼爱她的,但对于白惊鸿却有着明显的忌惮。看来叶氏这些年在府里把脚跟站得很稳,而且宫里的老太后也必然给她们母女撑过腰。 白家老太太这是被斗怕了。 她走上前几步,低下身俯在老夫人腿边,一双手向老夫人握了去,轻声开口:“祖母待我的心意,阿染都明白。您放心,阿染不会吃亏,也不会让祖母受气。您是咱们府上的老夫人,是后宅最最尊贵的人物,任何人都不该欺压到您的头上,否则……”她将声音扬了起来,“对老夫人不敬,就是不尊长,就是不孝。不贤不孝子孙,是要被世人唾骂的。” 白惊鸿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却还是陪着笑道:“二妹妹说得极是。” 白鹤染满意地点点头,起了身,又问了句:“母亲怎么没来呢?” 白惊鸿赶紧解释:“母亲半夜里惊闻二妹妹出了意外,伤心过度,虽然二妹妹平安回来了,但母亲的病却是落了下,这会儿正在休息。” “这样啊!”白鹤染感叹,“家里亲人都是顶好的,母亲更是时时处处为子女们着想。自己都在病着,还不忘差贴身的嬷嬷给我送去沐浴用的花瓣,全都是珍奇品种,我还从来没有用过那样好的东西。” 白惊鸿本想寒暄一句这都是应该的,可白鹤染紧跟着的一番话,却差点儿没把她的魂儿给吓出来…… 第23章你骂父亲是狗? “那来送花瓣的王嬷嬷从前是侍候过我母亲的,后来又照顾过我,情深义重,是个念旧的好人。她好心提醒我花瓣不能用,那些花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放在一起再遇了热就会产生毒素,会让人奇痒无比,最终把自己给抓死。我吓坏了,多亏王嬷嬷提醒,不然祖母怕是又要见不到阿染了。” 她一边说一边假意垂泪,袖子快速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再继续道:“能调教出这样忠心护主的嬷嬷,可见她如今的主子是多么心善之人啊!” 话一出口,正厅里头刹时安静了。 人人都听得出这话里有毛病,既然是好主子养出了好下人,那么好主子又为何送有毒的花瓣去给二小姐? 白惊鸿被她堵在当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扭转这个局势。 跟着白鹤染同来的迎春这时才明白,原来那王嬷嬷送来的花瓣竟是要害死二小姐。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心头紧张渐渐升起。 在文国公府十年了,后宅内斗见得太多,但却从未见过像二小姐这般大张旗鼓奋起反抗的。二小姐才刚回来,虽然性子变了许多,但是,真的能够扳得倒背景深厚的二夫人吗? 白鹤染却完全不紧张,这是她设的局,一个结束还有一个,权当敲山震虎,让那些曾经残害过原主的人都知道,她白鹤染,回来报仇了。 “大姐姐在想什么?”见没人吱声,白鹤染勾勾唇角朝着白惊鸿问去,“是不是在想,到底该把送花瓣的罪名安给谁?没关系,不管是谁,我如今既然还活着,就不会过于终究,更可况母亲她还病着……” 这话就是直指二夫人了,但白惊鸿也不是白给的脑子,她选择性的听不明白这些话,只含糊地回了句:“这些都是一时疏忽。” 白鹤染笑了,“疏忽吗?好,那不管是不是疏忽,忠心的王嬷嬷都该奖赏的,对吧?” 她刻意强调“忠心”二字,听得白惊鸿直泛恶心。多讽刺的一句忠心,早就说叛过主的奴才不能要,母亲却偏偏一直留用着,现在果然出事了。 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下也是无奈。她心里偏向着白鹤染,可又忌惮着叶氏母女,好不容易前面一桩偷衣服的事算是平息了,这又整了一出花瓣浴来,这个孙女是铁了心要给自己讨公道了。 事到如今,她是想避也避不过,无奈,只好顺着白鹤染划的道道往下走,“恩,的确该赏。来人,去将那个王嬷嬷叫来。” 老夫人一句话,立即有下人小跑着出去。迎春看了看面上含笑的二小姐,突然想起二小姐之前说过就是要留下含香让她去报信的。她一直不知报的是什么信,眼下终于明白了,同样的话二小姐定是跟含香也说过,这会儿怕是二夫人早已经知道王嬷嬷的事情,老太太要见的人,此刻八成非死即伤。 迎春料得没错,王嬷嬷被带来时,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 白鹤染几乎笑出声来,她通过含香的嘴告了这老货一状,叶氏果然不能容忍这样的奴才再活下去。怕是锦荣院的人再晚到一会儿,这老货就一命呜呼了。 带来的人是这般模样,连老夫人也吃了一惊。但她毕竟久居深宅,只稍微一想,便将这里面的弯弯练练猜了个十之七八。 不由得深深地向白鹤染看去,心里只琢磨着在洛城的这三年,这个孙女到底经历了什么,竟可以有这样的转变?不但性子变得凌厉,就连头脑都如此聪慧,这对白家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白鹤染走上前去,站到王嬷嬷面前,也不问对方为何伤成这样,只巧巧地俯了俯身,很是真诚地道了句:“阿染多谢王嬷嬷救命之恩。” 那老婆子狠白鹤染狠得牙痒痒,要不是伤势太重动弹不得,她一定扑上去打死这位二小姐。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二夫人却执意相信是她告了密,一心要打死她。要不是老夫人这边来得快…… 她收起思量,再不理白鹤染,只顾着跟白惊鸿哭求:“大小姐,求大小姐救救老奴,老奴没有背叛二夫人,老奴真的什么都没说过呀!” 白惊鸿心知要坏事,此事若再不解决掉,她的母亲定脱不了干系。虽说老夫人也不敢对母亲做什么,但母亲一向以端庄宽容示人,她绝不能容忍这个老货坏了母亲的名声。 白惊鸿的主意飞速地打了起来,很快便开了口道:“王嬷嬷定是老糊涂了,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母亲从来都是为二妹妹多着想一些,心疼她还来不及,你救了二妹妹,该记你一功。” 说是该记一功,但王嬷嬷这一身伤总也得有个出处。白惊鸿话音又起,“但你知道为何挨这一顿打吗?因为你阳奉阴违,背着母亲换了篮子里的花瓣,意图加害二小姐,这就是死罪!” 她说到这里,又冲着老夫人跪了下来,“祖母明鉴,多年前府上就常听闻这王嬷嬷奴大欺主,二妹妹在她手里没少挨欺负。我母亲收下她,本意是想要好好调教,让她改过自新。可是万没想到,二妹妹这才刚回来,她的老毛病就又犯了。到是庆幸她在关键时刻良心发现悬崖勒马,这才没让二妹妹被害。但是这样的奴才,我母亲那边是不能再留了。” 她的一番话相当于把那王嬷嬷推入了深渊,王嬷嬷知道,自己这是要被主子拿来顶罪了。她不甘,想辩驳,却突然听到白惊鸿捏着极细的声音在她身边说:“当初母亲安顿好你的家人时,你就该有了他日报恩的觉悟。如今,报恩的机会来了。” 王嬷嬷愣住了,大小姐这是在用家人威胁她。 这威胁果然有用,白惊鸿看着身边的婆子再不说话,唇边勾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 小叶氏看到这里,弱弱地补了句:“如此恶奴,岂能再留她性命,理应处死。” 久未出声的白花颜总算也听明白这里头的门道,只要有了王嬷嬷这么个替死鬼,二夫人就可以脱罪了。 她急于表现,立即指着王嬷嬷尖叫起来——“对!杀了她!杀了她!”光叫喊还不够,竟还凑到那王嬷嬷耳边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老货,你记着,害死你的人是白鹤染那个小贱人,你要做鬼寻仇就去找她。” 她声音小,上了岁数的老夫人听不清楚,但白鹤染听力极佳,是一字不漏地听了个清楚。 对于这种嚣张跋扈出口成脏的小孩,她前世今生都厌烦得很。这样的孩子是记吃不记打的,遇上了,就得一点一点从根本上去摧毁,直到她再没有嚣张的资本,才算彻底解决。 对付这样的人,她可有的是经验—— “小小年纪戾气竟如此之重,听我一句,相由心生,戾气太重会影响长相,保不齐大了以后就长成个丑八怪。” “我要你管!”白花颜又被愤怒冲昏了脑子,嗷嗷大叫起来,“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狗东西!” 白鹤染脚步后退,指着白花颜一脸难以置信地道:“你,你为什么骂父亲是狗?咱们的父亲可是文国公啊!” 白花颜懵了,“我什么时候骂父亲了?我骂的是你!” 白鹤染跟她讲道理:“我是父亲的女儿,父亲是人,人怎么可能生出狗来?我要是狗,那自然父亲也得是狗。五妹妹,莫非是因为父亲把你从小就寄养在嫡母名下,你就记恨上了他?”说着,又转向小叶氏,“叶姨娘,她才十岁,你纵然心里有恨,也不该把这种恨意灌输给孩子。” 小叶氏慌了,“我没有,我没有同她说过那样的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小姐不是已经把局势稳定住了么?怎么突然之间风向又转了?这到锦荣院儿来才多一会儿工夫,风向都转了几回了? 白花颜也懵了,眼瞅着身边大姐姐向她投来埋怨的目光,就知道自己坏了事,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先开口替小叶氏辩驳:“我是在骂你,没想过骂父亲,更不关我姨娘的事!” 白鹤染点点头,“果然是亲生的,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极力维护。唉,在这座府里,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母亲向着,就我没有,遇了事情只能自己替自己出头。看来我得为自己寻个靠山了……不是还有道圣旨没接么?听说明天还来,那要不……我接了?” 这话一出,白惊鸿心里咯噔一声,强烈的不甘袭上心来,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努力维持的风华绝代、知书达理。 她绝不能让白鹤染接了那道圣旨,绝不允许白鹤染嫁给她从小就中意的十殿下。 白惊鸿转身怒斥白花颜:“同为一府姐妹,你对二妹妹纵然没有怜悯,也万不该如此恶语相向。花颜,你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吗?” 白花颜是真没认识到,小叶氏却看得明白,大小姐动怒了。 于是赶紧拉着白花颜一起跪了下来,同时也开口劝道:“五小姐,还不快给二小姐认错!”一边说一边冲白花颜使眼色。 白花颜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给白鹤染道了个歉。 少了白花颜这种刺头没事找事,一出闹剧总算是落了幕。 老夫人看着这一屋子人,只觉得心力交瘁,也开始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感到悲哀。她摆摆手,对众人说:“都散了吧!我累了。花颜不敬重嫡姐,屡次出言不逊,罚半年例银,罚抄女责百遍,限期两月。另外,阿染的这些衣裳的确不合规制,暂时先到外头的成衣铺子买几套穿着,回头着人重做。行了,散吧!” 老夫人下了逐客令,下方众人只得行礼告退,白花颜纵是再不甘被罚,也不敢再招怒老夫人,只得跟着一起离开。 只是才一出了院子,白惊鸿却将白鹤染拦了下来…… 第24章你怎么又中毒了? “今日之事都是姐姐的错,姐姐给你赔不是了。五妹妹年纪小,你千万别跟她计较,我会让母亲严加管教,再不会给二妹妹惹事端。” 白惊鸿声音轻轻的,面上挂着无尽的委屈,“方才二妹妹提到那赐婚的圣旨,我只想同妹妹你说,嫁人对女子来说,是比出生还重要的大事,妹妹万不可因为赌气就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要为自己的一生负责啊!” 白鹤染看着白惊鸿,她上辈子活到三十二岁,虽人们都说白家的姑娘不老,三十二岁的年纪也是十七八的脸蛋。但长得再年轻,饭也照样吃了三十多年,比两个白惊鸿加起来都多。十五岁姑娘的那点儿小心思,又如何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听大姐姐如此说话,我到是对那位十殿下生出几分好奇了呢!”她笑眯眯地盯着白惊鸿,“能让大姐姐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倾心相许之人,得是何等的风姿。” 白惊鸿的脸一下就红了,慌忙否认:“二妹妹不要乱说,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总之我只是好心一句提醒,妹妹不听就算了,万不要如此误会于我。” 白鹤染点点头,“大姐姐放心,我回来,就是为了过好这一生的。”你们这一家子人,姑奶奶要留着好好的玩。 看着白鹤染扔下这么一句话,带着丫鬟离开,白惊鸿的心思越来越沉重。本以为在文国公府会一直过得风生水起,本以为有文国公的爱护和老太后的撑腰,这个家没有人敢同她正面叫板,包括老夫人都不能。 可是没想到,白鹤染回来了。更没想到,三年之后的白鹤染,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锦荣院里,老夫人还在原处坐着。身边陪着的李嬷嬷劝她说:“老夫人,别太往心里去,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其实老爷有些话说得也对,到了您这个岁数,就不该再理这些个劳心神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您颐养天年多好。” 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问李嬷嬷:“早上阿染拿出的那些针,你看清了没?” 李嬷嬷点点头,“看清了,跟当年扎小少爷的针是一样的。” 老夫人恨得眼泪都出来了,“浩轩虽是庶出,但那也是咱们白家的独苗,她们就这样容不下他!咳咳……” 见老夫人又开始咳,李嬷嬷赶紧帮着顺背,同时劝道:“都过去了,好在也没出什么事,老夫人就别合计那一桩了。小少爷的生母红姨娘也不是个善茬儿,不会轻易就着了道儿的,当年那些针不就是红姨娘发现的么。再说,老爷还年轻,以后咱们府上肯定还会添更多的小少爷。” 老夫人失笑,“别安慰我了,浩轩的出生都历尽了坎坷,有叶氏娘仨在,白家不可能再有孩子出生了。她们是恨不得我们白家断子绝孙,好把这座文国公府据为己有。哼!一个和离再嫁之妇,她凭什么掌控我们白家?” 李嬷嬷知道,老夫人这口气要是不发泄出来,是会闷坏的。于是也不再劝,由着她骂了一阵,好在老夫人还有别的事要说,也没太过于纠结叶氏几人。她告诉李嬷嬷:“阿染这孩子这三年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些什么,竟变得如此犀利。才刚回府,就已经闹腾了好几出。我虽偏疼着她,但她若不知道收敛锋芒,迟早会害了自己。你去一趟阿染那头,把我的话跟她说,她是个聪慧的孩子,能听得懂的。” 李嬷嬷忙赶过去了,到时,迎春刚从厨下端了午膳回来。她瞅了一眼,有菜有肉有汤,是府上嫡小姐该有的份例,便没多说什么。到是看着白鹤染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这才将老夫人的话转述一番。 白鹤染到是有些愣了,老夫人的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在批评她锋芒太过外露,惹了很多麻烦。但内里的意思却是在关怀她,不希望她在这个到处都充斥着尔虞我诈阴谋算计的大宅里受到伤害。 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关怀,前世的白家代代传承,上下几千年,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家族。在那样的家族里,阴谋阳谋,比之这座镇国公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的手段集陷害、挑拨、暗害和灭门于一体,近千人的家族斗得四分五裂分崩瓦解,杀到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 她打从记事起就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着,没有人对她好,没有人关怀体贴,就连亲生父亲都为了外面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想要了她的命。 在那个时空,除了阿珩那几个姐妹外,她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却没想到,死过一次,换了个身份,虽然还是陷在尔虞我诈之中,却有了一个如此爱护她的祖母。 原来老天如此眷顾于她。 “二小姐。”见白鹤染发呆迟迟不出声,李嬷嬷有些着急,“二小姐可千万不要误解了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心里可惦记着您呢!” 白鹤染匆匆回神,“没有,祖母的心意我都明白。嬷嬷放心,阿染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更知道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保护好祖母,再不会让她像从前那般,处处受人压制。” 李嬷嬷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临来时想了许多说辞,却发现这会儿都不太用得上了。 二小姐并非像老夫人担心的那般只知鲁莽行事,她似乎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更似乎连老夫人的未来都打算好了。这样的二小姐……还是从前的二小姐么? 她知李嬷嬷在想什么,却也不多说,只是告诉对方:“适才去锦荣院,看到祖母坐的位置旁边摆着一盆花,翠绿色的,形似兰花。嬷嬷回去跟祖母说,那东西虽看起来跟兰花很像,但却并不是兰花。它的本名叫做翠菱草,有毒性,长期触碰和近距离去闻,毒性会感染人的呼吸系统,先是导致咳疾,之后便是深入心肺,最终不治。” 李嬷嬷和迎春都听呆了,那是老夫人很喜欢的花,竟然有毒? “若不相信,也可以先搬到院子里养着,不要让祖母再接近。只需五日咳疾就会减轻。”她淡淡一笑,吩咐迎春:“送送李嬷嬷吧!” 李嬷嬷带着巨大的震惊离开白鹤染的院子,迎春回来时急急地问她:“二小姐适才说得可都是真的?那盆花是大少爷送的,说是很稀有的兰花,老夫人很喜欢。” 白鹤染失笑,“大少爷,那不就是叶氏从外头带进来的儿子么,他送的东西有问题很正常。” 迎春立即点头,“当时奴婢就提醒过老夫人,无奈老夫人一生嗜花,见到如此珍奇的花,立即就爱不释手了,谁劝都不听。如今想想,老夫人的咳疾的确就是从有了那盆花后开始的。” 白鹤染没说什么,这种手段太小儿科了,前世的白家人都不屑去用,没想到在这文国公府还如此吃香,真是好笑。 回府第一日,白鹤染下午就睡了。连日赶路,纵是血脉随她而来,早在穿越的那一刻就改变了原主本身的体质,也扛不住冰天雪地里这么不要命的折腾。 迎春依着她的吩咐没有在内寝留守,只在外头站到天黑,才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白鹤染这一觉睡得很香,只是多梦,好在梦里梦到前世最好的几个朋友,医脉的凤羽珩、卜脉的风卿卿、灵脉的慕惊语,还有玄脉的夜温言。 这是前世留给她唯一的美好,好到连做梦梦到都会笑。 可这梦却并没做太久,寂静的夜里,窗子突然被人从外推开,紧跟着,一个人影扑通一声摔了进来。 “谁?”她惊醒,迅速掀开帐帘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同时一只手伸入枕头下方,利落地将三枚缝衣针夹在指缝中。 摔进来的是名男子,穿着一身藏蓝冬袍,上面带着血痕,此刻就坐在地上,十分狼狈。 听见白鹤染的声音,他将头偏了过来,长发遮了一大半的脸,只露出一双泛着紫光的眼眸。 白鹤染一愣,“是你?”刚摸出来的针又塞了回去,穿好鞋子走上前,蹲下身去查看来人,只一眼便皱了眉,“怎么又中毒了?” 君慕凛也很无奈,“是啊,又中毒了。不过你好像对别人中毒特别敏感?” 白鹤染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对别人三更半夜闯进我的屋子,也特别敏感。说,为什么来这里?又为什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君慕凛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在地上坐得又舒服了点,“我想知道的事,自然就会想办法打听。没想到那个在深山老林的温泉水里轻薄了我的女登徒子,竟是堂堂文国公府的嫡小姐。” 她冷哼,“什么狗屁嫡小姐,当我稀罕呢?”说完伸手去拉他,“起来,我给你解毒。” 君慕凛站起身,晃了几步才摔坐在椅子里,他不解地问白鹤染:“上来就解毒?都不问问我为何又中毒了?” 她淡淡开口:“有什么可问的,无外乎就是敌人比你跑得快,敌人比你功夫好。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注意就是了。” 说话间,刚好对上他仰面而来的那双紫眸,一颗心便在这一望间,不受控制地砰砰疾跳了两下…… 第25章不想解毒就滚蛋 君慕凛活到十八岁,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这样看过,特别是被女人。 君家的孩子生得都好,无论皇子还是公主,都是人中龙凤。你可以说他们脾气不好性格不好,但绝对没有人说他得长得不好。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这种眼神挺免疫的,甚至已经免疫到厌烦。可不知为何,自从遇上这个白鹤染,将近二十年的习性接二连三地被打破,甚至连对女子对敏的毛病都好了。 也不能说好了,准确的说,是只有跟白鹤染接触,他才会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白鹤染用这种眼神看他,他才不会排斥。 君慕凛从温泉回来的路上仔细想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犯贱。 然而,犯贱人生并没有就此终结,他还得在这条犯贱的路上继续走下去。这不,今儿自己就送上门了。 “行了别看了,口水都要留出来了。” “恩?有吗?”白鹤染回过神,抬手往嘴巴上抹了把。该死,被骗了。“还有精神头儿骗我,看来这点儿毒对你来说小意思啊!还解吗?不解就给我滚蛋!” 君慕凛抽抽嘴角,“解,今晚不解明儿我可就交待了。不过……”他顿了顿,“你也不问问我是谁?” “我问了你会说吗?”她握住他的腕脉,以便更准确了解毒性。 君慕凛提醒她:“最起码的警觉性还是得有的,不知道我是谁还敢给我解毒?” 她笑,“不解能行么?被毒成这样依然能射过文国公府层层守卫,连我那个王八蛋父亲辛苦培养多年的暗卫都没惊动,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我自认为以眼下这个小身板肯定上不是你的对手,与其被动丢脸,不如主动送你个人情,万一你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那等以后我在文国公府混不下去时,还能有个靠山。”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君慕凛却想起太监江越来文国公府传旨被拒后,回宫说的事情,关于文国公府嫡小姐的。 听闻白兴言非但没有因女儿失而复得而高兴,反到要将这个女儿给杀了,名曰陪葬。 再想想两人初遇时她一后背的针,心里便隐隐地疼了开。 没了调侃的心思,他的语气柔和起来,“上次在温泉里我们两不相欠,但这次是我欠你的。你放心,他日你若有事,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白鹤染点点头,“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但愿我不会有用到你帮忙的那一天。”她松开他的腕,皱着眉道:“对你使毒的人还真是舍得下本钱,上次是四十九只红尾壁虎的尾巴,这次是二十八种剧毒植物提取毒素,调制成了根本无解的解药。你这毒,就是找到制毒者本人,他也无解。” 君慕凛到没被吓到,只是问她:“那你能解吗?” “我?”她挑挑唇,“我当然能。” “用你的血?” 她再点头,“对。” “白……白鹤染。”他叫她,显得特别无奈。 她不明所以,“恩?”一根手指头已经放到嘴边,准备咬破。 君慕凛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的警惕心真的一丁点都没有吗?万一我是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你这样的秘密,对你来说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她咬指头的动作停了下来,忽然就想到前世认识过的一个渣男。那人花言巧语哄骗她多年,却只是为了利用她的血。 她一生都生活在白家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所有人都精于算计,每一分钟都是你死我活,冷不丁出现一个看似阳光和煦愿意逗她一笑的少年,竟以为他是真心的。 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医脉的凤羽珩提醒她,莫要轻易对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付以真心,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她这才冷静下来。 而这一冷静,便是与那人拉远了距离。那人见实难得手,恼羞成怒之下将她的事情散布出去,给她自己以及整个毒脉白家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也正是那次之后,她再不愿接触外人,再没有认识过一个新的朋友,完完全全将自己给封闭了起来。 却不想,重活一世,遇上了面前这位,她用了三十多年成长培养起来的警觉,居然再度归零,实在可笑。 可是……她看着他,脑子里匆匆闪过两人的初遇,继而摇头,“能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让我先走的人,不会别有用心。即使真的有,也不过多一个敌人罢了。虱子多了不怕咬,我就当多对付一个,没有什么。” 说完,再不犹豫,一下将手指咬破塞到他嘴里。 “喝两口,毒能解,但是因中毒而错乱的经脉,就得靠外力辅助治疗。回去找个大夫用针灸给你调调,很快就能好。至于方法,只要你找的不是庸医,就都会。” “那你会么?”他唇上还沾着她的血,不太舍得擦干净,就这么挂着,生生将一个大男人显得妖媚了几分。 “我自然是会的,但是刚回白家,手边连工具都没有,如何帮得了你?”她抓起一块帕子,想替他擦擦唇上的血迹,被对方躲了。 “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弄来。”他岔开话题,故意无视她瞪过来的不善目光,然后再道:“你放心,这不算还你的人情,人情还欠着,这个算白送的。” 白鹤染动了心,“真的?” “真的。” “那……”她想了想,道:“你能不能帮我用纯金打制九九八十一枚针灸针?其中两寸长度的四十九枚,三寸长的二十一枚,再做五枚五寸长的,其余都是一寸长。看过平常大夫用的那种银针么?就照着那样,用金子打。” 君慕凛失笑,“你真不是敲诈我?还没听说过用金针针灸。” “那你现在就听说了。” “行。”他爽快应下,“做好这后我给你送来。”说罢,起身就要走。 白鹤染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这会儿见人要走,心底忽就起了阵阵失落。 不料人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然后转头问她:“对了,想起个事情。听闻皇上为你和十皇子赐婚,被你拒了?” 她“恩”了一声。 他不放弃追问,“为何要拒?” 随后听到她淡淡地回答:“对男人和婚事都没有任何兴趣。” “恩?”君慕凛都气笑了,“你要说对婚事没兴趣我还信,可你说什么?对男人也没兴趣?那当初在温泉里,是谁瞅着我垂涎三尺来着?还有刚刚,是谁盯着我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愣了老半天来着?白鹤染,做人要诚实。” 她腾地一下脸红,开始为自己找理由:“那只是偶尔,偶尔。行了行了,快走吧!” 他被她推到窗边,目光落在她通红的脸上,只觉甚是有趣。“好,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手指也要记得包扎一下。” 说完,跳窗离去,几个腾身的工夫就没了影子。 白鹤染看着窗外消失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半晌,关了窗子。 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子替人解过毒了,前世发誓不再做的事,怎么到了这里就坏了规矩?指二连三地为那个人破例,难不成真是垂涎他的美色? 男色果然害人。 闹了这么一出,她也睡不着了。走回屋里,抬头看看房梁,随即提了一口内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子一翻,两腿弯曲,利落地倒挂在梁木上。 她自幼习的就是古武,五大古老家族中,唯有医脉凤家人入现世最深,有人从商,有人入仕,她最好的朋友凤羽珩更是进了军营,做了军医。 五个人中,只有凤羽珩习的是后世硬功夫,其它几个家族传人都是习练古武,完好地沿袭着家族传承。 又想到阿珩……白鹤染其实很懊恼,阿珩死于一场军用直升机的爆炸,她们从不相信那只是一次意外。只可惜,炸毁飞机的真凶还没查个水落石出,她就死了,如今想想,心中总觉遗憾,总觉对不住阿珩。 只是又有那么一丝侥幸般的希望存在着,既然自己能有这般际遇,那么阿珩会不会也正只身于某个时空,以另外的身份过着不同的生活? 白鹤染在房梁上吊了半宿,直到次日清晨,迎春已经端了水推门,她方才从上面下来。 而不红,气不喘,随着血脉跟随而来改变的体质,让她做起这些游刃有余。只是这具身体的外在还太过瘦弱,得慢慢调理。 “小姐醒啦。”迎春是老夫人调教出来丫鬟,为人很温和,经了昨天一系列事件后,如今她对这个二小姐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厨房那头派人送了早膳来,奴婢先侍候小姐洗漱,一会儿吃了早饭还要到锦荣院儿去给老夫人问安。” 白鹤染知道,这叫晨昏定省,前世的白家也是来过这一套的。 她由着迎春服侍洗漱,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从前的事,就听迎春突然“呀”了一声,“小姐这手指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受的伤?” 她低头看看,甩甩手说:“没事,路上弄伤的,已经快好了。” 迎春想说帮她包扎一下,可白鹤染却已经自己拾了布巾擦干脸,坐到桌前等着用早膳。 古人是极重视规矩礼数的,特别是文国公府这种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若有老夫人在,那便是每日晨起都要站到老夫人跟前去问安。若没有老夫人在,便是由妾室并着子女向大夫人问安。 白鹤染到时,叶氏已经在锦荣院儿的正厅里坐着了。当她看到白鹤染过来,心中情绪很是复杂,但面上还是极力保持着平静,不失她的雍容华贵。 只是当白鹤染进了屋,落落大方又礼数尽全地给老太太问了安后,偏过头朝着叶氏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让叶氏险些失控…… 第26章红姨娘和四小姐 “母亲的手怎么了?青一块紫一块的,父亲打你了?”白鹤染看着叶氏的那双手,几乎笑出声来。她昨日握叶氏的手时,用了半成的内力,这种淤青看起来没多严重,但想要完全好了,怎么也得三月有余。 叶氏的脸色变了又变,虽极力在掩饰着,但那双瞪向白鹤染的眼珠子,还是将她心底的恨意表露无疑。 不过叶氏到底不是白花颜那种没脑子的女人,她长到这个岁数,又是皇亲,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白鹤染虽成功地激起了她的怒火,但她到底还是能够逐渐平息,很快便又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来。 “阿染最会开玩笑,我与你父伉俪情深,又尽心治理家宅,他打我作甚?这手……”她面上有些为难,“阿染,母亲说了你别多想,其实这手,实在是昨日在前院儿被你一握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阿染的手劲儿实在太大了。” 白鹤染愣了,“竟是我握的?我当时是有些激动,可我那时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也没睡觉,自己都是强撑着才能站得直,就算再激动也不可能激动出这么大的力气来!” 老夫人坐在上首,听着下方这二人对话,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开口道:“叶氏,阿染她才多大?她又不是习武的精壮男子,她就随便那么一握就能把你的手伤成这样?” 老夫人今日心情非常糟糕,特别是一看到二夫人叶氏,就更不痛快。 昨日李嬷嬷同她说起那盆花的事,她思来想去一个晚上,越想越认定自己的喉疾的确就是打从有了那盆花以后才开始的。而那盆花,是叶氏带过来的儿子,如今白家的大少爷,白浩宸送的。 先是被继女奚落,接着又被婆婆揶揄,再好的涵养也快要忍不下去了。 这时,正厅外头突然传来一个透着满满嚣张的声音——“二夫人平日里不是都谨言慎行不让人挑出毛病的么?怎的今日竟会犯这样的错误?你这个脏,栽得可真不怎么高明。” 原主的记忆又在脑中闪过一下,白鹤染想起,这是白府里一个特殊的存在,是白兴言在淳于蓝还在世的时候就娶进门的小妾,红氏。 她回过头,还不等看红氏一眼,突然就有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二姐姐,你回来啦!轩儿好想你哦!”说完,还把胖乎乎的小脸在她裙子上蹭了两下。 “轩儿。”她又想起,姨娘红氏在五年前九死一生生下了一个儿子,老夫人做主,取名为白浩轩。说起来,这是白兴言唯一有血脉的儿子,算是白家的独苗。 “二姐姐还记得轩儿吗?”小孩子仰着头,一脸的期待。 白鹤染点点头,“记得。”却并没有过于亲近。前世的白家从黄口小儿到土都快埋到脖子的老家伙,没一个不是心怀鬼胎。你刚给他们一个笑脸,他们转眼就能甩你一个巴掌。那些记忆在她心里根深蒂固,想忘都忘不了。 “轩儿快回来,人家没多待见你,别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又一个声音扬了起来,随即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白浩轩给拽了过去。 她抬头,看到一个一身红裙的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样子,容貌精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藏不住的聪慧。 因这几日下了雪,小姑娘在红裙外头披了件披风,也是红色的,帽子转圈是纯白的貂毛,衬着她那张小脸,显得机灵又可爱。 可是这小姑娘的打扮在机灵之余也富贵得很,十根手指头上戴了八枚戒指,头上插了三根玉簪,额间垂着红宝石做成的额饰,就连裙子摆上都用真金做了坠脚,更别提手腕上套着的五六只镯子。 白鹤染都看愣了,这丫头真是……从小到大一点儿都没变啊! “看什么看?不认识啊!”红裙女孩说话比那姨娘红氏还要嚣张,“听说你昨天回来的,还闹了一场,这样一看似乎离开京城这几年有了些长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白蓁蓁,多年不见了。”白鹤染扯了个笑,虽然这丫头说话不好听,虽然从前的原主不是很喜欢这个四妹妹,但如今灵魂换成了她,到是觉得这个小妹很是不错。 以前的原主一病多年,府上任何一个人,包括下人都能踩上几脚。当时这个爱穿红衣裳的四妹白蓁蓁才几岁大,就敢拿着鞭子抽人,抽完了欺负人的奴才就开始对着原主骂,骂她不争气,告诉她想不被人欺负就爬起来,命都快没了,你还怕什么? 可惜原主是个提不起的阿斗,到死都没敢做出半点反抗。 “二小姐回来了,妾身还没给二小姐请安呢!”最先说话的红姨娘这会儿走上前,快三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像个十七八的大姑娘,眉眼同白蓁蓁很像,穿着打扮也跟白蓁蓁很像,除了穿的是桃红色的裙装外,身上的金玉首饰比白蓁蓁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冲着白鹤染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然后一点不带犹豫的从腕上一口气撸下来六只镯子,三只玉的三只金的。金的上头个个镶着宝石,成色个个是极品。 “二小姐回府,妾身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些就当做欢迎二小姐回府的礼物,还望二小姐不要嫌弃。”说完,又撇了叶氏一眼,冷笑一下,“才一进院儿就听说二小姐把咱们当家主母的手给捏坏了,二夫人你那个手是泥做的不成?唉,也是,您身娇体贵,握一下就痛。我们这种做妾的就不一样了,皮糙肉厚,随意搓磨。” 四小姐白蓁蓁特别会配合她姨娘,红氏话音刚落,她就接着问了句:“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准备欢迎二姐姐回府的礼物?您是主母,出手的东西可不能比我姨娘差了。” 能让叶氏不痛快的事,这对母女一向很乐意做。 而之所以她们胆子如此之大,到也不全是因为红氏极受白兴言的宠爱,而是因为红氏娘家从商,她虽说是个庶女,但因嫁入文国公府后,也渐渐地被娘家人重视起来。 红家很有钱,红家的嫡女更是跟东秦最大的皇商家族联了姻。两方强强联手,生意是越做越大,财富是越积多厚。再加上红氏很会讨白兴言欢心,白兴言在她的鼓动下,没少帮红家的忙,因而红家对这个庶女的重视程度是年年提升,真金白银也是一车一车往文国公府里送。 白兴言宠着红氏,一方面是因为红氏是真的长得好看,另外多半也是冲着这些钱财。 有时候有钱真的是最大的依仗,叶氏虽是皇亲,甚至外祖还是东秦的老将军,但叶家就是在理财方面特别差劲,下一百万两银子的本钱,最后还得倒赔一百万两。一来二去的,叶家人也就断了经商的念头,老老实实当个皇亲。 所以叶氏纵是再容不下红氏,再妒忌红氏分了丈夫的宠爱,她也拿红氏没有办法。毕竟她是掌着公中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了红家的钱,同样不擅理财的白家也过不得如今这般富贵日子。 面对红氏和白蓁蓁的挤竞,叶氏不得不琢磨起自己身上都戴了些什么好东西。可红氏一出手就是六只镯子,她一时半会儿哪里拿得出那么多? 这一来二去的,叶氏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嫁来文国公府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挤兑。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白鹤染。 “行了,现在没有,过后补上就是。”老夫人又开口了。今日的老夫人因为知晓了那盘花的事情,对叶氏也是一点都不客气,这话简直神补刀,让叶氏想把这个礼赖过去也赖不掉。 偏偏白蓁蓁又补了句:“不过母亲可不要拿公中的东西出来送礼哦!我姨娘给的是娘家贴补的,没动咱们府上一文钱,母亲就更得给后宅女眷做个表率了。” 这话就像在叶氏脸上打了个巴掌,叶氏还要端庄,还要体面,这两相矛盾下,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把自己给憋死。 而老夫人却已经不再理她,在众人各自都找了位置坐下后,开始说正事。 这个正事是跟白鹤染有关的,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她,半晌却又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道:“你们父亲昨儿进了宫,对于阿染与十殿下的事,皇上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给了一句话……”她说着,又看向白鹤染,“皇上说,看白姑娘的表现。” 这话一出,白鹤染自己也有点儿懵。 看她表现?意思是看她实不实时务,把圣旨接了? 也是,皇上嘛,总归要面子,上赶子为儿子张罗婚事,结果被她给拒绝了,老脸怎么挂得住? 叶氏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一扫方才的阴霾,觉得是该拿出主母威严的时候了。 于是她站了起来,又拿出当家主母的尊贵派头,对着白鹤染说:“昨儿阿染你说儿女婚事是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昨晚我同你父亲已经商量过了,对于这门亲事,我与你父亲都是赞成的。你看,父母之命现在已经有了,而媒妁方面,既然是皇上亲自赐的婚,那便是圣媒,这桩婚,可以成的。” “哦?”白鹤染把头从茶盏里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氏,“你们商量过了,那也只能是说父之命有了,至于母之命……很不巧,昨晚我也问过了我的母亲,她不同意。” 第27章组团坑你 白鹤染的话差点儿没把叶氏给怄死,什么叫她母亲不同意?这样子说话将她堂堂嫡母放在何处? 更何况……“你,你怎么问的?” 白鹤染告诉叶氏:“做梦问的。怎么?母亲不信?那要不让我娘亲自己同你说说?” 叶氏一哆嗦,赶紧摇头。据说淳于蓝撞死的时候眼都闭不上,死死地瞪着这座文国公府,她到现在一想起这个事儿都觉得渗得慌,又如何敢接这个话茬? 更何况,她也就是这么一说,算是完成了昨晚国公爷交给她的任务。至于圣旨接不接的,她到宁愿白鹤染不接,否则得了十殿下那么个大靠山,这白鹤染以后可就更不好对付了。要知道,那十殿下不但自己恐怖,他还有个更恐怖的九哥,更有个正宫皇后坐阵撑腰。 且不说叶氏的打算,白蓁蓁到是听了白鹤染的话觉得十分解气,大叫了声:“对了!这才是嫡女该有的样子!” 老夫人对于红氏母女数年如一日的跟叶氏对着干,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因为她实在不喜叶氏,二来也是因为红氏有功,生下了白家唯一的儿子。 她知道红氏对叶氏不只是厌烦,而是憎恶,因为白浩轩尚在娘胎里时,曾无数次险次丧命于叶氏手上,就是生下来之后也是成长坎坷,叶氏无时无刻不想着除掉这个庶子。 红氏娘家虽有钱,但到底不像叶家那样有皇亲的背景,所以大事做不了,但痛快痛快嘴,她还是乐于成全的。 老夫人想着这些事,不由得又剜了叶氏一眼,然后冲着白浩轩招手,“轩儿过来,让祖母看看。” 白浩轩性子乖巧,并没有像他姨娘和姐姐那样犀利,见老夫人召唤,乐呵呵地就跑过去撒娇,可是把老夫人哄得乐呵。 这情景看在叶氏眼里,把她恨得咬牙,一双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紧得关节都发白。 老夫人却并没打算搭理她,只一边搂着白浩轩一边又慈爱地向白鹤染问道:“阿染,是铁了心不嫁吗?” 白鹤染点点头,和颜悦色地回这个疼爱她的祖母说:“阿染离京多年,未曾在祖母跟前尽过孝道,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就想留在祖母身边多陪几年,不想太早嫁人。” 一番话,说得老夫人泪眼婆娑,“傻孩子,祖母老了,你总归是要嫁人的,祖母还想着在有生之年能看着你出嫁,还想为你好好备嫁妆。再说,圣旨接了也不是马上就嫁,不是还要等到及笄么?还有一年光景呢!” 白鹤染摇摇头,“祖母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都有好报,会长命百岁。阿染不急嫁,我若这么早嫁了,往后这府里若有人欺负祖母了,都没人替祖母出头。” 这话一出,白蓁蓁就笑了,“哟,二姐姐可真是长本事了,从前都是祖母替你出头,你就只会躲在祖母身后哭。怎么,出去三年,想明白了?我早就说过,当缩头乌龟没出息,不如大刀阔斧跟她们打一架,死了也是痛快的!” 老夫人略带埋怨地瞪了白蓁蓁一眼,“别教坏你二姐姐。”可心里却也觉得现在白鹤染的性子比之从前要好上许多。 白鹤染笑看着白蓁蓁,开口道:“四妹妹说得对,这番道理我也是近几年才悟了通透,好在,还不算晚。正如四妹妹所说,与其整日躺在榻上被人肆意搓磨等死,莫不如站起来反抗,没准儿还能拉几个垫背的。” 二夫人叶氏觉得场面有些失控,这座文国公府一向都是由她来掌控的,即便是在这锦荣院儿,老太太也不敢给她摆太难看的脸色。 可是今日,气氛不对劲了。 叶氏的目光阴冷地扫过在场众人,红氏母女一向同她作对,该死!老太太在白浩轩的胖脸上亲了一口,该死!白鹤染挑唇向她看过来,眼中满布讥讽与挑衅,更该死! 若不是为了一双儿女,若不是为了文国公府这世袭的爵位,她叶之南绝不会忍受这些屈辱。 叶氏这厢憋着火气,一忍再忍,可边上几人却觉得就这样子揶揄叶氏还远远不够。 于是红姨娘眼珠一转,笑着又开了口:“二小姐给我们讲讲洛城的见闻吧!”说着,朝着白鹤染投来了一个期待的目光。 白鹤染觉得甚是有趣,文国公府里人人都怕大叶氏,唯独红姨娘母女不怕。其实也不是不怕,只是这母女二人的性子生得好,一向秉承着的原则就是,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你痛快了,除非你弄死我,只要弄不死,我见天儿的恶心着你。 她觉得这二位实在是妙人,便也很乐意暂时跟她们合作一把。 于是想了想,道:“洛城是个小地方,我一直都在病着,也没怎么出去走动,外头的事自然不晓得,不过府里人的生活到是给了我不小的感触。几位,可愿意听听?” 被老扶人搂在怀里的白浩轩最先拍起手来,“愿意听当然愿意听,轩儿喜欢听二姐姐讲故事。” 白鹤染点点头,“那我便讲一讲吧!”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又道:“这感慨来自于洛城白家的大夫人。我在那里住了三年,亲眼所见那位大夫人特别重孝道,每日晨起都要到老夫人跟前去奉茶,不管刮风下雨都没有落下过。她说这是白家从祖辈就传下来的规矩,忘不得,谁忘了谁就是不孝,不配教育子女,更不配做白家的儿媳妇。” 这话一出,白蓁蓁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有掩不住的笑意从眼底流露出来。这个二姐姐果然跟从前不一样,如此上道! 老夫人听了也点起头,似乎想起了许多往事,半晌才道:“没错!白家祖祖辈辈都是遵循东秦礼法,以孝为先。想当年我的婆婆还在世时,我也是每日奉茶,从来不敢耽误。就是从前阿染的母亲入后府,这规矩也一直都是尊着的。” 白鹤染赶紧把话接住:“那现在呢?” 不等老夫人答,红姨娘咯咯的笑声就传了来,“现在?呵呵,现在啊,谁还记得这个。” 叶氏坐在那里,一张脸变了无数次颜色。眼底恨意都能结出冰霜来。 这些人,是故意的! 她再无法冷静,端庄慈善的面容变得可憎起来,手里的茶盏也忍不住摔落在地,啪地一声,让这间屋子彻底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她,叶氏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像是一个犯了大罪之人,被世人审判,被逼得气度全无颜面尽失。 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隐忍十数载,为的是让儿子顺利继承到文国公的世袭爵位,如此大计绝不能断送在这老老少少一群贱人身上。 想通此点,她立即开始谋划着该如何挽回。气得青紫的脸色渐渐回复本来颜色,扭曲的表情也逐渐回复正常,她蹲下身,亲自将摔了一地的瓷器碎片拾起,连手指被割伤一道浅浅的口子也全然不在意。 再起身抬头时,便又是那个富贵端庄慈爱和善的当家主母。 白蓁蓁对此嗤之以鼻,“变得可真够快的。” 叶氏却没再理她,只是冲着老夫人深深地拂了一礼,声音惶恐地道:“多谢母亲提醒,以往是儿媳只顾着操持后宅教养子女,于礼教上确实是疏忽了。母亲说得对,家宅以孝为重,以礼为先,儿媳知错,这就为老夫人奉茶。” 她说着,将手中瓷器碎片交给下人,然后再开口吩咐:“快去备一盏新茶来。” 老夫人听到这里,突然喉间又刺痒起来,忍不住阵阵疾咳。这一咳就又想起那盆花,又想起送花的人就是叶氏的儿子,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你奉的茶,老身当不起。” “母亲折煞儿媳了。”叶氏赶紧跪下来,她有点想不明白,老夫人虽说一直都不待见她,但她也在白家过了十来年了,没有喜欢也有习惯了,怎么今日突然对她产生如此大的反感? 老夫人的咳嗽一直停不下来,白鹤染走上前,伸手在她背上拍了几下。没人知道她这几下看似随意,实则却是扣住指关节按压了几处穴道,老夫人的咳随着她按的这几下,立即止住了。 迎着老夫人疑惑的目光,白鹤染没对这一手多说什么,只是继续之前的话题:“既然母亲有这份心,祖母也别拂了人家的好意,全当锻炼锻炼,一回生二回熟,明天再来奉茶时,就熟门熟路了。” 下方,红姨娘听得咯咯咯地笑,“二夫人,奉了这一次,以后可就得天天来了。” 叶氏咬咬牙,“这都是应该的。” 能把叶氏气得半死,红姨娘十分得意,偏头对白蓁蓁说:“看到了吧,这才叫嫡小姐,府里的规矩还得是正经的嫡小姐来立。哎?说起来,咱们府上的大小姐呢?今儿怎么没来?还有小叶妹妹,怎么都躲着不来给老夫人请安呢?” 叶氏赶紧解释:“惊鸿亲自出府去给阿染选衣裳和料子了,花颜在抄写女则女训,昨日的事我也训斥过她,并让小叶氏在边上督促着,防止那孩子偷懒。”说完,又一脸歉意地对白鹤染道:“昨天的事都是误会,你大姐姐她本意是好的,没想到使过了劲,差点越了规矩。还有那个婆子,也是母亲驭下不严,人已经处置了。” 几句话,将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 白鹤染笑了一下,没搭这个话,只是瞅着门外头说了句:“母亲,茶来了。” 第28章十殿下是不是有隐疾? 叶氏内心极度不甘,看着下人端进来的茶,恨不能再当场摔一次。 但她还是忍了,尽可能表现得从容淡定地将茶接过来,只是一想到从今以后要天天过来给这老太太奉花,她的心就气得直哆嗦。 “母亲,不孝儿媳为您奉茶,儿媳往日疏忽,还请母亲原谅则个。”她屈膝行礼,手臂向前伸,将茶盏递到老夫人面前。 这茶还不等老夫人接,忽就听屋外又有人来,人还未进屋笑声就先起了——“哎哟喂,我莫不是眼花了吧?咱们家的当家主母居然在给婆婆奉茶?咯咯咯,这可真是奇闻,奇闻啊!” 叶氏脸色再度难看到了一个新的巅峰,这动静她太熟了,是镇国公白兴言的弟媳、老夫人次子白兴武的正妻,谈氏。 借着来人,老夫人这茶就没接,叶氏讨了个没脸,只得把茶又收回来,放回到下人的托盘里。 来人不只一个谈氏,还有白家三老爷的正妻,关氏。只是这三老爷并非老夫人周氏所出,而是前任文国公的妾室所生,是庶子,所以一度存在感很低。 但三老爷白兴仓这人就是命好,他早年从军,玩儿命打仗,有一回皇上亲征,在一次生死攸关的战役中为皇上挡了一箭。 那一箭差点要了他的命,养了足足一年才好。皇上感念他护驾有功,封了个二品征北将军给他。于是如今的关氏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将军府当家主母,那气派,完全不输叶氏。 相比起来,二老爷白兴武就显得碌碌无为,当官当官不行,习武习武不行,白家虽然早就分了家,却还是要靠文国公府每月拨银子养着。 白兴言很不待见这个同胞亲弟弟,觉得他就是个米虫。偏偏谈氏也是个刺儿头,拿着文国公府的钱,说话却从来都没好听过,每次到府里来都不少给叶氏添堵。 但因为老夫人也看不上叶氏,所以对于谈氏的行为通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对待红氏采取的是一样的态度。 二夫人叶氏看到这两位到府,面上笑脸相迎,心里却是愤恨不已。谈氏挤兑她,关氏坐着二品将军夫人,身上还背着二品诰命,她却什么都没有,空有老太后侄女这个名头,在表面身份上,跟关氏是差了一头的。 “今儿怎么过来了?”老夫人招呼了一声,吩咐下人看座上茶。 两个媳妇也是赶紧过来给老夫人行礼问安,巧舌的谈氏仗着自家老爷是嫡出之子,跟老夫人极为亲近,小嘴巴巴的说了不少好话,到也哄得老太太见了笑模样。 “阿染,快见过你二婶。”顿了顿,又道:“还有你三婶,一并见过吧!”不管三老爷白兴仓多大的官职,庶出就是庶出的,她从前同那个小妾关系并不好,所以对关氏也谈不上热络。 这些人物关系原主的记忆里都还有,稍微理了一下,便面上带笑地俯了俯身,“阿染见过二婶,三婶。” 三夫人关氏是个落落大方光明磊落的将军太太,见她行礼,赶紧就笑着开口道:“阿染不必拘礼,都是自家人,快快起来说话。” 谈氏撇了关氏一眼,不满地说了句:“到底是将军夫人二品诰命,根本无需理会我这个当二嫂的是不是也在这儿站着。” 关氏心底叹了一声,无奈地道歉:“是我嘴快了,二嫂还没说话,哪轮得到我开口,实在对不住。” 谈氏冷哼一声,还想再揶揄几句,却听白鹤染又出了声,一下就把话题给岔了开:“二婶刚进屋时不是问为何母亲会给老夫人奉茶吗?” 这个话题可比揶揄关氏有意思多了,谈氏的兴趣一下就被吸引过去,当下也顾不上关氏,一心去挤兑叶氏了。 关氏冲着白鹤染笑了笑,微微点点头,算是谢过她替自己解围。同时也在心里肯定之前听到的消息,这位文国公府的嫡小姐,跟从前不一样了。 红氏乐呵呵地跟谈氏讲着二夫人要行孝道,以后天天都会来给老夫人奉茶。谈氏咯咯咯地笑,全然不顾叶氏正拿眼睛剜她。 老夫人看了一会儿,觉得场面实在不像个样子,于是抬手往桌案上拍了拍,斥道:“都是有头有脸的妇人,别学得跟些个市井小民一样。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们今儿个过来可是有事?” “有,当然有!”谈氏抢先开了口,“原本昨儿一早就要过来奔丧的,咱们府上连纸马都扎好了,结果还不等送来,就听说阿染又活了,十殿下也活了,皇上给两人赐的婚也是还作数。这一下就把我们绕迷糊了,就不知道是该送奠仪还是该送喜礼,所以就耽搁了。今天我们是来送喜礼的。” 她一边说一边招呼身后跟随的丫鬟将一只木盒子打开,里头装着各式各样瓶瓶罐罐,五颜六色的,到是挺好看的。 谈氏笑着对白鹤染说:“你二叔没本事,家里都是吃老本渡日的,二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些胭脂水粉还是过年的时候大嫂赏赐的,说是宫里出来的东西。我想着这东西既是宫里出来的,那自然是顶尖儿货,便当成喜礼给你送了来,你别嫌弃。” 叶氏身子晃了晃,气得发晕。她送出去的东西被人家当着她的面又送给了另外一个人,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白鹤染瞄了她一眼,乐呵呵地把礼接了,“谢谢二婶,我很喜欢。”叶氏背后虽然有大权势撑着,但是眼下看来,白家同她做对的人也不少。 三夫人关氏也走上前来,将一只小匣子亲手递给白鹤染,却没打算在这里打开,只是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你三叔在边关征战时收集回来的一些小玩意,送给你把玩。听说那道赐婚的圣旨你还没接,待他日你若接了,三婶再送真正的喜礼为你添妆。” 关氏的声音很温柔,人看起来也十分柔合,即便周身穿戴同样贵气,却并不显奢侈,很难想像她是一位武将的夫人。 白鹤染对她印象不错。 “多谢三婶。” 这样一来,今日到这锦荣院儿的,除了二夫人叶氏之外,都送礼了。白蓁蓁神叨叨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提醒叶氏:“母亲可别忘了把礼给补上。” 叶氏咬咬牙,“放心,我不会忘的。” 屋内气氛总算有所缓合,众人重新落座,正准备说说话。外头一个丫鬟跑了进来,冲着一屋主子俯了俯身,急匆匆道:“昨天那位公公又来了传旨了,听说人都在这边,已经让管家带着往锦荣院儿来了。” 众人一愣,目光齐唰唰地投向白鹤染。 可还不等白鹤染说些什么,厅外已经传来太监江越那独特的嗓音:“圣旨到!” 一屋子人呼呼啦啦全都站了起来,管家在厅外侧了侧身,江越迈着大步就走了进来。 “哟,二小姐也在啊!”一见白鹤染,原本板着脸的江越立即堆了一脸的笑容,赶紧又往前小跑了几步,到白鹤染面前打了个千儿,“奴才给二小姐问安,二小姐今日气色看起来比昨儿可好多了。” 白家人集体打了个冷颤,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鹤染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算皇上坚持要为她和那个十殿下赐婚,宫里的公公也不该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吧?她又不是宠妃,不过是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犯得着如此给她面子? 可江越就是给她面子,“二小姐,奴才今儿个带了圣旨来,不过您不用担心,圣旨跟口谕基本是一个意思,还是昨儿那套话,奴才也就不讨人厌再念叨一遍了。二小姐您看,经过了一个晚上,有没有改主意啊?” 白鹤染觉得这位公公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人贩子,在用一颗糖球哄骗小孩子跟他走。 可惜,她不是小孩子。 “没有。”她摇摇头,“我一向是个立场坚定的人,不嫁就是不嫁。” “哟!二小姐是不是没见过十殿下?咱们十殿下长得可好了,是当朝所有皇子中最俊朗的一位,又是从小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儿长大的。说句不当说的话,皇上最疼的可就是十殿下了,跟了他,可屈不着您。” 白鹤染还是摇头,“那也不行,我之前一直都在外城养病,好不容易回来了,总得在家里多尽几年孝道。” 江越继续循循善诱:“旨先接着,您只管尽您的孝道,什么时候想嫁再什么时候嫁就是了。十殿下说了,只要您肯接旨,就什么都听您的,您说往东他绝不往西,您说上天他绝不会入地,保证好拿捏。” 白家人又相互对视了一番,人人皆是一脸茫然。这特么到底什么情况,谁能跟她们说说?十殿下什么时候变得好拿捏了?他那人跟“好拿捏”这个词沾边儿吗?他跟“好”字沾边儿吗?今天是不是撞了鬼,居然能听到这样的话? 白鹤染也茫然了,她虽不知十殿下平常是个什么性子,但好歹一介皇子,有用好拿捏这样的词来定义皇子的么?难不成这东秦的皇族走的是亲民路线? 再瞅瞅白家众人的反应,便知肯定是跟亲民不挨着了。但若不是亲民……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这位公公……” “奴才江越。” “江公公。”她勾勾手指,江越识趣地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白鹤染凑上前来,小声地跟他问了一句:“你们那位十皇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第29章文国公,你有病吧? 江越都快哭了。 十殿下是真会选王妃,这位白家二小姐的脑子也太跳跃了。就这主儿的,将来要是跟十殿下凑到一起,那还不得上天啊! 白鹤染瞅着江越站在那处不动,面上表情还挺奇怪,不由得露出怜悯之色:“还真是啊?啧啧,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个人那方面却不行,老天爷真是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啊!” 白家人都听上火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十殿下那种文能把丞相骂哭,武能统御万马千军的人,白鹤染居然怀疑人家有隐疾?这话要是让十殿下知道了文国公府还活不活? 老夫人颤颤微微地上前,小声劝她:“快别说了,这些可都是要命的话啊!” 身后谈氏也惊叫了一声:“这丫头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江越看着白鹤染,越看越发现这位二小姐跟十殿下可真配,两人一个比一个虎,一个比一个不着调,虽然才见过两次,但是以他大内总管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他敢断定,这位二小姐跟十殿下走的那绝对是一个路线:作! 但该为十殿下正名的事他还是得做的,于是赶紧道:“二小姐真误会了,十殿下康健得很,没有任何隐疾。”想了想,又补一句:“而且还是当今圣上十位皇子中,最抢手的一个。” “恩?没有?”白鹤染到是纳起闷来,“没有隐疾还很抢手?那他一天到晚总惦记我干什么?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啊?” 正说着,就看到白惊鸿正从门外款款而来,于是伸手一指:“哎你看我那位大姐姐,貌美倾城翩若惊鸿,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那位十殿下啊!” 刚进屋的白惊鸿一听这话,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她刚一回府就听说宫里又来人传赐婚的圣旨了,于是急匆匆地赶过来,就想着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这事儿给搅黄。她绝不要看到白鹤染嫁给她的心上人,绝不能让白鹤染接了一道旨。 却没想到才一进屋就听到这么一句,心里不由得感叹,看来这个二妹妹还有些可取之处。 然而她这厢还不等激动完呢,就见江越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即摇了摇头,“不行,配不上。” 白惊鸿心里咯噔一声,白鹤染紧跟着问了一句:“哪儿不行了?” 江越答:“长像不行。” 噗! 白惊鸿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出来,她长像不行? 白家人也是无语了,就连老夫人都懵了又懵。虽说她不待见叶氏娘仨,对这白惊鸿更是看不上,但就白惊鸿的脸蛋来说,她还是服气的。 想她活到五十多岁,白惊鸿确实是她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好的女子,就连宫里的那些娘娘们都跟白惊鸿差上一大截儿。这位江公公到底是从哪方面看出白惊鸿长像不行的? 白惊鸿委屈得直掉眼泪,叶氏赶紧走过来安慰,同时也一点都不客气地朝着白鹤染飞了个眼刀。挤兑她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如此羞辱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个白鹤染她绝对不能再留! 正准备拉着白惊鸿退到后面去,谁知江越突然又尖着嗓子带着疑问“咦”了一声,然后开口问叶氏:“这位夫人,您瞪我们家尊王妃作甚?” 叶氏脚步踉跄,狠狠咬牙,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这死太监是来找茬的么? 江越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就听他继续道:“咱家不就是说了一句这位小姐长像不行配不上十殿下么?话是咱家说的,您心里要是有什么怨气大可以冲着咱家来,瞪王妃干什么?王妃多无辜啊?” 叶氏转回身去看江越,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把这死太监拖出去打上一顿,先是诋毁她的女儿,眼下又跟她杠上了,这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在心里头几番酝酿,每一番都是要将这江越千刀万剐,可惜酝酿到最后却又不得不放弃那些恶毒的念头。 江越动不得。 那是当今圣上身边最得宠的太监,就连老太后见了这江越都要给三分颜面,据说这太监曾有一次不小心打番了贵妃娘娘最喜欢的一对琉璃杯,贵妃娘娘盛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结果皇上整整一年没再进贵妃寝宫。最后还是贵妃娘娘放下身段给江越赔礼道歉,还送了无数珍宝,这事儿才算完。 眼下这江越跟自己对上了,她可不能上当,万一惹脑了这死太监,回去在皇上跟前告她一状,怕是她那位身为太后的姑母也保不住她。 “公公误会了,我哪里会瞪阿染,我是她的嫡母,疼她都来不及。”叶氏面色缓和,尽量的做出一副和颜悦色之态,“就连小女适才也是亲自出府去为阿染选衣裳,这才来得晚了些,公公实在是误会了。” 江越点点头,“是误会就好。咱家也是为了夫人好,这万一您瞪王妃的事情传到了十殿下耳朵里,那殿下的处理方式可就没有咱家这样温和了。” 叶氏一哆嗦,连声道:“是,是,多谢公公体恤,此事都是误会,万万传不得。” 江越于是不再理她,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起白鹤染。什么十殿下英明神武,什么十殿下盛世美颜,什么十殿下坐拥千军万马,什么十殿下还有九殿下那么个厉害的亲哥做帮凶,等等等等。 最后干脆整出一句:“二小姐,奴才这么和您说吧!您要是跟了十殿下,那将来以后您十有八九就是咱们东秦的下一任皇后。”再想想,觉得力度不够,便又改了改:“不是十有八九,是板上钉钉。” 白鹤染听得一脸懵逼。 卧槽,古代的太监不是一向谨言慎行的么?皇帝百年之后的事不应该是最忌讳出口的么?这怎么这太监为了说个媒,什么嗑都往外唠啊? 白家人也是连连抹冷汗,她们心里清楚,江越既然能说这样的话,那十有八九就是皇上让说的。这皇上为了给儿子说亲,也是拼了啊! 叶氏与白惊鸿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心中的担忧。这圣旨白鹤染不接还好,一旦接了,按照皇上的心思,肯定会在二人大婚时宣布立十殿下为太子,那白鹤染可就是太子妃了。这怎么行?怎么可以让个小贱人去做太子妃? 白惊鸿心里着急,一向落落大方款款动人的大小姐,此刻也慌了神,再端庄不下去,急得就差原地转圈了。 好在白鹤染的一句话,又给了她一线希望。白鹤染说:“就算他是天上神仙,我也不嫁。” 这时,突然一声怒喝从厅外传来——“混账东西!皇上赐婚,岂容你说不嫁就不嫁?” 这一嗓子把江越给吓了一跳,屋子里的人也是打了个哆嗦。就见文国公白兴言一脸怒容地从外头走来,站到白鹤染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小畜生!我打死你!” “大胆!”白兴言这一巴掌没落下去,被太监江越举着手里的圣旨就给挡了。 圣旨撞在白兴言的手腕上,疼得他一激灵,却不敢怒也不敢言。因为那是圣旨,被圣旨打了就相当于被皇上打了,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在圣旨面前叫板。 但他教育自己女儿,昨儿就被这江越给怒了一顿,今儿又当着一家老少的面拿圣旨给打了,这个脸面上是实在过不去的。 白兴言看着江越,很是有几分不满地道:“江公公,本国公在自己的府里教育自己的女儿,有何过错?竟能让公公以圣旨相挡!倘若她今日已是尊王妃,那本国公自然不敢动她,见了她的面还要跪地磕头。但如今圣旨未接人也未嫁,公公实在没道理掺合我文国公府的家事!” 这话说得确实不轻了。在东秦,国公是一种象征身份地位的爵位,并不是官职,因白家先祖随东秦太祖皇帝建国有功,被封为文国公,世袭一等爵。 文国公的地位是很高的,甚至要高于正一品的左右丞相,仅低于皇族,基本上有官职的人见了他都要下拜。 但国公这种爵位地位虽高,却并没有实权,早年刚开国时是有赐封地的,但到了第二代文国公时就被当时的太宗皇帝把封地给收了回去,并且下了圣旨,从今往后,任何一位东秦国君都不可再赐赏封地,包括皇子封王亦不可离京建府,不可外赐番城。 自此,文国公就只剩下一份世袭的荣耀,是一等一的贵族,却也是一等一的闲人。人们可以在上到皇宫下到清贵们的各类大小宴席上看到文国公府的身影,却再也看不到文国公出入朝堂。 不过这种情况在白兴言这一代已经有所改变。 白兴言是第六代文国公,他是个很上进的人,野心也很大。他并不满足于国公府就这样混日子,想在仕途权力上更进一步,并且为了这个目标日复一日不停地努力着。 终于在十年前,文国公进谏有功,被特准出入朝堂,参与政事。 这在东秦历史上是值得书写的一笔。 所以,以文国公的身份地位,他训斥一个太监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别说是太监,就是宫里的主子娘娘见了他,多多少少也要给上几分颜面。 然而,坏就坏在他训斥的不是一般的太监,坏就坏在他一看到白鹤染这个女儿就生气,坏就坏在,盛怒之下竟不由自主地忽略了江越这个太监在当今万岁跟前特殊的地位。 就听江越“恩?”了一声,然后看傻子一样看向白兴言,半晌问出一句:“文国公,你有病吧?” 第30章上天入地,陪着便是 江越一句骂,白兴言的脸更没地方放了。 他现在也后悔,要打这个女儿什么时候不行,非得挑这会儿,就冲着江越昨天护着白鹤染的那个劲儿,今天能轻易就算了? 他忌惮江越在皇上跟前的影响力,但也气怒对方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场面就这样僵下来,好生尴尬。 到底还是白兴言先打破了这个局面,底气明显不足地问了句:“江公公何出此言?” 江越听他问了,于是仰起头,大声给白兴言讲道理:“咱家临来时皇上可说了,这道圣旨不管二小姐拒绝多少次,都不可以给二小姐摆脸色看,不可以在二小姐面前端架子,更不可以说半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连说平常话都得尽可能的柔声细语,以免得声音大了惊着二小姐。” 江越渐渐变得语重心长:“文国公啊文国公,十殿下这些年不近女色见着女的就躲,这好不容易看上一位姑娘,连皇上都巴巴的宠着,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形势呢?咱们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白家这也就是个世袭的爵位,只要能生出儿子,不犯国法,沿袭下去就没什么问题。但凡你要就是个普通朝臣,就凭你这个脑子,在朝中都活不过两天!” 白鹤染都要为这江越叫好了,多牛逼个太监啊!简直刷新她对古代世界的认知。句句话都说到点子上,字字扎心,话里话外都往白兴言心窝子里捅。这太监简直就是她偶像。 她一脸崇拜地看向江越,同时吩咐身边跟着的迎春:“快去,给这位公公端碗茶来。说了这么些话口也该渴了,润润嗓子再继续。”说完还笑着奉承了江越一句:“我就爱听公公您说话。” 江越很高兴,“奴才能得二小姐的赞许,真是三生有幸啊!” 跟文国公说话用“咱家”,跟白鹤染说话用“奴才”,一个称呼的差距,让文国公府的某一部份人,心里很是憋屈。 但憋屈也得继续憋着,眼下文国公本人都拿这个江越没办法,谁还吃饱了撑的顶风上?就是叶氏她也得掂量掂量。当然,掂量的结果就是没敢上前,毕竟太后不是当今圣上的生母,万一皇上翻了脸,那可是没什么情份的。 江越可不管白家人尴不尴尬,他眼下只管巴结白鹤染。白鹤染刚夸了他一句,他马上就把话题跟上:“二小姐,您看这圣旨要不就接了吧?接了以后您就跟宫里常来常往,奴才也就多得是机会在您跟前给您说笑话。您要是不接,奴才多往白府跑几趟到是没什么,可是万一哪天皇上一发怒怪罪下来,我这条小命可就……”他一边说一边硬挤出几滴眼泪,还叹了一声:“唉,伴君如伴虎啊!” 白家人集体翻起白眼。 伴君如伴虎这话是没错,但也得分谁伴。别人伴那是跟伴虎似的,可你江公公……据传闻,你都快把皇上给侍候成猫了。你……怕个屁啊! 这些白家人的腹诽之言,其实江越心里都有数。所以他有倚仗,所以他敢指着文国公鼻子骂。再者,真就是那样,十殿下喜欢个姑娘容易么,皇族这边想尽一切办法拉拢,你们却一天到晚的拆台做对,这不是有毛病是什么? 他憋憋屈屈地又抹了一会儿眼泪,迎春的茶也端了过来,江越喝了一口,再问白鹤染:“接吗?” 白鹤染摇头,“不接,没见过,没有感情基础,不嫁。” 江越一脸苦哈哈,“那成,那奴才明儿再来。”说罢,一挥手,身后跟随而来的小太监将一个大竹篮子递给迎春,“这是南方送来的鲜桃,皇上命奴才给二小姐带过来一些尝尝鲜。二小姐,奴才告退了,明天见。” 随着江越的离开,白家人议论纷起,主要是红姨娘母女和谈氏之间的谈论,隐约听到谈氏说了句:“看来白家的风向是要变啊!”然后给老夫人打了个招呼,走了。 三夫人关氏一看眼下这个情况,自己也不便多留了,便也跟着一起走了。 白蓁蓁凑到近前,笑嘻嘻地问白鹤染:“你那桃子能不能分我几个?我顶爱吃桃。” 白鹤染点头,让迎春当场就抓了几个给白蓁蓁的丫鬟装了回去。 红氏母女挤兑叶氏,从来不当着白兴言的面儿,眼下白兴言都回来了,她俩立即一个化身美艳柔情又乖巧的少妇,一个化身懂事听话的好女儿,也不继续留着听八卦,拉着白浩轩就走了。 反到是白惊鸿捏着帕子低声啜泣,叶氏在边上叹着气哄劝,两母女看起来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特别是叶氏,劝着劝着还说了句:“话是那江公公说的,他连你的父亲都不放在眼里,又如何能瞧得起我们母女。” 白鹤染听了这话,微微勾起唇角,叶氏故意强调江越没有把白兴言放在眼里,这是想加深白兴言的怒气。然而这件事情到底是因她而起,白兴言不能把火气撒到江公公身上,那就只能冲着她来。 果然,叶氏的话音刚落,白兴言立即就炸了。眼下的他觉得骂白鹤染已经不能解气,他得动手,得用打的。 于是冲着厅外大叫:“来人!去祠堂将家法给本国公请出来!” 外头立刻有人应了声,就要往祠堂方向跑,却又听到老夫人也厉喝一声:“给我站住!”她看着白兴言,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为了别人的女儿,要用家法去打自己的女儿,这还是她生的儿子吗? “母亲为何要阻拦?”白兴言看着老夫人,目光冰冷,“是认为这个孽畜不该打?母亲从来都护着她,可是她都干了些什么?你还要护她到什么时候?” 白鹤染也怒了,啪地一拍桌子——“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娘,有这么跟亲娘说话的吗?” 白兴言抓起个茶碗就朝她砸了过去,可惜,没砸中。 “我也是你爹!有你这么跟亲爹说话的吗?” “我这不都跟你学的吗?”白鹤染带着一脸鄙视与讥讽看着白兴言,“你怎么对祖母,我自然就怎么对你,有样学样。如果这是你们白家的规矩,那么恭喜你,在你这辈发扬光大了。” 白兴言气得抓狂,就觉得不管说什么这个女儿都有话堵着他,他的母亲也在同他唱反调,这个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叶氏看着眼前这一幕,暗里捏了白惊鸿一把。母女二人配合多年,白惊鸿一下子就明白她母亲是什么意思,于是也不再擦眼泪了,就让两串泪痕挂在脸上,然后走到白兴言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父亲,都是惊鸿不好,父亲别生气,也别怪二妹妹,要怪就怪惊鸿好吗?” 白兴言看着她,这么美的一张脸,连哭都能倾艳天下,怎么还有人舍得欺她,辱她? 他拉着白惊鸿,再指指白鹤染,“你看看,这才是我们白家的嫡女!这才是我白兴言的女儿!” 白鹤染一下就笑了,“好啊!我没意见。”话说得轻松又无所谓,以一张天真的笑脸去回击愤怒的白兴言,相比之下,白兴言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的确可笑,因为白惊鸿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 老夫人默默垂泪,她对白兴言说:“这么些孩子,你愿意偏疼哪个,我不管。但是我必须得提醒你,阿染是十皇子殿下相中的人,你若动了她,咱们白家,没有好下场。” 老夫人留下这一句,便由李嬷嬷搀扶着走了。临走时深深地看了白鹤染一眼,接收到的是一个宽慰的目光。她明白,这目光是让她放心,可是她如何能放心?她的阿染才十四岁,在这个没有爹疼没有娘爱的家里,真的能生存下去吗? 她回过头来,小声同李嬷嬷说:“寻个机会再劝劝阿染,让她接了那道圣旨,告诉她,那是她的保命符。” 李嬷嬷点点头,应了这个吩咐。可是她总觉得二小姐根本不需要那个保命符,现在的二小姐,跟从前不一样了。 老夫人走了,本该更加肆无忌惮的白兴言却失了刚刚那股子狠劲儿。老夫人的话让他上了心,白鹤染现在是十殿下相中的人,江公公也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依着皇上对十殿下的宠爱,怕是爱屋及乌,连白鹤染一起疼上了。他若在这种时候动了这个女儿,会触圣怒。 他瞪着白鹤染,眼里渐渐露出杀意。这杀意却被白鹤染精准地捕捉到,回应他的,是一个轻蔑的冷笑。 白兴言,想要杀了她,火候还差得太多。前世白家那么多人都想弄死她,可最终却只有她自己活得最长久。不就是个斗么,上天入地,她陪着就是。 “老爷。”厅外有下人来报,“二小姐新院子的匾额已经做好了,奴才来请示二小姐,要不要现在就挂上去。” 不等文国公说话,白鹤染先开了口:“别急着挂,抬进来给我父亲看看,看我亲自取的院名好不好听。” 白兴言不明白一块匾有什么好看的,可待那匾抬进来之后,他一下就明白了…… 第31章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念昔,念昔。 白兴言狠得牙痒痒,这叫什么破名字? 他问白鹤染:“你取的?” 白鹤染点头,“是啊!我取的。父亲给品鉴品鉴,是不是特别有意义,特别有内涵?” “有个屁!”白兴言气疯了,抬脚照着那块匾就踹了过去。 可是没想到白鹤染动作太快,细瘦的小胳膊往前一伸,竟一下子人仆人手里把匾额给抢了过来。白兴言一脚踢个空,差点儿把腰给闪了。 叶氏和白惊鸿赶紧过去搀扶,就听白鹤染板着脸说:“父亲生这么大气,是在懊恼从前吗?是不是很后悔生下我这个女儿?可惜,做过的事覆水难收,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得走完。自己作过的孽,就得自己承担一切后果。” 她将手里匾额看了又看,越看越是满意,“从前的事若是忘了,就好好想一想。曾经发生过的事、曾经存在过的人,都不应该被遗忘。还有——”她在白兴言面前站定,仰起小脸看过去,“记着,别欺负我祖母,否则我就接了那道圣旨,给自己找个天大的靠山。”说着,突然又笑了起来,“父亲啊,你该不会以为家里有个女儿能嫁给皇子,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吧?可惜,我的荣耀只与疼爱我的人分享。很显然,你不是。”说着,又看向叶氏和白惊鸿,“你们更不是。” 说完,抱着匾额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似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于是再回过头来对叶氏说:“母亲昨天送了一个丫鬟给我,可是后来就跑了。据府里下人说,她是跑回了母亲那里,不知道母亲有没有见过。” 叶氏已经被白鹤染的态度和样子给惊呆了,下意识地就摇了头,“没有。” “啧啧。”她摇摇头,“那还真是有趣了,堂堂文国公府,连个下人都管不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后宅得是多乱啊?怎么管理的?” 留下这话,人再没回头。厅内三人就看着一个干瘦干瘦的小姑娘,抱着一块几乎比她都大的匾额脚步轻快地走了,连后头跟着的丫鬟迎春都得用小跑才能追得上她。 白兴言心里咯噔一声,这哪里像平常人的所为,莫非这个女儿身上带了功夫? 可随即又自顾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三年光景而已,功夫哪是三年就能练得成的。 见白兴言望着白鹤染离去的背影久不出声,白惊鸿想了想,主动去扯他的袖子,“父亲。” 白兴言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劝慰白惊鸿:“让你受委屈了。” 白惊鸿摇摇头,“女儿不委屈,到是让父亲难堪了。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孝顺您,父亲母亲对女儿的栽培女儿全都铭记在心,将来若有一日如愿以偿,绝不忘父亲大恩。” 白兴言听着甚感欣慰,不由得连连感叹:“这才是我的女儿,这才是我白兴言的女儿啊!” 福喜院 这是叶氏住的院落,当初叶氏入院时,正值白家低谷,她入府之后仗着老太后这座靠山,倒真是让白家翻了身,从逆境中闯了出来。 白兴言说叶氏是他的福星,一进门白家就喜事连连,于是亲自为叶氏的院落书了匾,赠名为福喜院。 白惊鸿随着叶氏一并回来,才一进屋,立即就卸下和善高贵的伪装,露出气愤到几近拧曲的面容来。 白惊鸿把妆台上的物件儿摔了一地,依然觉得难以泄愤,刚好贴身丫鬟玢儿端了茶进来,她二话不说,一把将玢儿抓到近前,拔下头上插的金簪就往玢儿背上扎。 簪子尖粗,一扎一个血窟窿,玢儿疼得“啊”地一声尖叫,可又立刻把嘴巴紧紧闭住。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了,也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不能叫,万一被外头的人听见了传出去,大小姐的名声就毁了。到那时,大小姐会比现在狠毒百倍千倍地打她,甚至会把她给弄死。 她想起这些年死在大小姐和二夫人手里的下人,不由得凉出一身冷汗,连眼泪都不敢流了。万一哭红了眼睛,也是会被看出来的。 人人皆知文国公府的大小姐不但貌美倾城还心地善良,可是玢儿心里明白,那不过是假像罢了,真正的白惊鸿,是与外界形象截然相反的。 白惊鸿扎了十几下,终于停了下来。玢儿疼得站不起来,就半趴在地上,小声呢喃着说:“大小姐不要生气了,当心气坏身子。” 白惊鸿不解气,又狠踢了玢儿一脚,咬牙切齿地道:“回去换衣裳,再换新茶来!” 玢儿小心翼翼地退到门外,趁着没人注意,强忍着疼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叶氏本想劝白惊鸿几句,但眼下她自己心里也憋着火气,劝慰的话就没说出来。白惊鸿不解地道:“不过才离府三年而已,短短三年,真能让一个人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叶氏皱着眉,在心里思索着她的话。 是啊,短短三年,是什么让白鹤染有了如此大的改变? 白惊鸿还在寻着疑点:“那洛城的旁枝虽说多听老太太一些,但咱们也在那边安插了人。这些年传回来的消息都是白鹤染病情未见好转,常年在屋里躺着,除了定时问诊的大夫以外,几乎甚少见人。难不成我们这三年得到的消息都是假的?” 叶氏摆摆手,“不可能,安插在洛城的人是你外公家的,绝不会出错。” “母亲,不怕一万,就怕万了。”白惊鸿比叶氏更加谨慎,“依女儿看,这事还是得再查一查。那丫头太邪性,咱们总这样被她打压着也不是办法,再这样下去,这座文国公府就真像白老二家的谈氏说得那样,要转了风向了。” 叶氏想了想,觉得女儿说得甚是有理,于是将事情应下来,“这事我去办,回头让你舅舅再派两个得力的暗卫到洛城,好好打听打听。” 她将白惊鸿手里握着的那只金簪接了过来,再用帕子将女儿的手擦干净,语气放了平和,小声对白惊鸿说:“往后对付那白鹤染的事,母亲来做,我女儿的手必须干干净净的,在事成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挑出你的错处。” 一提到这个白惊鸿的情绪就有些激动,她问叶氏:“方才那江公公的话母亲听到了吗?他说十殿下是皇上最中意的儿子,他说白鹤染要是嫁了,将来就是下一任东秦皇后。” 叶氏点点头,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淡淡地说:“听到了。” “那不就是说,十殿下是皇上心里认定的太子人选吗?母亲,快告诉舅舅们,咱们家不能再帮着二殿下了,他没戏的!” “你懂什么?”叶氏面色冷厉下来,“储君之位,不是皇上中意谁,就能传给谁的。换句话说,不是皇上想传给谁,就能传给谁的。”她知女儿的心思,不由得警告道:“把你的心从十殿下那处收回来,那是一个我们根本掌控不了的人,更何况还有个九皇子在旁帮衬。那样的皇子一旦上了位,咱们半分好处都捞不着。家族为何要扶植储君?那是要为家族将来以后的辉煌做打算的,只有如二皇子那般任我叶家拿捏,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白惊鸿有些失望,家族的打算她一直都知道,叶家要扶好拿捏的二皇子上位,她的母亲嫁入白家,其目的就是为了文国公这个世袭的爵位。再加上她的美貌倾国倾城,二皇子的燕王府上,至今空缺的正妃之位,几乎是唾手可得。从大年宫宴上二皇子看她时的眼神她就知道,只要叶家开口,这桩亲事必成。 到时候她的哥哥拿到爵位,她是燕王正妃,叶家就更会看重她们娘仨。将来新帝登基,叶府与白府亲如一家,权势通天,嚣张快活。 可是她并不愿嫁给那个跛足的二皇子,她看上的是十皇子。可是爱情、权势,这两样摆在面前要她选,白惊鸿知道,自己的选择一定是权力一方。 福喜院儿开始计划派人去洛城彻查白鹤染这三年的生活,与此同时,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发了一顿脾气的白兴言,也同样派出暗卫即刻赶往洛城,彻查洛城白家。 除此之外,就连老夫人那边都没闲着,也悄悄派了一拨人出府,打听白鹤染在洛城三年,究竟经历过什么。 这些事,白鹤染并不知道,但她早就想到过,只要白家人不傻,就能看出她的转变并不正常。有疑惑了去查,这才是脑子正常的人该有的行为。 她不怕查,她就是真正的白鹤染,任何人都查不出假来。到是对方一番折腾下什么都查不出来,那种明知道有问题却又搞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的感觉,才是最闹心的。 让白家人闹心,她就会特别开心。 白鹤染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迎春不解地问:“小姐笑什么?” 她也不多解释,只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堂堂文国公,居然是个喜当爹的二傻子,想想就好笑。” 迎春咧咧嘴,“二小姐还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什么话都敢说。” 她耸肩,“我要再跟从前一样,咱们俩个都得被人弄死。” 迎春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文国公对亲生女儿的所做所为,哪怕她只是个丫鬟,看着也觉心寒。如今二小姐奋起反抗,不管怎么说,日子总能过得比从前好一些。 迎春端了桌上的凉茶出去换,才一开门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回报:“小姐,有人来了——” 第32章九爷阎王殿 来的人是李嬷嬷,身后还带了几个下人,有干细活儿的丫鬟,也有粗使的大力婆子。 一众人迎着寒风进了屋,呼呼拉拉就给白鹤染行礼。 白鹤染赶紧先将李嬷嬷扶了起来,这才道:“祖母又为我操心了。” 李嬷嬷笑着说:“这不算操心,二小姐刚回府,院子里是该多配些下人的。原本公中指派了人,但老太太觉得不合适,又全都换了。这些人二小姐放心用,都可靠。”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又往里间走了走,然后小声说:“老奴也不便多留,回头这些下人该怎么安排,您自己随意就是。老奴就是过来帮老夫人传句话,老夫人说了,咱们府里不安生,二小姐不如就把那圣旨接了,全当是给自己留一道保命符。” 白鹤染笑了,保命符吗?她似乎早已经给自己留过一道…… 京城慎王府 这是九皇子君慕楚的府邸,整座慎王府以藏蓝色为基调,看起来沉闷又压抑。 可九皇子就喜欢这种沉重和压抑,一如他这个人,冷静内敛,心思深藏不露。 当朝十位皇子中,只有九、十两位皇子是一母所生,至亲兄弟,其它八位都是出自不同的后宫妃嫔。只可惜,他们的母亲没有福份,生下十皇子后便撒手人寰,连天和帝晋升给她的皇贵妃尊位,都没享受上。 天和帝因此郁郁寡欢,整三载。 两位皇子是皇后娘娘亲手带大的,视如亲生,甚至十年后小公主君灵犀出生,皇后都没有因自己也有了孩子而亏待了他们,算是补全了他们缺失的母爱。因此,他兄弟二人同皇后娘娘以及小公主君灵犀的感情极好。 可即便如此,九皇子君慕楚的性格依然扭曲和怪异,既有着帝王般的冷酷和无情,也有着魔鬼变的嗜血及变态。 他一手创办并掌管着东秦朝廷一个最特殊的衙门——阎王殿。 那是一个令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地方,因为阎王殿的手段不计其数,只要落到他们手里,剥皮抽筋甚至凌迟都算小事,因为还有油锅、烹煮、炮烙等等残忍的刑罚等在后头。 但阎王殿也是东秦最公平的一个衙门,这里没有屈打成招,没有错案冤案,但凡被抓进来的,都是由九皇子君慕楚亲自查得明明白白的正主。 阎王殿只听命于九皇子一人,甚至连皇上都不能加以干涉,他所针对的,是东秦朝堂以及各州府衙门的贪官污吏,还有图谋不轨谋权篡位的皇亲国戚。 所以人们怕这里,也敬这里,怕九殿下,也尊九殿下。 可即便这样,也甚少有人愿与之往来。这座慎王府,更是终日冷清,一如九皇子那张冰块儿一样的脸。 不过有一人除外,那就是十皇子君慕凛。这个东秦皇宫的混世魔王是慎王府的常客,甚至是这里的半个主人。 今日慎王府门大开,因为九皇子外出三月,终于回京了。九皇子一回来,十殿下一准儿屁颠颠地跟过来,所以门房干脆把府门开着,果然不出一个时辰,十殿下就到了。 “九哥!”君慕凛进了府门就大喊,“你终于回来了!” 君慕楚站在前殿门口,一袭击玄色衣袍,墨发披散在脑后,还挂着水珠,显然是刚洗过头发。 只是,美人出浴能撩拨人心,殿王出浴,却依然是死亡一样的震慑。 他就站在门口,双眼瞪向来人,冷哼一声:“本王再不回来,怕是就剩给你收尸了。” “哪有那么邪乎!”君慕凛几步上前,一把钩住他九哥的脖子,“你看我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人人都知我是你的胞弟,自然没那么大胆子敢来招惹。” 君慕楚气得一把甩开他的胳膊,“没人敢招惹?别以为本王不在京中就什么都不知道,死迅都传了,葬礼都办了一半,还说没人招惹?”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这个弟弟,半晌,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来还真没事,亏他连夜赶路,奔波七天七夜赶回京城,这小子依然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王。 君慕楚冰冷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合,可还是不想太给这个弟弟好脸,于是拂袖转身,自己先进了屋。 君慕凛脸皮一向厚,跟屁虫一样就跟了进去,美吧滋儿地说:“哥,我不但好好的,这还有档子喜事儿呢!” “听说了。”九皇子坐于上首,面上又浮起一层冰寒。“白家的女儿……凛儿,你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看文国公不顺眼?不顺眼直接收拾了就是,用得着费如此周折?” 君慕凛一拍前额,“九哥,虽然我的确不待见那白兴言,但这事儿跟他还真就没关系,我是真相中他那闺女了。” “你会相中女人?”君慕楚听得直摇头,“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你天生对女人抗拒,除了母后和灵犀之外,任何女人都近不得你三步之内,否则你就会全身泛红起疹子。怎么着,现在好了?那去年死的彩贵人可真是屈了,就差半年,她要是再晚半年靠近你,也不至于被你一巴掌拍死。” “那可不见得,她一个贵人,不要脸的往我身上贴,过不过敏我也得把她拍死。行了九哥,咱先不说这个,快同我说说你这几个月又炸了几个人?” 九皇子一摆手,“事情得一件一件的说,你不能跳着来。咱们还是先说那个白家二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冥婚也就算了,可既然人还活着,还扯什么?真不怕过敏?” 君慕凛摇头,“不过敏,跟她不过敏。别说三步之内,就是肉碰肉都不过敏。” “恩?”九皇子听出些门道,“肉碰肉?怎么,白家竟养出了如此放荡不堪的女儿?” 君慕凛急了,“九哥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们家染染可不是那种人,我今天之所以还能活着站到你面前,没让你一回来就给我收尸,多亏了人家仗义相救,那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再说,婚是父皇赐的,可人家到现在都没接圣旨呢,说什么都不嫁。”混世魔王一脸的郁闷,“还有那座破文国公府,太特么的复杂,一宅子魑魅魍魉,可怜我的小染染要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想想我都心疼。” 君慕楚觉得甚是好笑,不由得笑骂了句:“没正经。”随即面色又阴沉下来,“本王到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我们的混世魔王动了心。还拒婚?到是个有脾气的,就是不知道她的本事配不配得上她的脾气。” 君慕凛抽了抽嘴角,嘟囔了句:“那可是相当配得上……” 文国公府念昔院儿里,白鹤染正在清点今儿收到的礼物。 所有礼物中,属红氏送的六只镯子最贵重,特别是那上面嵌着的几颗宝石,一看就不是凡品。 迎春忍不住感叹:“红姨娘是真的财大气粗,她跟四小姐两个人都快成了移动的珠宝库了。” 对此,白鹤染十分赞同。 “左右是白送的,好好收着,以后都是老本儿。”她将镯子放进妆匣里,又将谈氏那一盒子胭脂打了开。“破玩意,随便找个地方扔着吧!我不稀罕。”最后,目光落在三夫人关氏的东西上。 前两个人送的早在锦荣院儿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唯有关氏拿来的,只说是些小玩艺给她把玩,可小玩艺到底是什么? 她问迎春:“你能猜到这里有什么吗?” 迎春想了想,说:“这里面有什么奴婢猜不到,但奴婢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对三老爷家的事情多少也了解一些。三老爷早年是跟着皇上一起打过仗的,又因为护驾有功被封为二品将军。这样说来,三老爷应该是站在皇上那一边的,而皇上又是站在十殿下那一边的,然后经过这两日奴婢又看出,十殿下是站在小姐您这一边的,所以……” 白鹤染差点儿没让她给绕糊涂了,“十殿下什么时候成我这一边的了?”她摆摆手,有些烦躁,这才来两天就惹了朵桃花,前世活了三十二年,桃花也没见开啊? 迎春赶紧解释:“奴婢的意思是说,这里面的东西一定会是小姐喜欢的。” “是么?”她不再猜,利落地将盒子打了开。“……果然是小玩意啊!这位三夫人可真够实在。” 所谓的小玩意,还真的就是小玩意,有风车、泥人、糖果,还有几个小布娃娃。 迎春也十分意外,“这,这不像是三夫人的手笔啊!三老爷家虽然没有红姨娘的娘家那么有钱,但皇上一直念着他的恩,逢年过节都有大量的恩赏,将军府的中馈可是比文国公府还要充盈啊!怎么会就送,就送这些。” “或许是不想搭理我这个不招人喜欢的嫡女?”她分析着,“毕竟跟我交好就意味着与叶氏为敌,三婶也是不想给将军府找麻烦吧!我能理解。” 她太明白这些人际关系了,将军虽大,可到底只是文国公府出来的一个庶子,没有根基。甚至不像二老爷家,左右什么都没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再给叶氏难堪,叶氏也犯不上向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的人出手。没有任何好处还惹一身臊的事情,聪明如叶氏,不会干。 但三老爷就不一样了,没根基,却有兵权,于叶氏以及其背后的叶家来说,是个祸患。 所以三夫人行事必须谨慎,若明张胆的得罪叶氏,便是给自家男人找了天大的麻烦。 白鹤染一边想着一边去摆弄那些小玩意,不经意间碰到匣子底,却没想到,竟敲开一个夹层…… 第33章你又中毒了? 五百两银票,一小包散碎银子。 这才是三夫人关氏送给她的真正的礼物。 迎春亦是恍然大悟:“原来三夫人为小姐打算得这样周到。” “你是指她将东西藏起来,既给了我,又容易当面被人发现吗?”白鹤染想了想,点点头,“的确,如果适才在锦荣院儿里二婶执意要看看三婶送的是什么,这些东西若放在明面,一定会惹来麻烦了。” 迎春却又道:“奴婢所指并不全是这个意思。”她给白鹤染解释,“五百钱整数的银票,对于深闺小姐来说,也不是小数了,但用起来却并不是很方便。三夫人送这张银票,应该是给小姐留着应急用的。其它的这些散碎银块儿,才是平时用得最多的。当然她也可以直接都给银票,然后再由小姐自己去换成散银,但那样太惹人眼目,远不如直接给些散银要好。所以奴婢才说三夫人想得周到。” 白鹤染恍然,原来是这个意思。看来她虽说从小就读古书学古礼,但真要到实际应用上,经验还是太浅了。 她看着这些东西,又想到件事,于是问迎春:“我收了这些,需不需要回礼?” 迎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长辈送的礼不用回,若是平常有平辈的兄弟姐妹或是好友送了礼来,那就需要回了。” 她点点头,将这些规矩记了下来,随即目光落在已经洗好摆进果盘的鲜桃上。 “天虽然还冷着,但这东西本就是从南方运过来的,时日不浅了,搁不住。你挑几个品相好的给祖母送去,剩下的咱们辛苦点儿,今儿就都吃了吧!” 迎春一愣,随即惶恐地道:“使不得使不得,送给老夫人也就罢了,但奴婢是万万不敢与小姐同享的。这是皇上送的东西,奴婢是下人,吃不得。” 白鹤染皱了眉,“有何吃不得?皇上既然送给了我,那这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愿意给谁就给谁。”说着,拿了一个桃子递给迎春,“先吃,吃完了再去送,就算我谢你尽心服侍,哪怕只是因为老夫人的吩咐,我依然感谢。” 这话一出口,迎春扑通一下就跪到地上,“二小姐……” 白鹤染并不意外迎春的反应,她只是问对方:“迎春,若是现在让你选择,你是会留在这里,还是想要回到老夫人身边去?” 迎春矛盾极了,二小姐提的这个问实在太叫人为难了。她既想跟着二小姐快意恩仇,又挂念着老夫人年迈体弱,两头都放不下。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丫鬟,跟在老夫人身边十几年,老夫人待她的好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可跟着二小姐这两日来,却又让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人生乐趣,眼下让她回答这样的问题,她该怎么答呢? 眼见迎春一脸为难,白鹤染也不急着要个答案,她只是告诉迎春:“将你心里的想法告诉我,我想听真话。” 迎春无奈,只好将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末了,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小姐是不是不想要奴婢了?” 白鹤染笑了,“你若在我问话时就说愿意留在我身边,不想回到老夫人那里去,那我还真得考虑考虑,这么快就忘主的奴婢,还有没有留着的必要。但你没有那样说,反到让我觉得你有情有义。我需要有情有义的人陪在我身边,你放心,祖母是这个家里唯一心疼我的人,你挂念她,我也一样。这座府里谁是好的谁是坏的,我心里都有数。起来吧,吃桃子。” 这一番话宽了迎春的心,同时也让迎春对这个二小姐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原来二小姐并非只会鲁莽行事,她的心思同样也细腻到每一处细微小事都顾看得到,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迎春从来没吃过皇上送的水果,从前最多也就吃过老夫人赏的,可眼下二小姐将御赐的东西都与她分享,这让她又激动又感恩。一颗心更是慢慢坚定下来,无论前方还会遇到多少坎坷和磨难,都是要陪着二小姐一步一步走下去的。 鲜桃吃了一个,迎春就再不肯多吃,挑了几个品相好的给老夫人拿了过去,又很快回来。 院子里还有新来的下人,她跟白鹤染提议:“不如再挑两个近侍的一起侍候小姐吧!您是嫡小姐,身边只有奴婢一个实在不好看。” 白鹤染想了想,还是觉得三个人太多,便道:“就再挑一个吧,我不喜欢身边跟太多的人。院儿里下人就都由你管着,左右我不懂得那些,你来打理我也放心。” 迎春点点头,“那奴婢就不推让了,这就出去看看,挑个合适的进来。” 迎春这一去就去了一个多时辰,白鹤染闲着无事,就倚在窗边看着迎春指挥那些新来的下人做事。有打扫院子的,有擦拭廊下的,有分到各屋去整理家居摆设的,也有给了针线去做绣活儿的。 她知道,看一个人,并不是只靠看几眼问几句就能确定一个人的好坏,除了日久天长的接触,短时间内,只有让她们都行动起来,才能看出个大概。 一个半时辰后,院里的活计差不多都做完了。她这院子本就是新的,没有多难打扫,迎春给下人们分配好了住处,这才领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进了屋。 白鹤染暗里点头,这个姑娘眉眼并不出众,平平常常的长相,但生得白皙干净,不招人厌。 方才迎春分给她的都是些粗活,并没有让她跟其它几个精细丫鬟一起进屋做事,而是跟着两个粗使婆子一起扫尘土。干净清爽的一个姑娘并不计较这些,也没有小心扭捏,反而很认真干活,也不顾及衣裳是不是被水打湿,是不是又沾上灰土。 这样的心态,很合她的心意。 “小姐看这位如何?”迎春小声问白鹤染。 白鹤染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问那个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跪了下来,平静地道:“奴婢默语。”不卑不亢,也不多言。 白鹤染笑了,“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多做少言才是身为奴婢的本份,但愿你人如其名,好好跟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了你。” 默语一个头磕在地上,只答了一个字:“是。” 迎春见人已经选好了,便打了招呼将人带到外间去单独指点。 白鹤染想着这些新来的人,也看了一会儿那个默语,心中几番思量。 按说老夫人那头送过来的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前世的经验告诉她,任何事情都有万一,任何人,都不可以完完全全的相信。更何况这座府里到处都充斥着叶氏的眼目,即便嚣张如红氏,她那个儿子的出生都是坎坷非常,她又凭什么相信老夫人身边没有被叶氏安插了人手?又凭什么完全相信那些人手没有被分到自己这边来? 类似事件,前世经历得还少么?被坑的还不够惨么? 白鹤染觉得,自己可能是走不出前世的阴影了。 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 文国公府形形色色的人,好像跟二十一世纪的白家人重合了,就连古代白鹤染早逝的生母,也渐渐跟前世的妈妈融合到一起。她看到妈妈一头撞死在白家大宅前,看到爸爸白兴指着她的鼻子让她滚。 潜意识里,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妈妈,撞死的人是淳于蓝。她的妈妈是在她十岁那年,被车撞死的。 梦里又回到那一年,她看到妈妈倒在血泊中,肇事卡车里已经空无一人。她坚信那是一场谋杀,恳求父亲找出凶手。 可惜,十天后,等来的却是一个普通司机的自首,这场车祸最终被判定为意外。 她就是从那时起对白家丧失了所有的信心,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憎恨她的父亲,更是从那时起,开始正式向命运反抗,正式向整个白家发起挑战。 无数前尘过往在梦中闪现,最后的梦境停在三岁那年,父亲因小三流产将她打到将死。她在那个雨夜跳窗逃出来,爬到凤家,这才保住一命。 梦境中的疼痛感十分真实,让她悲伤、恐惧,不停地呓语,不停地发汗,整个人就像被魇住了一般,睡也睡不着,醒也醒不了,甚至连有人已经摸到她的床榻边她都丝毫没有察觉…… 君慕凛也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本想着戏弄戏弄这个睡得如此沉的丫头,可一掀帐帘,看到的却是一张布满汗珠的惨白的脸。 “染染,染染。”他急忙伸手推人,“快醒醒,染染。” 可怕的梦境嘎然而止,白鹤染突然将眼睛张开,里面的恐惧和惊慌还不及褪去,样子可怕又可怜。 “来,起来。”君慕凛强行将人扶起,靠在床头的垫子上,然后抓起自己的袖子就去擦她脸上的汗。“是不是做噩梦了?什么梦能把你吓成这样?” 印象中,这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怎的一个梦就能梦成这副模样? 有淡淡的沉香木味道入了鼻子,白鹤染终于回过神来。 她偏头看他,并未质疑为何对方会出现在自己的榻边,也没回答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梦,只是开口问了句:“你又中毒了?” 第34章媳妇儿你觉悟真高 君慕凛听她这样问,再看那张惨白的脸也正逐渐恢复血色,便知她是没什么事了,这才放下心来。 “没有,怎么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总不能见你一次中毒一次,多没面子。” 白鹤染白了他一眼,“没中毒你找我干什么?” 君慕凛磨磨牙,“我找你就不能是为了干点儿别的?” 她想了想,“我跟你还能干什么?泡温泉啊?” 某人挫败,下意识地夹了夹腿,泡温泉对他来说就是个耻辱。“咱们能不能不提那个事儿?” “那提什么?”白鹤染屈起腿,将胳膊搭在膝盖上,“提一提为什么你总是三更半夜摸进我的房?” 他答得理所当然:“因为白天实在不方便来。” “哦。”她点头,恍然大悟,“是不太方便,没事儿就被人下毒,保不齐就是朝廷悬赏捉拿的逃犯,大白天找上官家就是自寻死路。哎,你的人头值多少银子?我要是将你绑了送官应该能大赚一笔吧?” 君慕凛“切”了一声,“上次是谁那么有自知之明,说自己打不过我来着?” 白鹤染笑得阴嗖嗖,“打不过没事,我可以下毒。” 他抽抽嘴角,狡猾。 “我还没到被悬赏通缉的地步,白天不愿来是因为白家的人都很招人烦,我怕控制不住把他们都给杀了。” “哟,挺厉害啊!”她也来了精神,“那什么,你要杀的时候记得招呼我一声,我跟你一起。另外有几个人挺好的,不用杀,我得提前跟你打声招呼。” 他认真地点头,“行,等我要杀的时候咱们通个气儿。” 白鹤染觉得自己可能是遇到了一个神经病。 “说吧,今晚来找我到底什么事?该不是八十一枚金针全做好了吧?” “哪有那么快的。”君慕凛十分无奈,“我是来约你明天出去玩的。” 白鹤染惊了,“你还敢在大庭广众下行走?” 他简直无语,“我真不是通缉犯。” “哦。”她吸吸鼻子,没有暖气的古代,夜里还真挺凉。 正想着凉,突然肩头一热,竟是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盖在她肩上。绒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他似看出她在琢磨这件披风,于是主动告诉她:“是墨狐的皮子,去年从边境的大山里打的。” “哦。”她情绪淡淡,“挺好的,就是颜色有点儿压抑。” 他愣了会儿,突然又想到什么,献宝般地说:“我哥那里有几张赤貂的皮子,通红通红的很是好看。回头我问他要来,给你也做件披风。” 白鹤染有点儿懵,“貂,很贵重吧?赤貂,更贵重吧?” 君慕凛点头,“恩,整个儿东秦也找不出几只赤貂来。” “那你哥就能一下子拥有几张赤貂的皮子?你们哥俩到底是干什么的?”她该不是认识了一个江洋大盗吧?这又整出个哥哥来,还是团伙作案。 “就是……”他有点儿结巴,“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嘛!家里钱多,遭人惦记,几乎就是从小被人绑架到大的。所以偶尔中个毒什么的,也实属正常。”他越编越溜,“就上次,温,温泉那次,那伙人就是为了我手里押送的一批货。唉,钱财终究叫人眼红啊!” 她觉得他演的忒假。 但有些事情人家不愿说,她也不该多问。每个人都有保留秘密的权力,正如她自己,亦满身都是秘密,是什么人来问都不可能说的。 虽然对这人总是半夜摸上门来的行为很不满意,但却又不知为何也不是很讨厌,更生不起来半点与之翻脸的心思。 可这若放在从前,那些夜里闯入她房间的不轨之人,一个个都死在了她的手下。 白鹤染有时候就是会像现在这样矛盾,既觉得自己摆脱不了前世种种,又会在某种时刻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前世的规矩和习惯,甚至对一个人产生了莫名奇妙的好感和信任。还有……越来越喜欢看他那双紫色的眼睛。 她有点鄙视自己,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分明就是沉溺于美色,无法自拔。 “我不要你的披风,拒绝皮草,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她扔出这么一句。 君慕凛懵里个懵,“什么意思?” 她给他解释:“在动物还活着的时候剥了它们的皮,剩下血淋淋的一团肉,它们没了那层皮就是死路一条,可是人类除了皮毛,还有很多衣裳可以穿。所以,拒绝皮草,从你我做起。” 君慕凛半天没吱声,他选的这媳妇儿,觉悟也忒高了。可是……“那几张皮子都已经在手里了,不穿可惜了。咱们先做一件,完了再开始拒绝,你看行吗?” 白鹤染不解,问他:“那是你哥哥的东西,又不是你的,你说送人就送人?” 君慕凛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种颜色的皮子都是给女人穿的,反正他也没有女人,正好给我用。” “名不正言不顺收你那样贵重的东西,我受不起,还是不要了。再说,这都开春了,没几天穿头,来年冬日再说吧!” 他拧不过她,便不再纠结于此,又绕回先前的话题:“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去不去?” “什么地方?” “你不是要做针吗?我找到一位制针的高手,还是个老中医,带你去看看,如何?” 她有点心动,“在什么地方?远不远?” “不远,就在京城。” “就在京城……行,那去吧!什么时辰?在哪会合?” “明日巳时你出府,我的马车在文国公府的巷子口等你。” 两人一番约定后,交谈暂停,屋子里重新沉寂下来。 白鹤染觉得有些尴尬,将披风扯下来塞回给他,“咱们明天见,我要睡觉了。” 君慕凛点点头:“那你睡吧!”人却一动不动。 “恩?”她看着他,“我说我要睡了。” “知道啊,你睡吧!” “那你呢?”是不是该走了?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某人很自然地答,“我看着你睡。” 她简直无语!“你有病啊?” 君慕凛收起面上嘻笑,也不恼她骂他,只是说:“你刚刚睡得不踏实,很恐惧的样子,连我进来了都没察觉。所以我得陪着你,有人陪着你就不至于那样害怕了。” 她不再赶人,迅速钻进被子里,连头都蒙了起来。鼻子有些泛酸,再不躺下怕是就要让人看笑话了。 前世的她,十岁以前都是怕黑的,因为一到黑夜爸爸就不在家,妈妈就哭,偌大的白家大宅里,到处都是妈妈的哭声,很恐怖。她自此落下了怕黑的毛病。 可是没有人因此而守着她睡觉,她只能自己咬牙挺着,在一次一次的恐惧中努力睡着,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没想到换了个身份重活一世,居然有人会因为怕她梦魇恐惧而守在身边。穿越之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或许注定与旁人不一样的。 “行。”她声音软软糯糯的,“那你就守着吧!”之后,再没回头去看一眼。 坐在榻边的人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小背影,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开来。以那样特殊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让他担心了数日,回京之后竟发现父皇为他跟这个丫头赐了冥婚。 他那时就知道,白鹤染,是他命里注定的妻子,谁都取代不了。 后半个夜,白鹤染睡得很香,没再发梦,不管好的坏的都没有梦到,一觉睡到天亮。 再醒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反手去往榻边摸,能感受到尚未褪去的余温,可人却已经不在了。 她坐起身,听到外头有人进来,随口问了句:“默语,现在什么时辰?” 进来的人顿了顿,说:“辰时一刻。小姐怎知是奴婢?” 白鹤染掀开帐帘,正看到默语将打好水的铜盆放到脸架上,然后转过身来跟她行礼。 她笑了笑,告诉默语:“你迎春矮一些,也瘦许多,且你是刚到我这里来的,做事不免小心翼翼,连走路都会稍微掂起脚。我这屋子只有你和迎春进得来,所以很容易辨出是哪一个。” 默语叹服,“小姐好细心。”然后便不再说话,只一心侍候白鹤染洗漱。 不一会儿,迎春也进了屋,身后还跟了个新来的下人,两人手里都各捧了一些衣裳和鞋子。 迎春行了礼同她说:“大小姐派人送了衣裳过来,一共三套,奴婢验看过,这次没有问题。另外来人还说,二夫人也备下了厚礼送给小姐,过会儿到锦荣院去给老夫人请安时就会送给小姐。” 她看看那几件衣裳,点了套竹青色的留下,另外两件让迎春收起来,然后才道:“还真是不巧,我今儿要出府一趟,去不了锦荣院儿了。” “小姐要出府?”迎春吓了一跳,“要去哪里?小姐从前在京城时从未出过府,外头的街道都不熟,怎么突然就想要出去了?” 她纠正迎春:“是三岁回府之后,到离京之前从未出过府,事实上,我跟着母亲曾流落在外数月,这京中的大街小巷都走过。” 迎春想起当年的事,想到二小姐跟着大夫人回到府门口时,一身的狼狈,同街上的乞者一般无二,不由得心里发酸。 白鹤染似知道迎春想到了什么,于是拍拍她的肩,递过去一个宽慰的目光。“一会儿你去锦荣院儿同祖母说一声,就说我晚些回来再过去看她老人家。二夫人送的东西收着就是,待我回来再看。另外,不出意外的话,那位江公公应该还会来,你便替我这样同他说……” 第35章小染染,给我留点儿自尊 她招招手让迎春弯下腰来,俯在其耳边如此这般交待下去,迎春听完却急了——“小姐不带奴婢一起去?” 白鹤染拍拍她的肩:“你留在府里,有默语跟着我就行了。” 迎春还是不放心,但白鹤染态度坚决,她也没办法。 用了早膳,白鹤染带着默语离开念昔院,朝着白府正门走了去,一路上没少被下人们围观。 二小姐回府后的种种事迹早已在下人中间传了开,人们虽不敢公然议论主子,但对于一位多年不受宠、只有名没有份的嫡小姐还是不怎么客气的。即便是白鹤染回府后有了惊人的变化,可对于那些并没有亲眼所见的人来说,还是觉得太虚幻了,他们认为那就是编造出来的故事,根本不是真的。 所以,对嫡小姐的敬重还是没有,不少人都公然对着白鹤染指指点点,并不避讳。 白鹤染今日心情不错,能去古代大街上走走,对她来说是一种新的生活体验,实在赖得花心思跟些下人们计较。 她视而不见,那些下人就更是变本加厉,更觉得二小姐不过就是只纸老虎。 这种心态,白府里绝大多数的下人都有,包括门房那头的人,也并不觉得白鹤染是多得罪不起的人物。比起二夫人和大小姐来,这位二小姐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 因此,当白鹤染走到府门口时,理所当然地被拦了下来。 一个身量不高,尖嘴猴腮的下人阴阳怪气地道:“二小姐这是要上哪去?可经了二夫人的准许?” 她撇眼看这人,淡淡地道:“没有。” “没有啊?”那人奸笑起来,“那可不行。您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就出了府门的。要想出府,需得向二夫人正正经经的请示过,再得了准许,拿了出府的腰牌方可。既然二小姐什么都没有,那就请回吧!” “哦?是这个程序。”白鹤染想了一会儿,再问那人,“如果是白惊鸿出府呢?也是这样麻烦?” 那人“切”了一声,再说话时,语气中就带了比先前更浓烈的讥讽,“还敢跟大小姐比?大小姐是府上嫡女,嫡小姐出门咱们自然是不会拦的。因为那是嫡小姐,人家有自由出入府门的权力。” “是么。”白鹤染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但是一张脸却冷了下来。她看着面前这人,突然扬起手臂,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就听“啪”地一声,紧接着又是“咣当”一声,她这一巴掌打上那人的脸,又将那人直接甩了出去,狠狠撞到了大开的府门上。 “嫡小姐,我特么才是嫡小姐!” 被打的下人脸立时就肿了,满嘴的血流出来,一时间惊得话都说不出。 其它人一见这场面也是惊了,谁也没想到二小姐会这么直接的突然就动手打人,更是谁也没想到二小姐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一个巴掌能把人打出几步开外,这恐怕就是老爷来打,也没有这个力道吧? 白鹤染就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中出了府门,跟在她身后的默语此刻眼中也同样透出惊讶。二小姐何止是变了,这根本……根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啊! 君慕凛的马车如约等在巷子口,赶车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十七八岁模样,一身短衣襟蓝褂子,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是个阳光少年,也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一见了白鹤染立即招呼:“二小姐好,奴才落修,是主子爷的随从。”说完话又笑了开,那笑很能带动气氛,连带着白鹤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是默语没笑,只是看了落修几眼,然后就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落修的目光也在默语身上停了会儿,挑挑眉对白鹤染说:“二小姐的奴婢生得到是不错。” 白鹤染还在笑着,边笑边说:“这是新收的婢女,你若喜欢,送给你做媳妇儿可好?” 此言一出,默语的脸色终于变了,紧张地叫了声:“小姐。” 她回过头来,“怎么?不满意我给你配的这段姻缘?” 默语怔了怔,道:“奴婢虽侍候着小姐,但身份契约却是属于府里公中的,小姐不能这样就将奴婢送人。” 意思就是,我人虽跟着你,但卖身契可不在你手,你没权力支配我的人生。 白鹤染笑了,“别紧张,我不过开句玩笑罢了,你是从我祖母那边过来的,我好好护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你送人。再者,若真要做人情送你出府,那卖身契在不在我手里,一点都不重要。”说完,又抬头去看落修,“你说是吧?” 落修笑嘻嘻地点头,“二小姐说得没错,我们家主子爷说了,相中什么就去抢,管他是谁的。东西是这样,人也一样。” 默语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落修的话却还没完:“不过这位姑娘你放心,在下还不至于硬抢,毕竟……嘿嘿,没太瞧得上。” 默语鼻子差点儿没气歪,真不知道这二小姐打哪儿认识的人,简直是个无赖。 白鹤染看着默语瞪向落修,面上笑意就更甚了些,只是这笑里头,却透着丝丝冰寒。 马车车厢的帘子被人从里头挑起,露出君慕凛那张魅惑众生的脸,“跟我的随从唠得热火朝天,小染染,你的眼里究竟有没有我?” 白鹤染仰起头,贪婪地看了一会儿那双紫眼睛,然后提了裙摆上车,默语也随后上,却被拦在车厢外,没让进去。 她不是很乐意,再瞪落修:“我是要贴身保护我家二小姐,你不让我进去算怎么回事?” 落修照着马屁股甩了一鞭子,马车开始均速前行。他告诉默语:“有我家主子爷保护,二小姐会很安全,你一个小丫头,就算贴了身,遇到危急时刻也是没本事保护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会武功。”落修问她,“你会么?” 默语微皱了皱眉,随即摇头,“我是文国公府的普通丫鬟,怎么可能会武功。” “那就更不需要贴身保护了。”落修说完这最后一句,再不搭理默语。 到是车厢里的君慕凛对默语比较好奇,“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个丫头?瞅她刚刚上马车的动作,分明是有功夫在身的。” 白鹤染挑眉,“哟,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是。”某人十分骄傲,“我解毒不如你,但武功肯定比你强。” “可是我都没用眼睛看我就知道她会武功了。”她不得不打击他,“今天早上她一进屋,我隔着帐帘就听出来了。” 君慕凛黑了脸,“不说实话你能死啊?男人跟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得给男人留点自尊,明白吗?” 她点头,“明白是明白,但打从咱俩第一次见面一直到现在,你哪次有过自尊了?” 君慕凛仔细想想,好像也就昨天晚上没出什么纰漏,其余两回实在是不太好回忆。特别是温泉那次,兄弟都搭进去了,还谈个屁的自尊。 他摆摆手,不再扯这个话题,还是绕回刚才的:“你还没说说,留这么个丫头干什么?听你随随便便就要把她送给别人做媳妇儿,应该也不是有心栽培的心腹吧?” 白鹤染冷哼一声,“栽培个鬼。人是我祖母送过来的,昨儿白天挑近侍的时候瞅着人还挺老实,也能干活,便留下了。谁知今早端了盆水进来,我隔着帐帘就听出脚步和呼吸不对劲。正常不会功夫的人端着盆水走路,是不可能跟平常两手空空还是一样的。除此之外,还故作不经意的往我床榻上瞄了一眼,瞄到的刚好是你坐过的地方,你觉得这会是巧合?” 她二人说话声音很小,小到只他两人能听得清楚,哪怕此刻车厢里还坐着第三个人,也是听不见的。 君慕凛有些奇怪,“你不是说白家老太太对你挺不错的?为何又送了这么个人来?” “很正常。”她耸耸肩,“因为我祖母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好的还是坏的,更不知道她原来还会功夫。也就是说,这个人原本就是被安插到祖母身边的,又借着祖母要给我挑下来,想尽办法混了进来。” 君慕凛觉得她说的有理,便不再多问,只是将一件事情告诉给她:“你们家里人在查你。” 白鹤染并不意外,“一定是往洛城去查,因为他们想不明白,原来那个任人宰割的白鹤染为何在洛城住了三年,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性子。不奇怪,这是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我父亲,还有嫡母,都会查我。” “不止他们二人。”君慕凛看着她,有些不忍心说,“还有你的祖母,也派出一波人往洛城去了。” “……”她却是没想到老夫人也行动了,虽然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总归心里不太舒坦。 君慕凛瞧出她不开心,很想安慰一番,手臂下意识地就伸展开要去揽她的肩,结果边上女子眉眼一立:“敢伸过来毒死你。” 他一激灵,赶紧把手臂又收了回去。 “小染染……” “我叫白鹤染。” “我知道,小染染……” 她无语。 行驶的马车停了下来,外头扬起落修的声音:“主子,到了。” 白鹤染神色微动,鼻子皱了皱,嗅出一股不寻常的味道来…… 第36章你这是病,得治 “咱们要去的地方是间医馆?”她问身边人,“好浓的药味儿。” 君慕凛用力吸了几口气,不解地反问:“有么?我怎么没闻到?” “……你鼻子不好使。”她掀帘走出车厢,看到默语已经下了车,便搭着她伸过来的手也蹦了下去。着地时故意晃了一下,默语下意识地要扶住她,力道一下使了出来。 白鹤染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别慌,我还站得稳。”再半转了身去看街边的一处门面,门外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国医堂。 默语不解,“小姐来这地方做什么?”再偏头看看身后站着的两个男人,压低了声音说:“他们是什么人?小姐跟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白鹤染笑了,“文国公府什么时候立的规矩,下人都能管主子的事了?” 默语自觉失言,赶紧解释:“奴婢只是担心小姐,不知对方是什么人,有何居心。再者,小姐尚未出阁,就这样公然和陌生男子出门行走,会遭人非议的。” “那岂不是更好?”她偏头看向君慕凛,“我同你出门,眼下又一起站在这里,大街上许多人都瞧见了。一会儿我让人把我的身份散布一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会传出文国公府二小姐私会男人的谣言,这样我的名声就坏了,宫里那位奇葩十殿下应该就不会执拗地要娶我了吧?” 说完,又问默语:“难不成你希望我顺利嫁给十皇子?” 默语心里“咯噔”一声,打从二小姐说要把她送人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发现了她的身份?按说不应该啊!她在老太太身边三年了都没被发现,到二小姐身边才两天,就露了马脚? 不过二小姐说得对,她是不希望这桩婚事成的,因为一旦成了,二小姐就有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那她默语的主子在白府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默语低下头,再不出声。 白鹤染拍拍她的肩,“这就对了,默语默语,就要食不言寝不语,最好白天也少吱声。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只有不说,才有可能不错。” 默语更加发慌了。 此时此刻,君慕凛的心那是拔凉拔凉的。 心上人是站在身边儿了,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就那么不待见他的真实身份呢?想他堂堂十皇子,尊王殿下,这名头不赖啊!这丫头死活不嫁是几个意思?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拍拍胸膛,正义凛然地说:“染染你放心,我既坏了你的名声,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的。你选个日子,我亲自带着聘礼上门去提亲。” 白鹤染真想给他一脚,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 “滚蛋,谁稀罕你?”她抬步上前,率先进了国医堂。 落修抽了抽嘴角,对这位主子爷认定的未来尊王妃是十分的佩服。就这性子,跟他家主子真配,他俩要真凑一起去了,上房揭瓦都是小事,打家劫舍怕是要成为家常便饭。 君慕凛已经被欺负习惯了,笑嘻嘻地跟在后头,边走边说:“也不知道谁一见了我就两眼发直,染染你也就是死鸭子嘴硬,动真格的时候还不是沉迷在我的这双紫色的眼睛下。” 白鹤染站在国医堂的药柜前,很认真地告诉他:“之所以有紫色的眼珠出现,一般情况下有两种原因。一是遗传基因造成的,就是说你的父祖辈或是母族,与非本民族血脉的人成婚生子,对方将自己的生理特性带给了后辈,这种就是基因遗传。第二种呢,是因为虹膜黑色素极度缺乏,光线透过瞳孔照射进去,产生了特殊的光学作用,从而折射出特殊的颜色,通过眼球体呈现出来。” 她问君慕凛:“你们家族有紫色眼睛的人吗?” 君慕凛摇头,“没有,就我一个。” “那肯定就是后面一种了。说白了,这是一种病。” 君慕凛懵了个懵,敢情从小到大他最牛逼的一个特怔,是病?病?? 啪啪啪! 三下拍掌声传了来,白鹤染顺着声音回过头,正好看到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穿过后堂的门走了出来。 这人看起来很老了,至少八十岁,但精神面貌很好,两道眉长至鬓间,是长寿面相。 她并不会看相,只是前世总能听卜脉的风卿卿说上几句,慢慢的也就记住些。 君慕凛告诉她:“夏阳秋,国医堂是他的,你要的针也只有他做出来的才算最好。” 白鹤染赶紧欠了欠身,恭敬地叫了声:“夏老前辈。” 夏阳秋摆摆手,“医术面前,不分年龄,不问出处。小姑娘适才对紫眸的见解是老朽平生所闻之最,最特别,也最到位。” 君慕凛不干了:“你们这意思就是说,我这眼睛是病?” 二人齐齐点头。 不过白鹤染又说:“虽然是病,但不是所有的病都得治。红膜黑色素缺乏虽是病理的一种表现,但却并不影响人的生活和健康以及寿命,所以你可以不用去管它。” 夏阳秋也附和道:“没错。更何况,你就是想治,也治不好。” 白鹤染没说什么,其实若想治也是能治得好的,主要看由谁出手,若是阿珩在,一定治得好。 “那正好,我也没想治。”君慕凛抓上白鹤染的手腕,“走,咱们去后堂坐,这里人多。”说罢,冲着落修使了个眼色。 落修自幼便跟着他,自然明白这个眼色是什么意思,于是拍拍默语的肩,“走吧,咱们去门口候着。” 默语不同意,“马车上也就算了,眼下我家小姐跟着一个男子进了医馆内堂,我再不跟着就是失职,回到府里是会被打死的。”说完,转身就要跟着进去。 可还不等迈步,一把就被落修给拉了回来,“你如果跟着去了,现在就会被打死。” 默语一惊,再看落修,哪里还有那一脸阳光和笑容,就连两只酒窝都变得凶残起来。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跟着出去。临出门前又往通向后堂的小门处看了一眼,总觉得跟二小姐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似乎有些印象,但她确定没见过。毕竟那种长相的男子,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也能记住一辈子的。 可若是没见过,这种若有似无的印象是从哪里来的? 国医堂的后堂很大,比前面还要大。夏阳秋带着他二人在一张方桌处坐下来,君慕凛同同白鹤染在一边,夏阳秋坐了对面。 刚一落座,夏阳秋便将一只大木盒子移到桌子中间,然后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套半成品的金针来。 白鹤染的眼睛一亮,“这么快就做出这么多?虽然都是一寸长,但这么短时日……呃,这么短的时日是不可能做出来的。老前辈是很之前就已经在做了?是自己要用还是其它人拜托您打制的?” 夏阳秋摇摇头,“没有人拜托我打制,也不是我自己要用的,我只是在数月前突发其想用纯金打造灸针,然后等一位有缘人来把这些针取走。只是没想到,有缘人是等到了,但要的针无论从数量还是规制上,都超出我的想像。” 君慕凛凑过来同她讲:“夏阳秋是东秦第一神医,皇家一直希望他能进太医院任职,可是他不愿意。两方僵持了近十年,最后皇家妥协,出银子建了这间国医堂,并封了他大国医的名号,让他留在京中造福百姓。” 夏阳秋就像没听见这些事情,只专心看着他那些针,一根一根数过去,一共二十一枚。 白鹤染打从三岁那年起,对行医者一向格外尊重。那年她被爸爸打得奄奄一息,是凤家的爷爷用医脉一族传承下来的精绝医术救了她一命。虽是没有凤家,她白鹤染活不过三岁。 “染染。”君慕凛叫她,还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丫头时不时就发呆,总像在想什么,问了又不说。 她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可又很快将这种情绪压制住,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那些金针上。 “夏老前辈做了二十一枚一寸长的金针,不过我要不了这么多,二十一枚这个数量,是三寸针的。”她很有耐心地同夏阳秋解释,“一寸金针扎浮穴,需要的最少。两寸金针扎常穴,是针灸之术中最常用的,所以需要得最多。三寸金针扎偏穴,五寸扎隐穴。”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九九八十一枚金针远远不够,真正活死人肉白的骨的神医,用的是三百六十五枚金针。而我……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 她学的并不是真正的医,而是毒,针灸术是凤羽珩教给她的,来自医脉一族的真传。为的就是让她能在关键时刻保命,毕竟白家太凶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麻烦。 当时她觉得做为礼尚往来,应该把毒脉的东西也教一些给阿珩。可是阿珩说不用,教她医术,是为了让她好好的保护自己,而她凤羽珩是一名军医,用不到毒的。 “染染。”君慕凛十分无奈,“你若再溜神,我都要怀疑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 她皱眉,纠正他的语法错误:“我原本心里也没有谁,所以‘别的’这两个字你用得不对。” 两人习惯性地拌嘴,谁也不让谁。这时,却听夏阳秋突然震惊地大叫一声:“姑娘你……是不是认得那个人?” 第37章染染,你说我们不相干? 白鹤染的心突然疾跳了一下,她看向夏阳秋,有些迫切,更有些紧张,还有些小心翼翼。 她问夏阳秋:“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夏阳秋却已经镇静下来,不再像刚刚那样惊诧,他只是又问白鹤染:“姑娘是哪家千金?” 君慕凛替她答:“是文国公府的二小姐。” 夏阳秋虽依然觉得奇怪,但在听到文国公府时就摇了头,“那肯定是不认得了。”说完,还不死心地又问道:“二小姐可听说过无岸海?” 白鹤染在原主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随后摇摇头,“没有听说过。” 夏阳秋叹气,“是了,一个深闺千金,怎么可能听说过那种地方。” 白鹤染不甘心,“夏老前辈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那种地方又是什么地方?” 夏阳秋叹得更重:“老朽只听说那个人是一位皇后,那个地方是另外一片大陆。没有人见过那位皇后,甚至极少有人知道这世间还有另外一片大陆。或许一切都只是传说,是医者对妙手回春的一个美好设想。可是刚刚姑娘提及的隐穴和三百六十五枚金针,却是与传说有几分相似,老朽这才将那个传说想起来。” 夏阳秋摆摆手,不再说什么,只自顾地将已经制好的金针挑出白鹤染需要的数量,然后起身去翻找工具,再回来时,却是坐在桌前,当着二人的面默默地继续制起其它尺寸的针来。 白鹤染有些失望,夏阳秋起初的反应让她想到了凤家人,因为她所说所讲的针灸之道都是得自凤家的传承,只有凤家人才知晓这些,换做其它医者,隐穴一事是根本不可能知晓的。 她曾想过,兴许是医脉凤家的先人也生活在这里,虽然这是一个在后世所知的历史长河中并不存在的年代,但谁又能保证史料所载没有纰漏? 可眼下看来,是她想多了。五大隐世家族的来历,相互之间都知晓,从未听说过凤家曾经出过皇后。更何况,就算真的是凤家先祖又能如何?她总不能跑到人家面前去说,我是千百年后你们家后辈子孙的好朋友。 不当她是疯子抓起来才怪。 她轻轻叹息,曾经那样厌恶的岁月,如今离开,却又是那么的想念。 耳边有无可奈何的感叹传来:“染染啊染染,我真的特别想知道,你时不时的愣神儿,究竟是在想什么?” 君慕凛几乎抓狂,他从来不接近女人,可以前遇到的那些女人即便离着他八丈远,目光都是粘在他身上寸步不离的。甚至在他已经离开之后,还会背地里将他这张脸议论个几日。 就是今天,他已经很小心一直躲在马车里,国医堂的所在之处也是相对冷清,更今日这里不卖药不开诊,所以门口甚少有人徘徊,却还是被零星几个百姓远远看了好久。 人人都为他倾倒,不分男女老少,却为何这个死丫头在他面前总能如此冷静?居然还会走神儿?难道守着他这种倾世盛颜之人,不应该多看一眼是一眼吗? 他伸手去抓白鹤染的手腕,对方没躲,他心中窃喜,“染染,给我讲讲你在想什么。” 白鹤染往自己手腕处看去,就看到自己细瘦的手腕子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握着,那只手五指修长,手背皮肤细腻得比女人还要过份。可贴着她皮肉的手掌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几处生了茧,位置刚好是提握兵器常用之处。 她又有些出神,这男人偶尔嬉皮笑脸,却也是刀尖舔血,玩儿命的人生。 “没想什么。”她没挣脱他,就任由手腕被握着,生了那么点点的心安。“我只是在琢磨,待金针制成之后,第一个先扎死谁呢?” 他咧咧嘴,死丫头又没个正经了,“明明是救人的东西,被你说得成了杀人的凶器,染染,女孩子家家不可以这样暴力。” 白鹤染看着桌上的针,平静地开口:“任何事物都是两面性的,针能救人就也能杀人,穴有生穴就也有死穴。我一针能活人命,一针也能让人死。” 听到这,夏阳秋到是点了头:“这话不假,但医者仁心,入了这一行,便只能救人救到底了。” 她笑笑,没接话。她不是医才,阿珩才是。她是个毒女,要命的毒女。 “这套针多久能制好?” 夏阳秋想了想,“十天。” 白鹤染点头,“好,多谢老前辈。” 夏阳秋摆摆手,“十爷吩咐的事,都是老夫份内该做的,谈不上谢。” “十爷?”她看向身边男子,眉心微拧起来。 “呃……”君慕凛瞪了夏阳秋一眼,拉着白鹤染就往外走,边走边解释,“家里兄弟多。” 她也不多问,只感慨了一句:“也忒多了。”再想想白府里的那些个姨娘,便也不觉稀奇。古代一夫多妻,女人多自然孩子就多,是她多虑了。 君慕凛见她没再深纠,暗里松了口气。他的小染染如此有趣,这么早就暴露身份,就不好玩了。 二人走过前堂,在临近大门的时候白鹤染停了下来,“等我拿到那些针,咱们两个就又两清了,从此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君慕凛面上嘻笑渐渐敛去,白鹤染的话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失落感。 他告诉她:“不会清,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条命早晚都是要还给你的。” 她失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有那么多人的命等着我去收,你这种不相干的就不要跟着添乱了。” “我与你来说,是不相干的?”君慕凛绝不接受她这种说法,“染染,我并不这样认为,我……” “主子!”门外,落修露了半个身子出来,“您跟二小姐要谈情说爱也别站在大门口谈,这外头可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一边说一边朝着默语站的地方使了个眼色。 门里二人立即终止了刚才的话题,君慕凛提议:“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白鹤染摇头,“没胃口,不饿。” “那要不去逛街?喜欢什么买什么。” 她还是摇头,“没兴趣。” “那……”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招儿了,因为体质敏感,天生对女人就十分抗拒,如何讨女孩子欢心更是从小到大没研究过,一时就犯了难。“那要不你想个去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么快就回去也太没意思了。” 白鹤染思量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你听说过叶家吗?”一直没见高兴的小脸儿上终于现了俏皮模样,还有那么一丝狡黠。 “叶家?”君慕凛想了想,“太后的娘家?” “恩。也是文国公府现任主母的娘家,据说,权势滔天。” 他面露不屑,“屁个权势滔天,靠着个老太婆就真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了?做他娘的春秋大梦。”自顾地骂了一通,然后问白鹤染,“怎么,对叶家感兴趣?” 白鹤染点头,“有点兴趣。” 他来了精神,“那成,咱们就去叶家逛逛。走!”十分自然地拉了她的手,大步流星走出国医堂,在默语和落修的注视下上了马车。“启程,去叶府。” “好嘞!”落修马鞭一甩,乐呵呵地赶车走人。 默语却再掩不住面上的惊讶和疑惑,她转过头隔着车帘问白鹤染:“小姐为何要去叶府?这件事情得回府去跟二夫人通禀一声,得到应允才能去的吧?” 白鹤染的声音传出来:“默语,你是老夫人送到我院儿里来的,刚才那句话就算要说,也该说成得回府去跟老夫人通禀一声。可你为何只字不提你原来的主子,却将二夫人挂在嘴边?” 默语额上渐了冷汗,赶紧解释:“奴婢只是想到那叶府是二夫人的娘家,所以才……” “行了。”车厢里的声音透出明显的不快,“守好你奴才的本份,对得起你沉默不语的名字,本小姐想去什么地方转转,还轮不到她叶氏来管。再者……”她突然笑出声来,“都是实在亲戚,理应多走动走动。” 默语不敢再多话,只应了句“是”,然后转过身再没动静。 君慕凛用胳膊肘碰碰边上的小丫头,小声问她:“怎么不直接收拾了?” 白鹤染摇头,“再留一留,指不定还有多精彩的。总得让白家人都看看,这个潜藏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的丫鬟,到底吃的是谁的俸禄。” 叶家坐落在上都城西,昭和大街的鎏金巷子里。 今日府上有宴,叶家二老爷的一个宠妾生了儿子,虽是庶子没有大摆宴席,却还是有不少人听到消息赶来送礼。 这二老爷是叶氏的亲哥哥,他们这一辈嫡出的有两子一女,一女即为叶氏,两子分别是如今叶府上的大老爷叶成仁,和二老爷叶成铭。 当然还有一位庶出的女儿,便是如今白家的妾,小叶氏。 夫上还有一位老夫人,是他们的母亲,除此之外,上一辈的人就只剩下宫里的老太后,是他们的亲姑母。 君慕凛的马车到时,就听到下面有人说:“哟,不知这又是哪家来的,看这马车到是普普通通。” 边上又有人道:“没准人家那是低调,普普通通哪里入得了叶家的眼,也就只能跟咱们一样,远远瞧瞧热闹罢了。” “哎你说也怪了,叶府生儿子,怎么没见文国公府那头来贺喜呢?那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可是叶家的女儿啊!” 此疑问一出,立即就有人道:“一个庶子而已,再是宠妾那也是妾,上不得台面儿。文国公府那是正经的侯爵,当家主母怎么会为了一个庶子送贺礼。” 下头的人还在议论着,白鹤染坐在车厢里却合计了开。半晌,拍拍君慕凛的肩:“咱们往回走,回到巷子口去。” 君慕凛不解,看着她眼底流露出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好奇问道:“你要干什么?” 第38章染染你这是打脸啊! 很快他就知道白鹤染要干什么了。 一篮子鸡蛋,二尺红布,一包点心,五个肉包子。 当白鹤染将这些东西拿回马车时,不只君慕凛,落修和默语也看糊涂了。二小姐这是饿了? 白鹤染当然不是饿,她告诉几人:“是帮咱们文国公府尊贵的二夫人送礼的。” 默语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着起急来。 可她现在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劝,才跟着白鹤染出来半天,这位二小姐的脾气秉性就已经让她吃惊不已,几次都是三言两语就能将她逼得没有退路,眼下若是再多说话,怕是马脚会露得更多。 马车重新回到叶府门前,白鹤染坐在车厢里听了一会儿,之前那几个爱八卦的人还在。 她对君慕凛说:“我出门带的钱少,刚才都花光了,你再给我点儿。” 君慕凛对她的这种态度特别满意,就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舒坦。对嘛,就是这样,缺钱直接跟他要,这才像是一家人,不生份。 他开始往外掏银票,一把一把的,“够吗?不够我让落修回去取。” 白鹤染抽了抽嘴角,“江洋大盗就是有钱。”头往前探了探,“多少面额一张的?” 君慕凛献宝一样地说:“几百两到几百万两的都有,你要哪种?哎要不你都拿去,反正我家里还多得是。”末了,又补了句:“我真不是江洋大盗。” “你爱是什么是什么,我懒得管。”她挥挥手,“这些都太大了,要小一点的,五十两的有吗?” 君慕凛摇头,“区区五十两,哪里还用得着弄成银票。”说完冲着车厢外喊了句:“落修,拿五十两银子给二小姐。” 落修递进来五只银元宝,“二小姐,那些银票也得收着啊!别跟银子过不去。” 白鹤染觉得他说得有理,回过身将君慕凛掏出来的银票迅速往袖袋里塞,一边塞还一边说:“也不知道你这些银子是偷的还是抢的,我收了之后会记得替你捐出去几两给乞丐,算是替你积德。我现在要下车办事,你长得太乍眼了,就老老实实在车里坐着,别下去。” 她说完,理了理鼓鼓囊囊的衣袖,然后自己提着买来的东西下了马车。 几个正在八卦的人看到一个很好看的小姑娘下了马车,手里还提着东西,似乎正向他们走过来,不由得纳了闷,纷纷向她看过来。 白鹤染迎着几人的目光上前,笑意盈盈地欠了欠身,“几位,我是文国公府的人,不知可否请几位帮我一个忙。”说着,将手里的五个银元宝递了过去。五个人,刚好一人一个。 那些人本就是来叶府门口看热闹的平头百姓,一人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小数了,于是开开心心地收下,这才问她要帮什么忙。 白鹤染将提着的东西递上前:“这是我们府上的主母,为娘家新出生的小侄子准备的礼物,主母不方便亲自过来,文国公府也不方便出面给一个庶出的孩子送贺礼。所以拜托几位,将这些礼物送进叶府去,只要说是替文国公府送礼的,他们一定会让你们进去。” 几个人听了她的话,先是怔了一会儿,然后纷纷现出了然的模样。 是了,他们早就猜测过,文国公府那位主母不会不理娘家的事,但给个庶子送贺礼也太丢脸了,所以就弄了这么一出。 乐呵呵地接了银子,几人提了东西就往叶府门口走。白鹤染看着他们几个顺利入了叶府,这才又回到马车上。 上车时,她突然冲着默语展了个灿烂的笑容,开口问了句:“我是不是一位心肠很好的嫡小姐?” 默语慌慌张张地应了声是,不敢再说什么。如果这也叫心肠好,这世间就没有坏人了。 车厢里,君慕凛笑成了个狐狸样儿,“送这样寒酸的贺礼,这是在打叶家的脸呢!听说叶家那个小妾很得宠,叶二老爷当初为了博她一笑,还特地跟皇宫里的太后求了不少赏赐。” 白鹤染心情不错,“得宠好啊!越得宠,脸打得就越疼。但不是我打的,是叶氏打的。” 文国公府锦荣院 二夫人叶氏正在端着茶递到老夫人手里,面上笑容温和端庄,是个好媳妇儿该有的样子。 老夫人也面色平和地将这盏茶接了,还点点头说:“你有心了。” 叶氏恭身行礼,气氛一派祥和。 只是下方她的妹妹小叶氏正在说的话,却与这一派祥和半点都不搭——“老夫人就是太宠着二小姐了,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独自出府,也不来跟您说一声,这就是对老夫人您不尊啊!” 她说话声音不大,怯怯的,说完还下意识地朝她姐姐看了一眼,可惜,大叶氏并没理她。 小叶氏咬咬牙,又补了句:“二小姐这是坏了府里规矩,理应受罚。” 老夫人将手里的茶放到桌上,喝都没喝一口。身边侍候着的李嬷嬷赶紧就道:“叶姨娘误会了,二小姐出府前是派了丫鬟过来告假的,锦荣院儿的人都知道。” “就派个下人来,也太没诚意了,而且这也于规矩不合啊!”小叶氏据理力争。 二夫人从老夫人身边退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着说了句:“阿染才回来,有些规矩不懂得也是正常的,以后慢慢再教就是。” 对面坐着的红姨娘咯咯地笑出了声,“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咱们府上什么时候有那么些规矩了?” 小叶氏很讨厌这个红姨娘,明明她是最后一个入府的,明明她才是最年轻的一个,可是老爷却偏偏最喜欢这个狐媚的红氏,对她则是动不动就冷落个数月。要不是有姐姐在,她在这府里还不知道混得是个什么光景。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堂堂文国公府若是连规矩都不讲,那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她瞪着红氏,“别以为老爷宠你就可以乱来,不过就是个妾,上头有当家主母在,哪里轮得到你来讲规矩?” “教训谁呢?”不等红姨娘开口,白蓁蓁不干了,“还知道尊卑有别啊?知道怎么还敢这样同我姨娘说话?妾也分大小,也分贵贱,在这府里,你是最小的一个,凭什么指责生出少爷的红姨娘?还有,身为妾,竟敢背后嚼舌根子非议嫡小姐,叶姨娘,你好大的胆子。” “你……” “你什么你?”白蓁蓁眼一立,“你是要反了天不成?我虽为庶,但大小也被人称一声四小姐,你跟谁你啊你的呢?” 小叶氏被她堵得没了话,一张脸憋得通红。 红姨娘却拍拍白蓁蓁,安慰道:“四小姐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要说咱们府上这规矩啊,早就坏了的。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二夫人从前都不常来锦荣院给老夫人请安呢,茶更是几年不见奉过一回。所以要说二小姐没规矩,那也都是跟上头学的。” 母女俩一人一番话,把大小两个叶氏都给怼了一遍。 二夫人怨恨地瞪了小叶氏一眼,只恨这个庶妹太无能,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几句话就让人给堵了回来,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 小叶氏接到姐姐的埋怨,心下一紧,赶紧又回了句:“那未出阁的小姐也不能私自出府啊!我这也是……为了二小姐好。” “未出阁就不能出府吗?”红姨娘一脸疑惑,“那从前大小姐隔三差五就出去一回,又是什么道理?老夫人,大小姐每次出去都跟您告假了吗?” 老夫人摇头,“从来没有过。” 叶氏赶紧把话接了过来,“惊鸿出去都是有正经事,且都跟我禀报过的。” “是吗?”红氏像是听到了大笑话,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大小姐跟二夫人禀报过了?那二小姐也一定跟大夫人禀报过了呢!梦里禀的。” 叶氏一愣,随即想起昨儿个白鹤染那一番梦里问过母亲的言论,心下气恼得不行。 二夫人,大夫人,只有文国公府才有这样奇怪的称呼。 叶氏胸腔起起伏伏,恨意不受控制地浮上面容,收都收不去。 二夫人,这是她生平最痛恨的一个称呼,然而,她却一连听了十年,还得面带笑容地应着,享受着。 她是继室平妻,当年白家老太太答应她入府时就说好了,她可入白府,但地位永远在淳于蓝之下,这辈子只能是个二夫人。而白家的大夫人,永远都是白鹤染的生母,淳于蓝。 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淳于蓝,可惜她却没有办法搬倒对方,因为,那是一个死人。 此时此刻,文国公府门口,江越又来了。 迎春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一见了江越赶紧上前行礼,然后主动开口问道:“江公公可还是来传那道赐婚圣旨的?” 江越点点头,“正是。”说完又看了一会儿迎春,突然一拍额头,“你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昨儿还给咱家端过一盏茶。” 迎春俯了俯身,“承蒙公公记着奴婢。” 江越有点儿激动:“二小姐派姑娘来门口迎着奴才,是不是赐婚这事儿,有眉目了?” 迎春面上立即露出无奈之色,她一跺脚,长长地叹了一声,然后看看府中门房,小心地把江越拉得远了些,这才道:“公公,实不相瞒,这道圣旨不是我家小姐不想接,她是不敢接啊!” 第39章花式抗旨 江越不解,“圣旨怎么还有不敢接的?” 迎春苦着一张脸继续说:“我家小姐一向最孝顺,特别是对老爷,那可是掏心挖肺的好。但是咱们文国公府的情况,想必公公也略知一二,如今府里的当家主母不是二小姐的亲娘,偏偏二小姐还担着个嫡女的名头。说句逾越的话,这已经很不招人待见了。府里现在事事都以大小姐为主,主母又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老爷在主母面前已经低人一等,日子过得实在有几分窝囊,若二小姐接了圣旨得了十殿下这样的良配,那主母肯定得给老爷脸色看,老爷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迎春说到这,还像模像样的抹了把眼泪,“公公有所不知,现在就是连府里的老夫人,过得都很是艰难,处处要看主母脸色。虽然文国公府姓白,可是家里原本的主子就跟寄人篱下一样,让咱们这些做奴才的看着都心酸。” 江越是什么人啊,从小在皇宫里长大,什么戏码没瞧过?什么鬼话没听过?迎春这演技他一眼就瞧出是怎么回事了,心下对迎春的主子白鹤染更加叹服。 这位二小姐真是……花式抗圣旨啊!这股子瞪眼儿瞎白话的劲儿,跟十殿下简直如出一辙。如此佳偶,将来要是不凑成一对儿,老天爷都得觉得屈得慌。 他觉得自己必须得配合着白鹤染把这出戏给唱下去,这是人家给他划出的道道,他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哪还有脸再来传旨。既然是求着人家接圣旨,不做出些努力是不行的。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当了这么多年太监头一回遇着这种事,圣旨还有求着别人接的,这话传出去皇上的脸都得没地方搁。 罢了罢了,为了十殿下那活祖宗,什么活儿都得干哪! 于是江越也往脸上抹了一把,同情的表情一下就表现出来:“文国公竟是这样可怜啊?唉,从前真是误会文国公了,没想到他在这个家里根本就做不了主。也是有太后的侄女在,他哪里抬得起头啊!” 迎春一看有门儿,赶紧继续卖惨:“谁不说呢!所以咱们二小姐是真的不敢接这道圣旨,不然府里老爷和老夫人的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公公,我们家主子,可怜啊!” 江越连连点头,“咱家明白了,全明白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二小姐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 他感叹了一番,带着身后一溜小太监走了。 迎春抬起袖子把脸上的泪擦干净,心里又狠狠地把自家小姐给佩服了一把。能把宫里人都给玩儿得团团转的,这天底下怕是只有一个二小姐了。兴许是过去被欺负得太狠了,如今翻身抵抗,力量就更加强大。 迎春想,也许用不了多少时日,二夫人就要倒霉了。 锦荣院儿那头早已经散了,二夫人带着小叶氏回了福喜院儿。今儿个白惊鸿借口身子不爽,没过去给老夫人请安,实际上是昨儿受的气还没过劲儿,叶氏怕她万一再被白鹤染给气着,当场失了态就不好了,这才让她留在自己屋里。 白花颜偷懒也跑了过来,女责女训才抄了五遍不到,离百遍还早着,她的手就已经酸得几乎抬不起来。 本来是想跟白惊鸿面前装装可怜讨些好处的,可没成想今日白惊鸿非但没好言好语地哄劝她,反而甩了她一巴掌。 叶氏和小叶氏进屋时,白花颜正坐在地上哭,就像个要不到糖吃的街头小破孩儿,一点贵族千金的气度都没有。 小叶氏一进来就皱了眉,赶紧上前去扶她,却被白花颜狠狠地推了开——“你离我远一点!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妾,也有资格扶我?” 小叶氏僵在当场,脸色难看得不行。 白惊鸿轻蔑地看了这娘俩一眼,转身回了里间。 叶氏今日也是一肚子火,或者说,打从白鹤染回来,她哪一天都是一肚子火。但她总不能看着白花颜在自己屋里撒泼,于是走上前,弯腰虚扶了一把,尽可能语调轻柔地说:“好孩子,快起来。” 白花颜很听叶氏的话,乖乖地就起了来,然后扯住叶氏的袖子哭哭啼啼地说:“母亲是不是不喜欢花颜了?自从那个小贱人回府,就什么好处都让她捞了去,听说母亲也给她备了很重的礼,巴巴的送了过去。母亲,你也忌惮那个小贱人吗?” 叶氏的火气又往上窜了窜,“没有,只是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送了些东西给她,就算是对小辈的一份关怀。” “祖母何时也有这么大面子了?”白花颜疑惑地提了一句,但焦点并没有停留在这上面,而是立即又拐了弯儿道:“那母亲不关心花颜么?花颜这几日抄书,手腕都快断了。母亲你看,都是那个小贱人害的。” 叶氏看着白花颜的手腕,心下一转,一个主意就转了上来。于是笑着对白花颜道:“母亲当然是向着我们花颜的,你姨娘同我是亲姐妹,在我心里,你的份量跟惊鸿是一样的。” “真的?”白花颜惊喜地跳了起来,“那……” 叶氏懂她的意思,“你也不小了,往后也该多随你大姐姐一起走动走动,脸面上总得过得去。回头我着人给你打一套彩玉头面,再做两套新衣裳备着,可好?” 白花颜忙点头,“好,好,多谢母亲。” 叶氏抓着她的手,很是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花颜是个懂事的孩子,现在你二姐姐也回来了,同为姐妹,以后要多多走动,常来常往,慢慢的关系就近了。明儿就叫先生恢复讲学,你们就一块儿听学吧!” 白花颜听说要跟白鹤染一起听学,又不乐意起来。叶氏瞧了,眼底又露出笑意,嘴上却劝着说:“刚说你懂得,怎么一提到你二姐姐又不高兴了?你二姐姐从小没读过书,比不得你们懂得多,你就算是最小的,也跟着先生学了三年,可万万不能因为她及不上你们就去欺负,懂吗?” 白花颜眼珠一转,及不上她们?对哦,一个一天书都没读过的小贱人,如何能跟她们学到一起去?非要一起听学,那就只有丢人现眼的份儿。到时候被先生骂,可就不关她的事了。 听到叶氏的话,坐在里间的白惊鸿眼睛也是一亮,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她主动走出来,拉过白花颜的手,“好了,别在这里扰了母亲,你还是得继续抄书。走,我陪着你。” 白花颜乐呵呵地跟着白惊鸿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叶氏姐妹。 小叶氏很怕她的姐姐,虽然刚刚她已经看出叶氏是在利用她的女儿去对付白鹤染,可是她不敢说。一方面心疼女儿,一方面又不敢得罪姐姐,小叶氏的心情十分煎熬。 叶氏似看出她的情绪,沉着声开口警告道:“你不过是我叶家一个不得宠的庶女,父亲早逝母亲当家,你觉得一个庶女落到嫡母手中,会有好出路?我当年是看你还算老实听话,这才抬举你跟着我一起嫁过来。可若有一天你连老实听话这点可取之处都没有了,那我也就没必要再把你留在身边。你说是吗?” 小叶氏心一慌,直接就跪到她姐姐面前,“妹妹愚笨,虽然许多事情办不好,但一定会听姐姐的话。姐姐待我有大恩,我一辈子都会听姐姐的话,五小姐也一辈子都是姐姐的亲女儿,我们都会听话的。” 叶氏看了她一会儿,面色终于缓合下来,“你们是我的至亲之人,我总不会害你们。只要踏踏实实的跟着我,替我做事,我断不会亏待花颜。”再想想,又问道,“老爷多久没去你房里了?” 小叶氏说:“快三个月了。” 叶氏叹气,“你怎么就不能学学红氏那个妖精?罢了罢了。”她挥挥手,“你回去吧!近几日我会和老爷说说,让她往你房里多走动走动。你还年轻,要是能再给老爷添个儿子,这座文国公府里,可就再没人赶蹬鼻子上脸,欺到我们头上。” 小叶氏走了,直到走出老远才终于松了口气。生儿子,她就算有那个福份,生出来的儿子也轮不到她养。归根结底,儿子是帮她姐姐生的,而她的姐姐,将来也绝不会将府里的荣华富贵给了她生的孩子,这座文国公府,早晚都是白浩宸和白惊鸿的。 白鹤染回府时,已是下晌申时。门房的奴才因为早上挨了她一巴掌,这会再也不敢多说话,低着头将人迎进了府门。 君慕凛的马车就停在巷子口,看着白鹤染进了府门,这才让落修又往前凑了凑。 他将车帘子掀开,身子坐到车厢外头来,盯着文国公府看了好半天。落修问他:“主子,是不是越看越不顺眼?” 君慕凛点头,“恩。” “那要不……拆了吧!” 他看傻子一样看着落修,“拆完了二小姐住哪儿?” “接到尊王府住去啊!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嘛!” 君慕凛一巴掌拍他头上,“要这么整,那本王这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两国交战,你见谁上来就拆皇宫抢公主的?那样就失去了战争的乐趣,得一座城一座城地夺下来,才是对敌方老大心里防线最强烈的摧毁。” 落修抽了抽嘴角,也就你这种战神敢这么说吧!换了别人,巴不得直捣皇宫,谁乐意打仗啊? “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落修请示。 君慕凛想了想,“进宫,问问江越今儿文国公府是怎么说的。” 第40章白鹤染,你才应该是大姐姐 白鹤染回府后并没有直接就回念昔院儿,而是去了老夫人那里。 自从将那盆花搬到外头去,老夫人这两日的咳疾症状明显见轻,但只要一想到那花,心里就隔应得不行。正跟李嬷嬷两人琢磨着怎么处理那东西,远远的就看到白鹤染带着个丫鬟走进院儿来。 她心里高兴,赶紧让李嬷嬷去迎,自己还忙着招手:“阿染,快过来,到祖母身边来。” 白鹤染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行了问安礼,这才笑意盈盈地走上前,主动开口道:“今日有事出府去了,也没亲自过来跟祖母说一声,是阿染失了礼数,定是给祖母惹麻烦了吧?” 老夫人摆摆手,“那些不算什么麻烦,要搁在以前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可自打你回来,我反到觉得那些也是很有趣的事。斗来斗去,猜猜最后谁输谁赢,全当解闷了。” 白鹤染笑了起来,“祖母是该这样,凡事想得开些,糟心的事也就没那么多了。这几日祖母咳疾可好些了?” 听她说起这个,老夫人赶紧道:“好多了,多亏了你的提醒,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葬送在那娘仨手里。” 李嬷嬷赶紧在边上补充解释:“那盆花是大少爷送的。” 白鹤染心下了然。 “阿染,你说那东西该怎么处理啊?总在院子里放着也是不安心,天天看着更是隔应得慌。”老夫人现在是一点主意没有,以前她是挺利索的一个人,什么事都有自己主见,可自打白鹤染回来,她就什么事都想跟这个孙女问问,不知不觉已经从心理上产生了依赖。 李嬷嬷也道:“东西到底是大少爷送的,如果什么也不说直接扔出去,怕是今后他们问起来不好交待。” 白鹤染很同情这两个老太太,原本该是一府之尊的老夫人,现下却要看媳妇的脸色过日子。真不知道白兴言这个儿子是怎么当的。 “那就不扔。”她开了口,语调平谈,就像在说着很平常的事。可说出来的话却把面前的两个老太太吓了一跳。白鹤染说:“寻个机会,给他们送回去。” “送回去?”老夫人颤微微地问,“怎么送啊?收下的礼,还能再送回去?” “当然能。”她拍拍老太太的手背,“祖母安心,这个机会阿染来寻,到时候祖母只管开口送礼就是了,他们不敢不接。”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好,祖母相信我的阿染。”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她:“昨日你帮我顺背,好像在我背上点了几下,我原本停不下来的咳嗽竟一下就好了。阿染,你这一手,是打哪学来的呀?” 白鹤染看着老夫人,她知道,老夫人想问的远远不止这些,只是借着这个事想打听她过去三年在洛城的生活。 她将事先想好的说辞道了出来:“在洛城的时候跟着来问诊的大夫学了一些,那时闲着无事,就跟大夫讨了些医书来看,就是识字都是跟着医书识的。算是久病成医吧,毕竟从小到大别的没接触多少,净跟苦药丸子打交道了,到是一看就通,一学就会。” 老夫人听得惊讶,久病成医这种说法从前也曾听说过,没想到竟发生在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身上。一时间,除了感慨,还有欣慰。 “通晓些医术是好事,当初你父亲将你送到洛城去,我为此还跟他大吵了一架。现在看起来,那一架是白吵了,洛城三年对你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老夫人心中五味杂陈,有点想哭,可一偏头,就又看到桌上放着的两个桃子,面上便又笑了起来。“你祖父在时,我是文国公正妻,你祖父不在了,我是文国公府的老夫人,可纵然这样,我这辈子也没吃到过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今儿是沾了孙女的光,祖母高兴。只是这样好的东西给了我,浪费了。” 白鹤染摇摇头,将桃子拿起一只放进老夫人的手里,“给疼爱我的人,多好的东西都不算浪费。祖母,阿染还是你的阿染,您不用怀疑。不管到什么时候,阿染都会护着祖母的。” 老夫人愣住了,手里的桃子滚落在地,心里面突然慌张起来。 她知道,自己派人往洛城去查探的事,被白鹤染知道了。 “阿染,祖母不是故意查你,阿染你千万别生祖母的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白鹤染按住惊慌失措的老太太,安慰她:“我都知道,祖母待阿染的心意,阿染都明白。” 从锦荣院儿出来,白鹤染走在前头,默语却走得很慢,渐渐地被白鹤染甩开了一大截。 默语要的就是这样,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逃跑的机会。 走在身后的丫鬟突然不见了,白鹤染离她至少五十步的距离,可还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特殊的血脉经络让她五感极其敏锐,完全超出人类所知的极限,即便默语轻功很好,还是没逃得过她的耳朵。 白鹤染面上浮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突然身形晃动,眨眼就消失在原地。 论轻功,默语同她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锦荣院儿通往福喜院儿的路上,默语几乎不加以掩饰的掠动身形,以最快的速度要去见二夫人叶氏。白鹤染做了那么多事,她得一件一件都说给二夫人说,特别是叶府的事情,白鹤染做得实在是太绝了,她…… 扑通! 正疾行的人突然撞到了东西,默语就感觉身体好像被人大力推了一把,哪怕她已经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就运了内力去抵抗,却还是被那股力道推得直接退飞出近十步远,甚至连站都站不住,不受控制的坐到地上。 默语大惊,抬头去看时,却正对上白鹤染那张挂着冷笑的脸。 “二小姐,你……” “我的功夫如何?”白鹤染一步一步走近,就在默语面前,居高临下的站着,像个天神。 默语心里怕极了,刚刚不过一招对垒,她就明白自己的功夫跟白鹤染比起来,差得根本不是一点半点。如今人落到白鹤染手里,她逃不掉。 “走吧!”白鹤染的声音平平淡淡,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对默语说:“最近相中几个花样,你回去绣给我。” 平平常常的话,却听得默语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二小姐邪门得很,这所谓绣花样,到底是要干什么? 事实上,绣花样就是绣花样,只不过花样多了些,堆了半间屋子。白鹤染说了:“不绣完不许睡觉,更不能离开。就算内急,也给我憋着。” 迎春虽然不明白默语到底为何惹小姐生气,但却也明白,自己选的这个近侍,怕是选错了。 她懦懦地站到白鹤染身边,心里不停地思量着该如何弥补这个过错。 白鹤染看她的模样就觉好笑,她告诉迎春:“别担心,这是好事。以我的身份和处境内,如果都没人往我身边派个奸细来,那才要奇怪。” “奸细?”迎春吓得几乎失声,“怎么可能?老夫人她……” “不是老夫人做的。”她拆掉头上发簪,卸掉一对耳坠子,动作就顿了顿。一向不喜打扮的自己,竟为了要跟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出门,还刻意打扮了一番,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二小姐。”迎春还想问点什么,可见白鹤染这会儿也不像是想多说话的样子,便识趣地住了嘴。 可这时,院子里却有个清脆又嚣张的的声音扬了起来:“这才像点样子嘛!嫡小姐的院落就是要好好打扫,下人就该守着下人的本份,可别学从前那些个,还得劳烦本小姐挥鞭子。” 白鹤染放下手里的坠子,吩咐迎春:“去将四小姐让到前厅,泡上好茶……哎等等,还是端一碟好吃的点心来。” 迎春应声道:“四小姐最喜吃甜食,小姐您真了解她。” 白蓁蓁今日还是一身红装,她似乎很偏爱这种乍眼的颜色,到是跟她的个性很配。 白鹤染走出来时,白蓁蓁已经抓着点心在吃,见她来了也不起身,就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冲她招手:“来啦!你这点心不错,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到你屋里的点心,从前可都是我拿自己的点心给你。” 白鹤染笑起来,“你要是喜欢就多吃点,一会儿走的时候也带上些,算我还你的。” 白蓁蓁“切”了一声,“几块儿点心就能还?别逗了。白鹤染,从前你过的什么日子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清楚。他们说你是二姐姐,但是我姨娘从小就告诉我,文国公府的这些孩子里,你才是最大的那一个,你应该是大姐姐。” 她一边说一边摇动手里的点心,笑容灿烂纯真。白鹤染看在眼里不由得暗自感叹,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不管多嚣张,只要一笑起来,就是天真模样。 可她就不同了,三十二岁的灵魂禁锢在十四岁的身体里,不管她怎么演,怎么装,都装不出白蓁蓁这样的纯真天性来。 “替我谢谢红姨娘。”她拉了把椅子,在白蓁蓁对面坐了下来,“如今连老夫人都只叫我二姑娘,没想到红姨娘还记得这些事。” “她记得的事可多了。”白蓁蓁冲身后跟来的丫鬟招招手,丫鬟将手里捧着的一盘子葡萄搁到了桌上。“谢谢你送我的桃子,这些葡萄给你尝尝鲜,红家送过来的,不比宫里的贡品差。另外——”她顿了顿,从袖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来…… 第41章皇宫里的谣言 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被白蓁蓁拿在手里,递到白鹤染面前。 “我姨娘让我给你的,她说当年大夫人从歌布带来的东西就剩下这么一样了,是她跟父亲撒娇才要来的,让你好好收着,好歹是个念想。” 白蓁蓁将东西塞到白鹤染手里,然后站起身,将白鹤染的手又使劲儿握了握,说:“你这次回来到真让我刮目相看,但你可得继续保持,千万不能中途卸了力。这座府里的妖魔鬼怪再不镇压,怕是要反了天,到时候你我都没有活路。” 白鹤染将目光从夜明珠上收回,坚定地看向白蓁蓁,“放心,曾经的仇怨,一个都不会忘。” 白蓁蓁走时又顺了两个桃子,白鹤染几乎怀疑她原本就是为了桃子来的。 夜明珠被她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就好像淳于蓝远离故土又客死异乡的凄凉。 她记得当年原主被淳于蓝以命相换回到白府后,白兴言将所有淳于蓝用过的物件儿全都拉到城外去烧了,一样都没给她剩下。原主曾不只一次想找件生母亲的东西留着,却都无果。 迎春看着白蓁蓁走了,不由得感叹道:“红姨娘当年紧随大夫人之后入府,两人相差还不到一个月。按说在新婚月里是不能抬小妾进门的,会添夫妻间的晦气。但小姐也看到红姨娘的长像了,那样的样貌,要什么老爷能不给呢!奴婢当年还小,才刚刚入府,但也知道老爷一个月有二十几天是宿在红姨娘那头的,当年的大夫人为此没少掉眼泪。” 白鹤染面上平平淡淡,心里也没起多大波澜。淳于蓝对她来说不过是个记忆中的名字,她没有原主那种对生母极度思念的情感,她只是觉得原主可怜,就像前世十岁之前的自己。 太过相像的经历,让她有的时候就会产生她跟原主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同一个人的幻觉。 “若像你说得那样,红姨娘跟我娘亲该是死对头。”她将心思收回,开口问迎春。 迎春想了想,又道:“按理说该是这样,但老夫人一直进向着大夫人的,见红姨娘几乎专宠,就狠狠地把她收拾了一回。那次险些将人打死,又赶巧老爷去了外省一整月都不在府里。后来是大夫人说情,才把红姨娘给救了,也是大夫人做主给红姨娘请了大夫,才保住红姨娘一条性命。打那以后,红姨娘就将大夫人视为救命恩人,掏心挖肺的对大夫人好。也正是因为红姨娘在老爷那里说了好话,大夫人才怀上了小姐您。”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白鹤染听了之后,第一反应竟是觉得古代的女人其实真的很单纯。淳于蓝能去救一个分她宠爱的小妾,小妾也能因为一次救命从而真心报恩,妻妾融洽,这就是一夫多妻制度下产生的扭曲现实吧? “我其实已经不太能记得娘亲的样子了。”白鹤染开口,淡淡地说:“如今有这么颗珠子也好,就像蓁蓁说的,至少是个念想。” 可是,白蓁蓁和红姨娘真的就只是为了让她有个念想吗?她觉得肯定不会那样简单。 那对母女看起来飞扬跋扈,但实际上一点儿都不傻,能在这座府里活成那样还完好无损的人,怎么可能没几分心计。 那么,她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夜明珠被她握了许久,依然没有温度。她回到自己屋里,默语还在那里绣花。临去见白蓁蓁之前她卸掉了默语全部内力,如今的默语跟个普通丫鬟没什么区别,只需门外一个粗使婆子就能将她牢牢看住。 屋里桌上还放着二夫人叶氏送的东西,无外乎就是一些珠宝首饰,到是好货不少,想必得让叶氏肉疼很久。可迎春却说:“这些也不算多好的东西,奴婢听说以前大夫人从家里带来的那些,可是整个东秦都看不到的珍宝。” 她心头一震,突然就明白了红氏母女要提醒她的是什么事,也想到了刚刚白蓁蓁特地强调的一个小国名字,歌布。 是了,淳于蓝是歌布的郡主,来到白家属于下嫁,一国郡主下嫁那得是带来多少嫁妆!可如今却只剩下红氏靠撒娇才留下的一颗夜明珠,这说明什么? 红氏母女要提醒她的就是这个,淳于蓝当年的那些嫁妆,都上哪去了? 白鹤染问迎春:“我娘亲可还有东西留着?” 迎春摇头,“这个奴婢是真不知道,大夫人去时,奴婢也才十岁出头,进不得内院儿,许多事都是打听不到的。但二小姐今儿这么一问,奴婢到也觉得有几分奇怪,按说以大夫人的身份,带来的东西肯定不少,就算人去了,东西也该有个出处。可为何这些年下来,府里主子对那些东西竟绝口不提呢?就连老夫人都没有提起过。” 白鹤染冷哼一声,“怕不是不能提,是不敢提。”白家用那些东西干了什么勾当,应该只有白兴言知道。 白兴言今日回来得很晚,天都擦了黑才迈进叶氏的福喜院,挂着一脸浓郁的怨气。 “老爷这是怎么了?”叶氏吓了一跳,“可是在朝中遇到不顺的事?” 她将白兴言的外披取了下来,又亲手递上暖茶,还把他鬓角垂下来的一绺碎发给别到耳后,标准的贤妻良母模样。 白兴言接过茶,深深地看了叶氏一眼,心底有股子闷气想发又敢发,憋得难受。 今日朝中那些人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个个居然都跑到他面前来表达对他的同情。他起初不明白自己堂堂文国公,有什么好同情的,后来才知道,同僚们的意思竟是说他在太后的侄女面前抬不起头来,处处低人一等,生活过得如同寄人篱下,甚至就连世袭的文国公爵位,都要被迫传给太后侄女跟前夫生的儿子。 人们说得有板有眼,说白家自从娶了叶氏进门,白家人的地位就一日低过一日,就连府中老夫人都要看儿媳妇的脸色过活,稍有不顺儿媳妇就进宫跟太后告状。有太后撑腰,白府人只能唯叶氏之命是从。 人们还说,国公爷自己也不是没儿子,虽然是庶子,但好歹也是亲生骨肉,若这一生只有此一子,将来爵位理应传给此子。可是叶氏不让,仗着自己嫡母的身份,仗着有太后在背后撑腰,硬是逼着国公爷许诺,一定要将爵位传给她跟前夫生的儿子。那儿子虽然改姓了白,可到底不是白家血脉呀! 可怜文国公府,世代承袭的爵位,到这一辈就到了尽头了。 朝臣们一个个对着白兴言是唉声叹气,连连说:“我们知道你的为难,也是个可怜人啊!就是可惜了祖宗留下的基业,唉,谁让女人的权势太大呢!” 白兴言被他们说得简直没法活了,起初他还恼怒是谁编造的这些个胡言乱语,可听着听着,却越来越觉得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当初娶叶氏进门,他是图叶家的影响力,老太后是叶家人,叶氏的外祖还是东秦的老将军,如此背景深厚的女人,对他的仕途很有帮助。 可是后来也不怎么着,叶氏竟开始给他灌输惊鸿貌美将来必定母仪天下的概念。日复一日不停的在他耳边念叨,慢慢的他竟也相信了。除此之外,白浩宸也对他一天比一天孝顺,让他对那个继子是越来越喜欢。甚至喜欢到哪怕他最宠爱的小妾红氏也给他生了儿子,他依然坚信只有白浩宸才有资格继承他的爵位。 这些事情原本他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不对劲。可被朝臣们这样一同情,他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 眼瞅着白兴言脸色越来越阴,叶氏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不知道白兴言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这样,但看起来应该不是小事。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如果有不痛快的事,可否与我说说?” 白兴言抬头看她,很想大骂叶氏一顿发泄发泄,但到底没敢。 朝臣们说得没错,他对叶氏的确是畏惧的。 “没什么,朝中的事情罢了,你不要多心。”到底还是主动安慰了叶氏,还抓了叶氏的手同她说,“咱们夫妻多年,我是打从心里敬你爱你的。” 叶氏心里欢喜,赶紧也反握回去,脸上略带激动地说:“妾身也是,心里装着的都是老爷。不管老爷在外头遇到了什么难事,妾身都愿尽最大努力帮助老爷化解。妾身这一生,注定是要和老爷绑在一起的,你兴我兴,你亡我也绝不会得活。” 她的话让白兴言的心又软了,心里的那根墙头草又开始左右摇摆,又开始认为朝臣们一定是受了奸人的鼓动来挑拨他们家的,是看他们家过得太好了,又有太后在后方坐镇,眼红。 叶氏见他面色缓合,赶紧又开始说好话哄着,还让丫鬟上了饭菜,汤是亲自一口一口地喂他。 白兴言让她给哄得舒坦极了,在宫里的不痛快很快就抛到脑后,揽着叶氏就想要亲热亲热。可叶氏今日来了月信,实在不方便,只能无奈地将人推开。 眼瞅着白兴言脸色又不好看了,她眼珠一转,打起了一个主意…… 第42章母亲不会给我小鞋穿吧? “老爷去妹妹那里吧!妹妹许久没见老爷,常跟妾身念叨很是思念。老爷,她是妾身的亲妹妹,老爷既疼妾身,理应也多疼疼她才是。”叶氏盯着白兴言问,“老爷,您说妾身说得对吗?” 白兴言怔住了,他看着叶氏,渐渐地冷静下来。先前被哄着暂时压下的怒火又腾地一下烧燃起来,他盯着叶氏,突然问了句:“怎么,难道现在本国公连睡哪个女人,都得听你的了吗?” 叶氏一哆嗦,“老爷,妾身没有那个意思,妾身只是……” “行了!”白兴言烦躁不已,“如你所愿,本国公今日不留在这福喜院儿,但你想让本国公去小叶氏那里,也绝无可能!我什么都给了你,在这座府里,若是连眼下这点尊言都保不住,我要这文国公府又有何用?” 白兴言一通大喊,摔门走了。 叶氏愣在屋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的话她从前也说过,哪次也没见白兴言发怒,怎的今日火气这么大?而且话又说得那样严重?什么叫什么都给了她?莫非他在后悔什么? 她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冲着门外喊了声:“双环,你进来。” 一个二十左右的大丫鬟快步进了屋,冲着叶氏屈了屈膝,“夫人有何吩咐?” “明日一早你就出府,去打听打听昨天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再查查老爷这么晚回来是去了哪里,都见过什么人。” 双环点点头,“夫人放心,奴婢天亮就去。” 这一夜,叶氏几乎没合过眼。府中另一头的引霞院儿里,红姨娘也几乎没合过眼。 但这两个没合眼的人,一个是担忧命运,一个却是在整夜作乐。 白兴言次日是挂着掩不住的笑从引霞院儿里出来的,红氏,这个小妖精才是最合他心意的。只可惜,仕农工商,商终究是最末一位,再有钱也上不得台面儿。若是红氏能有叶家的地位……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不行,绝对不能那样去想。叶家根基深厚,叶氏的外祖还是东秦的老将军,虽然现在已经带不动兵了,但威信还在,军中从前的部将也还在。这些,都是他借力点,是他当初娶叶氏进门时,最看中的条件。 “果然凡事都冲动不得啊!”白兴言长叹一声,扭头对跟着自己在引霞院守了一夜的侍从说:“聂五,你到我书房将那副新得的夏飞尘的丹青取了,交到二夫人手里,就说是本国公特地为外祖父他老人家高价收来的。” 聂五应了声是,也不多问,快步往书房方向走了去。 白兴言十分无奈,一时冲动,结果搭进去一副丹青,那可是他最中意的一副啊,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他瞧瞧自己身上洗干净的朝服,再想想红氏一夜的温柔,又觉得其实也值了。叶氏是个古板的性子,他宿在福喜院儿就跟完成任务似的,甚是无趣,还是红氏好。 白兴言心情复杂地上早朝去了,心里还暗自求菩萨保佑,保佑今日可别再有人来同情可怜他,那架式他都快扛不住了。 巳时刚过,叶氏带着白惊鸿,并着小叶氏和白花颜一道来了锦荣院儿给老夫人问安。 她现在多了一项每天都给老太太奉茶的任务,是硬着头皮不想来也得来,搞得她一进了锦荣院儿就觉得头疼,心里也烦躁得很。 白惊鸿一连几天都没过来了,早上听叶氏说起昨夜父亲发火的事,她就认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了鬼。可白兴言十有八九是在宫里受的气,这府上谁的手又能伸到皇宫去?而且还是前朝? 她下意识地想到白鹤染,可又不相信白鹤染会有那个本事。但若不是白鹤染,还能有谁? “哟,大姐今天不忙,有工夫来看望祖母了?”白惊鸿正想着,就听到身后一个极无礼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眉头快速地皱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面上又是一派落落大方。“四妹妹说笑了,祖母一直是我心里最敬重的人,我就是在病中,也一直都没忘了为祖母祈福。昨天五妹妹抄女则,我还同她一起抄了心经,不知道四妹妹愿不愿意同我们一起呢?”说完,不着痕迹的给白花颜递了个眼色。 白花颜立即领会,扬起声尖锐地问白蓁蓁:“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如果你不一起那就是对祖母不孝。” 白惊鸿赶紧又道:“五妹妹,不能这样说话,四妹妹怎么会没有孝心呢?” “有孝心就去抄心经啊!我们已经快抄完了,明天就要拿给祖母。四姐,你可要抓紧,今晚怕是不能睡了呢!”白花颜笑得合不拢嘴,就连叶氏都跟着嘴角上扬。能让白蓁蓁吃瘪,她很乐意看到。 可惜,笑都没笑完,院子口儿就又来了人,还是她们最不想见的那位。 叶氏的笑僵了僵,虽然尽力摆出慈母的表情,可看起来却明显的不太自然。 “阿染来啦!”叶氏主动开口,“母亲昨天准备了礼物给你,可惜你没在家,不知道那些东西你喜不喜欢?” 白鹤染带着迎春走进院子,冲着叶氏笑了笑,“有珠宝首饰收,自然是欢喜的。”她不说喜欢只说欢喜,这意义就不一样了。喜欢是喜欢东西本身,欢喜,则只是为了那些东西的价值。 叶氏有些尴尬,她决定装作听不出来白鹤染话里的意思,她为了白兴言的事心里很烦,不想在这种时候再跟白鹤染发生口角冲突。 可是很显然白鹤染并不打算让她就这么糊弄过去,所以她又开了口对叶氏说:“如果母亲下次能将东西换成银票送给我,我会更开心。” 红氏一下就笑了,“看来二夫人的马屁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叶氏咬咬牙,“妹妹那天也是送的首饰吧?不知道阿染有没有把那六只镯子换成银票。” 白鹤染摇头,一脸的天真无邪,“没有呀!那六只镯子我很喜欢,我喜欢的东西怎么可能卖掉换钱呢?哎呀,我这样说会不会得罪母亲?母亲以后该不会给我小鞋穿吧?” 叶氏心口起伏,气得全身都哆嗦,偏偏面上还是得笑,嘴上还是得说:“怎么会呢?你跟惊鸿一样,都是母亲放在心里疼的孩子。” “是吗?”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还真怕母亲恼羞成怒,派两个丫鬟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淬了毒的针一根一根扎到我的背上。” 她说这话时,目光投向白惊鸿,“大姐姐,你说,那样是不是会很疼?” 白惊鸿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神色慌张,说话都嗑嗑巴巴,“我,我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就好。”白鹤染挑挑唇角,“刚刚听到你们说要抄心经给祖母祈福?好像还在强迫四妹妹一起?” 白花颜来了精神,扬声道:“对呀!我跟大姐姐都抄了,她不抄就是不孝。哦对了,还有你,小贱……”一句小贱人刚出后,小叶氏赶紧在边了掐了她一把,白花颜想起上次受罚,心下害怕,赶紧改了口,“还有二姐姐你,理应一起抄,不抄就是不孝。” “哦,是这样啊!”白鹤染想了想,转头问红氏,“咱们府上孝不孝顺,是靠抄心经来判定的?那红姨娘和母亲有没有一起去抄?” 红氏“呀”了一声,“还真没有。二夫人,要不咱们今晚也都别睡了,一起抄心经吧!咦?二夫人的眼圈怎么是黑的?昨晚没睡好么?也是,老爷每次去我房里,二夫人都是睡不好的。那今晚二夫人可是要继续熬着,咱们得抄经书呢!” 叶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多少年伪装出来的贤良淑德,几乎就快装不下去了。 白惊鸿紧紧地握住叶氏的手,母女俩个就像是互相在给对方力量,帮忙对方坚持下去。 这就像是一场战役,一旦输了,她们将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所以,不能输。 叶氏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面上渐渐浮现出常见的慈爱与端庄,“花颜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说的话怎么当得了真。” 红氏点点头,“所以,四小姐不需要去熬夜抄心经了。” 白花颜还不甘心,又抢着喊了句:“那孝心如何表?” 白鹤染将话接了过来:“表孝心可不是只靠抄经书这些虚的,真正的孝心得表现在实处,让祖母切身感受到才对。就比如说母亲每日奉茶,这就是孝心;再比如说,我将皇上赏赐下来的桃子分了一半给祖母,这也是孝心;还比如说,红姨娘和四妹妹将娘家送来的新鲜葡萄也端到了祖母面前,这更是孝心。” 白蓁蓁眼一亮,笑嘻嘻地道:“你们觉得祖母是喜欢吃皇上赏的桃子和皇商运来的葡萄,还是愿意看你们抄得歪歪扭扭的心经呢?好想去问问祖母呀!” 白鹤染扯了她一把,“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进去。” 白蓁蓁就势挽住她的胳膊,回过头冲着身后众人招手:“走快一些,别耽误了母亲给老夫人奉茶。” 叶氏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儿没憋死。 然而她万万想不到,今日的晦气还远远不止这些…… 第43章叶家翻脸了 老夫人今日气色又较前一天好上一些,白惊鸿一进来就觉奇怪,下意识地去找那盆兰花,却发现以往放置兰花的地方,已经被一盆其它的花草取代。 她的心,一下沉了。 叶氏一如既往地给老夫人奉茶,老夫人看了眼她那双还泛着青紫的手,问了句:“手还没好呢?” 叶氏一哆嗦,茶水洒了出来。 “行了,放下吧。”老夫人接了茶不再说话。 叶氏退下来,恨得几乎断了气。这双手也不知道多久能好,她现在都提不了重物,一看到自己的手就觉得是个耻辱。 她瞪向白鹤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可白鹤染却送了一个嘲讽的笑给她,还带着一抹挑衅。 叶氏几乎忍不住就要发作了,可这时,厅外却有一个丫鬟来报:“叶府来人,说是要见二夫人。” 叶氏腾地一下站起来,面上掩不住的喜悦。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白家人如此欺辱于她,现在娘家人来了,总算是有人给她撑腰了。 她得意地看了眼老夫人,同时开口道:“快请人进来。” 丫鬟冲着她俯了俯身,却询问的目光又投向老夫人。老夫人无奈地道:“请进来吧!” 这个时候叶府来人,想必是叶氏背地里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给娘家递了话,叶府的人十有八九是来兴师问罪的。 老夫人颇有几分担忧地看向白鹤染,却见白鹤染对她缓缓摇头,面上还挂着一丝狡猾的笑。老夫人一愣,莫非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白惊鸿也松了口气,面上重新溢起开心的笑,“不知道是大舅舅来了还是二舅舅来了,亦或是两位舅舅一起来了?惊鸿许久未见到舅舅们,心中甚是想念。” 白花颜赶紧跟着道:“我也好想舅舅。” 叶氏笑着对她们说:“从小舅舅就疼你们,舍不得你们受半点委屈,你们不回去探望,他们自然是要来看看你们的。” 白蓁蓁身子偏了偏,往白鹤染身边凑过去,小声说:“叶家人别的不会,就会进宫告状,一个比一个不讲理。今天要真是来给她们撑腰的,可是有一场好闹。” 白鹤染笑笑,问她:“你怕吗?” 白蓁蓁“哼”了一声,“有本事就弄死我,只要弄不死,我就一天不让她们痛快。” 说话间,锦荣院的丫鬟领着一个老嬷嬷走了进来。白鹤染挑挑眉,“好戏开演了。” 叶氏看着进来的人愣住了,寻思了一会儿,默默地坐回椅子里。白惊鸿也紧拧着手中的帕子,一脸的纳闷。 白花颜却一嗓子喊了出来:“万嬷嬷?不是说舅舅来了么?人呢?” 叶氏转回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白花颜立即低下头不敢吱声了。白惊鸿却小声道:“母亲,怎么是她来了?” 叶氏也不知道为什么来的是这个婆子,这老嬷嬷年轻时候是当今太后娘娘的近侍丫鬟,甚至还随太后进宫,在宫里待到快六十岁才被放出来。出宫之后就在老太后的安排下进了叶家,一直跟着叶家二老。 可以说,这人在叶家的地位很特殊,虽是个奴才,但因她跟太后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所以谁都不敢真把她当个奴婢使。 叶氏看着这万嬷嬷,心思百转。听闻去年她二哥将这万嬷嬷分去侍候他最宠爱的小妾,好像那小妾近日生了个庶子,这老婆子不在叶家侍候主子,跑文国公府来干什么? 进来的人冲着老夫人行了个礼,板着个脸道了句:“老奴给白老夫人问安。” 老夫人又怔了怔,随后赶紧道:“是叶家的万嬷嬷吧?从前甚少往咱们这头走动,这次到府上来可是有事?” 那老婆子点点头,“回老夫人的话,的确是有事,但这事儿是要跟我们姑奶奶问的。” 她口中的姑奶奶自然就是叶氏,老夫人有点不快,叶氏回娘家被怎么称呼她管不着,但在白府上,叶家下人却还是坚持叫她姑奶奶,这就有点儿不给文国公府脸面了。 她正想说点儿什么,却见白鹤染又在冲着她摇头,意思好像是不让她多管。老夫人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选择听了白鹤染的话。 而这时,万嬷嬷却主动改了口,“或许不该叫姑奶奶,应该叫您二夫人才是。一来这里是文国公府,二来,现如今二夫人怕是不再把叶家放在眼里了吧?” “你说什么?”叶氏大惊,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她问白惊鸿,“你听到了没有?刚刚她说什么?” 白惊鸿此时脸色也煞白,预期同现实差距太大,大到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到是小叶氏相对冷静,她主动开了口,问那个找上门来的婆子:“不知万嬷嬷为何说出这样一番话,可是有什么误会?不如随二夫人到福喜院去,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说一说也就过去了。” 白惊鸿捏了捏叶氏的手,冲着她微微点头,示意其照着小叶氏说的做。 叶氏也反应过来,赶紧接了话:“对,有什么事随我到福喜院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万嬷嬷看了叶氏一眼,没说什么,算是同意了。 叶氏这厢刚松了口气,可白鹤染又如何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她? 于是,一个叶氏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地扬了起来:“上门即是客,且客都已经到了祖母面前了,哪有做人儿媳的带回去自己款待的道理。更何况,听这位嬷嬷的意思,像是对我们府上的二夫人有些微词。既然您叫了二夫人,那这事儿就跟咱们文国公府脱不了干系,文国公府的事,就不能让二夫人带回去私下解决了,得摊在明面儿上大家一起商量。祖母,您说是吗?” 老夫人点点头,“的确是这样。”她也是好奇,叶家的人为何突然跑来对着叶氏说下这样一番话?这架式看上去是来兴师问罪的。 老夫人一点头,叶氏就彻底失了将人带走的机会。她不甘心地握紧了拳,怒火燃烧下,指甲都扣进了肉里。 万嬷嬷到是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白鹤染一阵,然后转回身不准备再走,同时又开了口说:“在哪里讲都是一样的,老奴今日过来就是想问问二夫人,昨儿个往叶府送的那些个礼是什么意思?虽说出生的只是个庶子,但那也是二老爷最疼爱的一个庶子。您要是不待见,不搭理就完了,为何还成心羞辱?” 叶氏都听糊涂了,“什么礼?二哥的小妾生孩子我知道,但不过一个庶出,还没资格受我的礼。” 万嬷嬷一张老脸更加阴沉了,“您说得没错,区区庶子,入不了堂堂文国公府二夫人的眼。可也正像您说的那样,庶子没资格受您的礼,那您不送就行了,为何要送那些个贱物去羞辱?那好歹是叶家的血脉,再卑贱也容不得您如此践踏。” 叶氏心里一哆嗦,对上这个万嬷嬷,她还真是拿不起太大的架势来。万一这老婆子哪天起了兴致进宫去见太后,随便提上那么一句,姑母怕是会不给她好颜色。 虽是亲侄女,却抵不过这万嬷嬷长达几十年的深宫陪伴。她姑母能活到最后并熬到太后的位置上去,这万嬷嬷的功劳可是不小。 叶氏想到这些,不得不将心头的火气都给压下去。今儿她二哥叶成铭把万嬷嬷给派了过来,可见是真生气了,势要跟她讨个说法的。 可她是真冤枉,这欲加之罪该如何解释?她到底什么时候往叶府送过礼了? 白惊鸿瞧见母亲的样子,便知这里头一定有事,于是开口问了句:“不知我母亲往叶府送的是什么礼?” “哼。”万嬷嬷厉声道:“一篮子鸡蛋,二尺红布,一包点心,五个肉包子。” 噗! 在场白家人听到这些都笑了,这也太寒碜人了,就再是庶子也不能送这些啊!毕竟叶府的门弟在那摆着呢,送这些不是故意恶心人么? 白蓁蓁笑得最没形象,嘴里含着的一口茶都喷了出来。她一边用袖子抹嘴一边嘲笑着叶氏说:“我亲爱的嫡母,过去我真是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就是对我们家人不好,原来你对自己娘家人下手也这么狠啊?哈哈哈哈!” 红氏也是丝毫没有顾忌地咯咯开笑,一边笑还一边奚落:“二夫人你是不是没银子了?怎么,这个月公中的帐面儿又空了?不对呀,这才月中,你把银子都使哪儿去了?” “红姨娘。”白惊鸿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用力一酝酿,一汪泪就含在了眼圈儿里。“红姨娘平日里处处与母亲针锋相对也就罢了,母亲说过,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自家人不跟自家人计较。可现在有外人在,你就不能收敛一些吗?总该顾一顾咱们文国公府的面。” 红氏白了她一眼,开口就怼了回去:“自己没脸就说自己没脸,拿文国公府说什么事。人家生儿子,你们给人送红布送包子,这就让文国公府有脸面了?” “你——”白惊鸿被怼得无语,这话真不知该怎么回,她此时心里也在猜测着叶氏是不是真的送了那样的东西去,毕竟母亲暗地里对二舅舅也是有些微词的。 一时间,厅堂里安静下来。可没多一会儿,白鹤染却琢磨着又开了口…… 第44章姐,我服了,真服了 “红姨娘先消消气,其实大姐姐今日的所为到是挺让人感动的。”白鹤染一开口就给白惊鸿戴了一顶高帽,可白惊鸿却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个让她感动法。 红氏是个聪明的,略微一想就明白过来,笑着问道:“二小姐说得可是那句,外人?” 白鹤染点点头,“没错,就是那句外人。大姐姐将叶府的嬷嬷说成是外人,还说得那样随意和自然,这说明她打从心里觉得白家人才是她的亲人,叶府人对于她来说,早已经是外人了。你说,这还不够令人感动么?” “我——”白惊鸿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今天已经几次被堵得哑口无言,这一次更是要命,居然让白鹤染挑到这么一句毛病。当着万嬷嬷的面这样说,这不就等于得罪了整人叶家吗?她可从来都不想得罪叶家的呀! 白惊鸿急得乱了心,偏偏白花颜那个没脑子的紧跟着又补了一刀:“白鹤染你是不是听到我大姐姐这样说心里特别难受呀?怕她跟你抢嫡女的尊荣,跟你分嫡女的好处?哼,大姐姐现在可是白家的女儿,是正儿八经的嫡女,白家就是她的家,就只有白家人才是她的亲人,你妒忌也没用!” “住口!”白惊鸿气疯了,回手就给了白花颜一巴掌。“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白花颜被打懵了,捂着脸问她:“大姐姐,我说错了什么?你平常不是也说过我们是白家女儿,白家对我们来说是要比叶家还亲的地方么?” “你还说!”白惊鸿瞪大了眼睛,哪里还见花容月貌之姿,简直就是个要吃人血的恶魔。她朝着白花颜伸出手,尖叫道:“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叶氏和小叶氏都惊了,叶氏赶紧将白惊鸿给搂了住,不停地在她耳边劝着:“别冲动,千万不能冲动。背地里你打死她都行,但绝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冷静一点,你不可以自己葬送了未来的希望。” 小叶氏也护着白花颜,哭着跟白惊鸿求饶,求她饶了白花颜一命。 红氏母女看得都直眼了,白蓁蓁一只脚都踩到了椅子上,禁不住道:“真精彩啊!十年了,这样的戏码我都等了十年了,今天终于开眼了。” 红氏却道:“狐狸终有一天是要露出尾巴的,还好今日没带小少爷一起来,他还小,可见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 白蓁蓁将头朝着白鹤染偏了去,态度特别诚恳地道:“姐,我服了,我真服了。” 白鹤染却轻轻摇了摇头,“这才哪到哪,戏还没演完呢!” 终于,白惊鸿被叶氏劝住了,她坐进椅子里不停地哭,用手紧紧捂着脸,又是气愤又是懊恼。多年经营的形象,就这样毁于一旦了吗? 白花颜也被吓着了,再不敢多说话。 中间站着的万嬷嬷偷偷打量了白鹤染几次,心中也是思量万千。 一个从前不起眼的病女,如今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挑起这样的纷争,这个小姑娘的心思该有多重啊? 她看着一脸茫然的叶氏,突然就觉得可能真的是弄错了。叶氏以二嫁的身份进了文国公府,还带着两个跟前夫生的孩子,这样的妇人是必须依仗娘家势力才能在夫家站得住脚的,她再看不上庶子,也绝对不至于送那样的礼物去故意激怒叶家。 叶氏稳住了白惊鸿,这才又开口道:“万嬷嬷,我再说一次,那些东西真不是我送的,今天就是二哥亲自来质问我也是这句话。没送就是没送,我还不至于拿那种东西去恶心娘家,更不可能用那些东西去下我自己的脸面。”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幽幽的叹息传了来。 声音是白鹤染发出的,她说:“其实这个事儿啊,嬷嬷也别太往心里去。高门大户的,瞧不起个庶出子女挺正常,特别是像我们母亲这般尊贵之人。其实她也不只是看不上叶家的庶子,对我们白家不也一样么?您瞧瞧,我们府上的大小姐和五小姐同样都是在主母身边长大,但一个嫡一个庶,这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我们的大小姐被教养得优雅端庄,可五小姐呢?”她掩口轻笑,“养得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这话听起来像个笑话,可细一思量,却越想越不对劲。 老夫人看向叶氏那边,白惊鸿虽然而而闹过一场,可那也是被逼急了才情绪失控,现在短短时辰就已经恢复过来,依然是那副倾城之貌,凤仪之姿。 可再看白花颜呢?小小年纪就像个泼妇,贪心不足只会惹事生非。这样的两个孩子,谁能相信是一个人教养出来的?若真是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安的是什么心? 她看着叶氏,突然觉得这个女人远比她之前想像的还要可怕。把自己的女儿培养得如此优秀,却把她们白家的血脉养成了一个废物。叶氏,她是在用这种方法一点点葬送白家! “你在胡说些什么?”叶氏猛地一声大叫,将老夫人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可叫完了这么一句之后,却又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白鹤染耸耸肩,“哪里有胡说,大小姐是什么样五小姐是什么样,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还有叶姨娘,整日跟在母亲身后就像个奴婢一样,就因为她是个妾,所以母亲瞧不起她,将她当奴婢使唤。”她说着,又对万嬷嬷道:“万嬷嬷,二夫人对自家人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对外人。她就是这样的人,心性使然,肯定不是故意针对叶家的。” 一句一句说下来,叶氏的冷汗淌了满脸。万嬷嬷却沉着脸点点头,“那老奴就将二夫人的原话带回去,至于二老爷怎么思量,那就是主子们的事了。”说完,又冲着老夫人俯了俯身,转身走了。 只是在临出门时,又回过头来向白鹤染看了去。白鹤染回了她一个慵懒的笑,“你慢走。” 厅堂里寂静下来,只有二夫人叶氏急促的呼吸异常清晰。 人们谁也没走,谁也没说话,就一直静静的坐着,直到有下人来传:“老爷回府了,正往这边过来。”这才打破了可怕的寂静。 叶氏更慌了,白兴言在这时候回府,老太太要是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她们的关系岂不是要闹得更僵? 白惊鸿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母亲别怕,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父亲对这府里孩子的态度咱们还不清楚么?他要的不过是自己的兴旺发达,什么妾室子女,根本就没被放在心上过。” 叶氏神情稍微有了些缓合,仔细想想,也确是如此,否则白兴言也根本不会娶她进门,更不可能接受她的两个孩子。 她的心微微放了下来,白惊鸿又说:“父亲今早不是还让聂五送来一副丹青么?那副丹青价值级高,他能舍得拿出来让您赠予祖父,说明他还是在意母亲的,更是离不开母亲的。至于今日万嬷嬷说的事,那终归是我们跟叶府的事情,白家管不着。” 叶氏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 白兴言就在这时候走了进来,一进了厅堂连老太太都不顾,直接就朝着叶氏奔了过去。 “叶柔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还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老夫人差点儿被他这一句话气晕过去,她的儿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在他心里就只有权势和地位吗? “老爷。”叶氏很会把握机会,直接就倒进了白兴言的怀里,开始低声啜泣。 白惊鸿也眼眶含泪,委屈地叫了声:“父亲。” 白兴言脸色不好看起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说完,突然朝白鹤染瞪了过去,“你这逆女,又干了些什么?” 不等白鹤染说话,老夫人的质问先扬了起来:“兴言!阿染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这样问她,该多寒了孩子的心!” “母亲!”白兴言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振振有词,“咱们家里从前一直都好好的,可自从这个逆女回来,每天都要生出事非。我还用分什么青红皂白,能将当家主母气成这样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那若真不是我呢?”白鹤染半仰着头看向白兴言,“若真不是我,父亲可愿跟我道歉?” “你想得美!”白兴言气得冒烟,“逆女,如果你母亲有事,我要你用命来还!” “兴言!”老夫人起了身,却几乎站不稳,李嬷嬷赶紧将人搀扶住。老夫人却将她推开,颤抖着身子老泪纵横,“兴言,我生你养你,我希望白家能在你手里变得更好。可是你要知道,家再好,没有了亲情那也不叫家。” 李嬷嬷也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老爷真的冤枉二小姐了。” 白蓁蓁也带着一脸孩子气跑到白兴言面前,完全不见了之前嚣张四小姐的模样。她挽上白兴言的胳膊,嘟着小嘴巴说:“父亲,刚刚叶家来的人好凶哦,吓坏蓁蓁了。” 说完,悄悄地朝着白鹤染递了一个眼色。白鹤染明白那眼色传递的意思,是在说:看我的! 她笑了起来,白兴言,众叛亲离的滋味,你尝一尝…… 第45章父亲,你得要脸啊! 白兴言一愣,“叶家来的人?叶家来人了?”不管对别的子女如何,他对白蓁蓁还是好的。毕竟这是他和红氏生的孩子,而且越来越富有的红家对白蓁蓁很是不错。他声音软下来,松开了叶氏,转而去摸白蓁蓁的头,“怎么吓到我们蓁蓁了?给父亲说说。” 白蓁蓁一脸天真地告诉他:“叶家来了个老嬷嬷,长得特别凶,她说母亲看不起叶府刚出生的庶子,送了不值钱的礼物,叶家的二舅舅就让那老嬷嬷过来训斥母亲。” “恩?”白兴言一愣,一个嬷嬷过来训斥叶氏?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问白蓁蓁:“那个嬷嬷是不是姓万?” 白蓁蓁点头,“对,是叫万嬷嬷。” 白兴言皱了眉,“她怎么来了?”再问叶氏:“你给叶府送了什么?” 叶氏委屈得不行,“我什么都没送啊!一个庶子出生我怎么会巴巴的给送礼,叶府实在是太冤枉我了。” 她这边哭哭啼啼,听得老夫人更加厌烦,“冤不冤枉那都是你们叶家的事。”老夫人问白兴言:“现在你清楚她为何这样了?叶家人上门来给了她气受,你一进了门二话不说先训斥自己的女儿,我今天就问问你,那万嬷嬷来兴师问罪,关阿染何事?叶家人算叶家的帐,跟你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白兴言被老太太呛白得说不出话来,也是觉得有点儿理亏。眼下看来事情真是跟白鹤染没什么关系,竟是叶家跟叶氏闹了矛盾。 但理亏归理亏,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错的,仍是嘴硬地道:“不管什么原因,我身为父,教训自己的女儿也没有错。” “你……”老太太气得直拍桌子,“兴言,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白鹤染赶紧开口:“祖母别生气,当心气坏身子。父亲想教训就教训吧,反正这么些年白家人也都习惯了的。” 白兴言听出不对劲,冷声问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鹤染摊摊手,“字面上的意思,父亲听不懂么?为了叶家人骂白家人,你到底姓啥?” “混账!”白兴言气得几乎跳起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帐东西?”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白鹤染笑了起来,“孩子是怎么生的你自己最清楚,这种事情还要拿出来当着这么多老老少少的女眷面前说,父亲,你不要脸也得给咱们留点儿脸,这么些孩子都没及笄呢,哪里听得了这样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快快别说了。” “你——”白兴言都懵了,这话题是怎么绕到这上面的? “父亲别为难了。”白鹤染又说话了,“不想跟我道歉也行,那就做些补偿吧!” “你想要什么补偿?”白兴言狠狠地瞪着她,恨不能把这个女儿给瞪死,“我生你养你,你跟我要补偿?你又欠我多少?” 她一脸惊讶,“生是生了,但养我你可没花多少银子啊!不过没关系,这些帐我们慢慢算。父亲不想补偿也无所谓,不道歉我也不追究,毕竟再闹下去,您在母亲跟前也没法交待,到时候母亲埋怨下来您又要受委屈了。我是一个很孝顺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父亲为难的。” 这话一出,白兴言一下子就想到这两日在朝中听到的那些言论,又想起那些朝臣们同情他的样子,心里立即就不舒服起来。 白惊鸿瞧出他面上表情变化,正想说些什么挽回局面,这时,就听下人又来报:“老爷,宫里又来人了。” 白兴言一听这话就更烦躁,他不用想也知道这宫里来的是什么人。传旨传旨,天天传旨,他现在怎么这么不爱听传旨这两个字呢? 然而,不爱听也得听,他连叶氏都得罪不起,还敢得罪皇上么?于是挥挥手,“请江公公到前院厅堂坐吧!” 丫鬟赶紧又道:“今日来的人不是江公公,是另一位陌生的公公。” “恩?”白兴言一愣,不是江越?不是江越还有哪位公公能往文国公府来? 他不由得看向叶氏,莫非是叶柔因为昨晚的事向太后那边诉苦了?他心里隐隐开始别扭起来,这样的事以前叶柔不是没干过,每次太后都会送些赏赐安慰其一番,还会派个宫人过来同他“说说话”。 他其实很憋气,但一想到当初娶叶氏进门图的是什么,便把火气消了,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今日一早他就让聂五给叶氏送了丹青去,已经服软了,这怎么还往上告状呢? 叶氏见白兴方向她看过来,眼底神色隐含怒气,立即想到了什么,赶紧摇头,“老爷,不是我,我没往宫里递消息。” “真的?”白兴言下意识地反问,问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太明显了,于是立即转了话口,对那丫鬟说:“不管来的是谁,先请到厅堂去喝茶吧,本国公这就过去。” 丫鬟一脸为难:“那位公公已经往这边来了,说是有东西赏给老夫人,管家就引着到了。” 一听说是给老夫人送礼的,白兴言先是纳闷了一下,却也跟着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江越,也不是太后那边的人就好。至于给老夫人送东西,毕竟这里是国公府,皇上以往每年也会有恩赏下来,总少不了老太太那一份。 很快地,管家领着个大太监进了锦荣院儿,身后还跟了几个捧着东西的小太监。 那太监一边走还一边说:“其实这些年就总听到有人说国公爷在府里头过得憋屈,但也没太往心里去,想着都是谣传,做不得真。可是没想到这事儿竟是真的,不但国公爷过得不好,连带着老太太也跟着受委屈,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太监说话拿腔拿调的,颇为夸张,且也没有顾及,声音挑得极高,几句话,满院子人都听见了。 领路的管家一脸尴尬,也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只能一路陪着笑,直到把人送到主子们面前,这才松了口气,赶紧退到外头站着去了。 白兴言这会儿气得直哆嗦,来给老太太送赏就送赏,扯他干什么?这到底是来送赏的还是来挑事儿的? 大太监进了屋,先是四下看了一圈,然后冲着老夫人先行了礼。“奴才于本,给白老夫人问安。” 老夫人本来气得迷糊,瘫在椅子上没力气,这会儿却听说有宫里人给她送赏赐,精神头到是一下子回复了不少。她坐了端正,笑着抬了抬手,说:“公公太客气了,老身哪里担得起,快快请坐。”然后赶紧又吩咐道:“快,给这位公公看茶。” 于本谢了又谢,却没坐,只道:“您是国公府的老夫人,奴才向您行礼问安是天经地义的事。”说着,又半回了身,冲外头的小太监一挥手,四个小太监躬着腰进来,个个手里都捧着东西。 于本又道:“皇上说了,老国公当年在世时曾陪着他老人家下过两次棋,皇上感怀当年旧事,近日听闻老夫人在府上日子过得甚苦,不但做不了这个家的主,还要处处看儿媳的脸色过活,心中实在难受。特让奴才带来些补养珍品,希望老夫人好好保重身子,多活些年岁,好庇佑膝下子子孙孙。” 老夫人一听这话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然后在李嬷嬷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激动地跪下来磕头。 “老妇谢皇上恩赏,谢皇上恩赏!”两句谢,眼泪止也止不住。 皇上有赏下来,其它人也是得跟着跪的,于是人们呼呼啦啦地跪下,各自翻腾着自己的心事。 于本见人们都跪完了也谢完了,这才亲手将老夫人给搀扶起来,然后转过身又去搀白鹤染。 白兴言一愣,难不成给老太太送赏就是个幌子,这人到底还是冲着白鹤染来的? 叶氏跪在地上,头皮都发麻,刚刚那太监说的话让她脑子嗡嗡地响。什么叫老太太在府里过得甚苦?什么叫处处看儿媳的脸色?她就是儿媳,这意思是说,她给老太太脸色看?她让老太太过得不好? 偏偏这话还是皇上说的,叶氏这会儿是除了害怕,连气都不敢生了。 白鹤染顺势站起身,就听于本对她说:“江总管让奴才来跟二小姐说一声,这两日他就不过来了,宫里也空两日,先不来传旨。以前不知道国公府这个情况,让二小姐您为难了。” 说完,不等白鹤染搭话,他又转过身对白兴言道:“国公爷,真对不住,让您为难了。赐婚那个事儿主要是十殿下相中了二小姐,皇上又疼十殿下,说什么就答应什么。可就偏偏忘了您府里还有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在,这么好的姻缘给了您前夫人留下的女儿,那现在的夫人肯定是要给您小鞋穿的。” 白兴言完全懵在当场。 叶氏也懵了。 连带着白惊鸿都震惊了。 这特么……说的都是些啥? 于本还在继续,这次是跟叶氏说话:“二夫人,您可千万不要生国公爷的气,他真不是顾着给自己的女儿安排好姻缘,不疼您的孩子。这事儿您要怪就怪十殿下,都是十殿下非得要娶二小姐,死活没看上您生的那位大小姐,真不关国公爷的事儿,您消消气儿,可别跟太后娘娘去说国公爷的坏话呀!国公爷可是个好人。要不……要不让十殿下上门来求个情?” 叶氏气到极点,实在撑不住了,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第46章我是一个多么孝顺的女儿 叶氏晕倒,白兴言却扶都没扶她一下,就呆呆地看着她滑向地面,半张脸着了地,呛出血痕。 白惊鸿抱着叶氏呜呜地哭,以往这样的哭声是白兴言最无法抵抗的,他一直坚信白惊鸿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孩,保护她不受委屈是天下男人的责任。所以只要白惊鸿一哭,要他什么他都答应。 但这次不一样了,他对白惊鸿的哭根本就无动于衷,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太监于本说的那些话,全都是于本低三下四地求叶氏不要去太后那里告状,不要让他这个文国公难堪。 还有这些天大臣们对他表达出来的那些同情与可怜,都开始在他脑中回想起来。 于本看了白兴言一会儿,又对着叶氏道歉了一番,然后又对白鹤染说:“二小姐,奴才是不是给二小姐惹事了?是不是又给国公爷招恨了?江总管来时还提醒奴才,千万要将姿态放低,千万不能得罪国公府的二夫人,否则太后娘娘那头怪罪下来,不但会训斥国公爷,就是奴才的脑袋也不保。二小姐,您觉得奴才刚刚的姿态放得够低吗?” 白鹤染心里憋着笑,面上却也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一边捏着帕子抹眼泪一边说:“公公已经很客气了,而我,也同样不会让父亲为难的。为了父亲不在母亲跟前受气,赐婚的圣旨我是一定不会接的,阿染不嫁十殿下,阿染永远都不跟大姐姐争,只有这样母亲才会满意,才会对父亲好。” 她轻轻抽泣,老夫人却已是放声大哭。“兴言,你看看,这才是孝顺你的女儿啊!为了让你过得好,那样大的福份她都可以不要,就只是为了让你过得好啊!想想你从前是怎么待她,再想想她现在是怎么待你,兴言,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你好你心里可得有思量啊!” 白兴言现下十分混乱,谁对他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对他有用。 可就算再有用,若将他压得太狠,他也是会反抗的。 于本看了一圈在场众人,知道自己此趟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行礼告辞。 白鹤染主动请命去送客,临出门时问那于本:“今儿怎么江公公没来?” 于本赶紧道:“回二小姐的话,江公公脾气不大好,他说怕自己对着文国公和那位二夫人时,实在摆不出低声下气的样子,这才换了奴才过来。二小姐,奴才演得还行吧?” 白鹤染点点头,“相当行了。”然后跟身后的迎春递了个眼色,迎春很懂事地递了一块银元给于本。 于本乐呵呵地接着走了。 再回锦荣院儿时,众人已经各自散去,李嬷嬷在门口迎她,告诉她说:“二夫人后来醒了,五小姐却闹了起来,叶姨娘也一直在哭。后来老爷做主,让五小姐回到叶姨娘身边。二夫人急火功心之下,又晕了过去。” 白鹤染点点头,这样的结局同她料想的差不多,便也不怎么关心,只问李嬷嬷:“祖母呢?她还好吧?” 李嬷嬷叹了一声,摇摇头,“不太好。” 她想了想,又问:“府上应该有客卿大夫吧?嬷嬷叫人去借一套银针来,我给祖母调调身子。另外,再将皇上赏赐下来的补养品拿给我瞧瞧,好东西不能浪费了。” 李嬷嬷如今对白鹤染非常信服,立即听她的吩咐让人去借针,自己也亲自去将皇上刚赏下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白鹤染看了看那些补养品,全都是好物,人参,燕窝,鹿茸,虎骨,各类中草药,甚至还有两块胎盘。 她都无语了,这真是皇上赏的?东西都是珍奇之物,人参都是百年以上的,燕窝都是血燕,胎盘更是新鲜的。可这些玩意怎么看都不像是皇帝这种有着严肃又崇高地位的人赏赐下来的。 李嬷嬷也看得直咧嘴,特别是那两块胎盘,差点儿没把她给看吐了。好在到底是在大户人家当差的,见多识广,强忍着恶心也分析了一番:“这是紫河车吧?老奴听说过,亲眼见到还真是头一次。皇上怎么会送这东西给老夫人?” 白鹤染说:“八成是皇上只有一句吩咐,底下的人就捡贵重的拿了。只是这些东西虽是大补,但祖母年纪大了,补得太过也对身体没好处。”她一边说一边从草药堆里捡了几味出来,想了想,又掰了一小截人参须子。“这些东西等量分做六份,每隔一天给祖母吃一次,当做日常补养很不错。” 李嬷嬷立即吩咐人包起来,再拿下去分份。 白鹤染又指着那些血燕道:“这东西也可以吃,但每七天最多吃两次,不可以连着吃,隔上三四天吃一回就好。” 有下人取了银针回来,白鹤染又吩咐人备了高度的烧酒,然后拿着那些针就进了老夫人的卧寝。 今日府上发生了这么多事,老太太又是生气又是哭,回来之后直接就倒下睡了。 白鹤染心中内疚,她只顾着自己报仇痛快,却忘了老太太这么大岁数禁不起折腾。 “祖母。”她轻轻握住老太太的手,“对不起,都是阿染不好,说好保护祖母,却让祖母一次次伤心,一次次受累。我很想让祖母再也见不到烦心的事,可是祖母,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该如何独善其身?该如何什么都不顾,只过自己的清静日子?我们无处逃避,就只能正面迎敌,不过祖母放心,有阿染在,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好,长命百岁,看着那些坏人一个一个得到报应。” 她拿起银针,以烧酒消毒,一根一根轻轻捻进老夫人的穴位上。 头部五针,颈部三针,双膝四针。 李嬷嬷看着她施针,听着她说的那些话,突然对今后的日子升起无限的希望。她坚信,有二小姐在,今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这座文国公府,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梧桐园 白兴言的书房就在这片园林中间,前几日下的雪还未化,人走在园子里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以往白兴言很讨厌这种声音,所以只要一下雪就会立即着人清扫,他不想踩到一点雪。 可今日他却主动走进梧桐林里,去踩那些堆积的雪。一下一下,咯吱咯吱,越走脚上的雪越多,越走心越凉。 聂五跟在后头快两个时辰了,见白兴言一直这个样子十分担忧,不得不开口劝道:“老爷,或许二夫人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坏。” 白兴言反问:“他们什么时候说过她坏?他们一直在说她好!说我们文国公府有了她的庇佑,比从前兴旺发达了!” “老爷……” “行了别说了,本国公心里有数。”白兴言站了下来,看看脚上的雪,突然哈哈大笑,“我白兴言生下来就最怕冷,最讨厌雪,可我现在却能踩在雪里,任凭脚指冻得僵硬也没有离开。生下来就怕的我现在都肯做,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叶氏本就是我自己的选择,寄人篱下也好,低声下气也好,男子汉大丈夫,有舍才有得。我用暂时舍弃的尊严换我文国公府未来的希望,总有一天,我会将失去的尊严再一点一点的找回来。聂五,你说是吗?” 聂五不敢说别的,只能点了点头,“属下一切都听老爷的。”只是,尊严再找回来有什么用?到了那时候,文国公府还是白家的吗?老爷可能已经……走火入魔了。 今日下午本来有先生入府讲学,可惜因为府上小姐们心情不佳,讲学被延了期。 白鹤染从老夫人那里回来之后就坐在屋里吃瓜子,瓜子是默语剥的,一颗一颗剥好了皮放在罐子里,够她吃一整天。 迎春在边上侍候着,有好多疑问想问,总是欲言又止。 白鹤染终于受不了了,“你有话就问,别一会儿张嘴的,闹不闹得慌啊?” 迎春一跺脚,“小姐,那奴婢可就问了。叶府收到的那些礼,是不是你送的啊?” 边上剥瓜子的默语手顿了顿,昨天在叶府门口那一幕幕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白鹤染点点头,“对啊,是我送的。你说叶家好歹是二夫人的娘家,娘家哥哥生孩子,怎么好当什么都不知道,连点礼都不送,对吧?我这也是好心,不想她跟娘家关系闹得太僵。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特别明事理的嫡小姐?” 迎春嘴角抽了抽,“明,明事理吗?好,二小姐实在是太明事理了。” “听你这个语气像是不赞同我的做法?” “不不。”迎春这一次坚决摇头,“奴婢是相当的赞成。自从二夫人入府,被人气到晕倒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奴婢觉得特别过瘾,有一种……有一种恶终于有恶报的感觉。” “是么?”白鹤染笑了笑,“这点报应对她来说远远不够,咱们走着瞧,看看是我魔高一尺,还是她道高一丈。” 剥瓜子的默语终于听不下去了,“二小姐,按着您的说法二夫人是坏人,那您才应该是道,她才是魔。” 迎春点点头,“是,是这样的。” 可白鹤染却摇摇手指,“不不不,在这座府里,我必须成为一个魔鬼,才收服得了她们那些魑魅魍魉。默语,我这个解释合不合理?” 默语没说话,迎春到是轻“咦”了一声,然后道:“二小姐,奴婢想起一件事情来……” 第47章大小姐,要端庄啊! 说起来,迎春想起的这个事还算是文国公府每年一度的大事——叶氏的寿辰快到了。 迎春说:“每年二夫人的寿辰都办得很隆重,京中的高门大户都会上门贺寿,宫里的太后娘娘也会选在寿宴开始、人最多的时候送上许多赏赐,给足了二夫人脸面。这算起来离今年的寿辰也就只剩下五六天光景,府里却没什么动静。” 剥瓜子的默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今年为什么没动静你们心里没数吗?还不是因为你家二小姐一回来就整出这么些妖蛾子,怕是二夫人自己都把这寿辰的事给忘了。 白鹤染却觉得寿辰不能忘,她对迎春说:“人过生辰这可是大事,咱们文国公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当家主母过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去,得好好张罗才是。只有办得好,办得隆重,方能彰显我们文国公府的实力。” 默语几乎以为自己听差了,迎春也是一脸不解,“小姐要给二夫人张罗寿宴?”小姐有这么好心? 白鹤染很认真地点点头,“对,我身为白家嫡女,又是最孝顺的嫡女,这种大事自然是要主动为长辈分忧的。明天我就去和祖母商量,今年的寿宴一定要比往年办得更加隆重。” 迎春虽只跟了白鹤染短短几日,但她觉得自己对这位二小姐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了解了。就二小姐现在这副表情,怎么都不像是要好好给二夫人办寿宴的样子,到像是要借着这个寿宴再整治二夫人一把。 她突然有些期待,不知道二小姐还会给府里带来什么样的惊喜,更期待二夫人还会倒霉到什么程度。 这一晚,白兴言是在叶氏的福喜院儿歇的。 白天叶氏被抬回去之后就醒了过来,但情绪一直阴郁着,哪怕白兴言过来了也没见好。 她一再的跟白兴言解释自己真没有想要借太后之势压着他的意思,白兴言也好言相劝,说这都是白鹤染那丫头搞出来的事端,怪不得她。 但叶氏知道,在白兴言心里已经有一颗种子种下,自己以后需得更加小心,绝不能再出差错,否则这么些年的谋划与算计就要功亏一篑,她的一双子女也得不到该得的一切了。 这一夜,谁都没睡好。白兴言借口叶氏身子不好,动都没动她,就规规矩矩地在她身边躺了一宿,次日一早就起来去上早朝了。 白惊鸿也没怎么睡,算准了白兴言上朝的时辰,白兴言前脚离开她后脚就进了叶氏的屋里。 叶氏一见她来了,这才恢复了些精气神,可到底一夜没睡,再恢复也没见好到哪去。 白惊鸿心里也堵着气,黑眼圈在眼眶上挂着,身后跟着的玢儿脸色发白,身子还在轻轻打着哆嗦,很明显是挨过了打。 叶氏看着白惊鸿在她榻边坐下来,赶紧开口劝道:“惊鸿,这件事情是冲着我来的,你可千万别搅和进去。平时该怎样还是怎样,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母女都栽了。” 白惊鸿恨得咬牙,她告诉叶氏:“绝对是白鹤染那个小贱人做的,前天只有她出了府,叶家收到的东西肯定是她送去的。” 叶氏点点头,愤恨不已,“若早知道她回府之后会带来这么多祸端,我当初拼着慈母的名声不要,也绝不会让她回京。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一提到这个事儿白惊鸿更郁闷,“我的人半路动了手,明明十几枚淬了毒的针都扎进去了,人也推下深不见底的山崖。她居然还能活着回来,且一点伤都没受,连毒都解了。母亲,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么?” 叶氏当然知道奇怪,不但这件事奇怪,白鹤染在洛城三年的变化也奇怪,可她还是警告白惊鸿:“这样的事情以后你千万不要去做,实在想动手就跟母亲说,你的手必须得干干净净的,只有这样,才能为你的将来多添一重保障,你懂吗?” 白惊鸿点点头,却还是不甘心,“那我们就这样算了?” 叶氏冷笑,“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今日我就会派人往叶家送信,那万嬷嬷是个精明的,昨天来走这一遭,想必应该明白东西根本不是我送的。如今我在白家过成这样,你的舅舅们绝不会坐视不理。至于咱们这头,且再等等,等去洛城的人回来再说。” 因昨天晕倒,叶氏借机跟老夫人那头告了假,没有去请安奉茶。白惊鸿却没什么理由,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以往身边总有白花颜陪着,可今日却只剩下了她自己。 白惊鸿脸色沉得可怕,玢儿在后头默默跟着,大气都不敢喘。大小姐打了她一夜,还用钳子拽掉了她的一个脚指甲,她现在要很努力地咬牙忍着,才能让自己看起来走路正常。可是她知道,鞋子里面在流血,很疼很疼。 快到锦荣院儿时,遇到了红氏和白蓁蓁,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地就发出无所顾及的笑,离着老远就能听到。 白惊鸿心里更不痛快了。 白蓁蓁就喜欢看到白惊鸿这种强装端庄却装不下去的样子,越是看越是笑得欢,还将自己手里捧着的一匣子点心往前递了递,高声道:“这是红家从江南快马运回京城的糕点,宫里的几位小主都特别爱吃。这不,进贡之后还剩下一些,今儿一大早红家人就送来给我姨娘。可咱们哪里舍得吃,一心想着拿过来孝敬祖母。” 白惊鸿就感觉这话像是刀子,一下一下地往她心窝子里捅,一张俏脸连面无表情都保持不住了,渐渐地开始扭曲。 红氏看了她一眼,笑着提醒:“大小姐,要端庄啊!”然后拉着白蓁蓁进了锦荣院,再没理她。 白惊鸿哪里还端庄得下去,狠狠地瞪了红氏母女一会儿,咬牙吩咐玢儿:“去跟老夫人说,我突然身子不适,回去歇了,明儿再来给她请安。” 玢儿这厢还不等应话,就听身后一个尖锐讨厌的声音传了来:“大姐姐是不适还是心虚?连祖母都不敢见,怕她质问为何同是一个母亲养出来的孩子,咱们两人竟然相差这样多吗?” 白惊鸿回过头去,正看到白花颜朝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道:“这事儿我也想过了,其实道理很简单,你是亲生的,我是庶出的,外人的孩子怎么可能跟亲生的比。母亲把最好的都给了你,反过来把我养成这样,刚好能衬托出你的与众不同。” 小叶氏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说:“大小姐你别听她胡说,五小姐昨天夜里发烧,怕是烧糊涂了。” 白惊鸿冷哼,“是么?那就浸到冷水里去清醒清醒,好好想想,若将来失去母亲和我的庇佑,她一个不得宠姨娘生的不得宠庶女,会有什么好结果。” 她说完,拂袖而去。 白花颜却冲着白惊鸿的背影“呸”了一下,骂道:“装腔作势,没有你们,我一样是文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将来一样能嫁个好人家,给父亲分忧。”说完,又看了小叶氏一眼,嫌弃地道:“听到没有,人家说你是不得宠的姨娘。就因为你不得宠,所以我也不得宠。现在你那位好大姐已经不管咱们了,你再不给我争点儿气,咱们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小叶氏一哆嗦,怯怯地不敢吱声。 她何偿不晓得这个道理,可她该如何争气?她是叶家的人,原本就是二夫人的陪嫁,兴衰荣辱都是跟二夫人捆绑在一起的。现在要她如何脱离二夫人自己去争气? 小叶氏十分无奈,无精打采地跟着白花颜进了锦荣院儿。 这白花颜也是经了昨天的事下了大决心要有所改变,这改变首先就要从老夫人这里开始。以前她仗着自己跟二夫人是亲上加亲的关系,所以对老夫人一直也爱搭不理的,虽然也怕,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现在不同了,她没了二夫人和大小姐的庇佑,一切都得靠自己,老夫人这一关就不能不打通。 白花颜搓了搓脸,硬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前脚刚一踏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了开:“祖母,花颜来看祖母啦,花颜好想祖母呀!”然后撒开欢就往里跑。 说实在的,这声音这举动,到真像是一个天真的十岁女孩。 可惜,白家人太了解这位五小姐了,她天真?开什么玩笑,她做的哪一件事是没有目的的? 白花颜是一路跑一路喊,快到前厅门口时,一个丫鬟不小心挡了她的路,被她狠狠地推了一把,摔到了地上。 小叶氏跟在后头就想去扶,那丫鬟没等她伸手自己就爬了起来,还俯了俯身道:“奴婢不敢劳叶姨娘大驾。”弄得小叶氏十分尴尬。 而白花颜正尴尬,她弄出这么大动静跑进屋,老夫人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顾着跟坐在矮脚凳上倚在她膝边的白鹤染说话。而另一头,白蓁蓁还正掰着糕点一块儿一块儿往她嘴里塞,塞得老夫人乐呵呵的,时不时轻拍白蓁蓁一巴掌,笑骂道:“你这丫头,这是要把我喂撑着了,晌午吃不下饭呢!” 白花颜挂满笑容的脸一下就沉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外人,在这个祖母身边早已经没了她的位置。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当她听到老夫人与白鹤染两人正在商量的事情时,心里就更是不痛快…… 第48章必要时候,杀! 小叶氏是后进来的,这一路跑下来把她给累坏了,站在厅中间先喘了一阵,这才屈膝向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行礼:“妾身给老夫人问安。” 老夫人依然没搭理,就把这母女二人干晾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到是李嬷嬷走了下来,直走到小叶氏面前同她说:“老夫人昨儿个气着了,今早还一直头疼,很是怕吵。如今五小姐是跟着您的,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这话就是嫌白花颜刚才大吵大嚷的扰着老夫人清净了,小叶氏心里叹了一声,回道:“我记得了。” 李嬷嬷点点头,又回到了老夫人身边去。 白花颜气得七窍生烟,“不过一个奴才,装什么大瓣蒜,我好心好意来看祖母,一个奴才居然嫌我吵?” 李嬷嬷没吱声,到是白鹤染发了话:“小辈来给祖母请安是本份,你若觉得来一趟锦荣院儿是你好心好意的施舍,那便回吧!” “白鹤染你把嘴给我闭上!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白花颜嗷嗷的就炸了锅,指着前头大骂道:“别以为巴结上老太太你就高人一等了,你就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贱货,哪哪都碍人眼!” “住口!”老夫人怒了,“我白家怎么生养出你这种孩子?来人,给我掌嘴!” 老夫人发话,李嬷嬷冲着后头一挥手,立即有两个大力婆子冲了出来,其中一个抓住白花颜的两条胳膊往后一背,另一个轮起巴掌就扇了过去。 白花颜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噼里啪啦地挨了十几个耳光。小叶氏吓得啊啊直叫,想过去拦,可一看到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就害了怕,不得已,只能跪下来跟老夫人不停地磕头求情。 白花颜都被打傻了,一开始还哇哇乱叫,到后来叫也叫不出来,因为脸肿了,挤得嘴也小了。 差不多打了三十几个,白鹤染开口求情:“祖母,停了吧,五妹妹也该得到教训了。” 老太太闷哼一声,示意李嬷嬷停下。白花颜捂着脸呜呜地哭,却不见老夫人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这是有叶家血脉的孩子,生她的姨娘是叶柔入府时带过来的庶妹,老夫人打心里烦着这些人,连带着对白花颜这个孙女也喜欢不起来。当然,最主要的是白花颜这性子也很难让人喜欢。 老夫人看着白花颜,不停地摇头,又问了白鹤染:“她那样辱你,你为何还要替她求情?” 白鹤染摇摇头,“也不算辱,的确是有人生没人养,五妹妹虽然话说得不好听,但理还是那个理,我避无可避。再者,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全怪五妹妹,说到底,是从小把她养到大的人把她刻意培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这是我们白家的悲哀。” 她强调了刻意二字,不只提醒了老夫人,也提醒了下方的白花颜和小叶氏,这一切,都是二夫人叶柔造成的。二夫人故意养坏了白花颜,让她现在处处讨人厌,处处惹人烦,以此来衬托白惊鸿的善良懂事,也以此来告诉白家人,他们自己的血脉不行,府上最优秀的孩子,只有白惊鸿。 小叶氏跌坐在地上,默默流眼泪。 她知道,这些她统统都知道,她从最开始就不想这样,她希望能将女儿养在身边,可她反抗不了她的姐姐。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好好孩子被养成这样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白花颜也不哭了,她的仇恨已经从白鹤染这里转移,又加注到二夫人和白惊鸿那处去。可她这会儿也想起了一件事情,是她刚进来时,听到白鹤染正在同老太太商量的那件事。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要给母亲……不是,要给那姓叶的办寿宴?” 白鹤染差点儿没憋住笑,这白花颜还真是没脑子,也没心肺,才一转眼就给叶氏改了称呼。姓叶的,这话要是让叶氏听到,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她没纠正,老夫人也没纠正,就由着白花颜放肆。她只是告诉对方:“没错,是要办寿宴。文国公府当家主母的寿辰每年都有大宴设下,今年没道理就凭白无故的取消了。” “怎么就没道理?什么叫凭白无故?”白花颜又来了精神,脸都还肿着,却还是大声地喊了起来:“她对不起白家,她不配当这个主母,她还欺负父亲,让父亲和祖母都活得憋屈,这些还不是理由吗?凭什么还要给她摆宴?” 老夫人冷哼,却也没反驳,适才白鹤染提起这个事时她也跟白花颜是一样的想法。 她将疑问的目光投向白鹤染,等着她回答。 然而,白鹤染却并没有给出像样的回答,她只是说:“如果不办这个宴,我们白家就会被人说是故意以此来对抗谣言,更显心虚。”说完,拍了拍老夫人的手背,轻轻地道:“祖母,相信我,不会有人从咱们这里讨到便宜。咱们且就当做看戏,看看这场寿宴,叶氏她担不担得起。” 白兴言在晌午之前就回来了,一回府就听说老夫人做主,今年叶氏的寿宴照往年一样举行,没有变动。这到是让白兴言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老夫人因为昨天的事把寿宴取消,那样叶氏的脸面就再没处放,万一叶家或是宫里头问起来,又够他喝一壶的。 当然,如今的白兴言并不是很在意老夫人的意见,更不会听老夫人的话。可不听归不听,关系却也不能闹得太僵,毕竟那是他亲娘,东秦自开朝以来就最重孝道,万一传扬出去,对他名声不好。 他觉得叶氏那里还是需要再安抚一番,就想去福喜院儿看看,可脚步抬起来却一步都迈不出去。 昨天发生的事,他觉得自己已经想开了,相互利用而已,不需要在意那么多。可事实上,他还是在意的。 没有一个男人不在意自己的脸面,没有一个男人不在意自己的尊严。哪怕他是白兴言,哪怕他的心肠早已经坚硬如石。 “老爷。”聂五走过来,压低声音告诉他:“属下听说二夫人寿宴的事,不是老夫人主动张罗的,而是二小姐说服了老夫人办这场寿宴。” “恩?”白兴言一愣,“那个丫头?她会有这样好心?” 聂五摇头,“这个属下不知,只知今天五小姐挨了打,因为言语上冲撞了二小姐,被老夫人掌了嘴。二小姐说这寿宴每年都办,如果今年突然间就不办了,那就会被人说成是故意不办,借此来对抗外界的谣言,会显得更心虚。” 白兴言没说话,心里却迅速地思量了几个来回,半晌,却开口问聂五:“这个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聂五答:“属下觉得二小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停了寿宴,的确落人口舌。而且,传着谣言的人会说白家是故意的,但太后和叶家却会认为白家是在打压二夫人。总之,这寿宴要是不办的话,哪边都讨不到好。相反要是继续办,虽然谣言或许会传得更凶,但至少宫里和叶家都……” “我知道了。”白兴言挥手打断他,“既然决定了,那就办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说完就转了身,去福喜院的念头彻底打消,转而去了红氏的引霞院。 而此时,福喜院内,二夫人叶氏刚刚收到叶府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她的近侍丫鬟双环告诉她:“二老爷说了,贺礼的事情不怪夫人您,但要您密切留意二小姐,必要的时候……” 双环说到这,将手伸到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叶氏点点头,“我知道了,告诉二哥,让他那边随时准备,那个白鹤染,不能再留了。” 双环应了话,又想了想,问道:“夫人,默语还能留吗?自从她去了二小姐那里,就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奴婢观察这两日,自默语陪着二小姐回府之后,就一直都在念昔院里,没有出来过。叶府贺礼的事十有八九是二小姐做的,那天是默语陪着二小姐一起出的门,可是她并没有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们。” 叶氏握了握拳,愤恨又涌了上来。 “要么是背叛,要么是暴露。总之,这枚棋子已经废了。”叶氏告诉双环,“去安排,今晚将默语做掉。” 双环点了点头,无声地退了出去。 冬季的冰寒终于开始渐渐褪去,今日天气就开始回暖,积雪融化,府里到处都是下人在打扫化开的雪水。 白鹤染今天给默语换了个活儿,不剥瓜子了,改挑豆子。红豆和绿豆掺杂在一起,整整两大袋,要一个一个的分捡出来。老规矩,不捡完不能睡觉。 默语这回真无语了,认命地坐在麻袋前,一个一个地挑,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埋怨都没有。因为她知道,在这位邪门的二小姐面前,她做什么都是徒劳。 迎春一点儿都不同情她,一个奸细,藏在老夫人身边那么些年,不知道做下多少坏事,现如今又要来祸害二小姐,吃这点苦头简直是便宜她了。 白鹤染很早就用了膳,躺到榻上歇下。迎春不解:“天都还没黑呢,小姐怎么歇得这样早?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她摇摇头,告诉迎春:“你最好也早点回去睡下,直觉告诉我,今晚的念昔院儿,怕是要不太平……” 第49章白鹤染的武功 这一晚果然不太平,但白鹤染还是没有猜到全部。 她只预料到叶氏不会再留默语,却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想要她的命。 深夜丑时,风起,吹响了冬末的枯枝,扰了念昔院儿主人的好梦。 白鹤染在睡梦中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大半夜的,真是不让人安生。” 在外间守夜连带着挑红豆绿豆的默语被她吓了一跳,开口问道:“二小姐说什么?” 白鹤染坐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衫,然后不紧不慢地穿鞋子。“我说,大半夜闯到我念昔院儿来杀人,还整出这么大动静扰我美梦,该杀!” 默语一哆嗦,杀人?有杀手进来了吗?为何她一点都没察觉到? 随即想起,自己一身武功和内力早就被白鹤染给卸了去,如今跟个平常丫鬟没什么区别,否则也不至于被困这么多天都逃不出去。 “有人要杀二小姐吗?”她明知故问,“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二小姐可要做好防范。” 白鹤染笑了,“我有什么可防的,又不是来杀我的。” “恩?”默语一愣,不是来杀她还能杀谁?才想到这,突然打了个激灵,一种不好的预感匆匆袭上心头。随之,挑豆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白鹤染走向门口,经过她身边时好心提醒了句:“你猜,没有了利用价值,又落到敌人手里的奸细,她的主子会如何处理?” 默语的心瞬间凉了。 “老老实实给我挑豆子,本小姐若是心情好,或许能保下你一命。但你若连挑豆子这点小事都干不明白,那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了。” 她说完,伸手将房门拉开,与此同时,一支暗器划破夜空伴着风声扑面而来,正对她的眉心。 默语下意识地叫了声:“小心!” 却见白鹤染轻飘飘地侧身,那支暗器擦着她的前额掠过,直奔身后的梁柱飞射过去。 可却并没有射到梁柱上,白鹤染居然伸出手,又快又准地往暗器上捏了过去。手臂动作快得惊人,一把就将暗器接住,然后一刻不等,腰一弓,手腕发力,又徒手将接下的暗器给甩出门外。 就听外头扑通一声,明显是一个人落到地上。 默语都惊呆了,她知道二小姐武功不俗,却没想到竟不俗到这种程度。徒手接暗器,又能如此之快地反甩出去伤人,这样的内力没个十年八年如何练得成?这二小姐到底是从多大起就练武了? 她这边发愣,白鹤染却看了看自己已经发黑的手指,笑得就像一朵淬毒的花。 “雕虫小技,也拿来对付我?”说话间,内力稍微一运,手指立即恢复血色,那暗器上的巨毒于她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伤害。 反到是那被她从空中打落下来的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毒发身亡,只留下一双死不瞑目的眼,和惊诧到恐惧的表情。 默语往外头看去,心下更是彻底的凉了。来人她认得,也是二夫人身边的暗哨之一,轻功和暗器均属一流。 白鹤染已经走到院子里,四下张望,面上泛起冷笑,“左边树上两个,房顶上还蹲着一个,杀个丫鬟来了四个人,你们主子还真是下血本。你们说,如果我把你们都废在这儿,她是会心疼呢,还是会骂你们没用?” 说话间,身形突然动了起来,整个人腾空而起,宽大的外袍下,两条手臂伸展开来,指缝里夹着的缝衣针借着月光闪了几闪,刚好晃了树上两个杀手的眼。 那二人也不再隐藏,纷纷现了身与她正面相对。可其中一人却只是虚晃一招打了个照面,很快就退了开,直奔着屋里的默语而去。 白鹤染也不急,一把拧住身边杀手的腕,另只手嗖嗖甩出两枚缝衣针,精准地射入另一人的后脑。 那人向前冲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来要往后脑去摸,可惜只抬到一半,身子就瘫倒在地。默语就在面前,可惜,他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那被白鹤染握住手腕的人也有些慌了,他兄弟三人是二夫人手下最厉害的暗哨了,此番来念昔院儿解决个丫头本觉得是大材小用,根本也没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连招都没过呢,就一连折了两个。 如今只剩他一个活人,可他的手腕却被白鹤染握住,小小年纪的瘦弱小姐,一只手却比铁钳还要有力,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他惊讶之余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叫了出来——“你居然会武功?” 白鹤染冲着她勾起唇角,展了个好看却也致命的笑,“意外吗?意外还多着呢,可惜,以你的能耐,是没机会一一感受了。”说话间,手下用力,竟是生生将那人的手腕捏了个稀碎。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这样的深夜里,显得特别分明,一声一声,一寸一寸,碎裂从腕间蔓延至小臂,再到上臂,终于,整条胳膊都废了。 白鹤染面上笑容收起,继而换上一抹阴冷“默语那丫头既到了我手,我没说杀,就谁都动不得。而你们几个,既然也到了我的院儿里,我没说留,就谁都保不住。” 话说完,另只手突然按向那人头顶,五根手指,五处致命死穴被她紧紧扣住,力道一运,面前人便七窍流血,再没了呼吸。 眨眼之间,三条人命,屋里的默语已经看傻了,脑子里只有白鹤染的话在一遍一遍回响——默语那丫头既到了我手,我没说杀,就谁都动不得。 忽然心底泛起一丝暖流,冲入鼻间,微微发酸。 记忆中,第一次有了被人保护的感觉,却无奈她与她之间生死敌对,她的酸楚算起来是多么的可笑。 “屋顶上的那位,下来吧!”白鹤染抬起头,朝自己的屋顶上方看了去。一个人影半蹲在那里,脚下位置正是她卧寝的床榻顶。“你们不是一伙的吧?”她冲着那人勾勾手指,“别光在那儿蹲着,夜里风凉,下来打一会儿还能暖合暖合。” 屋顶上的人不是别的,正是蒙了面的聂五。 适才白鹤染干脆利落地眨眼就将三条人命收在囊中,聂五几乎看傻了。 他跟着白兴言的时日不短,已有十年之久,对这个白家二小姐实在是太了解了。在他看来,想要弄死白鹤染根本就不需要他亲自出手,随便找个力气大的小厮就能要了她的命。 可临来时白兴言告诉他,这位二小姐自打从洛城回来就变得有些邪门,万全起见,还是派他亲自过来。却没想到,竟看到如此令人震惊却又精彩绝伦的一幕。 聂五内心太过惊讶和复杂,以至于忽略了白鹤染的挑衅,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短短时间竟将这位二小姐从几岁开始一直回忆到如今。 然而,他沉溺不代表所有人都沉溺,聂五的回忆正到最精彩之处,却突然感觉到夜风似乎加剧凛冽起来,且有一股夹着危机的森森寒意正朝着他迅速逼近。 他意识到不好,想躲,却已经慢了一步。 肩膀被一双铁钳死死钳住,然后整个人竟没有征兆地腾空而起,嗖地一下就被从屋顶抛向了地面。 他匆匆运气凝神,想着至少得站稳,不能摔趴下。可惜,扔他下来的那股力道实在太大,以至于他想到要站稳时,屁股已经都着了地,摔得他堂堂白家第一高手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既然来了,至少尊重一下你的对手。”白鹤染仙女一样站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威严。“不能我在邀你打架,你却在发呆做梦。站在我的卧榻顶上,应该是来杀我的,这一晚上可真有意思,有人来杀我的丫鬟,还有人专门来杀我,然后你们双方又不是一伙的。这堂堂文国公府怎么什么人都能来来往往?走城门呢?” 说着话,突然身形掠动,人一下就从原地晃了开。 聂五大惊,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随即转身,想都不想直接就劈了一掌下去。 掌下带风,动了十成的内力。 可惜却打了个空,白鹤染根本就没在他身后。 再想出手已经失了时机,他肩头又被一只小手轻轻拍起,聂五的心一下就凉了。刚刚白鹤染杀那三人时的利落和凶狠劲儿还历历在目,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不是白鹤染的对手。只是没想到,差得居然这么多,连一个回合都没过呢,就要死了吗? “你是我父亲派来的人吧?”轻拍了他肩头的女子却没动手杀人,只是轻飘飘地问他,“你的功夫在白兴言养的暗卫里算不算好的?” 聂五一愣,有点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同时也是惊讶,这位二小姐为何直接就能断定他的主子是谁? “不说?”身后女孩咯咯笑起,“可能你也不好意思说,好歹被称做暗卫,我那位伟大的父亲当成宝贝似的养了你们这么些年,结果在我面前连一招都过不上,实在丢人。不如……”她眼珠一转,一个主意打了起来…… 第50章十爷,很好,十爷 “不如我随便陪你打打,好歹给你三招机会,找找脸面,你看可好?”白鹤染从聂五肩头收回手,轻巧地绕到他面前,仰着头道:“但我给你脸,你也得有要脸的资本,而这资本就是……三招之内,你得能继续活着。” 聂五深吸一口气,他想说士可杀不可辱,就算三招就死这架也得打。可再想想,万一真死了,他就不能回去给老爷报信。府里住着一位这么恐怖的二小姐,这消息老爷要是不知道,今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还有今天来的另一伙人,他若猜得没错,十有八九是二夫人那边的了,这事儿也得跟老爷说。从前他们只知道二夫人养了不少暗哨,府里各院儿几乎都被她安插了眼线。可却并不知道二夫人还养了不少杀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想到这,聂五就没敢接白鹤染的话。 白鹤染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吱声,也觉得挺没意思的,无聊的在地上踢石头子儿。 “其实我给你脸也没用,这脸你跟本就要不起。别说三招,一招你就歇菜了。哎你说我要是把你给打死,然后把你的尸体挂到我爹的书房外头,能不能把他给吓死?” 聂五紧皱着眉,没搭话。 白鹤染又问:“再或者我把你打个半死,然后带着你去找我爹报案,说有人要杀我。哎,你猜他是宁愿暴露自己也要把你给保下来,还是不想暴露自己直接动手把你给杀了?” 她也不指望聂五能回答,又继续自顾地说话:“其实这两种都不好,最能让我那个爹闹心的,就是从此以后他再也看不到你,而我呢,也装做今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然后他那颗心啊,就一直都悬着,悬着,每天都不落地,一天比一天难受,一天比一天煎熬。你说,这是不是最好的折磨人的方法?” 聂五的心一揪一揪地难受,白鹤染的话让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是最不好的一种结局。而且他知道,不管选择哪一种,他如今落到白鹤染手里,活路肯定是断了。就算白鹤染不杀他,老爷也绝不会让他多活一日。 聂五闭上眼,“二小姐给奴才个痛快吧!” “哟,这么快就想死啊?”白鹤染笑了起来,“想得美,奔着我这条命来的,姑奶奶为何要给你个痛快?” “那你究竟想要怎样?” “我想……”白鹤染贼笑起来,“我想给你安排一桩美事。” 说话间,手腕翻动,一把扯下聂五蒙面的黑巾,再将另只手往他嘴巴上猛地一拍。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聂五都没等反应过来呢,就觉得嘴里有样东西滑过喉咙,咕噜咕噜地就进了肚子。 他惊了,“你给我吃的什么?” 白鹤染却“哟”了一声,随即恍然,“聂五啊!天天跟在我爹身边的那个随从?哎哟,白兴言可真行啊!随随便便一个随从就能当暗卫使,哎你跟我说说,咱们府上的烧火婆子和使唤丫头,是不是也都身怀绝技随时随地等着给主子卖命啊?” 聂五哪有心思跟她扯这些,只一个劲儿地问:“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哦。”白鹤染淡淡地道:“没什么,雄风丸而已。放心,我不会让你自己受罪,一定给你找一位称心如意的美娇娘,成全你一夜花好月圆。” 她说到这,突然仰起头对着空气喊了声:“热闹看够就出来吧!大晚上骑墙头,当自己是红杏呢?” 聂五都懵了,还有人?他怎么没感觉到还有另外的人在?这念昔院儿竟如此招贼? 他现在脑子一团乱,白鹤染给他喂了雄风丸那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这时,一个声音从小院儿的左上方传了来,带着几分慵懒,带着几分邪魅:“小染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话音刚落,一个人影飘落在白鹤染身边,雪青色的袍子衬着这样的夜色,格外突出。 君慕凛一下来就笑了,指着聂五笑的,一边笑还一边说:“那个,我打听一下哈,就这种一身黑的打扮,再蒙个面,是不是干你们这行统一发的行头?” 聂五嘴角抽了抽,心也抽了抽。这男人到底哪来的?长得也太乍眼了,一个大男人好看到这种程度,连他都快把持不住了……不对!聂五一激灵,不是把持不住,而是体内的雄风丸开始发挥药效了。 白鹤染也是无奈,伸手扯了扯君慕凛,“行了,别贫了,叫你出来是干体力活儿的。” 君慕凛不懂,“什么体力活儿?杀人吗?杀人那不叫体力活儿,就拍一巴掌的事,不累。” “我知道杀人不累。”她翻了个白眼,“但扛人可就累了。”白鹤染指指聂五对君慕凛说:“你受累,把这人给我扛到咱们文国公府当家主母的屋里去。哎你出入这宅院如履平地,应该知道当家主母住哪个院儿吧?” 君慕凛点点头,“当然知道。”随即一个邪性的笑泛上唇角,“小染染,心眼儿够坏的呀!” “坏么?”她可不这样认为,“他们想要的是我的命,我就只想要他们一个清白,这买卖怎么算都是我吃亏。你说,我这人是不是挺善良的?” 君慕凛点头,“那必须的,我们家染染是个大善人。只是,善人,您什么时候买的雄风丸?” 她不瞒他,“就是那日咱们一起出门啊!去给叶府买贺礼的时候,我顺便在边上一间药房买了点儿常用药。” 聂五听得头皮发麻,常用药?雄风丸是常用药?这二小姐到底是个什么鬼? 君慕凛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做得对,你身边是该多备些东西。要不一会儿你写张单子,需要什么都写上,待过几日我给你送针时一并带过来。” “行。”白鹤染说,“那我现在就回屋去写,这人你赶紧送过去吧!我看他满头是汗的,药效也发挥的差不多了,扔到叶氏屋里正好。哦对了,我那爹今晚歇在红姨娘屋里了,别忘了把他引过去看戏。但我祖母那头就不必折腾了,老人家年纪大了,知道这些事不好。” 君慕凛道了声:“得令。”然后回过身,抓小鸡一样抓着聂五的后脖领子,身子腾空而起,眨眼就消失于茫茫夜色。 白鹤染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折腾这么大动静,院儿里的下人除了默语之外,没有一个人出来。 她到也不奇怪,空气中有淡淡的川乌味道,那是古代蒙汗药的主要成份。她知道这是那个人的手笔,能在她的院子里不被她察觉、悄无声息的给奴婢下药,聂五和另外三个死尸都没这本事,唯一能做得成的,就只有他。 白鹤染想起那日在国医堂夏阳秋叫他十爷,不由得勾起一个狡黠的笑。 十爷,很好,十爷。 她回身,往屋里走。默语一脸惊魂未定的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 白鹤染到是看了她一眼,颇有几分不满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这一地尸体你准备让本小姐自己打扫?” 默语一愣,随即心头狂喜,“奴婢来,奴婢打扫,小姐快快进屋歇着。”二小姐能吩咐她做事,那就是还把她当自己的奴婢,默语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尽可能地做好白鹤染吩咐的事情,迅速处理起三具尸体。 她是叶氏培养的眼线,功夫虽说在白鹤染面前不值一提,但若对上聂五,也是敢拼一拼的。如今内力被废,但脑子手段体力都还在,三具尸体被她捆到一起拖出念昔院儿,再回来时,便开始提水刷地,没多一会儿院子里就洁净如初。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的血惺味却在提醒她们,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默语再进屋时,白鹤染正在俯案疾书,密密麻麻写完了两张纸,这会儿已经开始写第三张。 她想起刚刚那位十爷说让二小姐列张单子,需要什么写下来,下次过来的时候一并带着。但照着眼下这个数量写下去,怕是下回再来,那位十爷得拉一驾马车了。 君慕凛回来的时候,白鹤染已经写到第五张。他差点儿没给她跪了,“还写啊?我干脆给你开间医馆得了,你这些东西都够堆出个药材铺子了。” 白鹤染到是很认真地考虑起来,“也不是不行哈,有一间医馆来掩人耳目,我用药取药都方便许多,还有更多的理由经常出府转转。” 君慕凛点头,“对,方便咱们约会。” “约你鬼!”白鹤染翻了个白眼,“事情办完了?” 他再点头,“报告主人,出色且超额完成任务。” 她不解,“超额?” “恩。”君慕凛表情贼兮兮,“意思就是比你预想的结局还要精彩。” 她抬脚就往外走,“那还在这儿磨叽什么,走,看热闹去!” 君慕凛却把人给拦了下来,“别急啊!好戏都演得久,你现在过去除了一副春。宫图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听我的,好好睡上一觉,明儿一早,自会有一出大戏让你看个够。” 她挑眉冷笑,“睡觉?哼,今夜来我这念昔院儿的可都是奔着我的性命来的,我到是想打听打听,你的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第51章染染,你又跌我怀里了 “呃……”君慕凛尴了个尬,“纯属巧合,纯属巧合。我要知道今晚他们来,肯定会换个日子。” 白鹤染双眼一立,“你这意思是,明知道我有性命之忧,你却躲了?本以为咱们经了温泉那一回,多少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没想到这么不堪考验。” 君慕凛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他举起双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看我?那你看到我跟人打架也不说搭把手?” 他实话实说:“问题是你也没打呀,那几个人死的比自杀还快呢!” 白鹤染冷哼,突然向他逼近,“半夜私闯官邸的登徒子,我到要看看,你会不会死得也比自杀还快!” 话刚出口,掌心里藏着的三枚缝衣针突然向前探去,完全没有征兆的,白鹤染出手了! 君慕凛下了一跳,匆匆躲避,虽说狼狈,但好歹是躲开了。躲开之后就往外跑,一直跑到院子方才又开口道:“染染你别生气,大不了以后我夜夜过来看你,若再有人图谋不轨,我一定先出手弄死,绝不让任何人搅你好梦,你看行吗?” “行个屁!最搅我好梦的就是你,受死吧!” “真打呀?”君慕凛欲哭无泪,“小染染,你打不过我,真打不过我。” “那也要先打了再说!”她就是好奇,这家伙在文国公府来无影去无踪,动不动就中一回只有她才能解的奇毒,还能撑到来找她还不死,这功力是得有多深厚?瞅着年纪也不大,真能练成绝世高手了?今晚非得探探他的底。 白鹤染如此想着,手下动作便又快了几番。 直探、横移、腾空、飞针,毕生所学几乎全部用尽,丝毫没有保留地施展出来。 君慕凛也收起嘻笑认真对待,纵是他武学奇材根骨其特,武功内力练一年顶三年,然而在面对白鹤染的全力进击时,也不由得心惊胆战,片刻都不敢放松警惕。 两人从院子里打到树上,再从树上打到屋檐,最后落脚于房顶。下方的默语看得直流眼泪,到底是谁给她的自信来做暗哨盯梢这位二小姐的?就凭二小姐这武功,要想弄死她跟弄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她这是虎口里捡回一条命,堪称奇迹。 白鹤染打得并不轻松,甚至还十分吃力。 前世的白家,她是数百年来血液经脉最特殊的一个子孙,练起古武如鱼得水,进度极快,被誉为奇材。可纵是奇材,她也是练到三十岁出了头才有如今这般能耐。但眼前这人呢?不到二十岁吧,就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水准。 若是还保留着前世的身体,白鹤染有信心同他打上几百回合。可惜,现如今成熟的灵魂住在十几岁女孩的躯壳中,这瘦弱的小身板还真有点儿抗不住。几次硬碰硬她都有些吃亏,几度怀疑再使点力去碰撞,胳膊腿都要骨折。 她这样想着,就有点儿溜神,这一溜神就闹了笑话。 堂堂毒脉传人白鹤染,竟从屋顶上一脚踏空,整个人大头朝下栽向地面。 她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再想提气跃起,却发现一场打斗下来,这小身板已经累到极限,根本提不起内力来。 眼瞅着小脑袋就要砸到青砖地面上,白鹤染心中阵阵哀嚎,下意识地算计起这样子摔下去脑袋会不会开花。 然而,她摔是摔了,却并没有撞向地面,而是跌进了君慕凛的怀里。 君慕凛的一双紫眼睛明暗变幻,面上掩不住的担忧和紧张。他单膝跪在地上,用腿撑着她的背,一手揽着她的肩,另只手去握她的脚踝,“是不是扭到脚了?我见你跌下去时这只脚歪了下一下,你试试动动,看我这样子按着疼不疼?” 白鹤染动了动脚脖子,摇头,“不疼。”顿了顿又补了句,“别紧张,我没那么脆弱。” 君慕凛长出了一口气,皱眉看她,无奈地道:“染染,你吓死我了。你知我并非真动手和你打架,只是看你有打架的兴致,便陪你玩一玩。若因此害你受伤,你叫我如何心安?” 她眨眨眼,“有这好心肠?” “染染。”君慕凛觉得对着这个丫头,有时候真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所想,他很想告诉她这不叫好心肠,他只是心疼她,只疼她一人。可话到了嘴边又卡住,从来没跟女人接近过,这样的话更是想都没有想到过,如今突然感怀起来,连他自己都不适应。 “染完了就走神儿?”白鹤染伸出手指去戳他的心口,“你还想抱我多久?男女授受不亲懂吗?” 他失笑,“染染,这又不是你第一次跌进我怀里了,上一次可比现在还不亲,你也没介怀过。” “我……没有吗?” 他点头,“我十分确定,你真的没有。”的确没有,上一次崩溃的那一个,是他。 “今时不同往日。”白鹤染总有自己的道理,“那时候我孤家寡人一个,但现在我却是有婚约在身的,对方还是个皇子,万一皇子知道报复起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皇子而已,不怕。”他拍拍她的头,“更何况,调戏别人的未婚妻,我觉得好玩又刺激。” “登徒子!”她眼一立,腾地一下从他怀里跳起来,作势又要挥拳头。 可惜,粉拳刚挥出,就被人家一把给握住了。 “不闹了,逗你呢!”君慕凛就势拉住她的手,其任挣扎了几次也没放开。“其实那婚约你接了也好。”他认真地同她说,“有皇子庇佑,今后你在这白家也不会过得如此辛苦。” “哈?”白鹤染都惊呆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过得辛苦了?这文国公府有豺狼有虎豹,我每天打猎整人,开心都还来不及,谈何辛苦?” 君慕凛却不这样认为,“心很累,不是吗?生活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家庭里,脑子里的那根弦时刻都得绷得紧紧的,稍微松一点就有可能丧了命,那种滋味我能够感同身受。” “你的家庭也很复杂吗?” 他笑,“远胜于白家。” “是么?”白鹤染突然笑起来,阴嗖嗖的,眼底有忽闪忽闪的狡黠。 君慕凛突然觉得有点儿冷,便同她商量:“能换种眼神儿吗?大半夜挺渗人的。” 她却转了话题,不再继续嫁不嫁皇子的事,而是同他说:“我想办一件事,你帮我出出主意呗!” 君慕凛来了精神,“好啊!你说说看。” 她给他讲:“就是我们府里的那位二夫人,当家主母叶氏,她不是快过生辰了嘛!以往每年都办寿宴的,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但既然我回来了,这寿宴自然就不能太过平淡,只是这眼瞅着寿宴的日子就快要到了,我却还没想出好主意来,不如你帮我想想?” 君慕凛摩拳擦掌,“染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总能鼓捣出有意思的事情来。这活儿交给我就对了,保证让白家这场寿宴办得风起云涌,毕生难忘。” 白鹤染眼中藏不住笑意,“还有五天叶氏的生辰就到了,你可得快点谋划。” “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紫色的眼睛里闪动起不怀好意的贼光,跟他家媳妇儿在一处,果然不愁人生无趣啊! 房门口,默语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挪出来,一直挪到君慕凛面前。 君慕凛吓得一激灵,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站那儿!别再往前走了!”一边说一边开始往胳膊上挠,“退后退后,离老子远一点。” 默语委屈地退后,什么嘛,搞得跟她身上有毒一样。 白鹤染也纳闷,“身上有虫子?” “还不如有虫子呢!”他气得跺脚,不耐烦地问默语,“你出来干什么?” 默语苦着一张脸屈膝下拜,“有三个死人在院子外头扔着,奴婢想求公子走的时候顺便给带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别在染染屋里待着,不爱闻你身上的味儿。”说完,还一点不掺假地打了两个喷嚏。 默语瘪瘪嘴,她身上哪里有味道了?询问地看向白鹤染,“小姐……” 她摆摆手,“行了,回去睡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默语这才行了礼离开,临走前忍不住劝了句:“天都快亮了,小姐也早点歇息。”然后逃似的离开现场。 白鹤染瞅了君慕凛一会儿,开口问他:“过敏?对女人?” 君慕凛点点头。 她却不解了,“不对啊!我也是女的啊!” “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了?”她觉得受到了侮辱,“你说我不是女人?我哪点儿不像女人了?”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直到默语拐出视线范围,君慕凛才觉得身上好受点儿,然后耐心地跟她解释,“我这是天生的毛病,女人一离我近了我就全身发痒,一闻到女人身上的味儿还要打喷嚏。但你就是个例外,那天在温泉里我就发现了,你不管离我多近,我都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简直比我母亲和妹妹都特殊。你说,咱俩这算不算是上天注定的缘份?” 白鹤染懵了,懵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极没形象。 可笑着笑着却又突然停住,笑容僵在脸上,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第52章你这是跟我表白呢? 君慕凛很是诧异,原本觉得自己对她敞开心扉,两人之间的距离应该再近几分。可是看这丫头的模样,怎么像是……生气了? “染染。”他试探地问她,“你,生气了?” 她摇头,“没有,就是突然有点明白你为何选择了我。” 君慕凛一愣,“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我突然明白了你为何总是三更半夜来搅我好梦,又为何几次三番与我亲近,同我交好。原来不是缘份美妙,而是因为同我在一处你不会感到不适,我是极难得的一个不会让你敏感的女子。” 她有些自嘲,还以为穿越一场,老天爷补偿给她一个盛世美男,闹了半天人家不过是不得不选择了她。因为除了她以外,他无法接近任何女人。 君慕凛却有些急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虽然对你不会有不适的反应,但那也不过就是起初有些好奇,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去接近一个女子?染染你不要这样想我,这莫须有的罪名扣下来,可就白瞎了这些日子我待你的心思。” 他看着白鹤染往屋里走,赶紧在后头跟上,这辈子活到十八岁,还从来没干过跟人解释这种事。他不怕误解,误也就误了,反正于他来说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几个要紧的人。包括皇上问话也只是如实做答,解释什么的从来不多说一句。 但是现在,君慕凛真的有点儿着急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怕白鹤染生气,很怕白鹤染一生气以后就不再理他,虽然他可以再不要脸一些,再赖皮一些,天天来夜夜来,但总归一头热的行为不如这些日子那么自在。 他心疼她在白家小心翼翼地生活,生怕哪天她一个疏忽就有了什么闪失。十八年了,能让他君慕凛如此相待的女人,只她白鹤染一个。 他一直跟她到床榻边,看着她没有顾及地抛开外衫,拖掉鞋袜,然后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背对着他,再不肯说话。 君慕凛心里挺难受,轻轻扯了扯被子角,憋憋屈屈地乞求:“染染,我错了。” 白鹤染没好气地怼他:“你有什么可错的,不是说我想错了吗?” “不管到底是谁错,反正你现在不开心了,那就是我的错。” “你错哪儿了?” “我……我错在不该惹你生气。但是染染,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不是色迷心窍的登徒子,也不是没有女人就不能过日子。其实这些年我一直觉着我这毛病挺好的,那些女的说我长得好看,一个个总想着往我身上扑,我恶心得不得了。我若是没这毛病,怕是这个岁数早就被迫娶几个回去了,但有了这毛病在身,就没人能强迫我去娶我不喜欢的女人。所以你说,这毛病是不是也挺好的?” 白鹤染不吱声,小背影坚强又倔强。 他继续抒发情怀:“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同你在一起就是坐着干说话都会觉得自在,所以我才常来找你,心里巴望着你也能待我不同一些。你不知道,染染,你冲我笑一下,我回去都能乐上半天,拉拉你的小手,回去我都舍不得洗掉。我都想过了,染染,只要你不生气,只要你同我在一处,今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杀人我绝不留一个活口。你看这样行吗?” 白鹤染震惊了,一下坐了起来,“你这是……跟我表白呢?” 君慕凛瘪瘪嘴,“你没听出来啊?” 她摆手,“不是,我听出来了。但我就纳闷,之前是谁劝我接了圣旨嫁给十皇子来着?是谁明知我有这么个棘手的婚约,还一点不着急不上火的模样,试图跟我搞地下情来着?” 他不解,“什么叫地下情?” 她给他解释:“就是见不得光的感情。” “哦。”他想了想,“见不得光肯定不行,我还得带着你出门呢,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好媳妇儿。” “滚蛋,别瞎叫。” “未来好媳妇儿。”他态度坚决,“那要不这么着吧,你再考量考量,我也再努力努力,男人嘛,总该有点儿竞争才能知道自己拥有的一切多么来之不易。你就看看我跟那十皇子谁更好一点,然后你选一个,要不你两个都选我也是没意见的。” 白鹤染抽抽嘴角,“我就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是一夫多妻,没想到还有一妻多夫的制度啊!那我岂不是赚大发了。” “没有,没那种制度,一个媳妇儿只能有一个相公。”他认真地同她说,“但我跟那位皇子是个例外。” “怎么个例外法?”她眨眨眼,那丝狡黠的光又忽闪起来,“能让一个男人不吃另一个男人的醋,唯一的可能就是……根本没有另外一个男人。”她勾起面前男子的下巴,挑衅地问:“十爷,告诉我,你姓甚名谁?” 君慕凛一脑袋冷汗冒了出来,太狡猾了,这女人太狡猾了,闹了半天是搁这儿等着他呢! “我姓十名爷。”他伸手揉乱了她的发,将人强行按回被窝里。“不该知道的别问,有点儿小女人的样子。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现在就揭晓谜底就没意思了。” 她挣扎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只是嘟囔着说:“刚才还说我让你往东你绝不往西的,这会儿就变霸王硬上弓了。” 他无奈,“霸王硬上弓这个话不是这样用的。” “哦。” “行了,睡吧,我守着你。” “我又不是天天做噩梦,你守我干什么?” “我……习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问题,白鹤染觉得,每次那个人守在榻边,她都能睡得很好。鼻息里有他身上特有的沉香味道,淡淡的,能安神。 她睡下时天际都泛白了,也就睡了一个多时辰就又要起来。可这一个多时辰的睡眠质量却极高,再醒来时,倦意全消,比平常睡了整夜都舒服。 外间有轻微的响动入耳,仔细听了一会儿,是默语在挑豆子。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有人匆匆忙忙地跑到她榻边,问道:“小姐,醒了吗?” 白鹤染掀开帐帘,见是迎春。这丫头脸色不太好,见她醒着赶紧就道:“小姐,府上出事了。” 她眼一亮,探着头贼兮兮地问迎春:“是不是福喜院儿出事了?” 迎春不解,“小姐为何认为会是福喜院出事?” 白鹤染“咦”了一声,“难道不是吗?” “不是。”迎春摇摇头,“出事的是老爷的梧桐园,但具体出了什么事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刚刚四小姐突然跑过来,让奴婢赶紧把您叫起来到梧桐园去看热闹。” “梧桐园有什么热闹可看?”白鹤染兴致缺缺,不过她还是相信白蓁蓁对“热闹”这个词的判断的,既然那小丫头说是热闹,十有八九还真能有几分看头。 她翻身下地,“走,咱们上梧桐园去。” 迎春急忙将温好的湿帕子递过来给她擦脸,又端了水漱口。白鹤染自己迅速穿好衣裳,拉着迎春就往外走。 经过外间时,正看到默语期盼的眼神,于是勾勾手指,“你也一起来吧!” 默语特别激动,迎春却不待见她,从念昔院儿一直到梧桐园,这一路上一直都防范着默语,一步都不让她靠近白鹤染。 默语心里甚苦。 因时辰尚早,梧桐园这边还没什么人,甚至连早起打扫的下人都不见了影子。 白鹤染能感觉到有暗卫潜藏在四周,应该是白兴言一惯的布防,但她毕竟是白兴言的女儿,是这府中的嫡小姐,女儿来见父亲,在白兴言没有特殊吩咐不得任何人靠近的情况下,暗卫们是没有理由拦她的。 记忆中,原主甚少来到这个地方,唯一的一次是三年多以前,白兴言叫她过来,告诉她因为她的病气会过给府中其它人,所以要将她送到洛城去养病。 那一次原主哭得很惨,因为心里明白,这一走就意味着白家对她的彻底放弃,生母淳于蓝用一头撞死的代价为她换来的一个家,就这样不要她了。 这是如今的白鹤染对梧桐园最深的一次印象。 终于又来到这个地方,每踏近一步,心就会疼一下。那种疼就好像有勺子在里面用力的剜,不但疼,而且还恶心。 她知道,那是这具身体的自然反应,来自于曾经寄养在这里的灵魂,来自于真正的白鹤染。又伤心难过,又恶心憎恶。 迎春见她情绪不太对劲,小声问了句:“小姐,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 迎春不再问了,从前哪会有好事,二小姐这是伤心了。想到这,还回过后狠狠地瞪了默语一眼,在她的心里,默语是叶氏的奸细,助纣为虐,没一个好东西。 默语低下头,什么都没说。一朝跟错主,一辈子都得背着个污点。 梧桐园里平时有少小厮做事,今日一个都见不到,只有白蓁蓁从园子里头跑出来,一见了白鹤染就伸手拉她,急匆匆地说:“你可算来了,赶紧的,里面的戏可精彩了——” 第53章姐,这事儿是你干的吧? 白蓁蓁撒着欢儿的拉着白鹤染往园子中心跑,那是白兴言书房所在的方向。 “我跟你说,这事儿是我最先发现的,连我姨娘都还没来得及告诉,第一个就告诉了你。至于接下来还应该告诉谁,你自己拿主意。” 白蓁蓁显得很激动,但脸色却不太好,白鹤染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单纯的高兴吧?” 白蓁蓁点头,“高兴谈不上,但看戏的心还是真诚的,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自己看看就知道。”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白兴言的书房前。厚厚的窗纸被捅了老大一个窟窿,差不多有人脸那么大。 白鹤染对此哭笑不得,看来以后得对这个四妹加强培训,有这么蹲墙角的么? 白蓁蓁却一点都不在意,“这样看得清楚,而且里面正激烈着,别说捅脸大一个窟窿,就算咱们现在把这门给拆了,他们也发现不了。” 白鹤染起了兴致,上前一步将脸凑近往里面看,瞬间就被里头的场面给吸引了。 “卧槽,这特么……666啊!” “你说什么?”白蓁蓁不懂什么叫666,但她却知道里面正在进行的事情是什么。她问白鹤染,“你说这么些年咱们是不是对父亲还不够了解?原来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白鹤染抚额,怪不得昨晚那家伙说“出色且超额完成任务”,这结局果然是比她预想的要精彩得多啊!她让他把喂了雄风丸的聂五扔到叶氏屋里,结果……万万没想到,那个死变态居然把人扔到了白兴言的屋里。 虽然她不知道本来宿在引霞院儿的白兴言为何又回了梧桐园,但照现在里头那个激烈程度来看,应该也折腾至少两个多时辰了,算起来应该是聂五到时白兴言就已经在这边。 两个多时辰,那就是近五个小时啊!她不由得为白兴言捏了一把汗,也算是她身为女儿,终于十分“真诚”地同情了这个父亲一把。 “姐,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咱爹是喜欢男人吧?”白蓁蓁把她往边上挤了挤,“别光顾着自己看,给我也留点地方。” 她皱眉,“你才多大就看这个?不行,站我后面去。”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白蓁蓁一脸不屑,“你十四我十二,咱俩都没及笄,谁也别嫌弃谁。” “……”行吧!白鹤染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说不过她,便也不再计较,两人挤着又看了一会儿。 看着看着就发现不太对劲,她的药只喂给了聂五,虽然那药买回来之后被她把玩了一阵子,经了她皮肤表面的接触后药性更烈了许多,可那也仅限于吃了药的聂五。但为何现在的白兴言看起来也那么……呃,那么欢乐和享受呢? 脑子里,那张紫眼睛的妖孽脸又浮现出来,白鹤染立即断定,那人绝对是在白兴言身上也做了同样的手脚。 真是……缺德啊! 她一边感叹一边又笑得合不拢嘴,这幕戏真是太精彩了,太意外了,果然恶人自有恶人收,没有谁最恶,就看谁更恶。 她问白蓁蓁:“你是怎么发现的?” 白蓁蓁说:“昨天晚上父亲是宿在我姨娘那里的,可是到半夜突然就走了,我姨娘送他出院子时我听到了声音,心里就觉得奇怪。要知道,以往他只要留宿引霞院儿,那是绝对不会半夜就离开的。我姨娘说他要回书房去处理一个折子,让我早起到梧桐园来给他送点吃的。谁成想我这一来,看到的竟是这么一出戏。” 原来是这样,白鹤染懂了。 白兴言派了聂五去杀她,毕竟这是府里的一件大事,想来心里也是一直惦记着,这才大半夜就回了书房,为的是等聂五的消息,结果聂五是等来了,但对方给他带来的却是另外一番惊喜。 “姐。”白蓁蓁问她,语气有些无奈:“你跟我说实话,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我姨娘可是他的宠妾,你这么整也太……太恶心了。” 白鹤染更无奈,“纯属意外,真是意外啊!我原本是打算把聂五扔到福喜院儿的。” “那怎么扔偏了呢?” 她摊摊手,“所以说是意外嘛!” 白蓁蓁眨眨眼,抓住了她话里的一个重点,“聂五是父亲的贴身随侍,怎么沦落到被你扔着玩儿?” 白鹤染不想和一个小孩子说太多打打杀杀的事,便只含糊地道:“看他不爽。” 白蓁蓁抽了抽嘴角,“你说你以前要也是这么个性子,我得跟你少操多少心。真是……大器晚成啊!罢了罢了不说这些,咱还是说说里头那个更让人操心的爹,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白鹤染摇头,“我怎么知道。” “别介啊!你都不知道,那这事儿该如何收场?” 她笑了起来,“你担心什么?收场也不用咱们收,看热闹而已,操那些个闲心干什么?”再瞅瞅白蓁蓁身后脸都红透了的小丫鬟,呶呶嘴:“让你的丫鬟去趟福喜院儿,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收场的活儿自然得福喜院儿那位来做。至于咱们……迎春,回去泡壶茶,再取点瓜子过来。” 迎春脸也是红扑扑的,还有些紧张,虽然心里觉得府上要出一件天大的事了,但还是选择了听二小姐的话,回去泡茶拿瓜子了。 白蓁蓁想了想,趁迎春还没跑远又补了句:“再端盘点心吧!”然后吩咐自己的丫鬟:“小娥,去福喜院儿给二夫人报信,就说梧桐园出事了,让她赶紧过来。” 迎春的茶点跟叶氏是脚前脚后到的,跟着一起的还有白惊鸿。 叶氏一边走一边骂小娥:“没头没脑的去叫我,却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说不清楚。吱吱唔唔嗑嗑巴巴,你就是这样当差侍候主子的?” 小娥被骂得一声不敢出,低着头在后头跟着,委屈又可怜。 白蓁蓁一口点心刚下肚就听到叶氏的话,当场就翻了脸:“我的丫鬟好心去报信也有错?你是主母也不能随随便便对别人的丫鬟张口就骂。再说,她当差把我侍候得很好,我相当满意,就不劳母亲操心了。”说完,冲着小娥招了招手,“小娥你过来,当心一会儿二夫人气吐血再溅你一身。” 叶氏气得直翻白眼,特别是当她看到好好地站在白鹤染身后的默语时,恼怒就更加强烈。 白鹤染也是不得不服白蓁蓁这张嘴。真是有钱腰杆子硬啊!一个庶女敢当面跟当家主母叫板,这整个东秦怕是除了白蓁蓁也再没谁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白惊鸿柔声细语的问,“两位妹妹可否说得清楚一些?” 白鹤染赖得搭理她,白蓁蓁指着书房大门道:“那边脸大一个窟窿呢,自己不会看啊!” 白惊鸿闹了个没脸,也不再问了,跟着叶氏去了书房前。 然而,屋里的场面带来的震撼和冲击力实在太大了,白惊鸿人还没站稳呢就看到那么一幕,脚下一绊,直接就跪地上了。 一向最重视这个女儿的叶氏此时也顾不上扶她,屋子里发生的事情让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来的路上她做了许多假设和预想,但凡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所谓梧桐园出事,出的竟是这么一档子事。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哆嗦,全身血脉都在往头上涌,气愤已经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什么贤良淑德什么慈善端庄已经统统都顾不得了。她现在就想杀人,就想亲手杀了屋子里的白兴言和聂五。 她后退两步,抬起脚,咣啷一声将房门给踹了开,同时大喊:“白兴言!你个王八蛋!” 这下终于把里面正激烈如火的两个人给惊着了,二人齐齐回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叶氏,和刚被丫鬟扶起来的白惊鸿。 跟着叶氏母女来的丫鬟没有心理准备,这会儿门一开,总算看清楚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齐唰唰地一声尖叫,惊飞了一园子的鸟。 白鹤染掏掏耳朵,跟白蓁蓁说:“这心理素质,照咱们的丫鬟差太多了。” 白蓁蓁不明白什么叫心理素质,但后面一句却是听得懂的,当下骄傲地道:“那必须的!”说完,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喊了声:“哎呀!原来母亲你这样蛮横无礼,竟连父亲的书房门都敢踹!原来外头传的都是真的,父亲在您面前还真是一丁点地位都没有。” 叶氏回过头来,恶狠狠地道:“你少在那儿煽风点火!” 白蓁蓁咯咯地笑,“哪里还用得着我点火,这火不是已经烧得挺烈了么!” 叶氏心口起伏,一股子腥甜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卡在喉间,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白鹤染翘着二郎腿在边上嗑瓜子,一边嗑还跟身后的默语讨论:“这个瓜子炒得火候不够,瓜子应该稍微炒糊一些才更香。” 默语知道她这是故意的,二夫人就在眼前,刚咽回去一口血,白鹤染这是要把那口血再给气出来啊! 可她必须得配合,从昨天夜里白鹤染保下她性命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告诉自己,这条命,从此以后就是二小姐的了。只要还活着,终其一生都要死心塌地地跟着二小姐,绝不背叛。 “那奴婢回去重新炒过,二小姐再尝尝看味道如何。” 默语此言一出,果然,叶氏刚咽回去的一口血噗地一下又吐了出来。 她人晃了晃,都不等站稳,突然就听身后扬起两声怪吼! 与此同时,白兴言与聂五二人就像怪物一样,带着恐怖的嘶吼,朝着叶氏和白惊鸿扑了过去…… 第54章白惊鸿挨打 叶氏母女的尖叫声响遍了整座梧桐园,强烈的反抗让四人已经扭打在地。 或许是这画面太美,也或许是梧桐园的暗卫们意识到再继续下去,对他们主子的名誉损伤太过严重。 于是,潜藏在四周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暗卫的出现让纠缠扭打的四人终于分开,聂五被其中一人一掌劈向后脑,晕了过去。但他们不敢打白兴言,只好将人点了穴道暂时控制住,拽回书房按到椅子上坐着。 叶氏被双环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呼呼的喘气。玢儿却没力气拉起已经吓瘫的白惊鸿,只能留她坐在地上哭。 双环跟着叶氏多年,又是从叶家出来的,理智恢复得最快。一看眼下这个情况,赶紧小声提醒叶氏:“夫人还是快叫人将大小姐先送回去,万一一会儿来更多的人可就不好看了。” 叶氏猛然惊醒,可来时没有准备,也没多带下人,眼下就只有双环和玢儿在。无奈只得吩咐二人:“你们去送大小姐回房,再叫些人过来,快!” 双环不再多等,立即扯了玢儿一起上前去将白惊鸿扶起来,架着就走。 可惜,走到白鹤染身边时却被拦了下来…… “大姐这么快就回去了?还没用早膳吧?一起吃点儿再走呗!” 白惊鸿稍微缓过来些,一听这话又忍不住火气,瞪着白鹤染大骂道:“下流胚子!” 双环一见情势不对,再不敢让白惊鸿多留,用力拽了人就要走。 白鹤染却不干了,示意默语上前却拦人,同时开口道:“来来来你别走,骂谁呢?谁下流?我老老实实坐院儿里用早膳,你凭什么骂我下流?骂谁骂惯了?” 双环心里哀叹,她知道,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白惊鸿火气上来,也不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于是转过身跟白鹤染对怼:“这是你吃早膳的地方吗?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白鹤染乐了,“废话,白兴言是我爹,这里是我家,我在自己家里、到父亲的院中吃个早饭,怎么就没有规矩了?谁家规定的女儿不能在父亲身边吃早饭?用得着你来教训我?迎春——”她半回头吩咐了开,“去把府里人都给我叫到这边来,最好把二叔三叔家也请过来,让大家一起评评理,看看咱们家大小姐一大清早抽的是什么风,连我在哪吃早饭都要管。” “去叫啊!把人都叫来,这理是得好好评!”白惊鸿是急火攻心,根本想不到白鹤染这话意味着什么,只一门心意的要对着干。 可叶氏听懂了,白鹤染这是故意的,把所有人都叫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梧桐园发生的事,不但看白兴言的笑话,也看她们母女的笑话。一旦刚刚自己跟女儿被那两个恶心人扑倒的事情传了出去,不但她毁了,她的惊鸿也完蛋了。 叶氏阵阵后怕,赶紧上前去小声提醒双环:“捂住大小姐的嘴,你们赶紧走。”然后再告诉白惊鸿,“名声要紧。” 做完这些,亲自将拦人的默语拉住,这才硬挤出一副笑容来讨好白鹤染:“阿染,你大姐姐她是惊着了,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刚刚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她一个深闺女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惊吓,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几乎是低声下气在求,这是叶氏进了白家门之后,第一次用这样的姿态同一个小辈说话。只是她并不是真的认怂,而是在给白惊鸿的离开争取时机。只要白惊鸿走了,她就再没有顾及。 白鹤染这回到是没再给她下绊子,叶氏低头,她就应着,叶氏要拖延时间,她就任由对方拖。一直拖到白惊鸿都快走出梧桐园了,白蓁蓁就有点儿坐不住,悄悄去扯她的袖子,“真就这么把人放走?把她整成这么惨的机会,可不多啊!” 白鹤染笑了起来,“急什么,就算放她走,她也走不掉,有人替咱们拦着呢!” 话音刚落,就听白惊鸿离去的方向突然扬起一个让叶氏无比头疼的声音——“有热闹看都不叫上我,你们是不是不把我当成一家人啊?哎?大姐你上哪儿去?我才刚来你就要走,什么意思?咱们现在虽然不是一个娘养着了,但好歹还是亲戚呢!你不是我亲姐也是我表姐,可不能一人吃独食,什么便宜都一个人占了,什么好玩的都一个人玩了。” 白花颜一向都是泼妇骂街的性子,这会儿又看到白惊鸿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就更来了劲儿:“哎你到底玩了什么?还脱衣裳玩儿的吗?” 她的小嗓子又尖又利,动静极大,书房门口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白蓁蓁差点儿没笑喷了,怪不得白鹤染不拦着,敢情后招儿在这呢!这人由白花颜来拦,才是拦得最精彩吧! “表姐你说啊!脱衣裳玩儿什么了?”白花颜嗷嗷喊,直接叫白惊鸿为表姐了。 白惊鸿原本就已经气昏了头,眼下又听白花颜说出如此难听的话,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抬手两个巴掌,啪啪地就照着白花颜甩了过去。 白花颜被打得一个咧斜,险些摔倒在地,这一下她可不干了,嗷嗷叫着直接冲上去跟白惊鸿撕打起来。 白惊鸿刚受了惊吓,又摊上白花颜这个打起架来不管不顾不要命的,一下子竟完全占不到上风,直接被白花颜推倒在地骑在身上揍。 双环和玢儿全都上前去拉,可白花颜的丫鬟青草也在拼命对抗。 眼瞅着几人乱作一团,叶氏都懵了,场面失控到凭她一人已经无力挽回。 她想干脆晕倒算了,可在这时候晕倒的话,她的女儿怎么办?那可是她精心培养的女儿啊!万一被打花了脸可如何是好? 叶氏急得团团转,她冲上去拉架,可是根本拉不住,白花颜连牙都用上了,连撕带咬,她才挤进去就被咬了一口,还发青的手立刻就见了血。 叶氏知道这样不行,她必须得想办法把场面给稳定下来。 她眼珠疾转,最终落在了神色淡然、还在谈论瓜子茶点好不好吃的白鹤染那儿。 “阿染。”她跑上前,“不管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我都向你认错,千错万错都是母亲的错。母亲求求你,管管吧!” 白鹤染都听乐了,“开什么玩笑,我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这种事你求我干什么?有这功夫不如赶紧找个大夫来给父亲看看,我瞅这模样,该不会是被下了药吧?”她眯起眼睛去看屋里的白兴言,“也不知道是什么缺德事没干好,反过来着了人家的道。这种行为说白了,那就叫活该。” 叶氏被她噎得险些背过气去,可她却知道,出了这种事绝对不能请大夫。这是丑闻,一旦传扬开,对谁都没有好处。别说外面的大夫,就是连府里常用的客卿大夫都不能惊动。 白鹤染却在这时扬声喊了起来:“喂,屋里那几个穿黑衣裳的,我父亲养的暗卫吧?你们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建立在我父亲活着的基础上?可是现在他就快要死了,咱们府上的当家主母却连个大夫都不给请,你们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叶氏一激灵,心知要坏事,一旦这些武功高强的暗卫发起横来,她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可她现在也被逼到绝路了,女儿还在挨打,白花颜的战斗力真不是盖的,打了这到半天都不嫌累,下手还是那么有力。白鹤染这边又咄咄相逼,她到底要怎么办? “二夫人。”有暗卫走出来,向叶氏发难,“请为老爷找大夫来。” 叶氏咬牙,“不行!绝对不行!” “二夫人!”暗卫也急眼了,“难道二夫人是想看着老爷死掉?” “没人想他死!”濒临崩溃边缘的叶氏大声道,“让他自己挺着!” 白鹤染出言提醒:“这种事,只能等他药劲儿过了人才能清醒,但这个药劲儿靠自己硬挺肯定是挺不过去的,硬挺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叶氏几乎气疯了——“白鹤染,你信不信我去给他找条狗!” 白鹤染失笑,“威胁谁呢?想找你就找啊!我还怕你祸害他?” 叶氏这一拳就像打到了棉花上,没有力道,还附加反弹伤害。她憋着一口血要往外吐,却突然看到原本跟白鹤染一起坐着的白蓁蓁起了身,笑嘻嘻地往白花颜那头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哎呀五妹妹,你那样挥拳头是使不上力的,得从下往上打,打下巴,有机率把牙打掉,打她满嘴血!” 噗! 叶氏一口血终于吐了出来,身子晃了几晃,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巨大的愤怒让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她看着四周众人,咬牙泄愤般地道:“凭什么我自己在这里受气?凭什么这所有的一切都要由我和我的女儿来承受?白家的龌龊就该由白家人自己受着,我不好,谁也别想好了!” 她转过头,冲着打架的方向大声道:“双环!去把老太太给我叫来!让她自己看看她生的崽子干了什么好事!” “叶氏!”这边话音刚落,白鹤染凌厉的声音也扬了开,“叫老夫人可以,但你给我听清楚了,万一把我祖母气出个好歹来,——我活埋了你!” 第55章二夫人,去给父亲尽尽义务 说话间,她几步上前,弯下腰,一张冷冰冰阴嗖嗖的小脸直奔着叶氏就凑了过去。 叶氏只觉得有一股森森的寒意正向自己逼近,那寒意透着死亡的讯息,竟让她一下就相信了白鹤染的话。一旦她叫了老太太过来,白鹤染真的会毫不留情地活埋了她。 冷静下来的瞬间,忽就想起昨晚她自己也没闲着。叶家给她的暗哨她一口气派出去三个,只为杀掉已经落在白鹤染手里的默语。然而,如今默语还活着,她派出去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回来。 冷汗顺着发丝流了下来,叶氏知道,她对付不了白鹤染,至少现在不行。 可是,眼下该怎么办呢? 现场一时间安静下来,白花颜终于也打累了,靠在树上歇气儿。白蓁蓁给她倒了碗茶,这还是她头一回对这个五妹妹这样照顾。 白惊鸿被打得嘴角带血,虽然已经努力护住脸,但额头还是被抓出两条血道子。 梧桐园有史以来,这是最热闹的一次。 再次打破沉默的是白兴言的暗卫,现在他们也看出来了,这梧桐园的形势都被二小姐控制着。在老爷清醒之前,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二小姐。 其中一人走到白鹤染面前,很是恭敬地向她请示:“请二小姐给想个办法,老爷再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白鹤染直起身,“想什么办法?现成的办法不就摆在眼前么?” 众人皆是愣住了,暗卫们也不解,“请二小姐明示。” 白鹤染朝着叶氏指了指:“他媳妇儿就在眼前,这话还用我说吗?”说完又对叶氏道:“二夫人,为人妻子,就该尽尽妻子的本份,而不是在危难当头时,只想着给自己男人找条狗。去吧!给父亲尽尽义务,也算救人一命。事后父亲一定会感激你,会待你更好的。” 叶氏都听傻了,还不等反应过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暗卫们就已经冲上前来。 暗卫么,只管白兴言一人的死活,他们忠于的只有白兴言一人,除此之外,这座府里任何一个人的死活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所以,当白鹤染说出能救白兴言的方法时,这些人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拎着叶氏就塞进了书房里。 随即,白兴言的穴道被解开,书房里即刻传出惨绝人寰的叫喊声。 白惊鸿看到这一幕吓得惊吓,就想爬起来去救叶氏,白花颜一见她要跑,赶紧冲上去将人按到地上又打了顿。 白蓁蓁笑得都直不起腰,这简直太逗了,从小到大,十二年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这个五妹妹,今天真是让她刮目相看啊! 白花颜打白惊鸿,那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终于又一轮打完,白惊鸿不说面目全非,也看不出半点东秦第一美女的样子了。而这时候,再次休战的白花颜却开口问了句:“到底这梧桐园出了什么事啊?我听说有热闹,热闹在哪儿呢?” 白惊鸿气得差点吐血,都不知道是干什么来了就把她打了一顿,这白花颜简直比白鹤染还要可恶。等这出闹剧结束,她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个死丫头给弄死,绝不能再留着。 白花颜一脸懵逼的看向白蓁蓁,“四姐姐,到底有什么热闹?” 白蓁蓁想了想,告诉她:“母亲不得宠,来找父亲哭闹了。” 白花颜听了会儿里面的动静,以她十岁的年龄听起来的确像是在哭闹,瞬间就没了兴致。“就这么点儿破事啊!我还以为有多大不了的。没意思,时辰不早了,我去给祖母请安。” 她整整衣衫头发,转身就要走,白鹤染却叫住了她,提醒说:“五妹妹别忘了跟祖母说,母亲擅妒,因为父亲昨夜又留宿引霞院儿吃醋了,一大早的就来找父亲打架,害得父亲上不了朝。你听听,里头打得多凶啊!” 白花颜虽然也讨厌白鹤染,但眼下有了白惊鸿和叶氏做比较,再加上白鹤染是让她告叶氏的状,便也顾不得跟这个二姐姐置气。能靠叶氏一状,她很乐意,于是带着丫鬟欢天喜地的跑了。 白惊鸿气得几乎要冒烟,可眼下她势单力薄,又刚被打了一顿,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赶紧也叫上丫鬟匆匆离开,连叶氏死活都顾不上管。她要回去看看自己这张脸被打成了什么样,万一破了相,她一定跟那白花颜不死不休! 白惊鸿带着玢儿走了,就剩下一个双环还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蓁蓁懒得理她,跑回来问白鹤染:“咱们呢?现在该干什么?” 她说:“各回各家,吃早饭,吃完了去给祖母请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 “那他们什么时候出来?”白蓁蓁指指书房里。 白鹤染算了算,“估计晌午吧!” 白蓁蓁听得直咧嘴,“那还不得累个半死。” 白鹤染皱眉,“你小小年纪怎么什么都懂?” “你管我?”白蓁蓁扬扬小下巴,“你自己不是也懂得挺多的?” “我是在洛城时久病成医,看了太多医书,从上面学到的。你呢?你跟谁学的?” 白蓁蓁贼笑起来,“姐,你还记得林氏和白燕语吗?我是偷偷从她们娘俩那里学到的。” 她怔了怔,脑中记忆翻腾起来,很快就翻出两张面孔。 是了,文国公府不只现在这些人,白兴言不只小叶氏和红氏两房小妾,更不只眼下这几个女儿。还有个姨娘姓林,还有位三小姐,叫白燕语。 那是两张妩媚至极的脸,纵是那白燕语跟白蓁蓁一样才十二岁,却完全瞧不出半点十二岁小女孩该有的模样。 双目含情,眼波流转间,每时每刻都在透露着摄魄的讯息。十二岁多几个月的年纪,身材就已经出落得比白惊鸿还要成熟,又最喜欢穿紧一号的衣裳,一绷一勒,就更能勾勒出动人曲线。走路一摇一摆,腰身夸张扭动,就连府里的下人奴才见了,都会顾不得身份将目光投递过去,久久不愿移开。 这就是原主印象中的白燕语。 而那林姨娘则更夸张,白燕语是穿是紧,她干脆就是穿得少。衣领子从来都是比别人多开了三粒扣子,即便是大冬天的,也会一直凉快到锁骨下方。要说这种穿法在二十一世纪是真没什么问题,然而在标榜女子行不露足笑不露趾的古代,如此严寒冬季把自己弄成那样的林姨娘,简直是文国公府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而到了夏天则更过份,事业线有三分之二都显现出来,料子薄得透明,远看风光若隐若现,近看则一览无余。 林氏生得也美,但跟红氏不是同一种美。红氏是单纯的好看,任谁看了都说好看。但林氏是媚态,任什么人瞧见了,骨头都会跟着酥软。 林氏是后入府的,但白燕语却跟白蓁蓁生在同年。那是白兴言养在外宅的女人,老夫人觉得林氏这种人有伤风化,死活不让进门。直到后来有了白燕语,才看在孩子的份上把人抬了进来。 “想什么呢?”白蓁蓁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告诉我你真把那娘俩给忘了。虽然她们不在府上已经有段时日,可也不至于就忘了吧?” 白鹤染从记忆中将思维抽回,然后摇了摇头,“没忘,只是在想你说是从她们那处偷学来的这些事,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她们是何时离府的?干什么去了?” 白蓁蓁告诉她:“在你回来之前半个多月就离府了,林氏那个唱戏的爹到了京城,她带着白燕语去探亲。这一探也探得够久的,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回来。” 白鹤染这才又想起,好像以前是听说林氏娘家是个戏班子,她爹是班主,带着一群人在东秦各地游走唱戏。怪不得林氏母女不在家,原来是戏班子近日回京城了。 整整一个上午,梧桐园都被惨绝人寰的叫声笼罩着。聂五再次醒过来后巅峰发狂,被暗卫出手直接打死,而屋里的白兴言和叶氏,是在晌午时分安静下来的。 停下时,叶氏已经半死,甚至她觉得自己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地狱。 这种感觉生不如死,这种耻辱更是让叶氏几乎有咬舌自尽的冲动。对一个男人的憎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都超出当年和离时那样憎恨的前夫。 如果面前有一把刀,她一定杀死白兴言。可惜,刀没有,还又让她想起自己还有一双儿女。白兴言必须要死,因为只有这一任的文国公死了,她的儿子才可以继承爵位成为下一任文国公。但却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浓浓的恨意被叶氏强压下去,她想清楚了,既然罪都已经遭了,她就绝对不能白遭这个罪,更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心下有了主意,叶氏强咬着牙,撑着像被马车碾压过的身子翻转过来,对坐在床榻上发呆的白兴言说:“老爷不知被何人下了迷情的药,药量极大,有性命之忧。这种情况下请大夫是没有用的,更何况也没法请,毕竟老爷和咱们文国公府的脸面太重要。妾身没有办法,只好出此下策救老爷一命。”她说着,还挤下了几滴泪。 就在这时,原本呆坐着的白兴言却突然回过头来,一脸阴寒地直瞪向她…… 第56章真是家门不幸啊 在药物的副作用下,白兴言的意识还是有些模糊的,对发生了什么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叶氏的话却帮着他回忆起许多。 他想起自己曾有一阵子被暗卫封了穴道,就在那段时辰,他听到似乎是叶氏在院子里大骂他是王八蛋,还扬言要给他找一条狗。 愤恨在心中生根发芽,怒火在心口熊熊燃烧,压都压不住。 他突然伸出手,直探向叶氏的脖子,狠狠地掐了过去,同时骂道:“恶妇,你要给本国公找一条狗是吗?很好,本国公就掐你个半死,再把你丢进狗笼子,让你也尝尝与狗为伍的滋味!” 他下了狠手,叶氏本来就折腾得掉了半条命,这一下哪里还有力气挣扎,就眼睁睁地看着白兴言的手爪子伸过来,掐得她的一对眼珠子都夺眶而出,几乎要掉下来。 “老,老爷。”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四周,叶氏才从鬼门关跨出来,一转眼就又被推到黄泉路上。她伸着舌头想为自己辩解,可惜白兴言掐得太狠,她气都喘不上来,更别提再说话了。 白兴言也是疯了,这一刻他完全丧失理智,完全无法再考虑掐死叶氏意味着什么。他只知这个恶妇不除,他这一辈子都会留下一个抹不掉的阴影,一辈子都会有一个疙瘩郁结在心。不除叶氏,他将昼夜难安。 这样想着,手下力道更重了。 叶氏被他提起半个身子,头部血脉无法流通,憋得一张脸通红通红,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终于,房门在此时被推了开。守在门外的暗卫进来,先是问了白兴言一句:“老爷醒了?可有不适?”然后看了叶氏一眼,犹豫片刻还是道:“老爷若真掐死二夫人,怕是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暗卫的话总算把白兴言的理智稍微拉了一些回来,却还不至于让他松开手,叶氏最终得救,是因为另外一个暗卫说了句:“老爷,聂五死了。” 白兴言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地,聂五这个名字就像颗石子,一石投过,在脑海中激起万千重浪涛。 聂五,聂五,他终于想起来,原本在这书房中的人不是叶氏,而是聂五。原本他半夜从引霞院儿出来,就是为了等聂五刺杀白鹤染的消息。可惜,聂五来是来了,却是被一个神秘人押着来的。 他想起自己被那个神秘人喂了一粒药丸,然后对方松开聂五,一闪就不见了,身形快得骇人。 聂五疯了,紧跟着他也疯了,两个疯狂的人做了疯狂的事,直到叶氏大骂他是王八蛋,说要给他找一条狗。再后来,人就换成了叶氏了。 掐人的手终于放了开,叶氏却已经昏迷过去。一个暗卫上前看了一眼,见人并无大碍,便没有再管,只对白兴言说:“聂五不知道被喂了什么药,比老爷所受的药性还要强烈数倍。属下无奈,将他杀了。” “杀了?”白兴言平地打了个哆嗦,突然就觉得很冷。这种冷并不只是体力透支造成,而是有一股近乎恐怖的寒意莫名袭来,直击心底。“今日之事,还有什么人知晓?” 面对白兴言的问话,暗卫们有些为难。 白兴言皱眉,“怎么?本国公问的话很难回答?” 其中一人道:“不,好答。今日之事知晓的人还有二小姐、五小姐、大小姐,以及她们各自的奴婢,还有二夫人的奴婢。另外,二夫人主张找一条狗来,后来是二小姐做主,让二夫人尽了义务。” 白兴言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其它人也就罢了,毕竟他是被毒害的,没什么好丢脸。他真正在意的,是白鹤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病了多年,就算病好了,到底也就是个深闺女子,他将身边最好的高手派过去,还能收拾不了了? 然而,事实摆在这里,就是没收拾了。不但没收拾了,而且还反被收拾了一把,聂五失败反被害,甚至祸及到他,把他堂堂文国公给弄得不人不鬼。 白兴言开始怀疑那个女儿这次回京,身边定是带了高手,且很有可能就是昨晚出现的那个神秘人。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也越想越觉得无力。若真是这样,他该拿那个可恶的二女儿怎么办?若类似的报复再来几次,他还活不活得成?还有,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他身边最厉害的暗卫都折损在对方手里,万一哪一夜他睡觉时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 白兴言又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往下想了。 “老爷……”暗卫欲言又止。 白兴言却摆了摆手,嫌恶地看了叶氏一眼,吩咐道:“将她扔到地上,换掉被褥,本国公累得很,要休息。” 叶氏像头死猪一样被拖到地上,床榻重新收拾过,白兴言体力透支,一头栽上去又睡了。 彼时,锦荣院儿里。 来请安的姨娘小姐们早已经散了去,老夫人却越想越生气。 她跟李嬷嬷唠叨:“五丫头说,那叶氏去找兴言打架,就因为兴言昨夜宿在了引霞院儿,你说这妇人怎的这般善妒?又这般嚣张?” 李嬷嬷心知这事儿兴许不是白花颜说的那样,可再又一想,二小姐来时对这说法也是认可的,还跟着附和了几句,心下便有了打算。这事儿啊,十有八九是二小姐授意的。既然是二小姐的主意,那她就也不用客气了。 李嬷嬷哈了腰回老夫人的话:“老夫人说得是,按说后院儿争宠也不是新鲜事,哪家哪户都避免不了。只是争宠是女人跟女人之间的事,二夫人若是心里不痛快去跟红姨娘为难,这个也无可厚非。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为难老爷。还没听说哪家的媳妇因为不如小妾得宠,就去找男人大吵大闹呢!而且老奴听五小姐话里的意思,好像梧桐园那头都已经动了手,打起来了。这妻子打丈夫……传出去不好听啊!” 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哪还用传出去,就是不传,兴言的脸面以后要往哪放?” “唉。”李嬷嬷也叹气,“老夫人莫要太动肝火,老奴说句不该说的,二夫人压着老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谁让人家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呢!” “嫡亲侄女又如何?”老夫人今儿是真生气了,“太后的亲侄女在家里打自己男人,这话传扬出去,就算她是太后,面上也是不好看的。她是太后,她为尊,就更得做出表率,这事儿咱们白家在理上。另外,有力气跟男人打架,却不知来向婆婆奉茶,这是谁家的规矩?” 老夫人看向门外,大声叫了句:“来人,去将二夫人叫到锦荣院来。” 外头立即有人应了,一路小跑去办差事。 可再回来时却并未见叶氏,下人回禀:“二夫人和老爷在梧桐园睡下了,守在外头的丫鬟说今日不能过来给老夫人奉茶。” 老夫人都听愣了,“睡,睡下了?”她问李嬷嬷,“我是耳朵不好使听差了,还是眼睛不好使分不清楚白天黑夜?” 李嬷嬷说:“老夫人耳聪目明,哪哪都康健着,确确实实是说睡下了。”她再问那下人:“可确定是二夫人和老爷一起在梧桐园睡下了?” 下人点头,“奴婢确定。梧桐园的书房外,不但有老爷的人守着,二夫人的丫鬟双环也在。是他们亲口说的,二夫人与老爷一起,在梧桐园睡下了。”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老夫人连声哀叹,“我白家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娶了这样一个女人进门?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整整一日,梧桐院儿从混乱到宁静,锦荣院儿老夫人的怒火一直烧到天黑。 而念昔院儿里,白鹤染已经在喝用默语挑出来的豆子煮的甜汤。 迎春还是不让默语近白鹤染的身,所有锁事都亲力亲为,默语依然坐在外间,却不是继续挑豆子,而是在剥瓜子。 迎春对白鹤染说:“昨夜也不知为何睡得那样沉,说来也奇怪,从前奴婢在老夫人身边时,就算是不当值的晚上,只要院儿里有一点动静也都会醒来。可自从到了咱们这念昔院儿,有好几次都一觉睡到天亮,中间连醒都没醒过。” 白鹤染轻咳了两声,有些心虚,“可能是咱们院儿安静,人少事也少,所以睡得沉了。” “是这样吗?”迎春表示怀疑,同时也十分懊恼,“做奴婢的本份就是侍候好主子,任何时候都得保持警醒,奴婢这是失职了。”一边说一边又往外间看了一眼,默语依然在剥瓜子。她皱皱眉,小声道:“二小姐还留着她做什么?奴婢直到现在都后怕,万一昨晚……” “没有万一。”白鹤染安慰她,“人在乏累时自然会深眠,这没什么,我又不是那种苛待下人的主子。更何况你担心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你家二小姐没那么脆弱,外头那样的再来十个,我们照样可以睡得好觉。” 她劝着迎春,自己心下也开始算计起来。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想必老夫人那头也是气得够呛。明儿得过去看看,再给老太太调养调养身子。另外,叶氏寿宴的事,还得再跟老夫人渗透渗透…… 第57章别提女人,反胃 次日晨起,白鹤染第一个到了锦荣院儿。人到时老夫人还在用早膳,见她来了很高兴,还招呼她一起吃一口。 她原本也没吃东西,打算着过来陪陪老夫人,便笑着应下来,端了一碗粥喝。 老夫人见她喝得不是很香,便让李嬷嬷赶紧吩咐小厨房去烙两张肉饼过来,慈眉善目地同她说:“祖母老了,牙口不好,只能喝些个熬得稀烂的粥。但你是小孩子,小孩子就得吃肉。小厨房里的厨娘肉饼烙得极好,我头些年顿顿离不得,这几年却是想吃也咬不动了。正好让你尝尝,爱吃的话以后就过来这边吃,祖母跟着闻闻味儿也觉得香呢!” 她微微有些心酸,其实老夫人也没有多老,不到六十的年岁若放在前世,那还是没事儿就报个团出去旅游的生活。可古人总归易老,再加上女子成婚太早,生子太早,身体规律整体都提了前,所以六十岁就看起来像八十岁差不多,已是龙钟模样。 老夫人周氏毕竟生活在富贵人家,平日里保养得不错,可纵是这样,也逃不过衰老的自然规律。就比如说牙齿,将将六十岁,就已经连肉饼都咬不动了。 “祖母想跟阿染一起吃肉饼吗?”她笑着问老夫人,“那以后就要听阿染的,每周至少两次施针,平日里吃我为你调配的补药。不出半年,咱们就可以一起吃肉饼了。” 一说到这个,老夫人到还真是眼睛一亮,她小声对白鹤染说:“你那施针的手艺还真是绝了,自上次之后,我就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就比说说昨日,叶氏那个恶妇闹出那样的事端,这要是放到从前,我一准儿能气得在榻上躺上几日。但是你看现在,生了那么大的气,今早却跟没事人一样,身子骨一点都没受到影响。真是神了!” 李嬷嬷也道:“可不是么,老奴担心了一夜,没想到老夫人什么事都没有。” 白鹤染笑了起来,她施针的手法是传承自阿珩那里的,那是医脉凤家的绝学,用这种万千年秘密传承下来的针灸术来为老太太调理身子,又怎么能见效不快。 只是阿珩后来却多用西医,又因在军队里做事,所以对外科手术的应用总要比家族传承的针灸术要更多一些。到是她,以医配毒,以毒辅医,将这门手艺练了个炉火纯青。 “既然看到效果,祖母以后就更要配合阿染了。让阿染把祖母的身子调理得越来越康健,往后的好日子还等着您享福呢!” 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很快肉饼就端了上来,白鹤染夹了一张吃起来,果然很好吃。 看着她连吃了两个,老夫人这才满意,“年轻人就该多吃点,看你瘦的,也不知道在洛城吃了多少苦,他们可能都不给你吃饱饭吧?以后你可得养胖一些,否则可就衬了某些人的意。” 白鹤染听到这,正好借机转了话题,她对老夫人说:“虽然昨天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但二夫人的寿宴该办还得办,祖母还是得替她张罗着。” 老夫人很是不乐意,伸手往她头上点了点,“你呀!要不是你说要在这场寿宴上安排一出好戏,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给她张罗的。就算是宫里的太后娘娘责怪下来,我也认了。” “祖母不用生这个气,恶人自有天收,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纵是要报,也不能一次都报。叶家施予白家长达十年的屈辱,若一朝一夕就找补回来,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所以,咱们不急,慢慢来,一点一点把受过的委屈和屈辱,全都找补回来。” 老夫人被她说得有些激动,打从叶氏进门她就没舒坦过,原本想着拼了老命能把她最心疼的孙女给保住就不错了,可是万没想到,竟有一天会反过来,由这个孙女来保护她。这种感觉很奇妙,让她生出许多期待来。 “行,你说办就办,祖母听你的。”老夫人也想开了,与其自己动脑子还动不到正地方,不如干脆就听白鹤染的,她孙女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左右白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下一任的文国公都不一定还流着白家的血了,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白鹤染很高兴老太太能想清楚,幸好这是一个明事理也看得开的老人家,否则她就是想去护,也累得慌,一如对方从前护着原主。 一顿早膳,老夫人吃得很高兴,李嬷嬷说:“二小姐该多来陪陪老夫人用膳,老夫人现在只有看到了二小姐才会笑笑。” 她赶紧道:“是阿染疏忽了,以后只要没有紧要的事,阿染都会过来陪祖母用早膳。” 老夫人点头,默默地抹了把眼泪。这时,外头有下人来报:“老夫人,老爷到了。” 老夫人一愣,“他今天又没去上朝?” 下人点点头,“已经巳时了,老爷这会儿还在府里,肯定是没去。” 老夫人又开始生气,“一个大男人,被个女人连累得连朝堂都误了,这个家还能不能好了?”她说着拉起了白鹤染的手,“走,阿染,随祖母去前头看看,你这个父亲又要说些什么。还有你记着,他虽是你的父亲,虽是我的儿子,但他如何对你的我都看在眼里,他如何对我的你也都看在眼里。祖母今天就把话摞在这儿,不管你如何对他,祖母都会站在你这边,全当没生过那个儿子!” 白鹤染听了,心里忽悠忽悠的难受了开。前世她的父亲白兴也是这样待她的,比现在的白兴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可那时她在白家孤身一人,被打得快死了要靠自己逃出去,要靠凤家人救她活命。与前世的自己比起来,今生的白鹤染该是有多幸福,能有这么个明事理的老祖母陪着,哪怕人老了也说得不算了,可于她来说,都是两世人生难得的温暖。 “好。”她将小手放在老夫人的掌心,终于笑成个孩子。 白兴言睡了一天一夜,今早才算彻底能够爬起来。头是不晕了,但身子却依然乏累,早朝只能告假。 老夫人拉着白鹤染出来时,他狠狠地皱了一下眉。这个二女儿已经让他讨厌到看一眼就想掐死的地步,特别是当他想到自己这一出是被这个女儿给害的,就更想将白鹤染给弄死。 可白鹤染却偏偏没有那么好弄死,不但不好弄死,她还特别气人。 就比如现在,她一出来,见了白兴言就先来了句:“父亲醒了?身子可缓过来些?听闻父亲从昨儿头午一直睡到今日清晨,中途眼都没睁过,可见是累得狠了。” 老夫人慎怒地瞪了她一眼,这孩子,一个姑娘家什么话都说。 白鹤染吐吐舌头,依然将等待回答的目光投向白兴言。 白兴言气得牙痒痒,“本国公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白鹤染摇头,“父亲误会了,我哪有闲心管你后宅恩宠,我就是随口问问,关心关心。” 后宅恩宠这四个字一出,白兴言听着就阵阵迷糊。他现在对后宅恩宠好像有点儿过敏了,都不用想,一听就恶心迷糊。难不成从今往后要做和尚了? 额上有冷汗冒了下来,他开始为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担忧。 老夫人瞅着他这个样子就来气,刚坐下来就开口发难:“怎么,梧桐园何时也成了后宅女眷享恩宠的地方?你父亲在世时,梧桐园的书房是绝不允许女人踏进半步的,怎么到了你手里就成了这个样子?” 白兴言又反了反胃,他很想求老夫人别再提这档子事儿了,想吐。可这话又没法说,这种时候再狡辩只能越描越黑,如今让家里大部份人都认为是他在梧桐园宠了叶氏,这样也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至少比聂五的事情爆出来要强太多。 于是白兴言低下头,只道:“儿子知错了,求母亲在小辈面前给儿子留些脸面,就不要再提了吧!” 老夫人对这个儿子虽不满意,可白兴言提到有小辈在,她便也觉得是不好在孙女面前总说这些男男女女的话,于是瞪了白兴言一眼,不再吱声。 白鹤染在老夫人下首边坐了下来,笑盈盈地对白兴言道:“父亲同母亲的感情如此之好,那过几日的寿宴可更是得大操办一番了。祖母早已经安排人张罗了起来,请贴这头可就得父亲做主,看看都要请哪些人,最好这两日就定下,好早点发出去,也让人家有个准备。” 白兴言沉了脸,就想说这个寿宴不办了,他现在最烦的就是叶氏,给她办寿宴不得窝火窝死。 可白鹤染却重点提了他跟叶氏感情好,这就又是针对这两日的事情把他给套住了。他不能否认,否则事情就得穿帮,他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跟聂五有事。 于是只能默默地忍了这口气,点了头,算是把寿宴和请贴的事给应了下来。 这边刚应下,院子里陆陆续续地就有人过来向老夫人请安了。 白鹤染一抬头,正好看到叶氏憔悴的一张脸,和白惊鸿被挠花了的额头…… 第58章东秦第一丑八怪 要说叶氏今日能爬得起来到锦荣院儿也是不容易,想来应该是寻了大夫调理过。毕竟她若今日不来就更落人话柄,堂堂主母竟留宿梧桐院儿,传出去会让人笑话死。 白鹤染注意到叶氏脖子上有青紫的淤痕,虽然已经用高领子遮住,但还是不能完全挡起来,露了一丁点在外头。 她眼尖,前世也看惯了这种伤,几乎不用猜就知道定是被人掐的,而且能掐她的人非白兴言莫数。可看在别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比如老夫人,当她看到叶氏颈上伤痕时,便认为那是同白兴言亲热时弄出来的,心下就更是不痛快。 叶氏带着白惊鸿进了屋,二人皆将姿态放得极低,连衣裳也穿得素静,来到厅中间对着老太太款款下拜,齐齐一声问安,说得委屈满室,荡气回肠。 特别是白惊鸿,天香美人坏了容颜,却好像并未让她的美貌失色多少,反而更添了一缕楚楚可怜。 人家来请安,老夫人也不好太为难,只淡淡地说了句:“坐吧!”然后看了白惊鸿一会儿,忍不住问:“你那额头是怎么了?” 白惊鸿赶紧说:“是孙女不小心磕着了,没有关系,祖母万万不要为我担心。” 老夫人心说我还真不为你担心,但要说是自己磕的,这理由也实在有些牵强。伤在额头上,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被人挠的。不过既然白惊鸿自己愿意说是磕的,那别人也没必要多问。 白惊鸿坐了下来,叶氏却没坐,小声吩咐下人赶紧出去泡茶,她还有给老夫人奉茶的任务。 老夫人听见了,闷哼了一声道:“不必了。我瞅着你也是没精打采的,想必依然乏累,兴言金贵着你,我总不好如此将你使唤。”说完,也不等叶氏搭话,便又对着白惊鸿说:“头上既然有伤,要么在屋里养着,要么出门时就遮上一些。眼下天气还凉着,就这样将伤露在外头,我隐约记得以前听大夫提起过,会得一种叫什么病……” 老夫人说到这里有点儿卡壳,以前大夫是说过伤口不宜露在外,但当时怎么说来着,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习惯性地看向白鹤染,白鹤染立即把话接了过来:“叫破伤风。”说着看向白惊鸿,“意思就是病菌会通过伤口进入体内,生长繁衍,从而产生大量的毒素。这些毒素会慢慢的入侵你的神经,你会开始感到头晕、乏力、肌肉发紧,随后便是痉挛、面瘫、口歪眼斜……” “别说了!”白惊鸿再听不下去,赶紧出言制止,然后迅速抬起手将头发扯下来一些,挡住前额的伤疤。 白鹤染笑了起来,“大姐姐别激动,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这眼瞅着母亲的寿辰就要到了,待过几日这上都城内的达官贵人都齐聚咱们府上为母亲贺寿,你说你顶着一脑袋伤,是出来还是不出来呀?万一没弄好真成了口歪眼斜,该如何配得起东秦第一美人的名号?回头人家再说我们府上是虚张声势,什么东秦第一美人,都是骗人的,美人没有,到是有个东秦第一丑八怪。这样多不好,是不是?” 白惊鸿听得脸都白了,准确的说是被吓的。这伤她之前只考虑过会不会留疤,但好在她手里有宫里送出来的疤痕膏,到也不是很怕。但今日白的鹤染的话却让她上了心,因为这样的事似乎的确是曾经听说过,好像是有大夫提起,而且一般来说受了伤的人,也的确都是把伤口捂严实的。 她今日这样露着伤过来,不过就是想在白兴言面前博几分同情,但若是用自己的容貌做代价,这同情不要也罢。 想到这,白惊鸿腾地一下站起身,冲着老夫人拜了拜说:“祖母恕罪,惊鸿得先回去了。” 老夫人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白兴言到是看着白惊鸿离去的背景,心里又松动开来。 这个女儿太让他心疼了,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是从幼年就一直养着。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儿,几乎承载着他对未来全部的希望。可现在却因为他的过失,让这个女儿受到了伤害,甚至破了相。那样珍贵的一张脸却被伤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会不会留疤,万一…… 白兴言握紧了拳,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自己生出来的女儿一个比一个让人厌烦。白花颜居然敢殴打他的宝贝惊鸿,看来那个五丫头也得给她些教训了! 这样想着,随口就问了句:“小叶氏呢?怎么没见她们过来?”说完,又自顾地吩咐下人,“去将她们母女叫过来,都什么时辰了,也不想着来给老夫人请安?” 下人忙不迭的去了,白鹤染心里却觉得十分好笑。这个爹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任何时候都是双标啊!没来请安的又不只小叶氏和白花颜,红氏三口也没来,他却提都不提。 想来是听说了白花颜殴打白惊鸿的事情,当亲爹的又要打自己孩子来给别人的孩子报仇了。 不过红氏也真是聪明,想来也是听白蓁蓁说了梧桐园的真实情况,所以今儿干脆就躲了。毕竟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出,白兴言怕是得有好一段时日不会愿意亲近后院妻妾,这种时候过来,只能给人添恶心,没有任何好处。 而至于没来请安的罪,红氏可不怕那个,她有的是好东西,到时候随便给老夫人这里送一些,当做赔罪,依着老夫人的性子也绝不会挑什么。 白鹤染笑看着厅里这一幕幕,最终,目光落在了叶氏那处。 叶氏正发着愣,以至于白惊鸿都走了,白兴言已经派人去叫小叶氏母女过来,她都没有理会,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 白鹤染勾勾嘴角,叫了她一声:“母亲,想什么呢?” 叶氏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反问道:“刚刚说什么?寿,寿宴?” 老夫人闷哼了声,“对,你的寿宴。往年都办,今年没道理就不办了。” 叶氏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近日一连串出了这么多事情,特别是她跟白兴言之间关系又弄得如此紧张,这寿宴的事都没有人提起,她自己都没好意思提,就想着应该是不能办了的。 可没想到老夫人居然会这样说,这让她吃惊之余又有些受宠若惊。 白兴言脸面不太好看,但也提醒了句:“男宾本国公会下帖子,女眷你就自己请。” 叶氏赶紧应下:“是,妾身会办妥的。”想了想又道:“其实妾身每年的寿宴也并不是为了自己面上有光,办这寿宴一来是给宫里的姑母看的,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念旧,虽然身处深宫不能出来,但总归能让她听到小辈们生活过得好,她就会高兴。当然,这只是我身为侄女的一点孝心,最主要的还是想要借着每年的寿宴能帮着老爷打通关系,为老爷的前程多铺铺路。妾身真的不在意寿宴的虚荣,一心就只为了老爷,为了咱们白家。” 一番话说得有情有义,可再有情有义,前半段儿把太后扔出来,就已经惹得白兴言和老太太不快了。这明摆着压人的话,傻子才听不出来,都说给你办寿宴了,还把太后抬出来,这是挑明了告诉白家,不管到什么时候,太后都是心里念着她这个侄女吗? 老太太脸色阴沉得厉害,白兴言也不好受,甚至都没了教训小叶氏和白花颜的兴致。只冷哼一声,跟老夫人告了辞,然后转身走了。 叶氏闹了个尴尬,也没脸再待下去,便也告了退。 老夫人见他们终于走了,这才长出一口气。她对白鹤染说:“以前我只是烦她们,怎么现在瞅着她们就觉得那么累呢?” 白鹤染告诉她:“那是因为从前她们还愿意在人前端着架子做出样子,现在已经收敛不住,就要现出原型了。所以祖母就要比从前费心思,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害了。” 老夫人一哆嗦,又想起那盆花来。 白鹤染知她心意,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祖母不必担心那东西,借着这场寿宴送回去就是了。过生辰嘛,虽然您是长辈,但不给些礼也不好看。就当那东西是您送的礼,到时候阿染帮着打个桥,您顺手就送给她,她不敢不接。” 老夫人点点头,心里竟也开始有些期待。 小叶氏母女今儿个原本没想过来请安,就琢磨着让丫鬟寻个理由去告假。因为白花颜听说叶氏醒了,还带着白惊鸿一起去了锦荣院儿。更听说那白惊鸿明晃晃的把伤处露着,便知自己若这会儿过去准没好果子吃。 可惜,她有心躲,她爹却无心放过。这会儿已经随着小叶氏出门的白花颜心里是战战兢兢,不停地想着一会儿若是要挨罚,能不能找个借口为自己开脱。她不怕白惊鸿,也敢跟叶氏撒泼,但她怕她爹,也有些惧老夫人。 挠花了白惊鸿的脸可不是小事,她这两日也在后悔,只怪当时太冲动,下手狠了。万一白惊鸿破了相,她父亲会不会把她驱逐出去? 正想着这些闹心的事,突然,走在前面的小叶氏停了下来。白花颜脚步没收往,一头撞到小叶氏背上,正想埋怨几句,却看到对面的小路上,叶氏正朝着她二人缓缓走来…… 第59章给你也配个皇子 白花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不由得害怕起来。 白惊鸿是叶氏的宝贝疙瘩,她前两年就偷偷听说过,父亲和叶氏准备将白惊鸿嫁给一位最有出息的皇子。她虽然年纪小,但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哪还能不明白那是代表着什么意思。可如今,白惊鸿那张被誉为东秦第一美女的脸让她给挠花了,叶氏会不会替女儿报仇?会不会把她打死? 一瞬间,白花颜为自己想了好几十种死法,这种恐惧在她心底蔓延开,渐渐地,腿肚子都打了哆嗦。 往日撒泼的气焰哪里还在,随着叶氏越走越近,白花颜只觉得自己再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就给叶氏脆了,同时口中失魂般大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打伤大姐姐的,求求你不要杀我!” 小叶氏见女儿这样也是心疼,但她人微言轻,帮不了白花颜多少,只能跟着一起跪下来给叶氏磕头,口中不停地道:“求求姐姐饶了五小姐这次,她年纪还小不懂事,姐姐要罚就罚我吧!” 小叶氏太了解她这个姐姐,城府深心机重,背地里根本不是对外表现出来的端庄优雅贤良淑德。一旦白花颜被这个姐姐恨上,怕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她不能看着女儿死。 小叶氏是个死心眼儿的人,之前听白花颜说打得重的地方是额头,于是就用力地把自己的额头往地上磕,想着自己磕得重一些,用这个伤抵了白惊鸿的伤,至少能保住女儿一命。 这样一想,力道下得就更重了,砰砰砰几下就磕出一脑门子血,再一个用力过猛,整个人竟磕昏过去。 白花颜对小叶氏却没有丝毫同情,反到是指着小叶氏一脸的血说:“抵了,抵了!母亲你看,我姨娘的额头也出血了,能不能抵了大姐姐的?我不想死,我不是故意的。” 她这边哇哇的哭,小叶氏的丫鬟也是惊慌失措,不停地叫喊着。叶氏脚步加快,几步就上了前,并没有白花颜和小叶氏想像的那样翻脸算帐,反而一脸慈爱地将白花颜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还吩咐双环:“快去叫人将叶姨娘抬回自己的院子,再去请大夫诊治。这是我的亲妹妹,务必要上心。” 双环点头应下,赶紧去办差。叶氏又对小叶氏的丫鬟说:“你跟回去好生侍候,大夫怎么说的一定记清楚,再告诉大夫开些上好的药材,千万不能马虎。” 那丫鬟受宠若惊,只顾着点头,都忘了致谢。 叶氏道也不再理她,却是拉着白花颜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跟你姨娘一样胆小?我就算不是你的亲娘也是你的姨娘,你的外祖是我的父亲,这么亲近的关系,你说什么杀不杀的胡话?” 白花颜也是呆住了,怔怔地反问她:“可是我打伤了大姐姐,让她破了相。” 叶氏将人揽近自己怀里,一边轻拍着她的头一边叹息,“傻孩子,你大姐姐的伤在额头上,虽然眼下看着惊心,但也没有大碍。你的姑姥姥去年还从宫里给我们送了妃嫔们用的伤疤膏,待结枷掉了之后擦上几日也就没了,哪里能到破相那样严重。你打从出生就抱到了我的房里来,我夜夜守着你睡,早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今日别说惊鸿没事,就算有事,我总不能因为大女儿受伤就去迫害小女儿,哪会有母亲这样做?” 白花颜都懵了,“不,不杀我?” “又说胡话。” “……母亲!”白花颜哇地一声哭出来,一把将叶氏抱住,“我就知道母亲不会不要我,我就知道母亲舍不得我。呜,母亲。” 叶氏将人搂住,唇角却勾起一抹阴寒的笑来。到底就是小孩子,好哄也好骗,自己几声软语就又将这死丫头的心给收了回来。只是,打伤了她的惊鸿,她怎么可能轻易就放过? “好了,不哭了,别让下人看了笑话。”她拉起白花颜的手,“走,先到母亲那里去,你姨娘受了额头,你随我去取些疤痕膏,回头给她用用,别落了疤才好。” 白花颜点点头,听话地跟着叶氏走了。但她往日习惯了对叶氏阿谀奉承,这会儿随口就说了句:“那样好的东西给一个妾用实在可惜了,母亲留着吧,不用给她。” 叶氏笑笑说:“那怎么行,她是你姨娘,她若不好,你又如何能好?” 白花颜一听这话又感动起来,“还是母亲对花颜好,什么都为花颜着想。” 两人一路说着慈母孝女的话回了福喜院儿,一进了屋,叶氏立即就将一只小瓷盒子找了出来塞到白花颜手里。“这个就是伤疤膏,你收好了,不急着用,要等伤处结了疤再掉了疤才可以用,记住了吗?” 白花颜点点头,“谢谢母亲,花颜记住了。” “记住就好。”叶氏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开始语重心长地同她说:“我知道你因为上次的事心里一直别扭着,甚至是在记恨着我。” 白花颜一激灵,赶紧摇头,“花颜不敢,花颜没有……” 叶氏笑着将她的话打断,“别怕,母亲只是想同你说说心里话。上次出了那样的事,你心里头有不痛快也是应该的。但是花颜啊,在这座府里面,虽然你们兄弟姐妹众多,可到底你跟你大姐姐才是最亲近的,可万不该信了外人的挑拨,让你们姐妹离了心啊!” 叶氏一脸掏心挖肺的表情,“母亲待你和惊鸿都是一样的,从未有像她们说得那般,好好的养她却不好好养你,然后让你成为惊鸿的对比,故意让你难堪。花颜啊,这话只有咱们娘俩在时才能说,你大姐姐到底不是你父亲所出,所以她的性子不随白家人,跟你们姐妹出入很大,这是正常的。你反过来再想想,如今的白鹤染,还有那白蓁蓁,性子是不是也与你一样?是不是也跟惊鸿截然不同?” 听叶氏这样一说,白花颜方才恍然大悟。 可不是么,如今的白鹤染还有白蓁蓁也都是张口不饶人的主,跟她如出一辙。还有那个久未在府里的白燕语,一身狐媚,离着老远就能闻着骚气,哪里比得了白惊鸿那出水芙蓉般的气质? 原来根本就不是叶氏不好好教养她,而是她骨子里流着的是白家的血,白家的女儿都这个德性,她又能好到哪去?叶氏再怎么教还能把血脉改变了?而白惊鸿之所以好,是因为她原本就不是白家的人,人家随的是另外一个家族的性子,当然跟她们不一样啊! 她真是傻,居然上了白鹤染那个小贱人的当,被那个小贱人当猴一样的耍,差一点就让她跟叶氏闹翻了。 她一个庶女,要是跟当家主母闹翻了,以后怎么可能还有好果子吃,还不得被搓磨死? 白花颜煞时惊出一身冷汗,再看叶氏,就觉得叶氏更加慈善了。 “母亲,都怪花颜耳根子软,听信了小人的恶意挑拨,不但伤了母亲的心,还连累大姐姐受了伤害。母亲,花颜一会儿就去给大姐姐赔罪,要打要骂花颜都认,只要大姐姐能原谅我,怎么样都好。” 叶氏很满意这个效果,白花颜的没脑子很合她心意,只有这样的人才好拿捏,才能摆布。她不能再让她的惊鸿出头了,对付那些下贱的人,必须要一个傀儡去当出头鸟。 而白花颜,就是她选中的那只出头鸟。最好这只鸟在对垒中同敌方两败俱伤,这样才好报了惊鸿受伤的仇。 叶氏看着白花颜,决定再给她画一个更大的饼,让这丫头死心塌地地为她办事。 “你大姐姐早就说了,她不会怪你。”叶氏的语气更加柔和,“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做姐姐的如何会生妹妹的气?花颜,母亲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虽是文国公府的五小姐,但终归就是个庶女。你现在还小,不知道那些规矩,庶女出嫁,要么是嫁给嫡子做妾,要么就是嫁给庶子做正妻。不管哪一种,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白花颜脸色难看下来,“我不想做妾,更不想嫁给庶子。” “所以我当初才跟你父亲和祖母苦苦相求,将你养在了我的膝下。将来给你个嫡女的名份,才好能给你择门好姻缘。”叶氏说得那个感人,“我的花颜是个好看的姑娘,我怎么忍心让你去做妾,更不忍心把你嫁给没地位的庶子。花颜啊,母亲早就为你的将来打算好了,就算不能走你大姐姐的路,但配一位皇子王爷,母亲就是拼出去这条命,也得给你订下。” “这……真,真的?”白花颜惊呆了,“我真的能嫁给皇子?母亲不是骗我的吧?” “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叶氏点点她的头,“你好歹也跟太后娘娘叫一声姑姥姥,为何就不能嫁给皇子?你是我的女儿,我绝不能让我的女儿受半点委屈,一定要把她嫁得好,嫁得风光,嫁出一个锦绣前程。将来有一日你回来省亲,得让她们都依礼下拜,这才是我叶柔的女儿该有的架式。” 第60章若什么都没了,便靠自己 不得不说,叶氏这个大饼画得太完美了,对于白花颜这种极其爱慕虚荣的女孩来说,这张大饼就是她的梦,是她的终极目标。 特别是当叶氏又对她说:“再过几日就是我的寿宴,这寿宴每年都办,你也知道,看在你姑姥姥的颜面上,京中权贵该来的都会来,去年大皇子也差人送了贺礼。回头我叫人给你姑姥姥递个话,今年将未娶正妃的皇子也叫来几个,给你参看参看。” 这一口一句姑姥姥,瞬间就将白花颜同皇家的关系拉得不能再近,白花颜再也无法抗拒,彻底同叶氏重归于好。 当白花颜带着伤疤膏离开,双环询问叶氏:“真的要给宫里递消息吗?会不会太抬举” 叶氏冷哼,“消息是要递,但绝不是为了抬举那个死丫头。敢打我的惊鸿,我又如何能让她好过?去给姑母传个消息,这次寿宴让二皇子到场,是时候我们叶家的大计打算一番了。” 双环领命却办差了,叶氏换了身衣裳,等双环回来,带着她一起去了白惊鸿的风华院儿。 白惊鸿在老太太那边被气走,她当时只顾着惊愕办寿宴的事,后来又忙着安抚白花颜,直到这会儿才腾出工夫来看看受了大委屈的女儿。 才一进院儿便觉得气氛不对,这风华院儿是两进的院落,白惊鸿住在内院,外院基本是用来待客的,虽然她也没有什么客。但眼下所有下人似乎都被赶到了外院里来,一个个默不做声地或打扫或是干站着,表情紧张,甚至有胆小的手脚都在打着哆嗦。 叶氏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了事,白惊鸿一定是没忍住火气,在下人面前失控。 虽然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失控的事情发生,但好歹都是关起门来只打自己的近侍,其它的下人是根本不知道平日里温柔如水的大小姐实际上是个什么脾气。 可这会儿,分明是露了馅了。 见叶氏过来,下人们赶紧行礼问安。叶氏脚步顿了顿,开口道:“主子心性再好,到底也是常人。大小姐是这天底下最美好最善良的女子,可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任什么人都想要来欺她,辱她,任什么人都想要踏着她往上头爬。她一忍再忍,十几年了,就算是圣人也有忍不下去的时候。所以,今日之事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大小姐还是从前的大小姐,待她哭过一场就一切都过去了。” 下人们心里一紧,赶紧跪下来点头称是,可口上是应了话,心里却也都在犯着合计。她们在风华院儿侍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多少也都能有数。虽说每次都是暗地里的行为,但玢儿那一身的伤怎么可能逃得过所有人的眼睛。 大家都明白,白家二夫人和大小姐其实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那些表现在人前的美好,她们这些近侍的下人一个都感受不到。因为她们是活在主子背后的,是可以关起门来打死都没人会管的。 叶氏在院子里警告了一番后,带着双环往内院儿走去。绕过一进院子时,她提醒双环:“惊鸿院儿里的奴才你上点儿心,近几日找机会全部换掉。” 双环道:“夫人放心,奴婢明白。” “恩。”叶氏点点头,“还好大哥把你送过来跟着我,否则这一桩桩的事接二连三的出,我一个人还真是不好应服。” 双环平静地回话道:“奴婢来到白府,就是为了协助夫人的,白家近日接连出事,说到底都跟突然回来的二小姐脱不了干系。咱们且安心再等几日,待派去洛城的人回来,就能知道这三年二小姐在那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白惊鸿的房门前。里头有玢儿的惨叫声阵阵传来,像是拼命捂住了嘴,但却依然忍不住要叫出声。 但很快地,里头就静了下来,叶氏原本以为是白惊鸿这口气已经撒完了,可转念一想又不对劲。当下伸手推门,再一看屋里——果然,玢儿倒在地上,满身是血,身上到处都是血窟窿,心口处还扎着一把剪刀。 人已然没了气息。 白惊鸿面目狰狞地站在尸体旁边,满手的血,因为心怀憎恨,牙齿都在打着哆嗦。 叶氏看得直皱眉,但却特别能理解女儿的这种心情。就像她在梧桐院儿醒来的那一刻,别说杀人,吃人的心都有了。 “双环。”叶氏沉声吩咐,“去外院儿再叫个奴才进来,给大小姐泄愤。” 双环点头,转身走了。 再回来时,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就被带进屋子里。 白惊鸿像疯了一样冲过来,任凭那丫鬟哭喊饶命,最终还是死在了白惊鸿的剪刀下。 叶氏将剪刀从她的手中夺过来,这才开口问她:“好受点了么?” 眼泪从白惊鸿的眼中夺眶而出,她不解地问叶氏:“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们运筹帷幄十年出头,这座文国公府不是已经十拿九稳了吗?可为何现在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叶氏按住白惊鸿的头,将女儿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一遍一遍地告她:“别怕,不要怕,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模样,总有一天,你会踏着她们所有人一飞冲天,然后就回过头来,把那些欺辱过我们的人,一个一个全都杀死。可是惊鸿,你现在必须要忍,若是让她们如此轻易就坏了你用十几年树立起来的形象,那咱们可就太亏了。” 叶氏母女乱了套,念昔院儿的主子却过得悠哉自在。 白鹤染让下人去买了把摇椅,就摆在小院子里,午后阳光正好时躺上去,身上搭条毯子,晒着初春不冷不暖的太阳,很是享受。 这本该是一副很安静悠然的画面,可惜,边上一身大绿裙子的白蓁蓁却比较闹腾—— “上了年纪的人才要大白天睡觉,你才多大就整这些个?从前躺了十来年还没躺够么?快起来,帮我瞧瞧新送来的这些花样子哪些好看,多选出来几个,回头让下人一并送到华福楼去打了,咱俩分着戴。” 白鹤染没太明白,“打什么?华福楼是什么地方?” 白蓁蓁翻了个白眼,“金铺啊!上都城最有名的金铺啊!你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堂堂文府嫡小姐,居然活成了这副德行,连华福楼都不知道,说出去丢不丢人?” 白鹤染耸耸肩,“堂堂文国公府,把嫡给养得连上都城最有名气的金铺都不知道,丢人也轮不到我丢,上头有人顶着。”她说着,目光落在那一本子花样上,“这么多?挑也挑花眼了,不如就随便选几个。”她对这些东西一向没多大兴趣。 可白蓁蓁就太有兴趣了,她很认真地告诉白鹤染:“不怕挑花眼,实在花眼,大不了照着这些一样打一套。” 白鹤染咋舌,这典型的富二代败家子啊!这一本子图样得有个几十张吧,全打?“有钱任性啊!”她不得不感叹,“怕是白惊鸿也活得没你这样奢侈吧?” 白蓁蓁对白惊鸿极其不屑,“切,她可拉倒吧!就叶家那点儿财力,红家随便一个小妾姨娘就能给他们全干趴下,装什么大瓣儿蒜。哎,姐,你说宫里那老太太,还能活几年?” 白鹤染对这个妹妹也是服的不要不要的,“你真不怕叶家报复?万一宫里那位……呃,我还没见过那老太太,所以一时也不好说还能活几年。不过毕竟现在还活着的,万一给红家穿个小鞋……” “她不敢。”白蓁蓁摆了摆手,“至少现在不敢。你当文国公府是谁在养着的?敢现在断了红家的路,白家就得饿死。”话是这样说,但年轻的小脸儿也沉了下来,“如今叶家的打算是将红家的钱尽可能的大量搜刮,然后再用叶氏的那个儿子将文国公的爵位据为己有,从此这座侯爵府就是姓叶的了。我也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会来,所以我和我姨娘都在尽可能的巴结着父亲。可是你知道的,恩宠这种东西靠不住,一旦有一天恩宠没了,钱也搜刮够了,我们的下场怕是比你当初还要惨。” 她看着白鹤染,一向嚣张的小姑娘终于露了怯,“姐,你说这场博弈到最后究竟会谁输谁赢?现在我们靠着红家的钱和父亲的恩宠,若是有一天这些都没了,还能靠什么?” 白鹤染靠在靠椅上仰头看天,半晌,才答了她:“若有一天什么都没了,那就靠自己。”然后转过头来冲着身边的绿衣小姑娘眨眨眼,“就像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 白蓁蓁依然恍惚,手里的首饰花样被她拧来拧去几乎就要撕破了,内心的彷徨毫不掩饰地表现在面上。 白鹤染笑了,“你还是穿红衣裳好看,一换了绿衣,好像整个人都没了神采。”她伸出手去将这个妹妹握住,告诉她:“不要怕,就像从前你扬鞭护我,今后便换我牵着你一路前行。纵然前方是龙潭虎穴,也与我一同闯一闯,闯过去了,便是晴天朝阳。” 次日,阔别两日的大内总管江越,又来了…… 第61章拿钱砸死你 白兴言一连几日没上朝,今日不能不去了。 白鹤染陪老夫人用了早膳后,便带着老夫人在府里散步,从锦荣院一路散到前院,祖孙二人有说有笑,路过看见这一幕的下人都觉得十分新奇,毕竟老夫人太久没有这样子单纯的出来走动了。 从前她不想碰到不愿意见的人,所以自从三年前白鹤染被强行送往洛城,她便甚少出门,除非逢年过节,不得不给白兴言面子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否则就待在锦荣院儿里,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但白鹤染刚刚同她说,多走动走动对身体好,她这几日又经了针灸调理,到真觉得身子骨好了许多。 而且最主要的是,刚刚劝她出来时,白鹤染说了,这里是白家,是她们的家,如果一再退让,那就相当于将这座文国公府拱手让给他人。她们夺是她们的事,至少我们不能主动给。 老夫人觉得孙女说得是对的,病了这么多年的小孩子都能够坚强起来,她为什么不能做出个表率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老夫人再一次以主人的姿态散步在文国公府里,似乎还真的找回些当年老国公在世时的感觉。没想到岁月流逝,曾经那样辉煌和睦过的文国公府,如今却成了这般局面。 府中女眷听闻老夫人在前院儿,便也跟了过来。叶氏和白惊鸿最先到的,白花颜也跟着她二人一起来了。 一见白鹤染正扶着老夫人在前院儿一圈一圈地走着,叶氏悄悄给白惊鸿递了个眼色,白惊鸿立即明白母亲的意思。于是调整笑容,奔着老夫人伸出手:“祖母,让惊鸿来扶着您吧!” 老夫人看向她,只见额间受伤的地方已经被一片珍珠额饰挡住,还是倾城姿容,还是光芒万丈。可她不喜欢这种光芒,因为里头透着算计,和歹毒。 “不必了,你刚摔着,伤还没好,顾自个儿吧!老身有阿染扶着就好。”老夫人躲开白惊鸿的手,白惊鸿闹了个没脸。 站在叶氏身侧的白花颜因为之前打伤白惊鸿的事,已经心中懊恼,这会儿又看到老夫人不给白惊鸿面子,便觉得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于是开口替白惊鸿喊冤:“大姐姐也是想在祖母跟前尽尽孝道,祖母怎能这般驳人好意?” 不远处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紧接着便有人开口:“五小姐到底还是小孩子,净说些小孩子才会说的天真话,连尽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搞不清楚呢!” 这种典型的咯咯笑,和无所顾忌的挤兑,除了姨娘红氏,整座文国公府里再挑不出来第二个。 众人顺声看去,果然见红氏带着白蓁蓁乐呵呵地往这边走来。两人身上珠宝太多,一走路还叮当直响,简直把个白花颜妒忌得快要发疯。偏偏白蓁蓁还一边走一边说:“五妹妹虽然年纪小,但到底也是十岁出头的姑娘了,身上怎么还是这样素静?母亲没给你置办几套平日里戴着不丢人的行头么?” 说完,顿了顿,又笑道:“哎哟,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跟着母亲了,又回到你姨娘身边。小叶姨娘到也是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但从前母亲也没给准备些么?” 叶氏恨得咬牙,好不容易才将白花颜安抚好,这个白蓁蓁又开始挑事。于是赶紧把话接了过来:“从前花颜还是个小孩子,女子不过十岁,是不能置办那些行头的,会损了福气。现如今年岁也够了,待我的寿宴办完,也是时候为花颜添置添置。” 白花颜赶紧嘴甜地道:“谢谢母亲,就知道母亲待花颜最好了。”说完,还又跟红氏补了句:“红姨娘既然说大姐姐扶一下不算尽孝,那你到是说说,什么叫尽孝?” 红氏走上前,在老夫人面前站定,跟白蓁蓁一起恭恭敬敬地向老夫人行了礼,问了安。这才开口道:“真要尽孝,得拿出点儿实际的。”她看向老夫人:“听闻二小姐最近在帮着老夫人调养身子,妾身不懂医理,也帮不上什么。不过既然是调养,那肯定是需要补品的。所以妾身昨儿就给娘家递了话,今天一大早娘家就派人过来送了二十盒血燕,和两棵五百年的人参。妾身已经叫人送到老夫人屋里了,二小姐看着给用吧,不够我再跟娘家要。另外,娘家人还送来一万两银票,妾身也一并送了过去。” 白蓁蓁冲着白花颜呶呶下巴,“看到没有,这才叫尽孝,一天到晚别总整那些个虚的。” 白花颜气得直跳,大声骂道:“我呸!得意什么?不就是靠着娘家嘛!” 红氏也不生气,答应得很痛快:“对啊,就是靠娘家。没办法,谁让我娘家有钱呢!” 白花颜被堵得没话说,叶氏到是把话接了过来:“孝敬老夫人是我们这些小辈应该做的,待到寿宴时,无论是叶家还是宫里的姑母那头,都会送东西过来,我也早就做好了打算,到时候自然是会孝敬老夫人的。” 久未说话的白鹤染突然“咦”了一声,“难道往年不是这样吗?母亲每年都要摆寿宴,难道以前没有孝敬过老夫人?” 叶氏顿了顿,一脸尴尬,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答。 白惊鸿把话接了过来:“孝敬不必一定要选在某个特定的日子,母亲平日里也一直惦记着祖母那头,去年夏日里还送了一张冰玉席子,原本是叶家送来给母亲用的,母亲没舍得,给了祖母。” “哦。”白鹤染点点头,“那还真是不错。那既然平日里也有孝敬,应该也不用赶在寿宴这种时候把寿礼往锦荣院儿抬,不然传出去还以为是祖母想占了那些寿礼呢!” 老夫人也跟着点头,“没错,那些是都是你收的礼,老身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要的。从前没要过,往后更不可能要。” “其实这样说起来,母亲的富有程度不该比红姨娘差多少才是。”白鹤染掐着手指头给叶氏算了一笔帐,“嫁给父亲十年了,每年都会办寿宴,从前我虽在病中,但这种大日子也是要露个脸。母亲收到的贺寿礼不计其数,且有文国公府和当朝太后的面子同在,哪件礼也不可能太寒碜。这礼一收就是十年,富贵通天啊!” 叶氏晃了晃,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白鹤染接下来的话直逼要害:“为了对得起母亲的身份,为了衬得起这个贵重礼物,咱们文国公府也是下血本办寿贺的,每年为此支出的银两大概也得有……”她看向红氏。 红氏马上道:“最少十万两。”商人世家出身的女子,对于银钱有着天生的敏锐。 “哟,最少十万两,那十年就是一百万两,这还是最少的。”白鹤染问叶氏,“这笔钱是母亲自己出吗?” 叶氏没等搭话,白花颜又抢在前头:“怎么可能是母亲自己出,母亲是咱们府上的当家主母,当家主母过寿辰,当然是府里出银子给办。” “这样啊!”白鹤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这十年来,文国公府出了一百多万两银子给主母办寿宴,然而当家主母接到的贺寿礼,好像没往公中交过一文。” 白惊鸿抿嘴皱眉,实在是不说话太憋得慌了,于是忍不住道:“你怎知没有交过一文?再者,府里中馈一直是母亲管着,如何取用如何填补,怎么都轮不到一个小辈指手划脚。” 白鹤染笑了,“真逗,闲唠嗑而已,我什么时候指手划脚过?你是看到了还是听到了?” “我……”白惊鸿语塞,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话里话外就是那个意思。” “大姐姐你为什么要杀我?”突然之间,白鹤染整出这么一句话来,还一脸惊恐的样子,“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至于让你杀了我?” 白惊鸿都惊呆了,不只她惊呆了,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话从何说起啊? “我……你何时听到我说要杀你?” 白鹤染摊摊手,“你话里话外就是那个意思啊!” “你……”自己刚说出去的话被人家转手就反击回来,白惊鸿觉得自己面对白鹤染越来越没有信心,人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把她给堵得哑口无言,这根本完全不是对手。她开始为未来担忧,这座文国公府,对她来说,已经开始从光明走向黑暗了。 白蓁蓁笑得极没形象,前仰后合的,因为动作太大,头上一串白玉嵌珍珠宝石的珠花掉了下来,落在青砖地面,啪地一声摔碎了。 白花颜下意识地“呀”了一声,就连白惊鸿都往地上看了去。跟在老夫人身后的李嬷嬷赶紧上前去捡,可因为材质是玉的,这一下摔了个稀碎,捡都捡不完全。 李嬷嬷不停地叹气:“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这东西……特别贵重吧?” 白蓁蓁想了想,说:“也没多贵重,好像也就值几万两银子,没事儿,摔就摔了,反正我也戴了一年多,不稀罕了,回头再打个更好看的戴着玩儿。” 叶氏三人听得心都直抽抽,几万两的东西还说没多贵重?这红家到底是多有钱? 叶氏的眼珠子都隐隐发红,她发誓,不管是白家还是红家,她早晚都要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红氏吩咐下人将东西扫了,很大方地表示:“虽然碎了,但毕竟也还是好东西,回头让管家将碎片和珍珠宝石一并拿到外头去卖一卖,得来的银两就冲入公中吧!这些怎么也值个一万多两,且能花用一阵子。” 叶氏的心又抽了抽,再一次为叶家在钱财上的薄弱而悲哀。 这时,门房有下人来报:“宫里来人了……” 第62章有些面子可不是好要的 阔别几日,大内总管江越又再次来到文国公府。 要说从前,这位当今圣上身边的第一红人那是很难得出宫一趟,即便是文国公府这样的大家世族,多半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对于外界来说,江越是个传说中的人物,甚至还有人传他是皇上早年间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后来阴差阳错成了公公,皇上便把他留在身边好好照顾,尽力补偿。 不过这都是谣言,作不得数,但江越得宠是真的,甚至就连九皇子和十皇子都待他极为特别。尤其是掌管着阎王殿的九皇子,连皇上有时候见了他都打蹙,但据说除了他的亲弟弟十皇子之外,唯一能让他给个好脸色的,也就是这位江公公了。 江越来到众人面前,先是给老夫人行了礼,然后便笑着对白鹤染说:“奴才几日没来,还真挺惦念二小姐的,不知二小姐近日过得可还自在?” 白鹤染笑呵呵地点点头,“特别自在。” 江越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临来时十殿下还特地嘱咐过,若是有人让二小姐不痛快,那殿下也绝不能让那人好过了去。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全当活动筋骨了。” 白惊鸿的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握着,胳膊都在打颤。江越每说一句都无异于在她心窝子捅上一刀,少时在宫里见过的那位盛颜男子,如今却正在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接近她的生活,这要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叶氏在边上将白惊鸿的手握住,以无声的方式提醒着自己的女儿,不该动的念头,千万不可以动。 江越还在继续说着:“关于十殿下跟二小姐的婚事,殿下也说了,这事儿还是得坚持,不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所以奴才这是磨针来了,二小姐您看这圣旨……”他两手一伸,熟悉的圣旨就递了过来。 老夫人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是打从心里替这个孙女着急。多好的一门亲事啊!只要接下圣旨,从今往后她就是同十皇子订了亲的未来尊王妃。就凭着十皇子的名号,往后谁还敢主动招惹啊! 可白鹤染却还是不接,她对江越说:“我最近还真没工夫琢磨这赐婚圣旨的事儿,我们府里这几日挺忙的。” “哟。”江越一愣,“府上出什么事了吗?” 她笑着答:“是我的母亲要过生辰了,就在后天。这是府里的大事,所以这些日子都在为这件事情忙着,实在没心情考虑圣旨。江公公您看,要不这事儿咱们等母亲的寿宴过后再商量?您也可以回去跟十殿下提提,我相信他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她刻意强调了两遍“母亲”,最后还提及十殿下会明白她的心意。江越这种从小在帝王身边长大的太监,那就是人精里的人精,当即便知这里头一定有玄机。 于是顺着白鹤染的话往下唠:“原来是主母过寿,那自然是要好好操办。看来奴才今儿个来得实在不是时候,那这样,二小姐您先忙着,奴才就等您母亲的寿宴办完之后再来。另外奴才回去也得跟十殿下说一声,二小姐的母亲摆宴过寿,他做为想要求娶二小姐的一方,怎么说也得有所表示才对。还有九殿下,前些日子也外出办差回京了,他一向宠着十殿下,听说了这个事儿,肯定也会看在十殿下的面子上,备下一份厚礼的。” 叶氏挺了挺腰板,觉得忒有面子。多少日子了,终于又重新找回扬眉吐气的感觉了。 要不怎么都说太监是人精呢,这果然是只有人精才能说出来的话。听起来顺着白鹤染,实际上谁也不得罪,把她也捧得高高的,真让人舒坦。 叶氏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十殿下给她送礼,九殿下也给她送礼,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的礼那绝对要比太后的礼震撼得多。到时候寿宴一摆,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全到,下人扬声大喊:九殿下送二夫人贺寿礼、十殿下送二夫人贺寿礼!这得是什么效果?她叶柔脸面上的光可是亮大发了。 她不由自主地开口:“那可真是让二位殿下费心了。” 江越理都没理她,只是对白鹤染说:“那奴才这就回去,把这事儿跟殿下们说说。” 白鹤染点头,“有劳江公公了。” 江越又给她和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带着圣旨走了。 老夫人有些担忧,白鹤染看出来,悄声安慰道:“没事,我自有安排。” 叶氏的激动久未平复,白惊鸿心里也若有所思,白花颜还在可惜白蓁蓁摔坏的那枚珠花,一直在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冲上去捡几颗珠子,能值不少银子的。 老夫人懒得理她们,带着李嬷嬷回锦荣院儿了,临走还告诉白鹤染,明儿个一早还到她那儿去用早膳,给她烙肉饼吃。 老夫人一走,叶氏也没心思跟白鹤染再周旋,带着白惊鸿和白花颜也走了。如今她在白鹤染面前连样子都懒得再做,这个碍眼的嫡小姐,还是要想办法除掉才能让她安心。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前院儿这会儿就剩下红氏母女和白鹤染,以及她们各自带的丫鬟。 白蓁蓁乐呵呵地挽上她的手臂:“走吧!咱们同路呢!” 白鹤染点点头,并着母女二人一路往念昔院的方向走了去。 待绕过前院儿,她问红氏:“近日怎么没见到轩儿?” 红氏笑呵呵地说:“先生早早就来了,听学呢!老夫人说小孩子还是要多做学问,日常请安什么的,有心就行了。” 提到听学,白蓁蓁又别扭起来,“一直说咱们一起读书,可是这府里头天天有事,日日都不安生,讲学的先生都告了长假,好久没翻书本了。” 红氏笑她:“这不是正合你意?” 白蓁蓁点头,“那是,与其让我学那些个女则女训的,还不如找个武师教我功夫,省得以后动了真刀真枪的,我再挨打。” 红氏似乎在琢磨什么,没有再说话,白蓁蓁和白鹤染也沉默下来,直到走到两边院子的叉路口时,白蓁蓁这才开口道:“我到念昔院儿去坐会儿,姨娘先回去。” 红氏点点头,又对白鹤染道:“二小姐平日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妾身来说,妾身这里要命没有,要钱管够。”说罢,又往白鹤染手上瞅了眼,“瞧二小姐这双手上空的,哪里有嫡小姐的架势。”边说着边把自己左手上戴着的四只戒指给撸了下来,硬塞到白鹤染手里。“戴着,撑场面用。” 白鹤染:“……”此刻她深深地以为,再被这么喂下去,可能要撑死。 终于,红氏走了,白鹤染握着一把价值连城的戒指,一脸懵比地往念昔院儿走,白蓁蓁在边上跟着,一边走一边神叨叨地问:“姐你跟我说说,你在洛城那头是不是有奇遇?” 她一愣,“什么奇遇?” “就是比如说突然掉下山涧,然后在某个山洞里发现了宝库,或是什么秘籍,或是绝世武功之类的。你看你,不但突然会医术了,我发现你好像……还会功夫吧?” “恩?”白鹤染眨眨眼,“怎么发现的?” “猜的。”白蓁蓁实话实说,“不然你怎么干的这一出出大事?怎么把聂五那种厉害的人弄成那副德行的?” 白鹤染想了想,问她:“我要说其实是有个野男人在背后帮我,你信吗?” 跟在后头的迎春抽了抽嘴角,什么嘛,她家小姐还能不能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一下了?野男人什么的,真难听。 “我信。”白蓁蓁认真地点了头,“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信。” “……那你就信着吧!” “哎,那野男人长得什么样儿?好不好看?武功高不高强?他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赢了聂五的吗?人可靠吗?你要是特别喜欢,就叫到家里来相看相看,你……呃,不对。”白蓁蓁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还有个赐婚的圣旨呢,要是不接圣旨却跟个野男人私订了终身……我们家里应该也没什么,就是十皇子那头,我听说他那人挺难搞的。” 白鹤染起了点兴致,“怎么个难搞法?” 白蓁蓁想了想,告诉她:“据说那位十皇子脾气特别怪,似乎仇视女子,偏偏又生得比女子还要好看。所以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虽然明知他有怪癖,却依然控制不住往人家身边凑。据说前些年在一场宫宴上,前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因贪了几杯酒,多看了他几眼,他居然叫人把人家姑娘的眼珠子给挖了出来。那好歹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小姐啊!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偏偏皇上皇后见怪不怪的,骂都不骂十皇子一句,户部尚书气得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病死了。” 白鹤染听得嘴角直抽抽,“多看两眼就挖人眼珠子?”这哪里是难搞,分明是变态。 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紫眼睛男人的样貌,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竟在不经意间,唇角弯弯,弯出了一个极美的弧度。 白蓁蓁瞧见了,不由感叹,“其实那个十皇子也挺有眼光的,都说咱们府上白惊鸿最美,容貌倾国。却不知道,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漂亮……” 第63章你跟十皇子挺般配的 其实白蓁蓁说得没错,白鹤染确实是漂亮。 她的生母淳于蓝来自番邦,眉眼五官都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遗传到她这里,虽然不似淳于蓝那般浓烈,却也比普遍的汉人女子明艳许多。 这其实这就是白鹤染在前世年少时的模样,前世的母亲也是少~数~民~族,她的样貌遗传了五分之二母亲的特征,十分出众。 可这种好看却并不是很符合古代人的审美,在多数古人眼中,白惊鸿那种柳叶弯眉才是真正的美女。也就只有白蓁蓁这种不走寻常路的人,才会觉得白鹤染比白惊鸿还要漂亮。 “照你这样讲,那位十皇子以及当今圣上,岂不是滥杀害无辜之辈?”白鹤染又想了想,总结一句:“莫非皇上是昏君?” “小姐。”迎春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能说这样的话啊!” 白蓁蓁挥挥手,“没事儿,又没外人听见,我还能去告密不成?”然后再对白鹤染道:“其实也算不上昏君,虽然对十皇子的态度实在偏袒得厉害,但处理国政据说还行。不过我不懂那些个,就知道后来才听说,那户部尚书家的嫡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是光多看了人家几眼,她居然趁着人少的时候故意接近十皇子,不但狂飞媚眼,还把领口的扣子都解了。”她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哆嗦,“就跟白燕语娘俩没什么区别。” 白鹤染了然,“那是该挖。” 白蓁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感叹道:“其实姐,我觉得你跟那位十皇子挺般配的。就冲你前两天干的那件事儿,跟十皇子的手段简直是如出一辙,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你俩这性子要是不凑到一起去,八成老天爷都得觉得可惜。” 白鹤染:“……”她有那么变态么? “不过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白蓁蓁认真地说:“你比十皇子少了一个助力,那就是他亲哥,九皇子。” 说到这位九皇子,白蓁蓁似乎很兴奋,整个儿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十皇子之所能这样嚣张,除了皇上宠他、除了他打从十四岁那年就被称为东秦第一奇帅,人称战场上的天才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有一个贼牛逼的哥哥。她这哥哥是专门抓贪官污吏的,手上掌管着一个组织,叫做阎王殿。你想啊,这年头,当官儿的有几个身家清白的?长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再好的官,多多少少也都有些污点。九皇子特别聪明,他不是谁都收拾,他要收拾一个人的时候,首先考虑这个人对朝廷还有没有用。没用那就不用说了,直接干掉。有用,那就继续留着,直到将这个人最后一点价值压榨到一干二净,然后再出手收拾。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但凡有人招惹了他九弟,那就算那个人有天大的价值,都逃不过阎王殿的手掌心。你说是不是特别牛逼?” 这是白鹤染第一次相对全面地听到九皇子的事迹,她从前只听说十皇子有个哥哥,似乎是掌管着东秦朝廷某个权利机构,却不曾得知竟是这样的一种权力。 白蓁蓁说得没错,当官的最怕反~腐,古今都一样。但在古代、在这种帝王集权制的时代,若是由一位皇子亲抓,力度的确是够大。没有人会愿意招惹到这样的人物,本来皇子的地位就极高,天子的儿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想杀谁几乎是不问对错的,就更别说还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上。 想不到那十殿下竟有这样一位哥哥,怪不得能混得风声水起。 “他们厉害是他们的事,圣旨接不接是我的事,我若不想做什么,天王老子也强迫不了我。”她淡淡开口,平静语调下,说出来的却是如此震撼的一番话来。 “可他们是皇族。”一向嚣张的白蓁蓁说到这里也不得不泄了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族想要什么,谁敢说个不字?”她扯扯白鹤染,“姐,虽然你跟从前不一样了,但也不能表现得太强势。府里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跟皇族对着干,一旦弄成仇,谁都保不下你。” “我知道。”她语气还是淡淡的,这样浅显的道理,以她三十多岁的灵魂又如何能不懂?只是前世三十几年的岁月变迁中,她好不容易从最初的欺压殴打、和古老家族的权势压迫下走出来,好不容易用一步一个血脚印的代价,换来解脱与自由。如今又让她向另外一个权势俯首低头,纵然她知道这个头是不得不低的,心里却依然迈不过那道坎。 “你怎么了?”白蓁蓁看出她不大对劲,又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在洛城经历过什么,但总归回来之后比从前好上太多了。可能你过去三年所经历的事情对你影响太深,不过那些都没关系,讨厌皇族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周旋呗,演戏你总会吧?你就把一切都当做一场戏,或是当做你谋求所需的必经过程,这样一想,跃不过去的心理障碍,也就没有那么难了。” 白鹤染心中一动,是啊!当成一场戏也是不错的。更何况,对那所谓的皇族她也并没有太过厌烦,皇族对她也并没有表现出前世来自白家内部的压迫与谋害。不但没有害,反而一直都很友好。 她已经用前世的白家来衡量了如今的白家,总不该再将东秦皇族也拖下水,那样于她来说,也绝对没有好处。 记得阿珩曾经说过,智者当借力而行,不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才叫英雄,有时候借力打力,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她是该学学阿珩,不要总记怀着前世那些沟沟坎坎。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生命重新来过一次,若再活成以前那般模样,那就是她的无能。 这样一想,白鹤染便开心起来,因为有了新的目标,有了让这一世活得潇潇洒洒的志向,于是整个人就好像重新注入了生机,一下子就阳光灿烂起来。 她对白蓁蓁说:“不如我教你功夫吧!” 白蓁蓁一愣,没想到她突然转了话题,更没想到刚刚提到接不接圣旨时突现的落寞,竟在一瞬间就消散了去。 她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儿跟不上趟儿。 白鹤染见她发傻,又问了一遍:“我教你功夫,愿不愿意学?” 白蓁蓁总算回过神儿了,开口就问了句:“你真会武功?” 她点头,“真会。” “卧槽,牛逼大了啊!” 白鹤染抚额,这个四妹妹,说话怎么跟前世风家那丫头风卿卿似的? “就说你想不想学吧!” “想啊!我做梦都想。”白蓁蓁乐得跳了起来,“小时候我就想学武功,而且我跟你说,第一次萌生这种想法还是因为你。你那些年太逊了,逊得我都想一巴掌糊死你,要不是我姨娘拦着,说你是小时候因为大夫人的事受了刺激才变成那样,我可能早就亲手送你上西天了。真看不了你那么窝囊!就你院儿里那些个恶奴,我抽她们几鞭子根本就不过瘾,但除了抽几鞭子之外,我再想下重手也没那个本事,毕竟那年头我人小劲儿也小,几个婆子我都打不过。所以我就想啊,要是会武功就好了,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干脆利索,那才叫过瘾。” 白鹤染嘴角抽了抽,手起刀落一刀一个,还整的挺押韵。 “那等寿宴摆完,你就每天都到我院子里去吧,我在洛城时学了些本事,索性教教你。就算成不了高手,至少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 “还等什么寿宴办完?”她转头吩咐丫鬟,“小娥,你现在就回去,叫上几个人,拿两套新被褥到念昔院儿去。再把我平日里常穿裳用的都一并带着,就按搬家的规模来,往后本小姐就住在念昔院儿了。” 白鹤染吓了一跳,赶紧拦她:“干什么干什么?我只说让你跟我学功夫,没说让你跟我一起住啊?” “一起住学起来更方便啊!” “问题是你是方便了,我不方便啊?” “你有什么可不方便的?难不成还真有野男人啊?” “……”我累个去!白鹤染服了,这就叫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吧? “哎呀我又不跟你睡一张榻,就住个偏室,你睡你的我睡我的,谁也不干扰谁。”白蓁蓁推了小娥一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对了,别忘了告诉我姨娘一声,让她不用惦记。” “好勒,奴婢这就去了。”小娥答应得极痛快,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白鹤染很是头疼,“我那院子小,没什么正经的偏室,你好歹也是白家四小姐,有正经的院子不住,跑我这儿吃什么苦啊?” “不是学功夫吗?你见过谁学功夫不吃苦的?”白蓁蓁说得理所当然,“至于院子小,这个不用你担心,一会儿我仔细瞧瞧,真不够住咱们就把院子往外扩,再盖一进院儿,再填几间房,不就花点银子么,多大个事儿啊!” 白鹤染无语了,也是,对于这位四小姐来说,但凡用钱能解释的事儿,那都不算事儿。 “行吧!”她安慰自己,就当住集体宿舍了。 这头,白蓁蓁成功地住进念昔院儿,而另一头,老夫人也在吩咐李嬷嬷去做一件大事…… 第64章太后送礼 早上在前院儿时,白鹤染揪着每年给叶氏办寿宴花费的银两,以及叶氏收到的那些贺寿礼的出处问了许久。 身为文国公府的老夫人,这笔帐她以前不是没算过,只是打从叶氏进门,她的话语权就一年不如一年,算了又能怎样?去要花销吗?传出去会被人家说,给儿媳妇办寿宴还跟人家要钱。可是不要呢?凭什么年年办宴耗资巨大,叶氏收到的贺寿礼却一箱一箱全都抬进福喜院儿,回过头来又苦穷说府上开销大,公中亏空,让府上女眷都省着点儿花? 这些年了,要不是有红氏明里暗里接济着,怕是她这锦荣院儿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就更别提从前白鹤染的生活。 所以老夫人特别能理解白鹤染今日提起的这桩事,于是她吩咐李嬷嬷说:“你去帐上将近一年的帐册子要来,就说老身要看看。” 李嬷嬷有些犹豫,“老夫人,这样做福喜院儿那边会不会……” 老夫人闷哼一声,“阿染说得对,再畏首畏尾下去,这座文国公府就要姓叶了,到时候没人救得了咱们。” “可是真能查出问题么?”李嬷嬷无奈地叹了一声,“她动手脚是肯定的,只是老夫人您也心知肚明,手脚都是动在暗处,咱们能拿到的帐册,那都是做得漂漂亮亮,一个错处都抓不着的。” “我知道。”老夫人摆摆手,“你只管去拿,即便是漂亮的帐册,只要到了咱们手里,那也是敲山震虎,给那叶氏提提醒。不要以为白家人都是傻子,任她拿捏,从今往后,这座府里的大事小情,老身也不能只用眼睛看着了。” 李嬷嬷知了老夫人的心意,便不再多问,带上两个小丫鬟往帐房去了。 自从叶氏进门,白兴言就主动找到老夫人,要走了一直由老夫人掌管着的中馈权力。这么些年,老夫人从未看过帐册,所以李嬷嬷突然来要,帐房那边确有些措手不及。但又不能不给,毕竟老夫人是长辈。 所以,李嬷嬷的帐册拿得还是挺顺利的。 只是她前脚刚离开帐房,便有人悄悄溜出去,将这个消息递给了福喜院儿那边。 叶氏听闻这个消息,气得连摔了两只刚烧制好送过来的茶碗。 双环赶紧安慰她:“左右能拿走的是表面功夫,真正的帐册除了夫人您,谁都看不到。” 叶氏做了个深呼吸,强把火气压下去,她告诉双环:“再去提醒帐房那头,真正的帐册一定要收好了,千万不能露给任何人看。” 双环点头应下,却不急马上去,“老夫人派去的人刚走,奴婢晚些时辰再去,省得惹人眼目。夫人若真不放心那帐册,不如拿回来咱们自己收着?” 叶氏摇手,“不可。我这里也不是铜墙铁壁,一旦出了这间屋子,我都需时刻端着身份揣起情绪,不敢有任何闪失。屋子里老爷又时常会来,日久天长难免露出马脚。你以为那白兴言是什么人?他不是惧怕我,他惧怕的是宫里的太后,和我外祖家的势力。看看外头那些丫鬟婆子,表面上对我唯命是从,实际上谁也不知道她们当中的哪一个就是老爷安排过来的眼线。” 双环也沉下心思,无奈地道:“这么些年了,我们总想往梧桐园那边安插人手,可惜从未成功,看来老爷对夫人是一直都有防范。如今又多了个邪乎的二小姐,夫人今后可要加倍小心了。” 叶氏冷哼,“也不用太紧张,自己吓唬自己。虽然这些年没交过贺寿礼到公中,但毕竟那是我收的礼,白家也不至于真好意思伸手来要。她们无外乎就是心疼这十来年的花费,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传扬出去,也不过就是男人宠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帐册藏好,谁也不敢真拿我如何。” 深夜丑时半,白鹤染轻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一身月白长裙衬在漆黑的夜色中,宛若仙子。 她从不认为一身黑衣才是黑行人必备的打扮,能不能够被发现,靠的是能耐本事,跟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没有多大关系。那位十爷每次来也都不会刻意穿黑色,还不是避过了文国公府众多暗卫。 她伸伸胳膊,自来到这府中,还从未在夜间往念昔院儿外头溜达,今晚就当做一个好的开始吧!这座府里有太多人想要她的命,她若不给对方多添些堵,如何对得起枉死的原主,和她穿越一场的辛苦。 正准备有所行动,然而脚步刚抬,突然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阴嗖嗖的小动静:“姐,你上哪去?” 白鹤染吓一哆嗦,回头一看,就见白蓁蓁正站在厢房的窗子边,两手托着下巴看她。 她抚额,“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干什么呢?” 白蓁蓁从窗户里头跳了出来,一边一边说:“我一想到明早就能练功夫,就兴奋,睡不着。你呢?总不至于一想到明早就能教我练功夫就兴奋吧?说,上哪儿去?” 白鹤染实话实说:“去偷东西。” “咦?”白蓁蓁来了兴致,也不问去偷什么,只道:“带我一个。” 她吓得赶紧摇头,“那可不行,累赘。” 白蓁蓁不干了,“我都要拜师学艺了,总得考验一下我师父有没有真本事。万一你就只教我些花拳绣腿,那我还不如照着街边儿卖的画本子练呢!” 她一听这话就乐了,“考验啊!那行,你跟着吧!”话刚说完,突然身形一跃,整个人就像个鬼影子般,眨眼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微风,和瞠目结舌的白蓁蓁。 “我去!”白蓁蓁都看傻了,“真的假的啊?这么厉害?三年练成这样,你吃药练的啊?” “四小姐真不用考验,二小姐的武功怕是老爷所有的暗卫捆在一起,都不够她打三个回合的。” 又一个声音响起,白蓁蓁吓一哆嗦,回头一看,竟是默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 “你跟个鬼似的大半夜冒出来干什么?吓死我了。” 默语淡淡地道:“给主子看家护院,赎罪。” 次日,文国公府终于开始热闹起来。 在管家的带领下,下人们开始提着红灯笼在府中各处挑挂起来,尤其以前院儿布置得最为隆重,甚至还搭了个小小的戏台。 因寿宴的主人是叶氏,因此,福喜院儿家居摆设也添置了不少,还给叶氏屋里换上了新的桌椅。 叶氏开始向外广发喜贴,基本京中正三品以上官员府上的女眷们都接到了喜贴。 当然,贴子是下给嫡母和嫡女的,至于庶出的孩子则没有专门去请,哪家若愿意带来就自己带来,想要文国公府当家主母点名去邀请,庶出的孩子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不过叶氏这回也学聪明了,叶家新出生的那个孩子既然那样得她二哥的心意,她便在给叶家的请贴上将那位宠妾也给写了上去,另外还特地也邀请了万嬷嬷。 距离寿宴只剩下一天的光景,双环问叶氏:“夫人往年生辰之前都会进宫一趟,去向老太后请安,今年还要去么?若去的话就得马上准备,今儿下晌便过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叶氏却摇摇头,“今年不去。府上出了这么些事,给姑母请安已经耽搁了,索性不如就干脆耽搁到底。姑母虽说年纪大了,但心里可一点都不糊涂。我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习惯今年突然打破,她老人家总也该合计合计,是不是我这头出了什么事情。眼下白家这个局面,我不能冒险主动去搬救兵,但若是救兵自己想起来了,那她们可就再怪不得我。” 双环点点头,“还是夫人心思精细,奴婢思虑浅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下人大声道:“禀二夫人,前院儿管家差人过来,说太后娘娘给夫人准备的贺寿礼送到了。” 叶氏心喜,双环赶紧道:“看来太后娘娘是想着夫人您的,快出去看看吧!” 叶氏忙点头,又叫了人到风华院儿去找白惊鸿,自己则带着双环先行往前院儿去了。 代表老太后来送贺寿礼的是一位中年宫女,身量高挑,身段凹凸有致,眉目明艳,很是有一番风情。此刻人已经被让至前厅喝茶,叶氏还没进门就笑了起来,主动开口打招呼:“权烟,你怎的亲自过来了?” 待人到近前,跟在身后的双环赶紧屈膝行礼:“奴婢见过权烟姑姑。” 再一抬头,竟发现一早上朝去的白兴言竟也从门外进来,面色看上去还算好,还问了叶氏一句:“贴子都送得怎么样了?” 叶氏知道,白兴言这是做给权烟看的。这权烟是她姑母宫里的管事宫女,因她姑母不喜老宫女侍候,说看着年纪大的人没有生气,所以这位姿容出众的权烟便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 白兴言昨晚还在给她脸色看,今天就能面色从容地主动说话,可见心里对宫中人还是介怀的。 叶氏想了想,却并没有马上答,而是面带惶恐地匆匆起身,方才诺诺地道:“都送好了,妾身多谢老爷关怀。” “恩?”叶氏这一句话,让宫女权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第65章这简直太不像话了 白兴言皱了皱眉,又很快将面上不快散去,上前扶了叶氏一把,“我关心你还不是应当应份的事,谢什么,凭白的这般生份。”然后才看向权烟,面上带着笑道:“是权烟姑娘来了,姑母她老人家可好?” 一句姑母,摆明了是套近乎。 权烟却不怎么给他这位国公爷面子,她看了看叶氏,再看看白兴言,沉着脸道:“太后她老人家好不好,得全看皇宫外头的小辈们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如今的国公府是有多忙,以至于侄小姐都没工夫进宫去给太后娘娘问安了。太后思念得紧,只好差奴婢出来看看,顺便给侄小姐送些东西庆贺生辰。” 白兴言故作惊讶地问叶氏:“怎么,你没进宫去给姑母请安吗?往年这时候都要进宫去的,今年怎的忘记了?唉,也都怪本国公,前些日子小病了一场,连早朝都耽搁了两日,你只顾照顾我,都没抽出工夫进宫一趟,害姑母担心了。” 叶氏心中冷哼,这男人要是想吃起软饭来,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都能豁得出去。 她依然是唯唯诺诺的模样,俯身回话道:“老爷说得是,近日府里事情多,实在走不开。” 权烟看着就更来气了,“国公爷似乎对侄小姐很严厉?” 白兴言听着这一句又一句侄小姐的叫,心里很是不痛快,这明摆着是没把文国公府放在眼里。可即便如此他又能如何?总不能跟太后身边的红人翻脸。于是赶紧道:“哪里哪里,姑娘误会了。” “是么?”权烟闷哼一声,“虽说女子出嫁从夫,侄小姐在国公府里过得如何这也是你们关起门来的家事,奴婢不该多嘴。可是没办法,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就是嫁入白家的宝贝侄女,在宫里头时常都念叨着想念侄小姐。本还想着每年生辰之前侄小姐都会进宫问安,早早的就将侄小姐喜欢吃的菜品和点心都吩咐下去,膳房近几日天天都给备着。且打从正月还没出,就开始给侄小姐预备新衣裳,一连预备了五套,等着侄小姐进宫带回去。可这左等人不来,右等人还是不来,只能差奴婢出宫一趟,把衣裳和吃的都送过来。国公爷,您说若是让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侄小姐府上过得竟是这般小心翼翼,那可得有多心疼啊?” 白兴言让这权烟给说得一惊一惊的,心都打起哆嗦来。此刻他真想狠抽叶氏一巴掌,这个该死的女人,她就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让他难堪,她就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让宫里知道,她在白家受了委屈。 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居然在报复他! 可是,报复又能如何?如今太后那边表示出来这样的态度,他纵是心里有万般恨,还能把叶氏怎么样?再者,娶这女人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借一把力,还不是为了能顺杆儿往上爬。 将来的白家如何他已经不想管也管不了了,他只想在他自己这一代,能够重返朝堂,且举足轻重。特别是当他一想到将来白惊鸿一步登天,他与皇族的关系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密,这是白家先祖都做不到的事,他若能做到,便是要随着文国公府流芳百世的。 一想到这,白兴言心中不快便一扫而空,当下也不顾身份了,冲着那权烟就施了一礼:“姑娘严重了,叶柔在我白家是主母,连府上中馈都由她管着,她怎可能活得如姑娘说得那般小心翼翼呢?定是这些日子照顾本国公病体累着了,劳姑娘费心,在姑母面前说些好话,也省得姑母担心,再急坏身子。” 权烟不屑地看了看白兴言,再次提醒道:“还是希望国公爷对侄小姐能多用点心,夫人娶回来是要好好疼爱的,美妾再好也终究是妾,将来要同国公爷荣辱与共的,就只有妻子。” 话说到这儿,刚好白鹤染与白蓁蓁二人搀扶着老夫人走至前厅。 权烟心思一转,笑着迎向老夫就问了句:“老夫人,您说奴婢这番道理讲得对不对?” 老夫人此刻都快气死了,她儿子堂堂一代文国公,眼下竟在跟一个奴婢行礼!虽然是宫里的奴婢,可哪儿的奴婢那也是奴婢啊!国公是侯爵,那是除了皇子王爷外最高的地位象征,照理说,就连当朝丞相见了国公都是要行跪礼的。 虽说随着一代一代的传承,文国公府逐渐没落,朝廷也一再削减侯爵的权势。但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堂堂文国公要向一个宫奴行礼。 这简直太不像话了! 老夫人没应权烟的话,到是狠狠地瞪了叶氏一眼。 叶氏立即又做出一副胆怯模样,甚至比之刚才还要更明显一些。 权烟的脸色比刚刚更加难看了,“原来侄小姐的确过得不如意。唉,女人啊,就是这个命,一旦嫁出去,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婆婆宽厚还好,若是个狭隘心肠的,儿媳注定要一辈子受气。”她看着老夫人,突然展了个不怀好意的笑,“这样说起来,我们太后娘娘在皇宫里头,也算是做婆婆的人呢!” 搀扶着老夫人的白鹤染,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祖母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之前盛怒的气势一下子熄了火,整个人都没了精神了。 她与白蓁蓁对视了一眼,看到白蓁蓁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跟她说了一句:“姑姑。” 脑子里原主的记忆转了转,这才想起来,其实白家也是有一个女儿进了宫的。 原主从前是个不管事的人,又一直在病着,所以有很多事情原主不是不知道,而是即便知道也没当回事,随随便便就扔在记忆里。毕竟对于从前的原主来说,那些事情都与她无关,记不记得也没什么要紧。 正因为原主这个性子,所以白鹤染穿越过来之后,除了因愤恨导致的叶氏娘仨和父亲白兴言的印象特别深以外,其它的人总是要碰到了才能想得起来,或者她刻意去回想,才能够拾得起记忆。 就像那个进了宫的女儿,要不是今日话赶话说到这儿,她怕是永远都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那进了宫的是老夫人所生的唯一一个女儿,是她父亲白兴言和二老爷武的亲妹妹,她的亲姑姑,叫白明珠。 白明珠十六岁入宫,并不得宠,好歹因顶着个文国公府嫡长女的名头,皇上看面子给了她一个嫔位。 不过那位姑姑到也不是一无所出,据说是在二十岁那年,机缘巧合下得到圣恩,生下一个女儿,正是当今万岁的六公主。算起来,今年该有十七岁了。 厅里坐着的这宫女的意思,无外乎就是以此来威胁老夫人,告诉老夫人,你自己的女儿可是在人家姑母手里攒着呢,对叶氏应该什么态度,你自己掂量。 天底下没有不疼闺女的母亲,老夫人不得不怂了。 白蓁蓁紧皱着眉,有些焦虑。一方面恶心这种威胁,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白家得受着这个威胁,至少老夫人是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坐视不理的。 眼瞅着老夫人就要说软话,白鹤染心思微动,抢着开口,把话先说了出来—— “这位姑姑说得没错,太后娘娘也是做婆婆的人呢!她老人家是天下女性之表率,更是后宫合乐之典范,下底下没有比太后更好的婆婆了。因为若是太后娘娘苛待妃嫔,妃嫔们便难免心绪不佳,这心绪一不佳,便不能尽心侍候皇上,那皇上又怎能龙颜愉悦呢?虽说宫里主子娘娘多,皇上也顾不过来,但保不齐哪一天就突然想到了哪一个,特别是膝下有子女的,就更是免不了因为儿女之事偶尔过去看望看望。所以不需要担忧,我们都相信,太后娘娘是不会做让皇上为难的事情的。” “你——”权烟大怒,“好犀利的一张嘴,你们白家人果然胆子够大,竟敢在背后编排太后娘娘,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白鹤染!”白兴言也跟着怒了,“你给我住口!” 白鹤染怎么可能听他的,张口就把权烟给顶了回去:“编排?莫非刚刚我说的话姑姑认为是编排的?那姑姑的意思是,太后娘娘根本不会顾及皇上的情绪,根本也不考虑皇上是否为难?根本也不考虑龙颜愉悦与否?”她面上大惊,“这怎么可以?那是皇上呀!太后怎么会……” “住口!”权烟实在听不下去了,“我何时说过这样的意思?” 白鹤染提醒她:“就刚说的呀!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叶氏赶紧替权烟说话:“白鹤染你不要乱说话,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她笑看向叶氏,“母亲方才见祖母瞪了你一眼就吓成那样,这会儿到是胆子大起来,能替别人解释了?” 叶氏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直呼了白鹤染的大名,且腰板挺直气势十足,跟之前故意装出的胆怯模样判若两人。她有些尴尬,声音立时就又软了下来,“没有,我是怕你得罪了宫里的人,是为了你好。” 话出口,再向白鹤染看去,却在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浓烈的嘲讽,和呼之欲出的愚弄—— 第66章白鹤染是要上天啊! “怎么会。”白鹤染神色淡然:“这位姑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身为天下女性典范,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自然是最说理不过的,定不会跟我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计较。再者,我之前是在夸赞太后娘娘慈母心肠,哪怕并不是亲婆婆,也会视后宫妃嫔为己出,不会以太后之尊带头给万岁爷添堵。反到是这位姑姑,不同意我的话,说我这些都是在编排。如果这样就是得罪了这位姑姑,那待下次江公公再过来时,我还真得请他跟宫里的主子们请教一下,为何夸太后就是得罪人了?反过来说太后并不打算为皇上着想的人,却要受人敬仰,连我父亲有侯爵之位在身的人,也要向她行礼?这到底是什么规矩?” 白鹤染长篇大论说了一通,直接把在场人都给说傻了,就连白蓁蓁都不得不服,她姐姐这个逻辑真是棒棒的。 权烟都被绕腾迷糊了,她想为自己争辩,想说自己并没有说过老太后不为皇上着想的话。可是再仔细想想,却又觉得白鹤染说的那些确实有理。归根结底是她之前冲动之下用词不当,在人家手里落下了话柄。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在宫里待到三十多岁,看到太多因一句失言而丧命的例子,也知道什么叫做谨言慎行,更清楚,今日自己的这番话要是传进宫里,就算太后不责罪于她,其它各宫各宫的主子们也不会轻易松开这个把柄。 其实人家有句话说得对,“不是亲婆婆”。是啊!当今太后毕竟不是皇上的生母,虽说皇上对她也敬着,却根本没有半分母子之爱。若在这样的局势下被传出太后不为皇上着想什么的,怕是她真的要成为大罪人了。 权烟如此一思量,立即就服了软。她站起身,冲着老夫人站着的方向浅浅一拜:“是奴婢失言,虽说有口无心,但毕竟还是说错了话。还望老夫人能够原谅则个,就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更不要外传了吧!” 白兴言在边上帮腔:“是啊!这种事情传出去对我们白家也没什么好处,毕竟咱们可是跟太后沾着亲的。”说完,还狠狠地剜了白鹤染一眼。 白鹤染一脸关切地问他:“父亲是不是眼睛不舒服?怎么总往上翻白眼呢?该不是中风了吧?明日就是母亲寿宴了,有病可得赶紧治,免得在大喜的日子里让人看笑话。” 白兴言气得肝儿疼。 权烟看着这对父女交锋,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姑娘似乎提到一个名字,江公公?哪个江公公? 她心里一哆嗦,一种不好的预感匆匆来袭。听闻那个行事乖张极度任性,又玩世不恭的十殿下看上了白家的一个女儿,打从回京后就天天派人上门求亲,拿着皇上的一道赐婚圣旨没完没了地折腾。 莫非…… “敢问这位姑娘,可是白家二小姐?”权烟没忍住,到底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白鹤染点头,“没错。” 权烟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升起深深的悔意。 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惹上什么人不好,偏偏要招惹一个跟十殿下那魔头有关系的,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更何况,这一得罪还不只是她一人倒霉,连带着叶家也要跟着受牵连。那个一向护着弟弟的九殿下还不得把叶家查个底朝天啊? “怎么,这位姑姑对我的身份有质疑?”见权烟半天不说话,白鹤染主动开了口。 权烟回过神来,赶紧道:“没有,没有,奴婢只是问问,问问。另外,适才奴婢失言,还望二小姐万不要放在心上。毕竟国公爷跟老太后也是实在亲戚,二小姐就放奴婢一马,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吧!” 之前还气势不凡的权烟,转眼就蔫了下来,叶氏看在眼里,整颗心都在哆嗦。若是姑母那边的人都对付不了这白鹤染,那她到底该拿那个死丫头怎么办? 这时,白鹤染的声音又起:“既然都是误会,那就请姑姑回宫后禀报太后娘娘,母亲在白家一切都好,虽说府里操心的事情多些,但这也是府上老夫人对儿媳绝对信任的一种表现。毕竟没有哪一家的当家主母不忙的,相信太后娘娘一定会体谅。” “二小姐说得是,奴婢会如实禀报给太后她老人家的。”权烟留了话口,并没有将话应死。说如实禀报,便是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至于太后怎么想,那就是太后的事了。 可白鹤染要的却是这权烟照着她的话去说,于是她笑了笑,又告诉权烟:“上次江越公公过来时,说看在我的面子上,明日母亲寿宴会带着十殿下的贺礼过来,九殿下正在京中,也会一并随礼。今日的事,姑姑如何同太后说,我便如何同江越说。剩下的,那便看宫中各方主子们,谁更胜一筹了。” 权烟又是一哆嗦,这位二小姐太厉害了,这意思就是,你我各自告状,然后让上头的主子们结仇。十殿下既然在求亲,那肯定是要站在白家二小姐这一边的,到时候老太后对上那个魔头,能有什么胜算?这么些年了,宫里哪个人对上那个魔头能占着便宜了?连皇上都在那个儿子面前讨不着好,一个非亲的太后又算得了什么? 权烟努力将心绪平复几分,这才又道:“奴婢的话怎么回,全听二小姐的。侄小姐……哦不,是二夫人。二夫人在白家一切都好,婆婆信任,将府中大权全部交付,因此比往年更忙碌了些,这才耽搁了进宫请安。” 白鹤染点点头,“姑姑真是个聪明人。那便回吧!府上还要忙着给母亲备寿宴,实在不便留客,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权烟赶紧屈膝行礼,说了声“奴婢告退”,然后让随行的宫女将手里东西放下,匆匆走了。 白鹤染扶着老夫人往里走,在上首位上坐了下来。白蓁蓁则是去翻看那些送来的东西,然后笑嘻嘻地对白兴言说:“除了好吃的,还有几件衣裳,我瞧见一身男装,是适合男子的茶色,想来定是给父亲做的。” 白兴言原本是打算训斥白鹤染的,给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弄得如此下不来台,这白鹤染是要上天啊! 可眼下一听说有太后那边做给他的衣裳,便又转了心思,隐隐开心起来。 太后每年都会给叶氏赏些东西下来,可从来没有他的份儿,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觉得太后根本就没看上他这个侄女婿。没想到今年竟有不同,老太后想起他来了。 白兴言高兴地上前去看,衣裳一共有五套,其中四套都是女装,唯一一套男装很是突兀,他一眼就看了出来。于是乐呵呵地伸手去拿,一边拿还一边说:“看来姑母心里是有我这个侄女婿的。”又对叶氏道:“也是你在姑母跟前美言的功劳,本国公心里都记下了。” 叶氏的表情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尴尬,她看着被白兴言拿起来的那件衣裳,再看看边上一脸看好戏模样的白蓁蓁,突然意识到什么! “老爷——”她想冲上前将那衣裳抢走,可脚步还没等动,对面的白兴言已经将衣裳给完全抖了开。 “这个颜色本国公很喜欢,茶色显得人年轻,你看这身量尺寸,正适合本国……恩?”白兴言的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他本想着就算尺寸稍微有些偏差也没什么,太后有这个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他回头可以着人改改,待寿宴结束后穿进宫去给太后谢恩。 可这哪里是稍微有偏差,这偏差可太大了! 整件长袍比在身上,原本该及到脚踝处的下摆,如今只够他的膝盖。不仅长短不够,宽窄也差得太多。白兴言身材修长,略有些削瘦,可这衣裳却足足宽出他半个身子去。 又短,又肥,这茶色偏红,也不像是四十二岁的男人该穿的颜色。 白兴言之前还挂着笑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偏偏白惊鸿这时候刚到,一只脚刚跨进门,就看到白兴言手里提着一件新袍子,便随口说了句:“听说姑姥姥赐下了贺寿礼,带了许多件衣裳。父亲手里提的那件定是送给哥哥的,姑姥姥真是周到,每次有东西赏下来都不会少了我跟哥哥的那一份。” 啪! 白兴言听到这里再受不了了,将手里的衣裳狠狠往地上一甩,然后瞪着叶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周到,真周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惊鸿愣住了,她才刚过来,根本不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将太后赏赐的衣裳给扔了。 她看向叶氏想询个答案,叶氏却已没心思再多说什么,只拉住白惊鸿的手向老夫人行了个礼,说了声:“儿媳有事,先告退。”然后拽着白惊鸿就走了。 老夫人气得直捶桌子,直问厅里剩下的两个孙女:“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再指着叶氏没来得及收走的那些赏赐大声道:“来人,都给我拿走,扔到福喜院儿去!快,别再让我看到这些!” 下人们将东西匆匆收走,白鹤染这才又开了口,只一句话,就让老夫人的心情畅快了许多—— 第67章不能让她们活得太痛快 “祖母生气归生气,但父亲这次受挫,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白鹤染告诉老夫人,“势力是一把双刃剑,只有让父亲不断地看到利刃砍向他自己的这一边有多锋利,他才有可能在这种锋利的砍割下渐渐疲惫,重新回头。” 老夫人恍然大悟,是啊,她儿子从前只想着叶氏有多好,能为他带来多少荣耀,却不知得到这些荣耀的同时,他需要付的,是一个男人的尊严。 “还是我的阿染看事情看得清楚。”老夫人感慨,“是我想错了,叶氏的强势虽可恨,可我们就是应该培养她这种强势,因为只有让你父亲一次又一次的遭受打击,他才会明白,谁是敌,谁是友,谁为善,谁为恶。”老夫人握着白鹤染的手,面上终于又露了笑意,“看来我的阿染真是长大了,往后祖母都听你的,你怎么说祖母就怎么做,咱们一起努力,将你的父亲给拉回来。” “还有我,祖母不要把蓁蓁忘了,蓁蓁也会跟你们一起努力的。”白蓁蓁凑过来笑嘻嘻地跟老夫人撒娇,“二夫人不孝顺您不怕,不是还有我姨娘么。姨娘总说当年大夫人离府前嘱托过她,除了要照顾姐姐之外,也要照顾好老夫人,只要老夫人在,文国公府才像个家。” 听她提起淳于蓝,老夫人刚露出的笑意又变成了抹泪,回想淳于蓝嫁进白家的那些年,上孝顺她这个婆婆,下对白兴言的妾室也宽容和照顾。当初刚入府的红氏专宠,她曾重罚过,甚至动过将人赶出府或是休掉的念头,还是淳于蓝苦口婆心地劝着,替红氏求情,才保住红氏的一条命。 那么好的一个媳妇,却因受家族牵连落得那般下场,如今每每想起都让人无限唏嘘。 老太太对白鹤染说:“其实当年我劝过你父亲,纵是你舅舅夺嫡失败,没能成为那小番国的国君,也没什么,咱们还是过咱们的日子,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除非那小国与东秦为敌,否则仅凭那点祸事,根本不该连累到你的母亲。更何况就算现在的那位国君,那也是你的舅舅呀,那也是你外公的亲生儿子呀!可你父亲不听,他被权势蒙瞎了眼,什么都看不到,否则也不会又娶了叶氏进门。” 白鹤染依然笑着,没马上搭话。其实这些道理人人都懂,但就像老夫人说的,白兴言已经被权势蒙瞎了眼,机关算尽娶了淳于蓝,就等着淳于蓝的亲哥哥登基为国君,他便一举成为了歌布国国君的妹夫。有那样一处靠山,即便强大如东秦,朝廷中人也是要高看他一眼的。 白蓁蓁见气氛有些不太好,便又主动开口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就过去吧,不是总说人要往前看么,咱们应该多想想今后的事。祖母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姨娘都会一直孝顺您,我也会一直都跟我的亲姐姐站在一边。那个什么惊鸿的,蓁蓁心里从来就没认过她。” 老夫人听了这样的话很欣慰,再想想红氏这些年并没有因当年的事情记恨她,反而待她很好。她起初觉得红氏是需要一个靠山,可如今想想,自己算哪门子的靠山?人家之所以对她好,那是因为淳于蓝临走时有过嘱托。 她长叹一声,把白蓁蓁的手也拉了过来,“这些年,难为你们娘俩了……” 从锦荣院儿出来,白蓁蓁特别不屑地道:“就咱们那个爹,你觉得真能靠这种努力给拉回来?叶氏的双刃剑砍了他这么些年,我怎么瞅着他是越挫越勇啊?” 白鹤染点点头,“的确是越挫越勇。” “那你怎么还跟老夫人那样说?” “安慰老人心懂不懂?”她无奈地叹道,“你总不能直接了当地告诉祖母,她儿子没救了,争权夺势这条道肯定是要跑到黑的,十匹马也拉不回来。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你觉得她禁得起这个么?” 白蓁蓁吐吐舌头,“到也是。不过既然拉不回来,那咱们怼着叶氏又气着父亲,也没什么意义啊!反正那俩人是打不散气不散的,咱们到底在折腾什么?” 白鹤染看傻子一样看向这个妹妹,“平时挺机灵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就傻了呢?那你说他们那些人这些年欺负我折腾我,又得到什么了?真能把我弄死吗?并不能。但却能让我过了那么些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整不散他们也得隔应着他们?” “是啊!总归不能让他们活得太痛快。在白兴言追逐权势的路上,不给他多设些障碍,如何对得起他施予我的那个悲惨童年?” 彼时,白兴言正站在梧桐园中心处的书房前,他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地看着面前这间屋子,几次都强压下一把火烧了的冲动。 这是白家几代文国公用过的书房,他少时就认定这里是一个非常庄严神圣的地方,因为只有接受了世袭的爵位,才可以进入到这里来,成为这一处的主人。 然而,如今这里却承载着他这一生最大的耻辱,他只要一看到这个书房,就能回想起那一场噩梦。 叶氏还没什么,关键是聂五。一个奴才,居然将他羞辱成那般,简直千刀万剐都平息不了他心中的怒气。 因为那桩事,他对这间书房产生了强烈的抵触,就像现在,人站在书房前,脚步却沉重得跟本迈不进去。可不进书房又能去哪儿呢?那次事后,他一见到妻妾们就觉得恶心,包括红氏也一样。 那种恶心不是主观上的,是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就像人天天吃一种菜,日久天长吃伤着了一样,再多看一眼都想吐。 这两日,白兴言都是去白浩宸的屋里睡的,也好在那个大儿子外出游学没有回来,否则这偌大文国公府,简直连他住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白兴言长叹一声,返身离开了梧桐园,又往白浩宸的韬光阁走了去。路上经过前院儿,吩咐管家:“着人在梧桐园里再给本国公重盖一间书房,地方你们随意选,总之离原来的书房越远越好。” 管家并不知道当日曾发生过什么,只想着兴许是一间不够用,或是另建一间留做待客。原来的书房经了几代爵爷用过,积累下来的书籍也多,是有些小了,于是没有迟疑的去找人办事。 白兴言其实很想去当面警告叶氏一番,之前在锦荣院儿的事情何止让他气愤,那简直就是耻辱,老太后也太不把他当人看了。 可这种冲动在他心里打了几个转后,又被强行压制下去。他同叶氏的关系已经十分紧张,不能再恶化下去,更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得罪太后。衣裳而已,女人家家的事,他一个大男人跟着争个什么风呢?那老太太身子骨还硬朗着,能在先帝众多妃嫔中脱颖而出活到现在,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指不定这次就是在考验他,自己需得禁得起考验才是。 再者,叶氏的外祖郭家也不好惹,将来想要将白惊鸿推上高位,没有郭家的势力也不成。他想当国丈,这些都得忍。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想着这些,他的心里便稍微好过了点。 福喜院儿那头,叶氏得报,说老爷去了韬光阁,叶氏便明了。 也好,她眼下也不知该怎么面对白兴言,是软还是硬都不合适,两人的关系若要缓和,还需另外的契机。她得再想办法,让两人恢复到从前那样,让白兴言继续对她有敬有爱,更有倚仗。她心里明白,只有那个男人不停的有求于她,这段关系才能维持得更加紧密。 白惊鸿早听叶氏讲过了锦荣院儿的事情,不由得阵阵后怕,“我若再晚去些就没事了,至少事情牵扯不到我。”她开始自我反省,“女儿还是修行不到家,否则万不该随意开口说话,凭白惹了父亲的怒火。” 叶氏宽慰她:“自己多加小心是对的,但这事儿也不全怪你。说到底,这个家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白鹤染那个小贱人挑的事,若没有她,咱们就一切都像从前,虽偶尔受红氏母女揶揄挤兑,却也能用身份将她们压得死死的,你父亲更不会因为她们给我们脸色看。” 一提到白鹤染,白惊鸿就恨得牙痒痒。打从听说要把白鹤染接回来的那日起,将其除掉的念头就已经在她心里生了根,她绝不允许另外有人同她分享嫡女的尊荣。 叶氏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思,她告诉白惊鸿:“莫急,即便要除,也不能脏了咱们的手,特别是你的手。记住,借力打力,才是最好的方法。把你想做的交给别人去做,独善其身,哪怕他人斗得你死我活,你依然是圣洁如初的白家大小姐。” 叶氏说完,又起身去摆弄宫里送出来的那些贺寿礼,一样一样看过后,挑了一副头面,还挑了几匹布料,将这些东西都塞到双环手中,告诉她:“去拿给叶姨娘和五小姐……” 第68章彪悍的红家人 小叶氏住在竹笛院儿,白花颜从前是跟着大叶氏那边养着的,在白惊鸿的风华院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青黛院儿给她住。如今重新回到生母这里,却是没有了自己单独的院落,只能跟小叶氏挤着住在一处。 双环到时,白花颜正跟小叶氏争吵,具体吵的是什么双环没听清楚,只隐约听到了“没用”、“废物”这样的字眼。 聪明如双环,又怎会猜不到是发生了什么,她太了解这个贪慕虚荣又愚蠢无脑的五小姐了,从小就跟在主母身边,让她有了无尽的优越感。如今重新被姨娘养着,心里又怎能平衡。 见双环过来,白花颜立即面露惊喜,特别是看到双环手里捧着的东西时,面上喜悦便更是藏不住了。 双环笑着给问了安,这才告诉她:“这是先前宫里头送出来的贺寿礼,二夫人说了,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五小妹和叶姨娘的这一份,便让奴婢给二位送过来。另外二夫人还说,寿宴之后就会跟老爷说,让五小姐还回到青黛院儿去,依然在二夫人膝下承欢。” 这话一出口,白花颜乐得简直要跳了起来。东西是好,但再好也没有能让她重新回到当家主母身边去好。她心里认定,只有跟着叶氏,自己才能有出息,才能比其它的庶出子女高出一头,她的将来也才能有所指望。若继续窝在这竹笛院里,继续留在一个妾室身边,这一生怕是就完蛋了。 乐呵呵地送走双环,白花颜直接冲进屋里开始收拾东西,却丝毫不去理会站在她身后独自落寞的生母,丝毫体会不到一个母亲再次失去亲生女儿的那种无助与难过。 人们原本以为,寿宴前一天的精彩也就数太后派人来送贺寿礼这一出了。却没想到,直到下晌申时,这一日真正的巅峰时刻才刚刚到来。 因为,红家来送礼了。 要说起白兴言这一代文国公,起初最先攀附上的外戚,当数歌布国淳于氏。当年淳于蓝的母族被奉为上宾,得到的礼遇比如今的叶家不知要隆重多少。 再后来才轮到叶家,然而,叶家一直以来都未能够在文国公府独树一帜,因为他们还有一个强有力的对手,那就是红家。 红家从商,红家人一个赛一个的聪明,不管是本族人还是外头娶来的媳妇儿,都有着精妙的经商头脑。不但如此,红家人还特别团结,不管是嫡是庶,只要能给家族赚钱,那就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就像红氏,虽只是个庶女,而且还是给人做妾的,但人家就是能做文国公府的妾,而且还能凭着自己的美貌和抓男人的本事,让文国公白兴言心甘情愿地给予红家许多帮衬和支持,甚至还帮着红家打通了外地州府的许多关卡。 虽然红家也给了白兴言数倍回报,但相比于他们赚的钱来说,那点子回报只能说是微不足道了。 所以红氏娘仨在娘家很被看重,为给红氏做脸,为了能让红氏在文国公府更被看重,更好立足,红家逢年过节都是卯足了劲儿往白家抬东西。 就好比现在,借着叶氏明日寿宴,红府的东西又到了。 上午老太后送礼,那是权势上的震慑,红家就牛逼了,人家是真金白银的往府里抬,一箱子一箱子的,足足抬了二十多口大箱子进来。这还不算还有三十个侍女手里捧着的,以及十五个小厮肩上挑着的。 红家来送礼的人是红氏的嫡长兄,红家如今的当家大老爷,红振海。 这红振海表面看起来是个粗犷的人,五大三粗的模样,因早年奔波在外做生意,皮肤经了风吹日晒,很是有些粗糙。且这人嗓门洪亮,还特别不拿自己当外人,才一进了白府大门就扯着嗓子吆喝了开——“小妹!妹夫!蓁蓁轩儿!快出来快出来,看舅舅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了!” 这一嗓子喊出来,再加上红家抬进来的这些东西,白府下人个个都明白,这是财神爷到了。于是赶紧四下跑了开,去各院儿叫主子们出来迎接。 没多一会儿,以老夫人为首的后宅女眷全部到齐,原本窝在白浩宸屋里的白兴言也是精神一振,走向前院儿。 白兴言到时,红振海正坐在前厅的椅子里,抱着白浩轩哈哈大笑。老夫人也笑呵呵地坐在上首,就连一惯阴阳怪气的白鹤染也笑意盈盈的,气氛看起来十分和乐。 但这和乐也只和乐屋中一半,另一头,以叶氏为首的一拨人可就乐不起来了。特别是当白花颜看到红振海伸手往衣袋里一抓,立时就抓出一大把银票来,然后一股脑地往白浩轩怀里塞,她就气得要冒烟。 偏偏红氏还在边上说了句:“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花用多少,我瞅着你那银票都是上万两的吧?就这么塞给他,是银钱多了没处花怎么着?” 红振海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女人家就是小气,挣银子不就是给小辈花的么!再说,我本来就银钱多没处花,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说完,又掏了一把塞给白蓁蓁,“拿去花着玩儿!” 白蓁蓁笑嘻嘻地接过来,“谢谢大舅舅。” 红氏笑着白了她大哥一眼,“大哥就是能惯孩子。” 白兴言就在这时走进前厅,看着红振海一把一把地抓银子,眼睛都要红成兔子了。 但他好歹是文国公,总不好跟白花颜一样表现得那么明显,于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万两起的银票,快步上前主动打招呼:“是大哥来了!有失远迎呀!” 这话一出口,坐在另一头的叶氏又气够呛。什么叫大哥?一个妾的娘家人,真能当亲戚处?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可是只有嫡母的娘家才能有资格跟婆家走动,才能被子女们叫亲,妾室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可红氏这个妾却成了另外,不但跟白府往来甚密,白兴言还由着儿女们管红家人舅舅舅母的叫,甚至以前还让白花颜跟红氏的娘叫过姥姥,这叫什么事儿? 可她不能管,因为红家太富了,富到如今的文国公府都得靠红家接济着,白兴言要深入朝廷,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点用进去的银两,白家负担不起,叶家更没那个财力。如果没有红家帮衬着,文国公府就靠她叶家和郭家的扶持,也是走不到今天的。 而她,就是要白家走得更高,过得更好,因为只有这样,将来她儿子的继承爵位才更有份量,才更有个侯爵的样子。 所以叶氏只能忍着,看白兴言跟红振海你来我往地热络寒暄,她除了陪着笑,还得让白惊鸿也跟着陪着笑,其它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红振海这人,看着粗犷,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能做红家的家主,能掌管富得流油的红家这么多年还没出一点事的人,怎么可能只看表面来断其内在? 事实上,在红振海粗犷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又精细又谨慎,更深谋远虑的心。 他知道红家和白家的关系,一个需要门路,一个需要银子,所以应对起白兴言,既不需要放低身段,也更不用端什么架子,反正是各取所需,所以不卑不亢平等交相,便是最好的态度。 虽然白兴言多了重侯爵的身份,但说起来,红家的发迹也并不仅是靠着白兴言,甚至跟红家背后真正倚仗的人比起来,文国公对他们的帮助,只能算是微不足道。之所以他还愿意将大量的钱财送进白家,主要还是为了他这个给白兴言做了小妾的庶妹,红飘飘。 其实兄妹两个少时的关系并没有多好,红氏毕竟是庶出,跟嫡出的红振海在身份上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之所以后来关系越来越近,一来是红家跟白家走得近了,兄妹二人接触就多了。二来也是因为白蓁蓁和白浩轩这两个孩子,实在是让红振海喜欢得不得了。 红振海这一生都在为红家的生意忙碌奔波,即便如今担着家主的身份已经不怎么离开京城了,但依然有太多事情需要操心。这一忙几十年,直接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搁了。眼瞅着人都快奔了五十,虽也养着几房小妾,可却一直都无所出。 膝下无子无女,成了红振海这辈子最大的心病。他如今简直把白蓁蓁和白浩轩当成是手心宝心头肉,这些年一直都当做亲生儿女来疼着,连带着对红飘飘这个庶妹也亲近起来。生怕她们娘仨在白府上受欺负,所以,大量的金银珠宝可着劲儿的往白府里送。 要说私心,红振海也不是没有私心,一个东秦巨富之家的家主,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这点点亲戚里道的情义。 同叶家一样,红振海真正看上的,也是这文国公世袭的侯爵之位。不同的是,叶家是想将这爵位据为己有,而红振海,却是想给他最心疼的小外甥争一个世代承袭的好前程,给终将嫁做人妇的外甥女一个可以依靠的娘家,也给自己的庶妹留一个安生立命的保障。 当然,红家能跟着借些光更好,若借不到也没什么,反正现在的红家人都十分和睦,全家人劲儿都往一处使,以赚钱为最大的快乐。钱财赚到这个份儿上,将来有没有达官帮衬,也关系不大了。 红振海同白兴言寒暄一番,重新坐了下来,直待白兴言也落了座,他这才将目光朝着坐在对面的叶氏、和叶氏旁边的白惊鸿看了过去…… 第69章不能让我妹子丢脸 叶氏迎着红振海的目光,也将自己身为郭老将军外孙女、和太后娘娘亲侄女的气势给拿出来了。端着的,更是文国公府当家主母的架式。 只可惜,纵是拿出这么多重身份来,在富可敌国的红家人面前,依然显得底气不足。 “听说太后娘娘头午给府上赏下不少好东西,太后她老人家一向思虑周到,又惦记着晚辈,想必这一赏定是府里人人有份。想想也是,长辈总是疼爱晚辈的,为了晚辈能过得好,那纵是散尽千金,也得给晚辈争几分脸面。” 红振海乐呵呵地说了这一番话,说得叶氏的一张脸是一阵红一阵白的,正想说几句话将气氛周旋过来,却听红振海又问向老夫人:“不知老夫人得了什么?宫里赏下的肯定是好东西,能否让晚辈开开眼?” 老夫人一听这话,心里就又不痛快了,当即就闷哼一声道:“不怕大侄子你笑话,宫里赏下的东西并没有老身的份儿。” “恩?”红振海一脸诧异,“这怎么可能?您可是白家的老夫人,这外戚送礼,怎么也不可能不算上您?”再顿顿,便又带了几分尴尬道:“也是,毕竟那是太后娘娘,位高权重,呵呵,呵呵。”他干笑几声,又问白兴言,“那妹夫总应该有吧?” 白兴言的脸比老夫人还难看,“本国公也没有,赏赐是给寿星和孩子们的。” 红振海又问白蓁蓁姐弟:“这么说,这次是赏给小辈的?你们得了什么?快给舅舅看看。” 白蓁蓁摊手,“舅舅可别折煞我们了,我们哪里有资格接太后娘娘的赏。所谓的孩子们,是母亲自己的孩子,跟咱们都没有关系。” “哟!”红振海一脸歉意,“看来是我想多了,真是想多了。的确,你们这些庶子庶女的,怎么可能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不给是对的。” “二姐姐也没有呢!”白浩轩清脆的小动静扬了起来,“二姐姐也是嫡女,她也没有,所以并非只是庶出的孩子不给。” 叶氏气得火冒三丈,手都控制不住直哆嗦。可却又不能发作,上午的事都还没揭过去呢,无论是白兴言还是老夫人,这会儿心里可都还堵着气,她若再以势压人,怕是要惹出更多纷争来。 叶氏想到这,稳了稳心境,这才开口道:“红家老爷消息真是灵通,上午赏赐才到,您就已经听说了,该不是府上有什么人事先给红家递了话吧?”这意思很明显了,是指红家在白府上安插了眼线。 果然,一向多疑的白兴言听到这话,也微微变了脸色,将质疑的目光向红振海投了过去。 可红振海这人表面上就是个大老粗,这些个弯弯绕绕虽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面上却完全表现不出来。一听叶氏这样问,他立即就哈哈大笑了开:“肯定是有人递话啊!刚才飘飘过来时就跟我说了这事儿,还埋怨我来得晚了,让她好生没脸。我也是不知道宫里的人头午就来了,还以为礼都得明天送呢!要早知道,我就是晌午饭不吃,也得早早的把东西抬过来,可不能让我妹子失了颜面。” 一番话,把叶氏又给堵了个没脾气。你说我在白家有人,我就承认有人,但我的人就是你们白家的妾啊!我听我妹子说的,你有意见? 红振海朗声笑着,笑声听在旁人耳里很是舒心畅快,但叶氏却能从那笑声里感觉到阵阵嘲讽,让她浑身都难受。 可更难受的还在后头,就见红振海已经不再理她,又顾着跟老夫人道:“没关系,宫里头不给咱们红家给!今儿抬过来的东西不少,原本就给大家都预备了一份的。我家里那老母亲一直惦记着白老夫人,说打从出了年就没见着,还想等天气暖合些过来串串门子,跟老夫人说说话呢!” 一提到红家老太太,老夫人的脸色总算是回暖过来,笑呵呵地跟红振海道:“老身也甚是想念着老姐姐,她岁数比我还大些,怎么好叫她折腾,等天气好了让飘飘带着几个孩子陪我去串门,我可还惦记着红家厨娘做的萝卜糕呢!” “带了!”红振海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带着了!不但有萝卜糕,还有鱼虾丸子,尽是您老爱吃的。另外,家里老二从江南新带了几十匹上品丝绸,大部份都送进了宫里,就留了四匹下来,都给您拿过来了。” 老夫人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线,连连说:“人老了,用不了那么多,给飘飘拿两匹,我最乐意瞧她穿新衣裳,真是好看。” 红氏也不推拒,笑着道谢。反正红家好东西多,这两匹丝绸自己收着,就当哄着老太太乐呵。 说完老夫人,红振海又告诉白兴言:“有西北弄回来的几根墨条子,我看过了,那真叫绝。也不知道那边的人是怎么搞出来的,一股子清香味儿,就跟黄瓜似的,能让人总忍不住多吸吸鼻子多闻几下。不但味儿好,还细腻得过份,我瞅着比去年送进宫里去的御品还要更好一些。我都给妹夫你拿了过来,你先替皇上试试,好的话今年就多收些,御品也该换换新了。” 白兴言心里这个舒坦啊!看看人红家,多会办事儿,多会做人,这礼送的一百个贴心,一百个给面子。皇上还没用过的东西,他先用了,美其名曰给试试,实际上不就是比皇上还早享受么! 上午太后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此刻的白兴言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这一会儿,老太太得了好东西,红氏娘仨更不必说了,那两把银票得有好几十万两吧?看着都让人眼红。 白花颜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了句:“不是说都有吗?我们的呢?” 红振海一愣,“哟,这位是五小姐吧?真对不住,这次过来送礼,主要是给老夫人和国公爷,以及嫡出的少爷小姐们,还真没带您的份儿。” 这一句话说的,一点儿都不客气,直接告诉白花颜你是庶女,没资格拿我红家的礼物。 白花颜小脸儿唰地一下就白了,但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羞愧,只知道生气。于是尖着嗓子又来了句:“白蓁蓁和白浩轩也是庶出,凭什么给他们银子?有他们的份儿就得有我的份儿,不然你就是看不起文国公府!” 白兴言听不下去了,“你给我闭嘴!小小孩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白花颜哇地一下就哭起来了,“父亲向着外人,都不帮着花颜,凭什么他们都有就我没有?我也要银票,我也要银票。” 这一哭闹可把小叶氏为难够呛,既觉得女儿丢人,又觉得女儿可怜,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小声哀求叶氏想想办法。 可叶氏能想什么办法?更何况红振海的话马上也又扔了过来——“蓁蓁和浩轩也有我红家一半血脉,我给他俩银子那是应该应该份的,可给你又算什么?我红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总不能见谁都给。行了你也别哭了,一会儿给你几个铜板,自己出去买糖吃吧!” 这是把白花颜当普通小屁孩儿了,白花颜气得哭声更大了。可哭着哭着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又叫喊道:“那就算没我的份儿也该有我大哥和大姐的,还有我母亲,她们的东西呢?” 红振海说:“二夫人寿辰,自然是要备礼的,我红家还不至于没礼数到那个份儿上。不过寿辰的正日子是明儿,所以给二夫人的贺寿礼明日会应着时辰送到。另外,大小姐和大少哥也各备了绸缎两匹和文房四宝一套。” 白花颜都听愣了,“差距这么大?你给白蓁蓁她们实打实的银票,到我大哥大姐这边就这些破玩意?” “什么叫破玩意?”红振海也不乐意了,“那两样东西可也是京城难见的好货,到你口中就成了破玩意?再者,我是送礼的,我想送给谁什么就送给谁什么,没听说还伸手指名点姓要礼的。再说差距,差距怎么了?好歹我还惦记着他们,他们那头呢?头午宫里送东西,分给谁了?给你了吗?” “给了呀!”白花颜冲口就是一句,可话刚说完就后悔了,特别是当她接收到叶氏警告和责备的目光时,就更意识到是自己失言。于是赶紧往回圆,“给不给也不用你管。” 红振海冷哼,“我还真懒得管,爱给谁给谁,我妹子得不着我们红家给补,总归不会亏了她们娘仨。”说完,又不满地看向白兴言:“妹夫,不是我说你,你这可是有头有脸的侯爵府,规矩应该严格才对。怎的一个庶女竟如此厉害?这好在是当着自家人,若有外人在,丢的可是妹夫你的脸面啊!” 白兴言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被白花颜给哭光了,红振海这么一说,他就更加觉得没面子。于是狠狠地瞪向小叶氏:“还不快把你生的这个孽畜给我带走!没规矩的东西,今天晚上不许吃饭,好好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小叶氏直接被吓哭了,跟着几个丫鬟连拖带拽地把白花颜给弄走了,前厅总算又恢复了安宁。 白兴言冲着红振海抱拳道:“让振海兄看笑话了。” 红振海摆摆手,“没事,小孩子嘛!不懂事也可以理解。”说到这,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坐在老夫人身边,一直也没言语的白鹤染那处…… 第70章你不拿就是打我脸 “老早就听闻嫡小姐回了府,但红府最近事情也忙,再加上没个好由头往这边跑,便直拖到今日才算正式过来一趟。嫡小姐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日子在后头呢!”红振海看着白鹤染,一脸的真诚,话也说得十分贴心。 白鹤染起了身,笑意盈盈地给红振海行了个礼,“阿染给大舅舅问好,多年不见,大舅舅依然还是从前模样,半分也未见老。” 一番话,说得红振海好一阵感慨。 “上次见到嫡小姐,算起来也得有十多年了,那时候蓁蓁才刚出生,嫡小姐也才……”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也才这么高。”说到这儿,重重地叹了一声,“当年家妹年纪轻不懂得,没少惹大夫人生气,但是大夫人宽宏,不但不计较,还保了家妹一命。这个恩,红家人是不会忘的,只是可惜了……” 红氏在后头扯了扯他,小声提醒:“招人伤心难过的事,就不要提了。” 红振海点点头,“对,不提了,都过去了。这次来也给嫡小姐带了不少东西,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反正就捡着女孩子家都稀罕的玩意一样拿了些,凑了两箱子。另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这些也给嫡小姐拿着,喜欢什么就买点儿什么,别亏着自己。” 白鹤染阵阵感叹,红家大老爷出个门都要揣这么多银票啊?一把一把往出掏,都掏了三把了还有这么多。 她赶紧走上前,冲着红振海行了谢礼,“大舅舅还能想着阿染,阿染十分感激。礼物收了,这些银票就……” “拿着!必须拿着!”红振海见她有意拒绝,赶紧大声道:“你不拿着就是打我的脸,掏出来的银子断没有再往回收的道理,你若不要,那我只能撒到大街上去了。” 白鹤染阵阵无语,“既如此,那便多谢大舅舅了。” 见她接了,红振海这才乐呵起来,“这就对了嘛!嫡小姐不用太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这也不过就是我随手拿出来给你的零花钱,不值什么。”说完又跟白兴言道:“妹夫也别气啊!嫡小姐回京,也算是我给的接风银子。另外我也没亏了妹夫,除了那些墨条子,其它抬进来的东西可都是给妹夫的。” 白兴言其实挺不喜欢红振海对白鹤染这么好的,但一听说其它箱子是给他的,便又高兴起来。因为他刚才过来的时候亲眼看到,那些箱子里头装的可都是真金白银,数额巨大。 “振海兄说的哪里话,给孩子的东西,我一个当爹的气什么。今儿来了就别急着走,一会儿咱们喝两口。” “哎,不了不了。”红振海连连摆手,“家里还有事,老二进宫去了,说是宫里列了单子,新要不少东西,我得回去瞅瞅。” 白兴言点头,“既如此,那我也不多留了,明日寿宴可一定得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红振海终于走了,走时,是白兴言亲自送出府门的,一直给送上了马车。就连老夫人都带着红氏娘仨还有白鹤染一并相送,还再三嘱咐明日一定要过来吃酒。 叶氏也不好离开,只能带着白惊鸿在后头跟着,还得应付着场面,不时给个笑脸。只是心里的妒火已经快烧化了五脏六腹,气得魂都要出窍了。 白惊鸿下意识地往脸颊上摸了几下,红家人来这么一趟根本就是来打脸的,打之前太后来送东西的脸,打叶氏的脸。 这个道理叶氏自然知晓,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被红家人踩在脚底下辗了无数个来回,既疼痛,也羞愧。不由得也埋怨起老太后来,就算不给白老太太,至少给白兴言带点什么,在宫里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懂得夫妻之道。两口子之间若只一味的压制,那能长久得了么?总得在适当的时候给个甜枣,这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臣服。 可惜,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心里说,当着太后是提都不敢提的。 送走了红家人,众人终于各自散了。虽然没有人再说什么,可包括白兴言在内,每一个人在经过叶氏身边时,都留下了一个鄙夷的眼神,又把叶氏给气得够呛。 老夫人由李嬷嬷和几个丫鬟陪着,慢慢往锦荣院儿走,路上忍不住感慨:“红家也是知恩的,听红家老大对阿染说得那几句话,说明人家还记着当年红氏是如何被蓝儿保下的。红氏这一命,蓝儿算是没白救,至少如今阿染在府里,除了我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外,红氏那边也能给她些帮衬。” 老夫人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随后自嘲地笑了下,“你说,恩情记得住,仇恨是不是也能记得住?阿染的母亲救了红飘飘,却是从我的手里救下来的,红家会不会……” “老夫人多心了。”李嬷嬷明白她什么意思,赶紧劝慰道:“都过去那么些年,红姨娘如今也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还记着那个。这些年看过来,她待老夫人也是不错的,之前不是还提起过,大夫人离府之前曾嘱托过她,要孝敬老夫人您?所以即便是记得,只要她能念着大夫人的恩,就断不会跟老夫人再算那笔帐。” 老太太想了一会儿,自顾地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白鹤染还是跟着红氏娘仨同行,白蓁蓁对她说:“我选了五十个花样子,送到华福楼去打制了,回头咱俩分分,一人二十五个。” 红氏扯扯自家女儿:“你再打上十几套头面,你姐姐头面少,以后总能用得上的。” 白蓁蓁点点头,又自顾地算计起该选什么材质和花样。 白鹤染觉得这俩人花钱就跟花冤家似的,恨不能把整个红家都花个净光。谁听说首饰一打就好几十个一起打的?谁听说整套头面一打就十几套十几套一起打的?有钱也不至于任性到这种程度吧? 聪明如红氏,多少也猜出白鹤染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凑近过来,小声对白鹤染说:“小姐不必心疼银子,这些银子现在不花,就怕早晚有一天都要落到叶氏的手里。现在咱们省,就相当于是在替叶氏省,将来人家非但不会感激,还会骂咱们傻。妾身说句逾越的话,从前大夫人在时,就是什么都省,什么都舍不得用,结果都便宜了别人。” 红氏提起淳于蓝,言语中总是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愁绪。白鹤染很是奇怪,按说妻妾关系再好,这人也去了十年出头了,断不至于到现在每每提起还有如此感伤。 或许关于淳于蓝的死,还是另有隐情。 “小姐是想问妾身当年的事吧?”红氏主动开了口,可话锋一转,却是道:“不是妾身不说,而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小姐再等等,蓝姐姐的仇,就是你不报,我也得替她报。”她说到这里,突然仰起头望向天空。白鹤染看到红氏眼里有晶晶闪闪的泪光泛起,仰着头,泪就不会掉下来。“你们不知,蓝姐姐于我,何止是那一次救命之恩。如果当年没有她用命护着,蓁蓁早在刚出生的那一晚就已经死了。” 红氏的眼底涌起浓浓的憎恨,白鹤染的记忆竟也随之翻腾起来,千回百转间,似乎回到原主刚学会走路时,红氏挺着大肚子去给淳于蓝请安。再一转,就是一个暴雨雷电交加的夜晚,淳于蓝将小小的原主安置在床榻上,嘱咐一个丫鬟好生看护着,自己则提了油伞准备出门。 临走时曾趴在原主耳边说了些话,她拼命地回想,尽可能地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记忆里翻找细节,终于隐隐约约想起一些。淳于蓝说的话似乎是……如果娘回不来,就让燕川带你回歌布,去找你的舅舅。 记忆断断续续,除了这些,此刻再想不起别的。 白鹤染将自己的小手伸向红氏,与之紧紧握在了一起,“血债血偿,天经地义,欠了我们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这一日对于叶氏来说,注定步步该灾。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才刚松一口气,双环又神色焦虑的推门进来,来礼都顾不得行,直接趴在叶氏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出事了。” 叶氏一惊,紧接着就听双环说:“帐房那头悄悄来报,原本藏得好好的帐册,竟不翼而飞了。” “什么帐册?”叶氏心存侥幸,多问了句:“帐册不是被老太太的人拿走了么?怎么,她们又给弄丢了?” 双环摇头,“不是那个,是咱们藏起来的那本,真正的帐册。” 啪! 一只玉簪子掉到桌面上,不过半臂高的距离,竟就将那簪子摔成了三节。 叶氏看着碎掉的发簪,一颗心突突突地疾跳起来。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帐册的丢失定与白鹤染有关。 该怎么办呢? 双环见她久不言语,主动问了句:“要不要夜里派人在府里各处寻寻?” 叶氏反问:“怎么寻?往哪处寻?” 双环说:“比如老太太那边,再比如二小姐那边,还比如……老爷那边。”话说到这里,她自己都没有底气了。老太太到还好说,派个暗哨摸一遍就行,但念昔院儿呢?三个高手杀不死个默语,她们的人折损得自己都心疼,还如何敢再去硬碰硬?还有白兴言那边,众多暗卫守在暗处,哪是轻易能接近得了的。 良久,叶氏终于再度恢复平静。她告诉双环:“不要慌,也不用找,只要熬过这一晚,待明日寿宴之后,就一切都结束了……” 第71章十爷请看戏 这一晚,白鹤染这头也得到了一个消息,或者不叫消息,应该叫炫耀更准确些。 临睡时,迎春说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张字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进来的,上头写着一个染字。 白鹤染将字条接过来,摆摆手让迎春去休息。她将字条拿在手上,凑近了闻一闻,有一股子淡淡的、也很熟悉的沉香味道。 不由得撇撇嘴,“如今人不来,改写信了?”再盯着那个染字看了一会儿,也不怎么的,小嘴巴竟不由自主地微微翘起,模样得意又满足。 她将字条打开,里面是锋利好看的几个字:明天等着看好戏。 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明天是叶氏的寿宴,她到要看看,那位十爷会给她带来一场什么样的好戏看。 字条被她握在手里团成了一个团,可团着团着却又反了悔,小心翼翼地重新展开,抚平,然后盯着那个染字看了又看。 十爷,若她没猜错,这十爷的真实身份,八成就是宫里那位哭着喊着要娶她为正妃的十皇子吧? 她就说么,平白无故,怎么可能会有人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有如此决心想要同个陌生人成婚。纵然她有着文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可她这算哪门子的嫡女呢?没娘疼没爹爱,若相中的是文国公府的侯爵之位,该娶的也是得天独厚的白惊鸿才对。 也就只有那个无赖才会干出这种无赖之事,不过……她又笑得更灿烂了些,不过要是那人的话,赐婚的圣旨接一接,也未偿不可。 思绪到了这里突然顿住,好像触及到了一个全新的、未知的领域,有一种茫然随之而来,突然之间就不懂该如何生活了。 不是早在前世的时候就说好了,她白鹤染的一生只能一个人活,再不会相信任何男人么?为何一场时空穿越,竟如此轻易的就改变了立场? 圣旨一接,就意味着她的人生自此以后要同一个男人紧紧捆绑在一起,待他日对方下聘迎娶,她便得嫁进他的家,跟他的爹叫爹,娘叫娘,认他家里的所有人为自己的亲人,甚至就连她的名字也将越来越少有人再会叫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冠了夫姓的称呼:君白氏。 白鹤染对于这样的称呼到是不陌生,前世的白家一直沿用古礼,古文书籍她读得比后世课本还要多,从几千年前的皇家礼制,到各阶级层面该有的规矩,她都一清二楚。只是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只身于这样一个时代中,只是没有想到,在前世被她嗤之以鼻的情份姻缘,到了这一生却主动送上门来,且还让她为此动了心思。 白鹤染将字纸规规整整地叠了起来,起身放到妆匣下面的小抽屉里。再回到床榻后,便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隐隐约约想起在前世时,阿珩曾经讲过一个故事—— 在凤羽珩所在的部~队里有一个小战士,还不到二十岁,却主动要求到第三世界国家去参与维和。阿珩听说以后曾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去维和,而且第三世界国家正在交火,十分危险。结果那个小战士说,因为地方部~队里有一个女兵是他的老乡,很喜欢他,一直缠着他。他觉得烦,所以想走得远一些摆脱掉那个麻烦。 凤羽珩当时就觉得这个理由简直荒谬,但那一批维和人员名单已经批过了,小战士如愿,她便没有多说什么。 那一次维和出了事,小战士所在的分队伤亡惨重,华夏急调大批军医奔赴前线抢救伤员,凤羽珩也在其列。可惜,那小战士伤势过重,等她将人找到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小战士在临死前告诉凤羽珩,他突然很想看看那个女孩子的脸,人都快死了才发现,原来能被一个人如此执着地缠着,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而且也是直到将死他才明白,其实自己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如果能活着回去,他一定得通知家里把婚事早早的订下来。待他日退伍回乡,便将心爱的人迎娶过门,生个孩子,过一辈子。 可惜没有如果,小战士也没能活着回去。凤羽珩讲起这个故事时曾跟她们几个姐妹说:“人的一生会做出很多个决定,你现在说不喜欢谁,却料不准一觉醒来会不会改变主意。你现在发下的誓言,也不晓得将来的哪一天会不会后悔。所以,过去的事记在心里,未来的事别急着思量,把眼前的每一天过好,才是要紧的。” 白鹤染从床榻上坐起,反复琢磨着好姐妹的话,琢磨了一会儿便笑了起来。 好像还真是那回事啊!哪怕以前被出卖过,被伤害过,也被欺骗过;哪怕她亲眼目睹她的父亲是如何一步一步把她的人生逼上绝路,把她的妈妈逼上死路;哪怕她曾狠狠地发过绝不相信男人的誓言。 可是重活一世,遇上了那个无赖,却还是愿意去试一试。她不能总向厄运低头和退让,忍一时还有一世,退一步还有万步,等到万劫不复的那一天,想翻身,都没希望了。 白鹤染终于睡去,唇角嵌着笑,为刚刚想明白的这番道理而开心,更为明日叶氏的寿宴而心怀期待。 那个妖孽,会带给她什么样的惊喜呢? 终于,天亮了。 迎春进来时,白鹤染早已经起身,自己把衣裳都穿好了,就连脸都洗完牙也涮完了,还画了个非常完美的淡妆,就差头发没梳,凌散地在脑后披着。 迎春看得咋舌,“小姐今儿怎的起这么早?往常奴婢不进来叫,您都是赖在榻上不愿起来的,就连陪老夫人用早膳都没这样积极过。” 没等白鹤染答呢,默语端了碗淡盐水从外头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 迎春依然不喜默语,虽说白鹤染将人留下了,但她心知肚明默语是个奸细,就是想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要把个奸细留在身边。 “过个生辰而已,算什么大日子?不过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饭听戏看舞,年年花府上的银子,却没见往回交过一文,这样的大日子还是少过的好,再这么折腾下去,文国公府早晚得败在她们手上。”迎春越说越有气,待默语走到近前,将淡盐水递给白鹤染手,她还觉得不解气地又故意揶揄了句:“这人啊,做了多少坏事恶事,心里可都得有点儿数,别当旁人都是傻子,只一味的任你们愚弄。默语,今年院子里的衣裳就不用往浆洗房送了,都由你来洗吧!记得顺便把自己的手好好刷一刷,省得沾得咱们一身污浊和血腥味儿。” 默语脚步顿了顿,没什么大反应,只应了声“是”,然后退了出去。 清晨喝一杯淡盐水,是白鹤染前世的习惯,如今也延续了下来。待水喝完,刚好默语也从外头把房门重新关起,她这才取笑起迎春:“小丫头厉害了!可比刚从老夫人那儿过来时强多了。” 迎春挺了挺板腰儿,“这不是怕给二小姐丢脸么!总不能主子如此强势,身边带的丫鬟却是个怂包,所以奴婢硬着头皮也得给主子涨脸。” 她笑了,“我到不指望你们给我涨脸,但人活得厉害点儿也没什么不好,总比逆来顺受要好得多。”她说着,又往门外瞧了眼,淡淡地道:“待寿宴过后,我打算把默语的内力还给她,以后咱们身边有一个会武功的丫鬟,出来进去的也安全一些。” 迎春都听乱了,“内力这种东西,还带有借有还的?” 白鹤染给她解释:“之前我只是封了她的几处穴道和经脉,只是手法隐讳了些,看起来跟彻底废除没什么两样,可实际上根本就是两回事。封住的只要解开,就算是还给她了。” “哦。”迎春还是懵懵的,但她无意纠结这些,只是特别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还给她?她是奸细呀!就这样还给了她,那以后还……还能睡得着觉吗?该不会睡到半夜就被人抹了脖子吧?” 白鹤染失笑,“我跟你又没仇,若真有那种危险,我怎么可能会将内力还给她。放心,这念昔院儿的人和事,你家小姐我还掌得起,握得住。就算她是孙猴子,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她说到这里,站起身整整衣裙,“这身还行吧?” 迎春还在琢磨孙猴子又是个什么玩意,冷不丁听白鹤染这么一问,这才往她的这身衣裳上去打量。 这一眼直接就把迎春给看笑了,“小姐,今天二夫人过生辰,您怎么选了条白裙子穿?” “白么?”她不赞同,“分明是珍珠的颜色,不是纯白。” “那也算是白色的一种吧?不过也没什么,小姐喜欢就好,左右跟二夫的关系都到了那种程度,以奴婢对小姐的了解,就算换掉这身白裙,您也还有其它的招儿能让二夫人这个生辰过不痛快。所以奴婢也不多嘴了,穿白的就穿白的吧!” 白鹤染点点头,“你这丫头,有前途!” 两人开门出去,等在门外的默语立即跟上,同迎春一起并排走在白鹤染身后。 厢房那头,白蓁蓁也带着娥走了出来。两人一个照面打过去,不由得齐声大笑起来…… 第72章用得着给她留脸吗? “要不要这么巧?”小娥忍不住最先感叹开来,“奴婢刚还劝了四小姐老半天让她别穿白的,免得被二夫人说跟办丧似的,不吉利。可……可二小姐,您怎么也整了这么一身儿啊?” 白蓁蓁笑得直捂肚子,“我说什么来着,这才是我亲姐,连穿什么颜色衣裳咱俩都能想一块儿去。”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去点小娥的头,“你这个死丫头,就知道窝里横,跟我面前可厉害了,一到外头就怂。什么吉不吉利的,她说办丧就办丧啊?那我还说因为我们家姓白,所以我穿白色是代表隆重,表示我更重视她的生辰。再说,她又不是我亲娘,我同她关系又不好,用得着给她留脸吗?” 白鹤染对这个“白家姓白”理论颇为赞同,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理。” 一众丫鬟纷纷觉得自己管不了自家小姐,三人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讯息:罢了,随她们去吧! 今日的文国公府十分热闹,下人们被破例允许穿艳色的衣裳,家仆小厮们都换上了新装,丫鬟婆子们则粉的绿的各式各样,脸上也描了淡妆,有的还用了些熏香,不但瞧着艳丽多姿,更有淡淡的香味儿绕着,着实赏心悦目。 但再如何明艳,衣裳却也是普通料子,虽比普通百姓的粗布衣是好上许多,可仍比不得主子们使用的贵重衣料。 允许下人打扮,是每年叶氏寿宴时开的恩典。对于不少心思活泼的大丫鬟们来说,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因为府上来人众多,不但有各府女眷,还有无数男宾,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是真正的贵族。若有幸被哪家公子或中年的老爷相中,要回去做个妾,便是她们最大的福份了。 白鹤染和白蓁蓁到时,前院儿已经非常热闹,二十多张宴桌围着院子摆了起来,丫鬟们正忙着往桌上摆放瓜果,有许多水果都是这个季节的京都见不到的,也不知是从哪里运送过来,花了多少银子。 老夫人还未到,叶氏和白惊鸿也见影子,到是白兴言已经穿着一新站在府门口正跟管家说着什么。 另外,小叶氏和白花颜也早到了,小叶氏前些日子给白惊鸿磕头磕了一脑门子血,如今虽然人没事,血也不再流,但触目惊心的一个血疤顶在脑门上,还是很煞风景。 白花颜今日穿了桃红色的长裙,头发挽成两只团子,远远看去很是俏皮可爱。可说出来的话就跟可爱不挨边儿了:“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多吓人,今天是母亲生辰,你就这样子出来就不怕触了母亲的霉头?我求求你快回去行吗?万一母亲瞅你这样不开心,连我都要跟着没好。” 小叶氏抬手摸摸脑门儿上的疤,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若不露面,也是不合规矩的。要不我回去想办法遮起来,总不给你找麻烦就是。” “快走快走!”白花颜赶苍蝇一样把小叶氏赶走了,再一转身,又扬着尖酸的动静问身边一个丫鬟:“你是哪个院儿的?做事笨手笨脚。” 那丫鬟不过十二三岁模样,被这一吼吓坏了,手里的果盘都差点掉在地上,“奴婢是三小姐院子里的,奴婢知罪,请五小姐宽恕奴婢。” 一听说是三小姐院子里的,白花颜更来劲儿了——“哟,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这府上还有个三小姐。多少日子没回来了?今天可是母亲寿宴,她跟她那个狐媚的娘还不打算露面么?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依我看,是想逃过给母亲送贺寿礼吧?” 小丫鬟哪里敢接这个话,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发抖。 白蓁蓁切了一声,扬着脖子问了句:“五妹妹和叶姨娘给母亲送什么好东西了?要说你们可是双重的亲戚,送的礼怎么着也该比旁人更贵重才是,如此才能彰显一族所出的亲近呀!五妹妹,快别藏着掖着了,说说看你们都送了什么?” 白花颜嘴巴张了张,很想把这话怼回去,可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貌似她跟她姨娘两人什么礼都没准备呀?非旦没有东西送给二夫人,甚至还拿了二夫人反送给她们的礼。原本没想太多,可这会儿被白蓁蓁把话给堵住,就觉得有些尴尬了。 不过白花颜一向脸皮厚,没理也能犟三分,在意识到理亏后立即大声道:“要你管!我们是近亲,送也是私下里送,怎么可能像你们这些外人一样走那没用的过场。” “哦。”白蓁蓁恍然,“原来我们同为姓白的是外人,你们姓叶才是近亲。恕我孤陋寡闻,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道理。” 她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而这时,原本站在府门口的白兴言也被院儿里的吵闹声吸引,转身往这边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不快地道:“都闹腾什么?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一个的简直没有教养!” 白鹤染乐呵呵地回了他的话:“父亲,是五妹妹在罚一个奴婢,因为三妹妹和林姨娘没有回来给母亲送贺寿礼。” 白兴言顶不爱听白鹤染说话,下意识地就要顶回去,可偏偏那跪在地上的小丫鬟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三小姐她们什么日子回来,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呀!奴婢只是个烧火的丫头,主子的事儿根本无从知晓呀!” 这一下就坐实了白鹤染的话,白兴言不得不将怒气又转到白花颜头上,大声喝斥道:“没规矩的东西,为父亲自给了她们一个月的外假去探亲,如今期限未到,你说这样的话是在跟为父问责?” 白花颜是又害怕又恼火,更不甘心就这样被白训一顿,于是想了想,顶了句:“就算有父亲给的外假,可这样的大日子也不回来,就是看不起母亲了。看不起母亲也就是看不起咱们文国公府,女儿这也是在为父亲抱不平。” “咦?”白鹤染挑眉,“咱们文国公府?五妹刚刚不还在说我们姓白的都是外人,你们姓叶的才是自己人吗?要按你这个逻辑,这座文国公府到底应该姓什么?”她一脸茫然,“好像应该姓……叶?” “胡闹!”白兴言气得直轮胳膊,轮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打谁,只能尴尬地又放了下来。但却指着白花颜道:“给我滚到后院儿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父亲!”白花颜急了,“我没有,她冤枉我!” “二姐姐没有冤枉你,我也听见了的。”白的蓁蓁开口证明,白兴言更信了几分。 他瞪着白花颜,心里头对叶家的怒气,一下子全部都集中到这个同样有着叶家血脉的庶女身上。好在还有理智尚存,没有在人来人往的前院儿直接动手,却依然咬着牙狠狠地骂道:“没良心的东西,待寿宴结束,你就给我滚回叶家,滚回你自己的家去!” 这时,府门口已经有下人高声唱喝:“礼部刘大人为二夫人贺寿!刑部张大人为二夫人贺寿!户部尚书关大人为二夫人贺寿!” 一连串的客到,让白兴言没空再理会这些个女儿,只扔下一句:“都给我到前厅待着!”然后匆匆往门口去待客了。 只是走到门口时又转过头来,望着白鹤染和白蓁蓁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不及仔细去想,就被一拨又一拨的来客扯住了寒暄。 前厅这头,叶氏和白惊鸿也已经到了。因是叶氏的生辰,老夫人特地将上首的位置让了出来,自己晚些到,让叶氏坐于上首接待女宾。 按往年惯例,男宾到了是直接在前院入席的,虽然天气还有些凉,但下人们会准备好厚厚的帐幔将设席处给围起来,冷风灌入不进便会暖合许多。而随行的女眷则会聚到前厅先跟叶氏见面,然后再各自由下人引着,去往设在后宅的宴厅。 叶氏今日打扮得十分贵气,衣裳是牡丹色的,身前绣着大朵的牡丹花,就连头上都插了有牡丹花朵样式的发簪。不论衣裳还是首饰,都绝非平常贵族所见的凡品,各项精工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宫中巧匠阁和织绣纺的品质。叶氏做为太后的亲侄女,在这种时候就是要尽可能的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以此来告诫来贺寿的各府女眷,她不只是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更是不容忽视的皇家国戚。 她不是一个人坐于上首,身边还拉着个白惊鸿。今日的白惊鸿更是明艳得惊人,一身杏黄色的长裙穿在身上,把她衬得高雅之余还多了几分娇嫩。 白惊鸿很会打扮,她知道自己国色天香姿容东秦无敌,同时也知道自己这种美丽太过出众,以至于会让人产生一种距离感,只敢远观,不敢近瞧。所以她特地穿了件鹅黄色的衣裳,把人衬得更加娇嫩可人,也多了几分平易亲近。 叶氏很满意女儿的打扮,面上始终带着笑意,直到看见白鹤染她们进来,原本堆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住了…… 第73章这二叔,补刀高手啊! “母亲!大姐姐!”白花颜一进了屋立即就向前飞扑了去,满肚子的委屈想要倾诉,可叶氏和白惊鸿却根本顾不上理她。 白惊鸿站了起来,一把将扑过来的白花颜给推开,眼睛直勾勾地盯向白鹤染和白蓁蓁,两道秀眉皱至眉心处,打成一个死结。 叶氏也是恼火冲天,今天是她的生辰,可这两个死丫头居然一人穿了身白裙,这是在干什么?发丧么? 可她到底比白惊鸿更沉得住气,也考虑得更加全面。这边是生着气,可眼睛还是往厅外看过去,眼瞅着一批一批的贵客将至,便知道眼下绝不能再多做计较,以免让更多的人看她的笑话。 于是扯了一把白惊鸿,将人又重新扯回自己身边坐好,这才主动开口道:“阿染和蓁蓁来啦!快坐吧,今日客人多,母亲怕是照顾不到你们。” 白鹤染笑道:“母亲真是太客气了,我们本就是白家人,哪里还需要照顾,按理说,该由我们帮着母亲招待贵客才对。”说到这,脸上又有歉意浮起,“只是真对不住母亲,我刚刚回府,一穷二白,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做贺寿礼,想来母亲高高在上,也不会跟我一个小姑娘计较,便只带来了我诚挚的问候。” 叶氏脸色更加难看,礼不礼的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送礼的那份心。送礼代表对她的重视,送多厚的礼,代表对她的重视程度。可这“诚挚的问候”是个什么玩意?再者,问候在哪呢?白鹤染什么时候给她送上问候了? 眼瞅着院儿里宾客就要到门口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不耐烦地让她们快坐下。 这边两位小姐刚落座,陆陆续续地便开始有女眷进入前厅,开始向叶氏贺寿。 因是夫人寿宴,所以宾客们准备的贺寿礼都是由女眷们带着,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直接抬到了叶氏面前。 看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贺寿礼在前厅门口被一一登记,再看着叶氏身边的近侍双环指挥着下人,把一样一样收到的贺礼直接往福喜院儿抬,白蓁蓁不由得冷哼一声,“敛财到是一把好手,只可惜目光短浅,看到的都是眼前这点儿蝇头小利。想赚大钱哪,这辈子是没可能了。” 门口写完了礼,各种达官贵人府上的夫人小姐就都围上前去,给叶氏说好话,夸赞之余也表达自己的羡慕,也没忘了狠狠地夸了白惊鸿一通,把叶氏哄得十分乐呵。 能被带出来的女眷个个都是深宅内院儿出类拔萃的先锋,能爬到一座府里女性最高的位置,谁都不可能是傻的。 眼下白鹤染也坐在前厅,和白惊鸿同为嫡女,可叶氏却只拉着白惊鸿坐在自己身边,对另一位嫡女看都不看一眼。人们便知,这位一向在表面上很会做人的二夫人,怕是同家里另一位嫡女的关系已经极度恶化,以至于当着外人的面,连样子都不肯做了。 叶氏不理白鹤染,客人们自然也更不会主动去讨嫌,所以眼下这文国公府的前厅很是有趣,一边特别热闹,一边特别清静,就好像两个世界,谁也不去打扰谁。 然而,这种现象并没有保持多久,很快地就被下人的一声通传声打断了—— “二老爷二夫人到!三老爷三夫人到!堂小姐到!堂少爷到!” 叶氏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又沉了…… 虽说前厅今日让给了女眷们,但毕竟白家二爷和三爷是实在亲戚,到了府上肯定是要当面给叶氏祝寿的。 这是白鹤染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亲眼见到原主的二叔和三叔,心下也带着好奇,目光便朝着厅门口递了过去。 先前热闹着凑在一处说话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各自寻了位置端端坐好,偌大前厅,立时安静下来。 女人们是安静了,来贺寿的人却一点都不客气地扯着嗓子道:“大嫂,咱们来给您庆贺生辰了!祝大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嗓门洪亮粗犷,显得十分热情。但这种洪亮和粗犷,却跟昨天来的红家大老爷不同。红家大老爷的粗犷里透着真诚,这个人刻意表现出来的热情里,非但没有对长嫂的敬重,更听不出对寿宴主人的恭贺。反到是能感觉出一点点的嘲讽,和一点点的毫不在意。 白蓁蓁偏头对白鹤染说:“咱们的二叔,白兴武,你还有印象没?” 白鹤染仔细想想,摇头,“印象不深,只小时候见过几次,后来一直病着,就再没见过他了。就连他的样子,我若看不到,也是想不起来的。” 白蓁蓁又道:“那就对了。咱们这位二叔啊,因为也是老夫人所出,当年祖父在时算是嫡次子,所以自视甚高,从来不把咱们这些孩子放在眼里。我也没见过他几回,因为他并不常来,有事都是让二婶往这边跑的。” 下人们都留在了外头,进来的人也足足有七个。 白二老爷白兴武扯着脖子喊完时,一众人也站到厅中间了。他一点都不客气地四下瞅瞅,见了几个相貌美艳的妇人时,目光还多停留了半晌,惹得众人十分不快。 二夫人谈氏也不管他,乐呵呵地向叶氏行了礼,也道了句:“祝大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叶氏很是尴尬,虽然这句是常规的祝寿词不错,但一般都是说给年岁较长的老寿星听。像她这个岁数过生辰的,会说话的都会说些祝她越来越富贵,越来越年轻,或是什么万事顺意之类的话,哪有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 见叶氏见露不快,半晌都没搭话,谈氏也挺不乐意的,当场就拐着弯儿的“哟”了一声,然后道:“大嫂这是有多瞧不上咱们家?咱们乐呵呵来给你贺福,你却连应都不应一声,这是哪又不顺心了?给谁脸子看呢?” 二老爷一听自家媳妇儿要闹事,赶紧喝斥道:“好好说话!大喜的日子吵吵什么?这么些外人在呢,你给大嫂留点儿脸。” 白鹤染没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这二叔,补刀高手啊! 白兴武听到笑声,往她这头瞅了一眼,但似乎没认出是谁,只匆匆扫了一下就过去了。 跟在这夫妇二人身后的,有一位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此时也上得前来,冲着叶氏屈膝拜了拜,平平淡淡地说了句:“千娇给大伯娘请安,祝大伯娘生辰喜乐。” 白蓁蓁给白鹤染同步讲解——“二叔家的嫡女,白千娇。你去洛城之前也没少找你麻烦,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她是讨厌你,可后来你去了洛城,她每次过来又要跟白惊鸿闹腾,我这才明白,她讨厌的其实是这府上的嫡女。谁是嫡女她烦谁。” 听这么一说,白鹤染便又想起来一些关于白千娇的事情。可基本上全都是那白千娇站在病榻前损骂原主的,想不起别的。 她分析了一会儿,开口道:“二叔在过去也是嫡子,虽为次子,可说起来也是有争夺爵位的资格的。想来那白千娇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待见咱们府上的嫡女吧!” 白千娇硬梆梆的一句喜乐扔出,然后就又站到谈氏身后去了。 紧接着,三老爷携三夫人以及两个孩子上前,一家人很是规矩有礼地向叶氏问安。 叶氏对这两家都没什么好印象,但毕竟人家是来送礼的,也不好伸手去打笑脸人,便演戏一样地寒暄了几句,还笑着夸了两个孩子越长越好,越来越有出息。 三老爷家的两个孩子到是真的不错,女孩十五岁,比白鹤染还要大一岁,该是堂姐。今日穿了身藕荷色的衣裳,显得成熟又端庄。长相说不上好看,但是很大气,没有小女孩的玲珑,到像个成熟的大姑娘家,稳稳当当的,很是得体。 白鹤染翻记忆,很快便想起这位堂姐的名字,叫白瞳剪。印象中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姑娘,原主在京中时,每年过年都会收到这位堂姐准备的礼物。虽然不过就是些手帕荷包之类的,但女孩子家家的,这些就算是很重的心意了。 白瞳剪身边站着个跟白花颜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儿,虽是做了一副读书郎打扮,可白鹤染却能看得出,那孩子该是自幼就习武的。没有书生的白净,更没有握笔杆子的文人那双细嫩的手,这孩子反而皮肤黝黑,指关节也突出分明,站在那里稳稳当当,一看就是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是个习武的好材料。 她在心里想了一会儿,一个名字便冒了出来,白浩风,这个孩子叫做白浩风,是三老爷家的嫡子。 正思量着,先前被喝斥住了口的谈氏又忍不住了,都不等叶氏跟三老爷一家说上几句话,她的声音便再度扬了起来——“我瞅着大嫂今日春风满面的,人都显得年轻多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生辰的原因,还是因为最近大哥待你出奇的好。” 她说完,忍不住掩着口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道:“我听说大哥大嫂感情特别的好,大白天的都留大嫂在书房里歇下,大哥为了陪你睡觉,连朝堂都一连告了好几日的假。以前总在话本子里听说有帝王为了宠妃不早朝,没想到咱们家的大哥也是个爱美人不爱前程的情种呢!” 坐在上首的叶氏晃了晃,气得阵阵眩晕。 偏偏二老爷白兴武紧跟着又来了句—— 第74章谈氏的礼物 “闭嘴!你这婆娘,也不看看眼下这是什么场合,当着这么些外人,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白鹤染一口茶没来得及咽下,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呛死。 叶氏真是失败啊!自以为坐稳了文国公府当家主母的宝座,这白家人就都该臣服于她,至少也得在外人面前给足她面子。 却没想到,偏偏这白家人一个一个都不是好拿捏摆布的。在国公府里有红氏母女一言不合就开启撕逼模式,在国公府外,也有这二老爷一家大庭广众就敢指着她鼻子开骂。 这个太后的亲侄女,想想也是当得够憋屈。 二老爷一句话,越描越黑,叶氏已经快要坐不住了。特别是当她看到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开始窍窍私语,对谈氏的话议论纷纷,就更是有冲动想要撕了这对夫妇的嘴。 可二老爷却还没完,眼瞅着她快要失控,还不要命地又说了句:“大嫂你别介意啊!女人嘛,就是没心没肺的,也没个规矩,不分场合地点什么话都往外说。这种家事妯娌之间关起门来唠唠就行了,今日实在不合时宜,还望大嫂别跟她一般见识。” 叶氏感觉自己要冒烟,七窍生烟的烟。 然而,这对极品夫妇却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就听谈氏又很不乐意地道:“大嫂年年办寿宴,咱们年年都要给你送礼,家底儿都快送光了。今年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了,我在家里翻了几天,就翻出这对儿镯子。” 她说着,伸手入袖,从里头掏出一个手帕包起的小包来。 她一层层将小包打开,很快便露出里头裹着的一对镯子。 镯子是翡翠的,成色算是上品,谈氏很是有些舍不得地说:“这是家里最后一样值些银子的物件儿了,还是当年我嫁入国公府时,婆婆给的见面礼。既然你要收礼,那便送给你吧!” 叶氏赶紧摆手,“那是老夫人送给你的,我怎么可能会要。快快收起来,贺寿礼的事就莫要再提了。” “哟,那可不行。”一听说人家不要,谈氏还不干了,“咱们一家三口是来吃寿宴的,什么礼都不送可是要被人讲究的。大嫂要是拒不收这对镯子,那咱们只好走了。” “对。”二老爷也跟着点头,“不送礼哪好意思吃饭,走了走了。”说着话,真就拉着媳妇儿和孩子往外走。 叶氏恼得不行,却也拿这一家人没办法。白兴武是白家的二老爷,是文国公的同胞亲弟弟,要这样走了那势必会传说因为不给她送礼而被赶出府门的流言,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于是赶紧又把人叫了回来,那对镯子也只能收下。 谈氏这才满意地拉着白千娇坐下,二老爷则乐呵呵地去前院儿了。 接下来是三老爷一家送礼,他们到是比较平常,送的礼物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只是叶氏被谈氏气得已经无心再跟他们多话,只点点头说了句“有心了”,然后便不再吱声。 三夫人关氏拉着白瞳剪也寻了位置坐下来,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所以白浩风是要跟着父亲到前院儿去的。但他们却没急着走,三老爷白兴仓左右看看,然后直接奔着白鹤染这边走了过来。 白鹤染对这个做将军的三叔印象还是不错的,并不只是因为三婶给了她银子做回京礼,也不只是因为白瞳剪每年都会给她也带上一份礼物。而是单纯地觉得这位三叔面相好,有着这样面相的人本性良善,这一生虽有险恶环身,却始终于姓命无忧,总可以逢凶化吉,且注定大富大贵。 她不是专业看相的,只是前世听卜脉风家的传人风卿卿说得多了,耳濡目染也学了些皮毛。 白兴仓是武将,这些年虽已不怎么上战场,但一身杀气却依然还在。这样的杀气或许别人感觉不到,但对白鹤染的冲击却十分强烈。这是毒脉传人一种天生的敏感所致,她甚至能够嗅得到白兴仓身上还带着多年残留下来的血腥气息。 “阿染,还记不记得三叔?三叔挺想你的。”堂堂二品大将军,站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却有些手足无措,既紧张又激动。 白鹤染笑了,“当然记得,当年阿染要被送去洛城,三叔还替我跟父亲说好话来着。” 白兴仓匆匆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三叔没用,护不住你。罢了,过去的事不提,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的,有空常去三叔府上玩,想吃什么叫你婶婶吩咐下人去做。” 白鹤染甜甜地笑起来,“谢谢三叔惦记阿染。” 上首位上,叶氏面色阴沉地往这边扫了一眼,白兴仓便没再说什么,让白浩风给两位堂姐见了礼,便拉着儿子转身走了。 两位几位男宾一起,前厅的热闹便又逐渐开始恢复。那些一心巴结着叶氏的女人纷纷开始对先前的事情展开讨论,话题中心自然是指责二老爷一家不通情理,不明事非。更有甚者还说二老爷一家就是米虫,是叶氏大度一直在养活着他们。 不过谈氏并不在意这些,别人说她是米虫,她便承认自己是米虫,只是为什么做了米虫,这个原因她可是要说道说道。 于是就听谈氏开了口,阴阳怪气地道:“如今的大嫂子是后嫁进来的,咱们文国公府从前的事她可能不太知道。说起来,能被单独分了宅邸,又每月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们一家,让咱们家安安心心的做米虫,也算是大哥给的补偿。毕竟当初老文国公在世的时候,是中意我们家二爷的。”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只提及老文国公中意白兴武,却没点明要把爵位传给嫡次子。但前面又说白家老二做米虫是这边给的补偿,这里面的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 这是白家内部的事,外人也不好评价什么,虽然心里也都认为老文国公不可能把爵位传给二爷那样的大老粗,可有些话就是怕被人提,只要一有人提了,不管真相到底是不是那样,也总归会落进外人的心里,犯一犯合计。 这样的话以前谈氏并不是没说过,外头也偶尔会有些传闻,眼下再由谈氏亲口说出来,人们想想叶氏,看看白惊鸿,再想想那个并非白家血脉的白家大少爷,心中思量就更多了。 叶氏恨得简直没招儿没招儿的,想好好跟这谈氏辩辩吧,这场合又实在不合适。她也知道对方就是挑准了这样的日子让她难堪,她为了颜面还必须得忍着。这让叶氏极不舒服,原本对白鹤染的憎恨也分出一部份到这谈氏身上,心中不停地思量着,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让这些公然同她做对的亲戚,一个一个都得到报应。 厅里的人越挤越多,也就没了章法,人们各自找熟悉的人说话,也有更多的人把叶氏围起来,极力的奉承。 白瞳剪趁乱起了身,走到白鹤染和白蓁蓁面前,笑着拉过两个堂妹的手说:“我同蓁蓁都是打从过完了年就没见着过,同染妹妹分开的日子就更久了。妹妹还好吗?这些年在洛城有没有人欺负你?”一边说一边又关切地打量起白鹤染,“我瞧你精神头儿是不错,身子可也恢复了些?” 白鹤染没等说什么,到是白蓁蓁先开了口:“她何止是好了,简直是大好!堂姐不用担心她,她现在壮得能打死一只老虎。” 白瞳剪伸手去点白蓁蓁的头,“你这死丫头,从小说话就没个边儿,女孩子家家哪有被说成壮的,还打死一只老虎,你这么厉害你打一个我看看!” “我可没那个本事。”白蓁蓁吐吐舌头,整个人都往白鹤染身上靠去,两只手挂在她脖子上笑着说:“咱们家二姐姐跟从前不一样了,现在厉害了,不用再担心她被人欺负。” 白瞳剪点点头,也松了口气,“那就好。上次听母亲说你似乎是比从前好了许多,我特别开心。”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塞到白鹤染手里。“这是你去洛城那年我为你求的平安符,本想赶在你走之前交给你,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现在你回来了,似乎也不太能用得上这东西,但总归是我的一番心意,染妹妹就收着吧!” 小小的一枚平安符,缝在粽子形的香包里,下头还坠着一块儿触感十分温和的玉石,很是精致好看。 白鹤染又想起原主离京那几天,三叔带着一拨又一拨的大夫,天天往文国公府跑。就是想着把她给治好了,那样就免了再去洛城受苦。毕竟远离京城,途中出些什么岔子,都是有可能的。 可惜原主就是不争气,她也看不明白究竟谁对她好,或许心里明白,但已经心灰意冷,只想尽快逃离令人恶心的白家。 所以后来,三叔的大夫白请了,她人还是被送走,且是提前一天半夜里送的,连白瞳剪的平安符也没有接到。 “谢谢堂姐。”她看着白瞳剪,面上渐渐浮起更真的笑意。人分好坏,事分对错,在这个她一度绝望嫌恶的世界里,原来也有美好存在着。 所谓人生百态,大抵就是如此吧! 她将平安符挂在腰间,想了想,随手将腰间垂着的一只荷包摘了下来,递给白瞳剪。同时人向前凑去,俯在其耳边说了一句话—— 第75章九皇子到! “贴身带着,百毒不侵。”这是白鹤染说的。 白瞳剪觉得十分惊讶,因为无论是白鹤染说话的腔调,还是神态,又或是送出来的这种东西,都跟她印象中那个病歪歪起不来床榻的堂妹相差太多了。 荷包握在手里,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想问问为何能解百毒,却发现二叔家的白千娇正朝这边看过来。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只道了声谢,便回到了关氏身边。 白蓁蓁好奇地问她:“你跟堂姐说什么了?还有,都是亲姐妹儿,人家一个平安符就换了你一只荷包?那我呢?你是不是也该送我点儿什么?” 白鹤染说:“我送你一身功夫还不够?还是你认为一身功夫还赶不上一只荷包?若是那样的话,我反到省事了。” 白蓁蓁撇撇嘴,“大道理我是讲不过你,不过一身功夫肯定比一只荷包好,你既然这样说,我便放过你吧!荷包什么的,就不跟你要了。” 她无奈苦笑,只道这个四妹妹到底还是小孩子,为了个女儿家家的小东西也能计较半天。不过心里却也算计起来,待寿宴结束她空闲下来,是该让迎春多绣几只荷包备着。经她触碰过,沾了她皮脂的东西,天下毒物无一胆敢侵犯。把这种荷包送几个给身边亲近的人,也算是对她们的一种保护。 她又想到老夫人院子里的那盆翠菱草,便转过身同迎春耳语了几句,随后迎春点点头快步离开。 与此同时,管家白福一脸喜气的跑了进来,边走边喊了声:“二夫人!” 这一嗓子算是提醒厅内众女眷,他要进来禀报事情了,你们先停停说话。 女眷们都是懂这套规矩的,于是纷纷停了下来,还把中间过道的位置给让开,前厅立即又现安静。 白福这才小跑着到了叶氏面前,一俯身,乐呵呵地道:“禀二夫人,燕王殿下已经到府,向二夫人道寿喜来了。另外,有下人来报,大殿下和六殿下的车驾也行在途中,过不了多一会儿也就该到了。老爷让奴才来请夫人小姐们都到前院儿去,做恭迎准备。” 叶氏终于又来了精神,她拉着白惊鸿站起来,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二皇子燕王殿下来了?还有大殿下和六殿下也都在路上?” 白福笑着答:“老爷是这么说的。二殿下这会儿已经入席了,老夫人那头也差了人去请,二夫人也准备一下过去吧!” “好!我这就去。”叶氏笑着对众人道:“以往看在姑母的面子上,都只会派一位殿下过来道个喜,送些贺寿礼罢了。没想到今年竟一下子来了三位殿下,这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不只叶氏惊,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也挺惊的。一个臣妇过生辰,竟能一下子惊动三位皇子齐贺,这文国公府的面子也太大了。 白惊鸿站在叶氏身边,一只手还跟叶氏握在一起,可心却并没往一处去想。 大皇子六皇子来与不来,同她都没有关系,但二皇子就不同了。她知道,二皇子上门,十成心意里得有八成是冲着她的,另外一成是要拉近跟文国公府的关系,再一层才是为她母亲贺寿。 无论是叶家还是郭家,包括她如今的父亲白兴言,在十位皇子中都一致中意如今已经年过三十的二皇子。因为二皇子没有母族帮衬,又是个跛子,以至于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正妃之位还空悬着。 那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皇子,也是最被忽视的一个皇子,甚至各皇子之间因储位之争已经明里暗里较劲儿了许多年,都没有人把主意打到过二皇子头上。 因为,谁也不认为天和帝会把皇位留给一个瘸腿的儿子。 叶郭白三家钻的就是这个空子,在这样的局势下,他们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成功地避开了皇子夺嫡的惊心动魄,在暗地里悄无声息的谋划着自己的大计。 白惊鸿不喜欢二皇子,甚至还很讨厌那个人,她心里头始终都装着桀骜不驯任性妄为的十殿下。然而,家族不允许,她想出人头地,只能听凭家族的安排,向二皇子不断示好,给足了那个瘸腿废物抱得美人归的希望。 不过……她笑了,跟母亲仪天下的权势地位比起来,芳心暗许又算得了什么?人生有舍才有得,这条路不仅仅是家族为她选的,也是她自己默认了的。 “母亲,我们走吧!”她主动催促叶氏,“莫让二殿下等急了。” 叶氏很满意女儿这个态度,于是仰起头,得意地对在场众人大声道:“诸位夫人小姐,请随我一起到前院儿去吧!” 能够在叶氏的寿宴上有机会见到皇子,也是这些夫人小姐们愿意赴宴的原因。攀附皇亲是这些高门贵府中的女子们一致的梦想,往年只来一个皇子她们都不愿错过机会,没想到今年一下子来了三个,甚至还有一个才二十五岁,还没有娶正妃的六皇子,这可把这些女人们乐坏了。 一屋子人呼呼啦啦地去了前院儿,一眼就看到正跟白兴言说话的二皇子君慕擎。 于是众人一起上前行礼问安,却也只是问安,并没有人对这位二皇子表现出过多的热情,甚至还有不少人起身之后就按捺不住向门口张望。 叶氏母女心里明白,那些人是在盼着六皇子来呢!可六皇子不是她们的目标,她们需要用心招待的,就只有这位跛足的二殿下。 叶氏悄悄示意白惊鸿,白惊鸿立即明白母亲的意思,于是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冲着二皇子款款下拜,同时柔声开口:“惊鸿见过二殿下,多日不见,二殿下一切可好?” 二皇子有些激动,原本是坐着的,这会儿却再也坐不安稳,急忙站了起来,以皇子之尊向白惊鸿回了个拱手礼,道:“多谢大小姐惦记着,本王一切都好,大小姐呢?可都顺意?” 从大年宫宴到现在,也不过一月有余,两人一个多月前才见过,可这会儿再看白惊鸿,却让二皇子觉得眼前这位佳人又美丽了几分。佳人当前,他有些紧张,一双手回完了礼也不知道该往哪处放。 白惊鸿很看不起这样的人,却也知道,她们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能拿捏得住的、放心的未来国君。 她主动向前走了两步,笑容不多不少,保持在自己最好看的一个弧度上。可虽然人在笑着,眼里却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一种欲语还休的神情,这种神情还掺杂着委屈,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她定是受了欺负,却又不愿意说出来,更加的心疼。 特别是刚刚在往前院儿走的路上,她特地将头上的一处额饰扯歪了些,露出半点伤疤,这会儿落进了二皇子的眼底,让他忍不住又多问了句:“大小姐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白惊鸿似受惊吓,赶紧以手往额上遮了一下,然后半低了头说:“没有什么,都要好了的,惊鸿一切都好,劳殿下记挂了。今日母亲生辰,原还想着殿下腿不方便不会过来了呢!” 二皇子一愣,“大小姐可是找本王有事?”他忧心地看着白惊鸿,眼珠都不肯错开,生怕一错开人就不见了。 白惊鸿的美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白惊鸿表现在外的高贵善良让他坚定地认为,这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还有白惊鸿对他的亲切关怀,更是与那些因他的跛足而对他明里暗里表现出嘲讽的人,有着完全的不同。 他对白惊鸿已经痴迷到几乎忘我的程度,眼里全是柔情,就连说话都轻轻的,生怕吓着了捧在心上的好姑娘。 白惊鸿在这方面的领悟力特别高,既然家里也是支持的,那么她就得让已经痴迷于自己的二皇子,更加的痴迷。 于是她又道:“也没有太要紧的事,就是惊鸿年后去上香时,曾看到一位腿脚不好的女尼给自己缝制了一个护腿。我瞧着那护腿她用着甚好,当时就想着二殿下也应该有一个。所以回来之后便想着那护腿的样子着人做了一只,昨日刚好完工,本还想待母亲寿宴过后,着人给殿下送到燕王府去呢!既然殿下来了,便捎带着取走吧!” 她说完,回头吩咐侍女:“去将我放在柜子里的护腿取来。” 二皇子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整日心心念念着的人,竟也时时处处都在想着他,看到了适合他用的东西还会做给他。身上能有一件白家大小姐的物件儿,这几乎是他心中最大的梦想啊! 二皇子看着白惊鸿,一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而白惊鸿却对着他展了一个直摄心魄的笑,再度将他对这个女子的企盼推向巅峰。 这时,府门口有下人扬声传话——“大殿下到!六殿下到!” 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了去,特别是白花颜,“六殿下”这三个字拨动到她敏感的神经,让她想起叶氏之前对她说过的话,让她想起自己也能够嫁给一位皇子的希望。 于是她不顾人多拼命挤到了前头,几乎就要跟白兴言站到一处了。可却不等她看到那位六殿下的真身,门口待客的下人却突然又喊了一嗓子——“九殿下到!” 轰! 众人皆是惊了! 九殿下?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第76章美男全民共享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场合地点听到九殿下的名号? 阎王殿的主人一向不参与任何大小宴席,甚至就连皇上张罗的宫宴都甚少露面,最多就是在大年宫宴上给皇上贺个岁,然后就会径自离去。像这种官员侯爵家里举办的宴席,跟九皇子那是一丁点儿边都沾不上的,简直比皇上圣驾亲临还要稀奇。 人们震惊之余,早把个大皇子和六皇子给忘到一边儿去了,也不知谁最先反应过来,带头跪下,于是院子里又呼呼啦啦跪了一片。 大多数人都是低着头的,九皇子威名在外,传说谁要是偷偷看他,并引来他的回视。那么恭喜你,你成功地引起了阎王殿的注意,因为九皇子能够一眼就从你的目光中看出你是忠是奸,是善是恶,甚至还能看出你是否心虚。然后便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将与之对视的那个人查上一查。 当官的手底下哪有干净的,谁都怕查,所以尽可能的避着这位阎王,最好老死都不要与之往来。 当然,这是男人们的想法,但对于女人们来说就不太一样了。特别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小姐们,那是冒死也要偷偷地把九皇子瞧上一眼,否则错过这次机会,鬼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碰到一次。 于是,胆子大的小姐们稍抬起头,对着府门口就看了过去。 随着一声通传,很快地,府门口再次热闹起来。人们看着一个黑袍男子大步跨过门槛,腰身挺拔,双手背于身后,刀削般的五官赋予给他一种令人窒息的俊朗,只是俊朗中又透着浓浓的凛冽与危机,让人只一眼望去便心生寒颤,如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地浇灌下来,烧熄了她们全部的希望。 叶氏同白惊鸿并排跪在一处,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皆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白鹤染也同样疑惑,虽然她早知道在今日寿宴上会有些意外的事情发生,但一直都以为能让意外发生的人,该是那位十爷。且她若没猜错,那位应该就是当朝十皇子本尊。 可为何来的人是九皇子? 她疑惑地朝府门口看,却不怎么的就那样巧,一个目光递过去,刚好那入府而来的黑袍男子也看向了她这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纵然她是白鹤染,是二十一世纪毒脉白家的最后一位传人,也依然在对方那冷如寒冰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但她却也不输,因为九皇子君慕楚在茫茫人群中唯独盯上了她一个,一个对视,眉心也是突地跳动一下,随即微微皱起。 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能够让阎王殿的主人生出如此反应,有些诧异,有些惊奇,有些疑惑,也有些排斥。 在他印象中,白家真正的那位嫡女是个病歪歪的小姑娘,三年前被白家人送出京城时,他在城门口打量了一眼,印象到也是不浅的。毕竟堂堂国公府的嫡小姐,能被折腾得那般憔悴,瘦得跟街边儿的流浪狗似的,也实在不容易。 那是三年前的印象,原本没放心上,高门贵府的,嫡庶之争不比后妃宫斗弱到哪去,输赢都是各自的造化。 可他万没想到,就是那么个瘦小的丫头,竟在三年后成了他们君家老十非其不娶的人。 君慕楚之所以会往文国公府走这一趟,为的就是替他唯一的同胞弟弟好好把把关,也是要看看,那个瘦得跟狗似的小丫头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他那天生对女子抗拒敏感的弟弟如此钟意。 而这一看,却看得他疑心顿起,甚至就连行走带风的脚步都明显的顿了一下。 这感觉……不对劲啊! 君慕楚是一个敏感多疑的人,也是一个谨慎入微的人,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任何人或事只要他看过听过,就绝不会忘。哪怕多年不曾再次接触,只要一有机会被提及,曾经的记忆便会席卷而来,一如初见。 就像此刻正与之对视的白鹤染,虽容颜未改,虽依然削瘦,可他就是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与三年前的不同,绝对的不同。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同样的躯体已经换做不一样的魂魄,在那魂魄的影响下,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跟从前不再一样了。 然而,真有话本子里才会提及的鬼怪之事吗?君慕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那些不过是传说,现实生活中,若真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那个人突然有了与从前不一样的生活和境遇,自此性情大变,如此算是说得通。 白家送嫡女养洛城养病三载,此事京中人人皆知,想来这便是她有了变化的原因。只是这变化之大,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排斥的种子。 君慕楚的目光没有收回,依然看向白鹤染,却突然在心中闷笑了一声。疑惑与排斥随着突出其来的笑被暂时搁在了一边,君慕楚突然有点明白,他们家老十为何会中意这个丫头了。 主母生辰,她穿了一身白,这是戴孝呢还是奔丧呢? 这一幕说来话长,可发生起来却也没多一会儿,不过行走十来步的工夫,却同样也让白鹤染在脑中转念许多。 阎王殿之主,果然气势非凡。白鹤染不得不承认,在这人的注视下,她有些微微的心虚了。一种来自山寨货的觉悟,让她不由得生出几许尴尬来。 总好像要被人看穿呢!她微微笑起,心中自嘲。哪怕住在真正的白鹤染身体里,哪怕知道那人绝对没有超能力和透视眼,却依然觉得形无可遁,依然觉得在那样的一个人面前,自己兴许分分钟就要露出马脚。 这真是很可笑的事,白鹤染在心中默默地鄙视自己。前世今生,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眼前不过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她三十多的灵魂,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这样想着,面上便下意识地露了一个自嘲的笑来,看得君慕楚又是一阵疑惑。 白鹤染却已经不再纠结这位九皇子带给她的震慑,而是又琢磨起昨晚字条中,所谓的一场好戏来。 虽然眼前的这一幕同预想的情况有不小偏差,但她依然觉得,九皇子的到来跟那位十爷所讲的好戏,是相互关联的。所谓好戏,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一出了。 再往边上看看,果然,江越跟着一起来的,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众宫人和侍卫、 跟随的下人们个个都不空手,或捧或抬的带了不少东西,只是那些东西怎么看都跟贺寿没什么关系。 突然袖子被人扯了几下,白鹤染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扯她袖子的人是白蓁蓁。 白蓁蓁都愁死这个姐了,“能不能稍微收敛点儿?磕头呢!”她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还有点儿打颤,一脸乞求,完全不像她平常的性子。 白鹤染憋着笑低了头,“美男全民共享嘛!看一眼又不犯法。你不看看吗?挺好看的。” 白蓁蓁又是一个激灵,“好看是好看,问题是吃人啊!” 君慕楚向前走的脚步又顿了顿,吃人?白家养出的孩子真是…… “承蒙九殿下看得起,臣不胜感激。”白兴言在九皇子经过自己身边时说了这么一句,声音里也带着激动。不管怎么说,自家夫人的寿宴居然九皇子都来了,这可是给了他极大的脸面,今日一过,京中必然传开,他只要稍微想想都觉得腰板儿又直了一些。 九皇子瞅了他一眼,再看看地上跪着的众人,最后,目光又往白鹤染那处飘了去。半晌才道:“都起吧!” 人们赶紧谢恩,然后站起身来,主动往两边撒开,在院子中间给九皇子留出了一排道。 九皇子也不客气,直接走到宴席处,冲着唯一一个没有向他行跪礼的二皇子抱了抱拳,道了声:“二哥。” 二皇子因为腿脚不好,一直坐着,但还是面容和善,带着笑同他说:“九弟也来了?快坐吧!” 九皇子点点头,挨着他坐了下来,随口说了句:“二哥平日不常出门,怎的今儿个肯来凑这个热闹?”一边说一边又扫了一眼还拘谨地站在院子里的众人,面色不善地皱了皱眉,“一个一个穿得花枝招展,像什么样子?” 二皇子一愣,“九弟这是怎么了?他们是来贺寿的,自然要穿得喜庆一些。” “贺寿也得分是什么寿,这种寿就该严肃对待,该像那两位小姐那样。”说着话,手臂抬了起来,突然往白鹤染和白蓁蓁那边一指,到是把白蓁蓁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就往她二姐姐身后躲。 人们这时也顺着九皇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那身穿白衣的两姐妹。 的确,两套奔丧似的白裙子,在这一院儿莺莺燕燕里,确实是太出众。 可大家就不明白了,什么叫这种寿就该严肃对待?为何大喜的日子里穿白裙子却要成为被夸赞的对象? 叶氏眉心紧紧拧到了一处,今早起时右眼皮就一直在跳,总觉得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难不成这九皇子就是祸事的源头? 第77章冥寿也算寿吗? 九皇子的话让原本喜气的寿宴现场,瞬间冷了下来,就连白蓁蓁都有点儿发懵。 她小声问白鹤染:“他是在夸咱俩吗?” 白鹤染想了想说:“听起来应该是。” “那咱们用不用谢恩呀?” “不用,再听听他还说什么。” 来贺寿的人们也是搞不明白这九殿下到底什么个意思,那两位姑娘在他们看来,无异于故意找茬挑事儿,人家过生辰,你们穿一身白,给谁戴孝呢?晦不晦气? 可眼下却被夸了,还是被手握阎王殿的九皇子给夸了,这到底几个意思?他们该怎么办?要不要配合一下? 这时,有脑子和嘴反应都够快的人抢先开了口,就听一位夫人说:“那两位是国公府上的小姐吧?真是清新脱俗,好漂亮的打扮,实在是又合乎身份又适宜场合。” 众人心中纷纷鄙视,夫人你是瞎吗?哪里合身份适场合了? 可心里是这么想,嘴巴上却一点儿都不诚实,竟也附和着“瞎子”一起道:“是啊是啊!两位小姐真是妙人啊!” 二皇子实在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九弟这话是怎么说的?今儿是白家主母的寿宴,难道不是喜事?” “恩?”九皇子挑眉,“二哥竟认为这是喜?本王到是想问问,喜从何来啊?” “这……寿宴啊?”二皇子都快无语了,一再说了是人家过寿辰,怎么还问喜从何来呢?这些年人人都说老九脾气古怪,可这也……这也太古怪了。 “冥寿也算寿吗?” “冥……”冥寿? 这回别说二皇子懵了,在场所有人都懵了,跟着九皇子身后进来的大皇子和六皇子还没等接受人们的拜礼呢,直接就愣在了半道儿上。 就连从锦容院儿刚赶过来的老夫人都是一头雾水。 前些日子整出个冥婚,这会儿怎么又整出个冥寿来? 叶氏气得差点儿没吐血,她还没死呢,这九皇子到底是要干什么? 然而,这话她只敢腹诽,却绝对不敢说出来,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白兴言。 白兴言心里甚苦,这明摆着是找茬儿的来了,他身为一家之主理应出面应对,可问题是,他不敢啊! 这边白兴言正默默地给自己鼓劲儿,积攒勇气准跟九皇子问问,可九皇子却已经有了下一部动作。就见他冲着白鹤染那头指了一下,开口道:“你,过来。” 白蓁蓁一哆嗦,就看到对方朝着她这头指了过来,一下子也没明白指的是谁,脑子一抽就以为是叫她,懵乎乎地就往前走了去。 结果被白鹤染一把给拉了回来:“你上哪去?他是叫我呢!” “啊!”白蓁蓁长出一口气,“哎玛吓死我了,还以为跟我说话呢!”赶紧就退了回来。 九皇子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白家的孩子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够用? 正合计着,白鹤染已经走上前,冲着他行了个很标准的屈膝礼,不卑不亢地道:“白鹤染见过九殿下。” 他回过神来,目光再次往白鹤染面上投去。 这一回距离拉近,白鹤染带给君慕楚的疑惑和震惊却是比先前更甚了些。 明明看起来小小的一个姑娘,可他竟然从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岁月沧桑。就好像对面的人经历过数十春秋冬夏、悲欢离合,看透了人情冷暖,过够了悠长年月。 可那眼神包含着的讯息中,也不是完全的与岁月无争,相反的,里面传递出更多的,是对这一场寿宴的厌恶与憎恨,以及别有深意的算计和狡黠。 他突然有点明白了自家弟弟何以执念于这个小姑娘,一个如此不同的女子,的确令人难忘。 “白家嫡女,白鹤染。”君慕楚沉声开了口,依旧满面冰寒。“本王听闻你的母亲今日过寿,念在你与本王的十皇弟有婚约在身,故而本王今日亲自往文国公府走这一趟,算是替皇弟表上一份心意。” 他一边说一边又朝着白兴言看了去,“只是这不来还真是不知道,文国公府的风气竟是这样的。白兴言,你且与本王说说,先夫人冥寿,你大摆宴席广邀宾朋,她们还一个个都穿红挂绿的,这究竟是哪国的风俗?你是跟哪个朝廷学会这么办冥寿的?” 这一下人们听明白了,敢情这九皇子是把叶氏的生辰当成是白家先夫人的生辰了。 这贺错了寿不是什么大事,可问题是两位夫人一个死一个活,好好的喜宴被他当成冥寿来庆贺,这可就太尴尬了。 当然,尴尬的肯定不会是九皇子,而是叶氏和白兴言。 二皇子十分无奈,刚想提醒君慕楚一下,说他搞错了。可这时,后进门的大皇子却开口说话了——“哟,怪不得门口儿抬了那么多冥礼,我瞅着好像还有几个宫人在烧纸钱。闹了半天今儿个是白家上一任当家主母的冥寿,这误会可就大了,本王还带了喜礼过来。”说完,转身跟随侍的太监道:“赶紧的,把咱们带来的礼物收回去,再到寿衣铺子扎些纸人纸马过来。纸钱也多买些,着人蹲在门口一起烧。” 那太监立即应下差事,转身一溜小跑就去了。 叶氏眼珠往上翻,差点儿晕过去。白惊鸿扶着她,也是气得直打哆嗦。实在没忍住,冲着白兴言就道:“父亲快说句话啊!” 白兴言也知道再不解释这误会可就闹大了,于是硬着头皮上前,跟九皇子道:“殿下弄错了,今日是府上现任夫人的生辰,是正儿八经的喜事,真不是冥寿啊!” 二皇子终于也插上了话:“没错,九弟你误会了。” “恩?”君慕楚脸色更不好看了,“误会?”说罢,目光投向江越,“你是怎么跟本王说的?今日不是本王这位弟妹的母亲过寿吗?” 白鹤染听得一头黑线,这皇家的人一个个的都挺能攀亲啊!她圣旨还没接呢,这弟妹都叫上了,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江越听了君慕楚的问话,赶紧上前一步道:“回九殿下,奴才的确是这样回禀的。”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君慕楚往椅背上一靠,冲着江越道:“你给本王解释解释,也跟白家的人好好问问,今儿到底是谁的生辰。” 江越点点头,然后回过身来面向众人:“前些日子奴才到文国公府上来,白家嫡小姐亲口对奴才说,再过几日就是母亲寿辰。当时还有很多白家人也在场,就连现如今的二夫人也是在的,并没有人对此提出疑义。那怎的今儿个殿下带着满满的诚意,也带着精心备下的冥礼来了,却又变成了二夫人的寿宴?文国公,你这是诈骗啊!” 白兴言都快愁死了,他怎么就成诈骗了呢?什么时候说过今天是淳于蓝的生辰啊? 他恨得咬牙,淳于蓝都过世十年多了,怎么陈年旧丧阴阳两隔,到如今还能给他填堵? “国公爷?”江越见白兴言愣在那里不说话,不由得催促道:“您到是给个话儿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兴言急了,“本国公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告诉你今天是那淳于氏的生辰的?” 他这一急眼,嗓门就放得大了,几乎是在跟江越叫板了。 在场众人把眼睛都瞪得老大,耳朵也纷纷竖了起来。百年难得一遇的精彩啊!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可得好好围观。 面对发怒的白兴言,江越“哟”了一声,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直接退到了九皇子身后去。然后语带委屈地说:“殿下,奴才可不敢问了,国公爷脾气太大,发怒了。这万一要是一言不合下令把奴才的脑袋给砍了,奴才可就没命再侍候皇上了。” 君慕楚皱起眉看向白兴言,只淡淡地总结了一句:“好大的脾气。” 白兴言腿一抖,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臣不敢,请殿下恕罪。” “恕罪?”君慕楚一声冷哼发出,“不恕。” 恩? 白兴言一愣,不恕?请恕罪这种话还有这么个接法的? 君慕楚没再搭理他,只又对江越道:“你继续说,文国公若再冲你吆喝,本王就把他舌头给割了。” “九弟。”二皇子实在听不下去了,“文国公好歹也是一等侯爵,九弟多少也该给他留些颜面。” “哦?看来二哥同文国公府关系不凡,往来甚密啊!怎么本王从前竟没听说过二哥也开始私底下接触朝臣了?聚党营私可是朝中大忌,二哥可莫要犯了忌讳。” 二皇子心下一颤,本还想继续再为白家说上几句话,可当他想到白惊鸿时,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他不能给白家惹来麻烦,这个九皇的手段和性子他太了解了,若今日真惹恼了对方,保不齐明天递上去的奏折里,就会出现白家一系列罪证,且条条要命。 他不能跟这个九弟做对,他得给惊鸿一个完整的家。 于是二皇子闭嘴了,但江越却开始继续说——“京中人人皆知,白家嫡小姐的母亲是当年歌布国的淳于郡主,既然是嫡小姐的母亲过寿,那自然就是淳于郡主的冥寿,这道理不对吗?国公爷,您要是说不对,那奴才可得跟你好好问问,你们家为何要求生母过世的嫡小姐,跟一位续弦的平妻叫母亲?这又是哪个朝廷教给白家的规矩?”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白兴言终于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了…… 第78章九殿下十殿下的贺寿礼 东秦有律,男子发妻过世、和离可续弦,未过世亦可设立平妻,但发妻所生之嫡子嫡女,只尊发妻一人为母,对续弦者无需以母亲相称。 但当初叶氏进门,为显尊贵,也为显白家对叶氏的重视,白兴言当时就要求白鹤染必须称叶氏为母亲。 虽说有例律在,但这毕竟是自己家里的人,有的人家关系处得好,子女乐意叫,也没人会用拿例律说事。可不说是不说,若真追究起来,也着实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君慕楚看着白兴言,心头冷笑,再看看气得脸色发白的叶氏,就更觉得自家胞弟这一出戏安排得妙哉。于是他大手一挥,高声道:“来人,将本王送给白家主母的贺寿礼都抬进来!” 门外立即有人应声,紧接着,无数宫人侍卫开始往府里抬东西,还有个太监在门口大声地唱喝着——“九殿下十殿下为文国公府当家主母贺寿!送白夫人纸轿一顶、纸马十五匹、纸婢九人、纸卫九人、纸龟十七只、冥烛九对、冥寿桃三枚、冥寿屏三尊、挽联两副、冥酒十五坛、福禄寿喜冥画一幅、御膳房特供寿面一碗、御膳房特供冥宴一桌、各类冥饰十九箱、四季冥服三十五套!另,十殿下特命御宝寺高僧为白夫人诵经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随着这太监报礼声结束,门外的东西也全部都抬了进来。 因是冥礼,所以多半是纸扎的,即便是外头套着箱子,箱子也用白布打了花扎着。非纸类的东西就以白色调为主,比如白色的蜡烛、白瓷器坛子里装的酒等。特别是那顶纸轿,完全跟正常的轿子一样大小,前后还各放了两个跟真人一样高壮的纸人抬着,简直栩栩如生。 两位皇子送的东西实在太多,这一抬起来直接把前院儿的喜气冲得一点儿都不剩,哪怕院子里挂了许多红灯笼,眼下也及不上那些大白花大白布给人的冲击力大。 白鹤染眼睛开始放光,人才啊! 白蓁蓁也不由得叹了句:“霸气!” 老夫人、以及后赶到的红氏和小叶氏等人已经看傻了,在场所有人都傻了。 叶氏已经气得瘫倒在地,呜呜地哭着。白惊鸿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二皇子,那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二皇子看了心疼。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如果是老十来,他还敢多说几句好言相劝,但眼下坐在他身边的是老九,面对这个九弟,他是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万一话多了将对方惹恼,只怕这口气更要出在白家人身上。他绝不相信偌大一个文国公府会干干净净,到时候随随便便那么一查,倒霉的还是白家,甚至连叶家都得跟着吃瓜烙。 见二皇子不吱声,还默默地低下了头,白惊鸿知道,那个懦弱的瘸子是没指望了。于是她也不再求,只是跟着叶氏一起哭,哭得万般可怜,泪痕挂在脸上,几乎让在场的男人都忍不住为她心疼。 可心疼归心疼,却没人敢管。大皇子摆明了搅浑水,已经在九皇子身边坐下喝茶了。六皇也选择了不参与,挨着大皇子坐下来,准备看戏。 到是江越又开口说了句:“九殿下您看,奴才没弄错吧,这就是冥寿,这不,白家二夫人和大小姐已经开始哭丧了。” 噗嗤! 有的人憋不住笑,直接笑出了声儿。再看叶氏,更是气得直翻白眼,一副已经快要活不下去的模样。 白兴言更是崩溃,如今他说什么也不是,江越已经将有罪的帽子给他扣了下来,再多说一句,那可就是触犯东秦例律的大罪。可他是一家之主,这时候若不说话,以后在同僚面前还怎么抬头做人?不得被人笑话死? 正想着,突然,白鹤染说话了——“臣女多谢两位殿下惦记着家母,只是殿下真的弄错了,今日并非臣女生母的冥寿,而是府上现任当家主母的喜寿。” “哦?”九皇子一点都不意外,“那你说说,为何不是生母冥寿,还要告诉江越是你母亲的寿宴?”虽然是个疑问句,但就跟唠家常的语气没什么两样。他一点都不屑加以掩饰,反而像是在告诉众人,本王什么都知道,就是故意恶心白家,你们能拿本王如何? 白鹤染亦学着他的语气,从从容容平平淡淡地说:“因为自臣女儿时丧母,父亲又续弦娶了平妻之后,就要求臣女必须称续弦之妻为母亲,因为对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只要我叫了母亲,方能彰显她的尊贵。”她说着,又往叶氏母女那处看了一眼,然后想了想,也往眼睛处抹了几下,随后,声音就带了哽咽,“臣女人微言轻,也不想给家族惹来麻烦,我们白家除了一个世袭的爵位之外,什么都没有,是招惹不起新夫人和太后娘娘的。所以臣女只能听从父亲的话,放弃嫡女的自尊,称新夫人为母亲。” 她虽做着擦眼泪的样子,但除了声音哽咽之外,眼泪是真流不出来,瞅着有点儿假。 白蓁蓁实在看不下去了,凑近了小声建议:“装的再像点儿。” 白鹤染也无奈:“不太会呀!” “你好歹挤两滴眼泪啊!不能干打雷不下雨。” “说的也是。”她用力挤了挤眼睛,可惜还是没挤出来。 君慕楚瞅着对面的两个姑娘,蚊子叫般的小动静一字不差地传到他耳朵里,冷面阎王九殿下突然就有了想笑的冲动,不过还是被他压住了。但一个疑惑却在心里转了几转:白家这两个女儿,该不是生出来搞笑的吧?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今天是干什么来了,也时刻谨记老十布置给他的任务,眼下白鹤染把话递出来了,他自然是得顺着往下唠的。于是君慕楚又开了口,直问向白兴言:“在你们白家人眼里,太后的侄女比东秦律法还要重要?” 江越也跟着补了句:“这个藐视东秦律法的罪,可不轻啊!” 白兴言跪在地上全身都哆嗦,就跟抖筛子似的,一个劲儿的摇头:“不是,不是,臣绝没有那个意思。东秦律法在臣心里大过天,臣是说什么也不敢心存不敬,更谈不上藐视啊!” “那你到是给本王说说,为何执意要求嫡女称呼平妻为母亲?” 白兴言嘴巴动了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他心里明白,自己这是掉进白鹤染设下的圈套里了,可白鹤染究竟是什么时候跟九殿下联了手的?她不是一直在拒接圣旨吗?怎的神不知鬼不觉间,竟能跟九殿下这种阎王般的存在合作得如此默契? 他百思不得其解,更是百口无处申辩。却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扬了起来,替他说了句话——“很多府上都是这样的,并不是只有我们家。殿下可以打听打听,若真要追究,也不该只有我们一家倒霉。” 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惊呆了,人们寻声望去,终于将目光都落在了一个小姑娘身上。 白鹤染的唇角勾了起来,几乎憋不住笑。只道白花颜啊白花颜,如果说之前九皇子只是捅了白兴言一刀,那白花颜这一番话,无疑就是在她父亲的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说话的人正是没脑子的白花颜,面对人们或是像看傻子、或是几乎想把她吃了的目光,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认为自己是白家的大英雄。她挺胸抬头看向白兴言,满满的邀功架势。 白兴言都快哭了,憋了半天的气终于在这时候爆发出来,就听他用尽洪荒之力大叫一声:“畜生!你给老子闭嘴!闭嘴!!” 白花颜吓傻了,嘴巴张得老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她说不出来,别人可说得出来。一时间,就听到四面八方的指责劈头盖脸地响起——“白家小姐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前来祝寿,竟要遭你如此栽赃?” “就是!什么叫不能你们一家倒霉?你还想让谁家倒霉?” “国公爷,我们同朝为官,平日里可有对你不敬之处?竟要让你关起门来如此陷害?” “白家这是要将咱们一锅端了啊?心肠之歹毒,真是比之蛇蝎,更甚虎狼!” “九殿下!”无数朝臣跪了下来,“请九殿下明鉴,如此不遵东秦律法之事,臣等不敢苟同,请九殿下明鉴啊!” 眼瞅着白兴言成了众矢之的,一直旁观着的老夫人终于观不下去了。她可以看着她儿子因为叶氏的事情吃亏受罚,全当惩戒。可眼下被众朝臣集体排挤,那意义可就不同了,她必须得想办法扭转。 于是她开了口,厉喝道:“叶氏,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孩子?当年你执意将刚出生的孩子抱到身边去养,就是为了把她养成如今这般,没脑子没规矩还信口开河说瞎话的样子吗?叶氏,我白家念你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一向待你为上宾,兴言是又敬你又怕你,为免你一个不高兴就到搬出太后娘娘来压着我们,他不得不让他那苦命发妻留下的正儿八经的嫡女也叫你一声母亲。可是你呢?你是如何回报我白家的?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她气得直哆嗦,骂完了叶氏又骂起自己儿子:“兴言,你到是也说句话!叶氏她怂恿着你那才满十岁的小女儿胡说八道,你问问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第79章该是谁的礼就谁收 老夫人一番话出口,白鹤染也不得不在心里默默地为这位祖母点赞。 如此一番铿锵有力的说词,直接就把所有的罪转稼到叶氏头上。不但解了他儿子的仕途危机,也不得罪她这一头,让她的这出戏还能够继续唱下去,且还能唱得更精彩热闹。 老夫人话里着重点明白花颜是刚满十岁的小女孩儿,也就是提醒众人,小孩子家家说的话不能信,十岁的孩子懂什么啊?自然是大人教成什么样就学成什么样,大人让怎么说她就怎么说。她还告诉人们,白花颜是叶氏养大的,这一下子,就将众朝臣的愤怒点从白兴言这头,转移到了叶氏那头。 白蓁蓁抽了抽嘴角,小声跟白鹤染说:“咱们的祖母越来越狡猾了。” 白鹤染失笑,能在侯爵府大浪淘沙中活成现任文国公的生母,怎么可能没有些手段。 看着一众朝臣的矛头又对准了叶氏,白鹤染别过头,低声对默语说了几句,就见默语悄然退后,迅速朝一个方向快步走了。 叶氏同白惊鸿二人极力申辩,而此时,府门口又不断有人到来。其中包括叶家大老爷叶成仁,和二老爷叶成铭,也包括从宫里过来又带了一波贺寿礼的权烟。 权烟原本是打算在寿宴上再给叶氏长一把脸的,跟随而来的小太监也憋足了劲儿想大喊一声“太后娘娘为侄小姐贺寿”。然而,嘴巴刚张起,声音都没等发出来呢,一眼就看见坐在席面上的九皇子,当时就吓得把话都给咽了回去。 来人都震惊了,谁也想不明白,为何从不参与这些场合的九皇子,会突然大驾光临叶氏的寿宴。可这气氛看起来,不太对啊! 后进来的人都不是傻子,一瞅这个场面,谁也不敢吱声了,一个个悄无声息地进来,叶家两位老爷低调地混入人群中,权烟想了想,则往前走了几步,站得离江越近一些。 朝臣们吵吵闹闹不停不饶,叶氏母女痛哭流涕不停申辩,白兴言则是跪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端端坐着的君慕楚朝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又开了口:“本王同十殿下的礼既然送了,总没有再带回去的道理,是送给谁的礼谁就收着吧!” 听他突然又说话,吵嚷的人们立时停了下来,只是谁也不明白,这该怎么收啊?礼是冥礼,人是死人,难不成当场烧了? 正诧异猜测的工夫,就见一个丫鬟走上前,将手里捧着的一样东西递交给白鹤染。然后白鹤染就抱着那个东西对着九皇子跪了下来:“臣女替母亲叩谢两位殿下恩典,接冥礼。” 此言一出,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了。白鹤染抱着的那东西不是别个,正是白家大夫人淳于氏的牌位。 白兴言只觉得脖子后头冷风嗖嗖的,好好的一场寿宴竟办出丧葬的感觉来,他白家已经避不可免地要成为京中笑谈。 君慕楚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点点头,“好,既然接了,东西自是要给先夫人送去的。”他说着,又扬声吩咐跟随来的下人:“将本王与十殿下的贺寿礼集中到一处,对着白家大夫人的牌位,都给烧了吧!”说完,又问白兴言:“文国公,你看是在府门口烧,还是在这院子里选个角落烧?” 白兴言差点儿没气吐血,想说在哪儿烧都不合适,可是他哪敢。权衡之下便想着关起门来闹怎么也比折腾到府门口,让全城百姓看热闹要好一些。于是便答:“就在院子里烧吧!” 君慕楚“恩”了一声,又吩咐道:“那便在院中烧吧!” 白鹤染将牌位交给默语,嘱咐默语抱着牌位选择处地方,跟着一起烧东西。 江越站在边儿上想了想,便又提了个缺德的议:“依奴才看,应该给大夫人也摆上一桌。虽然生辰这个事儿整误会了,但既然赶上了,那就说明大夫人同二夫人还是有些缘份的,便当个日子给过了吧!” 叶氏一听就迷糊了,什么叫当日子给过了?这是她的生辰,凭什么当个日子给死人过?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权烟,权烟立即对江越道:“公公如此提议是不是过份了?再怎么说这也是喜宴,既然前面都是误会,那为何后头还要将误会继续下去?” 这权烟跟着老太后日子久了,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一种优越感,跟江越说话时也颇有几分趾高气扬的指责。 只是她忘了,太后终究只是太后,这东秦国的主人,是国君的。 “哟,权烟啊!”江越阴阳怪气地道:“怎么,有意见?奴才今日说的话可都是来之前十殿下交待的,奴才只管办事,可不管对错,有意见你找十殿下说去。再不今儿九殿下也在呢,那些冥礼里头也有他一份,要不你跟九殿下问问?” 权烟一哆嗦,九殿下十殿下,一个她也惹不起。不但她惹不起,老太后也惹不起。正想就此闭嘴把这事儿打住,却听九皇子沉着声开口问她:“本王做主的事,是你有意见,还是德福宫里的太后有意见?” 权烟吓疯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没有,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太后娘娘亦是一向安居深宫,绝不会过问宫外之事,今日奴婢过来也就是送个贺寿礼,送完了就要回去的。” 君慕楚撇了她一眼,“眼下可送完了?” “送完了,送完了,奴婢这就走,这就走。” 权烟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跪着就往后退,却听君慕楚又道:“回去告诉太后,本王忙完了这边就到德福宫去给她老人家请安,顺便请教一下,发妻生的嫡女要向续弦平妻叫母亲,这是怎么个道理。” 权烟这头刚想站起身,一听这话扑通一下就又摔了回去。 江越冷哼一声,喝斥随行的小太监:“都杵着干什么呢?没瞧见你们权烟姑姑连路都走不好了吗?还不快上去扶一把,赶紧送权烟姑姑出府啊!” 小太监们一个个精着呢,说是扶一把,其实意思就是赶紧把人拖出去,别在这儿碍眼。于是他们上了前,不由分说,抓着权烟就往外头拽。一直拽出文国公府大门,然后用力一抛,直接把人给扔到了大街上。 叶氏看傻了,心里头最后的一点指望也破灭,她如今只能接受这个现实,眼睁睁地看着院子一角开始焚香烧冥物,看着默语将淳于蓝的牌位摆到了一张桌子上,牌位前点着白烛,放着贡果点心,跟清明上贡没什么两样。 她一口血郁结在喉间,再也忍不住,猛地一下吐了出来,人也随之昏了过去。 白惊鸿却随着叶氏的昏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一边哭一边求白兴言:“求父亲准女儿先将母亲送回房去吧!再这样闹下去是会出人命的。” 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在场男人一多半都为之动容。特别是二皇子,他甚至都已经站起身来想要上前去帮忙。 却忽然听到白鹤染的声音扬了起来:“今日是母亲寿宴,来了这么多宾客,若是主角不在,那实在是显得我们白家太失礼了。”她一边说一边朝着叶氏走了过去,“大姐姐先别哭,母亲这就是急火攻心,吐了口淤血,做子女的帮着顺顺背,拍一拍就好了。你看,就像这样——” 说着话,白鹤染已经到了近前,就见她蹲下身来,伸手往叶氏后背按了去。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像她说的那样,拍一拍顺一顺。可实际上,白鹤染这一拍一顺里却是运着内力,内力打入后心,冲散了郁结在心的怨急之气,昏倒的人很快就转醒了过来。 白惊鸿气得都快炸了,好不容易有一个逃离现场的机会,就这么被白鹤染给拦住。难不成她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忍受屈辱? 叶氏也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白鹤染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还听到对方正跟她说:“母亲好些了没有?可要当心身子啊!这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回头传出去再说是被九殿下气的,那对九殿下的声誉影响可就大了。” 叶氏差点儿又昏过去,她当然听出白鹤染话里的意思了,就是说,她死了不要紧,可别因此连累了人家九殿下。她一条人命还不如皇子的声誉值钱,这叫她如何不憋屈? 见叶氏这头已经醒了过来,君慕楚便也不打算多留,他站起了身,对江越道:“你方才说给先夫人摆上一桌冥宴的提议,本王觉着甚好,便就这么办吧!今日原本就有宴,也就不必特地准备,找一桌将牌位摆上即可。你且留下帮着张罗,本王先回了。” 他说完,抬步就走。 在场众人一听说九皇子要走了,纷纷松了口气。只要这尊阎王不在,气氛即便依然尴尬,但至少不恐怖了,还是好的。就连叶氏和白惊鸿也放松下来,白兴言甚至已经开口道:“臣恭送九殿下!” 然而,九皇子走得并不利索,甚至才走没几步就停了下来。同时,目光朝着白老夫人那处递了过去…… 第80章九殿下可是要生气的 “那盆花到是很不错。”君慕楚再开口,竟是夸赞起李嬷嬷手里捧着的一盆花。 白鹤染已经从叶氏那边走了回来,适才她给江越递过眼色,暗指过那盆花有些门道。没想到江越不动声色地就传达给了九皇子,这配合真是默契绝了。 “殿下好眼力。”她走上前来浅浅施了一礼,道:“那是府上大哥哥送给祖母的一盆兰花,祖母很是宝贝,一直都养在屋里。” 老太太也跟着附和道:“回殿下的话,阿染说得没错,这盆花是家里大孙子送的,臣妇想着今日人来得多,便想让大家一起瞧瞧,热闹热闹。” 君慕楚点点头,留下一句:“是盆好花,好花就该配好人。”然后深深地看了白鹤染一眼,又嫌弃地看了白蓁蓁一眼,终于离开了文国公府。 九皇子一走,府内的气氛瞬间就轻松下来。二皇子赶紧上前去安慰白惊鸿,也慰问叶氏。白花颜则吓得哇哇大哭,由小叶氏不停地劝着。大皇子与六皇子二人还坐在席间没动,他们都认为白家的戏肯定还没完,老九是走了,但江越不还在呢么? 白鹤染趁这工夫向老夫人猛使眼色,老夫人见她一个劲儿地瞅那盆花,转筋一转,立即明白过来。于是她带着李嬷嬷往前走了几步,一直站到叶氏跟前,开口道:“今日你生辰,老身正发愁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给你,总觉着送什么都俗气,这会儿到是想起,不如就将这盆花送给你吧!你看它开得高洁典雅,到很是符合你的气质。” 老夫人示意李嬷嬷将花递到叶氏身边去,再道:“以往这花我都是养在屋子里,因为是浩宸送的,觉得不放在近处养着,会显得我这个祖母有点儿不把他放在心上。如今老身将它送给你,但愿你也能将它放在屋里好好地养,如此才能对得起九殿下方才对它的一番夸赞。” 叶氏是白浩宸的亲娘,她自然明白这盆花到底是怎么回事,见李嬷嬷将花往前递,下意识地就想躲。 白鹤染却在这时又出了声儿,冷冷地提醒她道:“母亲再躲,可就是瞧不起这盆花了。不知母亲瞧不起的究竟是一盆玩物,还是对它十分欣赏的九殿下呢?” 叶氏一激灵,正想把话顶回去,却听边上站着的江越插话道:“哟,敢情今儿九殿下白来了?这二小姐怎么还管续弦的平妻叫母亲呢?”说完,又转问白兴言,“国公爷,您到是给你态度啊!咱们东秦的律法你到底是遵还是不遵?” 白兴言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表态:“遵,必须遵!”然后眼睛一立,喝斥白鹤染:“你是嫡女,是为父发妻所生,怎么可以跟叶氏叫母亲?记住,以后要叫二夫人。” 白鹤染笑了,“既然父亲都这样说,那女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兴言松了口气,“对,从命,从命。” 白鹤染点点头,“那么接下来,咱们还说那盆花。”她又看向叶氏,笑得两眼弯弯,“这贺礼,二夫人是收还是不收呢?” 不等叶氏说话,白兴言抢着就道:“收,必须得收。被九殿下赞扬过的盆栽能被当做贺寿礼,叶氏,这是你的福份,还不快谢过母亲。” 叶氏这会儿已经被搓磨得没脾气了,她也想通了,只要能先把眼前这个事儿给揭过去,让白鹤染和江越别再闹腾,就比什么都好。至于今日受的这些气,她会想办法一一找补回来,白鹤染那个丫头,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这样想着,叶氏便顺贴多了,白兴言让她谢老夫人的恩她就谢,让她收花她就收花。只是那花她自己绝不去碰,甚至连她的近侍双环都不让碰,只随便指了个下人说:“将老夫人送的贺寿礼搬到福喜院儿去。” 然而,她想蒙混过关,白鹤染却是没那么好打发的——“母亲别急,这花既然收下了,咱们就还得论论它该怎么养。” 这一下叶氏可火了,“东西我收下就是,怎么养你还要管?白鹤染,你虽是嫡女,但也没听说哪家的嫡女地位要爬到主母头上的。平日里我念着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更念着你小小年纪就失去生母,所以不管你如何胡闹如何不将我放在眼里,我都不与你计较。可是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就算不给我留脸面,也该多想想你的父亲,和这整座文国公府。难道你想让全京城的人都指着文国公府,说我们教养出来的女儿是多么没有规矩礼数吗?” 叶氏越说越来劲儿,说到最后竟是义正辞严般,就好像她是个正义的化身,在教导白鹤染这个不孝之女。 白鹤染都听笑了,“二夫人真是多心了,文国公府的脸还轮不到我来丢,您亲自教养出来的五妹妹,早就已经把白家的脸给丢光了。当然,五妹妹还是个小孩子,没有人会跟个十岁的孩童计较,人们只会说,白家的二夫人心术不正,将孩子们给养坏了。” 说到这儿,半天没说话的白蓁蓁也再憋不住,跟着来了句:“各位叔伯婶婶哥姐弟妹们,之前白家触犯东秦律法,当家主母纵荣她养大的五小姐拉大家垫背的事,你们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真真在这里给你们赔礼了,我们的母亲也不是有意这样的,只是被九殿下给吓着了,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脱罪,这才想用你们来挡挡灾的,真不是有意的,下次不会了。” 呕! 叶氏一口老血又要往外吐,她感觉那股子腥甜都已经到了嗓子边儿,可就是卡在喉咙那里上不来,憋得两眼直冒金星。 白惊鸿也气得快要装不下去了,但叶氏一直死死抓着她,哪怕已经自顾不暇,依然不忘给女儿递眼色,时刻提醒着女儿绝不能跟着掺合。 白惊鸿无奈,只能不停地哭,哭得二皇子再也忍不下去,大喝一声:“放肆!”然后站起身直指白鹤染和白蓁蓁姐妹,“顶撞嫡母出言不逊步步相逼,白家怎么养出你们这样的女儿?文国公,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然而,他觉得自己气势十足,可这话听在白鹤染、甚至很多人的耳朵里那就是个笑话。 白鹤染上前一步,当即就反问道:“怪了,我们白家养出什么样的女儿,跟二殿下您有什么关系?白家的女儿不好,您失的是什么望?您指出的那几条罪状,那是我们白家自己的事,难不成如今的皇子王爷们还要掺合朝臣家中的事情了?还是说,二殿下您自认为自己也是白家的一份子?哟,那这个事儿可就大了。” 二皇子懵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只顾心疼白惊鸿,却忘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完全没有立场来管。而且这一管,还把自己也管了进去,被白鹤染生生扣上了一顶勾结朝臣的帽子。 一直站在老夫人身边的红氏也听不下去了,上前几步扬声道:“妾身见过二殿下。按说今日这种场合,妾身一个姨娘是没资格说话的,但二殿下方才指责的孩子里,有妾身的女儿,所以妾身自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红氏直起身,抬头看向二皇子,一点都不见惧色,她说:“二殿下,女人们争执,您贵为王爷,又是个大男人,就别淌这趟浑水了。” 噗! 众人再忍不住,直接笑出声儿来。只道这二皇子真是倒了血霉了,跟一群女人计较,到头来被女人给怼得北都找不着,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二皇子身子晃了晃,边上的宫人赶紧上前去扶住,一个小太监看不下去说了句:“敢对殿下无礼,你们是不想活了?” 太监一开口,江越就有事儿干了,就听他道:“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来人,给我掌嘴!” 他是宫里的太监总管,是天下太监群体中最高的官,哪怕是王府里的太监,在他面前也是小字辈儿的。江越发了话,宫里跟出来的宫人当即就冲上去抓住那个小太监噼里啪啦就一顿扇耳光,直扇到嘴巴都肿了方才停下来。 二皇子觉得江越这不是在打太监,根本就是在打他啊!可是能怎么办呢?白家人有理,这是人家自己家里的事,他究竟有什么立场去管? 坐在一边的六皇子这时开口打起圆场:“二哥过来坐吧!女人家家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二哥可别跟着掺合。” 二皇子顺着这个坡,赶紧退到边上坐了下来,再不敢多言。 见二皇子不再吱声,红氏便也退了回去。白鹤染却又把先前的话题给捡了起来:“二夫人,咱们还是得说说这花该怎么养的问题。” 叶氏简直崩溃,这怎么没完没了了? 白鹤染笑着道:“二夫人也不必诧异我为何总提这个,实在是因为之前九殿下夸赞过这盆花,这才让我不得不重视起来。您想想,九殿下是什么人啊,那能是轻易就夸一盘花的么?这花既然被他夸了,自然而然也就与众不同了。我也是好心提醒,这花您可一定得养在屋里精心侍候着,万一不小心给养死了,九殿下可是要生气的……” 第81章有请淳于蓝 顺着白鹤染的话,江越也点头道:“二小姐说得没错,”他手指向叶氏脚边放着的花,“按说收到的贺礼怎么对待,那是二夫人自己的事,咱家不该跟着瞎掺合。但咱家是个善良的人,心好,所以有些知道的事情不多提醒几句,总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 一直尴尬着的白兴言此时赶紧插了句:“江公公请讲。” 江越白了他一眼,尖着嗓子扬声道:“二小姐提议把花好好养着,但国公夫人却不领情,还反怪二小姐管得太宽。实则不知,二小姐是真正的善心姑娘,是为了国公夫人好才这样说呀!否则就以九殿下的脾气,一旦这盆花侍候得不好,你们可知会是什么下场?” 人们纷纷将耳朵竖了起来,关于九皇子的八卦,所有人都愿意听。 江越左右看看,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这才又道:“咱家记得前些年宫里有位贵人养猫,有一次九殿下撞见了,随口赞了句那猫挺好。这本是一件小事,那位贵人也没太往心里去。后来没多久,那猫被贵人小主养死了,直到过了半年多,九殿下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宫里有一只好看的猫,于是就差人去找。结果就听说猫已经被养死,连连惋惜。再后来,不出一个月,那位贵人的父亲因涉嫌参与一批私盐的买卖,被阎王殿查出大问题来,满门抄斩。虽然罪不及已经嫁入皇家的贵人,但她也自此被迁入冷宫,再没能回来。” 江越像讲故事一样把这件事情讲出来,人们听了皆是倒吸一口冷气。更有很多人想起,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经江越一提,还是能够想起当初这件事情发生时,是有多么的轰动。 江越看向叶氏,“哟,二夫人脸怎么白了?害怕了?唉,咱家也就是这么一说,九殿下怎么可能是那种公报私仇之人?二夫人可千万别往那方面去想。那盆花您精心养着就行,万一真没养好……九殿下应该也不会因此就动了查一查叶家的念头吧?应该不会,应该不会。”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像是在努力打消这种念头。可他越是这样叶氏就越害怕,连带着叶家来贺寿的两位老爷腿肚子也打起了哆嗦。 由于旁边正在给淳于蓝烧纸,那种焚烧纸扎冥物特有的烟味儿飘了满院,气氛相当诡异。 人们心说,这哪里是寿宴,分明就是场丧宴。他们都想走,谁也不想再跟着白家淌这个浑水,可却控制不了八卦的心和迈不动步的腿,还想着留下来看看白家最后怎么收场,这寿宴到底还能不能办得下去。 于是谁也没走,就杵在原地等看戏。 叶家两位老爷心里头万般震惊,早听说白家原来那个嫡女自回京之后就大变样,却没想到竟变得这般犀利,几乎都要翻了天。他们派往洛城去的人还没回来,眼下却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白鹤染在洛城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哦对了!”江越一拍脑门儿,又开口道:“还有十殿下,今儿的礼可不是九殿下一人送的,里头主要还是十殿下占的份儿多,毕竟跟二小姐有婚约的人是十殿下嘛!” 他一边说一边又用宽慰的眼神去看叶氏,“二夫人也不用觉得倒霉,相反的,今天您能对上九殿下,应该庆幸才是,因为比起十殿下来,九殿下的脾气那可真算是非常好的了。” 叶氏脸色又白变青,看江越跟看怪物一样。这天底下能睁眼说瞎话,把九皇子的脾气说成是非常好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死太监了。那种人跟脾气好这种事,沾边儿吗? 江越准确的捕捉到叶氏的情绪,不由得笑出声来,“二夫人还真别不信,九殿下这人虽说严厉了些,但至少他还知道讲理,可十殿下嘛……啧啧,这个想必不用咱家多说,大伙儿心里也应该都有数。” 人们集体点头,的确,是不用你多说,对于那位十皇子,他们心里可是太有数了。 就那个混世魔王,光辉事迹要是一条一条细细的数,连起来都能绕东秦一圈儿。那哪是不讲理,那简直是有钱有权无法无天。 就拿今天这一出来说,江越还真没夸张,得亏来的是九皇子啊!这若换了十皇子……啧啧,你们白家欺负他看上的姑娘,就算你白兴言是姑娘她爹,十皇子照样能当场掀桌抽你嘴巴。还太后的亲侄女,那魔头要是急眼了,都能把太后从德福宫里赶出去,亲侄女算个屁啊! 江越瞅着人们一个个纷纷倒吸冷气的模样,知道自己“善意的提醒”已经奏效,于是又道:“都有数了吧?国公爷,您也有数了吧?” 白兴言苦着脸点头,“有数了。” “那还等什么?”江越的声音又提高几分,“方才九殿下在时,怎么提议来着?” 白兴言一愣,什么提议?九殿下在时说了好些话,句句戳心,他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起来江越指的是哪一出。 这时,一直没发言的白家老二白兴武到是聪明了,赶紧提醒他大哥:“好像是说,要给大嫂子摆上一桌,把今天当个日子给过了。” 他媳妇儿谈氏也憋不住,跟着道:“我瞅着那头也快烧完了,大哥赶紧张罗张罗,把牌位请回来,让大嫂入席吧!” 叶氏又晃了晃,双环在边上小声提醒:“夫人且忍忍,先把宴席开了,咱们回后院儿去。” 她这才点了头,主动开口表态:“那便在后院儿设一桌,请……请淳于姐姐的牌位吧!” 江越问白鹤染:“二小姐觉得如何?” 白鹤染道:“甚好。” 江越终于露了笑模样:“只要二小姐满意,奴才就放心了,否则回去还得挨十殿下的训。” 人们听得感慨,这白家的二小姐,是要翻天啊! 风波终于告一段落,叶氏强忍着愤恨吩咐下人将那盆花送到自己房里好好养着,白兴言也没了说些场面话的兴致,就由下人张罗着,让所有来宾分男女入席。男宾在前院儿,女宾在后宅。 因白浩轩年纪还小,还不到男女七岁分席的年岁,所以便也跟着红氏一起往设在后宅的宴厅走。同行的还有江越以及先前帮着烧冥礼的几个宫人,包括一直捧着淳于蓝牌位的默语。 叶氏与白惊鸿二人相互搀扶着,脚步十分沉重。原本好好的大喜的日子,却弄成眼下这般,纵然叶氏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嵌起嘴角笑一笑,可惜,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到是白惊鸿更顺眼一些,毕竟生得美,就算是面上挂着泪痕,也是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然而能往后宅宴厅的都是女眷,要么就是太监,同性之间是欣赏不了她这种美的,甚至会使人嫉妒,从而对她们母女二人更加的看不上。 宴厅共设十四席,这会儿已经由下人单独腾出来一桌,将铺桌的红布换成了白布,然后引领着白鹤染一行人往那桌去。 默语是抱着牌位的,自然先走上前,将牌位放在主位桌上,然后退到白鹤染身后,同迎春站到了一块儿。 老夫人想了想,说:“既然是两个儿媳同时摆宴,老身自然是要坐在大儿媳这桌,毕竟凡事都该有个先来后到嘛!”说完,瞅也不瞅叶氏,直接就坐到铺白布那桌了。 叶氏气脉又翻涌了一阵,在心里将老太太咒骂了一万遍,然后也不说什么,自顾地走到该她坐的上首位去。 白鹤染也跟着老夫人坐到了一处,红氏带着白浩轩和白蓁蓁一并同她们一起。白瞳剪跟三夫人说了声,便也随着白鹤染一并去了那一桌。 谈氏做为一向乐意给叶氏添堵者,原本也想到那桌去的。可她一看到淳于蓝的牌位就觉得渗得慌,于是扯着白千娇赶紧挪了地儿,没再想着那事儿。 三夫人关氏一向以大局为重,没有跟着起哄瞎闹,随着谈氏一并走了。 这样一来,文国公府主宅的女眷,除了小叶氏和白花颜之外,其余可是都坐在淳于蓝这桌儿了。也不知道哪位宾客说了句:“看来还得是原配得人心啊!若是那位淳于夫人还在世,真不知道要被文国公宠成什么样子。” 叶氏眼皮子翻了翻,又差点儿没气昏过去。 江越带着一众宫人,守在白鹤染身边细心伺候着,所有下人递过来的菜肴酒水都要经了他们的手,试过之后才端上桌,简直跟侍候宫里主子一个流程。 小叶氏眼瞅着她姐姐不停地拿眼睛剜她,于是不得不开口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什么事都得按着规矩来,公公以如此规制待二小姐,怕是传出去会被人说闲话。妾身也是为了二小姐好,希望公公能多体谅。” 江越此时正在给白鹤染试一道新菜,一听小叶氏这话递过来,立马就冷了脸。 他转过身瞅了小叶氏一会儿,不解地问白鹤染:“二小姐,说话那人是谁呀?” 白鹤染告诉他:“白家的一个妾。” “哦。”江越点点头,“文国公府规矩是真严,有老夫人在,有主母在,还有嫡小姐在,谁都没说话,却让一个妾开口来立规矩,这就不怕被人说闲话了?”他瞪了小叶氏一眼,又道:“再者,咱们怎么侍候二小姐,那是上头吩咐下来的,也就是说,是十殿下和皇上交待下来的。二小姐早晚是皇家的人,主子们让奴才先以皇家礼相待,怎么,皇上交待下来的事,白家的妾有意见?” 第82章丢不起这个人啊 小叶氏吓得直接就从椅子上滑地下去了,扑通一声摔得挺狠,却没人敢上前去扶。 她的丫鬟也跟着跪下,瑟瑟发抖,白花颜冷眼瞧着,只觉这个生母给自己丢人,完全生不出半分怜惜。 老夫人冷哼一声,开口吩咐道:“来人,将小叶氏送回她自己院儿去,以后这样的场合就少出来丢人现眼吧,平白的连累白家。” 小叶氏一脸无奈地被送走了,大叶氏面上的阴霾便又更重了几分。特别是她只要往白鹤染那桌一瞅,一眼就能看着淳于蓝的牌位搁那儿立着,简直膈应死个人。 来宾当中也有不少跟叶氏原本交好的,更有一些是太后一党,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们都明白应该站在叶氏这一头。于是有人想揶揄白鹤染,也有人想替叶氏说说好话,可再看看杵在那边的江越,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这个皇上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她们得罪不起。 席过一半,歌舞上场助兴。可惜气氛无论如何都调动不起来,人们看得是索然无味。起初还能冲着叶氏举举杯,笑一笑,慢慢的时辰久了,就连点儿笑模样都懒得给。 不过却没有人提前先走,到也不是给文国公府面子,主要是为了等接下来的一个重要环节。甚至有些坐不住的夫人小姐们,已经开始不停地往宴厅外头看,目光中充满焦急和期待。 终于,宴厅门口有动静了,是二皇子在侍从的陪伴下,一瘸一拐地过来给叶氏敬酒。 夫人小姐们精神一振,纷纷坐得直溜了,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一个个擦嘴的擦嘴,整理衣襟的整理衣襟,甚至还有人用袖子挡着,偷偷拿胭脂往脸上涂。 坐在叶氏那一桌的白花颜也紧张起来,虽然二皇子不是她的菜,但毕竟也是皇子,她绝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在皇子跟前展示最好一面的机会。于是小声问边上的丫鬟青草:“我脸上有油渍吗?衣裳可还整齐?” 青草赶紧帮她擦了擦嘴角,亦小声回道:“五小姐一切都得体。” 白花颜这才点了头,坐直了身子,下意识地冲着走过来的二皇子露了一个嫣然的笑。 叶氏一眼瞥过,面上浮起一抹厌烦。 不过,在人们重视二皇子到来的同时,她们也知道,二皇子其实只是首开场曲,只是道开胃菜。这样一个背后没有母族势力支持、自身还有如此明显缺陷的皇子,并没有更多的人想要巴结,也不会有小姐看得上。只是开胃菜上完了就该上主菜,比如说六皇子啊、大皇子啊什么的,她们是在为后面的主菜做准备。 二皇子拖着瘸腿,走得很慢,好不容易走过长长的宴厅,再加上之前从前院儿到后宅的一段路,额上都有些渐汗,看起来着实辛苦。 叶氏赶紧带头起身行礼,二皇子却将姿态放得极低,都不等叶氏的礼行完就开了口说:“二夫人万万不要跟本王如此客气,今日是您的寿辰,本王就是来为您祝寿的,该是由本王向您行礼祝寿才是。”说完,真的就一揖手,深鞠一躬,大声道:“君慕擎祝二夫人福永在,寿绵长,身体康健,无忧无恼。” 以皇子之尊向臣子家中女眷行礼,这怕还是东秦开国头一回,可见这二皇子给叶氏这个面子给得有多足。 叶氏总算觉得脸上有了些光,一大清早的阴霾在这一刻一扫而空,骄傲重新回到脸上,很是大声地回道:“承蒙殿下厚待,臣妇不胜感激。” 下方,未出阁的小姐们有点儿坐不住了。虽然是个瘸子,可到底也是皇子,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哪怕她们是高门贵女,也并没有多少机会能常见。甚至有的人已经迅速地在心中分析起利弊来,随即便觉得瘸子又如何?有王位在身,后世荣华富贵是跑不了的,能捞个王妃当当很是不错。 她们的母亲这种时候就要出面开导了,有人悄悄告诉自己女儿:“别动歪心思,二皇子如此看重白家,想必是打了要跟白家再进一步的主意。有这样主意的皇子,今后是福是祸可就不一定了。” 不管下方众人如何评说,这厢,二皇子已经又走近几步,同白惊鸿攀谈起来。 他很在意白惊鸿的感受,小心翼翼地道:“大小姐别不开心了,听说近日西域有宝石进贡到东秦,本王明日就进宫向父皇讨要一枚,为大小姐打一支钗,如何?” 这基本上是低声下气的在跟白惊鸿说话了,更是表明可以为了她特地向皇上求宝,可白惊鸿心里却并不痛快。 原本就看不上这个瘸子,可为了家族利益和自己日后的尊荣,她愿意牺牲一些东西。但是经了今日九皇子这么一搅和,她的心又乱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九皇子的权势和十皇子的气势面前,这位二皇子真的……什么都不是。这让她如何能再继续违心地欺骗自己,只要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她完全不介意二皇子的跛足? 只要一想到自己国色天香,最终却要嫁给这么个废物,白惊鸿就觉得这辈子简直是白活了。于是当下也不给二皇子好脸色,只冷冷地道:“臣女无阶无品,当不起二殿下如此厚爱,更不敢奢求贡物,所以二殿下还是不要费那个心思了。另外,二殿下更不必自降身份到这里来,听说大殿下都已经走了,您就是跟着一起走也是应该的。白家不祥,万不能连累了您。” 二皇子慌了,白惊鸿的冷脸就如一把利剑刺在他心上,剜心般地疼。 “你这是怪我了?惊鸿,我只是想着若激怒了那兄弟二人,万一他们把气都出到你们身上就不好了。纵然白叶郭三家身正不怕影子斜,当得起老九的手段,可那老十……惊鸿,那是一个连父皇都头疼,都要让他三分的人物,我实在是不敢冒险啊!若不是因为这个,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们如此欺负于你,就是拼上这个王位不要,也要跟他们理论理论。同为父皇之子,我纵然没有母族支撑,却也是不怕他们的!” 二皇子怒了,可惜,面对他的怒火,白惊鸿却只淡淡地扔了一句:“匹夫之勇。” 如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浇得二皇子是又狼狈又难看。 叶氏看不下去了,开口训斥白惊鸿:“你的女则女训都学到哪里去了?怎么可以这样子同二殿下说话?还不快道歉!” “不用不用!不用道歉!”不等白惊鸿有反应,二皇子又开口了,“夫人千万不要为难惊鸿,惊鸿也是受了大委屈,这些本王都能理解。再说……再说惊鸿也是没把本王当外人,才会将委屈诉出来的,本王心里高兴,高兴。” 白惊鸿到底是叶氏的女儿,闹了一出,也知道该如何把场面再给拉回来,于是她抹起眼泪,啜泣着道:“女儿是心疼母亲。” 二皇子赶紧又道:“是啊!惊鸿也是心疼夫人您,夫人就不要于责备她了。” 这一来一往,一边一句的,直把个白蓁蓁给看得差点儿吐了,“还真是会演戏,林姨娘家的戏班子该请白惊鸿去当角儿,肯定会更火。” 白瞳剪轻轻地叹了声,道:“你也别这么大气性,都这么多年了,她们母女是什么样人,还看不透么?” “哼!”老夫人坐在边上,黑着脸,直勾勾地看着白惊鸿那头,“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几滴眼泪,骗了你们的父亲,骗了你的大伯。” 白鹤染微微一笑,往老夫人的手上轻握了一下,然后端起酒杯,面转向淳于蓝的牌位,扬声道:“大姐姐这话说得真好,我也同样心疼母亲呀!母亲,女儿不孝,您在世时我还小,凡事都需母亲照顾。现在女儿长大了,能照顾您了,可您却不在了。女儿总想敬母亲一杯,谢谢母亲生恩养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托九殿下和十殿下的福,以后每年的今天咱们都当日子过,女儿都到灵前给您敬酒。祖母说了,您永远都是文国公府的大夫人,我永远都是文国公府的嫡小姐。母亲放心,女儿不会再任人欺负,不会再被人以莫名奇妙的理由送出府去。若有一天再次离开文国公府,那只能是风光出嫁。” 此时,叶氏正在喝二皇子敬的酒,结果酒刚入喉就喷了出来,咳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二皇子实在看不过去了,伸出手直指白鹤染,大声斥道:“恶女!你不要太过份!” 这一嗓子动静可太大了,整个宴厅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就看到二皇子正指着白家的二小姐,破口大骂人家是恶女。 白鹤染这会儿正瞅着二皇子皱眉,一脸的愁啊——“幸亏赐婚的圣旨我还没接,这万一所有皇子都跟二殿下一个性格,我可真是伤不起!” 人们有点儿懵,伤不起是几个意思? 这时,就见白鹤染偏过头来,跟身后侍候着的江越道:“江公公,能不能跟皇上商量一下,把赐婚的圣旨撤了吧!你说如果我以后嫁给了十殿下,完了一有宴会我男人就往女人堆儿里凑,女人之间吵个架斗个嘴,他搁边上跳脚骂街,我得多丢人。” 众崩溃…… 第83章姐夫骂小姨子? “大胆!”二皇子真气疯了,“本王堂堂皇子,岂是你能够羞辱的?” 白鹤染一下就笑了,“你不是自找的吗?你要老老实实待在皇宫里,或是安守本份留在前院儿,再或者过来敬个酒就走,说皇子该说的正经话,做皇子该做的正经事,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说你什么。可你干什么了?我说你跳脚骂街冤枉你了?这是后宅,是我们白家女眷之间的事,不管是矛盾还是纠纷,跟二殿下你有几文钱关系?挨得着吗?女人饮宴的地方,你干什么来了?前院儿喝完了?” 二皇子突然之间被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似也觉出自己跟个小姑娘吵架是挺有失身份体面的,但再想想白惊鸿,立即就觉得不管怎么样,这种时候一定要维护心上人,哪怕被扣上跟女人吵架的帽子,他也不能再让白惊鸿受委屈。 于是他大声回斥道:“本王是来为二夫人贺寿敬酒,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坏本王名声!” 白鹤染“切”了一声,“敬酒啊?那敬完了就走呗,赖在那儿撩我大姐姐是什么意思?” 她说到这,开始给白蓁蓁递眼色。白蓁蓁当场领会,立即就开口道:“可不!我都听见你跟大姐姐叫惊鸿了。我大姐姐还没出嫁呢,也没说亲呢,今日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男子叫闺名,这合适么?纵然您是皇子,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的败坏官家小姐的名声吧?” 二皇子被怼得瞠目结舌,白家这两位小姐简直刷新了他对女子的认识,现如今的小姑娘都这样牙尖嘴利吗?难道不该是像白惊鸿那般娇美动人文文弱弱? 他再次庆幸自己的意中人是白惊鸿,也更加坚定要保护白惊鸿的决心。 这时,白鹤染又跟江越问话了:“敢问江公公,当朝皇子的礼数规矩都是如二皇子这般吗?这种跑到臣子后宅来骂女眷的行为,就是皇家教出来的?” “哟!”江越赶紧回话,“二小姐可千万别这样说,这罪名皇家可当不起啊!可不敢这样教皇子们。” 白蓁蓁那头也是不依不饶:“二殿下您到是说说,这女人吵架,您一个大男人跟着掺合到底是为什么呀?谁让你来的呀?又为什么那样亲密的叫我大姐姐闺名?难道你是我未来的姐夫吗?可就算是姐夫,也没有指着鼻子骂小姨子的道理呀!” 二皇子被她俩给说得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子,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可边上侍从却小声提醒他:“殿下不要再说了,您纵是心疼大小姐,也的确没理由去骂二小姐,这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二皇子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可他却又看到白鹤染在那边却还不停地点头,又跟江越道:“那这样说起来,二殿下如此所为就是性子使然。可他同十殿下到底是同父所出,是亲兄弟。这万一亲兄弟都一个性子,万一十殿下也是这个德行,那我可真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圣旨的事,还是请皇上再为十殿下选个更合适的吧!至少得能接受得了他以堂堂皇子之尊,动不动就上朝臣家里头管女人打架的事儿。” 二皇子的脸已经丢尽了,王爷的架子没端成,反到被两个小姑娘给奚落一顿,这让他再没脸在这宴厅继续待下去。于是也顾不再跟叶氏和白惊鸿说话,当下只留了一个怒哼,就拖着跛足拂袖而去。 只是他走得实在慢了些,经过一张张桌前,还能清楚地听到女人们的议论,更听到有人在说:“这二殿下可真逗,女人打架他还插一脚,头回看着这样的男人。怪不得那么大岁数了还没娶正妃,看来也不全是腿脚原因,应该是性子让人看不上。” 他的脸更臊得慌了…… 叶氏同白惊鸿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忌惮之色。让她们忌惮的人自然是白鹤染,那个无依无靠的病女,竟能凭着一道未接的圣旨,把日子过得这般风声水起。 再这样下去还得了?文国公府哪还会有她们母女的容身之处? 叶氏深吸一口气,目光收回,再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另外一边的白花颜。原本就打下的一个主意瞬间又窜上心头,且比之前还更加坚定了几分。 二皇子灰溜溜地走了,却还是没舍得离开白家,他放心不下白惊鸿,于是又转回到前厅继续饮宴。 而一向精于世故的大皇子不想淌这浑水,早就已经走了,眼下还剩一个六皇子在场。 六皇子君慕泽看了看灰头土脸回来的二哥,想了想,起身往后宅去了。 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他以皇子之尊给朝臣的夫人贺寿,没有理由不找找存在感。他也是个没有大靠山的皇子,虽说母族门弟也不算低,可到底及不上老九老十得父皇疼爱,所以今日往白家来走这一遭,其实也是想跟叶氏套套近乎。 只是今日形势不是很对劲,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六皇子的到来总算让后宅的一众女眷看到了曙光,特别是白花颜,打从六皇子进门,她那一双眼睛就眨都不眨地盯了过去,小脸儿通红,即便人家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心里还是小鹿乱撞般,芳心悄然暗许。 六皇子君慕泽今年二十五岁,长得很是不错。虽然没有九皇子十皇子那么出色,但也当得上一句玉树临风。对于一心想要攀高枝的白花颜来说,这是一个上佳的人选。 君慕泽依礼向叶氏敬酒,没有二皇子那样谦卑,皇子的架子还是放不下来,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纵然有心对叶氏巴结一番,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不由得有些尴尬。 叶氏对这六皇子也没多大兴趣,这人不在叶郭两家考虑范围之内,换句话说,不在之内便在之外,在之外就可以视为是敌人。她没必要对一个敌人太客气,即便对方是皇子。 于是叶氏只浅浅地给了个笑,举了举手中酒盏,“多谢六皇子。”却是连站都没站起来。 六皇子更加尴尬,也生了退意,当下就想离开。可这时,坐在叶氏身边的白花颜却主动站了起来,冲着他俯了俯身,说了句:“花颜给六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千岁。” 六皇子一愣,就听白花颜继续道:“花颜代母亲多谢六殿下屈尊莅临文国公府,适才二殿下来时同我的姐姐们发生了些不愉快,所以母亲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怠慢之处还望六殿下莫要怪罪。” 这番话说得白惊鸿心里更不痛快,可叶氏却并没有多余的反应,甚至还笑意盈盈地看向白花颜,这让白惊鸿颇有几分不解。可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能如此从容,心中必有算计。 面对白花颜主动打招呼,六皇子也不好一点面子不给,便寒暄地说了句:“这位也是白家的小姐吧?果然白家的小姐个个都是花容月貌。” 一句话,说得白花颜心都差点儿没飞出来,而一直表现得冷冷淡淡的叶氏这时也开了口,满面笑容地同六皇子介绍起白花颜来。 她说:“殿下过夸了,这是我们白家的五小姐,闺名花颜,是白家最小的一个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却是从出生起就养在我身边的,且她的生母更是我娘家的亲妹妹,我于她来说,既是嫡母又是姨母,情份很是深厚。我一直都把花颜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平日里惊鸿有的,她一样也不差,就连昨儿姑母从宫里送出来的衣料,也是分了不少给她们母女。” 一听这话,君慕泽便不由得多起了几分思量。再看白花颜坐的位置,与白惊鸿两人分在叶氏两边,明显地位与其它人不同。 如此一来,话题就好打开了,特别是白花颜这样主动,六皇子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也不急着走了,到是跟白花颜攀谈起来。 巴结叶氏他不在行,但讨一个小姑娘的欢心,他可太擅长了。几句话的工夫就把个白花颜给哄得神魂颠倒,几乎都要幻想自己明天就能当上六皇子的正妃。 终于话题告一段落,君慕泽这人比二皇子君慕擎会看人眼色,也更知进退。后宅宴厅里都是女眷,他不能留太久,凡事都得适可而止。 于是他不再继续,向趺氏告辞离去。可白花颜却舍不得就这样让他走,赶紧接了句:“花颜送送六殿下。” 君慕泽没拒绝,一脸带笑地走在前面,直到出了宴厅才放慢脚步,等着白花颜追到身边。 “殿下。”白花颜低着头,手里捏着一只荷包,脸红得都能滴出水来。“花颜仰慕殿下,奈何身份低微,不敢奢求太多。今日能有机会与殿下攀谈几句已经是三生难得之事,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殿下,这只荷包殿下若不嫌弃,就留着当个念想吧!”说完,将荷包硬塞到了六皇子手里…… 第84章叶氏的大计划 君慕泽看着手里绣得歪歪扭扭的荷包,再瞅瞅已经害羞跑了的白花颜的背影,不由得感叹:“不知是不是白家的小姐都不擅长女红,一个姑娘家能把荷包绣得如此粗陋,也是挺难得的。”再想想,又补了句:“能将如此粗陋的东西拿出来送人,更是难得。” 身边跟随的侍从卫考这时也说了话,道:“属下认为,白家小姐都不擅长女红是不可能的,毕竟没有哪户人家会不注重这个。” 六皇子点点头,“那就是教养上的差别了。也是,毕竟不是亲生的,说得再亲近,也不可能真跟亲生骨肉一样对待。不过这位五小姐既然能跟大小姐一起分坐在主母两侧,怎么着也比其它几个强上一些。” 卫考不解,“殿下如此看中白家?” “白家?呵呵。”六皇子笑了起来,“白家没什么,但叶家和郭家就值得探究了。” 考卫愣了一会儿,随后便点了头,“的确,特别是郭家,老将军曾手握重兵,更是为东秦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比起叶家和白家,郭家才是真正可怕的。不过,殿下——”卫考提醒他,“除此之外,白家的另一股势力也是不容小觑。” 六皇子抬步继续往前院儿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你是说那位二小姐?” “正是。不管怎么说,九十两位殿下都表了态,那位江公公的到来更是代表了皇上的态度。所以属下认为,无论如何都不能亏待了那位二小姐,至少一碗水得端平。就比方说大殿下,属下看到大殿下临走时差人往二小姐那边送了一张银票。” “哦?”君慕泽还真没想到他大哥还有这番所为,下意识地伸手往袖袋里摸了摸,只摸出两张百两的银票来。“今儿出门没准备,再者,也不知道老大送了多少,这个钱还真是不好给。对了,咱们不是带了一对琉璃杯子?” 卫考赶紧道:“带了,原本是打算送给大小姐的。” “恩。”六皇子摆摆手,“照着今儿这情势来看,大小姐那边应该是轮不到本王去献殷勤了,不如就将那对琉璃杯送到二小姐跟前,算是本王给未来弟妹的见面礼。” 卫考应下差事,二人快速走回前院儿。 不多时,后宅宴厅里,一对光彩夺目的多彩琉璃杯送到了白鹤染的面前。 对于古人来说,琉璃是比玉器还要珍贵的存在,除了皇宫和王府,还很少在外头看到琉璃制品。 可眼下,一对由琉璃打制的杯子就出现在宴厅,出现在了白鹤染的面前,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花颜都惊呆了,琉璃的绚丽让她暂时忘记了六皇子那档子事,一双眼珠子都掉在那对杯子上,馋得几乎要流口水。为了能看得更清楚些,她干脆起身离席,跃过叶氏,站到了白惊鸿身边,直勾勾地看着白鹤染摆弄那对琉璃杯,不停地担心着千万拿住,那样好看的东西可别摔了。 经过上次梧桐园的事情之后,白惊鸿对这个五妹妹极度的厌恶,就连对方现在站在她身边,她都得强忍着冲动才能不扑上去打死这丫头。要不是母亲说留着白花颜还有用处,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对琉璃杯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白惊鸿冷哼一声,警告白花颜:“五妹妹还是庄重一些,别让人看了笑话,说咱们白家的女儿见识浅。” 白花颜哪里肯听她的劝,当时就道:“我以前就是没见过这东西啊!确实是好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送到了那个贱人面前,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放她跟前送?这又是谁送的?” 叶氏这时突然开口吩咐身边下人:“你们去打听打听,是什么人送了那样贵重的礼物给二小姐。记着,悄悄打听,别惊动了二小姐,以免她多心。” 白花颜这才缓过来些,却舍不得回到自己位置上,因为那个位置隔着叶氏和白惊鸿,有点儿挡着她看琉璃杯。 叶氏到也纵着她,干脆叫人将她的椅子和碗筷都搬到白惊鸿身边,并悄悄跟白惊鸿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对白花颜表现得太排斥。 这边白花颜刚落坐,去打听消息的下人也回来了:“禀二夫人,那对琉璃杯是六殿下送的,说是送给二小姐的回京礼。” 一句话,白花颜差点儿没气得跳起来。 叶氏继续跟白惊鸿使眼色,一直以来都配合默契的母女,只需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对方的意图,于是白惊鸿秀眉一拧,纳闷地扔出一句:“六殿下是从何时起,竟对二妹妹这样好了?他们之前应该是没见过的呀?莫非就是今日的事?怪不得适才来敬酒时,我见他有意无意地往二妹妹那边看了几眼,本没多想,可眼下看来……” “绝无可能!”白花颜一脸的委屈,“刚刚六殿下来时,除了母亲之外,分明只同我一人说了话,何时看上那个贱人了?” 白惊鸿端起那张伪善的菩萨脸,开始劝慰白花颜:“五妹妹可千万别太往心里去,我也只是猜测,做不得数的。” “那他为何要送那贱人东西?”白花颜眼睛里都泛出泪来了,委屈得不行,“一定是那个贱人不要脸,勾搭了六殿下。” 白惊鸿轻轻叹息,“唉,按说二妹妹已经得了十殿下疼爱,不该还巴着六殿下这一头呀!” “哼!要不怎么说是贱人呢!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简直不要脸至极!”白花颜口无遮拦,要不是有丫鬟青草拦着,怕是现在就冲上去跟白鹤染拼命了。 然而,白惊鸿却还在不停地刺激着她:“别生气了,生气又能如何呢?别说你是庶出,就算是我……到底也不是白家正经血脉,总归她才是真正的嫡女,所以有些事情就算姐姐想帮你,也是力所不及的。你看看今日发生的这一出出事就知道了,母亲都受了那么些委屈,更何况你我。我能看出你喜欢六殿下,但若二妹妹真的从中阻拦,花颜,你只能退让。” 白花颜想说凭什么退让,可心里是真没底啊!,她知道白惊鸿说的都是真的,今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历历在目,连主母和嫡女都被欺压,她算什么?难道好不容易相中的六皇子,真的只能放弃吗? 宴厅外又有人进来,是个下人,走到叶氏跟前道:“禀二夫人,云梦湖那边的花灯已经挂好了,贵客们可以移步到湖边,老爷已经带着前院儿的宾客先行一步了。” 叶氏点点头,令下人退下,再停了歌舞,然后挂着笑扬声道:“诸位,今日招待不周多有怠慢,还望见谅。府中有一处大湖,名为云梦,先前我已经命人在湖边挂了花灯,并设下不少灯谜,请诸位随我往云梦湖一游,咱们同前来饮宴的男宾们一起做个灯谜会吧!” 此言一出,先前郁郁寡欢的夫人小姐们终于开心起来。毕竟六皇子过来一趟被白花颜抢了风头,她们什么好也没捞着,正郁闷今儿怕是白来了呢。没想到叶氏还安排了这么一出灯谜会,总算让人们受伤的心得到些许安抚。 于是人们呼呼啦啦地起了身,满怀期待地跟着叶氏往云梦湖走了去。 白鹤染那一桌也去了,淳于蓝的牌位被默语抱着送回祠堂,老夫人也在孙女们的搀扶下跟着一起去凑热闹。只是她总有些不安,一边走一边小声提醒:“我总觉着这灯谜会不可能是白白办的,保不齐就要闹出什么妖蛾子,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 白鹤染赶紧安慰她:“祖母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算她们要生事,咱们也得面对面地接招。明面上的碰撞总归是比暗地里的阴谋要好得多。” 老夫人一想也是,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整个文国公府共有三处人工湖,一大两小,大的那处就是云梦湖了。 现在是初春时节,还不到旧历三月,湖面虽然不如冬天时冻得那样实称,但还是挂着薄薄的一层冰,既上不得人,也划不得船。 云梦湖边有一座连桥搭着,直通湖水两岸,中间还连着一座湖心亭。彩灯就挂在桥边高高挑起的撑杆上,每一盏灯下方都垂挂着一张修剪漂亮的红纸,上头写着一条条谜语,等着人们来猜。 这是宴会最大的亮点,也是宴会的最终目的,更可以算是文国公府给饮宴宾客安排的福利,许多人就是专门冲着这个来的。 像这种找个由头办个活动将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凑在一处,几乎已经成为京城宴请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将未婚男女以及各自的家人们凑在一起,为的不是什么热不热闹,而是彼此相看,若有看中的,男方过不了几日就会派人上门提亲。而一但亲事成,宴会的主人也会被视为媒人,收到一份厚礼。 不过叶氏可不是为了什么礼,更不是真心的想要为少男少女们谋取福利。之所以将灯谜会设在云梦湖,是为了她的一个大计划…… 第85章跟我走,不虚此行 男女宾客在湖边相遇,原本就是一家人的很快就凑到了一处,孩子们也由各自的爹娘给予各种引荐,这家的公子那家的小姐什么的,总归是要多多创造少男少女们相识相处的机会。 白鹤染慢悠悠地走在后头,一边走一边跟江越说:“今儿这出戏唱得算是相当精彩,公公回去后请代为跟十殿下说,我很满意。” 江越很高兴:“二小姐满意就好,只要您满意,十殿下就没白费心思,九殿下也没白走一趟。那二小姐您看,圣旨的事……” “这个不急。”她摆摆手,还是没给准话。 江越想再多争取争取,这时却见走在最前头、已经跟白兴言会合站到一处的叶氏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冲着她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紧跟着,就有个小厮跑过来,在老夫人面前先了礼说:“老夫人,老爷和二夫人请您带着几位小姐和小少爷都到前面去呢!” 白鹤染面上泛起冷笑,叶氏,这是安捺不住了吗?也不拉下来又要上演什么戏码。 老夫人顶不愿意往前凑合,可在这种场合又不能不给儿子面子,她讨厌叶氏不假,但儿子到底是亲生的,多少还是要配合。于是她一手拉着白浩轩,一手被白蓁蓁挽着,颇有些不情愿地往前走了去,一边走还一边回过头来叫白鹤染:“阿染,跟在祖母后面。” 白鹤染笑着跟上去,老夫人又扭头对红氏道:“你也一起来,虽只是妾,但对我们白家的贡献可不比那个主母少。”说完,慈爱地看向白浩轩,脸上终于开了笑容。 红氏笑嘻嘻地跟白瞳剪走在一处,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前面,与此同时,白家二老爷和三老爷一家也凑前来,跟着白兴言和叶氏一起往桥上走去。 后面,下人也开始引领着一众宾客一齐往桥上走,还不停地向宾客们介绍两边的彩灯和灯下垂着的谜语。叶氏也不时地转回身来对众人说:“今日凡能猜中灯谜者,都能得到我们文国公府准备的小礼物,最终能猜中亭子里挂得最高的那道谜,我会将姑母送来的贡锻让出三匹,并再送翡翠观音一尊。” 此言一出,人们的热情就更加高涨了。翡翠观音到没什么稀罕,不过就是贵了些,只要出得起银子也能买得到。但贡锻就比较特殊了,特别是叶氏还提到是“她姑母”送来的,那也就是出自太后娘娘的德福宫。能送进德福宫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品,而且经了太后的手也算是一份殊荣,意义自然不凡。 一时间,在场一众少爷公子都在心里盘算起来,若能得到那三匹贡锻,再送给今日看中的姑娘,那亲事便十有八九准能成的。 于是人们对于文国公府这一次的寿宴,兴致便又高出几分。 白家做为主人公,自然是不参与猜灯谜的,故而相对清闲。到是三老爷白兴仓家的公子被许多人打了主意,甚至有不少夫人已经凑上前来打听白皓风有没有中意哪家姑娘,更有人干脆跟关氏套上近乎,准备将家里的小女儿说给白皓。当然,白瞳剪也没被放过,不少公子的目光已经不加掩饰地投了过来,弄得白瞳剪一张俏脸红通通的,头都不敢抬。 关氏也是无奈,给女儿说亲到是应该,毕竟再过两个月就要及笄了,是到了说亲的年龄。可她儿子才十岁,情窦未开呢,这帮女人急个什么鬼? 当然,比起三老爷家,白惊鸿一人吸引的关注可谓是直接碾压。这位白家的大小姐、太后娘娘的侄孙女、东秦第一美人,别说是未婚的公子,就是已婚的老头子,都忍不住要多看她几眼。毕竟,实在是太美了。 只是这种美是可望不可及的,人人都知道,白家的这位大小姐是叶氏握在手心里的宝,那是要待价而沽的,绝非他们能够求得。所以也就是看看,谁也不敢多打白惊鸿的主意。 以往这种场合,白惊鸿都会尽可能地表现自己倾国倾城的姿容和大方得体的仪表,但今天她已经顾不上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她去做,那就是继续刺激白花颜。 在叶氏的授意下,这会儿的刺激已经不同于之前在宴厅的时候,她转了话题,不再提白鹤染勾引六皇子的事,而是对着云梦湖状似无意地评价起来:“府上这片湖太深,以至于即便是冬日里也冻不实称。我还记得小时候刚到白家时,总想在三九寒冬到湖面上滑冰,几次拉着哥哥带我去玩。父亲就告诉我千万不要走到湖面上去,冰看着挺厚,但实际却不是那个样子,人只要一踩上去就有破冰的可能,从前还因为这个死过两个丫鬟。”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白花颜往栏杆边上走,低头看向湖面,继续道:“如今开春了,冰更薄了,我瞅着再不出十日就要全部开化。但就是这种时候湖水更冷,人若掉下去,就算有水性也得冻个半死,不会水性的就更是没有生还的可能。五妹妹,咱们还是站远一些,可千万不能有闪失呀!” 此时的白花颜满脑子想的都是六皇子那档子事,因为那对琉璃杯,白鹤染已然成为她心中的头号死敌,是阻碍她一跃飞天的绊脚石。只有弄死白鹤染,她才能够出人投地,才能够顺利嫁给六皇子,顺利入驻元王府。 正愁不知该如何除掉白鹤染这个障碍,白惊鸿的话就像是给她推开了一扇窗,她眼一亮,突然就想到如果能把白鹤染推到云梦湖里,就算淹不死也足够把人给冻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她没听白惊鸿的劝,不但没站远,反而还往前迈了半步,直到感受到湖面薄冰泛起的寒气才又退了回来,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目光也下意识地向白鹤染那边投了去。 白惊鸿很满意这个效果,同叶氏相视一笑,心里明白,这一计算是成了。现在就盼着白花颜能争气,成功地将白鹤染推入水,只要弄死了白鹤染,做为罪魁祸首的白花颜肯定也活不成。就算府里不处置,十皇子那头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是一箭双雕的良策,只要事成,她和母亲今后的日子就能和从前一样了。 然而,算计是好的,却忽略了白鹤染的精明和警惕。就在白花颜的目光向她看过去时,敏锐如白鹤染,就已经从那个充满怨毒的眼神里将对方的意图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甚至连白蓁蓁都有所警觉了,她扯了扯白鹤染的袖子,小声说:“你看那白花颜,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红氏也咯咯地轻笑起来,在老夫人身边说了句:“要说咱们府上哪位小姐最能有出息,依妾身看,不是大小姐也不是二小姐,最有出息的,当属五小姐才是。老夫人您看五小姐那双眼睛,才多大点年龄呀,竟能这般有神,真是气势不凡呢!” 老夫人闷哼一声,说道:“那叫有神?哼!依我看是有鬼才对。” 白鹤染这时也小声同白蓁蓁说:“让你猜对了,的确是在打鬼主意。我若没料错,她可能是想把我推到湖里去。” “恩?”白蓁蓁一愣,“你怎么猜的?” 她扯扯唇角,“没见瞪我之前一直是死瞪着湖水的么?更何况我听到白惊鸿刚才同她说,这云梦湖冻不实称,人掉下去直接就下水了,不淹死也得冻死。” “就刚才她俩站在栏杆边上嘟嘟囔囔说的那几句?我去,你什么耳朵啊?离这么远也能听到?” 白鹤染摇头,“听不到,我是用看的,看到了白惊鸿嘴巴在动,自然就看出了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白蓁蓁听得一脸懵比,“这也行?不是,姐,你在洛城这三年到底干啥了?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去洛城养病,到像是上山习武去了?说话还带看嘴唇的?你可别跟我说刚才白惊鸿说的话你一字不差地全都看懂了。” “的确全都看懂了。” “……”白蓁蓁表示不想再跟这个姐姐说话,她就想知道去洛城养病的名额家里还有没有,能不能给她也整三年。 “唇语而已,以后教给你就是。走吧,别在这儿杵着了,既然人家都把道道划好,咱们总得走上一走,如此才不辜负她们一片苦心。”白鹤染扯了白蓁蓁一把,“走。” 白蓁蓁一边走一边咧嘴,“你这叫以身犯险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中行。” “你也可以说迎难而上,这样会比较好听。” “你就不怕被淹死?”白蓁蓁都懒得劝了,只是给了“善意”的提醒:“我也不会游水,你要真掉下去可别指望我救你。” 白鹤染开导她:“放心,真掉下去了我也会拉着你一起。你可是白家的财神,父亲不会看着你落水却不救的,到时候稍带着也能把我给捞上来。” 白蓁蓁瘪嘴,“咱可是亲姐妹儿,不带这么坑人的。” 白鹤染抿嘴而笑,“不坑你,只是带着你合伙去坑别人。相信我的实力,保你不虚此行……” 第86章这就是报应吧 眼瞅着白鹤染越走越近,白花颜的眼中绽放出激动振奋的光。就好像人已经被她推落入水中一样,满眼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一恍神儿的工夫,人已至面前,她听到一个声音幽幽传来:“五妹妹脸上怎么有字?” “什,什么字?我脸上怎么会有字?”白花颜一愣,下意识地抬手摸脸。 白鹤染笑了笑,“字还挺多,是一出戏本子,写了一个姑娘被另一个姑娘推到湖里淹死的故事,相当精彩,也足够凄凉。五妹妹要不要听我给你念念?” “不要,你不要念!”白花颜想都没想一口就回绝,“白鹤染你胡说什么?大白天的扯哪门子鬼话,我什么时候要把你推湖里了?” “恩?”白鹤染面上笑容更加灿烂,“我什么时候说你要推我了?我只是说一个姑娘推另一个姑娘,五妹妹何以认为那两个姑娘就是你和我?莫非是心中正好有此所想?” “没有!”白花颜还想再辩驳几句,边上白惊鸿一看情况不对劲,赶紧过来打圆场,一边说着:“二妹妹是在和你闹着玩呢!花颜快别当真。”说完还对白鹤染道:“五妹妹年纪小,小孩子不懂事,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绝对都是无心的,你可千万别太往心里去,大姐姐在这里替她给你赔不是了。” 白鹤染点点头:“大姐姐说得没错,五妹妹还是小孩子,不管做了什么事,都不能用成年人的要求去衡量她,小孩子做错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希望大姐姐记住这个话,回头遇到事情时能多想想,可不能对五妹妹太过苛责,否则要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白惊鸿忍着心头怒火,含糊地说了句:“那是自然。”然后赶紧拉着白花颜象征性地往边上挪了几步。但也仅仅是挪了几步而已,根本就没打算走远,因为白惊鸿还要留在这里给白花颜创造机会,白花颜也绝不想错过这个能弄死白鹤染的良辰。哪怕刚刚计谋已经被戳穿,但没脑子的白花颜可管不了那么多,只一心算计着该怎么推人,什么时机推最有把握。 白鹤染心头冷笑泛起,却不再理那姐妹二人,只拉着白蓁蓁道:“这湖可真好看啊!上头盖着的冰虽然只是薄薄一层,但却相当锋利,人若掉下去,保证一割一个准儿。即便侥幸不被冰弄死,这么深的湖,淹也该把人淹没气儿了。” 白蓁蓁点头道:“没错,所以咱们还是往后站站,别离湖边太近,万一被谁不小心推上一把,十有八九可是会没命的。”说完,撇眼往白惊鸿那头瞅了瞅,道:“咱们站到大姐姐身边去吧!我瞧着那地方挺安全的。” 白鹤染表示同意,“姐妹之间本来就是要站到一处的。”然后携同白蓁蓁,一并也挪了几步,站到了白惊鸿身侧。 白惊鸿心里突地打起个哆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来,她想再往边上挪挪,站得离白鹤染远一些。但这时,却看到白花颜已经开始慢慢地、不着痕迹地往白鹤染那头凑过去,一双眼睛里狠毒乍起,竟丝毫不加以掩饰,以至于不远处有几个人已经朝这边看过来,并且对于白花颜的表情神态表示了惊讶。 她忍住了,站着没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动的好,以免坏了白花颜的好事。再者,众目睽睽之下,她若在这时候躲了,难免会叫人多想,一旦出了什么事,定会有人说她提前知晓,先躲了开。她要算计的是白鹤染和白花颜,可不能把自己给装进去。 白惊鸿没动地方,白鹤染却突然一把将她的手腕给握住,转过脸来笑眯眯地说:“大姐姐,你猜这云梦湖里有没有鱼?” 白惊鸿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就想把手往回抽,却发现怎么都抽不回来。白鹤染的手就像只铁钳一样,将她死死钳住紧咬不放。 “咱们往前站站一起看看吧!鱼是吉祥之物,若能在母亲寿宴上看到鱼,那便是吉祥如意。哦对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再跟二夫人叫母亲了,瞧我这记性,从小养成的习惯还真不太好改。”白鹤染说着,也不管白惊鸿愿不愿意,拽着人就往前走。 她这种运了内力的力道哪里是白惊鸿能抗拒得了的,无奈之下只得跟着她往前站去,一直站到了栏杆边上。白鹤染这才将手松开,然后朝着湖面指去:“大姐姐往里面看,仔细看,” 说话间,余光撇向白花颜,就见对方正从白惊鸿那一侧走过来,就要走到她身边了。 白鹤染露了个不屑的笑,转身背对着白花颜,扬声冲白蓁蓁站的那边喊了句:“四妹妹还愣着干什么,一起来看鱼呀!咱们来比一比,看谁先看到鱼,然后跟二夫人讨赏。” 这一声嗓门儿吊得高,吸引了无数目光往这边看过来,甚至还有人紧跟着接了句:“这种初春破冰出来的鱼听说最为鲜美,也不知道文国公府这大湖里的鱼能不能吃。” 此时,白鹤染也有了下一步动作,只见她脚步迈出,作势要去拉白蓁蓁,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白惊鸿身侧。 而与此同时,白花颜也已经到了近前,就在白鹤染还在说话时,她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几乎都已经碰到白鹤染的衣裳了。她的心里激动起来,只要一用力,就可以将白鹤染推到水里去,从此以后白家再没有这个二小姐,再不会有人跟她抢六殿下。 白花颜打算得好,也确是那样做的,就见她用力一推,直接就将面前的人推得身子一歪,整个人歪过栏杆,直直地往云梦湖里栽了进去。 就听“扑通”一声,有重物破冰入水,激起一层层冰寒的水花。与此同时,桥上岸边一阵阵惊叫声也随之而来,声声入耳,透着恐惧和难以置信。 不过,这些声音白花颜很快就听不到了,因为不知为何,她整个人也腾了空,也越过栏杆,也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外界的声音随着冰水灌耳,彻底的隔绝了开,她小小的身子在入水的一刹那只记得一个细节,那就是自己在推人的时候,好像脚底下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以至于前面的人是推下湖了,自己却也没站稳,跟着一起摔入水面。 桥上,叶氏都懵了,所有人也都懵了。 有人颤着声说:“白家的五小姐是不是疯了?竟然将大小姐推到了水里?可她为何自己也掉了下去?” 有人紧跟着道:“这就是报应吧?那五小姐明显心术不正,刚刚我就看到她目光阴毒,一个劲儿地往其它几位小姐身边靠拢。原本我分析她是讨厌二小姐的,可没想到,最终被她推入水的,竟是一直都护着她、待她很好的大小姐。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啊!”叶氏突然惨叫一声,疯了一样扑向栏杆边,冲着水面撕心裂肺地喊着:“惊鸿!惊鸿!” 白鹤染此时正完好无损地站在白蓁蓁身边,一脸惊讶地跟着叫道:“五妹妹这是跟大姐姐有什么深仇大恨?前些日子就把大姐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今儿又推人落水,这简直是要把大姐姐往死里整啊!” 白蓁蓁在边上也跟着帮腔:“大姐姐会被淹死吗?” 白鹤染答:“十有八九……会吧?刚才我就听到大姐姐说这湖怎么怎么样,人掉下去又会怎么怎么样,只是没想到这才一眨眼的工夫,她自己就掉下去了。想想还真是遗憾,东秦第一美人啊,竟是被自己的亲妹妹给推到湖水里淹死的,实在叫人唏嘘。” 白蓁蓁装模作样地抹起了眼泪,实际上却是用手把脸挡住,悄悄问白鹤染:“你怎么做到的?我明明看到白花颜是要推你,手都摸着你衣裳料子了。怎么眼前一花,落水的人就成了白惊鸿,紧跟着白花颜也掉下去了?姐,这事儿你要说跟你没关系,我可不信啊!” “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白鹤染也用手把脸给挡了住,借着现场混乱告诉她:“就是你眼花那会儿,我转了两个圈儿,顺势拽了白花颜一把,把她拽到了白惊鸿身后。然后我走开,她推的人就变成了白惊鸿。只不过我临走的时候绊了她一脚,所以她没站稳,也跟着掉下去了。” 白蓁蓁觉得自己听的是一个神话故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堆?关键是她二姐是怎么把这么复杂的一串行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的确神不知鬼不觉,白鹤染露了一手传自白家祖上的影踪步,鬼魅般偏过所有人的眼睛,就连掉进水里的两个当事人都压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整件事情经过,看在所有在场人的眼里,事实真相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文国公府的五小姐妒心成性,趁着大小姐和二小姐看鱼的时候,把大小姐给推到湖里了。结果自己没站稳,也跟着掉了下去…… 第87章五小姐战斗力太惊人了 云梦湖大乱,人们已经顾不上猜什么灯谜了,白家不停地张罗会水的下人跳下去救人,叶氏趴在栏杆边大声地哭,发疯了一样将身边下人一个一个往湖里推。 人们不明所以,只认为二夫人是着了急,两个孩子都掉进冰湖里,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虽然强行把下人扔到湖里的手段是极端了些,但人们表示也能够理解。 可是谁都不知道,叶氏心急却并不完全是因为湖水冰寒,而是因为她之前一心想弄死白鹤染,早在云梦湖底布下杀手,是要等白鹤染落水之后将其杀死的。至于杀手能不能分得清哪个是白鹤染哪个是白花颜,她并不在意。两个人,都弄死就是了,无须区分哪个是哪个。 可眼下出了差子,白鹤染还好好的站在桥上说风凉话,她的宝贝女儿却掉进了水里,怎么能让她不害怕!一旦水底动手,她的惊鸿就有性命危险。 她不敢再多想了,疯狂嘶吼着“救人!快救人!把大小姐救上来!” 谈氏在边上补了句:“别光救大小姐啊!五小姐也得一起捞啊!” 叶氏狠狠地朝着谈氏瞪过去,谈氏急眼了:“你瞪我干什么?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女儿是女儿,咱们白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 边上立即有不少人跟着帮腔:“是啊是啊!两个人该一起救才是,不能光救一个呀!” 叶氏没了话说,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因为这些事跟人多废话,眼下救她的惊鸿才重要。可是一连十几个人下了水,等了老半天,却一个人也没捞上来。她的心,一点点沉了。 其实叶氏担心杀手误取白惊鸿性命这个事,还真有点儿多余。杀手是看到有人落水了,也的确准备速游过去取其性命,可就在这个时候,水下也发生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原因很搞笑,年方十岁的白花颜是会水的,这全得益于她年幼时跟着白惊鸿去泡过几次汤泉,因性子本就胆大又贪玩,跟着会水的丫鬟学了不少。虽然跟潜在水底下的杀手是没法比,但却比一点水性都不懂的白惊鸿好多了。 落水后的白花颜第一反应肯定是恐惧,但恐惧之余却又愤怒。明明是推白鹤染,怎么她自己也掉下来了呢?该死的,都是被那个小贱人给害的,反正已经落水了,她绝不能白被淹白受冻,即便白鹤染注定要死,也得让她先把这口恶气给出了。 这念头一起,白花颜立即朝着白惊鸿那处迅速游去。当然,她并不知道那个是白惊鸿,愤怒和惊吓已经让她昏了头脑,根本也不去细想另外一个人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身量跟白鹤染还相差不少。更何况她也不太能看得清,湖水又深又冷,她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凭感觉把对方抓住,抓住了就往死里打。 带着对白鹤染的痛恨去揍白惊鸿,直接把人给打懵了。本来就不通水性,再被揪住头发又是掐又是打,白惊鸿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一口口的冰水往肚子里灌,脖子被挠了一把,当时就出了血,湖水都泛了红。 被叶氏扔下来救人的那些下人一看这场面也懵了,几次想过去把两位小姐都捞上去,可是白花颜太猛了,打的太凶太狠了,以至于他们靠近一次被踹回来一次,接近一寸被打回来一寸。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小厮被个十岁小丫头给踹得七凌八落的,简直怀疑人生。 这五小姐战斗力也太惊人了! 这一番折腾把潜在水底的杀手也看得各种懵圈,这形势跟事先说好的有出入啊!如此一闹,杀手放弃了任务,决定先离开现场,过后再跟叶氏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家的小厮又试了几次,依然没有办法将人救回来,甚至只救一个白惊鸿都不行。于是只得先冒出水面,冲着桥上大声喊道:“五小姐在打大小姐,咱们靠近不了啊!” 趴在桥上等消息的叶氏,一听这话差点儿没气吐血了。 “白花颜!该死!把她给我打死!打死!我只要我的惊鸿活着,听到没有,只救大小姐一个!”叶氏大声地命令着下人,全然不顾四周投来的疑惑目光。 白鹤染在这时候幽幽地插了句:“我们白家的女儿,竟是连生存的权利都没有了。”说完,还重重地叹息一声,听得一众宾客纷纷跟着感慨,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提起白惊鸿并非白家血脉一事。一时间,叶氏的所言所行被质疑到了极点。 可叶氏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转回身一把抓住白兴言,急道:“老爷,救救惊鸿,我们不能没有惊鸿啊!”说完这些,还怕力度不够,又补了句:“老爷可一定要想好,失去了惊鸿对于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句话相当于威胁了,白兴言心中虽不快,却也知道其中厉害。白惊鸿绝对不能折在这里,这个女儿他留着还有大用,于是立即大声喝道:“元赤!出来!” 人群外身影一晃,接替聂五的元赤利落地出现在白兴言身边,白兴言立即吩咐到:“下去救人!” “是!”元赤只应这一声,转身就要往湖里跳。 可就在这时,突然就听“扑通”一声响,已经有人先元赤一步入水。紧跟着就听到有人在岸上喊:“二殿下小心啊!” 白兴言一把将元赤拽了回来。 他有点儿没太想好,这种时候是该让元赤也入水力保白惊鸿,还是应该给二皇子这个表现的机会。毕竟他知道这位二皇子是叶郭两家选中的人,便想着,若是能给二皇子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这门亲事是不是更加有说服力一些。 叶氏也愣了一瞬,当即忘了权衡利弊,也忘了应该让元赤也下水多给白惊鸿一重保障。她就看到二皇子虽然腿脚不灵便,但水性却极好,从岸边入水,才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游到了她们眼前。 这一次没有再让她失望,很快地,白惊鸿就被托出水面,在她下面支撑着的人,正是二皇子君慕擎。 随着二皇子把白惊鸿救了上来,水里的小厮也将白花颜成功救起。只是两人都太过狼狈,尤其是白惊鸿,因为在水下被白花颜奋力撕打,所以眼下不但全身上下湿漉漉淌着水,而且还散了头发,碎了衣裳,脖子上流着血,额头原先就被打出的伤现在又伤上加伤,血糊了一脸。整个人看上去哪还有东秦第一美女的样子,特别是那因衣裳破碎而露在外的白皙双肩和光洁的手臂,更是凭添了一种特殊的风情。 有人说:“这看起来就像是花楼里刚沐浴完的红姑娘。” 叶氏气得全身都哆嗦,大声急叫道:“快!快拿披风,快!” 可下人取披风也需要些工夫的,白惊鸿却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又吓又冻又挨打,以至于她这会儿完全站不住,整个人都靠在二皇子身上,意识半清醒半模糊。 二皇子将人紧紧揽住,两只手握着她露在外的胳膊上,又因白惊鸿一点力气没有,全靠他来支撑,所以两个人贴得极近。 湿透的衣裳将白惊鸿紧紧裹住,玲珑身段在这样的包裹下尽显无疑,凹凸有致的曲线在二皇子怀里十分乍眼,以至于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白惊鸿的上半身,因为有个地方被压得都快变了形,视觉冲击力实在不能更强烈。 在人们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关注”下,二皇子也意识到尴尬了,他想试着将白惊鸿扶得正一些,但半昏倒的白惊鸿软若无骨,完全无法摆弄。想将人交给白家的丫鬟,他又有那么点儿舍不得。眼下虽说尴尬,可却是他跟这位白家大小姐接触得最近的一次,他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对白惊鸿的怜惜和心疼也升至极点。 叶氏见女儿平安无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当下也顾不得去扶女儿一把,因为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放松,她也是阵阵后怕到脚软,只能靠丫鬟扶着方才能站立。 二皇子无奈向白兴言求助,白兴言总算回过神,赶紧叫人将白惊鸿给接过来,并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衫铺在地上,让丫鬟扶着白惊鸿坐在上面。然后再看看一口一口往外吐水,也没好到哪去的白花颜,却只冷哼一声,理都没理。 白花颜吐完了水,好了许多,但风一吹就冷得浑身发抖。然而,除了她的丫鬟青草之外,没有其它人愿意管她。 叶氏扑过去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总算确定女儿还有口气在,愤怒才重新席卷上来。 她怒视白花颜,一双眼里几乎都能喷出火来,“畜生!枉我将你从小养大,枉我有好的东西都少不了你的那一份,你就这样回报我的?竟要杀死我的女儿!” “我没有!”白花颜彻底凌乱了。 她看着眼前半死不活的白惊鸿,突地打了个激灵,随即就开始急切地往人群里张望,直到目光落在白鹤染那处,心头恐惧更甚。“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怎么回事?白鹤染,你为什么还活着?” 一句话,四周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人群,唰地一下安静下来…… 第88章太有才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声音来自老夫人,这个年近六十的老太太被白花颜气得全身都哆嗦。“推了你大姐姐落水,还在水中殴打,现在又要咒你二姐姐不该活着。你到底希望谁死?是不是白家人全死了才能称你的心意?” “我没推大姐姐!”白花颜疯了一样直接就怼起老夫人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大姐姐了?谁看到我推大姐姐了?我从来没推过!”说完怕叶氏不信,还脆下来往前爬了几步,不停地哭道:“母亲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推大姐姐,我真的没有啊!”说着,还要去抓白惊鸿,伸出去的手却被叶氏一把打了回去。 “滚!”叶氏强忍住将白花颜掐死的冲动,咬牙切齿狠狠地道:“是我教导无方,竟养出你这样的牲畜都不如的东西。” “不是,不是这样的。母亲你听我说,我要推的根本就不是大姐姐,我是要推白鹤染!” “你要推谁?”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站在白鹤染身后的江越急了,“文国公!你们家到底想干什么?青天白日下,竟公然表示要谋杀未来的皇子妃,想造反不成?” “不敢!不敢啊!”白兴言差点儿没给江越跪了,什么罪他都担得,但造反这罪名就太大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江公公何出此言?我白兴言对朝廷、对皇上是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定,公公可万万不敢扯上造反二字啊!” “那你给咱家说说,你女儿要谋杀未来的皇子妃,是几个意思?”江越气得跳脚,“九殿下在时,一个个老老实实,九殿下前脚刚走,你们就要杀人了?是不是非要咱家把九殿下再给找回来,才镇得住你们府上这群妖魔鬼怪?又或是你们看不上九殿下,觉得九殿下镇不住这场子。那行,那就把十殿下叫来,可别怪咱家没提醒你们,在九殿下面前,你们兴许还有辩解的机会。可一旦十殿下来了,不当面儿拆了你这座文国公府,他都能跟你姓!” 白兴言身子一晃,差点儿没一头栽到地上。跟他姓?那可是皇子,跟他姓他不成皇帝了?这死太监是拐着弯儿的逼他造反啊! 白兴言欲哭无泪,江越却已经不再搭理他,转而开始劝起白鹤染来:“我滴二小姐哎!您瞅瞅,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啊!您还没跟他们过够啊?再过下去命都要过没了!听奴才一句劝,接了圣旨,到尊王府去吧!保命要紧啊!” 白鹤染轻轻叹息,摇头道:“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家,正所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总不能因为没爹疼没娘爱的就嫌弃这个家,更不能因为妹妹一天到晚总想着要杀死我,就用嫁人来逃避。我怎么会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呢?公公您说是吧?” 江越嘴角抽了抽,二小姐这是话里有话啊!于是赶紧配合:“是,二小姐您说得是。那二小姐的意思是……” “我得留下来,虽说女子总归是要出嫁的,但至少在嫁人之前我得对白家负责,为父亲分忧,为文国公府尽自己最后的一点义务。家风若不整顿,今后让外人看尽笑话,对我的声誉也不好,对吧?” “没错,这个家风是该整顿。”江越点点头,“哪有人家动不动就杀女儿的。但二小姐啊,奴才以为,就凭文国公府堕落成这样,您就算整顿个十年八年的,也不见得能整顿完啊!女孩子好年华就那么几年,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把自己给耽误喽,要不奴才给您支个招儿吧!您把圣旨接了,该嫁人嫁人,至于整顿文国公府家风的事儿,让十殿下帮着您一起,保证立杆见影。” 白蓁蓁瞪大双眼感叹:“太有才了!” 白瞳剪也不得不服:“都说伴君如伴虎,人家把虎都降服了,能没两下子么。” 可白兴言崩溃了,什么整顿家风?还让十殿下帮着一起整顿家风,那还能叫整顿么?那魔头一来,直接就能把他的文国公府给整没了! 白兴言简直哭的心都有,他冲着江越深鞠一躬,苦着脸道:“江公公,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根本没有谁想杀谁的事,小女掉进湖里,又淹又冻胡涂了脑子,说的都是胡话,公公可万万不能信啊!”他一边说一边朝着叶氏使眼色,见叶氏只顾着自己生气根本没搭理他,更是气得不行。于是抬起袖子半挡住脸,压低了声音道:“叶之南!给本国公看过来!” 叶氏一愣,叶之南这个名字已经多少年没被叫起过了?只因她乳名叫柔儿,自打嫁入国公府,白兴言就习惯叫她叶柔,连带着其它人就也跟着叶柔叶柔的叫了。 她很喜欢被叫叶柔,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柔软温和,不像她的大名叶之南那样冷冰冰的,听起来像个男人。 可是现在,白兴言又突然叫她叶之南了,这让她本就不快的心情更加烦躁,当即就想顶回去,却发现陪在边上的丫鬟双环轻轻捏了下她的胳膊,示以提醒。 叶氏心下一惊,随即阵阵后怕。眼下真不是跟白兴言较劲儿的时候,更不是跟白花颜算帐的时候。否则白鹤染那小贱人一旦听了江越的话,真接了圣旨,那今后的日子,于她们母女来说,绝对天天都是噩梦。 “是啊!是胡话。”叶氏缓过神,终于配合着道:“好端端的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别说小孩子惊吓,就连我们也都吓坏了。府上五小姐才十岁,受了惊吓乱说话也是正常的,江公公千万别放在心上。” 边上也全身湿透的二皇子此时接过下人送来的披风,却没舍得自己用,直接就盖到了白惊鸿身上。然后听着江越和白鹤染的话,就觉得自己该出来救场,绝不能让事态再发展下去。 于是他赶紧大声道:“文国公,本王救了落水的大小姐,虽说事出有因,但毕竟因此有了肌肤之亲也是事实。请文国公放心,此事本王定会负责到底,明日即会禀明父皇,请父皇做主,下旨赐婚。本王也会回府准备最丰厚的聘礼,择吉日良辰,迎娶惊鸿。” 二皇子突然整了这么一出,江越那头到也不再扯着之前的话题没完没了了,只跟着白鹤染几人一起将耳朵竖了起来,等着听八卦。 叶氏让二皇子给气得肝儿都疼,心里不停地咒骂这个皇子真是个傻子呆子,这种时候就算想要解围,也不该用这种事情来解围。虽说白惊鸿最后的确是得嫁给他,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么快就把这层窗纸给捅开,会坏了叶郭两家的大计划。 当今圣上可不是个昏君,人也没老到糊涂的份儿上,这样的亲事一经公开,定会引起皇上的疑心,会对二皇子警惕起来。 她们叶郭两家之所以选中这位二皇子,为的就是他的跛足能够掩人耳目,能让这个皇子在诸子夺嫡的争斗中完好无损地存活下来。同时叶郭两家也做出置身事外的样子,保存实力,待到时机成熟时,一举推了二皇子君慕擎上位。 可眼下这个白痴居然在向白家提亲,这可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半昏迷的白惊鸿突然吐几口水出来,人总算是清醒几分。可醒过来的当口,正好听到二皇子在说“择吉日良辰迎娶惊鸿”,这一句话直接又把人给说晕过去了…… 叶氏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白兴言则借着白惊鸿的晕倒,赶紧回了二皇子道:“二殿下的心意微臣领了,但眼下小女生死未卜,府上实在也没心思商议婚事。再者,人命关天,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的,二殿下您此乃大义之举,我白家绝不能以此来要挟殿下负莫需有的责任。此事暂且莫要再提,或是缓缓吧!” 二皇子有些失望,但再想想,好歹也算把刚才江越提起来的事给岔了过去,没白失望。 寿宴进行到现在已经没法再进行下去了,眼看着家里乱成这样,老夫人长叹一声,上前几步,面向一众宾客主动开了口:“诸位,今日白家招待不周,也让大家看了笑话,实在对不住。老身在这里给诸位赔罪了。” 老太太冲着宾客们鞠了一躬,白鹤染见状,赶紧拉了白蓁蓁和白瞳剪一把,也跟着转过身来一起鞠躬。 老夫人看着这三个懂事的孙女,再看看另外几个,心中无限感慨。 见老太太都这样了,来宾们即便再想看热闹,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了。于是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了一会儿,终于开始告辞,由白府下人引领着,呼呼啦啦地回去了。就连叶家人也没有了再留下来的理由,只得不甘心地离开。 白鹤染对江越说:“江公公也回吧!代我谢过九殿下,至于十殿下那头……” 江越赶紧把话接过来:“奴才只替二小姐去谢九殿下,您跟十殿下的事奴才不参合。”说完,给白鹤染行了礼,乐呵呵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叫了二皇子和六皇子一声:“两位殿下还继续留着吗?” 六皇子最先表态:“不随了,本王随你一起走。” 二皇子纵然舍不得,也知道自己必须得离开。于是看了看白惊鸿,一咬牙,也走了。 然而,经过白鹤染身边时,却听到白鹤染突然用很小的声音同他说了一句话…… 第89章还要不要你的亲女儿? “二殿下的腿,我能治。”就是一个细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让原本就走不利索的二皇子生生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白鹤染作势扶了一把,笑着道:“二殿下要小心啊!”而后又对其身边的随侍道:“快扶着你家殿下,地上湿滑,别再摔了。” 二皇子是被随侍扶走的,直到下了连桥到了岸边,还回过头来看了白鹤染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惊讶和探究,也隐隐透着几分期待。 这一望可是惊坏了叶氏,一向只看中白惊鸿的二皇子为何对那个小贱人也有了兴趣?且为何目光竟那般复杂?刚刚白鹤染到底跟二皇子说了些什么? 然而,这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白鹤染送给她的只有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眼前这一大堆烂摊子。叶氏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失败透了,堂堂太后嫡亲的侄女,居然活得这样憋屈,被个十几岁的孩子耍得团团转。这白鹤染在洛城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该死的,她派去洛城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很快地,外人都走了个干净,三老爷白兴仓也没有留下,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也走了。 他一向很有自知之名,自己是庶子,虽然这些年老夫人表面上可以维持平和,但实际上,老太太是看不上自己这一家的。上一辈的恩怨一直在这一代间蔓延着,这种文国公府内部的事情,他一个庶子,还是远远躲着比较好。 但二老爷一家就没这么高的觉悟了,他们不但没走,甚至还往前凑了凑,就听谈氏开口道:“总算人都走了,现在都是自己人,大哥大嫂快说说看,今儿这事儿该怎么办?” 叶氏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什么该怎么办?又怎么都是自己人了?你们自己家在哪儿不知道吗?是主还是客分不清楚吗?来人,送客!” 在叶氏的厉声吩咐下,立即有下人上得前来,对着二老爷一家三口做了个“请”的手势:“二老爷,二夫人,堂小姐,请回吧!” 这下二老爷一家可不干了,白兴武脸一沉,“什么意思?怎么就不是自己人了?要说老三家不是自己人我没意思,但是大哥,咱们俩可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头爬出来的,你说咱们是不是自己人?” 白兴言很想说不是,可当着老夫人的面儿也不好直接就否认,只好劝着白兴武:“一码归一码,女孩子出事,你一个做叔叔的在这儿实在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白兴武完全没觉悟,“我是她们亲叔叔,有什么事儿还用背着我?” 叶氏气得大叫:“你是谁的亲叔叔?白兴武你还要不要脸?”骂完又冲谈氏大喊——“管好你家男人的眼珠子!” 谈氏最看不惯叶氏这个嚣张劲儿,但眼下瞅瞅白惊鸿那衣不遮体的样,叶氏用这种事情来堵她的嘴,到也的确堵得她没话说。于是忿忿地掐了白兴武一把:“看什么看?哪儿都有你呢?赶紧回家去!你算哪门子的亲叔叔?” 二老爷闷哼一声,心里虽不痛快,到也没再说什么,就准备跟着媳妇儿一起走了算了。 但谈氏不甘心啊!凭什么让叶氏堵了嘴?凭什么让叶氏挑出错?自家男人再不好那也轮不着她叶氏来骂,今儿这场子要是不找回来,还不得憋屈死? 于是谈氏眼珠一转,后面的话就扔了出来:“老爷啊,不是我说你,如果今儿出事的就一个花颜,那咱们留下来帮忙也就罢了。虽然是女孩子,可你是她的亲叔叔,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自家人是无须介意那些的。但是那白惊鸿可不一样啊!没听大嫂子说么,你算哪门子的亲叔叔?人家根本也不是大哥的亲生骨肉,跟你更是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快别攀亲了。这件事说到底也不只是白家一家的事,还有惊鸿她们家呢,咱们还是快走吧!” 白兴武立即领会媳妇儿话里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再转向老夫人道:“娘,那儿子就回去了,别人家的事,我留下来怕失了礼数。娘你可得好好的,别让人欺负了,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去我那儿报个信儿,儿子为你做主。” 老夫人已经气得没脾气了,听着二儿子的话,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家的事?这座文国公府什么时候成了别人家的了? “娘,那咱们走了啊!”白兴武终于带着妻女依依不舍地走了。 白鹤染了看眼前的场面,开口说道:“先前在桥上时,大姐姐曾有过话,她说五妹妹才十岁,还是小孩子呢,小孩子不管说错什么还是做错什么都不应该被计较,更不应该被处罚。所以虽然她将大姐姐推到湖里去,还打了一顿,但既然大姐姐有话在前,我想,这事儿也不应该再跟五妹妹追究吧?” 白蓁蓁立即跟着符合:“对对,我也听见了,大姐姐的确是这样说的。” 白花颜有点儿乱,白鹤染是在替她说话吗?那小贱人为什么要替她说话?不应该啊!不行不行,这里面一定有陷阱,她绝对不能上这个当。 于是白花颜大声否认:“没有!大姐姐绝没说过这样的话!” 在场众人看傻子一样看向白花颜,红氏都憋不住笑了:“五小姐这是真傻了还是假傻了?要照你这样说,二夫人今儿就是下令把你给打死了,可也是罪有应得的呢!” 白蓁蓁赶紧把话给接过来:“姨娘你可别吓唬她了,母亲最是宽宏大量之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点小事就要了五妹妹的命呢?这要是传出去,说白家续弦的二夫人打死了府中庶女,母亲的名声可就毁了呢!” 叶氏被这母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又给气够呛,正想怼两句,却听白鹤染又道:“不过是两个孩子玩闹掉到了水里,现在人都已经救上来了,二夫人还在等什么?是兴师问罪打打杀杀的算帐要紧,还是赶紧将人抬回房去找大夫治病要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从水里捞出来的人最忌风吹,万一吹出个伤寒可就不好治了。” 她这话一出,白兴言跟着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啊,好不容易把人捞上来,可不能再出意外。于是赶紧吩咐下人:“快!快将大小姐抬回房里去,叫上府里所有的客卿大夫,快!” 叶氏也慌了,一边帮白惊鸿裹紧衣裳一边也大声地吩咐双环道:“带上我的名贴进宫,去求姑母请太医,请最好的太医!” 双环答应着去了,其它的下人也动作迅速地将白惊鸿抬走,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地面的一滩水迹。 可却没有人管白花颜。 小叶氏因为先前替她姐姐说话,早已经被送离寿宴现场,白花颜身边就只留个丫鬟青草。 她想试着站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又冻又吓的,腿哆嗦得不行,完全无法站立,且被风吹得时间久了,头也一阵一阵地疼,原本清晰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寒冷的感觉越来越甚,到最后直接就缩成了一团,话都说不出来。 青草不停地给老夫人磕头:“求求老夫人,救救五小姐吧!给五小姐也请个大夫吧!” 白鹤染轻轻地叹了声,“可是母亲刚刚才将所有的大夫都叫到大姐姐那里去,哪儿还有剩下的留给五妹妹呀!” 老夫人气得大声斥责白兴言:“你还要不要你的亲生女儿!” 白兴言原本都要跟着叶氏一起走了,听老夫人这么一吵吵只得折返回来,嫌恶地看了看白花颜,吩咐道:“将五小姐也送回去,分一个客卿大夫给她。”说完,看都没看老夫人一眼,又匆匆奔着白惊鸿去了。 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呢喃地问李嬷嬷:“你说,如果当初老国公将爵位传给了兴武,白家是不是会比如今好上一些?” 这个问题李嬷嬷不知该如何回答,无奈之下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白鹤染。 白鹤染叹了口气道:“如果爵位传给二叔,白家能保证的是在这一代根红苗正,血脉纯粹。二叔不会让白家变得更好,但保持中庸还是可以的。说白了,就是可以像过去一样,在仕途上没有发展,只能守着爵位吃着俸禄平平常常过日子。” “那就够了啊!”老夫人泪流满面,“要什么权势,有世袭的爵位在,平平常常过日子、守住这份家业就够了。” “可是父亲不会甘心的。”白鹤染无奈地提醒她,“就凭父亲这个心性,即便是祖母当初把爵位留给二叔,父亲也不会甘心一生平庸寄人篱下的。他早晚会反抗,早晚会把该是他的东西抢到手。所以结局跟现在没差,依然是眼前这样。” 老夫人绝望了,她知道白鹤染说得都是对的,她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了解,就凭老大的心性,就算这一代的文国公不是他,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从老二手里夺过去。到那时,怕是眼下的表面繁荣都保不住,甚至有可能会家破人亡。 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叫她舍了哪个她都做不到。 老夫人万念俱灰,步履蹒跚地走了。 片刻之前还人潮攒动的云梦湖,又落得一片安宁。 “咱们也回吧!”红氏拉着白皓轩说,“年轻的时候总觉着侯爵府是个高不可攀的地方,可嫁进来才知道,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但若不嫁进来,没有了这一层关系,红家也不会把我们娘仨放在眼里。说到底都是相辅相成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我自认不靠着文国公府,也能在红家争出一席之地来。所以二小姐,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我们绝不会拖你后腿。” 这一晚,白鹤染打开了从帐房先生床板夹层里偷出来的那本帐册…… 第90章小染染,这么暴躁呢? 默语告诉白鹤染:“如今的帐房先生不是白家原本的那个,这一点白家人都知道,但应该甚少有人知他跟二夫人是远亲,进了白府之后随着白家的姓改名叫白满,至于真正的名字,早已经没有人会记得。奴婢有一次意外听到那白满跟二夫人叫表姐,也正是,以此推测出他们远亲的关系。” 默语一边说一边将烛台又往前挪了挪,让白鹤染能看得更清楚些。 白鹤染并不意外帐房管事跟叶氏有亲,一般情况下,财务人员跟老板都是一条心的,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如此,所以叶氏弄个远亲来很正常。 只是这对表姐弟的手也太黑了,帐册上显示,自从白满入府后,跟叶氏二人联手控制着帐目,白家的银钱被大量的送往叶家和郭家。 为掩饰此行为,他们将给拿给白家人的帐面做得十分漂亮,他们告诉白家人,文国公府名下的几处庄子连年亏损,不是旱涝就是虫灾,还有一次大火,烧光了最大的一个农庄当年所有的收成。 除此之外,就连京外的一片桂花园也一连七年入不敷出。 依东秦律,侯爵府是不能在京中经营店铺的,所以白家手里的产业都是田园一类。但庄子和桂花园可都不是会赔钱的买卖,粮食和酿酒用的桂花都能卖得上价钱,即便赚不了大钱,也不至于亏得老本都不剩。 另外,上都城是个风水宝地,那么多个风水先生开会择出来的地方怎么可能又旱又涝的?可叶氏就是给出这样的理由,白兴言也信。 不是白兴言傻,而是白兴言的默许。 帐册上还有淳于蓝嫁妆的去向,那些来自歌布国的奇珍异宝除了叶郭两家之外,宫里的太后也得到了实惠,足足有四分之一的数量是送给太后的。 当然,这些也都不足为奇,最奇怪的是,无论是淳于蓝的嫁妆,还是白家的经营所得,还有红家送上门的钱财,都有一小部份被送到了一个叫做“德镇”的地方。 她颇为不解,“默语,德镇是什么意思?是一座城镇吗?” 默语点点头说:“德镇是一个地名,在上都城往西五百里处,归属庆州府管辖。小姐为何问起这个地方?可是帐册上有所提及?” 白鹤染点头,“是有提及。关于德镇这个地方,你还知道些什么?比如说有关于叶氏?” 默语皱眉,“奴婢是真不知道了,从前虽在二夫人手底下做事,但实际上却从未被她当成过自己人。除去听命办事之外,二夫人什么都不会说。我们这些人,说好听了是叶家培养的暗哨,说不好听了,那就是叶家养的狗,主子可能会把秘密都跟狗说呢?二小姐您也看到了,我们这些狗一旦没用了,面临的就只剩下赶尽杀绝。” 白鹤染摆摆手,“好了,别说了。” 默语今晚感情有点儿丰富,都流眼泪了,“奴婢都明白,二小姐是不想奴婢再起伤心事。您真是好人,呜……” “不是。”白鹤染一脸无奈,“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先别说了,外头有人来了。” “恩?”默语一愣,“有人?谁?……不是,小姐您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奴婢恢复了武功啊?要不然奴婢在您身边就跟个废人一样,一点忙都帮不上,奴婢心里有愧!” 她又摆手,“这个事儿回头再说,看你表现。当务之急,咱们得先把来的人给拦下来。” 默语有些为难,“奴婢现在就是条废狗,动手的事还得小姐自己上。” 白鹤染“切”了一声,“动什么手啊,动嘴就行了。” “动……动嘴?嘴怎……怎么动啊?” “就这么动。”白鹤染勾起唇角展了个甜丝丝又邪乎乎的笑——“外头那人,给我站那!” 已经走到窗边的脚步声停了,“小染染,这么暴躁呢?” “不暴躁镇不住你。” “我又不是妖孽,你镇我干什么?小染染,让我进去吧,你看这夜深人静更深露重的,我老在外头站着容易生病,你让我进屋暖合暖合?” “生病不怕,我能治。” “我就是给你送治病工具来了呀!小染染,针到了,我给你送针来了。” 白鹤染站起身走到窗边,“我说,十爷,这针你要是真想送,就明儿白天光明正大的到文国公府来送。就凭您十爷这气魄,区区文国公府应该吓不住你吧?” 外头的人也“切”了一声,“别闹,就这破地方,爷还真没放在眼里。不过小染染啊,为啥非得白天来?我觉着还是夜里好,夜里清静,方便聊天儿。” 白鹤染笑了,“怎么着,见光死啊?十爷,咱俩认识时日也不短了,我还没在白天见过你呢!怎么着,是不是对自己的颜值没信心?觉着白天不如夜里颜值高?” 君慕凛有点儿懵,“什么叫颜值?” 默语这时候插了句嘴:“颜值的意思就是你长得好不好看。” 君慕凛一拍脑门儿,“不是,染染,你屋里这丫头怎么的,药不死啊?这一院子人都迷糊了,怎么她还精神着呢?” 默语不解,“小姐,他又给咱院儿下药了?总这么药来药去的,迎春姐她们受得了么?” 白鹤染抚额,“受不了也得受啊!” “小姐您得管管。” “问题我也管不了啊!我一不知道他啥时候来,二不知道他啥时候下药,怎么管?”她拍拍窗框,“我说,姓十的,白天来吧,我这一院子下人三天两头一迷糊,容易迷糊出病来。是,病了我也能治,但关键费劲啊!你见过哪家小姐有事儿没事儿给下人治病的?” 君慕凛想了想,点头,“也行,我们家小染染是个善良的姑娘,那往后我就白天来。但估计我要是白天来了,你回头得给你爹治病,我怕他迷糊,他看着我肯定得迷糊。” “那你就让他多迷糊几回,反正活该。” “那成,就这么定了,我去准备准备,明儿头午就过来给你送针,还有上次你单子上列的那些药材,都一并带着。不过我看你这院子挺小,那些药材送过来也没地儿放,行了,回去我一起想想,看给你这院子改造改造。” 白鹤染点头,“行,那你回吧!” “别啊!染染你好歹让我看你一眼,我好几天没看着你了,怪想得慌。” “明天不就见着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身边那丫头没迷糊。我那药是夏阳秋给的,下的时候也是掐着份量下的。别说没有武功内力在身的丫鬟,就凭我这次下的药量,就是你爹身边儿那些个暗卫都得倒了。她为啥不倒?” 白鹤染急了,“你说什么?你有病吧?我这一院子妇女儿童的,你给她们下那种暗卫都能倒的药量?我就问你,就照这种下法,她们下个月能醒不?” “能,下个月肯定能。我都算过了,最多十天肯定醒。” “十天?”这回别说白鹤染急,就连默语都急了——“小姐,十天人还不得饿死啊?再说,咱们院儿的下人十天不露面,在府里也瞒不住啊!” 白鹤染也气得直拍心口,“报应,报应啊!白天我还搁那儿气别人玩儿呢,晚上报应就来了。君慕凛你到底哪伙儿的?” 外头的人一哆嗦,“谁?叫谁呢?君慕凛谁啊?小染染,你可不能这么对我,当着我的面儿叫别人的名字,我跟你说我可受不了。” “行。”白鹤染气得直翻白眼,“十爷,十爷。你就给我装吧,使劲儿装,有本事明儿你也别认,谁认谁孙子!” “染染你别生气,我也不是故意的,翻墙进来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药洒了。不过说到这儿我就更纳闷了,你身边儿那丫头究竟什么来头?那么多药都没把她给药倒,该不是跟你一样变态吧?染染,你身边儿要是还有像你这么变态的姑娘,可不能掖着藏着,我九哥那儿也单着呢!肥水不能流到外人田。” 默语吓激灵,“九……我可不干,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小姐,您快跟他说说,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中毒。不只这次没中,上次也没中,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不嫁九……不嫁九。” 白鹤染同情地拍拍默语的肩,再跟窗外的人算帐:“说谁变态呢?一大男人,大半夜趴姑娘家窗户,你才变态。还有,我的丫鬟没什么特殊,之所以没晕是因为离我近,成功避过了你这个邪,别给你九哥保媒拉线。” “这样啊!”君慕凛感叹,“小染染你还真是……变态啊!” 她再次抚额,行吧,刚说去的话又给她还回来了。“赶紧走吧!再不走明儿起不来了。” 君慕凛挺失望,“真不让我见?” “明儿白天见。” “……行吧,就听你的。那我可走了,小染染,乖乖等着,明儿爷来给你撑腰。” 窗外的人都走了,白鹤染苦着一张脸拍拍默语,“去备水吧!我要沐浴。” “沐浴?”默语有点儿凌乱,“半个时辰前不是刚沐过浴吗?小姐还洗啊?” “不洗不行啊!”她欲哭无泪,不洗澡,这一院子人可怎么整?白蓁蓁还在呢!她这个命真是……罢了罢了,忍吧,谁让她碰上了一个无赖。 不过再想想明日即将发生的事,心中不由得期待起来…… 第91章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大半夜洗两回澡,白鹤染觉得除了她也真没谁了。 默语老老实实在边上侍候,几次欲言又止,看得直着急。 “你们当丫鬟的是不是都有同一个毛病?”她问默语,“有什么话就直说,这一会儿张嘴一会儿又把嘴闭上,你说我就在边上看着,难受不?” 默语想了想,“好像是挺难受的。那奴婢就说了吧!其实奴婢就是想说,打从上回那位十爷来,奴婢就猜到他可能就是十殿下了,毕竟紫眼睛的、又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这世上据说除了十殿下之外,再没别人。” 白鹤染点点头,“分析得还挺全面。” “那小姐您怎么不接圣旨呢?奴婢看你们挺熟的,关系也挺融洽的,为何迟迟不接赐婚的圣旨啊?”默语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白鹤染却纳闷了:“默语,你是什么时候瞎的?就我跟他的关系,能用融洽二字来形容?” “能……能吧?”默语分析,“虽然每次都是又打又骂的,但也不是真打真骂,过后不还能合好么。有句话说得对,打是亲骂是爱,所以奴婢觉得,用一句融洽来形容也算准确。” “准确吗?”她实在不能认同这丫头的观点,但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于是摆摆手,“罢了,你说融洽就融洽吧!”她起身,迅速披了条毯子,“把这桶水一瓢一瓢舀出去,挨个屋洒上。记着,洒的时候离昏迷的人近一点儿,每个屋多洒些。” “恩?”默语愣了,这是什么路子?大半夜洒水?还是洗澡水,二小姐没……毛病吧? “我放药了。”白鹤染无奈地告诉她,“洒完之后明儿一早她们就能醒过来了。” 默语懵了个懵,什么时候放的药?她一直在边上侍候着,真没看见放药啊?不过她没有再问了,有些事情主子说是那就是,做下人的不该太多嘴,事情知道得太多没好处。于是领命而去。 再回来时,白鹤染已经睡着了。默语放好帐帘却没有离开,而是在床榻边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白鹤染磕了个头。 “默语谢谢小姐救命之恩,也谢谢小姐不计前嫌。小姐您放心,奴婢这条命今后就是您的,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定会护您到底。今后若是命没了,那么来世做牛做马也会继续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次日醒时,白鹤染没等到君慕凛上门的消息,到是先听了白惊鸿那信儿,是迎春告诉她的——“奴婢晨起时出去打听了下,大小姐昨日受了惊吓,还冻着了,回去之后就一直发热,而且越来越热。老太后派了太医过来,折腾一宿,好像也没见多大成效。再加上在水里被五小姐打了一顿,外伤也把大夫们累够呛。据说二夫人下了死令,若大小姐的脸和脖子上留一点疤,就要了那些大夫的命。” “啧啧。”白鹤染撇撇嘴,“大夫调内治外,没听说还管整容的。” 迎春自行消化了一下“整容”这个词,多少能明白点儿,于是继续汇报:“五小姐也在病着,听说情况比大小姐还不如。虽说昨儿她的情形看起来比大小姐好得多,可架不住好大夫都被送到了风华院儿,叶姨娘的竹笛院里就只分了个年纪轻轻的小大夫过去。听说只是个学徒,这还是第一次单独给人瞧病。这么一耽误,五小姐那头就也不好了。” “这样啊!”白鹤染想了想,说:“这就不对了,同样都是孩子,怎么她白惊鸿就比白花颜高贵了?虽说一个嫡一个庶,可她那个嫡可不是咱们白家的嫡。这么一比,还是五妹妹亲近一些。” 迎春附和道:“小姐要是这么比较,那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可说到底她们两个都不是善茬儿,而且还是一条心的,谁也没比谁亲近。” 正说着,默语端着水盆子走了进来,接着说了句:“也不见得真是一条心,若真是一条心的话,昨儿五小姐也不能被大小姐诓着去杀人。” 迎春被她这话吓一哆嗦,“什么杀人?杀谁?” 默语一边侍候白鹤染换衣洗漱一边说:“昨天我送完大夫人的牌位后,就往云梦湖去,到时,正好听到五小姐说她原本想推的是二小姐。我当时就想,凭五小姐的脑子,不要命的傻劲儿够,心机却没多少。她应该想不出把人推到湖里再自己跳下去打一顿的点子,更何况我还看到二夫人当时十分紧张,好像水里有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还能有水怪不成?”迎春一向对默语没什么好印象,“危言耸听。” 白鹤染笑着告诉迎春:“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默语点点头说:“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以我对二夫人的了解,不难猜。” 这么一说迎春更气了:“是,你多了解二夫人啊!因为你本来就是二夫人身边的人,是叶家培养出来的暗哨,是二夫人安插在老夫人和二小姐身边的眼线!” “迎春姐……”默语的情绪低落下来,“我打从被卖到叶家,就只能认叶家为主,做奴婢的没有选择,哪怕我心里明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也不得不做。” 她的话让迎春也沉默下来,一直以来对默语的敌意在这一刻减轻了许多。是啊,做奴婢的没有选择,哪怕主子让她们去杀人,她们也得去。 “但是你现在有了新的选择了,那以后就好好的,不该做的别做。”迎春告诉默语,“虽然我从前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但自打跟了二小姐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以后我只能是二小姐的人了,老夫人的话就算要听,也得排在二小姐之后。希望我说的你能明白。” 默语点点头,背过身去迅速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再转回来时依然是先前的模样,只是白鹤染注意到,默语的眼圈儿红了。 她对这两个丫头还是挺满意的,迎春成熟稳重,能把念昔院儿打理得井井有条。默语虽说是她策反来的,但她救过默语一命,也许默语看到了叶氏动的杀机。有这一层关系,再加上她白鹤染看人一向很准,所以根本也不担心背叛。 两个丫鬟,一个沉稳,一个是习武出身,又有多年的眼线经历,心思是非常细腻的。她初来乍到,身边缺的正是这样的帮手,缺一不可。 “走吧,咱们去给祖母请安。”白鹤染洗漱完换好衣裳,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只是这次去锦荣院儿,她并不打算只单纯的请安,还有一件事情要办上一办。 锦荣院儿今早很安静,老夫人一夜没睡好,起得也晚了。一见了白鹤染就拉着她的手道:“祖母只有看到你心情才能好起来,你要是再不来,我这顿早膳都用不进了。” 白鹤染笑着应道:“祖母这算好的了,四妹妹到现在都还睡着呢!以往我一出门她准跟着,今儿丫鬟说她赖在榻上起不来,蒙着被让我替她跟您告个假,说今早请安肯定是晚了。” 老夫人总算也露了笑,“你们这些孩子里啊,数四丫头最活泼,可她那个性子啊,太直,我就是担心她们娘俩总跟叶氏对着来,万一把那叶氏惹恼了……” “祖母安心。”白鹤染给老夫人盛了一碗粥,“要恼的人早就已经恼了,蓁蓁和红姨娘不是也还过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红家有钱。”老夫人长叹一声,“可那红家能一直富裕下去还好,万一哪一天生意出了差子,再也不能将大量的银子抬进文国公府,那她们娘仨又该如何自处?” 老夫人说到这里眼泪都掉下来了,“四丫头是个女孩子还好,凭红家眼下的本事,过两年给她订门好亲事,后半辈子就有了保障。可是浩轩那孩子……那才是咱们白家唯一的根儿啊!”老夫人是又伤心又生气,“那才是咱们白家的血脉,那个白浩宸算个什么东西?” 白鹤染在边上听着,心中也是无奈。亲生儿子不加理会,一个继子当成了宝,她那个爹脑子可能真被驴踢了。 “祖母想多了,红家不会有事。”她将粥碗又往老太太跟前推了推,“祖母快用早膳吧,不用担心红家,红家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心里颤了颤,这算是阿染对她的保证吗? 这个孙女早晚是要嫁进皇家的,且一嫁进去就是十殿下的正妃,这份量可就大了。有十殿下未来的正妃跟她保证,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样一想,心里总算是宽敞了,一碗粥吃得也香。 只是眼瞅就要吃完的时候,外头有下人进来传话:“老夫人,竹笛院那边派人来报,说五小姐的病……不太好了。” 啪啦! 老夫人端着的碗掉到了桌上,李嬷嬷赶紧过来收拾,同时也斥那下人:“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不太好了?” 下人赶紧道:“大夫治了一宿,五小姐却还是一会儿迷糊一会儿醒的,身子烫得厉害,今早还吐了两次。大夫说怕是撑不到天黑,叶姨娘已经哭晕过去了。” 老夫人脸都变了色,白花颜再不好那也是她的亲孙女,情份跟白惊鸿是不一样的。 可事到如今……老夫人长叹一声,说了一句让白鹤染震惊的话…… 第92章白家的另外一个孩子 “白家的又一个孩子,要没了。” 老夫人这一句话把白鹤染吓了一跳,什么叫又一个孩子要没了?还有哪个孩子没了?在原主的记忆里,白家从未有过孩子夭折,虽然红氏怀着白皓轩时多灾多难的,但最终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了。 除此之外,也并没有妻妾小产的记忆,那老夫人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将疑惑的目光投过去,老夫人却躲了,再不提刚才那句话,只跟来传话的人问是哪个大夫在给白花颜看诊,又在听说了只是个学徒之后,呜呜地哭了起来。 白鹤染也不能再问了,回头看了看跟来的两个丫鬟,见两个丫鬟也是懵着,就知道这事儿怕是在白家问不出根源来,只好先搁在心里。 她站了起来,对老夫人道:“祖母别伤心了,五妹妹那头我过去看看。就像祖母说的,怎么着也是白家的血脉,不管平日里姐妹之间关系如何,我都不可能见死不救。总不能……总不能让白家的孩子就这样折损。” 她本想说总不能让白家再失去一个孩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她当晚辈的不能在这种时候去刺激对方,就算要问,也得等这件事情平息了再找机会。 “你能去给看看?”老夫人十分意外,“阿染,祖母都没脸开这个口,毕竟你五妹妹她……她对你……不太好。” “那种不好,不至于用命来还。”她冲老夫人笑笑,然后对迎春和默语道:“咱们往竹笛院儿走一趟。” 看着白鹤染出了门,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李嬷嬷不明所以,还以为老太太是因为二小姐去了竹笛院给五小姐看病才松了口气。却不知,老太太心里头想着的,却是自己险些把一个秘密给说漏了嘴,酿出大祸…… 竹笛院儿早乱成了一团,丫鬟大呼小叫,一会儿叫叶姨娘,一会儿叫五小姐,一会儿又高呼请大夫。 可是去哪里请大夫啊?管家白福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站在竹笛院门口,对里头的丫鬟说:“眼下大夫们都在大小姐院子里,大小姐也同样病情危急,你们这是在跟大小姐抢大夫?” 那丫鬟急得直哭,“可是也不能瞅着叶姨娘和五小姐不管呀!管家伯伯给想想办法,看风华院那头能不能分一个过来一个救救急?” “救急?大小姐那头也急着呢!万一耽误了大小姐的病情,你们谁负得起责任?再说,你们这边不是有大夫吗?” “那就是个学徒,连药都下不准,针也拿不稳。五小姐明明没有多严重的病都被他给治坏了,管家伯伯,再不想想办法,五小姐就要挺不过去了呀!” 白福轻蔑地冷哼了声:“挺不过去就挺不过去,一个庶女,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 说这话时,正好白鹤染三人拐个弯儿到了近前,一下子就听进了耳朵里。她都气笑了,“一个管家,真当自己是王候将相大少爷了?”她走上前,直接越过白福站下,“回去告诉叶氏,她的孩子是人,白家的孩子也是人。都说女子出嫁从夫,你去问问她,就说是我问的,问她的妇德是跟谁学的?是谁教她的不但不从夫,还一天到晚挖空心思要害夫家的孩子。” 白福是文国公府的管家,平日里最近叶氏和白兴言的话,就连老夫人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可那是从前,现在就不同了,白家出了一个对他来说相当于罗刹一样的人物,那就是站在眼前的这位二小姐,白鹤染。 他平时是左躲右避,就是不想跟白鹤染发生正面冲突,甚至多一句话都不想跟白鹤染说,哪怕多看一眼心都哆嗦。却没想到今儿在这里不但碰上了,还让二小姐听到了他说的那些以下犯上的话。白福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还杵这儿干什么?”白鹤染挑眉,“滚到风华院儿去,回完了本小姐的话,再去领罚。身为奴才以下犯上,几十大板是躲不掉的。默语,跟着他一起去,再到锦荣院去问问,这种情况打多少板子才算够。” 默语冷着脸点点头,上前一步道:“白管家,走吧!” 白福脸都白了,两条腿直打哆嗦,他想跟白鹤染求情,可又觉得还不如赶紧离开,到风华院去跟二夫人求情比较好。于是话也说不出来,礼都顾不上行,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迎春气得直跺脚:“白管家以前还没这样嚣张呢,最起码到老夫人那里也算恭敬有礼,可是没想到人前背后竟如此不同。他这叫……叫……” “叫狗仗人势。”白鹤染转回身,迈开步往里走,同时吩咐竹笛院的下人们:“前面带路,我去看看五妹妹。” 那小丫鬟一边哭一边不停地给白鹤染谢恩,还不忘了求白鹤染给请个大夫。白鹤染拍拍耳朵开口道:“有哭的工夫,不如快走几步让我给你们小姐瞧瞧,至于文国公府的大夫,就别指望了。” 屋子里,白花颜在床榻上躺着,小叶氏在下面软榻上躺着,一个叨叨咕咕说着胡话,一个披头散发脸色煞白,跟个死人一样。边上还站着个小大夫,十五六岁模样,满脸青涩,手里拿了张刚写的药方正在让丫鬟去抓药。 白鹤染走上前,伸手将药方接了过来。屋里人还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二小姐,那小大夫更吓了一跳,张口就道:“你也是院儿里的丫头?那还看什么,还不赶紧去抓药来!药抓得慢了死了人,可就别怪我医术不精了。” 白鹤染都气乐了,“首乌藤、紫石英。五小姐落水染了伤寒,你开这些重镇安神的药干什么?还有七叶莲,怯风止痛活血消肿的东西,用在五小姐身上,合适?” “你懂什么?”小大夫生气了,“我是大夫!这方子我说怎么开就怎么开!不按我的方子去抓药,死了人你能负责吗?” 白鹤染反问他:“听你这话,若按你的方子抓,死了人你管?” “我……我管不了。我只管开方子,人是死是活得看她们自己的造化。大冷天儿的往湖里跳,救不回来怪谁啊?怪我吗?还不是她自己作死。这人哪,一旦自己作死,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行了行了,快去抓药吧,要是你们能弄到百年以上的老参,我也不用费这些个劲,切一片吊着命,好歹能拖到大小姐那头腾出人手,给这边用用。” 迎春觉得这小大夫态度不好,正准备训斥一番,却被白鹤染给拦了下来。“人家说得没错,这人哪,一旦自己作死,那真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不过——”她看向那小大夫,“这人若死了,我负得了责,你却不行。所以,收回你的药方,把你药箱里的银针借给我,老老实实退到边上站着吧!” “你……” “你什么你?”迎春终于说上话了,“这是府上的二小姐。” “二小……姐啊!”小大夫吓得直伸舌头,“就是那位在二夫人寿宴上烧纸钱的二小姐?” 白鹤染抽抽嘴角,她这都是什么名声? 白花颜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也是懵,白鹤染的到来让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呼,毕竟白花颜一直把这个二姐姐当成假想敌的,平时在屋里除了骂还是骂,基本上已经树立成敌对的了。现在二小姐突然来了,这是要…… 青草战战兢兢地上前来,给白鹤染行了个礼,问道:“二小姐这是……” “是给你家主子看病。”她一把将小大夫的药箱给提了过来,然后自顾地走到白花颜的床榻前。“准备烧酒和烛台,青草和迎春留下,其它人出去。”她冷冰冰地吩咐着,再看了眼那小大夫,“你也给我出去!乱开药方草菅人命,当我白家是什么地方?” 她这一嗓子可把人们吓坏了,两个婆子是连滚带爬地出了门,一个胆大的丫鬟问了句:“那叶姨娘怎么办?” 她指那小大夫:“抬出去让他治,若是连这种伤心晕厥都治不好,下场自己掂量吧!” 终于人走干净,就剩青草和迎春。白鹤染凡事也不求人,自己动手以烧酒消毒,再以烛台烧针,然后将白花颜剥成小白羊,上上下下扎了二十多针,方才停下动作。 青草都看傻眼了,就连迎春也惊叹不已。 二小姐离京三年,不一样的何止是脾气性子,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又是怎么回事?这还是以前那个病病歪歪的二小姐吗? 面对这些变化,青草是疑惑,迎春则是感叹,和再次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但是她也有些别的想法,比方说:“小姐费这工夫干什么?治回来了以后还不是给自己添堵。” 白鹤染摇头,“虽然她挺执着于给我添堵的,但好在也算公平,因为在给我添堵的同时,也不忘了给咱们亲爱的二夫人和大小姐也添上几笔。少了这么一个能给那对母女找麻烦的妹妹,得多可惜呀!”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白花颜,“已经醒了就别装了,睁开眼睛表个态,我说的对是不对?” 第93章今生都过不好,何况来世 白花颜在针灸扎到第十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转醒了,直到最后一针落下就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只是她没敢睁眼,因为刚想睁眼时就听到了扎针的人开口说话,当时就懵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救她的人会是白鹤染?这到底是要救她还是要杀她? 不过现在整明白了,白鹤染是在救她,而且救她的原因也说了,是因为她能给叶氏和白惊鸿添堵。 白花颜要气炸了,特别想骂白鹤染,可青草借着帮她整理头发时悄悄地提醒说:“忍忍,命在人家手里。”她这才勉强没有发作。可现在白鹤染叫她了,她无奈之下只能把眼睛睁开,却不知道这个态应该怎么个表法。 白鹤染笑了开,“五妹妹这双眼睛跟白惊鸿生得还是有几分像的,毕竟你们的生母是姐妹,待你再长大几岁,姿容就算不及白惊鸿,应该也不会差上太多。”她说着又对迎春道:“回头给五小姐送些滋养的补品来,女孩子嘛,三分靠长相七分靠保养。保养得好了,将来长大不见得就比白惊鸿差。” 这话让白花颜很是有些心动,可白鹤染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更加激动。她听到白鹤染说:“除了补品,也记得把六殿下送我的那对琉璃杯也给五小姐送过来。东西是好东西,但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我看那杯子晶莹剔透的,正适合五妹妹。更何况六殿下同五妹妹站在一处时,我怎么瞅都像是一双碧人,配得很。所以那琉璃杯子啊,只有送到五妹妹这里来,才算是发挥了最大的价值。” “你说得都是真的?真把那杯子给我?”白花颜再也装不下去了,直接就睁了眼。先前还因高烧胡言乱语的人,这会儿就像是已经好了,神智也清醒了,也不喊冷也不喊疼,都能听明白六殿下啊琉璃杯啊这些话了。 青草在边上惊讶得不要不要的,这二小姐简直是神医啊!刚刚她还在怀疑这扎了一身的针,是不是要弄死五小姐,可这眨眼的工夫五小姐就好了,简直就是奇迹。 白花颜却顾不上什么奇迹不奇迹的,她只是急着追问白鹤染:“你快说啊!那杯子是不是真给我?” 白鹤染点点头,“当然,我一向说话算话。” “你不跟我抢六殿下?” “我抢他做什么?”白鹤染失笑,“这些话又是白惊鸿说给你听的吧?呵呵,你也不想想,六殿下同十殿下比,哪个比较好看?哪个比较得宠?哪个比较有势力?” 白花颜张了张口,没应,但傻子都知道这个答案,那肯定是十殿下更胜一筹了。 白鹤染摊摊手,“所以啊,我放着皇上赐婚的十殿下不要,跟你抢六殿下做什么?” “也……也是这个理。”白花颜嘟囔了一句,心里对白惊鸿也起了疑。 白鹤染继续给她灌输真理:“你因那对杯子起了怒,继而想要对付我,甚至想要淹死我。可是结果呢?你想想,一旦我死了,最终得利的会是谁?” 迎春在边上接了话:“府上两个嫡女,死了一个得利的自然是另外一个。这个嫡女该有的一切自然要转到那个嫡女身上去,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转给一个庶女。”说完,冲着白花颜俯了俯身,“奴婢说话实在,让五小姐不爱听了。” 白花颜没理她,但也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也觉得迎春说的话很是有理。 “仇恨都是白惊鸿为你树立起来的,可实际上六殿下不过是给我送了对杯子而已,能代表什么呢?只能说六殿下是个聪明人,因为九殿下十殿下都站在我这头,更有皇上身边的近侍公公江越也在,他在这种时候不选择站队,不向我示好,那只能说他傻,认不清楚形势。” 白鹤染继续给她洗脑,“这人哪,不能光长岁数不长脑子,遇事总得多听听多看看也多想想,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必须得自己去分析方能下出结论。而不是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听,到最后被人打包给卖了,你还得帮着人家数银子呢!” 白花颜一激灵,今儿是怎么了?为什么竟觉得这个死贱人说的都是对的? “另外,我必须得提醒你。”白鹤染的脸板了起来,又道:“眼下白惊鸿病得不轻,能不能救得回来都不好说,而且就算救回来了,脸面也丢尽了。到时候无论是二夫人也好父亲也好,肯定都不会放过你。”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动手拔针,“你这身子我调得差不多了,再躺两天就能痊愈。至于白惊鸿那头……五妹妹,珍重吧!姐姐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是这些了。” 她说完,起身要走。白花颜终于害怕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大哭道:“二姐姐,救命啊!白惊鸿要是出了事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我死定了!二姐姐救救我,我不想死。” 白鹤染摇头,“我救不了你,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造化吧!你不如求求老天爷,或许能更管用些。”她说完再不多留,带着迎春快步出了门,只留下白花颜在屋里哇哇大哭。 门外,小叶氏也早就醒了,正准备往这边来看白花颜。才走到门口就看到白鹤染出来,又听到了里头白花颜很是有力的哭声,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有救了。虽说不知道白鹤染怎么救的,但肯定是能让她女儿活下来。 于是她来到白鹤染面前,跪下磕头,“妾身谢谢二小姐救命之恩,来世做牛做马都会报您的大恩大德。” 白鹤染看着她,摇了摇头,“今生都没过明白,还许什么来世。你的人生过成什么样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我希望将来面对每一次选择时,都能够更加慎重,多想想自己,也多想想你的女儿。进去看看吧,好好想想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 白鹤染离开竹笛院,离了老远还能听到小叶氏在哭。迎春问她:“二小姐真的觉得叶姨娘和五小姐能够醒悟么?” 白鹤染失笑,“怎么可能。十几年养成的心性,怎么可能因为一次落水、因为我一次施救、再因为我这一番话就能有所改变。许多想法在她们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除非叶氏彻底倒台,否则那小叶氏绝不可能不听她姐姐的话,白花颜也绝不可能跟我一条心。” “那小姐为何还要救她们?”迎春急得直跺脚,“奴婢这会儿到是觉得那个小大夫说得真对,这种人不该救,反正都是自己作的,自生自灭最好。” “一个白花颜,成不了气候,也坏不了大事,没必要跟她置气。她才十岁,能懂什么?无外乎就是大人怎么养孩子怎么长,说到底都是叶氏作的孽,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家的孩子又没了一个。” 她把这句话说出来,却换了迎春的一声疑惑——“咦?为何二小姐也这样说?之前老夫人也说了这么一句,但奴婢没听懂。”她一边说一边苦笑摇头,“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跟了二小姐以后,这好奇心就收也收不住。但奴婢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更不能说。” 白鹤染没在意这些,只是问迎春:“你也没听懂祖母的话吗?” 迎春面色有些凝重,“奴婢是真没听懂。在府里十几年了,白家就这些孩子,一个个都在,什么叫又失去一个呢?” 二人之间现了一阵子沉默,半晌后白鹤染说:“不懂便不懂吧,但愿以后有机会弄明白。至于白花颜,我还是那句话,她跟白惊鸿是不同的,我不会由着她一次次作恶,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没了性命。估且给她一个长大的机会吧,待她长到白惊鸿那般年岁,有了自己的思维,明了这世间道理,若还是如现在这般,那我便不会再姑息。” 迎春有些吃惊,这一刻似乎对眼前的二小姐又有了新的认识。她曾经以为二小姐这辈子只能是个病秧子,后来又认为二小姐可能是回来报仇的,要一笔一笔收了白家欠她的债。 不管是二夫人也好还是老爷也好,又或者大小姐和五小姐,所有曾经加害过她的人,她都要将对方曾施予过她的伤害加倍讨要回来。在二小姐眼里,除了老夫人和四小姐那几个人以外,其它人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亲人,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其实二小姐很爱这个家,也很爱她的兄弟姐妹。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可一旦遇了事情,她还是不会见死不救。 就像今天给五小姐治病,当着五小姐她会说是为了留一命给叶氏添堵,可实际上却还是记着她们是姐妹,还是记着五小姐跟大小姐是不一样的。 迎春感叹:“小姐心里其实是希望五小姐能和您一条心的吧?奴婢明白,您是从前被欺负狠了,所以才逼迫自己坚强起来。” 白鹤染的脚步乱了几拍,心突然狠狠地拧了一下,疼得她眉心一下子蹙了起来…… 第94章十皇子上门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奴婢说错话了?”迎春见白鹤染面色不好,表情也十分痛苦,便有些慌了,急着就要去扶她。 白鹤染摆摆手,“没事。”然后深吸了口气,总算把刚刚那股突如其来的情绪给压了下去。“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而已。” 只是,那个从前,却不是这座文国公府的从前。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冷血的人,可却也不像身在军营的阿珩那般,一身正气,满腔热血。 差不多七八年前,被阿珩硬拖着去了第三世界国家的战场,抢救参与维和的华夏战士。 那一次的战争,恐怖~组织对那片原本就贫瘠的土地进行了大面积的轰炸,维和部队死伤无数,损失惨重。甚至有很多战士明明还没断气,却怎么也救不回来,因为四周是火海,是敌人无休止的狂轰滥炸。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断气的战士被活活烧死、被二次伤害。 那个时候,她看到凤羽珩在哭,可她心中纵是有愤恨和不甘,却流不出泪。她问过阿珩,你为什么哭?阿珩怎么说来着? ——“那些与我并肩作战的人,就像亲兄弟,血连着血,筋连着筋。” 可对于她白鹤染来说,亲兄弟又如何?白家的血脉至亲都在互相算计着、加害着,都在踩着互彼的尸骨一步一步往前走。为了达到自己的目地,别说亲人,就是她的生父也会毫不由于地祭献儿女的性命。 但阿珩告诉她:你对亲情的判断是基于白家的,而我对亲情的定义是基于凤家,基于我的部队、我的战友。所以那些你感受不到的亲情,我却深有体会,那些你流不出的泪,我却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染染,走出白家为你构建的世界观,看看外面的人是在怎么活。 就是那一次,她对亲情有了新的定义,也就是因为那一次,让她对亲情的渴望又重新燃烧起来。可惜,直到她死,前世的白家都没能让她得偿所愿。 所以这一世新生,她在潜意识里其实是很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像前世凤家那样的家庭,所以即便以白兴言为首的白家人各种作,她依然去救了白花颜的命。 也许有一天她会后悔,也许她救过的人很快就会朝着她狠狠地甩回一个巴掌,她依然不后悔。就像阿珩曾经说过的那样,只有努力过,才有资格说放弃。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前世今生,其实她的许多人生观都是得益于阿珩。 阿珩,你究竟是生是死?你在哪里?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小姐。”突然来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是默语回来了。 “白福的事情处理好了?”白鹤染迅速调整好情绪,问起默语,“风华院那边什么情况?” 默语告诉她:“奴婢带着白管家到了风华院时,二夫人已经顾不上管这些事了,老爷也一心顾着大小姐的病情,只打发说让老夫人处置。小姐吩咐给白管家的话他站在屋门口说了,但屋子里又哭又喊的,奴婢估摸着二夫人可能是没听见。老夫人赏了白管家五十板子,正常的话,打完应该不是全废也是半废,就看打人的使多大力气。” 白鹤染听到这里突然拍了一下额头,“迎春,回头记得给默语身上揣些银子,像遇到这种事情时,就是要把银子给到位,打板子的劲儿才能使到位。这次真是……失策啊!” 三人正感叹着,前方小路跑来一个丫鬟,迎春将人认了出来:“是锦荣院的珍儿。” “可算迎着二小姐了。”来人上得前来,匆匆施了一礼就急着道:“二小姐快到前院儿去吧!十殿下来了!” “什么?谁来了?”迎春一下就惊了,可白鹤染跟默语二人却并不意外。十殿下今儿头午会到文国公府来,这是昨天夜里跟二小姐商量好的。 白鹤染拍拍迎春的背,“她说十殿下来了。别紧张,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活人,跟咱们没什么不一样的。走吧,咱们去前院儿看看。” 文国公府前院儿正厅 君慕凛翘着二郎腿,慵懒地靠坐在主位,在他身边除了一个随侍了一个江越之外,还围着一群工匠,厅里厅外挤着,足足有四五十人。 白府正门处,还有人在不断地进进出出,用小推车推着青砖沙土,还有土材和瓦片,一车一车地往院子里头运,并且时不时地提醒白家下人:“都愣着干什么?跟着一块儿搬啊?把你们院儿里的东西清一清,让咱们先进来。” 白家的主子们也来了,老夫人、白兴言、叶氏、红氏、白蓁蓁、白浩轩,除了病得起不来的两位以外,其它该到的都到了,一个个都在厅中间站着,面面相觑。 君慕凛今儿穿了身青色的袍子,发丝顺着玉冠顺下来,如流水般披在脑后,一双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紫光,正盯盯地看着站在下方的白兴言,满脸鄙夷。 白兴言这一会儿工夫已经冒了一脑子汗,也顾不上擦了,心里就不停地合计着,这九殿下勾着个紫眼睛看他,到底什么意思?太吓人了!还有,搬一堆青砖瓦块儿和木料到白府来干什么?怎么那瓦还是琉璃瓦呢?宫里盖房子才用琉璃瓦吧?还有那些木头,怎么瞅着像建造鸣銮殿用的金丝楠木呢? 他一肚子疑问,可是一句也不敢问。就像江越说的,或许在九殿下面前还能讲讲理,可这位十殿下……一句话说不对劲就要命啊! 白兴言不说话,其它人自然也不敢说话,就连一向大胆的白蓁蓁都怂了。 到是小小年纪的白浩轩不懂得害怕,小声感叹到:“我的天哪!十殿下比昨天来的九殿下还要好看。姐姐,他的眼睛为什么是紫色的?好漂亮的紫色呀!” 白蓁蓁都快哭了,用力握着弟弟的手,试图让白浩轩把嘴闭上。白兴言也在这时候终于有了话题,当即便斥责道:“住口!小小年纪胡说八道。” “恩?”君慕凛眼一瞪,“白兴言,你说什么?” 白兴言赶紧回话:“回殿下,臣是让小儿不要乱说话。” 君慕凛不干了:“你儿子夸本王长得好,你说他是乱说话?是胡说八道?来来来白兴言,你给本王说说,本王在你眼里是有多丑?” 白兴言扑通一下就给跪了,“臣有罪,臣说错话了,臣有罪,请殿下饶命啊!” 君慕凛翻了个白眼,“别整那些没用的,白兴言,本王今儿到你文国公府来,是有一件要紧事要办,且这件事情需要你配合。” 白兴言赶紧道:“不敢不敢,请殿下吩咐,臣定当从命。” “恩。”君慕凛点头,“从命很好。”说着,抬手往厅外指了指,“本王带来的那些东西看到了吧?麻溜儿的把我们家染染住的院子扩一扩,边上该清的清该拆的拆,腾出个地儿来,本王要盖房子。” “盖,盖房子?”这回不只是白兴言,白家全体都听傻了,什么叫他要盖房子?他堂堂皇子,上文国公府盖哪门子的房子?再者,刚刚十殿下说什么?“我们家染染”?白鹤染什么时候成他们家的了?这亲认得可真够快的。 白兴言哭的心都有,“殿下要盖什么房子啊?多,多大工程?” “也没多大工程,就是我们家染染吧,平日里喜欢翻翻医书,鼓捣鼓捣草药,再给人扎扎针什么的。所以本王就想啊,不如就盖个药楼,也不用多高多大,就照着太医院的规模来,差不多够了。” “多,多大?”白兴言几乎以为自己聋了。 君慕凛有些不耐烦,“怎么着,你有意见?” “没意见,臣不敢有意见。” “那还愣着干什么?太医院去过吧?自己掂量着需要多大地方,赶紧去腾。” 白兴言这回真哭了,眼泪都掉下来了,“十殿下,您就饶了微臣吧!那太医院也太……太大了,臣就是把半个国公府给平了,也未必能够啊!” “哟!”江越在边上听不下去了,“瞧国公爷这话说的,半个国公府不够,那就整个都平了呗,咱家估莫着肯定是够了。怎么,国公爷是舍不得?” “我……”白兴言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整个都平了?特~么的整个都平了他住哪儿? 叶氏也是又气又怒,“江公公,白家到底也是世袭的爵位,是正儿八经的侯爵,公公觉得如此羞辱我家老爷合适吗?江公公几次来府上都有提及东秦律法,特别是昨日与九殿下一同而来时,更是以东秦律法约束我文国公府。那么我敢问公公,又是哪国的律法中有载,太监可以公然顶撞侯爵?” 此言一出,还跪在地上的白兴言心里咯噔一下,老夫人的心也猛地一抽,红氏和白蓁蓁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个讯息:叶氏是个傻~比! 白兴言知道,因为白惊鸿的事,叶氏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眼下风华院儿乱成一团,她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以至于眼下一对上阴阳怪气的江越,和更阴阳怪气的十皇子,脾气忍都忍不住,当场就翻了脸。 可是这个脸翻的……白兴言闭上眼睛,他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第95章当诛九族 江越走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抹着眼泪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说:“奴才走了,十殿下,奴才对不起您,没当好差,还让人给骂了一顿,实在太丢十殿下的威风,没脸再待在这儿了。奴才也没脸再侍候皇上,照着国公夫人的说法,奴才是触犯了东秦例律,以下犯上,罪该万死。奴才不但给十殿下丢脸,也给皇上丢了脸,你说奴才凭白无故在文国公府挨顿骂,这皇上的脸可得往哪儿搁呀?” 这话说完,人已经走出正厅,直奔府门了。 君慕凛“啧啧”两声,“是啊,父皇的脸可得往哪儿搁呀?昨儿还说君民一家亲,做皇帝的不但要与民同乐,更要关怀臣民甚至奴仆。为体现自己是一个接地气的皇帝,他想找个日子认江越做干儿子。恩,也就是说,再过不久,太监江越就要成为本王的王弟,届时父皇会重新赐名,并纳入君家族谱。谁的爹谁了解,这马上就要认下的干儿子,在你们文国公府受了这么大的羞辱和委屈,啧啧,白兴言,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白兴言都跪不住了,几乎是半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殿下息怒,求殿下息怒。”一边磕一边还强行把叶氏也给踹趴下了,“恶妇,还不快给殿下磕头!” 叶氏瞬间清醒过来,正准备求饶,就听君慕凛说:“别动不动就磕头,诛九族的大罪磕几个头就算完了?你们家人都什么脑子?得亏染染不随你。” 诛九族三个字一出口,白家人全都惊了。老太太晃了三晃,要靠红氏扶着才能站得住。不过红氏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总算让她的心放了下来。红氏说:“您是站在二小姐这一边的,放心,十殿下不会为难母亲。” 她说完,又冲着白蓁蓁使了个眼色,白蓁蓁立即领会,嘴一张,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我不想死,父亲,我还没有长大,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呀!母亲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大姐姐救不活,就要拉着咱们一家给大姐姐陪葬啊?” 白兴言这个说法说得心思一动,转头看向叶氏,眼中满带着质疑。 叶氏慌了,急忙道:“我没有,真的没有,老爷你相信我。” 红氏却紧跟着说:“不管二夫人有没有那个意思,您都不该那样对江公公说话。江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近侍,皇上既然有心将其收为义子,就说明是绝对认可他对皇家的付出。圣体安康是大事,是造福天下百姓、巩固东秦国本之事,江公公能尽心尽力侍奉皇上,固国本,便是于江山社稷有大功之人。二夫人一向都是心思通透之人,您若不是想拉白家全族为大小姐陪葬,为何要那样斥责一个于国家有大功之人?老爷贵为文国公,可都对那江公公以礼相待,难不成您自认为自己比老爷的地位还要高?” 红氏的话说得白兴言更郁闷了,竟也顺着红氏母女的思维想了下去。莫非叶氏真的是要拉着白家全族给白惊鸿陪葬?这个女人的心思该有多么恶毒啊? 叶氏百口莫辩,她知道自己掉进了红氏母女给她设下的陷阱。这对母女太会见缝插针了,竟借着十皇子来给白鹤染撑腰的机会落井下石,借十皇子之手枯把自己推向深渊。 然而,道理她都明白,可是该如何往上爬呢?如何解了眼前危机呢? 翘着二郎腿吊儿浪荡坐在主位的君慕凛笑得一脸邪乎,怪不得小染染喜欢这个妹妹,还真是可造之材啊!小模样长得也还行,生母这个脑子更是跟得上,嘴皮子到位一针见血。红家……恩,上都城首富。这个条件不错,有可能的话,回去给九哥介绍介绍,没准儿还是段姻缘。就是…… 君慕凛撇撇嘴,就是有点儿便宜了白兴言,一连攀上两门皇亲。 他这边一心算计着给他九哥保媒,下方白家人可乱了套了。白兴言又磕头又打滚儿的求了一阵子,发现十皇子没搭理他,不但没搭理,面上表情还很怪异,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发笑的,看着都渗人。 边上红氏和白蓁蓁一口一个“要被诛九族了”,老太太也在那儿不停地念叨“怎么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啊”。他听着听着就也被代入了,开始坚定地认为叶氏是要害死他全家,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叶氏,狠狠地甩了两个巴掌。 白浩轩都看傻了,随口感慨了句:“父亲终于像个男人了!” 白兴言一听这话,气得又甩了叶氏两巴掌。 叶氏被打得两眼冒金星,这时候,就听坐在主位的皇子殿下又送来一句:“这九族都包括谁呢?” 白蓁哭着回应:“姓白的都包括呗!” 君慕凛点点头,“对,姓白的都包括,连你们家分在外头的两座府邸也跑不了。” 老夫人一激灵,什么意思?二儿子也跑不掉了?“叶氏!我白家到底上辈子欠了你多少,要你这样祸害?这些年你从白家拿走的还不够多吗?” 白蓁蓁继续补刀:“祖母您说什么?她拿咱们家东西了?拿给谁了?拿了多少?” 老夫人指着叶氏道:“拿了多少?白家都快被她搬空了!” 白兴言气得哇哇叫,他昨晚也跟着忙活白惊鸿来着,也没睡啊!这会儿脑子肯定是浑的,分析事情就不太清楚。一听说叶氏都快把白家给搬空了他就更生气,抓着叶氏噼里啪啦一顿打,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估计都能把叶氏给打死。 丫鬟双环吓坏了,拼命拉着护着叶氏,自己也跟着挨了不少打。 终于,君慕凛合计完了给他九哥找对象的事,回过神来一看,好家伙,下头都打成一片了。他无奈地挥挥手——“停!” 正挥拳头的白兴言就跟被按了机关一样,动作立时停住了。 叶氏扑通一下跌倒在地,鼻青脸肿的,像顶着个猪头。 君慕凛看了一会儿,又琢磨了一会儿,才再开口道:“说到诛九族,其实这事儿也不是没商量。” 白兴言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只要殿下肯息怒,让臣做什么都行。” 君慕凛摇摇头,“本王说的商量,跟你没什么关系。”说完,目光竟投向了白浩轩,“这小子方才夸本王来着。” 白蓁蓁一听这话,随手就捏了弟弟一把,小声提醒:“继续夸。” 白浩轩虽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明白必须听姐姐的话,于是张口就继续夸:“殿下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殿下的一双紫色眼睛天下无双,殿下的头发好看衣裳好看鞋子也好看,殿下……”殿不下去了,不会夸了。 白蓁蓁给他指道儿:“提二姐姐。” 白浩轩:“殿下您跟二姐姐真是太配了!” “夸得好!”白蓁蓁一下没忍住,吼了这么一嗓子。自此,更坚定了君慕凛给他九哥说媒的决心。他九哥的日子过得实在太沉闷了,最需要这么一个活泼的给调剂调剂。 “你算第十族!”君慕凛直接就给白浩轩定了性,然后再问:“谁跟他关系最近?” 白蓁蓁立马举手:“我,我是他姐,亲姐。” 君慕凛点点头,“那你也算第十族。” 红氏想了想,也把手举了起来,“我是他生母。” 君慕凛再点头,“也算你一样。” 白兴言都看愣了,还带这么算的?第十族是个什么鬼?不管了,反正沾亲就算,于是他也想举手。 可这时候,白浩轩又说话了:“按说父亲也是我的亲父亲,可母亲也是父亲的亲夫人呀!” 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说得白兴言直迷糊,也让他刚举到一半儿的手生生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啊?说到底别人都能算第十族,就他跟叶氏沾亲,所以不能算了? 白蓁蓁还在补刀:“祖母也是亲祖母也不该算的。” 老夫人点头,“老身从来只认淳于氏一人,为我白家长房嫡长子之正妻。” 君慕凛:“老夫人也算。” 白兴言更着急了,拼命给红氏使眼色。红氏眼圈儿一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着白兴言:“老爷,不是妾身不帮你,妾身也是没有办法啊!这事儿可该怎么帮?二夫人是您的续弦之妻,您二人同心同德同进退,更是得同甘共苦,有好处一起享,有罪也得一起受呀!如今二夫人闯下滔天大祸,您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除非……” “除非什么?”白兴言急道:“你快说,除非什么?” “除非母亲不是父亲的妻子。”白浩轩又说绕口令了,“母亲不是父亲的妻子,父亲就不算母亲的九族。” 白兴言恍然大悟,叶氏给他关上了一房门,红氏又给他开了一扇窗,这妻与妾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啊! 白鹤染到时,正听到君慕凛在说:“国公爷要是休了这个妻,那她就不算你们白家人,诛九族什么的,自然也就跟你们白家没有关系了。不过父皇这个脸面肯定也还是得找回来的,到时候本王自会去跟叶家算帐。” 她往额上抹了一把汗,我去,牛~逼啊!这来了才多一会儿工夫,话题已经上升到诛九族的高度了? 第96章一秒变妻奴 “姓十的,干什么呢?”白鹤染走进厅里,开口说话了。 上一秒还耀武扬威的十殿下瞬间变妻奴,眼中紫光忽闪,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路小跑地到了白鹤染跟前,小手一拉,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染染你来啦!你看你,怎么跑了一头的汗啊?急什么,慢慢走嘛,本王多等你一会儿那都是应该的。”他抬手用袖子给她擦汗。 “本王?呵呵。”白鹤染抽抽嘴角,一双眼邪乎乎地瞪向他,“我怕我再晚来一会儿,九族都让你给诛没了。” “不能,那不能,好几个我都给你留着呢。”他回身指向老夫人那一堆儿,“她,她还有他,都算第十族,诛不着。” “哦。”白鹤染点点头,“那我呢?我算第几族?” 君慕凛不干了,“你怎么了?你跟白家有什么关系啊?你是我们君家的人,将来入的是我们君家的族谱,跟白家一族也挨不着。” “这样啊!”她再点头,“哎,君家是什么家?你不是姓十名爷吗?” “我……”君慕凛把一双紫眸汪出薄薄一层水来,“染染,我不是想着要给你个惊喜嘛!别生气好不好?逗你玩儿来着。再说你看我好歹也是个皇子,一般来说这种身份对外不是得小心隐藏么,不然万一被绑架了怎么整?你说对吧?” “……”对你~妹。白鹤染很崩溃,压低了声音同他商量,“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能不能稍微正经点儿?” “正经?”君慕凛猛摇,“不行不行,正经不起来。染染我一看到你我就不想正经。” “……” “哎染染你坐,坐我这儿,我刚把椅子都给你捂热乎了,就等着你来了坐呢!”某妻奴将小媳妇儿拉到自己刚坐过的主位边上,还用袖子往椅子上抹了两把,这才将人按坐上去,然后哈着腰问,“染染你想吃点儿什么?这有他们送上来的瓜子果子,你要不喜欢,这儿还有我从王府里带出来的点心,你尝尝喜欢不喜欢,厨子用牛乳做的,喷香。” 他接过落修手里提着的食盒递到白鹤染面前,“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先尝这个,下回我再给你换些花样,或者我把那厨子给你送过来算了。” 她一脸无奈,“你怎么不干脆给我送头牛?” “也行啊!” “行个屁!”她狠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看向下方,眉心就皱了起来,“这怎么我祖母还站着呢?多大岁数了你还让她站?怎么想的?” 君慕凛一激灵,“别生气,马上就坐,马上就坐。”说着话立即转身,嗖地一下就冲到老夫人身边,两手往老夫人胳膊下一托,笑容灿烂地道:“祖母快别站着了,再站下去染染该打我了,您快坐,快坐。” 老夫人心都哆嗦,好不容易坐下了,又听到君慕凛问了句:“祖母您看,还需要点什么?” 白鹤染抚额,这怎么整的跟服务员似的。 白蓁蓁也直抽抽,脑子里把昨天的九皇子和今天的十皇子比了又比,怎么比都觉得这两兄弟实在不像啊!这十殿下的性子……随谁了? 终于把老夫人那边安顿好,瓜子水果茶水摆了一桌,君慕凛这才回到白鹤染身边,“染染你看,这样行吗?”说完又觉得还欠缺点儿什么,于是吩咐落修:“你,去给老夫人捶背。” 老夫人都快坐不住了,连声说:“不用不用,真不用。” 君慕凛又笑了起来,“嘿嘿,染染,祖母说不用。” 白鹤染点点头,“那行,你再给我说说,是怎么扯到诛九族的?还有——”她抬手往外头指,“院子里那些砖头瓦块的是怎么回事?你带来的?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我给你送针啊!还有你上回给我拉的单子,我都照着采办了,就是觉着你那院子有点儿小,那么多东西你往哪儿放啊?所以我就合计,给你盖个小楼。”他把自己的打算,和刚才怎么跟叶氏起了冲突,叶氏又是怎么把江越给气跑了的,直到最后是如何扯到诛九族、怎么说到要把叶氏给休了,这一连串事情给说了一遍。然后问白鹤染:“你觉得这个套路对吗?” 纵是冷静如白鹤染,此刻也震惊了。能从盖药楼,最后绕到要休掉叶氏,这个逻辑思维是怎么排列的?这也太跳跃了,也太……牛逼了! 可是……“套路是对的,但你给我在家里盖出个太医院,就不用那么麻烦了,腾出个小屋子足够,不需要藏书,书都在我脑子里呢,就一间屋子放些药材便好。要低调,再者,院子太大走得累。” “累不怕,我给你弄顶轿子。” “不要,就要屋子。”她再想想,“我的院子是小了点儿,不如就把边上的小院儿扩在一起,足矣。” “染染。”君慕凛不太赞同,“就算扩个小院儿,你住的地方也还是太小。你可是文国公府的嫡女,别人府里的嫡女活成什么样儿你见过吗?真不是本王说你,就你这个待遇,连左相府的庶女都不如。” 白兴言一激灵,赶紧道:“是微臣的错,微臣回头一定扩,一定扩。” 白蓁蓁看热闹不嫌事大,琢磨着问了句:“哎?不对啊!我二姐姐院子是大是小,十殿下怎么知道?”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实在没忍住,壮着胆子凑到白鹤染身边,小声问她,“姐,你给我说说,你俩到底咋回事?” 白鹤染干笑了两声,“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院子里养了个野男人?” “野……”白蓁蓁服了,再瞅瞅君慕凛,长得真好看。“姐,就这个标准的野男人,能不能给我也养一个?” 这话让君慕凛听见,他赶紧也凑过来,告诉白蓁蓁:“你别说,还真有。” “真有?”白鹤染也是一愣,“谁呀?” “我九哥。” 白鹤染:“……” 白蓁蓁:“……” “几个意思?”君慕凛见这姐俩反应不对劲,不解地问:“怎么着?我九哥不行吗?” 白蓁蓁干笑,“不是不行,是太不行了。那什么,刚才那话当我没说,你们继续,继续。” 这三人在这边叨叨咕咕,下方众人都看傻了。这干什么呢?说地都是什么?听不清啊! 白浩轩忍不住了,扬声问了句:“母亲还休不休了?” 噗! 叶氏好不容易缓合过来点儿,让白浩轩这一嗓子差点没又给喊趴下。 她一双厉目恶狠狠地瞪过去,吓得白浩轩直往老夫人身后躲。老夫人将孙子揽过来,冷哼着道:“兴言,这件事情你总得有个态度,难不成你让我这把岁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那个女人害死?”她手指叶氏,“嫁入白家十载,没给白家添过一儿半女,如今又要拖着我们白家一起下地狱,你这个妇人,心肠怎的如此恶毒?” 叶氏气得肝儿都疼,就因为一个太监,弄到最后白家要休了她,这种事情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归根到底根源还是来自白鹤染那个小贱人,她今年是哪座庙忘了拜,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在怪罪她,要给她在白家的路设下如此障碍? 她将目光投向白兴言,白兴言却躲了。叶氏明白了,有十皇子在,白兴言不可能再维护她。眼下惊鸿还生死未定,她绝不能在这种时候跟白家闹僵,可是,该怎么办呢? 白兴言也是一团乱,他打了叶氏,事情也闹到了这个份儿上,下面的一步他眼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走。叶氏投来求助的目光他没敢接,可心里却知道,叶氏不能休,他全部的希望都在这对母女身上,一旦休掉叶氏,他就相当于被一棒子打回十几年前,再看不到文国公府复兴的希望,再触及不到他做梦都想要的滔天权势。 唯今之计只能先把局势稳住,想一个择中的办法。 白兴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迅速转动,终于想到一个可行性方案。他冲着君慕凛行了个礼,商量道:“娶妻休妻是大事,臣实在无法立即就做决定,不如这样,臣先将这叶氏送回娘家,令其闭门思过反醒,殿下看这样行不行?” 君慕凛问白鹤染:“你觉得呢?” 白鹤染点点头:“行吧!但这事儿说到底咱俩都做不了主,诛不诛休不休的,那还得看江公公能否原谅于她,更得看皇上的意思。”她面上泛起笑容,对叶氏道:“二夫人聪明一世,怎的糊涂一时了?还是您觉得以叶家和太后之势,可以与皇上比肩?” 叶氏的脑子嗡嗡响,白鹤染这一顶帽子扣下来不但把她扣了进去,连同叶家和太后都给扣住了,这可是摘不下那可是大罪。 于是她赶紧把话接过:“不敢,我从未说过那样的话。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同皇上比肩的,阿染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咱们白家承受不起。” 一番话,又把白家给扯了进来…… 第97章二夫人,你的心太狠了 君慕凛都被叶氏给气乐了,“是有点儿小聪明啊!”继而耸耸肩,“可是有什么用呢?同样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和从我们家染染口中说出来,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染染早晚都是皇家的人,她不管说什么,关起门来都是我们君家自己的事。你呢?你算什么?” 叶氏身子打晃,脸上原本就被白兴言打得火辣辣地疼,这会儿似乎更疼了。就感觉不管是十皇子还是白鹤染,每说一句话都相当于在她上打一巴掌,打着打着就打肿了。 白鹤染看了一会儿眼前的叶氏,再冲着白兴言淡淡开口:“父亲刚刚的提议我没有意见,至于诛九族一事……十殿下,如果叶氏被我父亲送回娘家,她犯的错就跟白家无关了吧?” 君慕凛点点头,“回了娘家就是娘家人,就算要诛九族,也是诛叶家九族。恩,白兴言,你这个不休妻但送回娘家的主意,本王还是很认可的。” 白兴言一脸苦色,这话说的,真把叶家给诛了,这个妻休不休还有意义吗? “行了行了。”君慕凛有些不耐烦,“诛谁家你们自己说了算,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我们染染的药楼给盖起来。” 白鹤染纠正他:“不是药楼,最多算个药屋,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就够了。” “再小也是动了土木,马虎不得。本王今儿出门时特地翻了黄历,正是适合动土的日子。”他吩咐白兴言:“让你府上管家去划块地方。” 白兴言没等接话呢,老夫人说话了:“管家刚被打了五十板子,估计已经爬不起来了。” 白兴言一愣,一时实在想不起来管家因何被打。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上这种小事了,赶紧冲着厅外大声喊:“元赤,你去!” 很快地,君慕凛带来的工匠走得一干二净,都跟着元赤往念惜院儿那头去了。他便又腾出来工夫调教白兴言:“文国公,本王今儿就把话给你摞这儿,在你们这府上,我们家染染要是过得不痛快,本王就也让你不痛快;我们家染染要是过得不开心,本王就也让你不开心。总而言之呢,你怎么对我们家染染,本王就怎么对你。想过好日子还是孬日子,完全取决于你自己。另外,江越那事儿本王还得提醒着你,主动点儿,上宫里头跪着去,别等父皇找你,那可就显得太被动了。被动不好,容易被诛。” 白兴言一激灵,去宫里跪着啊……真是要了命了。江越那太监让皇上养得跟半个儿子似的,皇上的儿子被太后的侄女欺负,这个辈份排起来应该怎么算?叶氏还得是长辈吧?这长辈欺负小辈,好说不好听啊。 “多谢殿下提醒,臣一会儿就去宫里跟皇上请罪。”他狠狠地瞪了叶氏一眼,想说也让叶氏进去请罪,但又怕叶氏再惹事,更怕一起进了宫万一太后再追究起来,他两头不是人。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十皇子这尊瘟神赶紧走。 好在这次君慕凛没让他失望,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也做了,最主要是该见的人也见了。他美滋滋地由白鹤染送着,出了文国公府的大门,尊王府的车撵开动前还特地掀了车帘子笑嘻嘻地说:“染染,明儿我再来看你。” 白鹤染到没什么,白兴言眼前又黑了黑。明儿还来啊? 终于,瘟神走远了,白鹤染转身往府里头走,一边走一边扬了声问跟在后头的白兴言:“十殿下是走了,接下来父亲是不是该送送二夫人?当然,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提,要不要送走还得父亲您说了算。夫妻嘛,本就该同生死共患难,父亲当年没能跟我的母亲同存亡,如今年岁大了或许更懂事了,也有可能想要跟二夫人共一共患难。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不拦着,等着一起被诛就完了。” 白兴言现在听不得这个“诛”字,特别是从这个女儿口中说出来,就更让他憋气。 他强忍着没有在府门口发怒,直等着下人将府门关了,一众人都走到院子中间了,这才突然大喝一声——“你给我跪下!” 人们一愣,白鹤染的脚步也停了,却转过身来冲着叶氏道:“父亲让你跪下。” 老夫人点点头,“是该跪下。给我们文国公府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你还想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叶之南,我们白家哪里对不住你,你竟在这种时候如此落井下石?” 红氏也抹起眼泪,哭得风情万种,“今日真是太险了,若不是看在二小姐的面子上,我们所有人怕是……怕是都要跟着没命呀!可怜了四小姐和小少爷,你们大舅舅还说将来把家产都留给你们,这要是没有二小姐的颜面在,那真是金山银山摆在眼前都没命花。二夫人,您怎么如此狠心?呜……” 红氏哭得白兴言心又乱了,看着美妾梨花带雨的小模样,他心疼得不行。特别是红氏还提了一句红家大老家的家财,更是让他阵阵后怕。 想想刚才还真是惊险,那十殿下喜怒无常,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绝对不是闹着玩儿的。别看文国公府是世袭的侯爵门户,可那个混世魔王要是说给诛了,放眼整个东秦,还真没谁敢替白家说上半句话。 他刚才那句“跪下”可不是对叶氏说的,他是想让白鹤染跪下。可眼下他改主意了,再不提让白鹤染下跪一事,而是将目光投向叶氏狠狠地冷哼一声。 白蓁蓁挽着白鹤染的胳膊,小声道:“父亲太不要脸了,刚刚他明明是想让你跪,结果我姨娘一哭他就反了水,立场真不坚定。” 白鹤染挑挑唇角,“看着吧,咱们亲爱的二夫人也要哭了。” 果然,叶氏的眼圈通红,眼眶子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在院子里跪了下来,抽抽嗒嗒地说了句:“老爷,妾身有错,妾身对不起老爷,对不起白家。呜……”叶氏真哭了。 然而,哭是真的,认错的心却是假的。 这是叶氏以退为进的策略,聪明如她,已经知道自己因为白惊鸿的事情烦心,在情绪失控下做出了难以弥补的错事。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一味的用叶家和太后来压制白兴言了,必须以退为进,先低头后抬头,才能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她没红氏好看,哭不出红氏那般柔情,但一向高傲如她,突然放下身段来当着这么多人下跪,也是让白兴言生出了不少感慨。 叶氏挂着满面的泪跟白兴言道歉,之后竟又把话题转向了白鹤染那边,她问白鹤染:“阿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有的话你就说出来,咱们把话都说开,说开就好了。一家人是要和和睦睦的,不该总是这样剑拔弩张。你说是吗?” 白鹤染笑了,“别闹,我跟你能有什么误会,再者,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是你自己得罪了江公公,这个江公公的连带关系是皇上,所以才生出了后续的这些事端。您要是真觉得委屈,不如进宫去求求吧,看太后那边能不能帮你说说话。当然,这些都是你们叶家的事,我们白家就不跟着掺合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叶氏跟前,“刚才父亲怎么说来着?先把您送回叶家住上一阵子是吧?那就请吧,别再赖着了,挺难堪的。” 叶氏被堵得一点儿退路都没有,终于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她是说不过白鹤染的,同时也惊讶地发现,这白鹤染如今竟变得跟那个混世魔王十殿下那么的像,简直一个比一个不讲理。 于是她不再试图从白鹤染这里寻求突破,转而去攻白兴言那头:“老爷,妾身知道错了。” 可白兴言也摇了头:“祸是你自己闯下的,跟本国公哭也没用,一会儿本国公也得进宫去跟皇上请罪,我尚且自顾不暇,如何能管到你?” “那惊鸿呢?我走了惊鸿怎么办?”叶氏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杀手锏,“老爷惊鸿是我们全部的希望啊!难道您忘了自己的宏图壮志?忘了曾经发过誓,要让文国公这个爵位在您的手中发扬光大、再现先祖之威?” 白兴言深吸一口气,是啊,他还有宏图壮志,还有无限光明的未来,绝不能断送在这里。 “老爷。”叶氏知道,白兴言犹豫了,惊鸿这个杀手锏果然有用。于是赶紧趁热打铁:“妾身可以回叶家去,也必须回去,因为只有回去了才能把我们的惊鸿救活。求老爷好好照顾她,妾身这就走,回叶家,再进宫去求姑母,请她派出最好的太医来为惊鸿治病。老爷,妾身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帮着老爷完成您的心愿,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她这话说完,人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环跟着叶氏一起给白兴言和老夫人都行了礼,然后搀扶着叶氏,一步一步走出文国公府的大门。什么都没有带,也没有再去风华院儿看望白惊鸿。 白兴言知道,叶氏这不是回叶家,而是要进宫,去老太后跟前搬救兵了…… 第98章九哥你觉得白家四小姐如何? 白兴言莫名地又有了希望,可这希望才刚刚兴起,就被老夫人一盆冷水给泼得火苗都没剩——“兴言,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也不用说得太明白。太后和十殿下谁的份量更重,你自己掂量吧!” 老夫人转身走了,剩下白兴言留在原地发懵。红氏上前来挽上他:“老爷,妾身扶您到花厅去吧,吃点东西,回头还得……去宫里请罪呢!” 白兴言一激灵,下意识地问了句:“老太太刚才说什么?” 红氏做为一个妾,这话有点儿不好说,于是白鹤染把话接了过来:“祖母的意思是,太后没有十殿下厉害,二夫人去求太后根本没用。” “你——” “我什么?”她笑得更加灿烂,“父亲别忘了十殿下走之前留下的话,今后我在这府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在朝廷就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劝您一句,正正心,对亲生的好一点儿,就当给自己积德。” 白兴言恨得咬牙切齿,可他眼下已经顾不上在家里跟白鹤染置气了,他得赶紧吃口饭,多吃点儿,吃饱了,然后好进宫去跟皇上请罪,也得好好跟江越道个歉。 他憋气啊!因为个太监,堂堂世袭的文国公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还要去跟那太监道歉,这特么东秦还有没有尊卑之分了?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 可想是这样想,他却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个笑话。太监江越从来都不是普通太监,当今圣上对他的爱护已经到了一种人神共愤的地步,甚至很多时候都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江越根本不是一位太监,而是东秦这一代的第十一位皇子。 曾有人怀疑过江越的真实身份,甚至有人曾打听过也秘密的调查过,调查那江越到底是不是真太监。然而多项事实证明,江越的确是个没根儿的人,是个真太监。 这事儿成了东秦朝臣私下里的悬案,现在叶氏把悬案的案主给惹了,于是他这个当人夫君的,生死也就成了悬案。 白兴言心中甚苦。 一顿饱饭过后,白兴言进了宫,老老实实地在清明殿门口跪着。 可是天和帝这会儿并没在清明殿里,在大殿里坐着的,是君慕楚和君慕凛两位皇子,还有太监江越。 江越还憋屈着呢,一脸的不高兴,君慕凛在边上一顿劝哪:“我不是给你出气了么,你看看那文国公,还在外头跪着呢,你想让他跪多久他就得跪多久。再不过瘾,你就出去骂他一顿,有我跟九哥在这儿给你撑腰,他不敢还口。” 九皇子君慕楚看着自己这个胞弟,一张严肃如阎王的脸上尽是无奈,“为了给女人撑腰,你还真是正血本儿。本王听说连宫里的五色琉璃瓦都给弄到文国公府去了。” 君慕凛笑得眼睛都是弯弯的,“除了琉璃瓦,还有金丝楠木。” “什么?”君慕楚鼻子差点儿没气歪,“鸣銮殿用的那种金丝楠木,你抬到白家去了?” “啊!” “你……”君慕楚简直无语,“我说你什么好?” 江越在边上补刀:“不只五色琉璃和金丝楠木,他还搜刮了太医院一大半的药材,全是珍品,光是上千年的老参就拿走了三棵。” “不你是哪伙儿的?”君慕凛气得往江越脑袋上狠拍了一巴掌,“哭就专心的哭,怎么哪都有你呢?不就几根破人参么?有什么好心疼的。再说,我又不光是为了我女人,不还有九哥的女人呢嘛!” “你等一下。”君慕楚觉得情况不太对劲,“说什么?谁女人?” “你女人。” “本王哪来的女人?” “我给你找的啊!”君慕凛笑得贼兮兮,“九哥,你觉得白家那位四小姐怎么样?” “白家四小姐?”君慕楚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二乎乎的小姑娘,在叶氏的寿宴上跟白鹤染一样穿了身素白的衣裳,整得跟丧服似的。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老十,你能不能干些正经事?如果实在没什么可做的,就跟本王到阎王殿去谋个差事。” “别呀!我怎么就没有正经事了?边疆那么多不听话的小兔崽子还等着我一个一个去收,多正经。哎要不九哥你跟我打仗去吧,咱俩一起合计合计,先挑两个好欺负的打一打。” 江越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俩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挤兑我的?我是太监,我这辈子一娶不了媳妇儿二生不了孩子,你俩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女人女人的,到底要干啥?白家人欺负我,你俩也欺负我,还让不让人活了?” 君慕楚听了这话心里不好受,伸手在江越肩头按了一下,“是我和你十哥不对,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事情。小十一,这件事情你拿个主意吧,文国公还在外头跪着呢!” 江越吸了吸鼻子,“我拿什么主意啊?我不也是为了给十哥撑场子,要不是为了他,我会怕白家那位二夫人?不就是太后的亲侄女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皇宫又不是她们叶家的。” “这就对了!”君慕凛猛一拍桌子,“我跟你说啊小十一,你可得记着,从小到大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就冲这些,那白家的女人敢怼你她就该死!她敢跟你叫板,敢给你脸子看,那就是打我跟你九哥的脸,打父皇的脸,这事儿咱跟她没完!” 九皇子叹了口气,“跟个女人叫板,多出息。” “九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女人,那是叶家的,是德福宫那位的亲侄女。她代表的可不是她自己,而是她背后的叶家、郭家。当然,白家不算。再说——”某人撇撇嘴,“老子这儿可什么不能跟女人叫板不能跟女人置气不能跟女人计较的规矩,谁让老子不高兴,我管他男人女人,照打不误。” 江越一握拳,“对!” 九皇子再叹气,“小十一,封个王不好吗?分宅立府,好好享享福,哥哥们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江越猛摇头,“我不,你们封王能传宗接代,我能干什么呀?反正都已经这样儿了,我现在就想多陪陪父皇,多尽尽孝心,封不封王的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再说了,左右将来这江山也落不到别人手去,不管你俩谁接了都不能亏待我,我不怕。” 这番话说出,纵是君慕凛也笑不出来了,“罢了,都随你。放心,有你九哥和十哥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德福宫 老太后这几日身子本就不太好,打从过完年就一始咳嗽,直到现在也没好利索。 叶氏刚在她这里哭过一场,权烟送叶氏出宫再回来时,正看到老太后坐在一面铜镜前,正仔仔细细地看她那张老脸。 这张脸跟叶氏很像,虽然已经满布皱纹,却依然能看出叶家女子娇好的姿容。 见权烟回来,老太后长叹了一声,对着铜镜开口道:“叶家的女儿生得都好看,哀家年轻时先帝就曾说过,我是他所有后妃中最漂亮的一个。先帝在世时,哀家的日子过得很好,整个后宫,就是当年的前皇后也不敢给哀家脸色看,可是如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咳咳……” 她说着话又咳嗽起来,权烟赶紧上前帮着顺背,然后劝道:“太后想开些,您现在也不错,皇上给了您太后之尊,就连皇后娘娘不也是要向您行礼的嘛!” “那不一样。”老太后停了咳,摆摆手说,“他们那都是礼节上的的行礼,是做给外人看的,可实际上,眼里心里都没把哀家这个母后放在心上。毕竟不是亲生的,没那个情份。”说着,又看向镜子,抬手摸索自己的老脸,“老了,看不出模样了,年轻那会儿……” “太后就别想过去的事了,咱们得往前看,侄小姐那边……” “我的柔儿过得苦啊!”一提到叶氏,老太后直接抹起了眼泪,“她出生那会儿哀家已经进了宫,叶家派人进宫来报喜,说生了个漂亮的小女娃,大哥给取名叫之南,小名叫柔儿。我当时就说,之南听起来太过硬气,柔儿又太过绵软,怎么可以把这样的两个名字用在一个人身上?可是大哥不听我的,执意这样取。结果后来,她遇上了那个人,一腔柔情全都倾注上去,给人家生儿育女。特别是生出的女儿,漂亮的简直天妒人怨。” 权烟赶紧附和说:“是啊,惊鸿小姐真的是太漂亮了。” “像那个人。”老太后冷哼一生,“那个人就是靠着那样一副天下无双的皮相,迷惑了柔儿的眼,让她心甘情愿的抛弃一切跟着他走。结果呢?哼,不提也罢。柔儿伤心了,离开了,终于摆脱了那个柔字,性子开始变得像之南这个名字了。哀家很高兴,这才是我叶家的女儿,她必须得知道,她是叶家的人,她遇了事,也只有叶家人能保得了。” “那这次的事,太后娘娘要保侄小姐吗?”权烟试探地问了句,想了想,再道:“奴婢听说,皇上要认那位江公公为义子,只是听说,眼下保不得准。” “什么?”老太后大怒,“认太监当儿子?他疯了不成?” 正说着,就听门外有宫人大声传报——“皇上驾到!” 第99章霸气皇帝 天和帝君厉甚少到德福宫来,平日里给太后请安的任务基本都是陈皇后在做,他只在逢年过节进往这边走一趟,象征性的问个安。 可今天这普普通通的日子他却来了,叶太后便知道,肯定是为了江越那事。 也好,她的侄女也不能白受委屈,这件事情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理论理论,她虽不是皇上生母,可到底也是太后之尊,亲侄女受了欺负若是不管,往后就更没人肯把她放在眼里。 说话间,外头宫人将门帘子一掀,天和帝大步踏了进来。 内殿里,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叶太后端端身子坐直了些,天和帝在她面前站定,俯身施了一礼,平平淡淡地道:“君厉给太后请安。” 他只称呼太后,却从不肯叫“母后”,只报自己的名讳,却从不提及“儿臣”。叶太后明白,她不是天和帝的生母,人家能尊她是太后,却不可能认她这个娘。 “皇上今儿怎的有空到哀家这里来?”叶太后明知故问,“可有些日子没来了,上一次哀家见着皇上还是大年那会儿。” “朕在前朝忙于国事,确实无法日日顾及到太后这边,不知皇后可否隔日过来请安?”天和帝脸上不见一点儿笑容,到也看着叶太后,只是那双眼睛冰冰冷冷,不见一丝感情。 “皇后到是常来的,隔日就来,从未耽误过。”叶太后实话实说。 天和帝点点头,“那就行了,皇后是一国之母,家事上代表得了朕。今儿朕过来是为了一件要事而来,太后可知道,江越这会儿正在清明殿里头哭着呢!” 天和帝说话一向不会拐弯抹角,甚至连寒暄和铺垫都懒得弄,直接就奔主题。 叶太后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她侄女来哭了一场,她还没找皇帝算帐呢,这皇帝到找上门儿来了?还开口就把那个小太监给扔了出来,这是干什么? “江越不是侍候皇上那个小太监么?他在清明殿里哭,皇上来找哀家说是什么意思?” 天和帝面无表情地道:“他为什么哭,太后心知肚明,如果一定要朕把话说得太清楚,那不但话不太好听,太后的颜面也不会太好看。” “哀家的颜面为何会不好看?”叶太后心里的怒火有些压不住了,“没错,哀家是知道他为什么哭,那皇上此番到德福宫来,是向哀家兴师问罪的?” “太后若这样说,也行。”天和帝负手而立,脸沉得吓人。 叶太后大怒,“因为个太监,皇帝竟找到哀家头上,天底还竟还有这样的事,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哦?”天和帝面色更加不善,“太后的意思是,朕在这德福宫的一言一行,还会传到外头去?那这德福宫里的人朕可是要好好审审,该罚的罚,该杀的就杀了吧。妄传皇家内宫之事,罪必当死。” 叶太后一哆嗦,赶紧把话给圆了回来:哀家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口一说,皇帝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哀家不明白,那江越纵是侍候皇上有功,却说到底还是个奴才,皇上认为,因为一个奴才就闹到哀家这里来,合适么?” “不合适。”天和帝说得理所当然,“但这事儿若只是在宫外发生,朕绝不理会。江越有本事就到文国公府去把面子讨回来,没本事他就继续哭,朕不会因为这个来同太后说理。但是朕方才听说,文国公府的二夫人进宫了,是进了德福宫。哭着进来,又哭着出去。若太后说那白家的二夫人进宫来只是探望她的姑母,您也没打算与朕说些别的,那朕现下转身就走。江越受了欺负朕自会跟文国公和叶家去问,绝不会叨扰太后。太后以为如何?” “哀家……”叶太后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了。如果点头,那她就再不能为侄女做主,不但不能做主,还得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去给江越撑腰。折腾白家她到不怕,可叶家是她的家啊!她这辈子历尽千辛万苦熬到太后的位置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她的叶家。 叶太后沉默了,天和帝点点头,“看来文国公府的二夫从进宫,的确不仅仅是向姑母请安。既然如此,那朕就也该来。” “那是哀家的亲侄女。”叶太后姿态服软,“皇上难道为了一个奴才,连这点颜面都不肯留给哀家?哀家到底是东秦的太后,是先帝留下遗诏御封的太后!” “那又如何?”天和帝完全不为所动,“先帝遗诏是怎么留下来的,太后是真的心里没数还是年头多给忘了?要不要朕提醒提醒?其实这个事原本朕也忘了,但既然太后需要想起,朕便依了您,好好的想一想。” “没有,哀家没有那个意思。”叶太后慌了,“皇帝实在是多心了,哀家真的是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侄女是小辈,哭着求到哀家跟前,不帮上一把实在说不过去。” “小辈。”天和帝扯了个寡淡的笑,“太后可能不知道,朕最近将年前外府官员递上来的折子又看了一遍,对于民生民情心有所感。遂决定今秋再次减赋,另外还要认下那江越为义子,以示朕之关怀。既然他成了朕的儿子,那也就是太后您的孙子,这孙子亲还是侄女亲,太后该不会分不清远近吧?” “皇上当真要认一个太监为义子?”叶太后气得心肝疼,一个皇上认太监为义子,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古往今来,有谁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可天和帝却并不觉得有多奇怪,他只是反问:“怎么?朕要做什么样的决定,想收什么人为义子,太后您有意见?” 叶太后赶紧摇头,她哪敢有意见,但凡有一点想法,天和帝立即就会给她扣上一顶干政的帽子,她这个太后就坐不舒坦了。 “没有就好。”天和帝继续道:“朕相信太后您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否则就太不顾及皇家的颜面了。就像太后先前说的,这事若是传扬出去,日后人人都说太后您一心向着娘家的侄女,甚至不惜损了皇家的体面,那您在这德福宫,可怎么待呀。” 整个德福宫内殿,听到这话的所有人心里皆是一惊。皇上这是在警告太后,皇家威严不可损,即便贵为太后,在皇家人眼里那也不过是后宫的一个女人罢了。所有的尊荣都是皇家给的,一旦人家想收回去,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叶太后沉默了,天和帝却转了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这件事情全看太后如何取舍,您若要管,朕也不拦着,朕到是也想看看,这东秦王朝,究竟是我君家的,还是你叶家的。” 皇帝走了,德福宫内殿却久久没有人再说一句话。殿内安静得几乎听得到每一个人的心跳,所有宫人都屏气凝神,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来惹恼太后。 良久,终于等来老太太长长的一声叹息。她呼招权烟:“去给叶柔递个话,告诉她,这件事情,哀家无能为力,让她自求多福吧!” 这天下午,白鹤染带着一从下人和白蓁蓁一起搬到了引霞院儿去。她的院子在施工,那些宫里来的工匠是看念惜院儿哪哪都不顺眼,不停地念叨:“这什么破院子,怎么醒得上尊王妃高贵的身份!” 紧跟着这话,就是这儿也拆,那儿也拆,主屋拆,偏阁拆,几锤子下去,念惜院儿被拆了个稀巴烂。她估摸着,没一两个月这工程怕是干不完了,于是干脆搬家。 引霞院儿是红氏的地盘,白鹤染能搬过来住,红氏和白蓁蓁自然是欢迎的,但她却并不打算长住。毕竟红氏是白兴言的妾,白兴言总得长来长往,红氏也需要用一个宠妾的身份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她住在这里就太尴尬了,而且最主要的是,她往这儿一住,八成白兴言也不可能再愿意来。 她没隐瞒,将自己的这番顾及说给红氏母女听,红氏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个主意:“不如请老夫人做主,给四小姐分个院子。府上现成的空院子不少,收拾一两天就可以住,二小姐先跟四小姐住过去,等新的念昔院儿建好了再搬。” 她听了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于是让迎春去跟老夫人说,自己则跟着白蓁蓁回了房,收拾这两日要暂住的地方。 白蓁蓁告诉她:“我姨娘这院子不大,再加上我跟着一起挤,想再腾出一间像样的屋子给你也实在费劲。早年间我就劝过姨娘换个大点的院子,反正有的是银子,大不了自己出钱,府上给腾块地方就行了。可姨娘说了,这引霞院儿的院子和屋子,有很多地方都是当年大夫人帮着布置的,她舍不得。” 白蓁蓁轻轻地叹了一声,拉着白鹤染的手道:“姐,当年我还太小,记不得事,脑子里连大夫人的影子都没留下。可我姨娘总念叨,日久天长的,便觉得大夫人十分亲切,就好像一直活在我们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姐,你对大夫人还有印象吗?” 第100章这算什么父亲? 白鹤染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到是微微愣了一下,可随即便是一个苦笑,“有的。”她告诉白蓁蓁,“那是我的母亲,哪怕那时我也还小,可我还是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她说话是什么语调,记得她被白家赶出府门时的绝望,更记得她一头撞死在白家门口时,血溅了我一身。” 白蓁蓁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姐……” “没事。”她抬手给这个小妹妹顺了顺发,“都是过去的事了,人活着总要向前看的。” 说起来很是讽刺,前世她很厌恶小三这种存在,厌恶除了妈妈以外、父亲白兴所有的女人,更不可能对白兴生在外面的孩子和颜悦色。可一朝命陨,来到这个莫命的朝代,却也接受了红氏白蓁蓁这些人。 但是她知道,她接受的只是白兴言的不贞不专,却绝对无法接受自己也要过上同样的命运。若有一天她成婚嫁人,娶她的那个男人若不能身心皆专,她绝不会再留在那个人的身边。 “姐,你怎么了?”白蓁蓁看出她情绪不对,“是不是我不该提起这个事,让你伤心了?” 她摇头,“该伤的心当年已经伤过了,事后又用了那么多年才能从那段情绪中走出来,对于我来说已经太漫长,熬过了就不会再回头。剩下的,就是要将白家欠了我和母亲的,一样一样讨要回来。” 她说到这时,顿了顿,再看向白蓁蓁,想了一会儿开口问她:“蓁蓁,若有一天因为我的原因,让文国公府凋零败落,你会不会怪我?” 白蓁蓁一愣,随即摇头,“怎么可能,你以为我喜欢这里?还是你以为我对咱们那个父亲有多深的感情?”白蓁蓁失笑,“我可没那么天真。你病着的那些年我还没看透白家人一个一个都是些什么德行吗?你是不知道,我六岁那年生辰,大舅舅送了一只小狗给我。那是一只雪白雪白的狗,才出生两个月,胖乎乎的特别可爱。我喜欢极了,每天都用羊奶喂它,它也特别粘我,整日都不离我半步,就连我睡觉它都在榻边守着,一有动静准比我先醒。” 白蓁蓁陷入一段很痛苦的回忆……“我的小狗越喂越胖,越喂越可爱。后来它就被白惊鸿看上了,整日来跟我要。我怎么肯给?可是后来小狗还是被她要走了,你知道是怎么要走的吗?是父亲到了我的屋里,扇了我一巴掌,说我不懂事,不知道礼让姐姐,然后就抱走了我的小狗。那一回我哭了三天,可小狗被白惊鸿抱走之后也只活了三天。三天后白惊鸿就不喜欢了,咱们那位大哥白浩宸就把它活剥了皮,扔给厨房叫煮肉汤喝。” 这件事情白鹤染不知道,原主那些年一直病着,整日不出屋,府里的事全然不知。这会儿听白蓁蓁说起,脑子里才隐隐约约记起来一个少年的模样。那少年跟白惊鸿眉眼相似,生得十分俊郎。 那是叶氏带过来的儿子,叫白浩宸。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这些孩子的存在,在父亲眼里心里根本就是叶氏那双儿女的附属品,或者说,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他们铺路的。”白蓁蓁告诉她,“有一次我偷听到父亲说,我们将来要嫁给谁,嫁到哪一家,必须得对白惊鸿有利。他要用我们的一生去保证白惊鸿的圆满,哪怕需要我们去死,也义不容辞。你说,这算什么父亲?” 白鹤染都无语了,她不知道该说白蓁蓁太聪明,还是该说白兴言太蠢笨。招恨到这种程度,可能都不需要她费多大力气,白兴言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活废了。 “罢了,不说这个。”她拍拍面前的妹妹,“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不妥协,也不期盼,没人能左右得了咱们的人生,哪怕对方是我们的父亲,也不行。” 两姐妹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迎春的声音:“二小姐,四小姐,李嬷嬷来了。” 白蓁蓁“咦”了一声,说道:“李嬷嬷肯定是来说新院子的事。” 可白鹤染却不这样认为,“应该是来求情的。”她告诉迎春,“让李嬷嬷进来吧。” 她猜得没错,李嬷嬷的确是来求情的,人进来时一脸的为难,犹豫老半天话也说不出口,到是白蓁蓁快人快语先打破了这份尴尬,她问李嬷嬷:“二姐姐说你是来求情的,嬷嬷为谁求情?” 李嬷嬷叹了一声,“二小姐是真聪慧,老奴的确是来求情的,为老爷求情。” “嬷嬷这是什么意思?”白蓁蓁沉了脸。 李嬷嬷道:“老爷进宫半日了,这眼瞅着天都要黑下来,老夫人晚膳也吃不下,一直惦记着。”她看向白鹤染,又重重地叹了一声,“二小姐,老爷到底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您能理解她吗?” 白鹤染苦笑,“能理解。”李嬷嬷说得没错,到底是亲生儿子,纵然犯下再多的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出事而不管。只是……“祖母是否也理解我呢?如果今日进宫去的是我,祖母是否也会为了我去求父亲,让他帮我一把?” “自然是会的。”李嬷嬷赶紧道:“过去那么些年,老夫人为了二小姐的事没少跟老爷争论,这些事二小姐应该都是知道的呀?” 白鹤染点点头,“是的,我都知道。嬷嬷回去吧,告诉老夫人,我这就进宫去看看。” 李嬷嬷这才放了心,又感谢了一番才离开。白蓁蓁气够呛,“真要进宫去给说情?” “不然呢?”她轻轻地笑了下,“理解吧,李嬷嬷说得没错,到底是亲生儿子,关起门来吵吵闹闹都是家事,但真将人送进宫里,送到皇帝面前,那就是生死未卜,换了哪个母亲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只是这事儿我还真不一定管得了,与我有些交情的只是十殿下而已,她儿子儿媳招惹的是皇上,我说进宫看看,可实际上,那道宫门都未必进得去呢!” “我跟你一起去!”白蓁蓁跃跃欲试。 她想想,“也好,只当溜弯儿了,回来还能多吃点儿。” 二人收拾妥当就出了口,老夫人一直躲在锦荣院儿里,都没敢出来送。求白鹤染救白兴言,这件事情说到底她是心虚的。毕竟那对父女间的关系闹成了什么样她一清二楚,她儿子没帮过白鹤染任何事,就连曾经几次生死关头她苦苦相求都没有用,如今却因为自己的担忧让白鹤染进宫说情,这件事情她心里有愧啊! 李嬷嬷看着老太太一直叹气,只好不停地劝着:“二小姐心里虽然怨恨多了些,但她心肠到底还是好的,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出事的,老夫人就放心吧!” 老夫人点点头,“我放心阿鹤,可却不放心兴言。这次阿染去救他,那么以后他会不会看在这次的情份上,少算计阿染一回?” 李嬷嬷说:“会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是交换,也该换出一份人情来。” 老夫人却不这样认为,“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被权势利益熏了心,早就不在乎这些儿女了。别说是阿染,就是他唯一亲生的儿子浩轩,也不见他有几分爱护。我心里清楚,就算阿染这次救了他,下一回再遇到事,他依然会将那个可怜的孩子推出去送死。可我是一个母亲,这些事情就算知道,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罢了,最后一回,若再有下次,他就算死了,我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儿子是亲的,孙子孙女也是亲的,我有那个命,还不如多疼疼我的孙子孙女们。” 白鹤染带着默语,连同白蓁蓁和小娥,一起坐上了白府的马车往皇宫赶去。 文国公府是侯爵府邸,所在之处离到东秦皇宫很近,约莫两柱香的工夫也就到了。 她们下马车时天已经黑下来,宫门还没下钥,赶车的白府下人说:“奴才常赶车接送老爷上朝下朝,所以对宫里的规矩多少知道些。老爷是来请罪不是来上朝,所以走不得天和门,只能从玄武门进出。眼下天已经黑了,按理说天黑下钥,这个时候玄武门该是关上了的。今儿没关,奴才估莫着,十有八九是因为老爷还在里面。” 白鹤染带着白蓁蓁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太监正跟宫门守卫正在说话。那太监她还认得,正是有一次代替江越往文国公府传说去的于本。 于是她喊了声:“于公公。” 于本一愣,扭头看是白鹤染,赶紧小跑上前弯身行礼,“二小姐您怎么来了?可是来找十殿下的?殿下这会儿就在清明殿,奴才带您去吧!” 白鹤染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就不进去了,我就是个臣女,跟皇宫没亲没挂的,就这样进去实在不太好。劳烦公公跟十殿下说声,就说府上老夫人心疼儿子,让我过来给父亲求个情。好歹把人先放回去,这么晚了总留在宫里也不好。” 于本“哎哟”一声,“二小姐您可真是多心了,这臣女未经传昭不得入宫是不假,但这规矩可拦不住您。您是未来的尊王妃,也就是皇家的儿媳妇儿,皇上皇后可巴不得您常来常往呢!再者……”于本说到这儿,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她身边的白蓁蓁…… 第101章媳妇儿们都来了 白蓁蓁让于本看得直迷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然后凑到白鹤染耳边小声问:“他瞅我干什么?” 白鹤染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等两人再合计呢,于本主动开口了,脸上堆着笑说:“再者,九殿下也在里面呢!奴才今儿才听说九殿下跟四小姐的事,这真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呀!” 白鹤染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蓁蓁可不干了,“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跟九殿下的事?我跟他能有什么事?这位公公您可别乱说话,我小小年纪还想多活几年呢,你这不是害我吗?” “可不敢可不敢,四小姐息怒,奴才真没加害您的意思。就是今儿下午多听几句两位殿下说话,十殿下确实有意为您和九殿下说个亲。奴才本觉得这是好事,但没想到四小姐不乐意,那这话奴才往后肯定不会再说了,绝对不再说了。” 白蓁蓁气得直跺脚,“姐,能不能管管你家男人?” 她姐一脸的笑还挂着,摊摊手说:“我也不太能管得了,他那人你也见了,性子比较跳脱,可能真是觉着你跟九殿下挺般配吧?也是好心。其实……是挺般配啊!” 白蓁蓁感觉自己要炸…… 白鹤染告诉于本:“我不进去了,于公公去跟殿下说一声,看能不能先将我父亲放出来。” “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请两位小姐稍候。”于本领了命匆匆去了清明殿。 眼下清明殿里,两位皇子一个太监已经吃了晚饭,白兴言还在外头跪着呢。身为文国公,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这样子长时间的跪着过,冷不丁来这么一次,他直感觉自己的两个膝盖都快要跪碎了。 皇上下晌那会儿来过一趟,他是各种磕头求情,可皇上连看都看没他一眼,直接就进了清明殿。他未得传召进不去,只能继续在外头跪着。直跪到皇上离开,直跪到天都黑了。 白兴言丢尽了颜面,他知道,自己往宫里这么一跪,这件事情很快就会在上都城内高门赫府间传扬开来。他堂堂文国公,堂堂太后娘娘的侄女婿,却因为夫人得罪了一个太监而受罚,跪得跟个奴才似的,关键还得不到原谅,这叫什么事儿? 都知道江越得宠,可他直到今天才明白,江越这个宠,得到了什么份儿上。 然而,白兴言看到的还只是表面,他只看到了皇上对江越轻声细语,只看到了冷面阎王九殿下和混世魔王十殿下都同江越如兄弟般来往。 却不知,太监江越,本就是天和帝早年南巡时,留落在外的亲生儿子。不但如此,他的生母还是九、十两位皇子的亲姨母。 那是一段尘封了十数年的心酸往事,人人皆知当今圣上有十个儿子,其中九皇子与十皇子同为贵妃江如锦所出,同亲兄弟。可惜江贵妃没有享福的命,生下十皇子后便撒手人寰,连自己拼了性命生出的儿子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更是没福份接下天和帝早就准备好的晋升她为皇贵妃的圣旨。 江如锦是南界人士,当年并非一人进宫,而是带着自己的妹妹江如玉一起。姐妹二人感情极好,好到江如锦得了宠,江如玉便不忍去分享,于是即便身在后宫,也从不侍寝,更从不见皇上。 但天和帝是知道有她这么个人的,最宠爱的妃子的亲妹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江如锦告诉他,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愿意进宫,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愿意嫁给一国之君。她的妹妹志不在此,可江家却执意要将她姐妹二人都送进宫,她们无力反抗,因为双亲早亡,她们只不过是江家用来招权揽势的养女。 江如锦死去,江如玉请命替姐守陵,临行前见了天和帝一次,跪求守陵三年后放她自由,天和帝允了。 却没想到,期待自由的人在守陵期满后竟被江家抓了回去。天和帝南巡时,机缘巧合下与逃亡在外的江如玉重逢,还救了她一命。往事随着这次救命之恩一幕幕回展开来,二人生了情意,终于有了夫妻之实。 天和帝欲带她回宫,可江如玉逃了,谁也不知道她逃去了哪里,天和帝找了她很多年,终于将人找到时,却发现江如玉已经疯了。 有个老婆子在照顾她,一起住着的还有个六岁的孩子。那孩子当时已经被阉割,老婆子说,就是因为孩子被阉割江如玉才疯的。那是江如玉与天和帝的孩子,是天和帝最小的一个儿子,江如玉当年逃走之后一个多月便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本打算找个简单安静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这一生也算有个伴。 可惜,她被江家抓住了。 江如玉拒不肯说孩子是谁的,因为她知道,一旦江家人知道她怀了龙胎,那江家就会变本加厉的利用自己,利用这个孩子。她这一生都将受江家的控制,包括她的孩子,将来也摆脱不了一个贪得无厌的母族。 她把孩子生了下来,江家实在打听不出这孩子生父是谁,慢慢的也就放弃了。江如玉将孩子养到六岁,本以为这一生也算可以平平淡淡过活,却没想到,噩梦突然来临,江家人偷走了她的孩子送去阉割,扬言要送到皇宫里去当太监。 江如玉疯了,一口咬上了养父的咽喉,生生将那个黑心的养父给咬到断气。她抱着孩子从江家跑了出来,家主的死亡让江家一团乱,也顾不得追她,就只有从小照顾她的一个婆子一路跟着,好歹让她们娘俩活了下来。 那个孩子就是江越。 可惜江如玉没有活太久,甚至还不等被接回上都城就咽了气。 六岁的江越已经很懂事了,他知道自己的遭遇不怪母亲也不怪父亲,孽是江家做的,他们所有的人都是受害才。 于是他听话地留在了皇宫,留在了天和帝身边,却据不肯承认自己是皇子,因为一个被阉割的皇子会让皇家颜面尽失。他没有分宅立府封王侯的野心,只想在失去一母亲之后,能够天天陪在父亲身边,成全心里对亲情的渴望。 这所有的事情,皇上知,江越知,九皇子知,十皇子知,皇后也知。除此之外,再没其它人知晓,就连当初找到江如玉的那几个人,也被喂了夏阳秋研制出来的失忆的药,把关于江如玉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都是白兴言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何皇上会把个太监宠到这种程度。更是因此觉得自己身为国公爷,为了“媳妇跟太监吵架”这点小事要在宫里跪上半日,实在是奇耻大辱。 于本回来时,江越正在跟九皇子说皇上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他估摸着八成是江贵妃的妃日又快到了,这是习惯性抑郁。 江贵妃的忌日就是君慕凛的生日,因为有这么层关系在,他从来不过生辰。 这个话题被提起,几人心里都不好受。江贵妃于九、十两位皇子来说是母亲,于江越来说是姨母,关系都亲近着。每年两次他们集体心情不好,就是在江如锦江如玉二人的忌日时。 于本才一进来就感觉气氛不对劲,想说自己先退了,等气氛缓合些再进来。但一想到等在宫门外头的人可是白鹤染,于是后退的脚步生生停住了。 “两位殿下,白家二小姐到了玄武门外了。”他赶紧把白鹤染的名号给扔了出来,于本知道,只要一提这位,那不管刚发生了多么沉痛的事,十殿下都能立马回血。 果然,白家二小姐几个字刚出口,君慕凛的眼睛就直了。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媳妇儿来了!” 于本又往九皇子那处瞅了一眼。 江越跟于本关系走得近,凭于本这一眼他就看出门道,于是问了句:“还有谁一起来的?” 于本说:“一同来的,还有白家四小姐。” “得。”江越耸耸肩,看向九皇子,“你媳妇儿也来了。” 君慕楚冷哼一声,“跟本王有什么关系?”然后摆摆手,让于本退下。 于本一脸为难地道:“奴才再说最后一句就走,白家二小姐说,府上老夫人心疼儿子,让她来求情,好歹把文国公先给放回家去。”说完,迅速退出了清明殿。 君慕凛气得直挥拳头,“不是说那老太太向着我们家染染么?这怎么还给白兴言求情呢?不知道白兴言虐待了我们家染染十几年?” 九皇子拍拍他的肩,“想开吧,儿子再不好也是儿子,她还是会心疼的。去吧,让文国公先回去,这事儿到底如何定夺,明儿让父皇拿主意。” “我真是……”君慕凛气得咬牙,“今儿这事儿要不是我们家染染求情,他白兴言最少也得跪一宿才算完。”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咣啷一声拉开清明殿的大门,冲着外头跪着的人大声道:“你,听着,本王未来的媳妇儿来为你求情了,今儿本王就放你一马。但白兴言你可别高兴太早了,这事儿没算完,父皇的气还没消呢。行了,赶紧滚蛋,别搁这儿碍眼。” 堂堂一代侯爵,就跟赶鸡似的让人给赶走了。白兴言心里头压着一股子怒火无处宣泄,若此时在自己府里,他怕是直接就杀人泄愤了。 君慕凛又回到殿内,一把将他九哥拉住,“跟我走,看媳妇儿去——” 第102章九哥你不喜欢姑娘啊? 君慕楚实在是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只能一边躲着一边劝道:“凛儿你不要闹,这种话可能不乱说。且不说我压根就没有那个念头,你这一再胡言,对那位四小姐的名声也不好。” 君慕凛乐了,“哟,这媳妇儿还没过门儿呢就向着人家说话啦?就开始顾及人家名声啦?九哥我从前真是误会你了,我还以为这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儿的事你根本不懂呢!” “我……”君慕楚让他气得没招儿,干脆坐回到椅子上,“总之本王是不会去的,你要见那二小姐你自己去,本王对白家的姑娘没兴趣。” “那你对哪家姑娘有兴趣?” “本王对哪家姑娘也没兴趣。” “九哥你不喜欢姑娘啊?莫非你喜欢的是……” “本王……” 江越又毛了,“我跟你俩到底还能不能愉快的相处了?行了行了赶紧走吧,都走,宫里不留成年的皇子过夜。快走快走,别跟这儿姑娘媳妇儿的,我受不了这个刺激。真跟你们整不到一块儿去,我去看看父皇,你俩哪来的回哪去!” 皇宫不留成年的皇子过夜,这个理由一出,君慕楚的确没有理由再不走,只能无奈地跟着他的混世魔王弟弟一起出宫。 君慕凛走得那叫一个快啊,差不多就是跑了。君慕楚有点不明白,白家那位二小姐到底是有多大能耐,到底是怎么把他这个从小到大不近女色的弟弟给改变成这样的? 玄武门外,白鹤染靠在马车边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金针。 这针是上午君慕凛临走时给她的,夏阳秋依诺完成了她要的整套金针,不但完全符合她要求的尺寸,且打制精细,就像一套艺术品般,堪称完美。 她将其中七枚取出,放到一个小瓷瓶里随身带着。这会儿在宫门口等白兴言出来,闲着无趣,便拿在手中摆弄。 白蓁蓁起初看着新鲜,但看了一会儿也就没多大的兴趣,一个人蹲在车轮子边上,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划拉起来。 白兴言走出玄武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四女儿没什么,可那个二女儿他看着就来气。一个女儿家,半倚半靠在马车边上,要形象没形象,脸上还挂着一副吊儿啷当没所谓的表情,这让他心头怒火又往起烧了烧。整整一下午在皇宫里受到的屈辱,这一刻全部暴发出来。 他顾不得膝盖酸痛,大踏步就奔着马车而来,赶车的下人刚说了句:“老爷出来了!” 紧接着就听白兴言大喝一声——“畜生!你还有脸来见本国公?” 马车边上的一众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发现白兴言是在骂白鹤染。白蓁蓁一下站了起来,就想替她二姐姐说几句话,却被白鹤染拦住了。然后就见白鹤染一脸茫然地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找了一会儿扔出一句:“搁哪呢?谁是禽兽生的?在哪呢?” 白兴言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少在那顾左右而言它,本国公是在说你!” “我?”她一脸纳闷地指着鼻子,“父亲这肚量可真让人惊讶,上过几天学堂的都知道,畜的意思乃是指禽兽,您骂我是畜生,这就是承认自己是禽兽啊!啧啧,这么多年了,您终于肯正视自己,实在难得。”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白兴言伸手指向面前这个女儿的鼻子,这一刻他心里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娶了淳于蓝,生下这个女儿。要早知道她有朝一日如此忤逆自己,当初就应该活活掐死才好。 “我再说几遍都行,你要是想听那我就说呗,又不累。”白鹤染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硬生生地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还问白兴言:“女儿这个声音够大吗?父亲要是还听不清楚,那我就再说一遍。” “你……混账!”白兴言气极,手指成掌,直接就往白鹤染头上甩了去。 这一下他使了他所拥有的最大的力道,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这个女儿一巴掌糊死在当场,一了百了。 只可惜,他盛怒之余又忘了如今的白鹤染已经不能同往日相比,这一个巴掌别说根本打不着人,就是真打着了,他这点子力气对于白鹤染来说,也就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根本打不着。 摆弄着金针的小姑娘一只手轻轻一抬,针尖儿朝上,直对着白兴言的手腕就刺了过去。 立时,一阵力无的酸麻传来,白兴言蓄了满满的力度瞬间就卸了去。那只手像残废了一样从半空中耷拉下来,就像胳膊上挂了一块儿肉,完全不听使唤。 “你对我做了什么?”白兴言冷汗都冒出来了,“白鹤染,你到底做了什么?” “别吵,就是扎了你一针。”她面无表情地告诉对方,“一个警告而已,若你再对我出言不逊,下一针就扎到你喉咙上,废了你的嗓子。” 她晃晃手中的金针,看着面前的父亲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说:“白兴言,听着,你之于我,没有任何情份。我之所以愿意到这里来说情,让你能先回家去,完全是看祖母的面子。但就依你这个作法,祖母施于我的情份也不够你折腾几回,所以,做话做事前,最好自己先掂量掂量,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且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话,身子便不再依靠在马车上,而是端端站直,款款地立在那处。戌时渐浓的夜色将她紧紧包裹起来,只当空一轮初升的弯月倾洒下一道白光,正映在她的身上。 这一刻,白兴言竟在这个女儿的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种令他恐慌无比的陌生。好像他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好像面前这女子根本不是他的亲生骨肉。那种明明应该特别熟悉,却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陌生得令人恐惧的感觉,让他几乎不寒而栗。 他很想问问面前这个人,你是白鹤染吗?可却又觉得这样的问题很滑稽。这不是白鹤染又能是谁呢?他还没老,不至于糊涂到连个人都会认错,连张脸都分不清楚。 只是,既然这个女儿让他害怕,既然这个女儿让他感到不适了,那么,便不能再留。即便这人被十皇子相中,可一日没嫁,就一日是他白家的女儿。皇子正妃死不得,朝臣家的女儿却可以。他一定要再想办法,将这个肉中刺彻底的拔除,唯有除掉白鹤染,他的未来才能一片光明,他们文国公府的生活才能像从前一样平静,且任他摆布。 白兴言将心底恐慌强压下去,并用一声冷哼将适才的念头掩盖住。他托着自己被针扎过的那只手腕,一双眼冷冰冰地瞪向白鹤染,就像在瞪一个仇人。什么父女亲情,什么血脉骨肉,在他的眼里什么都不算。 儿女于他的意思,仅仅是能不能为他的人生带来更多的辉煌、能不能被他所用成为铺路的石子。若能,便好生养着,若不能,便只能自求多福。 “本国公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有两桩,一是娶了那短命的淳于蓝,二是生出你这个孽障。白鹤染,我知道你想要报仇,那便放马来报,本国公到是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他扔下这么一番话,上前几步,抬腿就踢了赶车的小厮一脚。 那小厮吃痛,扑通一下跪到地上。白兴言就直接踩上他的背,进了马车。小厮疼得直咧嘴,回头看看白鹤染,想说两位小姐也上车来。可这时,就听马车里的人大声道:“还不快快回府,等什么呢?” 小厮也不敢问了,跳上车扬鞭打马原路返回,留了白鹤染白蓁蓁几人还站在原地,吃了一肚子马车急驰扬起的灰尘。 “就这么走了?”白蓁蓁瞪着远去的马车,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我们来接他,结果他坐着我们带来的马车自己走了,把我们扔在这里。”说着,又抬头望望天,“现在什么时辰了?天都黑透了,姐,你听没听说过这样的父亲?大半夜的把亲生女儿扔在外面,自己不但走了,还是坐着女儿的马车走了,他这是要干什么?想把我们扔了不要吗?” “又不是第一次扔了,习惯就好。”白鹤染对此全然不在乎,父亲这个定义,前世今生在她心里就没有光辉过,没有给予希望,便也无所谓失望。 可白蓁蓁就有点儿受不了了! 虽然她早知这个爹是个什么德行,但毕竟年纪小,总还是盼着爹有一天能醒悟,能好好待她们兄弟姐妹,能好好看一看除了白惊鸿之外的其它儿女。 可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扇她的巴掌,她的那点儿希望在白兴言一次又一次的作死中,终于磨得一干二净。 “王八蛋!”白蓁蓁指着马车大声骂道:“白兴言你不配当父亲,你就是个混蛋!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早晚有一天你会抱着你的春秋大梦掉进万丈深渊,再也爬不上来!王八蛋,我等着那一天,哪怕跟你同归于尽我也乐意!白兴言!我跟你恩断义绝!” 最后这一嗓子撕心裂肺,寂静的宫墙外,就只有她的声音破空而起,惊着了正从宫门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第103章染染,跟我回尊王府吧 君慕楚都惊呆了! 当街骂爹,这白家四小姐……果然与众不同啊! “哥,你觉得我给你找的这媳妇儿,如何?” 君慕楚头皮麻了麻,“不如何。本王没有娶妻的打算,凛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从前我也说过,可现在怎么样?”君慕凛摊摊手,“放狠话的时候那是没遇着狠人儿,一旦遇着了你就会发现,以前放出去的那些狠话,那都跟闹着玩儿似的,一句也不想承认。九哥,要不你试试?” 君慕楚断然摇头,“绝不!” 他不再搭理他九哥,大步冲出玄武门,一边走一边喊:“染染你来看我啦?” 白鹤染扭过头去,“自作多情!我来干什么的你不知道?” “嘿嘿。”君慕凛搓搓手,“反正我就当你是来看我的,正好我也想你呢,你就来了。” 她很无奈,当初掉进温泉里遇到这人时,也没觉着这么腻歪这么不要脸啊? “白兴言你给我等着,你一定会后悔的!白惊鸿和白浩宸谁也不能给你养老,到时候你就是一个无儿无女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晚年凄残,孤苦无依!” 白蓁蓁还搁边儿上骂呢,完全没意识到已经有两位皇子过来了,一边骂还一边扯白鹤染:“姐你干嘛呢?打不着他也得骂两句啊!就这么让他跑了我们怎么办?这大半夜的连个马车都雇不着,走回去还不得累死?” 白鹤染告诉她:“你就是骂了,咱们也是得走回去。骂又骂不出马车来,到不如省些力气,留着走路。” “好歹过瘾不是?”白蓁蓁气得直喘粗气,“长这么大,就是在话本子里我都没见过这种爹,这到底是怎么让我给摊上了的?你说咱俩今天晚上要是出了点事,谁负责?他能管咱们吗?还不得把咱俩剃光了头送到庙里当姑子去。” “吁!!”君慕凛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将白鹤染扯到自己身边,“你这妹子也太生猛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 他这一说话可把白蓁蓁给吓了一跳,“十……十殿下?”她习惯性地想说,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可到底面前的是位皇子,还是位一直活在人们传说中的厉害的皇子,所以白蓁蓁没敢,赶紧行了礼:“臣女给十殿下请安。”说完,又觉得叫十殿下显得生份,她瞅了瞅扯住手鹤染袖子的那双手,改了口:“蓁蓁给姐夫请安。” 君慕凛挺了挺身板儿,“四妹妹快快平身。” 白鹤染跟九皇子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皆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一个是在说:这个弟弟我是管不了了。另一个是在说:这个妹妹我也真是没招儿了。 君慕凛笑嘻嘻地去拉媳妇儿的手,紫色的眼睛在夜空下好看得惊人。他问她:“染染,我刚听四妹妹在骂爹,是不是白兴言又干招人烦的事了?” 刚握住的手被抽了回去,他锲而不舍,再握,再被甩。某人快哭了,“染染,别这么小气,让我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一会儿也不行。”白鹤染翻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冲着九皇子行礼,“臣女见过九殿下。” 白蓁蓁赶紧跟上:“臣女也见过九殿下。” 君慕楚点了点头,目光拂过面前的两个小姑娘。落在白鹤染那处是探究,落在白蓁蓁那处,是好奇。虽然今日换了衣裳颜色,但昨天的两个白衣身影却依然让他记忆犹新。 他想起刚才白蓁蓁跟他弟弟叫姐夫,于是举一反三地说道:“按照四小姐的道理来讲,你们应该叫我九哥。” 白鹤染憋出一声闷笑来,紧跟着就点了头,“是,九哥。” 白蓁蓁却脑子一片空白,一对上九皇子她就空白,她把这种反应总结为:吓的。 眼见白蓁蓁没什么反应,君慕凛赶紧凑到他九哥身边,小声说:“你把人家吓着了。” 君慕楚不解,“本王很吓人?” 白蓁蓁这句反应过来了,随口就应:“不是很吓人,是相当吓人。” “恩?” “不是!不是不是!”白蓁蓁吓出一身冷汗,“我说错了,我真错了。九殿下你就饶我这一回,别吃我别吃我!” 君慕楚都迷茫了,他吃人的消息是怎么传扬开的?到底谁先传的他吃人?他什么时候吃人了?“白……”他指向眼前人,白什么来着? 白鹤染好意提醒,“舍妹白蓁蓁。” “对,白蓁蓁。”他无奈地感叹,“待本王的阎王殿不忙时,到是可以查查这一代文国公在子嗣方面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你们家有一双继子继女不说,本王瞅着你们两个的性格,跟那白兴言也是不像的。这其中或许有隐情,保不齐你们还真不是他……” “不是他亲生的对吧?”白蓁蓁瞬间就乐了,“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哪有亲生的被这样对待的,依我看,白兴言他肯定是生不出孩子,我们几个不知道是他从哪儿抱养的,所以没有感情,想扔就扔,想打就打,根本无所谓取舍。” 白鹤染跟着一起分析:“到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可能性还是太小了些。最起码从长相上来看,白家的孩子都是跟他有几分像的。蓁蓁就说你吧!你的鼻子和眼睛同那个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浩轩的眉毛和嘴巴也遗传了白兴言七分的相似。我的相貌虽说更多的随了我的生母,可是你看——”她将左手伸了出来,右手指向无名指的第一个关节处,“这个关节有一块骨头是突出来的,不知你有没有留意过,在白兴言左手的这个地方也有一个凸起,跟我这个一模一样。” 前世她这个指关节也有这样的问题,但不是天生,而是六岁那年被爸爸白兴给打的。 那年白兴的小三公然入室,住进白家大宅。才住了一宿就说自己丢了一条珍藏版的项链,直接是她偷了。 白兴不问真相,也不分青红皂白,将她一顿暴打,打折了她左手无名指的指骨,虽然做了手术,但最终还是没能恢复成本来的样子,一生都留了一个凸起。 没想到这个毛病带到这一世来,可却不是后天所至,因为她给自己捏过骨,这个关节是天生就长成这样的,且白兴言在同样的地方也有一小块儿骨头凸了出来,显然是遗传。 君慕楚愈发的觉得这两姐妹实在有趣,他不过随口那么一提,其实根本就是戏弄调侃之意,没想到这两姐妹还当了真,像模像样地探讨起来。 公然讨论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甚至怀疑自己父亲没有生育能力,谁家的孩子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啊!要这么看,这一代的文国公虽说哪哪都不好,但这两个女儿养得真是……奇妙。 听了姐姐的分析,白蓁蓁很是挫败,“看来这个爹不想认还不行了。” 白鹤染也重重地叹了一声,“逃不离,躲不掉,那便只有迎面而上,兵来将挡。你刚刚骂的对,但他到底是你的父亲,所以蓁蓁,既受了人家骨血,有些话就不该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可是不说并不代表让你顺从和认命,命是自己的,他如何待你你就如何对他,他既然没有为你的人生着想过,你便也不必为他的命运负任何责任。” 白蓁蓁沉思起来,没有马上接话。到是君慕楚皱了眉,他问白鹤染:“你又何尝不是他的女儿?这些道理能教给你的妹妹,那你自己呢?本王昨日到文国公府去,也未见你对你的父亲有一分半点的尊重之举。” 白鹤染笑了,“我不一样。” “你为何不一样?”君慕楚看向她,虽没有君慕凛的紫色眼眸,可这双来自阎王殿的眼睛深邃如汪~洋海底,好像一眼就能把人看穿般,纵是她白鹤染,也免不得淡淡的心惊。 她深吸一口气,这种气场在昨日寿宴上她就感受过了,包括对方的审视和质疑。这位九皇子已经被她列为东秦头号危险人物,她该时刻记着,能避就避,能躲则躲。 白鹤染笑笑,看了九皇子一会儿,主动将目光移开,什么都没说。 君慕楚也没有再问,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他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原本白鹤染的秘密与他无关,但既然自己唯一的同胞兄弟执着于她,那便不能不谨慎,也不能不警惕。 说到底,这天下人心,他总是信不过的。 “染染真是多余给那白兴言求情。”君慕凛似看出气氛不大对劲,于是主动开口转移话题,“你看你好心帮他,结果他自己坐马车走了,把你们扔这儿,明摆着不领情嘛!哎,染染——”他往近凑了凑,笑得一脸邪恶,“左右白家的马车也走了,今晚你就跟我回尊王府住吧!” “恩?”她眼睛立了起来,“君慕凛,你这一套都是跟谁学的?随随便便就把女孩子往家里领,生活作风是不是有问题啊?” 白蓁蓁也在边上帮腔:“就是,我姐姐还没嫁给你的,你怎么如此随便?再说了,我姐要是去尊王府了,那我怎么办?” “你?”君慕凛笑得更邪,“你去慎王府!” 第104章老十,你眼睛出毛病了? 白蓁蓁决定不再跟君慕凛叫姐夫了,因为这个姐夫太欺负人了。 “没见过姐夫把小姨子往火坑里推的,我宁愿回去跟我爹拼命。”她认真地对白鹤染说:“姐,这门亲事我觉得不太靠谱,左右圣旨也还没接,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毕竟是终身大事,可不能轻易托付。这个人……”她再看看君慕凛,“靠不住,当真靠不住。” 九皇子听不下去了,“本王的慎王府对你来说是火坑?” 白蓁蓁听到九皇子说话心都哆嗦,她藏到了白鹤染身后,只露了个小脑袋出来,闭着眼睛强忍着恐惧回话道:“我说火坑都是口下留了情的,殿下知道别人怎么形容慎王府吗?” 君慕楚表示好奇。 白蓁蓁告诉她:“民间传闻,九殿下掌管阎王殿,阎王殿主自然就是阎王。以此推论,慎王府是阎王的老巢,所以……所以慎王府就是地狱,我不想下地狱。” 君慕楚无语了。 白鹤染把话接了过来:“哪都不去,君慕凛你有马车吧?借你的马车用一用,我带着妹妹回家。” “你回去干什么?”君慕凛不太开心,“是他自己不要你的,回去岂不是给他脸了?” “他不要我也不是第一次了。”白鹤染嵌嵌嘴角,“从小到大他一共扔过我三回,第一回我三岁,扔得我跟娘亲上街要饭;第二回我十一岁,扔我到洛城自生自灭;第三回就是这次,三更半夜扔我在大街上,不管不顾。说实话,我都习惯了,但那座文国公府却不能不回去。那是我娘亲用一头撞死为代价替我换来的一个家,我不能这么轻易就不要了。” 君慕凛沉默了,从玄武门出来时那就知道这丫头心情肯定不好,大晚上的被亲爹扔在宫门口,连回家的马车都没有,搁谁心里能好受?所以他一直很努力的在活跃气氛,想让他的小染染开心起来。 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 “你不必替我难过。”白鹤染抬起手,在君慕凛眼前晃了晃,小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来。“十四年了,早就习惯了。放心,要不要我,不是她白兴言说了就算的。自己生的孩子,跪着他也得养到底。” “那就这么着。”君慕凛伸出手掌,往面前小姑娘的头上揉了揉。她一头细软的发被他揉得乱蓬蓬,碎发触及眼角眉稍,触上弯弯眉眼眯眯的笑,笑进他的心里,再也移转不开。“坐我们的宫车,我和九哥送你们回去。” “好。”白鹤染拉起身边的妹妹,“别怕了,不送你下地狱,但还是要与阎王同车。不过没什么可怕的,想想咱们那个父亲,你会觉得九殿下真的和蔼许多。” 君慕楚眉稍跳动了两下,和蔼?还从未有人将这样的形容用在他身上,到是有几分新鲜。 宫车是君慕楚的,十皇子告诉白鹤染:“我今儿也是蹭车,我九哥的车虽说不如我那个气派,但好在够大,你看,咱们坐了这么些人,还是显得很宽敞。 白鹤染对着九皇子欠了欠身,“多谢九殿下,给殿下添麻烦了。” 君慕楚摆摆手,“无妨。”还是习惯性的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君慕凛给白鹤染倒了盏茶,“染染你喝,解解渴。”见白鹤染接了,这才又给他九哥拼命使眼色。 九皇子看得直皱眉,“老十,你眼睛出毛病了?” 君慕凛这个气啊!“我眼睛能有什么毛病?我是在给你使眼色,你都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了,但是你为什么要给本王使眼色?” “我……”他急得直跺脚,抬手去指白鹤染手里端着的茶,“我刚才干什么了你没看见吗?我给我们家染染倒了茶,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该给四小姐倒倒茶呀?这大冷天儿的喝茶暖身子不说,就凭四小姐刚才骂她爹骂了那么久,嗓子也该润润吧?再说,这是你的宫车,你得尽地主之谊。” “……四小姐请喝茶。”君慕楚被这个弟弟闹得办了法,只得礼节性地说了这么一句。 结果白蓁蓁一听他说话,猛地一激灵,就听“砰”地一声,脑袋直接撞车厢上了。 君慕凛挫败地叹了一声,“罢了罢了,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指望有嫂子了。” 九皇子提醒他:“你最不缺的就是哥哥,除本王外,你还有九位兄长,还愁没有嫂子?” 白蓁蓁对这话那是十分的认同,“对对对,十殿下您就放过我吧!我跟九阎……不是,九殿下,我跟九殿下真不合适。再说,我是您未来王妃的妹妹,我得跟您叫姐夫,那总不能我见了您叫姐夫,您见了我叫嫂子,那不是乱套了嘛!” “不乱。”君慕凛说得坚决,“咱们可以各论各的。” “不了不了,没有那么论的。”白蓁蓁缩缩脖子,“我不渴,不喝茶,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嗓子也不用润,就这副嗓子,还能再骂两个时辰都不用润的。” 白鹤染有些尴尬,“那个……我这妹妹啊,性子比较跳脱。呃,跳脱的意思就是比较灵活,外人比较难把握。所以二位别见怪,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君慕凛点点头,“的确是有点跳脱。那什么——”他说着,把媳妇儿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坐过来点儿,离我近些。” 白鹤染拿眼睛剜他,“想离得近你就自己过来,没听说过山不过来我过去的道理么?” 君慕凛一脸憋屈,“问题不是你身边儿还有个妹妹嘛!染染你体谅体谅我,我这人什么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闻不了她身上那味儿。” 白蓁蓁不干了,“什么意思?我身上有什么味儿了?”经了这一整天的打交道,她现在对这位传说中的混世魔王十殿下已经没先前那样惧怕了。左右不过一个妻奴嘛,再威风又能如何?只要她姐姐眼睛一立,老虎立马变猫咪,可乖可好玩呢! 白鹤染替君慕凛解释,“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问题,他鼻子有点儿敏感,对女人对敏。” “那他对你怎么不过敏?” “这话问的。”君慕凛也不干了,“染染是我媳妇儿,我对谁过敏也不能对自己媳妇儿过敏啊!是吧染染。”妻奴本性尽露无遗。 “可是我身上真的没有怪味儿。”白蓁蓁抬袖子闻了闻,还是摇头,“我本时连香料都少用,不像白惊鸿,离着大老远就能闻着香味儿,还说什么香飘十里,香个屁,熏死人了。” 九皇子眉稍又跳了跳,香个屁?白家对子女的教导似乎有问题啊!小姑娘都这样说话? 然而,白蓁蓁的话还没完,还在继续道:“到是我闻着这宫车里有股子奇怪的味道,像是两种味儿混合了,起初闻不习惯,但这会儿却觉得也还不错。” 九皇子再挑眉,他的宫车里有奇怪味道?这是嫌弃? 白鹤染给她解惑:“是沉香和檀香混在一起的味道,九殿下以檀香薰了外袍,十殿下惯用的是沉香。先前在外面因为有风,所以并不明显,这会儿宫车封闭,自然就闻得出来了。” 啪啪啪! 君慕凛拍起手,扭头对他九哥说:“你看看,我们家染染就是这么厉害。” 夜里路上没人,宫车急驰,很快就到了文国公府门前。 车帘被掀开,默语探头进来道:“府门是关着的,两位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叫门。” 小娥跟着默语一起去了,只留九皇子的近侍无言拉着马缰绳默默等着。 白鹤染将车窗帘子掀开一角朝外头看去,默语扣着门环,小娥拍着门板,老半天了,里头却始终没人回应。 白蓁蓁也凑过来往外头看,纳闷地说了句:“也没有太晚,门房怎么睡得这样死?” 白鹤染轻轻冷哼,“只怕不是睡得死,而是根本就不愿意给我们开门。” “为什么?”白蓁蓁惊了,随即想起一个原因来,“是不是因为白管家的事,在报复咱们?他们以前可都是在那白福手底下做事的,难不成是要给白福报仇?” 白鹤染失笑,“傻孩子,他们是仆人,白福虽说是管家,但也不过就是个高级仆人而已。你有听说仆人为了给仆人报仇,把主子挡在门外不让进的?” 白蓁蓁摇头,“没有。” “那就是了。”她挑起唇角,目光冷冰冰地往那扇府门投了去。“不是门房的下人不肯给我们开门,而是有人给他们下了命令,不让我们回家。” “谁?”刚问出这声谁,白蓁蓁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父亲?他不让我们回家?” “不然呢?如今二夫人回了叶家,白惊鸿病得起不来榻,咱们那位大哥还游学在外未归。这座文国公府里,除了父亲,还有谁会把我们挡在门外?” 她不再干坐着,一边说一边起身下了宫车。见她下车了,君慕凛也随后跟上。 白蓁蓁一看人都走了,她可不敢单独跟九皇子留在车里,赶紧也跟了下去。慌乱中一脚踏空,走在后头的君慕楚拉了她一把,结果人受惊讶,摔得更彻底了。 九皇子对此十分无奈,不再去理这个二乎乎的四小姐,大步走到君慕凛身边。 人刚到,就听他弟弟在问白鹤染:“要不要本王帮你攻打进去?” 白鹤染伸手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这是我家,你当攻城呢,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说罢,目光幽深地看向面前这座文国公府的大门,半晌,冷冷地扔出一句:“默语,放火!” 第105章皇子也是怕媳妇儿的 听了白鹤染的吩咐,默语半点迟疑都没有,快步上前,从袖袋里拿出火什子,利落地点着了一只挂在府门口的灯笼。 那还是为叶氏贺寿时挂上去的,没来得及往下摘,却是被默语摘了下来,然后带着燃起的火焰嗖地一下抛上高空,直接扔到了府门里头。 随着第一只灯笼落地,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一共四只着了火的红灯笼全都扔到了院儿里。之后还嫌不够,又走到马车边上问无言:“有酒吗?” 无言挑挑眉,看向自己的主子。 君慕楚依然是那副阴沉脸孔,但一双眼睛此时却锐利起来,他点点头,告诉无言:“给!” “得令!”无言转身探入车厢内,迅速从座位下面摸出一只酒囊来。“接着!”他将酒囊抛向默语,颇有些心疼地道:“可惜了这极品的女儿红。” 默语虽说没了内力,但招式和反应的敏锐度还是在的,一抬手就将酒囊接住,道了句:“谢了。”然后打开塞子,猛地向火苗窜起的地方扬了过去。 火苗遇了烈酒,很快就起了势。虽隔着府门,但灼热烈焰还是扑面而来,眨眼工夫就从门缝里头烧了出来,将整扇文国公府的大门团团包围。 白蓁蓁的丫鬟小娥都吓傻了,站在原地直打哆嗦。这二小姐也太生猛了,不让进门就直接烧家,就这脾气,老爷到底哪来的勇气敢把她扔在大街上不管? 以前只知道自家小姐脾气暴,然而在二小姐面前,她们家四小姐简直是温柔善良的典范。 九皇子君慕楚负手而立,双目不移地盯着面前熊熊燃起的烈焰,心下也是感慨良多。 总算明白为何弟弟会看上这位白家的二小姐了,就这性子,跟他弟弟还真是一国的。 君慕凛凑到他身边来,小声问:“怎么样九哥,我媳妇儿这性子过不过瘾?” 君慕楚点头,这何止是过瘾,简直令人惊叹。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干脆利落又杀伐果断的女子,这白家的二小姐也算是让他开了眼。 “本王算是理解你为何执着于她了。”君慕楚拍拍兄弟的肩,“回头本王也替你和父皇说说,只一道赐婚的圣旨,诚意明显不够,理应再多些表示。” “那必须的!九哥你觉得应该再怎么表示表示?” “依本王看,不如……” 话刚说到这,突然被文国公府里头传来的一声怒骂给打断。有一个他们都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白兴言在大声叫着——“白鹤染!你个大逆不道的逆女,放火烧家残害至亲,如此丧尽天良,该当天打雷劈!” “我x他大爷!”君慕凛怒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去干仗。可惜还没等往上冲呢就被白鹤染给拦了下来。 府门里,白兴言还在继续叫骂:“小畜生,你是想烧死我们全家吗?你个没有良心的东西,莫要以为有了十殿下的婚约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蓄意杀人,你置东秦律法于何地?置从小疼爱你的祖母于何地?” 白鹤染冰冷的声音随之扬了起来——“父亲放心,疼爱我的人一个也不会死,我在乎的人一个也不会亡。就算真烧出事来,我也有本事把她们再救回来。但那些三番五次杀我弃我的所谓亲人,是生是死,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你——”白兴言被她堵得没了话,站在府门里迎着越烧越旺一时半会儿根本扑不灭的烈火,气得脑瓜顶都直冒青烟。他是做了什么孽,竟生出这种女儿来? 九皇子君慕凛听着白鹤染的话,到是想起一件事来,遂问身边的混世魔王:“听说你找夏阳秋给白家二小姐打了一套金针,是针灸用的那种。怎么,这位二小姐通晓医术?本王从前只知医者均使银针施以针灸之术,这金针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是,我相中的媳妇儿能是一般人么!”君慕凛强压下想冲进去拍死白兴言的冲动,告诉九皇子:“染染有一手好医术,出神入化,连夏阳秋都为之惊叹。九哥,我先前就同你说过,我相中染染绝非单纯的因为我对她没有过敏症的反应,更不是因为她生得漂亮。”他轻叹了一声,指向白鹤染,“我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女子,不娇气,不惺惺作态,但没有那些个千金大小姐的臭毛病。她活得比男子还洒脱利落,和她在一起,连斗嘴吵架都是能令人开怀的。九哥,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九皇子其实并不明白,从小到大,他早就习惯了以冷漠示人,早就习惯了所有人都敬他怕他。他创办执掌阎王殿,把所有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不过就是为了保护失去母亲的胞弟。要想让他的凛儿活得快乐无忧,他就只能强迫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只有这样,那些如豺狼虎豹般的兄长们才会因为畏惧于他,而不敢去欺负他的弟弟。 所以他不是很能明白君慕凛对白鹤染的这种感觉,虽然不明白,却很欣慰。从小疼到大的弟弟有喜欢的姑娘了,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因为特殊的体质会一生孤独。 可欣慰的同时却又带了那么点点的失落,弟弟的亲人从今往后又多了一个,他便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重要了。 “九哥没对哪家的姑娘动过心思,也从未考虑过自己有一天会为这种事所扰,所以你的那一套套九哥不懂。但是凛儿,九哥相信你,既然那是个好姑娘,就好好的待人家,别辜负了人家也耽误了自己。” 文国公府的大火烧得更旺了,白兴言声声叫骂不绝于耳,可府门外的人却一个赛一个的冷静,就连白蓁蓁和小娥也没了先前的惊讶和慌乱,开始盯盯地看着面前大火,认认真真地听着里头一句接一句的谩骂。 渐渐地,白兴言不再骂了,许是累了,隐约间只能听到有很多下人在不断地奔跑救火,一盆盆的水从里面泼上府门,火势终于被控制住。 “两位殿下。”白鹤染转过身来,冲着面前的两位皇子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请二位先回吧,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情臣女自己处理就好。” 君慕凛上前拉她,“染染你别这样客气,做什么自称臣女?我是你未来的相公,他是你九哥,咱们不算外人。” “不是外人?那你算内人?贱内。” “……你要愿意,也可以。” 九皇子伸手将弟弟给拽了回来,无奈地提醒,“你是皇子。”怎么内人都整出来了? 君慕凛却反驳得理所当然:“皇子也是怕媳妇儿的。” 白鹤染失笑,笑里却尽是苦涩。 “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如果区区一个文国公府我都进不去,将来又如何进得了你的尊王府?” “染染你这意思是答应要嫁给我了?”他的关注点完全跑偏,“太好了染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放心,不管文国公府进不进得去,尊王府肯定是不用你操这份心的。我跟你保证,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尊王府上上下下都会以你为尊,不管主子还是奴才,都听你的。” “哦。”她点点头,“你是主子,你也听我的?” “我自然是听你的。” “那我现在让你走你怎么不走呢?” “我……我看看热闹嘛!” “没什么热闹可看。”她面色沉得可怕,“你能看到的就只有人性尽失的冷漠和绝望,只有亲无情恨无期的悲哀与凄凉。回去吧,别让我太丢人。”她说完,又给九皇子行了个礼,“今天让九殿下看笑话了,多谢殿下送我们回来,请殿下将他带走吧!” 君慕楚看了她一会儿,又转眼看向文国公府。半晌,道:“烧成这样若还是进不去,那这座文国公府也不必于留,拆了就是。”说完,拉起弟弟强行塞进宫车,终于走了。 白鹤染的袖子被一只小手轻轻扯住,她扭转头,看到白蓁蓁一脸的担忧。 “姐,我姨娘和轩儿会不会有事?” 她拍拍妹妹的手背,“放心,我不是没算计的人,更不会鲁莽到谁的命都不顾。这火烧在府门口,看着吓人,实际上却没多大的破坏力。白家那么多下人,几十盆水也就泼熄了,怎么可能烧到后宅。” “我不是担心这个。”白蓁蓁指指门里,“我相信你能控制好这个火候,我只是担心咱们那个爹,他如此失控,会不会波及到我姨娘?毕竟我还在外头呢,先前我在皇宫门口骂他的那些话他肯定也听着了不少,如此盛怒下,我姨娘和弟弟可该怎么办?” 正说着,大火熄了,只留下浓烟滚滚,呛得人不得不步步后退。 夜晚的凉风很快吹散了烟尘,白兴言率先从里面冲了出来,脸上抹着几道灰,一身衣袍也挂着水迹,狼狈不堪。 “畜生不如的东西,我白家养你十几年,你不但不知恩图报,竟还杀人放火干下这种丧尽天良之事,你究竟想害我白家到何种地步?” 白兴言直指面前的女儿,恨不能将天底下所有恶毒的语言都使出来痛骂。 可在白鹤染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因为这样的叫骂而生出任何的波澜起伏。有的,就只是浓浓的鄙夷,和对待陌生人般的无情冷漠…… 第106章白兴言,你的报应在后头 “不然怎么办呢?”终于,白鹤染说话了,她问她这位父亲,“我不放火又能怎么办呢?我爹把两个亲生女儿都扔了,任我们在这无尽黑夜里自生自灭。我们好不容易回来,迎接我们的却是家门紧闭叫也叫不开。我们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四岁,没有力气推开沉重的木门,想进去,就只能给自己烧出一条回家的路来。怎么,父亲连这条路也要给我们堵死么?” 她看向白兴言,小下巴倔强地上扬着,那么的骄傲和坚强。 她告诉白兴言:“父亲不需要有负担,我说这些话不是诉苦,更没有委屈,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只是在提醒自己,对你这样的父亲,不需要怀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和希望。”她说到这里,感慨地叹了下,再道:“白家可真是有面子,当爹的把女儿扔在宫门口,自己抢了女儿的马车回家,最后还得劳烦九殿下和十殿下送我们回来,当真是比皇子还要霸道啊!” “你说什么?”白兴言一愣,随即大惊,“你说谁送你们回来的?” 白蓁蓁忍不住插了话:“我和二姐姐是坐着九殿下的宫车回来的,放这把火用的酒,也是从九殿下的宫车里拿出来的。九殿下说了,如果靠烧的还不能进家门,那就干脆把这座文国公府给拆了。” 白鹤染笑了,“父亲这回听清楚了吗?另外还要提醒父亲,那两位殿下严重怀疑我们姐妹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因为这世上没有哪个亲生父亲会这样作贱亲生女儿。所以他们决定让阎王殿出面查上一查,查查我们到底是你亲生的还是你从哪里捡回来的。也查一查,你到底有几个孩子,包不包括我和四妹妹。” 这一番话说得白兴言阵阵后怕,除了对两位皇子的恐惧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被他突然想了起来。于是,原本只有愤怒一张脸上开始浮现出慌乱和闪躲,也开始试图转移话题。 然而,白鹤染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只见她上前几步,直走到离着白兴言只半步远的位置。小小年纪的她身高还不到父亲的肩膀,可周身上下却散着一股子傲世一切的凛冽,和咄咄逼人的审判。 她还记着老太太曾说过的一句话,于是面上浮起个狡黠的笑来,“我相信我和四妹妹是你亲生的,但是父亲,你到底还要弄死几个亲生的孩子呢?人活到你这个岁数,却还学不会适可而止吗?” “你说什么?”白兴言这次真的惊了,舌头都打了结,“你都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她淡淡地道,“前因后果,天道轮回,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说话间,老夫人、连同红氏和白浩轩都出了府门来。老夫人被余烟呛得咳了两声,白鹤染皱皱眉,对一同出来、没有跟着她一起去皇宫的迎春道:“替我想着,回头配副药给祖母。”说完,又冲着老夫人款款施礼,“是孙女的错,让祖母跟着受苦了。” 老夫人鼻子发酸,只摆摆手,失望地看着白兴言,已经不想再说什么。 这时,红氏从人群中冲了上来,一把将白蓁蓁抱住,凄凄厉厉地哭。 “你吓死姨娘了,这么晚了被扔在大街上,一个女孩子家该有多害怕?我的女儿,你懂事又漂亮,你的几个舅舅那样的宝贝你,不该受到这样的虐待呀!今天你父亲能扔了你,说不定哪天就要扔了我和浩轩,这个家简直没法待了!” 美丽动人热情如水的红氏,自入府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的翻脸,这一声声哭诉听得白兴言实在烦躁,不由得大喝一声——“住口!红飘飘,你别跟着胡闹!” 红氏猛地回过头来,那双以往一看向他就脉脉含情的眼睛,此刻竟满含着鄙夷与犀利。 忍了这么多年,她不想再忍了,借着今天白兴言干出来的这一出事,红氏是铁了心要闹上一场。于是就听她大声道:“我胡闹?我的女儿被你扔了,你说我胡闹?你怎么不干脆把我也一起扔到大街上去自生自灭?扔人这种事你干得很是顺手啊!也是,说起来也不是头一回了,当年你就是这样把淳于姐姐扔出去的,没想到十年以后主角就换成了我的女儿。” 红氏穿着一身红衣,就像地狱里走出来的厉鬼,张扬着漂亮的脸蛋一声声质问,直逼得白兴言步步后退,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发泄一通后,眼睛里也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雾水。 对这个男人她不是没有感情,否则当年也不会执意嫁入白府,还给他生下了一双儿女。 可这感情随着淳于蓝的离府,随着她两次怀孕生产的步步惊心,随着叶氏入府后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的阴谋阳谋,随着白兴言肆无忌惮的偏心白惊鸿和白浩宸……当初勇嫁时的感情,早就磨得一干二净了。 “二小姐。”红氏转向白鹤染,“如果我们走了之后再也回不来,请二小姐替我照顾好浩轩。他是我的骨肉,我有一千一万个舍不得,但他是个男孩子,白家不可能让我带走他。这座府里我只信二小姐和老夫人,只是老夫人年迈,身子又不好,她护不住轩儿。所以我将轩儿托付给二小姐,请二小姐看在妾身曾跟大夫人姐妹一场的情份上,护好我的轩儿。” 白鹤染点点头,却不提白浩轩,只告诉红氏说:“放心,你们回不来,其它的人更别想回来。”说完,目光投向白兴言,笑里尽是讥讽,“父亲,你是说吗?” 白兴言深吸了一口气,没敢接这个话。他知道白鹤染接的是叶氏,如今叶氏也回了娘家,白鹤染是在警告他,一旦他不能把红氏留住或是再接回来,那么叶氏的回府之路,也必将坎坷不断。 若放在从前,他绝不会把一个十四岁孩子的话搁在心上。可是现在不同了,白鹤染的警告于他来说,那就是来自于十皇子、甚至再加上九皇子的警告。他这个女儿有了大靠山,还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敢捅破天的大靠山,他惹不起,更躲不掉。 “有二小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红氏笑了开,重新拉起白蓁蓁的手,“跟娘亲走,我们回红家去,这里不要你,你大舅舅肯定要。他做梦都想着能有儿女绕膝,若咱们回去,他一定高兴坏了。” 说到这儿,突然又把女儿的手放开,然后转身奔回去,一把将老夫人手里拉着的白浩轩搂住,啼哭不止。 白浩轩是个懂事且早熟的孩子,他没有吵着要跟娘亲和姐姐一起走,反到是不停地替娘亲擦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劝着红氏:“姨娘不哭,姨娘不哭。” 红氏看着懂事的儿子,无奈地告诉他:“轩儿,你别怪娘亲狠心,你是男孩子,娘亲带不走你。” 白浩轩点点头,“我都明白。对于一个家族来说,男孩子总比女孩子更重要一些。姨娘放心的带着姐姐走吧,左右你们也只是到舅舅家去,离得又不远,轩儿想你们了就去求二姐姐带我去看你们。” 白鹤染摸摸这孩子的头,轻声说:“轩儿真乖。” 白浩轩趴上红氏肩头,嘴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娘亲,轩儿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若是父亲不肯再让你们回来,轩儿也会坚强勇敢,早晚有一天会亲自把你们接回文国公府。” 红氏狠狠地亲了儿子一口,然后站起身,冷冰冰的目光甩向白兴言:“如果将来你的宝贝大儿子白浩宸回来了,请记得把我的轩儿还给我。”说罢,又告诉白鹤染:“二小姐也不用折腾搬院子了,就住到引霞院去,除了屋子和院子外,那里其它的东西都是这些年我自己花银子添置的,没用过白家一文钱。我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二小姐收好了,不要落到别人手上,白白的便宜了他们。” 白鹤染再点头,“多谢红姨娘,阿染都记得了。你放心,我想护的东西,没人抢得走。” 红氏安排完了所有事,再不多留,拽着白蓁蓁转身就走。丫鬟小娥赶紧在后头跟上,连同红氏的婢女桃花,都跟着一起走了。 看着娘亲和姐姐走远,纵是再坚强,白浩轩也还是低声哭了起来。 白鹤染将他的小手拉起,再将他的眼泪擦去,大声地告诉他:“别哭,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反而会让人笑你懦弱。你的姨娘不是不要你,她只是不得不这么做。否则一再的妥协忍让,将来某些人就更加的不会顾及你们的死活。”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白兴言,“想要更好地活着,就只能先置之死地,而后再生。” 白浩轩也去看他的父亲,目光平平静静,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看得白兴言阵阵心凉。 白鹤染牵着白浩轩的手,返身走向府门。看着眼前烟尘一片,她灿笑起来——“父亲,我这条回家的路开得可还算好?比之当年你将我和母亲扔出府门时的魄力,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别急,这才刚刚开始,你的报应在后头呢……” 第107章我给你一次彻底的新生 白兴言站在原地,没看白鹤染,目光却投向府门口的石柱上。 淳于蓝当年就是一头撞在那里,撞扁了头骨,人也随之一命呜呼。 他曾一度以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从前府上也没有人敢触他的霉头提起那一桩,可自从白鹤染从洛城回来,三番五次提起,动不动就用这件事把他损一遍。不但如此,她还把自己的院子取名念昔,更是让他只要一看到念昔院三个字,就能想起当年的淳于蓝来。 白兴言再一次感叹:“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女儿来?你不配做我白家的孩子!” 白鹤染点头,“是啊,只有白惊鸿那样的才配。然而,那并不是你的种。” 老夫人见白兴言还是不依不饶,气得失声痛骂:“她不配做你的女儿,你难道就配做我的儿子?要不是我求阿染去为你说情,你到现在都还在宫里跪着呢!女儿将你救了回来,你非但不感激,还将她们扔在外头不管不顾,若说天底下没有她这样的女儿,难道就能有你这样的父亲?兴言啊兴言,推己及人,当年若你的父亲也这样对你,你今日的下场又该如何?” 白兴言对上白鹤染时总会觉得对方太过犀利,反之他就言语无力,连骂人的话都像打在棉花上,怎么打出去就怎么被弹回来。心里自憋着气呢,正好老太太送上门来,他可算找到了发泄口,张口就要怼回去。 可惜,嘴巴刚一张开,就听到白鹤染那语带警告的声音又传了来:“言多必失,父亲如果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白家才是真正的没有希望。与其在这里拿自己的母亲撒气,不如好好思考一下怎么把红姨娘和白蓁蓁给接回来。别怪我没提醒你,红家与叶家,一个是你的钱,一个是你的权,眼下钱权都跑了,你还剩什么?另外,方才两位殿下送我们回府时,我见九殿下对四妹妹可是好得很,四妹妹下宫车时绊了一下,是九殿下主动伸出手,将她扶住的。” 她说完,冲着老夫人深深地施了一礼,“祖母交待下来的事情已办妥,阿染回房休息了。” 待老太太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进了府门,走入浓浓夜色。 白兴言指着那远去的小身影,就想再说几句狠话逞逞痛快,老夫人却重重地叹了一声,话语冰冷地道:“叶氏不在,公中就由你自己管着吧!我老了,不想管了,也管不动了。大门是一座府邸的颜面,你若还要脸,待天一亮就赶紧找人修修。”说吧,伸手将白浩轩拉过来,“轩儿,跟祖母回锦荣院儿去,今晚祖母带着你睡。” 白浩轩听话地跟着老夫人走了,直走出老远,白兴言还在府门口站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嬷嬷问老夫人:“真的要将公中事务都交给老爷?会不会不太稳妥?毕竟接了公中事就相当于管着帐房,这……” “这样最稳妥。”老夫人绝望的脸上透出坚决,“从前就是叶氏一手握着公中,今儿这话即便我不说,他也不可能让我插手叶氏留下来的摊子。这样很好,就是要让他管管帐房,让他亲眼看看咱们白家到底还剩下多少银子。一把火烧没了大门,这脸面上的事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只可惜,眼下公中帐面儿上根本拿不出修门的银钱来,咱们白家早就被叶氏给搬空了。” 李嬷嬷也叹了声,低头看看白浩轩,再道:“是啊!从前都是靠红家帮衬着,如今老爷把红姨娘和四小姐也给得罪了,往后怕是没人再把真金白银一箱一箱往文国公府抬了。不过前些日子红家大老爷来给二夫人贺寿,也给了老爷不少,老爷不可能看着大门破落不管,老奴估摸着,肯定是用自己的银子去修了。” 老夫人冷笑起来,“那也是去过公中之后,迫不得已才会动自己手里的那些。总归他得先看到一个亏空得一文不剩的白家,那就够了。如果看到这些之后他还想不明白,那他真不配做白家的儿子,不配做这一代的文国公。” 老夫人说到这里,脚底也绊了下,幸亏白浩轩扶了一把才没摔倒。她重重地叹气,紧紧抓着孙子的手,悲哀地道:“老身真后悔,我竟然用阿染对我的情份去换她为兴言求情。早知道当爹的能把两个女儿扔在大街上,这个口我说什么也不会开。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再有下次,老身就狠狠心,全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如今国公府世子未立,兴武也不是没有希望。” 李嬷嬷心里打了个哆嗦,没想到老夫人竟动了这样的念头。可是二爷就比现在的老爷好吗?她想到二爷白兴武的夫人谈氏,不由得默默摇头。只怕谈氏还不如叶氏,叶氏看重这侯爵之位,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会让文国公府撑下去。但就凭谈氏那个心性和脑子,只怕爵位一旦落到她的手里,撑不过两年就得走向灭亡。 其实白家三位老爷中,最好的人选就是三老爷。虽是武将,但有军功在身,聪明、通晓事理,而且为人谦和有礼,实实在在。若是三老爷接了爵位,白家才真正的会兴旺起来。 更何况三老爷还顶着个二品征北将军官衔,那才叫有老国公爷当年的风范。 可惜,这些道理她明白,老夫人就更明白了。但明白又能如何?三老爷是庶出,不是老夫人亲生的,就算现在的国公爷倒了台,在老夫人心里,能想到的也唯有一个二爷而已。 白鹤染回了引霞院儿,丫鬟婆子站了一院子,看到她自己回来,后面没跟着四小姐也没跟着红姨娘,一个个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迎春主动站出来,将前院儿发生的事情给这些下人讲了一遍,末了更是强调:“大家不用担心,平日里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二小姐的院子在修整,暂时住在这里,红姨娘和四小姐暂时回红家住上几天,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现在跟过去没有不同,你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如常。” 引霞院儿的人都知道自家主子跟二小姐走得近,前院儿她们虽然没去看,但那头失了火是听说的,红姨娘因为四小姐的事憋了一晚上的气,这会儿又回了娘家,看来是闹得不轻。 一个大丫鬟走上前,朝着白鹤染款款行了个礼,“奴婢名叫海棠,给二小姐请安。姨娘临出门前就交待过,如果她不能带着四小姐回来,那就一定是二小姐到这边来住。姨娘说了,别人进来,敢出去,二小姐来,要像待主人一样迎进门。” 白鹤染听了这话,便知这个丫鬟定是红氏信得过的,特地留在这处理善后事宜。她多问了句:“你是从红家过来的?” 海棠又俯了俯身,“回二小姐话,奴婢的确是红家送过来照顾红姨娘和四小姐的。” 白鹤染点点头,“好,我还是那句话,从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我住四小姐房里,红姨娘的屋子每天照常打扫,里面的所有东西,一样都不许动。” 她说完这些便不再多留,直接朝白蓁蓁的房间走了去。 身后下人在海棠的安排下很快就各自散了,没有人慌乱,也没有人过来打扰她。 回到房里,她问迎春:“白惊鸿那边如何啊?” 迎春说:“小姐刚出府没多久,宫里就又来了一波太医,后来听说总算是见好了些,老爷很是高兴。奴婢听下头的人私底下议论,说老爷见大小姐病情有好转,直呼大小姐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必成大业。” 默语没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大业?哼,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还必成大业,这样的话传出去,真够诛九族的了。” 迎春也道:“可不,据说当时几位太医都听愣了,还是风华院儿的下人反应过来,悄悄给使了银子才封住了口。这老爷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白鹤染失笑,“你们在府上这么些年,早该习惯了才是。他要借白惊鸿成就毕生大业,这几乎都不能算是秘密了,国公府里但凡长些脑子和心眼的丫鬟仆人都看得出来,他还以为就他一人聪明。” 她说着话,看向默语,“若有一天白兴言真成了他所谓的大业,你又该如何选择?” 默语一愣,“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赶奴婢走么?” 她摇头,“就是好奇,问问。白兴言的大业靠白惊鸿来成就,而那白惊鸿是叶氏的女儿,你则是叶家培养出来的暗哨。若真有那么一天,可会后悔当初选择了我?” 默语一脸苦涩,“奴婢哪有什么选择,在二小姐面前,奴婢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更何况,我于前主来说早已是枚废子,废子当杀,是二小姐又给了我一条命。狗都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何况奴婢的心是肉长的。二小姐放心,没有如果,也不存在后悔。” “很好。”白鹤染点点头,“既如此,默语,我便给你一次彻底的新生……” 第108章我白鹤染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白鹤染命迎春备了水沐浴,却不是她沐浴,而是给默语。 紧接着又按照白鹤染写好的一个方子,去念惜院儿那头抓药。 药材是君慕凛上次过来时一并带来的,满满两大马车,这会儿都分装在大箱子里储存着。 白天干活的工人都散到了外院儿客房去休息,念昔院儿只留了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守着,那些药材也是由这个姑娘负责。 这位不是下人,而是国医堂的女大夫,名叫融月,是君慕凛从夏阳秋那里借过来,帮着白鹤染看管药材的。 迎春到时,融月刚把所有的药材点看一遍,见迎春拿着药方来,便随口问了句:“是二小姐开的方子吗?”一边说一边将方子接过,一看之下不由得惊讶起来,“这方子怎么能是这样开的?九里香虽有活血散瘀的功效,可这剂量给得也太大了?还有蟾酥,开窍醒神之物,可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它跟九里香搭着用,特别是里头还要添上天仙藤,这还不得把人……活血活得沸腾啊?” 融月不断地摇头,“看不懂,完全看不懂。这样的方子就是夏国医也不敢开,真不明白你们二小姐是怎么想的,不过……”她心思一转,随即恍然大悟,“如果是要杀人,那我就能理解了。” 迎春听得直咧嘴,“融月姑娘说笑了,这是在自己家里,怎么可能杀人呢。” “那是要做什么?哪有人这样开方子的?”融月十分好奇。 可迎春却摇着头告诉她:“融月姑娘,我们和您不同,您是大夫,我们却只是给人做奴才的。奴才有奴才的本份,不该问的不问,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眼下主子让我按方取药,我便过来取,劳烦您给抓一下,我还得回去跟主子复命呢!” 融月便不再说什么,她明白大府门里的规矩,当下利落地给拿了药,将迎春打发回去。 这一箱箱的药材都是上品,甚至还有不少是外界难求的绝品,有的甚至连国医堂都很难弄到。但是十殿下却为了这白家的二小姐,把这么些好东西都送进文国公府来,但愿那位二小姐不要糟蹋了这些上好的药材,更不要辜负了十殿下的一番心意。 白鹤染不会下错药方,因为她的这个方子根本不是用来给人吃的,而是要放进滚烫的木桶里,烫出药性,泡成浓汤,给人沐浴。 她要恢复默语的内力,从此以后自己身边就能多一个助力,不至于遇了事还得自己动手。 当然光泡肯定不行,还是得配合针灸刺激穴位,以达到最好的功效。 迎春退出屋子守在外面,她知道二小姐要做什么,也知道二小姐很看重默语。 她没有失落,就是有些感慨,因为默语有武功在身的,所以更受主子的重视。哪怕曾经是个细作,却依然能够受到如此重用。而她自己呢?手无缚鸡之力,除了端茶倒水打理院子,别的什么都不会。 相比起默语来,她实在是太没用了。 但迎春知道自己也是被小姐看中的,默语主外她主内,二小姐身边不能都是打打杀杀的丫鬟,总也该有一个能把家中事务打理明白的人。 默语这一泡就泡了两个时辰,白鹤染的针灸术也施了两个时辰。终于将金针全部拔下来时,木桶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默语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干了重活儿般,全身疲惫得几乎闭眼就能睡下。 但是白鹤染告诉她:“不能睡,换了干净衣裳打坐运气到天亮,天亮之后你被废去的内气就可以全部恢复,且要比之从前还提高许多。默语,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曾对我发过的誓言,我白鹤染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若胆敢生出外心,我便绝不会再留你。” 默语从水里出来,披了外衫给她磕头,“小姐再造之恩,奴婢一生不忘。小姐放心,从今往后,奴婢这条命就是小姐的,小姐生奴婢生,小姐若死,奴婢削尖了脑袋也要给小姐报仇,之后便追随小姐一起下黄泉地狱。” 白鹤染摆摆手,“行了你可别咒我了,换衣裳吧,我歇了。” 一连两个时辰的针灸,她也累得不行,走进内间倒在床榻就睡了过去。默语一个人换好了衣裳,悄悄地收拾打扫干净,然后守在白鹤染床榻边,打坐运气。 次日起得有些晚,醒来时迎春告诉她:“老爷要修府门,结果公中拿不出银子来。” 她一边穿衣裳一边问:“修个府门要多少银子?” 迎春说:“少说也得三百两。” 她想起偷来的帐册,不由得笑了起来,“也是,眼下到了月底,该花的都花完了,这月的收成要下月初才能入帐,此时动用这么大笔银子,可不是拿不出么。” 迎春有些气愤,“堂堂文国公府,三百两现银都拿不出,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那能怎么办呢?他养了好媳妇儿和好继女,把咱们家都花空了。从前男人不管帐心里没数,这会儿要用钱了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穷,你说这是该说他可笑还是可悲?” 迎春摇摇头:“恕奴婢直言,不可笑也不可悲,而是可气。小姐不知,今早老爷调不出银子来,气得去找老夫人闹了一场。意思是说老夫人身一家之主,平日里却没打理好公中帐目,以至于亏空到帐面上能动用的现银只有区区五六十两,这简直不成体统。” 迎春越说越生气,“哪有这样当儿子的,这种时候知道老夫人是一家之主了,可老夫人什么时候有过一家之主的权力?府上中馈一直都是二夫人拿捏着,老夫人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可现在没银子了却去找老夫人发火,哪有这样的。” “祖母身子如何?” “不好。”迎春实话实说,“老爷不分青红皂白地闹了一场,直接把老夫人气到昏倒。锦荣院儿要请大夫,可府里的大夫都被风华院把着,一个都不肯让出来,还说若是大小姐有事,老夫人担不起这个责任。李嬷嬷没了办法,只能过来请二小姐。可小姐您那时候正睡着,奴婢没忍心叫,想着念昔院那边还有位国医堂的女大夫,那融月姑娘既然能在国医堂坐诊,想必医术一定是高明的,便去请了融月姑娘到锦容院去。眼下老夫人已经没事了,奴婢还得跟二小姐请罪,请小姐恕奴罪自作主张之罪。” 迎春说到这里,直接跪了下来。 白鹤染摆摆手,“起来,既然人已经没事,你就没有罪。国医堂的那位夏老先生我见过,能被他认可留在国医堂,你去请的融月姑娘就一定能医好祖母。” 她洗漱过后往外头走,迎春跟在后头问:“小姐要出门吗?要不要奴婢去叫默语?她今早看起来有些疲惫,这会儿应该还在睡着。” “不用。”她告诉迎春,“我不出府,只是想往祠堂走一趟,给母亲的牌位上柱香。” 迎春赶紧道:“那奴婢给小姐带路。” 白家祠堂在白府最西边,是一个很清静的地方。没有过多的下人守着,只有一个老仆人拿着大扫把一下一下地划拉着青砖地面。 听到有人来,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扫地,什么都没说。 迎春告诉白鹤染:“他听不见声音,也说不了话,又聋又哑。给白家守着祠堂有几十年了,听说是老国公爷在世那会儿带进府来的,二夫人入府后曾一度想把人换掉,老夫人说什么也不同意,闹了一场方才作罢。好在这种地方二夫人根本不来,慢慢的也就给忘了。” 白鹤染点点头,径直往里面走去,迎春则留在外头,帮着扫地的老仆人收拾院落。 白家祠堂很大,打扫得很干净,里头燃着长明的油灯,香也是燃着的,显然是外头那位老伯一直在照顾着。 原主的记忆中没有这里的印象,想来是一直病着,没有机会进到祠堂祭拜。 这里主供的是第一代文国公的牌位,下方一并排挨着放的,是历代爵位承袭者,和他们的正妻与子嗣。 东秦有规制,妾室与庶子庶女的牌位是入不得祠堂的,所以在这大祠堂的边上还有一个偏殿,他们的牌位都摆在那里。另外因为女子都会出嫁,生死都随夫家,所以这里没有姓白的女性牌位。 她找了一圈,在一个角落处看到了淳于蓝的名字,这是老夫人尽了最大努力为淳于蓝争取来的。否则若依着白兴言对淳于蓝的态度,别说正堂,只怕边上的偏殿也不会让进吧! 她扯了一个苦涩的笑,走上前去取了三柱长香,对着淳于蓝的牌位认认真真地鞠了三个躬,然后将长香插在香炉里。 长香火苗扑扑地跳了几下,像是有灵之人在对她做出回应,白鹤染鼻子微微发酸,哪怕面对着的并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可两世为人,相似的人生经历还是能勾起她心底深处最难过的往事。 她在牌位前站了很久,用衣袖将淳于蓝的牌位擦了一遍又一遍,这时,聪敏的听觉让她听到祠堂外面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多时,就听到默语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有些着急地道:“小姐快回去看看吧,老爷闹到引霞院儿来了……” 第109章走,跟姐抄家去! 默语的话并没有让白鹤染生出多大的意外来,为了要银子,白兴言能去老夫人那里闹一场,就肯定不会放过引霞院儿。 做为整个文国公府最有钱的一个人,红氏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那都是土豪级别的,即便桌上随便摆着的一套茶具都是上等的白玉打造而成,就更别提妆台上一盒一盒的珠宝首饰。 她问默语:“白兴言是来抢东西的吧?” 默语答:“小姐料得没错,老爷说急用银子,要抢了红姨娘的首饰去变卖。奴婢出来时,海滨正拦着,但老爷闹得凶,怕是拦不住。” 白鹤染目光没离开淳于蓝的牌位,听着外头的话只觉得十分好笑。她呢喃开口,对着牌位轻轻地说:“淳于夫人,你看到了吧?这就是现在的白家,这就是当年你许嫁的男人。我知道你无法做主自己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但断送了你的一生,也断送了你女儿的一生。真对不住,我不是你真正的女儿,但却占用了她的身体,接收了所有关于她关于你的一切记忆。或许这该算做前世今生因果轮回,总之,现在我来了,你放心,白家欠你的、欠阿染的,我都会为你们讨回来。你不该白白撞死在文国公府门前,阿染也不该被那白惊鸿的手下白白毒死。该得到的报应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淳于夫人,且等着看吧!” 长香的火苗燃得更旺了,像是听得懂她说的话,并做出回应。 白鹤染笑了起来,“从前我不信这些,可是现在我人都来了,又如何再说不信?你若有灵,便保佑真正的阿染能投生个好人家,也算了却了我的一份掂记。” 她该说的话都说完,又冲着牌位鞠了鞠,这才出了祠堂。 默语和迎春都急得不行,却见白鹤染不但在里面待了许久,这会儿还是慢悠悠地走出来,面上一点急色都不没,不由得纳闷起来。 “小姐为何不着急呢?”迎春问她,“红姨娘东西万一被老爷抢走了,那得多可惜呀!” 默语却没迎春那般急燥,只道:“小姐既然不急,那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白鹤染率先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是有打算,但也不是多大的打算。只是想让我那个爹多抢一会儿,抢足了秋后好算帐。” 两个丫头没怎么明白,但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只在后头默默跟着,一行人很快回了引霞院儿去。 院子里十分闹腾,白兴言带了几个下人正在红氏的屋子里肆意搜刮,院子里还摆着两只大木箱,看起来是准备搜刮完了用这两只箱子把东西装走的。 海棠跪在门口不停地说着:“老爷如此不够情面,难不成当真不准备再将红姨娘接回来了吗?纵是您不念多年夫妻情份,总也该念着红家能许给文国公府的好处。” 白兴言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笑话,她只是我的一个妾,哪里算得夫妻?你也莫用红家的钱财来压制本国公,没了我文国公府的帮衬,他红家的生意也做不到如今这般风声水起。红氏识趣便自己回来,若不知好歹,那就莫怪本国公再不对红家施予半点帮衬。我到要看看,没了我文国公府做靠山,红家还能不能再嚣张下去!” 海棠不敢吱声了,因为她心里明白,文国公府与红家是相辅相成的,白家有势,红家有钱,两相帮衬才能活得更好。若真没了文国公府帮着,红家在许多关卡上都会遇到难题。 见海棠不再说话,白鹤染却笑了起来。她走到红氏的房门前,看着里头强盗一样的父亲,开口道:“没有文国公府的帮衬,红家就不行了吗?父亲,你还真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白兴言翻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白鹤染的动静让他心里凉了半截儿。他来时都派人查探好了,知道白鹤染出了门,还是往祠堂那边去,这才赶在这个空隙过来的。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儿这么快就回来了。 “逆女,这是你的父亲和府上姨娘之间的事,你一个做小辈的没资格掺合。” 可白鹤染不这样认为:“怎么就没资格呢?红姨娘临走时将这屋里的东西都给了我,眼下这些东西的主人站在这里,你一个当爹的公然抢女儿的东西,我该说你是土匪还是强盗?” “混账!”白兴言气急,一下没控制住,狠狠地摔了一只杯子。“她红氏嫁入白家,那就是我白家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白家的。她有什么资格说送人就送人?” 白鹤染看着地上的碎片,啧啧出声,好心提醒道:“一只白玉杯造价可不低,且东西是成套的,摔了一个整套就得重做,可是得花大笔银子的。”说完,扭头告诉迎春,“记下,文国公废了引霞院儿一套白玉茶盏,回头想着让他给补回来。” 白兴言气得跳脚,正要骂人呢,白鹤染的话又来了——“既然说女人嫁入夫家,一切就都是夫家的,那也好。迎春默语还有海棠,你们三个跟我走,让文国公自己在这边折腾吧,咱们去抄福喜院儿!” “等等!”白兴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父亲没听清楚么?我说,要去抄了福喜院儿,把福喜院儿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卖了,换成银子给府里修大门。” “大胆!”白兴言急了,“当家主母的院子,岂容得你放肆?” 白鹤染一挑眉,“哟,父亲这意思是,妾都算白家的人,当家主母却不算?我还以为二夫人回叶家只是思过,没想到父亲直接就把她给休了,还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白兴言都听傻了,“你说什么胡话?我何时休了叶氏?” “没休那怎么就不算白家人呢?” “我又何时说她不是白家的人了?”白兴言简直跟这个女儿说不明白话,这去了洛城三年,回来之后怎么变得满脑子歪门邪道? 白鹤染给他分析:“你看啊!你方才说,因为红姨娘嫁进了白家,那就是白家的人,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白家的。所以你需要用银钱时,就跑来搜刮红姨娘的屋子。那么同理,二夫人也嫁进了白家,且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府来的,她更应该是白家的人,她所有的一切就更应该是白家的。你认为你搜刮引霞院儿没有错,那么我去搜刮福喜院儿就也没有错。凭什么只有红姨娘能为白家尽义务,她叶氏就不能?还是说……”她面上露了个狡黠的笑来,“还是说,父亲只敢欺负小妾,对你娶进门来的续弦之妻,是一下都不敢碰?” 这番话于白兴言来说就是歪理,可这些它歪理厉就厉害在成功地将了白兴言的军。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白兴言要是不抄了福喜院儿,那就是怕了叶氏,就是只敢动小妾不敢动正妻的怂包。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被白鹤染这么一激到也恢复了几分清醒。 之前他是气糊涂了才到引霞院儿来抢劫,因为公中帐上没银子,偌大一座文国公府,居然几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帐面上一片赤红,全是亏空,他当时气得差点儿没昏过去。 但气归气,府门却不能不修。那是文国公府的门面,总那副德性摆着成什么样子?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可他没银子啊!前些日子红家抬进来的银钱已经被他用掉了,这会儿想要修大门,除了引霞院儿,别无它法。 所以他头脑一热就来了,但这会儿被白鹤染这么一激,他突然冷静下来,竟还有些后怕。 叶氏动不得,难道红氏就轻易能动得了吗?白家眼下这个样子,如果没了红府的支持,他怕是连下个月仆人的月例都发不出。 眼下红氏被气跑了,带着女儿一起跑的,他若再抄了引霞院儿,怕是关系很难再缓合。 白兴言如此思虑一番,心头懊恼不已。更是一想到白鹤染刚进来时说的话,就更闹心。 除了文国公府,现在的红家还能靠着白鹤染。就冲白鹤染跟红氏这么好的关系,就算真跟文国公府闹翻了,再得不到白家的支持了,可白鹤染只要一句话,十殿下、甚至九殿下都能为红家出头啊!那二位一出头,还能有他文国公府什么事? 白兴言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气氛十分尴尬。 默语这时好死不死地又来了句:“福喜院儿地方大,屋子也大。二夫人一向喜奢华,屋里好东西可不少,就咱们几个怕是拿不过来。要不奴婢再去叫些人吧,一次搬个空,也省得再二次返工。” 白兴言一个头两个大,狠狠地剜了默语一眼。他就想不明白了,从前老夫人身边挺老实的一个丫头,这怎么跟了白鹤染之后就也跟着性情大变呢?性格这种东西,也能传染的? 不等白鹤染发话,这时,就听院子里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人们回过头去,见是一个在前院儿侍候的小厮跑了来,往屋门口扑通一跪,大声道:“老爷,不好了,叶家的人打上门来了!” 第110章父亲,可不能怂包啊 叶氏被赶回娘家,这对于叶府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昨日叶氏从白家出来,直接就进了宫去找太后,从宫里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叶家,而是去了郭家。 她不确定这件事情太后管不管得了,虽然抱着极大的希望,但只要一想到十皇子的嚣张和九皇子的冷漠,就觉得希望十分渺茫。所以她去了郭家,想在太后之外再寻一份稳妥。 她在郭家住了一宿,等来的却是太后那边传来的无能为力的消息。郭家一听这话也犹豫了,太后都管不了,他们如何管?总不成让老将军去找皇上说情,这些女人家的事闹到前朝,实在太难堪了。 于是郭家也退缩了,叶氏独立无援,只得在今天早上回了叶府。 叶家大老爷叶成仁和二老爷叶成铭见她哭哭啼啼地回来,别的不说,只说被白家的人欺负,白兴言将她赶了回来。二人当时就火了,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势要跟白家讨个说法。 白兴言刚赶到前厅,一只脚都还没踏进门呢,就见一只茶碗狠狠地往他这处砸了过来,啪地一声碎在他脚边。茶水四溅,脏了他新换的袍子。 白鹤染跟在后头,转头一看老夫人也正好赶到,于是赶紧上前去搀扶,同时轻声道:“祖母莫急,咱们慢点儿进,里头打架呢,可别打着咱们。” 老夫人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但一张脸却阴沉得可怕。 白兴言刚到就被摆了这么个下马威,当时也是气得不轻。可还不等他说话,就听叶成仁的声音传了来,直接就质问道:“白兴言,你就是这样对我妹子的?将我们叶家的女儿赶回娘家,如此羞辱我叶氏一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此言一出,白鹤染没忍住,直接就乐出声了。 白兴言也被骂得火气上窜,转过头就骂了句:“小畜生,你笑什么?” 骂人的同时手也指了过去,可惜没指准,指到了老夫人眼前。 老夫人真是又气又恨,“你骂谁呢?” 白兴言愣了下,嘴上还是不饶人,“母亲怎么过来了?我骂你身边的那个小畜生。” 白鹤染十分无奈,“父亲这个文国公还真是世袭出来的,要不就依着您这个脑子,侯爵之位怎么着也落不到你头上。你看,你连我是笑你还是笑别人都分不清楚,人家骂你,你骂我,合着咱们白家怎么着都是挨骂,太亏了。” 老夫人也是恨铁不成钢,“你堂堂文国公,被一介平民指着鼻子骂,你有气不冲着骂你的人撒,却要骂自己的女儿。多有出息!” 白兴言又愣了愣,这女儿是在笑叶家人?她什么时候竟会站在他这一边了?一想到这个,便也想起方才叶家人对自己的指责,不由得转过头去又瞪向方才说话的叶成仁。 叶成仁冷哼一声,胸膛又挺了挺,“怎么,你这是认为我说得不对?” 厅外,白鹤染已经搀扶着老夫人走了进来,连后身后一众丫鬟婆子,前院正厅一时间热闹起来。 “祖母您坐。”她扶着老夫在主位坐了下来,然后笑着道:“祖母不要生气,有人欺负到咱们头上,那打回去就是,没必要给自己气受。”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说话的是叶家二老爷叶成铭,他盯着白鹤染,满眼的愤怒,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叶家这两位老爷都生得一副好相貌,虽说上了年纪,但还是能从眉眼五官中看出年轻时也是俊朗少年。只可惜,俊郎少年不讲理,还不怎么有脑子。 白鹤染握了下老夫人的手,然后直起身,正面迎向叶家来人,竟是做出一个俯身下拜的动作,恭恭敬敬地向两位叶家老爷行礼。 白兴言都看傻了,这特么到底是在干什么? 正傻着,就听白鹤染来了句:“不知竟是两位王爷驾到,阿染给两位王爷行礼了。” 王爷? 一屋子人都懵了,哪来的王爷? 叶家二位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皆是一个想法,这白家的二女儿怕不是个傻子吧? 然而,谁傻,白鹤染也不会傻。她的话紧接着又来了:“就是不知道两位是何时封的王,封的又是什么王,这个称呼该怎么叫啊?” 白兴言实在听不下去了,“阿染,他们不是什么王爷,是叶家的两位老爷。” 老夫人也跟着解释:“一介平民,非但不是王爷,还没有任何官职。” “恩?”白鹤染一脸茫然,“不是王爷?甚至还是平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叶家人也听不下去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白鹤染指指她爹:“我爹,文国公,东秦世袭的超品一等爵。在场各位都不是不懂法的人,东秦有律,文国公的地位要高于正一品的左右丞相,仅次于王爷,基本上有官职的人见了他都要下拜。可是刚才您二位进来,不但没有行礼,甚至先是拿茶碗砸我父亲,再又指着我父亲鼻子骂了一顿。既然这么有底气敢打砸辱骂当朝侯爵,那肯定就是地位超凡,要高于我父亲才能干出来这个事儿啊!所以我自然就以为你们是王爷呀!” 叶家人都听愣了,这个逻辑……不好反驳啊! 白兴言腰板挺了挺,第一次觉得有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儿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白鹤染的话还在继续:“可是真没想到,二位居然什么都不是。那我就想问问了……”她高昂起头,语调凌厉起来,“一介平民,是谁给你们的勇气公然打砸辱骂当朝文国公的?” 叶成仁叶成铭二人彻底被堵了嘴,二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明白,话题是怎么绕到这上面的?他们干什么来了?不是来找白兴言算帐的么? 大老爷叶成仁心思沉了沉,当机立断地做了个决定——不搭理白鹤染。 他是来找白兴言的,不能再跟一个小姑娘继续扯下去,否则早晚得被扯进沟里。 于是他选择把刚才那个话题给忘了,又转向白兴言,阴沉着脸道:“妹夫,我还叫你一声妹夫。咱们这是家事,家事就得按家事来办。我妹妹嫁入你白家,给你生儿育女,为你铺垫前程,可是你呢?你就是这样对她的?” 白鹤染又笑出了声,“不是,二位,你们是不是对自己的妹妹有什么误会呀?生儿育女?搞不搞笑,她给谁生儿育女了?她的一双儿女可不是我父亲亲生的呀!白家二夫人和离再嫁的事,难道你们都忘了?” 叶成仁恼羞成怒,再忍不下去了,急头白脸地冲着白鹤染吼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简直没有教养!” 白鹤染耸耸肩,“教养都是家族给的,你这是在骂白家?父亲,人家指着鼻子骂上门来,你可不能怂啊!”她终于将目光投向白兴言,意思很明显,当爹的,现在该你说话了。 白兴言咳了一声,说了一句话:“府上子女都是由当家主母管着的。” 意思就说,有没有教养,那都是叶氏教出来的,你们叶家人既然要谈这个教养的问题,那最好还是跟你们的妹妹谈。 老夫人听到这句话,总算觉得他儿子有个男人样了,于是点点头道:“没错,当家主母教养子女,每一家都是这个规矩。说我们白家的女儿没有教养,那就是说我们府上的主母失责了。” 叶成铭听了这话火气也窜了上来,随口就说了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我们叶家的人?” “哟!”白鹤染一道目光就瞪了过去,“长辈说话你当小辈的插什么嘴?真是没有教养。” 同样的话被她扔了回去,啪啪的打在叶家两位老爷的脸上。叶成铭已经快被气迷糊了,扯着嗓子喊起来:“你竟敢指责我叶家?” 白鹤染都气乐了,“我当然敢,这有什么可不敢的?不是,你们叶家到底什么来头?权势竟大到能一手遮天?能大白天的到一等侯爵府上来喊杀喊打?这权利到底谁给你们的?莫非是宫里的老太后?那这个事儿可就大了!”她看向白兴言,“父亲,进宫面圣吧!太后娘娘是皇家的人,却帮着宫外的叶家将势力铺得这么大,这到底想要干什么?出了这样大的事,皇家不能不防啊!” “你——”叶家二位都惊呆了,这怎么又扯上皇上了?这怎么又扯上让皇家防着叶家了?原本就是两口子吵架,娘家人来给女方做主,这怎么绕来绕去,却把他俩给绕出一身官司来?这种事情能拿到宫里去说么?不管到底有没有,一旦皇上听说了这个事儿,心里肯定是要犯膈应的,那以后叶家的日子可怎么过? 两位叶家老爷额上终于冒出冷汗来,终于意识到事实远没有他们刚来的时候想得那样简单。白兴言这个妹夫从前任由他们拿捏,从不敢公然反抗,可现在妹夫是不反抗,人家女儿不干了。而且这个女儿…… 他们越想越心惊,大老爷叶成仁更是想到了叶氏寿宴那天发生的事情,想到了九皇子,想到了寿宴上烧起来的那一车车冥礼…… “白兴言,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二老爷叶成仁的脑筋粗犷一些,还是想把这个场子和面子给找补回来,于是,他再次将手指向了白鹤染—— 第111章君慕凛是个什么东西? “一定是你大逆不道从中作恶,在寿宴上你就横生事端,如今又赶走当家主母,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面对叶成铭的指责,白鹤染一脸无辜,“赶人的是明明是君慕凛,关我什么事?” 她突然扔了这么一句话出来,叶家人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君慕凛三个字于他们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皇子名讳,他们这些沾点儿皇亲的家族自然是晓得的。陌生的是,平时根本听不到有人直呼皇子名讳啊!以至于面对这么一句话,他们一下子忽略了君慕凛是谁,于是叶成铭紧跟着就接话道:“君慕凛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一出口,厅内众人皆将目光往叶成铭处投了去,看傻子一样看向他,就连他哥哥叶成仁都懵了。 “二弟!”叶成仁赶紧出言提醒,“莫要乱说话。” 叶成铭还没反应过来呢,“我怎么乱说话了?大哥难道还看不明白吗?白家有如此恶毒之女,咱们叶家人在这府上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不是说这个。”叶成仁十分无奈,这个弟弟爱冲动,话总是不经大脑就往外冒,眼下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都如此提醒,却还是不明白,这可如何是好? “那大哥是在说什么?”叶成铭闷哼一声,然后转问白兴言,“你说说看,那个君慕凛又是什么人?同你白家是什么关系?” 白兴言冷笑,心里真是痛快到不行,已经迫不及待等着看叶成铭的笑话了。于是他大声告诉对方:“你说的那个人,是当朝十皇子,尊王殿下!” “十……”叶成铭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起来,脚步晃了晃,一下跌坐在椅子里。 十殿下,他这时才想起来君慕凛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那是十殿下的名讳,自己竟然敢问十殿下是个什么东西,他这是……找死啊! 叶成铭诧异地向白鹤染看去,白家的这个女儿太可怕了,居然给他下了这么一个猝不及防的圈套,他完全没有准备就钻了进去,眼下套子口收了紧,他该如何脱身? 大老爷叶成仁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这件事情一旦闹大,就依着十皇子那个性子,保不齐得把叶家一锅都给端了,下场绝非他们能够承受的。 他想了想,开口道:“是我二弟失言,因平日里从未听到过有人直呼皇子名讳,这才一时没有想起那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妹夫,咱们都是实在亲戚,你也知道十殿下是个什么脾气,这件事情一旦闹大,我们叶家出事,对白家也绝对没有好处。这事是我们有错在先,也是情急之下冲动造成的,还望妹夫不要放在心上,就此掀过吧!” 白兴言看着刚才还指着他鼻子骂的叶家大老爷,这会儿低声下气地跟自己说话了,不由得有几分得意。 同叶氏成亲多年,叶家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何时向他低过头?他自己想借叶家之势往高攀,因此也不敢将叶家人如何,特别是还有个太后在,对方时不时就把太后搬出来压一压,这十来年实在也是把他压得够呛。 没想到今日白鹤染几句话怼出来,叶家人就服了软,这可真是让人痛快。 面对叶成仁的低声下气,白兴言本想着给个台阶下就算了,可白鹤染却并没打算让叶家如此轻易就过关。就听她扬声开口,纳闷地来了句:“叶家有罪关我们白家何事?你们辱骂皇子是你们的事,白家人可没做什么,这样生拉硬拽的往一起扯就没意思了,咱们文国公府可不接受这种捆绑消费。” 叶成仁一时没明白捆绑消费是个什么意思,但总归从白鹤染口中说不出来什么好话,眼下摆明了是不想将这件事按他的意思往下压,他的火气也不由得腾腾上窜。 “说你白家无罪?哼!怎么可能。”叶成仁心思一转,冷笑起来,“直呼皇子名讳是大忌,此事本就你们白家有罪在先,我念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好心好意想将此事压下,你莫要不识好歹!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你。” “我?”白鹤染都笑出了声,“我有什么罪?我叫声君慕凛怎么了?别说我在家里叫,我当着他面儿也是这么叫的啊!他自己都没不乐意,你们叶家人管什么闲事?” “你——”叶成仁简直惊呆了,“你说什么?” “没听明白么?”白鹤染一双厉目直勾勾地瞪了过去,“我说,十殿下的名讳我随便叫,他同意的,谁也管不着。” 老夫人也在边上说了句:“没错,我们阿染与十殿下是有婚约在身的,皇上亲自下旨赐的婚,是未来尊王府的正妃。虽说直呼皇子名讳是大忌,但既然十殿下自己都觉得这不过是他们未来小两口的乐趣,那别人自然也就没资格说三道四。”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十皇子都没意见,你们叶家人上窜下跳的干什么呢? 叶家两位老爷被堵得彻底没了话,二人互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睛看到隐隐的担忧与恐惧。 十殿下的名头太响了! “两位。”白鹤染又开口了,“先是打砸辱骂文国公,现在又公然谩骂皇子,你们来说说,这个罪该怎么判?”她走了几步,在老夫人左下首边坐了下来。有下人很识眼色地给她端了茶,她抿了一小口继续问:“还有,既然是来算谁把二夫人叶氏从文国公府里赶走的帐,那好——迎春!”她偏头吩咐,“你往尊王府走一趟,请十殿下过来,就说叶家人要跟他问问,到底谁给他的胆子竟赶把叶氏赶回娘家。” 迎春一屈膝,“遵命,奴婢这就去。”说着话,起了身就要走。 叶家两位老爷真急了,就连二老爷叶成铭也慌了神。事情闹到如此境地已经不好收场,他们来时架子拉得太大,不但惹怒了白兴言,更是惹怒了老夫人,还把这个被十皇子看上的死丫头给气急了眼。这可怎么办? 叶成铭急得脸都变了色,不停地看向自己大哥,示意叶成仁想想办法。 可叶成仁能有什么办法?他头也低了,错也认了,白鹤染却死咬着不松口,他总不能跪下来去求吧?那叶家岂不成了大笑话? 然而,大笑话也比招惹十皇子要强百倍,他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总归膝盖还是硬着的。于是只是上前一步,抱了拳,冲着白鹤染深深地鞠了个躬,语带恳求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还望二小姐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原谅则个。我二弟真的不是有心为之,二小姐体谅一下吧!” 说完,又觉得力度不够,于是便又转了身,给白兴言也鞠了躬,“妹夫,请受我一拜。” 说着,还真就拜了下去,头都比腰还低了。 白兴言自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自豪感来,看着面前的叶家大老爷,再瞅瞅边上也跟着一起给他行礼的叶家二老爷,十多年的屈辱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部找了回来。 他再也不是在叶家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的没用女婿,再也不是空有一个爵位却没有实权处处不招人待见的文国公,再也不是被叶家人认为是想指望娘家人帮着出头的废物。 这一刻,他的形象高大起来,以至于叶家的两位当家人都要向他行大礼了。 侯爵的尊容第一次享受到,一时间竟有些得意忘形,看着拜在身前的两个人竟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只是他忘了,所有的一切并不是因他文国公本人有多出息才得到的,而是全赖于那个从小到大就没被他放在眼里心里过的女儿。一旦没有了白鹤染,他在这间前厅里、在叶家两位老爷面前,依旧什么都不是。 但白兴言把这事儿给忘了,他已经被突出其来的转变给惊昏了头,很快就把白鹤染给他撑腰这个主因给抛在了脑后,就以为是自己牛逼呢!就见他伸出手往起抬了抬,一副高傲的语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二人既已知错,那本国公便也不会抓着不放。本国公一向是个大度的人,只盼你二人日后能记住今日教训,莫要再犯同样的错误。罢了,起吧!” 白鹤染心里憋着笑,这个父亲啊!真本事一点没有,装13一个顶俩,她要不是因为看叶家的人实在不顺眼,还真懒得搭理这一出。 原本想着这个爹被摔了个茶碗又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多少能激起些对叶家人的愤怒,硬气点儿。没想到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三言两语就选择原谅,好好的一出戏嘎然而止,一点高~潮都没唱出来。 她很不开心,如此放过叶家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说来骂一顿就骂一顿,说来摔个茶碗就摔个茶碗,虽然她也不待见这个爹,但这叶家如此嚣张,打的是整个白家的脸。 她也是姓白的,跟着一起被打脸,怎么忍得了? 白鹤染摇摇头,目光幽幽地又递了过去,正准备跟叶家那两位说道说道。这时,就听厅外有下人来报说——“老爷,红府来人了!” 闻听此言,白兴言的头又大了…… 第112章你们叶家还要不要脸了? 这边刚摆平个叶家,门口又来了个红家,白兴言心中叫苦不迭,他的日子怎的如此坎坷? 白鹤染示意迎春先等会儿再走,然后乐呵呵地开口说:“既然有贵客到了,还不快快请进厅来。”眼瞅着厅外来传话的下人应了声去请客人了,她便又吩咐厅里侍候着的下人,“你们也别傻愣着了,该泡茶的泡茶,该备点心的备点心。这会儿也快到晌午了,跟厨下说预备一桌宴席,客人来了总不能让空着肚子走。” 这番话出口,厅里站着的叶成仁和叶成铭真是听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白家到底有没有尊卑了?主母的娘家人来,一顿呛白,差点儿没整出杀头大罪来。结果一扭头小妾的娘家人来了,却又是张罗沏茶备点心又是打算留饭的,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二人心里憋着气,越想越糟心,可经了方才一系列事端之后,他们也是聪明了不少,至少明白绝对不可以再跟白鹤染对着干。这个有十皇子做靠山的丫头,惹不起。 厅里的下人们都忙碌起来,摔碎的茶碗也收拾了,地也擦了,端茶倒水的也去准备了,就等着客人进门便将新泡的茶送上去。 叶家两位看着自己桌前的凉茶,恨意便更深了几分。 说话的工夫,红家人已经到了前厅门口。 来的人还是红家大老爷红振海,身后还跟了两个小随从。 叶家人今早也打听到红氏同样被赶回娘家的事情,原本以为红家肯定也是跟他们一样,来讨公道的,可这会儿一看就来了一个红振海,不由得嗤之以鼻。 叶成铭压低了声音跟他哥哥说:“到底就是个庶女,只是给人当妾的,红家此番估计也就是意思意思走个过场,怎么可能有人肯为庶女出头。再者,保不齐是来给白家道歉的。一介商户,借着文国公府的名头,这几年发迹起来,要是跟这头闹僵了,可没他们好果子吃。” 大老爷叶成仁却没有叶成铭那样乐观,据他所知,红家对那个嫁入白府的小妾很是不错,且那个小妾平日里也没少跟叶氏对着干。要不是自觉身后有娘家做依仗,一个妾室,怎么可能敢跟当家主母叫板。 但不管如何,红家人来找白兴言,那可不关他们的事。他们赶上了就正好看个热闹,但愿这个事情能往大了闹,到时候让白家跟红家打去,刚刚发生的辱骂皇子一事,兴许就能给摞下了。 叶成仁打的是这个主意,而红家大老爷红振海也的确是来跟白兴言算帐的。 就见他大步踏进前厅,先是狠狠地瞪了白兴言一眼,然后走上前,恭敬地给老夫人行礼问安:“振海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点点头,“大侄子有心了。” 红振海立即道:“您是长辈,这些都是应该的。” 老夫人不由得心中感叹,同样是来兴师问罪的,相比于叶家来说,红振海还是个粗人,士农工商,他是排在最末位的商户。可一介粗人一个商户都知来了先给长辈行礼问安,叶家人却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不但不行礼,还公然顶撞。 同样是外戚,这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红振海给老夫人行了礼,白鹤染便也俯了俯身,叫了声:“大舅舅。” 红振海“哎”了一声,“好孩子。今儿来得及,也没带东西来,正好明儿有一批贡料进京,余份儿不少,回头大舅舅叫人叫几匹好看的给你送来,做两身新衣裳。” 他说完,也不等白鹤染答话便半转了身,面朝着白兴言脸一板,怒声质问道:“你,说说吧!几个意思?如果是你们小两口儿闹别扭,让我妹子回娘家住几天也就罢了,我赖得管那些个炕头吵架炕尾合的事。但我怎么就听说你三更半夜的不干人事儿,把蓁蓁和她二姐姐扔到了大街上不说,还抢走了她们的马车?我说白兴言,你当的是爹啊还是土匪啊?自己亲闺女你也抢?你就不怕她们出点什么事,你追悔莫及?” 白兴言真是闹心死了,同样的话,叶家问一遍,红家又来问一遍,好不容易在叶家那头翻了个身,红家这一出又该怎么整? 之前叶家低声下气给的脸面这会儿还没得瑟完,他腰板儿还挺得直直的,一种优越感环绕在周身,到还真有几分侯爵的气势。 可惜,这气势到底是不足。红家人的到来让他清醒了几分,特别是一提到阿染,他就更是一下就想起刚才的脸面其实不是他自己争来的,而是白鹤染给他撑的。 于是下意识地就往白鹤染那头看了去,期待着这个女儿能在关键时刻再帮自己一把。 然而,白鹤染却是瞅都没瞅他,只顾着吃桌上放着的点心,很是让他失望。 红振海等了一会儿,见白兴言这东瞅西望的就是不应话,心里火气就窜了上来。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抬手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白兴言!我问你话呢!” 白兴言吓一哆嗦,刚想开口怼回去,这时就听已经退到一边坐着的叶成铭插了一句:“红家老爷这罪可就大了,你一介平民,怎么可以对文国公这样说话呢?这也太不分尊卑了,简直有辱我东秦例律。”说完还问白鹤染,“二小姐,您说是吧?” 红振海瞪了叶成铭一眼,“你谁呀?有你什么事啊?我又没跟你说话你插什么嘴?” 叶成铭气得直冒金星,“我是叶府的当家二老爷,太后娘娘的亲侄子!” 红振海“切”了一声,“亲侄子关我什么事?” “你……”叶成铭被怼得直打嗝,强忍着火气没跟红振海打起来,只继续道:“我就是提醒你,不能这么跟文国公说话!方才白家二小姐就说过,文国公乃我东秦正儿八经的侯爵,除了皇族和王爷外,就连左右丞相见了他都是要下跪的。” 红振海一脸厌烦地看着叶成铭,“你怎么那么招人烦?我怎么跟我妹夫说话,关你什么事?他再是侯爵,那也是我妹夫,我们自己家关起门来说话,你们外姓人跟着掺合什么?” “你……”叶成铭差点儿没噎死。“二小姐,您给个话吧!”他将球踢到了白鹤染那里。 可白鹤染此时的态度跟红振海那真是一个德性,就见她端着茶水慢悠悠地抿了两口,这才道:“我大舅舅说得没错啊!自己家人关起门来吵架,还分什么侯爵不侯爵。怎么,当大舅子的说妹夫几句还不行了?谁家也没听说这样霸道的。” “我们也是他的大舅哥!他也是我们妹夫!”叶成铭都快气死了,“你方才怎么说我们的?为何一见了红家人就又转了风向?我们叶家的女儿是正妻,叶家才是正经的外戚,他们红家那位只是个妾!” 白鹤染摊手,“没办法,我就是一个立场不坚定的人,从来都没什么原则,风向什么的,转不转全凭心情。这会儿看到大舅舅来了,心情好,所以风向立马就转了。当然,要说是不是妹夫这个事,你们叶家确实也是。也罢,那之前我扣你们不敬国公爷的罪名就免了算了,现在你们就剩下一个辱骂皇子的罪了。” 叶家两位气的头顶冒青烟,可就是拿白鹤染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有个辱骂皇子的罪名在,他们眼下是一点儿也不敢招惹白鹤染,生怕万一哪一句惹了白鹤染不痛快,人家回手把十皇子给请过来,他们叶家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两位现在只要一想起叶氏寿宴上九皇子整的那一出戏,就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可心里有气也不能总憋着,于是这二位暗挫挫地开始跟红振海找茬儿。 叶成仁拍拍弟弟的肩,示意他不要再说话,自己则开了口,对白兴言道:“既然红家也来问了,那妹夫将妻妾都赶回家去这件事,不如就一起都给我们一个交待吧!” 红振海一听这话可不干了,“自己的事自己问,别跟着掺合。” 叶成仁笑呵呵地道:“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 “你们?”红振海大手一挥,“你们跟我们不是一回事。” 叶成铭又忍不住了——“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再想想,恍然大悟,“也对,你们是妾,我们是妻,妾跟妻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什么妻妾不妻妾的?”红振海一脸的不耐烦,“我说的不一样可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我的意思是说,我妹妹给白家生儿育女,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叶家干什么了?当人家媳妇儿的,连个孩子都没生,娘家人还好意思上门?你们脸咋那么大呢?古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妻,正妻你到是给人生孩子啊?正经事儿不办就知道上门叫嚣,脸呢?我就问你们,脸呢” 红振海扯着大嗓门儿嗷嗷喊,声音从前厅传出去,传了老远,连守门的下人都听得见。 白兴言想说家丑不可外扬,要叫人去把府门关上,可随即又想到关个屁府门啊,府门都被烧没了,不由得又懊恼起来。 而红振海的话却还没说完,就见他瞪着老大两个眼珠子瞅着叶家的那二位,一脸的鄙夷——“二嫁的妇人,还带着俩孩子,妹夫好心好意收留了,不知道感恩,一天到晚还净是事儿,你们叶家想干什么?怎么着,还想拿外人的骨血占了这世袭的爵位啊?” 此言一出,别说叶家两位老爷,就是白兴言自己,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第113章说说你们叶家到底牛在哪 这是白家一个十分隐晦的话题。 白惊鸿和白浩宸两人不是白兴言的亲生骨肉,这件事情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但是都不说。原因很简单——白兴言乐意。 身为这一代的文国公,他便是白家现任家主,家主点头的事,纵然是老夫人是他亲娘,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 可现在被一个外戚当着众人的面给说了出来,气氛一时间便有些尴尬。 这要是搁在几年前,老夫人肯定是不爱听、也要翻脸的。她儿子再不好那也是她儿子,家里事再不堪,那也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哪轮得到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但这些年下来,老夫人已经越来越没有这种想法了。随着白兴言把她疼爱的阿染送到洛城,随着阿染回来之后发生的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她也想通了。 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什么顾全文国公府颜面,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有什么用?她甚至很希望有人能把这个事给提出来,把这个事情摊在牌面上来说道说道。 眼下红振海提了,于是,她往红振海那处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叶家也被红振海怼得不知道该如何辩解,这种事怎么辩都是错,怎么辩叶家都是没理的,且越是往深了说越要出事。一旦白家人真的奋起反抗,一旦白家人真的一口咬住骨血这个事,他叶多年的大计可就要成为泡影,文国公这个世袭的爵位白浩宸就拿不到。 所以叶家很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偃旗息鼓,让所有人都把这个事给忘了,让白惊鸿和白浩宸彻底成为白家的孩子。 可惜,事情总是不能如他们所愿,现在被红家人提了出来,还是在这种场合提的,这可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叶家二位是又愤怒又心虚,还有些隐隐的担忧与害怕。 他们二人开始迷茫了,今儿出门没翻黄历啊,直是出师不利,接下来怎么办呢?这个事是闹呢还是不闹呢?不闹吧,憋屈。闹吧,容易闹崩啊! 红振海大咧咧地坐在椅子里,又喝茶又是吃点心的,时不时的拿大眼珠子剜叶家人一眼,剜得叶家两兄弟恨不能冲上去把他眼珠子给挖出来,心里头不停地咒骂:粗人!粗人! 白鹤染忍住笑小声吩咐默语:“你到锦荣院儿去,把浩轩带过来。” 默语领命去了,这边,红振海又开了口:“怎么?没言语了?不是我说你们,成婚嫁人,生孩子必须的嘛!要不你们就低调点儿,别把架子拉得那么大。你说你们叶家人,啊,又要当主母,又不给生孩子,完了还让人家养着她跟前夫生的孩子,你们当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过日子呢还是闹着玩儿呢?白家该你们的还是欠你们的?” 他一边说老夫人一边点头,还跟白鹤染进行了一番交流:“你大舅舅说得对。” 白鹤染也点头,“大舅舅真是个明事理的人。” 这话没避讳人,说得很大声,叶家人听了气得直翻白眼。 红振海又指向了叶成铭,继续道:“刚才我一进来你就搁那儿叫唤,我问你是谁,那你就说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哪家的不就完了么,还整个我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你吓唬谁呢?怎么着,你们叶家从上到下都靠太后娘娘活着啊?开口闭口就把太后她老人家挂在嘴边,到底想干什么?这不就是仗势欺人吗?太后娘娘真的允许你们这么干?” 叶家人被骂得都不知道该从哪儿插话,红振海还在继续:“我们红家虽是商户,但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商户,我们在宫里也是能说上话的。要不下回进宫时我托人问问,是不是太后教唆你们这么干的?不然你们叶家凭什么把人家老太后拿出来镇场子?上方宝剑也没有这么用的呀!” 红振海越说越来气,说到后来干脆站了起来,“还有,你们家妹子被赶回娘家了,那不还有两个孩子留着呢么?啊,你们家人在这享福,把我们家的连娘带闺女都赶出去了,几个意思?来来来你们给我说说,叶家怎么的,你们到底牛~逼在哪儿了?” 红振海的确是个大老粗,这一顿连吵吵带骂的,把叶家那两位都快气冒烟了。可实际上他这人只是表面上粗犷,心思可着实细腻着。骂人归骂人,不讲理的话一句不说,但凡说出来的那是字字句句都在点子上,一踩一个点儿,直把个叶家人给堵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又问白兴言:“妹夫你也说说,我家妹子虽然是妾,但那也是唯一生了儿子的妾,我们红家这些年对你也够意思吧?当然,白家对我们也没少帮衬,相互的也就抵了。现在闹成这样你说怎么办吧?你说好歹你是个当爹的,怎么就那么忍心把孩子往外扔呢?” 正说着,白浩轩从外头跑了进来,离着老远就开始喊:“舅舅舅舅!轩儿可想你啦!” 一听到白浩轩的动静,红振海瞬间就振奋了,冲到门口一把将外甥给抱了起来,吧吧亲了两口。“舅舅也想我们轩儿啊!”然后抱着白浩轩回到厅里重新坐了下来,就让白浩轩坐在自己的腿上,又是给吃水果又是给吃点心,简直温馨得像刚才什么都没生过。 这一慕看得叶家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当下如坐针毡。 白鹤染瞅了一会儿笑着问道:“要不要把大姐姐也叫过来给叶家两位老爷看看?大姐姐前些日子病了,但想来这会儿也该没什么大碍,毕竟那么些太医都在风华院儿候着呢!唉,也不知道宫里太医多不多,这一下子出来好几个来给大姐姐看病,万一宫里主子们有需要了,却又人手不够可该怎么办呀?到时候我们文国公府又要担一条罪名。” 老夫人把话接了过来,“是太后娘娘送过来的,跟咱们国公府没什么关系。” 白鹤染点点头,“也是。那二位要不要见我大姐姐呀?”她说到这,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摊摊手,“不过你们在这里见她,算什么呢?”说完,还往红振海和白浩轩处看了一眼。 叶家人当时就明白了,是啊,算什么呢?白惊鸿又不是白家骨血,现在还有红家比对着,多尴尬。 大老爷叶成仁将目光向白兴言处投去,再次向白兴言发难:“妹夫,当初迎娶我妹妹入府,允许她带上两个孩子可是你同意了的,你图我们叶家什么你自己心里该有数才是。” 不等白兴言说话,白鹤染又开口了:“还能图什么,自然是父亲心肠好,又对二夫人有感情,方才同意了的。不然您二位到是说说,父亲图的是什么?” 一句话,又给叶家堵死胡同里去了。 他们怎么说?难不成要在这里说是图叶家有太后当靠山,还图能跟郭家联手?可这靠山和联手要干什么?图谋篡位?这话能说吗? 白鹤染唇角泛起冷笑,“成婚嫁娶,你情我愿,两口子偶然吵个架,那也是两口子自己的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们身为娘家人,到我们家来闹腾什么?连红家的人都懂得不该管两口子感情上的事,你们可真懂事啊!” 叶家人这回不干了,叶成铭指着红振海问白鹤染:“什么叫红家人都懂得不该管两口子的事?那他们红家人上这是干什么来了?” 红振海都气乐了,“我来算孩子的帐啊!我来问为什么要把孩子扔在大街上,跟你们能是一回事么?” 叶成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憋死。他俩简直各种崩溃啊,白家什么时候这么难缠了?白家这个女儿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这也太厉害了! 白兴言看着眼前混乱又尴尬的场面,头都要炸了。一个叶家一个红家,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他哪家也不想得罪。特别是叶家,他并不想真的跟叶氏闹僵,他还是要靠着叶家和郭家起势的,他还有一个梦想中的前程要去争取,绝不能被扼杀在这里。 老夫人眼瞅着她儿子要反水,赶紧出言提醒:“兴言你可别忘了,你的女儿是未来的尊王妃!正妃!” 她是好意提醒白兴言,势力不只靠叶家才有,前程不只靠叶家才有,他原本就有的呀!白鹤染嫁给十皇子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就凭皇上对十皇子的宠爱,将来十有八九就得把皇位传给他。白兴言想当国丈,这可是名正言顺的国丈,真正的血脉至亲呀!白惊鸿算什么呀? 可是没想到,好好的一番道理,却让原本乱了思绪的白兴言瞬间清醒起来。而清醒之后,他却根本不接受老夫人这一番道理。 他看向白鹤染,半晌,道:“那又如何?”不是因为女儿不跟他一条心,而是因为十皇子那样的人,他根本控制不了。叶家与郭家打的是二皇子的主意,只有那样的皇子才足够听话,将来才能任凭他们摆布,他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白鹤染这里,更不能让十皇子承了大统。 场面一时间又僵住了,就连红振海也不打算接这个话茬儿。 这时,就听府门处有一个尖锐的声音传了来——“圣旨到!” 第114章这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 白兴言最近这一阵子无异于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够他担惊受怕的。虽说自打白鹤染回来这圣旨就没断过,但这不是叶氏才惹了江越嘛,他心里就没了底。 要是一道赐婚的圣旨那什么都好办,最多也就是挨顿数落。可万一不是,那他就忧心了。 来传旨的人是太监于本,白兴言心一沉,赐婚的圣旨一向都是江越来传,这次换了于本过来,显然是跟赐婚没什么关系。 圣旨到,如圣上亲临,所有人必须跪地迎接。 于是前厅里呼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于本一直走到最前面,然后转过身来高声道:“皇上口谕,文国公白兴言驭妻不严执家无方,正所谓家国天下,小小一个家宅你都管不明白,谈何国事?故,文国公白兴言停朝半年以示惩戒。同时,叶家教女无方,其女叶之南公然辱骂朕之义子,可见叶家家规之松散,形同虚设。且太后年迈,叶之南却不顾及太后凤体,擅自进宫给太后添烦增扰,实在可恶。叶家听着,从今往后,叶之南不得踏入皇宫半步,且叶氏一族,百年之内不得送女入宫。钦此!” 于本拖着长长的尾音,终于把皇上的口谕给宣完了,可宣完之后白兴言和叶家人都傻了。 特别是叶家的两位,都懵了。不让叶柔进宫无所谓,大不了就不进去,有什么话让别人代传一下就好。可叶氏一族百年之内不可以送女儿入宫,这个惩罚可就太重了。 百年之内不能再有女儿进宫,那也就是说,后宫之中到了当今老太后这一辈就是最后一个叶家人了,那……白惊鸿呢? 二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阵阵心惊。可老大叶成仁却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想到了一个关键,那就是白惊鸿根本不算是叶家的人,她要么算白家的女儿,要么算叶柔前夫家的女儿,怎么也不能算到叶姓上去。 这样一想心便放了下来,没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 口谕宣读完,人们接旨谢恩之后也站了起来,于本理都没理白兴言和两位叶家人,先是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又给白鹤染行礼,最后看向红振海,乐呵呵地说:“奴才出宫时正听到皇后娘娘夸赞新送进宫的贡料特别好,无论是花样还是颜色都招人喜欢,后宫的各位主子娘娘们都争着要,怕是不够分呢!” 红振海赶紧陪着笑说:“明儿就有新的送进宫了,足够分,绝对够分!” 两人寒暄几句,于本这才又朝着白鹤染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这个大礼直接是跪地磕头,看得一屋子人眼皮都直跳,叶家两位更是阵阵心惊。 这是要干什么?于本虽说地位不如江越,但那也是皇宫大内排得上号的大太监,这怎么给白鹤染行这么大礼?就算是未来的皇子正妃,但那也是未来,现在嫁都没嫁呢,至于么? 于本很快就给人们解了惑,他道:“皇上说了,十殿下能看上个姑娘不容易,让奴才们见了二小姐一定要以礼相待。不管白家如何都不影响,跟二小姐您都是单论的。” 白鹤染笑了起来,也回了个礼说:“劳烦公公递我向皇上谢恩,就说臣女多谢皇上厚待。” 于本乐呵呵地告辞走了,走到门口时还往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府门处瞅了几眼,然后啧啧两声,“这国公府也是有意思,大门都烧成这样了怎么就不知道换呢?抠得脸都不要了。” 白兴言晃了晃,真是快要气炸了。 这一生气就又想起来昨天晚上白鹤染放火烧门,不由得把气又撒在这个女儿头上——“听到没有?都是你干的好事!” 白鹤染身子往旁边一侧,直接就把叶家两位老爷给让了出来,同时开口扔出一句:“听到没有,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你还能不能讲点儿理了?”叶成铭实在憋不住这口气了,“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小小年纪这么能胡说八道呢?你爹明明是说都是你干的好事,是你白鹤染,不是我们。我们是叶家人,你们家府门烧不烧修不修的跟我们有什么干系?” “烧是跟你们没啥关系,但修可就有关系了。”白鹤染长叹一声,“知道为什么门都破成那样了还不修吗?因为没银子。知道银子是怎么没的吗?被你们叶家的女儿给管没的。”她告诉叶家二位,“文国公府世袭的家产,让你们叶家人给管得就剩下几十两,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你们说说,我爹刚才那话到底是说我呢还是说你们呢?” “你——” “我什么?”白鹤染挑着眼睛看过去,“刚才于公公过来,是怎么传达的圣意?是不是说见了我要以礼相待?这一会儿就忘了?”她冷哼一声,气场骤然散发出来,声音也高了几个八度——“你们可给我想好了,再对我不敬,便是抗旨。” 叶家人无语了,连白兴言都无语了。这特么……人生太精彩了,有两个皇子给撑腰还不够,转眼工夫又把皇上也加上了,这女儿到底什么命?拜的究竟是哪间庙哪个神?这前前后后的命运转变也太快了点儿。 红振海冷眼看着白兴言,又看看叶家人,半晌说了句:“就剩几十两银子?你们白家把银子当饭吃啊?白家有多少银钱,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那么多银子都花哪儿去了?怎么穷到连修个府门的钱都没有?” “呵呵。”白鹤染冷笑,“那就得问管钱的人了。枉我白家那么信任她,到头来被管得连吃饭钱都快没有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白鹤染,你不要胡说,你——” “我又怎么了?”白鹤染看着恼羞成怒的叶成铭,提醒他,“抗旨,记着,抗旨。” 叶成铭一句话没说出来,直接就被噎了回去。 红振海摇头感叹,“太胡闹了,这分明就是要吞掉白家,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白兴言崩溃啊,红家跟叶家在他白家打起来了,他劝还是不劝呢?要劝该劝谁呢? 老夫人没心情再看戏了,招呼了红振海有空就来串门子,然后在李嬷嬷的搀扶下走了。 红振海觉得今儿怕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骂叶家骂得也挺痛快,这一趟走得就不亏,于是告诉白浩轩:“乖乖听你祖母和二姐姐的话,舅舅得回去了。别惦记你姨娘和姐姐,过几日你爹就得把她们给接回来,你乖乖等着就是。” 白轩浩点点头,“轩儿明白,舅舅慢走,给二舅舅三舅舅还有外婆和几位舅母、哥姐弟妹们都带个好,轩儿很想他们,待府中安宁下来轩儿就过去给他们请安。” 红振海感叹,“我们轩儿真懂事。”然后看向白兴言:“我走了,女人和孩子要不要接回来你自己看着办,我反正该做的都做了。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向着叶家,我们红家也不差什么,没听刚那于公公也说皇后娘娘在夸红家么?哼!”他说完,甩袖而去。 叶家两位没动,他们在等,等白鹤染也跟着走,然后他们就可以留下来跟白兴言好好说说话,商量一下叶氏这个事情究竟该怎么办。 可他们左等右等白鹤染就是不走,不但不走,她甚至还让下人又添了茶。 叶家人没办法了,频繁的向白兴言使眼色。白兴言也想跟叶氏兄弟好好说说话,于是冷着脸赶白鹤染:“回你自己屋待着去,长辈们说话的地方哪有你赖着不走的道理?” 白鹤染都气笑了,“刚才我帮你说话替你做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让我走呢?过河就拆桥,这就过份了吧?再说,咱们府上也不是只有这一处能说话,要不父亲带着他们到梧桐园去聊?梧桐园毕竟也有很多父亲跟二夫人美好的回忆,在那里聊才能更加清醒,让父亲更多的想想二夫人的好,说不定就把人接回来了呢。父亲放心,只要你说接人,十殿下那头我去说,保证让他不再阻碍你,也不再提诛九族一事,你看如何?” 白兴言脸色变了又变,再次被提起的梧桐园一事,也把他刚刚燃起的想跟叶家人谈谈、接叶氏回来的念头给打消了去。 梧桐园那天……太恶心了。他始终记得叶氏大声喊着说要给他找条狗,始终记得叶氏骂他是王八蛋。这还怎么谈? “你们回吧!”白兴言看着叶成仁和叶成铭两兄弟说,“皇上口谕令本国公停朝半年之久,本国公眼下实在没心思去思虑那些闲事。你们叶家百年之内也不能再送女儿进宫,这于你们来说也是件大事。所以,赶紧回去合计一下正经事吧,至于叶柔,暂且让她先在娘家住着,待风波过去再说。” 叶家两兄弟不甘心,什么叫风波过去“再说”?再说是什么意思呢?可白兴言还提到了一件重要的事——皇上的口谕。 叶成仁坐不住了,百年不能送女儿入宫,这个事越想越闹心,当下哪还有心思跟白兴言计较叶柔的事,拉了二弟就往外走。 直到叶家兄弟出了府门,白鹤染这才悠哉哉地站起身来,带着两个丫鬟也走了。 只是刚走到前院儿,还不等往小路上拐,默语下意识地往府门口瞄了一眼,随即便“咦”了一声…… 第115章如果人还在,该有多好 白鹤染的脚步停了下来,也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有个小厮模样的陌生人在探头探脑。 她吩咐默语:“去看看。” 默语立即过去,再回来时压低了声音告诉白鹤染:“来人说是二殿下府上的,想跟小姐问问上次寿宴时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白鹤染发笑,“去让那人回了二殿下,想知道就让他自己来问我。” 默语又去回禀了。 这时,白兴言也从前厅走了出来,他并没看到府门口的人,就看到白鹤染还站在院子里没走,不由得气上心来。于是大步上前沉着脸同她说:“不要以为替本国公说了几句话,本国公就要感激你。这些事情本就因你而起,没有你这个扫把星,白家也不会出这么多事情。” “扫打星啊!”白鹤染感叹,“扫把星那也是你生的,如果一定要往根儿上查,那根儿也在你,能怪谁呢?”见白兴言又气得火冒三丈,她勾勾唇角,“行了,别说了,越说越伤心。”只扔了这么一句,便带着迎春和已经回来的默语离开,没多一会儿就拐进小路。 白兴言看着越走越远的女儿,心里实在堵得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卡在胸口,让他觉得如果不发泄出来自己得被憋死。可是,怎么发泄呢? 他左右看看,身边已经没什么人可以下手让他发泄了,打下人也没意思,于是想来想去,居然做出了一种只有女人才干的事情——尖叫! 白兴言在尖叫,嗷嗷的叫,又跳脚又抱头,痛哭至极。 白鹤染走在回引霞院儿的小路上,听着身后传来的喊声,面无表情。 迎春说:“在府上这么多年了,头一次见老爷这样。” 默语声音冰冷地接了句:“以后还会有很多次,不必稀奇。” 迎春第一次赞成默语的话:“是啊,也该换换人遭罪了。想当年老爷将二小姐送走时,老夫人也是这般哭喊,可是老爷完全不理会。亲娘又如何?他只听二夫人的话。” 白鹤染听着,沉默不语,脸色很是难看。默语问了句:“小姐在想什么?” 她淡淡地道:“我在想我的娘亲,当年被赶出府时是不是也这样崩溃过?是不是也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如此喊叫?想她一国郡主,却沦落到当街要饭、同乞丐抢食,放下全部尊严就为了能让我不被饿死。可惜,熬到最后,还是进不了这座府门。” 听她提起往事,迎春心里也不好受。当年淳于蓝出事时她已经十岁出头了,完全记事,白鹤染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可是知道又能如何?她就是个下人,有见证过去的机会,却没有改变事实的能力。如今想想那些,徒增伤感罢了。 白鹤染没有再说下去,思绪却飘回很远很远的前世生活。她的妈妈又何尝不是这般呢?这样的场面她简直太熟悉了,从前就是在这样的争吵和哭喊中长大,在父亲一次次的殴打和谋杀下成长。如今重来一世,最可惜的就是淳于蓝已经死去,如果人还在,该有多好…… “不想回去了。”她脚步停下来,长叹一声,用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道:“这府里的空气真糟糕,到处都是迂腐不堪的尘埃,到处都是阴谋阳谋的味道。你们随我出去走走吧!” 此时刚过晌午,天还早着,白家的人早就不敢拦这位二小姐,她说出府,门房没有一个人敢多问一句。 三人没乘马车,就一路走着,也算颇有几分惬意。 迎春想起一件事来,主动告诉白鹤染:“白管家被打之后二夫人也出了事,没人给他做主,老夫人干脆罢了他的职务。眼下府上没有管家,小姐不如挑个合适的人选送上去,省得再被她们鼓捣出一个跟咱们做对的来。” 白鹤染苦笑,“我上哪挑人去?人才啊!人才难求。”她再一次感叹手头的人不够用。 默语想了想,道:“管家是要务,府里上上下下都需要管家打理,这样的人是不能随便指一个拉倒,不如……不如请红家给找一个呢?红家从商,手底下的人个个精明利落,红姨娘跟二小姐关系也好,红家送来的人应该能为咱们所用。” 白鹤染点点头,“是个好主意,但还得等红姨娘回来再说,就看咱们的国公爷要怎么把自己的爱妾和女儿往回接,这张脸他拉不拉得下去。眼下当务之急……”她抬手按上肚子,“饿死我了,咱们找家好馆子吃饭去。” 两个丫头都乐坏了,给人为仆的,很少能有机会下馆子吃饭,虽说府里吃得也不错,但总不及在外头来得自在和新鲜。 迎春自告奋勇领路,几人又走了一大段路终于观尽满目繁华。迎春介绍说:“这个地方叫百花大道,算是上都城有名的热闹之地,奴婢从前听人说过,这地方随便进一家馆子菜都很香,根本不需要刻意去选。” 默语看着喧闹的街景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比起走在拥挤人潮中,她到宁愿回到院子里待着。不过二小姐说得对,白家到处都是阴谋阳谋,连喘气都是不自在的,那就不如接接地气,贴贴人味儿,躲出来也算清静。 “那便在街中间找一家吧!”白鹤染发了话,“一般来说中间的铺子都是最好的,正好咱们也能逛逛,你们相中了什么就买下来,今儿本小姐请客。” 迎春很开心,拉着默语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到真没客气,一会儿的工夫就买了不少东西,甚至连街边儿的肉包子也吃了两个。 眼瞅着她俩又要去吃栗子糕,白鹤染很无奈,“你们在这里就快吃饱了,等到了酒楼怎么办?还能吃得下吗?” 迎春打了个嗝,很自信地回答她:“能!” ……好吧,当她没说。 放任两个丫鬟去买糕点,她一个人转悠到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前。看着彩色的面泥在匠人手里捏来捏去,不一会儿工夫就捏出个小猴子出来,她忽然想起前世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一个玩具。可却不是家里人买给她的,是阿珩送的。 白家是适者生存的地方,谁也不会管谁的死活,到是她的姐妹们会让她感知人情冷暖,会让她觉得那方天地还有一块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 当年阿珩送她的是条小鱼,白鹤染兴起,正准备跟匠人说说记忆中那条小鱼的模样,看能不能捏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却在这时,就听右手方向自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在大声的喊着:“速速退开!退到两侧!快!” 马蹄声伴着这样的叫喊由远及近,她扭头去看,但见一个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青袍男子,骑着一匹高头白马正朝这边疾驰而来。喧嚣的街道被这突如其来的快马冲得七零八落,人们匆匆躲闪,甚至有人惊得扔了手里刚买的东西。 白鹤染皱起眉,就听那骑在马上之人一边喊着让人躲避一边还不停地说着:“抱歉抱歉。” 她想,这该不是个坏了良心故意闯入闹市捣乱之人,见对方神色焦色,想来是真有急事。 于是往边上站了站,就准备让出路来让那人通过,可这时却见一个拉着孩子的妇人在躲闪间掉了一棵白菜,匆忙回去捡,可不等将菜捡起,那快马已到了近前。 妇人吓得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就将手中牵着的小女孩推了一把,挡在自己身前。 那孩子看起来才三四岁模样,冷不丁被这么一推,踉跄着就到了马蹄之下。骑马的人来不及躲闪,马的两只前蹄狠狠踩踏下去,正中小女孩的心口。 可怜这孩子连哭一声都来不及,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当即便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妇人吓坏了,坐在地上连哭带叫,眼瞅着孩子倒在血泊中,出气多进气少,就要不行了。 那骑马的人也从马上跳了下来,一下扑到孩子身边,当时也惊了。 “怎么会这样?”随即看向那妇人,一脸的难以置信。 白鹤染看得清清楚楚,那妇人若不去捡白菜就不会遭遇这次事故,即便遇了事故,只要她不用那么小的孩子去给自己挡灾,也不至于害了一条小生命。前世今生看尽了父亲的冷漠,如此狠心的母亲却还是头一回遇见。 迎春默语二人回来,一看这场面也吓坏了,赶紧问白鹤染有没有受伤。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这时已经有人提醒那骑马的男子:“趁这孩子还有一口气,快送到国医堂吧!兴许还能救回来。” 孩子昏迷着,一口一口的往外吐血,血越来越多,连那男子淡青色的长袍都染得囫囵一片,很是触目惊心。 他到也顾及不了那么多,本来有急事,可眼下就他一人回京,身边无人帮衬,他总不能眼看着一个小生命就要死去而不救。于是无奈地叹了一声,弯腰上前就要去把孩子抱起来。 这时,就听街边有一个清脆的声音扬了起来,是提醒他——“不要动,你若将她抱起来,她可真的没救了——” 第116章礼王殿下,君慕息 说话的人自然就是白鹤染,此时她已经走上前来,半蹲在那孩子身边,与青袍男子面对着面说:“这孩子是被马蹄踏中心口,损了内脏,像现在这般平躺在地尚且还有一柱香的气够喘。你若抱起她挪动,且不说一柱香的工夫你赶不到国医堂,就是她这受损的内脏也受不了晃动,只怕你还没等站起来,她就该七窍流血了。” “那……那怎么办?”男子心惊,这样严重的伤,岂不是没救了?这孩子才多大?他此番回京本是为救人,却没想到人没救成反到先要了另一条命,这该让他如何心安? 身边,妇人的哭喊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念叨着:“我可怜的孩子,你才三岁啊,我十月怀胎生下你,没想到你就只能陪我三年,我的女儿啊……” 声声控诉听得人肝肠寸断,有许多没看到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人,被这妇人的哭诉深深打动,开始指责起那名骑马的男子。 那男子样貌出众气度不凡,一身青衫映出几分飘逸出尘之姿,只是一路风尘仆仆,略显散乱的发丝再配上沾了血迹的青衫,看起来就很是狼狈。 面对人们的指责他十分无奈,却也不肯多说,只解释一句:“我确有紧急要事,一刻都耽搁不得,否则也不会选择这条人多的街道。撞到人是我的责任,你们放心,这孩子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这话一出口,边上哭喊的妇人眼睛瞬间就亮了,脱口就问道:“你要如何负责?我女儿一条命能换来你如何负责?我可告诉你,人是你撞死的,你休想随便打发就算完事。我看你也像个有钱人,可不能仗着你有钱就能草菅人命,孩子虽小那也是条性命,死了就要赔偿!” 白鹤染眉心拧得更紧,这话她就不爱听了,“孩子还活着呢,怎么就张口死了闭口死了的?难不成你希望她死?”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妇人愣住了,再看看地上的孩子,虽也心疼,可到底还是咬了咬牙道:“伤成这样,即便现在不死,过会儿也是活不成的。我说撞死了有什么不对?她是我的孩子,难道我怎么可能希望她死?可你们说没死,那到是把她救过来啊!” 白鹤染轻轻地哼了一声,“要真念着她是你的孩子,刚才危急时刻,就不该把这么小的孩子推出去替你挡灾。原本被马踏上的人应该是你,而你是成年人,身体健壮,虽说被踏上也会受伤,却绝不至于如此严重。” 青衫男子扯扯她的袖子,小声说:“多谢姑娘,但不要再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见你方才断这孩子的伤势断得很有几分道理,敢问姑娘可是通晓医理的?” 她点点头,不等对方再多言语,当即便伸手入袖,将装着金针的小瓷瓶拿了出来。 青衫男子怔了怔,眼瞅着白鹤染将孩子的上衣解开,将七枚金针逐一刺入孩子的心口。 七枚金针有长有短,有刺得深,有刺得浅,前一刻还不停从口中往外涌血的女孩,随着金针的刺入终于安静下来,血也不再涌出,只是脸色依然难看。 她握着孩子的腕脉捏了一会儿,遂开口道:“我先给她将血止住,再稳一会儿受损的内脏,大概两柱香时辰过后你就可以将人送到国医堂。只要夏神医肯出手,这孩子性命无忧。” 青衫男子明显的松了口气,可又马上着起急来。“两柱香太久了。”他摇头叹息,随即再问白鹤染,“姑娘可否告知芳名?”再想想,又补充道:“请不要误会,我实在是有事相托,请姑娘一定帮帮我。” 白鹤染看了他一会儿,四目相对时,她从对方的双眼中看出了清透与真诚,在那双静澈的眼睛里,几乎看不到半点尘埃。 她便知道,这人,可信。 “我是文国公府的二小姐,我叫白鹤染。” 她将自己的身份道了出来,却听对面男子“咦”了一声,然后再将她仔细打量,半晌方才又道:“原来是国公府的二小姐,那便更好了——”说完话,起身从腰间取下一块黄玉腰牌向她递过来,“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立即进宫,实在不能继续等下去,劳烦二小姐替我处理下后续事情。”说着话看向那妇人,叹了口气,“单单医活这孩子显然不够,就请二小姐帮着多垫些银子,回头我定加倍还给你。”说完,将手里的玉牌塞给白鹤染。 白鹤染低头去看,但见玉牌上头刻着一个“息”字。她对这个息字没什么印象,但这黄玉牌她却是见过的,但并不是这一块,而是外形几乎一样的另一枚,上头刻着的字是“凛”。 脑子里有东秦典籍闪过,她想起书中有载,东秦现任国君年号天和,共有十位皇子,其中八皇子为正宫主位所出,然幼年夭折,仅存九位成年。 依稀记得是有一位皇子以“息”字为名,那该是…… 这时,迎春在边上插了一句:“如此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家小姐怎么管得了?公子最好还是告知姓甚名谁,我们可以帮忙通知你府上的人,让他们过来帮忙。” 不等对方说话,白鹤染将话接了过来,“不必问了,这位是四皇子,礼王殿下。” “啊?”迎春吓了一跳,当时张大了嘴巴不知该说什么。 青衫男子到没有多意外,只是将对面的白鹤染又打量了一次,方才点头道:“二小姐好眼力。即如此,那本王便也不多说了。此番遇到这样的事,多亏二小姐仗义出手救了这孩子的命,这个人情本王记下了。眼下是真有急事不得不走,这边就交给二小姐处理,可好?” 白鹤染没拒绝,只是多问了句:“可是否告知出了什么事?” 这青衫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四皇子,礼王殿下君慕息。白鹤染问话时,他人已经返回到马前,手都抓了上缰绳。面对这样的问话略显迟疑,似有些为难。 白鹤染便不再问了,只告诉他:“放心吧,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再将手里的腰牌递还回去,“皇家信物,怎可落入我一介臣女之手,四殿下收回去吧!我掂的银子不用还,人也一定能治得好。若四殿下忙完了还记着这事,要么去国医堂,要么到文国公府寻我,再或者……”她顿了顿,“再或者去跟十殿下说一声就可以了。” 君慕息一愣,“你说凛儿?”他面上一片茫然,着实想不明白这位文国公府的二小姐怎么凭白无故扯上了他的十弟。 默语主动解释:“皇上下旨,将我家小姐赐婚给十殿下为正妃。” “……”君慕息显然惊讶,似有很多疑问想问,但眼下事态紧急,实在也不是多说的时候,于是只压低了声音迅速道:“汤洲府管辖下的一个村落自数月前开始接连不断地有牲畜死亡,近一个月来人也开始呈相似状况发病。村落人口去了大半,现已由村庄蔓延至县城,十分危急。”他话音刚落,人已翻身上马,“既然是未来的弟妹,那本王便也不多客套,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二小姐了,拜托。” 马鞭扬起,人再次急奔于繁华街道。 下方妇人都看傻了眼,“他这是……跑了吗?那个杀人凶手居然当街逃跑?我苦命的孩子啊!你死得好惨啊!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杀完人就跑,老天爷啊,你可开开眼,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妇人的哭喊一声接一声地扬了开,四周围观的人群也开始议论纷纷。 不管怎么说,马踩伤了人就这样跑了,实在不该。 白鹤染给迎春递了眼色,然后自顾地又蹲下来去看那孩子。迎春则转过身冲着人群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不要着急,刚才那位公子同我家小姐是认识的,公子虽有急事先行离开,但这个孩子绝不会没有人管。我家小姐会负责到底,且也一定会把孩子救活。” 说完,又转头去劝那妇人,“这位婶子,你哭归哭,可不要说得那样难听。我们这不是还在呢么,这孩子身上的针还是我家小姐施的,怎么就成当街逃跑了?再才,这孩子分明还活着,杀人凶手一说是从何而起?” 妇人被堵了口,憋憋屈屈地不知该说什么,边上有百姓劝她:“别光顾着哭,既然人家说了会管到底,就快好好管孩子吧!” 白鹤染正以手指轻按向那孩子的胸口,几下之后松了口气,还好,里面骨头没断,只是受了内伤动了经脉,只要先把血止住,再好生调理,养上月余日也就好了。 她开始动手拔针,边上妇人见她又把针给拔了出来,赶紧问了句:“怎么都拔了?还有没有救?你们说会负责的,可要说话算话。” 白鹤染撇了她一眼,“负责到底是一定的,刚刚那位公子还说了,不但要救活这个孩子,对你们以后的生活也得给些保障,不会再让你因为一棵白菜就差点断送了孩子的命。” 妇人眼一亮,“你的意思是说要给我们钱吗?能给多少?是孩子活着给的多,还是死了给的多?” “恩?”白鹤染一听这话,双眼顿时眯了起来…… 第117章想杀人的心情 “如果你死了,我会出于同情,给这孩子的补偿更多。”白鹤染瞪向眼前妇人,“那么,你愿意用自己的死,来换这孩子一世富贵吗?” 妇人一哆嗦,随即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一样,“不愿意,当然不愿意,凭什么我死换她活着?凭什么她好吃好喝的我却得死?让她死,银子给我!” 这一句话出口,围观百姓都听不下去了,于是有人出言指责:“哪有你这样当娘的?为了能多拿银子居然想让女儿死去?你到底是不是她亲娘?” 还有人说:“亏得我们方才还在怪罪那位公子,没想到你竟这样对自己的女儿。” 更有人把事实说了出来:“原本那位公子的马能跑过去,是这女人返回身来捡一棵大白菜。马停不住撞了上来,她见躲不及,就把小孩子推到前面替自己挡灾。” 人们一听这话就更气愤了,纷纷骂那妇人的不是。那妇人这会儿也不哭了,更不管孩子,只顾着跟人对骂:“我有什么错?她爹死了两年了,我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吃了多少苦?要是丢了这棵白菜我能填饱肚子,谁愿意在马蹄子底下捡菜?还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我生她养她,她好好活着自然什么事都没有,可她现在要死了,既然要死了那为什么不能给我换些银子?我养她是干什么的?不能好好活着给我养老,难不成要死了我还得搭一副棺?” 白鹤染听着这女人的话,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从前她一直以为为人父亲,可能做父亲的那一方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的辛苦,和分娩那一刻的生死经历,所以翻起脸来可以如前世的白兴、今生的白兴言。却没想到,竟还有母亲也可以把亲情形容为这个样子。 孩子活着便养,一旦死了,就要用这个死亡来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有利价值。 从这妇人的言语里,她感受不到丝毫母爱,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没有死啊!她更是明确的说孩子可以治得好,而且治疗也不需要妇人花银子,她还会再给一笔补偿。 但妇人却希望没死的女儿死掉,从而能让自己的这笔补偿能够更大化。 她简直看不懂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了,这女人跟白兴言是那么的像,所谓亲情,在这些人的面前简直是个笑话。 也让默语将地上的孩子抱起来,这一举动终于让那妇人安静下来,随即直接就拦在默语身前,大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银子见不到,谁也不能把孩子抱走!” 默语真是忍了又忍才没一脚踹死她,“我们要把孩子送到国医堂,你是不是真不管自己女儿的死活?她现在还活着你看不到吗?难不成要把她杀了,然后再跟我们要银子?” 迎春也忿忿地道:“撞伤了人有伤治伤有病看病,人还活着,事情就得按活着来办。你若为了多拿银子故意弄死这个小姑娘,那就是杀人罪,是要坐大牢偿命的!” “坐,坐什么大牢?我自己的女儿我想把她怎么弄,坐什么大牢?”妇人显然有些慌,干脆岔开话题,“反正你们说了会给补偿,现在一文钱没给就不能走!哪都不许去!” 围观的百姓都急了:“再不送到国医堂去,这小姑娘真要没命的呀!” 妇人疯狂叫嚷:“没命就没命!我的闺女我说了算!” 白鹤染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只觉那妇人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她听着听着就感到阵阵发冷,人性竟然悲凉到这种程度,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她走上前,一把拎过那妇人的衣领子,毫不客气地甩了两个巴掌上去。 白鹤染的手劲儿多大啊!那是有功夫有内力在的人,更何况还生了这么大的气。她这两巴掌甩出去,直接把那妇人打掉了两颗大牙,满嘴的血甩在街上,直叫人看得触目惊心。 在场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谁都没想到白鹤染会突然动手打人,更没想到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打起来居然这样凶猛。 妇人都被打懵了,牙掉了疼,一嘴的血又害怕,她惊恐地看着白鹤染,下意识地发出呢喃:“杀人了,要杀人了!” 白鹤染脸色沉得可怕,她告诉那妇人:“你这种人,死不足昔,但你还没资格脏了我的手。”她用脚踢了踢掉在地上的两颗牙齿,再问对方:“算上这两颗牙,你的孩子从此归我,你要多少?开个价吧!” 原本准备撒泼耍赖的妇人一听说谈到了银子,马上振奋起来,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计。算了一会儿给出了价钱:“五十两。” 卧槽! 白鹤染都听笑了,“多少?” 妇人有点紧张,以为自己要多了,一咬牙:“四十两,不能再少了。” 她有一种想杀人的心情。 “你的亲生女儿,养到三岁,在你心里就值四十两?”突然就觉得其实白兴言也还不错,至少白兴言将来哪一天要将她卖掉的时候,不会开这么少的价钱。 她伸手入袖袋,摸出一张银票来,但没递给妇人,而是给了迎春。然后对那妇人道:“我给你一百两,让我的丫鬟带你去府衙,黑纸白字给我写清楚,手印盖上,这个孩子从此以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妇人立即点头,“行行,只要把银子给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白鹤染冲着迎春点点头,迎春带着那妇人走了。临走时默语拦了那妇人一下,提醒她:“可能以后就见不到了,你再看孩子一眼吧!你放心,我家小姐绝对不会亏待她。” 谁知道那妇人一把甩开了默语,看都没看孩子一眼,只顾着去追走在前面的迎春,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唠叨:“卖了就卖了,还看一眼做什么?我有那工具还不如多看看银票。” 白鹤染再一次觉得自己深深的误解了白兴言,这特么真是不比不知道,世界真奇妙,论谁家父母更糟,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她摇摇头,不愿再理会那妇人,只看了看还没散去的人群,扬了声说:“诸位,今天既然赶上了,就请大家给做个见证。我是文国公府的二小姐,今天这个孩子我并非买她为奴,而是不忍心她重伤在身还跟着那样一个不顾她死活的娘。我现在带这孩子到国公堂去救治,若哪一天那个做娘的悔改了,想要回孩子,我随时在文国公府里等她。但是丑话也说在前面,这个孩子一旦要回去,今天我支付给她的一百两银子,必须如数归还。” 围观的人这才听明白,原来这位是国公府的小姐,怪不得气势这么足,怪不得这样的事都敢管,也怪不得随手就能拿出一百两银票来。 人们愣了一会儿,渐渐地不知道是谁带头,开始给白鹤染鼓起掌来。接二连三的掌声渐渐连成一片,赞扬声也阵阵而起,白鹤染就是在这样的喝采声中离开了百花大道,与默语二人一路疾行,终于赶到了国医堂门口。 默语有点不理解,“小姐把人都买下来了,为什么还允许那女人以后再要回去?” 白鹤染轻叹了气,伸手往那孩子青白的小脸上摸了一把,“因为不要她是那个做母亲的自己的决定,可是我不知道这个孩子想不想要她的母亲。这么小的孩子对娘亲该是特别依赖的,我们觉得是救她一命,给她更好的生活,可她怎么想呢?会不会认为是我们把她从她的娘亲身边抢了过来?” 默语更不理解了,“小姐想这么多干嘛?一百两不少了,您就是到人伢子那里买个上好的丫鬟,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她摆摆手,“人原本都是不该被标价的,人伢子我管不了,但这一次至少我能够做主。更何况我说让那女人悔改之后可以来接,但也设下门槛,她若不将一百两归还,这孩子也是要不回去的。且看她的良心吧,有良心的母亲,就算砸锅卖铁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 “小姐认为那个女人能悔改吗?” 白鹤染失笑,反问默语,“那你觉得白兴言能悔改吗?” 默语摇头。 “那就是了。我希望人性有冷也有暖,希望她只是一时被生活所迫,苦日子过怕了才会动这样的歪念头。可事实上你我都明白,有些人啊,他们的良心是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了的,不是谁说几句骂几句或是打一顿就能够改变。白兴言能弃我杀我,甚至至今都不觉自己有错,更变本加厉地向我施压。这孩子的娘也就能为了一百两银子,将自己亲生骨肉弃之不顾。但愿他们能长命百岁,这样才能在年老的那一天,也尝尝人世心酸。” 她再摸摸那孩子,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前世她在这样小的时候也曾受过重伤,也是被父亲在重伤之后赶出家门,风里雨里无家可归,血吐了一地…… 她不受控制地想着从前的事,现实与过去混乱地搅在一起,搅得头痛不已。 却在这时,国医堂里竟一片混乱,阵阵嚎叫声传了出来,紧接着,一名男子跌撞而出,差一点就撞到白鹤染的身上…… 第118章晴天霹雳 “不扎了!你给我多少银子我也不扎了!夏神医你就饶了我吧!”跑出来的男子几乎是哭求,脚步一刻不停,眨眼工夫就跑出老远。 白鹤染眨眨眼,夏神医在干什么? 正想着,里头又有人出来,这一次意是夏阳秋本人,就见他冲着男子跑开的方向不甘心地喊道:“我再给你一百两!不,五百两,你就让我再扎一会儿试……试……哎?你来啦?”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白鹤染,原本不甘的脸上突然就现出振奋的表情来,“白家二小姐,尊王妃!太好了你终于来了,老朽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白鹤染更懵了,“夏神医找我有急事?” “有,当然有,必须有!”夏阳秋看着白鹤染就像在看一只猎物,眼睛都能放出光来。 白鹤染十分无奈,她现在没工夫问多余的,当务之急是先治这孩子的伤。于是她朝默语手里拖着的孩子指指,说:“被马踏到的,五脏受损严重,我用针灸给她止了血,也将伤势暂时稳住,后面的就交给夏神医吧!相信您一定能救活这孩子。” 夏阳秋神色一动,似想说什么,可再看看那小女孩便又改了主意。他侧身让出道来,“进来再说,我先看看她的伤。”说是看伤,可白鹤染怎么看都觉得这位神医目的不那么单纯。 几人进了国医堂后屋,默语将孩子平放在床榻上,再将衣襟打开,身前被马蹄踏到的地方直接就露了出来。 女孩三岁,还不太有性别之分,更何况医者不分男女,夏阳秋又是个老头子,自然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他自己也不会因为是个小女孩而扭捏,当下就往孩子心口处盯了去。 这一看不要紧,他直接就到吸了一口冷气。然而这反应却并不是因为严重的伤势,而是——“这针扎得太到位了!王妃能不能把这套止血的针灸之法教给老朽?”他眼中绽放出无尽的期待,那是医者对于高端医术的渴望,丝毫没有掩藏,表露出疑。 白鹤染却十分无奈,“能不能别叫我王妃?我还没嫁给君慕凛呢。夏老可以叫我阿染,或者白小姐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叫王妃了。” 夏阳秋有些无赖,“你教给我我就改口。” 她抽抽嘴角,这是在要改口费? “可以教给你。”她点头,“本身也没多大学问,但你还得答应治好这个小姑娘。当然,诊费我是会出的。” 夏阳秋眼珠转了转,开始讨价还价,“教人可以,但除了这个,你得再教给我一套针法。” 白鹤染皱眉,“夏老,有个事情你一定要知道,这救人并不是非你不可,如果这小姑娘落到别人手里,或许除了送到国医堂来,其它大夫保不住她的命。但她现在是在我这儿了,我只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她,又不想带到国公府去,否则救她一命又有何难?我相信由我自己出手,无论是活命机率还是治愈速度甚至后期恢复程度,都要比夏老您要强得多。” 夏阳秋十分尴尬,的确,这位未来的尊王妃自己就是个绝世神医,送到国医堂来只不过是不方便而已,自己凭什么跟人家要这要那的? 于是他降价了,“那前面止血稳内脏的那套可是说好了的,不能反悔。” 白鹤染苦笑点头,“放心吧,那套一定教。除此之外,我再送你一个解毒的方子,虽说解的是常见毒,但一定比之你们从前所用的药方要有效得多,甚至立竿见影。” 夏阳秋激动了,“成交!”说完还冲着白鹤染深深地鞠了一躬。 白鹤染赶紧侧身,“夏老这是干什么?我一个小姑娘可受不起您如此大礼。” 夏阳秋呵呵笑起来,“受得起,受得起,我就当给祖师爷尽孝了。”对于一个医痴来说,白鹤染俨然被他视为祖师爷了。 总算把孩子安顿好,她这才又问夏阳秋:“刚才跑出去的那人在喊什么?什么叫给多少银子也不扎了?” 夏阳秋干笑两声没好意思说,到是边上一个伙计为她解了惑:“神医说,有一位小姐擅使金针之术,所用金针七长八短的十分错乱,但却又有着玄妙的章法。他翻了古籍摸了点门道,就想试试。刚刚那位是接了银子来给神医试针的,可惜扎到一半就不干了,连银子都不要就跑了,很是不负责任。” 白鹤染极度无语。 因小女孩伤势过重,这一路走过来又动了经脉,白鹤染便又将先前的针法施了一次,也算是借此机会教给夏阳秋。 “七星固脉针,稳固七筋八脉,暂封血液流通,用针三长四短,以心脏为中心,围出一个北斗七星的形状。……哦,你也不明白什么叫北斗七星,简单的说就是天上的星图,不懂没关系,现在看仔细就行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整套针法整地进行了一遍,将其中细节和关键之处都详细讲了出来。 夏阳秋对医术的理解能力极强,几乎教一遍就全部记下。她又写了一张解常见之毒的方子,夏阳秋看后又是连连感叹,毕竟无论从药材的配置和药量的掌握上来讲,白鹤染这张药方都是绝品,纵是他活到这个岁数也从未见到过如此精妙之方,自己更研究不出来。 这一折腾天就渐了黑,白鹤染没有多留,想拿些银子给这小姑娘出诊费,夏阳秋也没要。最后只得留话说自己有空再来看望。 从国医堂出来时早过了晚膳时辰,迎春从府衙回来后也往国医堂去,几人在半路遇上,一同回府。 一整天没吃东西,三人饿得是前胸贴后背,迎春默语两人好歹在百花街那边还吃了点零嘴,白鹤染肚子里可是一丁点食儿都没有。 好在红氏是个得宠的妾,白兴言准许她在引霞院儿盖了个小灶间,平日里也储着不少菜蛋。迎春一进院儿就赶紧张罗着烧菜做饭,好在人手多,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但白鹤染却没什么胃口,满脑子都在想君慕息说的那件事情。主仆三人是同桌用的膳。她一向对于主仆之分没有多讲究,毕竟没有古人根深蒂固的奴仆思想,迎春和默语于她来说名为丫鬟,实际上她到愿意将这二人视为伙伴。 这会儿见默语吃完了饭,便道:“你往尊王府去一趟,就说我找十殿下有事,让他今晚无论如何到我这里来。” 默语点点头,也没问是什么事就去了。在大街上四皇子君慕息说话的声音很小,除了白鹤染谁都听不到,但默语很聪明,她能猜到定是四殿下说了什么,小姐这是想跟十殿下求证。 可惜这一趟尊王府却跑了个空,她带回来的消息是:“尊王府的人一听说奴婢是二小姐身边的,十分客气,但十殿下这会儿却并不在府里,下人说他下晌就进了宫,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奴婢留了话,请十殿下一回府就往这边来,尊王府的下人应了。” 白鹤染点点头,没再多问。下午进宫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十有八九是跟那件事情有关了。 她让迎春去找了些书籍,这一晚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翻找着有关汤州府的资料。 她对这个朝代了解太少了,东秦、甚至这一整片大陆都不存在于她所熟悉的历史长河中,纵然前世的白家一直延承着古制,她依然对这里完全陌生。 书中有载,汤州府是距离上都城大约两百公里不到的一个地方,是相当于后世的“省”,却并没有省那么大。在汤州府下属还有几个县城和乡村,君慕息所说的那个村落就在汤州的管辖范围之内。 但是君慕息所述只是个大概,她无法从那么简单的描述中就判断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疫情发生,甚至那到底算不算疫情都说不准。 但家畜牲口相继死亡,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病,即便不是疫,也该是一种先发于动物身上的流行且传染的病症,如禽类的流感。 古代没有疫苗,也没有先进的医疗手段和良好的医疗环境,这眼瞅着春暖花开,若在这时候出现这样的病毒可不是好现象,随着气温升高,病菌会滋生得更快。 她将书籍合上,隐隐生出担忧。两百公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旦汤州府那边控制不住,将会有大量的难民逃往上都。国都一旦遭遇危机,整个东秦王朝必然动荡,到时候遭罪的还是平民百姓。 唯今之计是必须要将病菌的滋生控制在汤州府范围之内,绝不能再度扩散,只有这样才能得到集中化的治疗与处理。且即便是在汤州府内,也要将已经感染的和暂时安全的人进行隔离,以免一个传给一个,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将这些事情逐一写在纸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肯定要采取措施,也定会派出官员前往汤州。不管是谁去,她都得拜托君慕凛将这些嘱托带到。 当然,除此之外还需要另外的应急准备。她将写好的笔记收起来,起身出门,去了念昔院儿。默语立即跟在后头,也不问,就默默地跟着,默默地陪着白鹤染在念昔院儿的药箱堆儿里,忙碌了一个晚上。 直到次日清晨,却有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般打了下来—— 第119章媳妇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被皇上派去汤州府的人,是十皇子君慕凛。 白鹤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念昔院儿的屋子里整理药材。她根据初步推测拟了个方子,在按方配药的同时,每一味药都用手仔细地抚摸了一遍,目的是让药材沾上自己特殊的体肤,从而得到更好的发挥。 毒脉白家数千年的传承,在她这一代、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巅峰的体现。病毒也是毒,来自她身体的每一样组织,包括血液、皮肤、头发、指甲,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解药。 她的每一个动作默语都看在眼里,虽然心里也有纳闷,但却不会多问。直到清晨时分,迎春匆匆地跑到这边来,喘着粗气说:“可算找到小姐了,小姐快到府门口去看看吧,十殿下来了,奴婢瞧着好像是要出远门。” 白鹤染心头一惊,立即就想到汤州府发生的事情,看来皇上派出的人应该就是他,又或者说,是君慕凛主动要求走这一趟的。他是在赌,赌她能保他百毒不侵。 府门口立着两匹俊马,君慕凛与落修二人一人一匹,正神色焦急地朝里面张望。 她远远就听到君慕凛在那处发牢骚:“要不是急着出门,本王就直接进去找了。真是麻烦,还得赶紧把小染染娶过门儿,省得说两句话还得传来传去的。” 白鹤染听得直翻白眼,“我现在还没及笄,你着什么急?”她说着话,迈出了门槛。 “染染!”君慕凛一下就乐了,“你可算出来了。”说着就奔着他跑了过来,十分自然地一拉小手,笑嘻嘻地问:“天色还早,有没有吵到你睡觉?” 她摇头,“没有。”说着,从默语手里接过两纸信笺以及几包药材,统统都塞到君慕凛怀里。“我知道你要离开上都城,这两张纸一个是我写的药方,一个是我整理出来的应对方案,我写得很详细,你路上休息时仔细看看。我所知甚少,所以无法准确推测到底是什么原因引发的,这方子能医个大概,便每一样药材都经过我之手,多多少少也能起些作用。你到了那边,按方子再多配些药,然后把这几包混在一起熬,药性虽说被分散减弱,也了胜于无。” 她说了一大堆话,然后抬起头来,语带埋怨地问:“听懂了吗?” 君慕凛眼中紫光闪烁,一张脸好看得直逼日月星辰,撩拨得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慌了又慌。 “听懂了。”他收起一惯的嘻皮笑脸,却藏不住满眼的宠溺。“染染,你真细心。” 她无奈地叹了气,“我不细心能行吗?你赌得不就是我会为你准备这些,所以才向皇上主动要求走这一趟,我猜得没错吧?”她盯盯地看着君慕凛,语带埋怨,“你我之间交集并不算多,你怎的就如此笃定我能保你平安?你可知牲畜爆发大范围的死亡意味着什么?你可知道这种状况已经蔓延至人类又意味着什么?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帮不上你,你可想过这一趟的风险?” 他见她急了,心里竟十分欢喜,他们家小染染在为他担心呢! 可欢喜的同时却又心疼这丫头,这会儿才看到她泛黑的眼眶和疲惫的神情,这状态怕是一夜没睡吧? “我知道。”他捏捏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可一来家国天下,我是皇族,总不成一天到晚想的都是惹事生非,遇到这种事是无法退缩的。更何况,我知道我们家染染有本事,也是个善良的姑娘,你既然遇了四哥先听说了这个事,那就一定会有所准备,不管谁走这一趟你都不会让他空手而行。但是染染,我这个人心眼有点小,你是我的姑娘,你的好东西就只能给我一人,所以我就跟父皇请了命,由我亲自过去。” 她简直无语,“你这心眼儿也忒小了,还有,曾经有很多人用很多词汇形容过我,但善良这个词还真的就只有你才会没事儿就挂在嘴边。” 君慕凛将“心眼小”这个定义发挥到了极至,他问白鹤染:“以前给我解毒是用你的血,那这一次该怎么做?”他一边说一边将头凑近了去,两个人几乎就要鼻尖儿碰着鼻尖儿了。“染染,如果有很多种方法能保我平安,那能不能让我来选择一个最适合的?我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再回到上都,我会想你。” 他将人揽入怀中,越凑越近,说话时轻轻吐出的温热气息扑到她的面上,带着好闻的沉香味道,传递给她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与踏实感觉,还有沁彻人心的浓浓爱意。 “你想得美。”明明心中欢喜,却又习惯性地说出执拗的话来,白鹤染觉得她在这方面可能是没救了。“我最多咬你一口,咬深一点儿,保你几个月百毒不侵罢了,其它的想都别想。”她狠狠瞪他一眼,挣开怀抱。但脸却红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在自家府门口,不好意思。 可君慕凛这人脸皮厚啊,媳妇儿不好意思不要紧,他好意思。 于是刚挣脱的人就又被拽了回来,手臂一展,紧紧环住。“就亲一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比这更亲密的事咱们又不是没做过。话说起来,染染,你是从咱们相遇的第一天起就验证过我的实力了,应该放心才是。” 白鹤染觉得自己遇着的是个色狼,“当初怎么手贱管了你,让你毒发身亡多好,我也省得有这么多糟心事。你快把我放开,光天化日的让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不放,再抱一会儿。你同我在一块儿哪能有什么糟心事,糟心的该是那些仇人才对,强强朕手,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嘛!” 堂堂十皇子,跟别的女人挨得近点儿就会产生强烈排斥的十皇子,现在居然抱着个姑娘甜言蜜语,贴到近得不能再近,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边上的侍从落修都看傻眼了,之前虽说十殿下对这个未来的王妃也很不同,也挺出乎他意料的。但眼下这都直接抱上了,还是让他有点儿接受不了。 迎春和默语也接受不了,她们家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呢,这会儿天都大亮了,怎么可以这样啊!这不是……这不是流氓行径么? 可耍流氓的人是十皇子,她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拼命地给落修使眼色,意思是别光站那儿看热门,管管你家主子。 落修实在被白眼飞得忍不了了,无奈轻咳了两声,开口道:“主子,该出发了。” 君慕凛一脸的厌烦,“要你们干什么,就知道坏老子好事。”话是这么说,手臂却还是放开了。“染染。”他没了那副调儿浪荡的样子,虽然还是握着她的手,面色却愈发的严肃。“这个事情很严重,九哥脱不开身,别人去我又不放心,只能自己跑一趟了。你在京里有事就找九哥,不管什么事情他都会帮你。还有,昨天你在街上遇着的人是我四哥,他人也很好的,虽然之前一直都不在京里,但既然回来了就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所以染染你放心,就算我不在,你也不是没有人保护,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你的,知道吗?” 他就像个老妈子嘱托女儿一样,念念叨叨,生怕哪一样漏掉了,他的小染染就会受欺负。 白鹤染被他念得烦,小声骂了句:“啰嗦。” “我啰嗦点总比你真的遇了事情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找谁要强得多。”他告诉白鹤染,“上都城很复杂,远比一座文国公府要复杂得多。你回来不久,还没有融入到这个圈子里,等以后你慢慢的接触到更多的人之后就会明白,在这里,没有个实实在在的靠山,是无法生存的。我这样说你能懂吗?”他弯下身来问她,像在呵护一个孩子。 白鹤染点点头,“我都知道。” “那就好。”他伸手入怀,掏出几张银票来,“这些给你的。” 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银子够花,上次还从你那里拿了不少,之前红家的舅舅也给了很多,我怎么都花不完。” 君慕凛却还是坚持塞到她怀里,“拿着吧,我把你一个人扔在京里是越想越不放心,好歹多给你留点银子,遇到事情也可以周转。”说着,又取下自己的玉牌,“拿着我的腰牌随时可以进宫,真遇了谁都解决不了的急事、大事,就进宫去找母后,我都和她说好了的,不管什么事她都会帮你。别怕你继母的一个靠山,那老太太在宫里没地位的,母后才是一国之母,轮不到福喜宫那老太太说话。” 玉牌给完又给了一串钥匙,“这些都是尊王府库房的钥匙,你拿着,随便进出,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想花多少就花多少,全搬空了也没人敢问你半句。要是白家住不下去,你就干脆到王府去住,但记得自己带丫鬟,尊王府里没女人,他们照顾不好你。” 说完这些还觉得不够,又再加了句—— 第120章被亲了 “如果遇到实在不讲理的事情,就进宫去找君灵犀。她是母后的女儿,小你一岁,不讲理的事她最擅长,杀人放火没一样是她不敢干的。你要成心不想跟谁讲理了,找她准没错。” 君慕凛终于把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面前这个丫头他还是舍不得。 白鹤染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前世今生,还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这种心情已经不是一句感动能够表达的了。 生活经历所至,她从未对婚姻抱有过美好希望,可是在这一刻,她真的就觉得未来能够嫁给君慕凛这样的一个男人,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于是她将银票和钥匙全都收了下来,抱在怀里,重重地点头,“我都记得了,你放心,我会把自己照顾好,等着你平平安安的从汤州回来。” 她把相握的手抬了起来,照着他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咬了上去。 这一口咬得很重,牙齿钻进肉里,渗出两道血迹。 君慕凛倒吸一口冷气,苦苦哀求:“轻点儿,咬着骨头了。” 她失笑,松开了口,“夸张。”然后抽出随身的帕子,将他受伤的手腕认真包扎起来,还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不咬深一点儿怕保不了你太久。”她将身子凑近他,虽说身边都是自己人,但有些话她还是不愿意说给第三个人听。“我分析过,汤州那边应该是一种病毒蔓延造成的,这一口能保你至少五个月百毒不侵,但是你可别给我待足五个月才回来。病毒拖不起那么久,必须尽早解决。另外我这些都是猜测,给你带去的药材也不多,说不定还不对症。所以一旦那边的情况得不到控制,你一定要给我捎信,我过去,一定能帮到你。” 他突然就笑了,“小染染,想我你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脚。” 她无奈,“你这种自信心究竟是从哪来的?” 他答得理所当然:“你给的。” “……”她简直无语。“行了,快走吧,汤州的事情刻不容缓,不要再耽搁了。” 他点点头,想走,又不甘心。于是瞪了落修一眼,又瞪了迎春和默语,然后发话:“都给老子转过身去!” 三个吓得二话没说就转了身,他则俯下身,迅速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大步离去,翻身上马。 直到马都奔出老远,她都还能听到君慕凛那种捡了便宜般的大笑声,笑得她十分无奈。 “小姐,回吧。”迎春扯扯她,然后冲着院子里呶呶嘴,“老爷看着呢!” 白鹤染回过头去,果然看到白兴言正站在院子里,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她心头冷笑,带着两个丫鬟进了院儿。还没走几步就听到白兴言大喝一声:“站住!小畜生,你方才在干什么?” 她眨眨眼,“送人。” “送人?”白兴言怒火更胜,“你当我眼瞎吗?一个姑娘家,青天白日下竟做出那样的事,你还知不知廉耻?还要不要脸面?” 白鹤染的脚步停下来,“不好意思,我爹没给过我书读,所以不明白什么叫廉耻。哎?”她反问对方,“你懂吗?懂的话你给我说说,前阵子在梧桐园里,你和一个男的干出来的事,跟廉耻二字有什么关系?” 白兴言刚想骂她,结果一听到梧桐园三个字,骂人的话一下就吞了回去,那感觉就像吃了苍蝇一般,又恶心,又吐不出来。 白鹤染讥讽的笑声传了来,带着一句句大实话——“我知不知廉耻你根本不屑关怀吧?你所在意的是我同十皇子的关系亲密到了哪一步,还拆不拆得开。你害怕我同他在一处,害怕我接了圣旨嫁给他,因为那样我就多了一份助力,你就多了一份阻力,不利于你的大计呀!” 她越说笑声越大,就好像自己在说着一个多好笑的笑话般。亲生父亲,却不希望亲生女儿有个好归宿,就为了让继女能过得更好,他准备将这一府的亲人都牺牲掉,多么伟大。 “刚刚同我在一起的地个人你也看清楚了吧?”她告诉白兴言,“你所说的这个关于廉耻的话题,十殿下他也有份。你是我爹,算是家长,那既然现在是家长要参与进来,那便是家长与家长之间的对话,你去找他爹谈吧!我们做小辈的就不参与这个事了。” 白兴言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噎死。 找家长?特么的对方的家长是皇上啊!他有几个胆子几个脑袋去找? 可是白鹤染说得没错,他的确是怕这个女儿真的攀上十皇子那个高枝,一旦白鹤染成了尊王妃,他便再也摆布不了了。就冲着十皇子那脾气,今后但凡白鹤染有一点儿不舒坦,但凡这个不舒坦跟文国公府有关,那十皇子随时随地都能杀上门来,他只有等着挨打的份儿。 他不想让这亲事成,所以看到二人那般亲密,简直气到不行。本来想得好好的,有正当理由可以狠狠教训这女儿一顿,就当给自己出气也好。结果没想到,原本挺有理的一件事,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又成了白鹤染怼他?又把他说死胡同去了?还找家长,这时候她知道自己是小辈了?骂他的时候怎么不记着这个辈份?这女儿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噎人的话? 白兴言一脸不甘和茫然。 白鹤染则是晃晃手里的玉牌和钥匙,唇角挂着冷笑去问白兴言:“一个是进宫的玉牌,一个是尊王府的钥匙,你这个当父亲的要是看不上我,那我就搬出去,这两个地方你觉得我搬到哪里更好一些?” 白兴言身子晃了晃,搬到哪里都要命啊! 白鹤染冷冰冰的声音又扬了开:“白兴言,消停点儿,我没精力天天跟你们瞎折腾。所谓父女亲情,你我二人之间还剩下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真把我惹急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想想那位与你在梧桐园共渡春宵的高手吧,你认为你杀得了我?哼,父杀女,还敢言父,真是笑话。那天晚上的事我用那样的方法给办了,但你若觉得还不够,也行,那就你怎么来我便怎么来。杀人而已,谁不会呀!” 她轻飘飘地扔出最后一句,然后再不多留,带着丫鬟走了。 白兴言站在原地,只觉冷风嗖嗖地往后脖梗子里灌,凉得他一激灵一激灵的。 那天晚上的事,是啊,那天晚上的事。聂五是他身边最厉害的暗卫了,谁成想那样的高手却动不了白鹤染分毫,是这个女儿本身厉害,还是这文国公府内已经有更厉害的高手暗中布下,保护她的安全呢? 白兴言百思不得其解。 竹笛院那边,白花颜今日已经能坐起来了,除了还有些虚弱之外,精神头比前两天好了不知多少。 此刻她坐在床榻上,一直在想白鹤染给她施针的事情。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病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去了趟洛城之后不但性情大变,还多出了这么牛逼的本事? 她问丫鬟青草:“你说现在这个白鹤染该不是假的吧?我听戏文里说过什么人皮面具,她会不会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实际上根本不是真正的白鹤染?” 青草很无奈,“五小妹不要乱猜了,那的确是二小姐没错。就算咱们没看出来,可文国公府上上下下那么些人呢,总不可能一个也看不出。老爷身边高手不少,如果真是戴了人皮面具,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您就不要乱想了。” 白花颜点点头,“是啊!那些都是江湖上的事,高手都看不出来,那指定是没戴了。罢了,不说这个,我就问你二夫人那个事,你说得可都是真的?二夫人真被赶回叶家了?” 青草点头,“奴婢说得都是真的,二夫人得罪了江公公,结果十殿下大怒,说什么要诛九族。后来为了保住文国公府,只能将二夫人送回叶家去。十殿下答应,二夫人回了叶家就算叶家的人,不管犯多大的错都跟咱们府上没有关系,不会牵累到白家。” 白花颜的小眉毛紧紧拧着,脑子里反复思考着前天白鹤染跟她说的那些话。 没错,白惊鸿的确是故意激怒她去对付白鹤染的,那个菩萨模样毒蝎心肠的大姐姐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她早就知道。可就因为这个她就要跟叶氏母女翻脸吗?她翻了脸,白鹤染那边就能收留她吗? 不可能的! 眼下叶氏出了这样的事,这也让她焦虑万分。叶氏不可能倒,就算叶家不行,还有郭家呢!叶家的依仗在老太后那里,可后宫不得干政这个话她是听说过的。但郭家就不同了,郭家是将军府,那是能在前朝说得上话的。 叶氏不会倒的,就算真倒了,她白花颜身上流的也有一半叶家骨血啊,她跑不掉的!她跟叶氏母女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叶氏倒台,她非但得不到半点好处,还会跟着吃瓜烙,得不偿失。 白花颜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那天白鹤染趁治伤之际给她灌输的那些道理是故意害她,她险些就上了当。 白鹤染那个死贱人怎么那么恶毒? 她心里带着对白鹤染的诅咒,对身边的青草吩咐道:“去,将我姨娘叫来,就说我找她有要紧事——” 第121章这是,情敌? 白鹤染没有回引霞院儿休息,而是继续到念昔院儿整理药材。 迎春将默语替换下来,自己留在这边陪着她,那个国医堂的女大夫融月也在。 身为女医,融月在医术造诣上虽照夏阳秋是差上太多,但却比其它医馆的出诊大夫还要强上不少,否则夏阳秋也不会留她在国医堂行走。 她一向是个很自负之人,东秦女医不多,人们对于女子抛头露面一事还是比较忌讳的,所以既然是穷苦人家的姑娘,也宁愿到大户人家去卖身,而不愿在大庭广众下做事。 她是上都城唯一的女医,因此地位被抬得就有些高,许多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生了病都点名要她去瞧,实在病得重了才会想请夏阳秋。 融月在这样的环境下行医,日久天长的便生出一种优越感来,更因为瞧的病例太多,医术也逐年见涨,以至于即便是到文国公府看药材箱子,也把架子端端着,甚少与国公府里的下人们来往。甚至就连白鹤染昨天夜里在这边待了一整夜,她也没有出来帮忙,只管在屋子里睡觉,反正她来时就知道,看管的这些药材实际上就是帮白鹤染看着的,既然是白鹤染自己来用,她也就用不着多管闲事。 但这会儿毕竟天已大亮,白鹤染再次过来,她就不好再躲着。于是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泛了起来。 上次迎春拿了奇怪的药方来,在她看来那方子根本治不了病,反而会要了人命,实在想不明白号称会医术的白家二小姐为何会写出那样的方子来。 现在白鹤染又来了,翻来翻去,不停地捡出药材来放到一堆儿,她仔细瞅着,被捡出来的那些药材为何会搭配到一起,就又成了堵在心里的一个疑问。 终于看不下去了融月走上前,因白鹤染是蹲在地上分捡药材的,入而她也其身边蹲了下来,然后看着被分捡出的药材问道:“二小姐为何要将这几味药配在一起?据我所知,这其中有好几味药可都是在十八反的范围内,这样配在一起不会医死人吗?” 白鹤染看了她一眼,动作没停,一边继续挑捡药材一边说:“世间万物都不是绝对的,所谓定律,是人们经过日积月累总结出来的生活经验。这种经验或许正确,但却并不完全。并不是它们配在一起就会有事,而是要看如果下剂量,更要看还有其它的哪些药材混配到一处。就比如这一味枫香脂,它就能化开犯了十八反而产生的毒性,更能促进沙参的吸收。” 她很平常地说出这番道理,却听得融月惊讶不已。 “从前夏老也给我讲过许多医理,甚至他也说过所谓十八反和十九畏并非那么绝对,也并非不能化解。但我却从未见过他真的以逆转十八反的方式给人抓药,所以一度认为那只是道理上行得通,实际却并不见得真的能够做到,没想到……”她按捺住惊讶,再问白鹤染:“二小姐为何整理这些药材?可是有急用?” “算是吧!”白鹤染将挑捡好的一份药材推给迎春去打包,同时提醒道:“注意,手千万不能碰到药材,若不小心碰着了,要立即告诉我,绝对不可以直接就包起来,知道吗?” 迎春点头,“小姐放心,奴婢晓得的。” 融月更不理解了,“生药材又没有毒,为何不能碰?” 这一次白鹤染没那么耐心,就只应付性地说了句:“个人习惯而已,有点洁癖。”然后主动转了话题,“多谢你为我祖母看诊,老人家年纪大,让你费心了。” 融月摇头,“不用谢,我是个大夫,这些都是为医者应该做的。更何况老夫人也付了我诊金,所以不需要谢我。”说完这话,就想帮着白鹤染一起捡药材,可再想到她说的个人习惯和洁癖一事,伸出去的手就又缩了回来。 白鹤染没吱声,她脑子里转着的一直都是汤州府那边的事情。要说昨夜还是医者仁心,那么现在君慕凛去了,便又多添了一份牵肠挂肚。 融月蹲在边上看着白鹤染,看着她时而拧成一结的眉心,也看着她分捡药材时的那份娴熟,也不怎么想的,突然问了句:“你是怎么认识十殿下的?” “恩?”白鹤染一愣,像是没想到融月会问出这么个问题,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淡淡地说:“机缘巧合。” 融月有几分尴尬,却还是思量了一会儿便感叹道:“你命真好,他那个毛病我和夏老治了很多年都治不好,却没想到他竟不怕你。” 白鹤染笑了下,她知道融月指的“怕”是说君慕凛有对女人过敏的毛病,一向对女人退壁三舍。但眼下她却打算装糊涂——“怎么可能,他挺怕我的。” “不会啊!”融月有些发懵,“他若是怕你,就绝对不会答应要你做他未来王妃的。” 她提醒融月,“一,你口中的他是当今圣上的皇子,不管人前人后,你都应该称一声殿下。二,关于答不答应这个事,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不是他答应我做未来的尊王妃,而是要看我答不答应嫁给他。还有……”她笑了起来,“我所说的怕,不是你所指的怕。你言病,我说情,我的这个怕,是我白鹤染说一,他君慕凛不能说二。我白鹤染往东,他君慕凛绝不向西。这种怕,你能明白吗?” 融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呼吸都保持不了平稳。情绪里带着愤怒,也带着悲伤,还带着强烈的不甘和委屈。 一见她这副样子,迎春立即就不干了,也跟着站起身来,然后大声质问:“你要干什么?这里是文国公府,岂容你放肆撒野?” 白鹤染的声音又轻飘飘地扬起:“迎春,别气,这位姑娘只是对十殿下芳心暗许而已。”说罢,抬起头来看向融月,“喜欢一个人不是你的错,我也知道就凭君慕凛的那个长相,天下女子甚少有能敌得过那般魅力的。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不该来试探我,更不该在我面前刻意表现出你同他相识多年。” 脖子仰得酸,她便重新又低了下来,搓着手中药材继续道:“我这人从来都跟深明大义这一类赞美挨不上边儿,否则也不会一生气就放火烧自己家,可见我是挺任性,也挺不讲理的。夏神医派你过来我感激,可你若不甘心只做份内之事,就别怪我也不给你好脸色看。” 融月只觉一盆冰水被人从头泼到脚,她现在就像是一个透明的人,那点小心思都被白鹤染看在眼里,而且还记恨在心。她害怕,也不甘,她喜欢十殿下那么多年,可十殿下始终正眼都不肯瞧她一下,平时到国医堂来是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 她曾想着,或许是因为十殿下有那个奇怪的毛病,因而为免麻烦,就只能尽可能的躲着女子,不去招惹。自己得不到,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其它人能够得到,只要她一直留在国医堂,两人总归见面的时候比较多,也算值了。 却没想到,打个仗回来就多了个未来王妃,这让她如何甘心? 迎春万没想到,这个原本看来人还不错的融月大夫,竟然对十殿下动了那样的心思,当下气得够呛,不由得斥道:“真是不知道害臊,竟敢站到我家小姐面前试探,你当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你当未来尊王府的正妃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得了的?” “罢了。”白鹤染扯扯迎春的裙子,示意她蹲下来继续打包药材,然后告诉融月,“要么好好的做事,要么就回到国医堂去。否则你将我惹恼了,等君慕凛回来还得巴巴的哄我,你想想,是不是更糟心?” 融月瞬间就郁闷了…… 竹笛院儿里,白花颜正在向小叶氏施压:“你都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我现在这副样子,那白惊鸿一旦醒了能饶得过我?还好现在二夫人那头出了事,你若借着这机会替她说几句好话,万一成了,她们念在这个情面上也不会再同我计较。可你若不去,我就一点希望都没有,明白吗?” 小叶氏十分无奈,女儿说的这些她都懂,懂归懂,可她不敢啊!只能小声地劝白花颜:“最多也就是罚你跪一跪,或是抄女则女训什么的,不会有多大事,你就忍一忍?” “我忍个屁!”白花颜快让这个姨娘给气死了,“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那二夫人也是你的亲姐姐,你们一个爹,你说说你这个性子到底随谁?怎么整个叶家就你一人硬气不起来呢?就算我不挨罚,就算我都忍了,但二夫人万一再也回不来,你可想过我们的下场?你是叶家的女儿,我也是叶家的外孙女,那叶之南一旦倒了台,这文国公府还能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他们能放过我们?你是不是傻呀?” 听了白花颜这一番话,小叶氏的心终于再沉不住,猛地一下提了起来…… 第122章杀女儿就像拍蚊子 小叶氏害怕了,白花颜说得对,姐姐若是倒了台,白家绝不会再留她们母女。 于是她赶紧离了竹笛院儿,去找白兴言了。 青草担忧地问白花颜:“五小姐觉得叶姨娘去求老爷,管用吗?” 白花颜摇头,“不知道,但必须得试试,成就成,不成也不留遗憾。总之二夫人不能倒,她要是倒了,我也就跟着完了。” 自从发生了聂五那件事,梧桐园再也不许女人进出,不但新盖成的书房不行,就连整个梧桐园都封闭起来。 小叶氏在园子口站了一会儿也没敢进去,不一会儿从里头出来个小厮,一瞧见她就“哎哟”了声,然后告诉她:“叶姨娘是找老爷吧?老爷往风华院儿去了。” 小叶氏一听,赶紧就往风华院儿那头追,追得很快,几乎是用跑的。她知道,必须得赶在白兴言进风华院儿之前把人拦下,不然等他一见到白惊鸿,肯定心里的怨气更重。 她带着个丫鬟,两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是在白兴言一脚踏入风华院时追上了。 因为着急,一时忘了规矩,伸手就拽住了白兴言的袖子,急声道:“老爷等一下!” 白兴言被她拽得一咧斜,“叶秦,你疯了不成?” 小叶氏被他吼得一哆嗦,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就瘪了回去,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又挂上脸来,简直让白兴言是越看越厌烦。于是不等小叶氏这边开口说话呢,白兴言就先骂了开:“你瞅瞅你那个鬼样子,我白家是欠你吃还是欠你喝,你一天到晚吊着个脸给谁看呢?” 小叶氏冷不丁的招来一顿骂,心里是又委屈又害怕,眼泪就在眼圈儿里含着,要多纠结有多纠结。 其实小叶氏长得也很不错,当初白兴言收她入房,一来是给她姐姐面子,要跟叶家的亲再结得多一层,二来也是被小叶氏这种眼泪汪汪的模样给吸引了。 可从前归从前,现在归现在,从前认为是优点的,当感情不在、当有了利益冲突,都成了互相嫌弃的理由。就像白兴言现在看小叶氏,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特别是站在风华院儿门口,只要一想到里头的白惊鸿,他就后悔当初为什么收了小叶氏入房,还生了那个该死的白花颜。 “你找本国公有什么事?”他强忍着厌烦问小叶氏,“有事就快说,说完了赶紧滚!” 小叶氏一哆嗦,瞬间脑子一片空白,都忘了该说什么。幸好一瞥眼看到风华院三个字,这才把思路又给找了回来。但还是害怕,只能小声小气儿地说了句:“妾身是想……是想为姐姐求个情,希望老爷不要生姐姐的气,把姐姐接回来吧!请老爷看在妾身的面子上……” “你有什么面子?”白兴言都惊呆了,他突然大吼起来——“叶秦,你告诉本国公,你在文国公府、在本国公面前,究竟有什么面子?你生的那个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主母寿宴上居然将她姐姐推到湖里去!要是没有这个事儿,后续的那些事情也都不会有!你们娘俩就是所有事件的罪魁祸首!你说说,你能有什么面子?” 他越喊越激动,越喊越生气,越喊越觉得这一切都是白花颜导致的。 他回身指向风华院儿里,指向白惊鸿的屋子,“叶秦,本国公今儿就把话摞在这儿,你们娘俩的命就系在惊鸿身上,她好,我就留你们一命,她要是有个三长两断,我就把你们娘俩活活掐死,扔到城外去喂狗!” 他摞下这句狠话后甩袖而去,小叶氏被他这么一甩直接就坐到了地上,身子已经抖成了筛子网。 她的男人说要掐死她和他们共同的孩子,如果白惊鸿死了,她的花颜也活不成了。这是为什么呀?就因为是花颜把白惊鸿推到了水里?可不是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什么她的男人会这样偏心?何况那白惊鸿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呀! 她再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边上丫鬟赶紧劝:“姨娘快别哭了,一会儿老爷听见又该发火了,上回您哭老爷就说像哭丧,这次那大小姐万一……哎呀反正不要哭了,咱们快走吧,一会儿老爷真生气了可不会有咱们好果子吃的。” 小叶氏一听这话赶紧就爬了起来,来时多快走时就多快,一会儿工夫就没了影子。 风华院的正屋里,白惊鸿在数位太医的共同努力下,病情终于有了起色,今日已经可以靠着垫子稍微坐起来。 白兴言看到她这样总算是放了心,当下长出一口气,大步走上前来,关切地问:“惊鸿,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白惊鸿一见他来了,眼泪哗哗地就往下掉,一边哭一边说:“父亲,女儿对不起您,都是女儿不好,二妹妹好心拉着我看鱼,我却站都站不稳,还掉进湖里。搅了母亲的寿宴不说,最主要的是害父亲您丢了脸面,在那么多人面前闹得没法收场,女儿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心里就难受,就觉得对不住父亲。” 白兴言被她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有那么多女儿,可是就没有一个能像白惊鸿这么懂事听话的,没有一个能像白惊鸿这样拿得出手的。就这个大女儿最给他长脸了,自己都病成这样还在跟他说对不起,这场闹剧中,他的惊鸿才是受害者呀! 他抓住白惊鸿的手,一遍一遍地说:“不怪你,不怪你,是父亲没有保护好你,一切都是父亲的错。是你那个不争气的五妹妹推你到湖里的,她还打你,为父真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惊鸿你放心,为父一定给你把这个公道讨回来,你那个五妹妹,哼!杀了也罢!” 他说这话时没带半点儿犹豫,就好像根本不是在说要杀一个人,而是说要拍死一只蚊子,就更别说他要杀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白惊鸿的眼中有一瞬的得意闪过,可又马上收敛了去,反过头来还劝起白兴言:“父亲别说气话,都是您的孩子,什么杀不杀的。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太医们医术高明,我现在真的已经感觉好多了。至于后来的那些事情……”她说到这儿,眼圈儿里一下就蓄满了泪,“我们给父亲惹麻烦了,要不是因为我病着,母亲也不会……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惊鸿应该给父亲磕头赔罪,可是我现在真的起不来,待我再好一好,一定到父亲跟前负荆请罪,不管您原不原谅母亲,惊鸿都永远是您的女儿。为了父亲,为了白家,女儿什么都愿意做。” 白兴言更感动了,“要是家里所有的孩子都能像你这般懂事,为父又何苦操这么多心。” 白惊鸿抹了把眼泪,给身边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天蓝赶紧取了几张银票递过来。 “父亲。”白惊鸿将银票递上前,“家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没管过中馈,也不懂府里银钱花用。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给父亲闯了祸,惹了麻烦。犯错就要弥补,这些银子是我这些年存下来的,昨儿又让丫鬟去卖了几样首饰,七凑八凑的总算凑出几百两来。父亲快快拿去将府门修缮起来,那是咱们家的门面,更是父亲您的脸面,女儿绝不允许任何人说父亲的不是。” 白兴言彻底被这个大女儿征服了! 这才叫闺女,这才叫亲情。他生的那些,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跟他的惊鸿怎么比? 他将银子接过来,一时间无限感慨,“真是我的好女儿,父亲没白疼你。那这银子……父亲就拿着了,你放心,待府上周转过来,父亲一定加倍还给你。” 白惊鸿赶紧摇头,“父亲要是这样说话,那就是成心跟女儿生份了。女儿虽不是父亲亲生的,但也是自小就跟着母亲来到了白家,是在父亲膝下长大的。我现在根本记得清生父的样子,对我来说,您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是我要用一生来尊敬和孝顺的人。我是父亲的女儿,是白家的大小姐,我理所应当要为家里出力,这是我的责任,不应该谈什么还不还的。” 白兴言重重地点头,“好,好孩子,你是我白家的骄傲,是我白兴言的希望。就凭着你这份心性品性,父亲跟你保证,你的未来必将无可限量!” 忙了一天一夜,白鹤染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了引霞院儿。默语也没怎么睡,只小眯了一下就起来,开始给白鹤染张罗午膳和晚膳。 可白鹤染还是没什么吃饭的心情,她有些后悔,早上应该跟君慕凛一块儿去的。在这个没有消毒手段和疫苗年代,疫情的发生就是毁灭性的灾难,很有可能一个汤州府就得没了。 她记得阿珩曾经说过,医者仁心,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从此以后心里装着的,就不能只是自己。 她既受了医脉凤家的医术,就不能丢了凤家的脸面。更何况毒脉白家亦有祖训传承:毒者,药也,医也,死也,生也。 “小姐。”迎春从外面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迎春拧着眉,又是纳闷又是生气的模样,“真是见了鬼了,大小姐居然被人抬着,往咱们院儿这边来了……” 第123章父亲,你基因不行 白惊鸿真来了,由风华院儿的下人用轮椅抬着来的,随行而来的还有两位太医。 大小姐亲自上门,引霞院的下人能躲的基本都躲了,谁都不肯留在前院儿,远远看到白惊鸿来了就身后院跑,或是进到屋子里打扫收拾。她们以往是侍候红氏的,而红氏向来跟叶氏母女积怨已久,连带着下人们也十分讨厌风华院的这位大小姐。 到是默语站在门口看着,白惊鸿到时她也不行礼,只冷冰冰地问道:“大小姐是找红姨娘吗?不巧,红姨娘回娘家去了,大小姐等老爷把她接回来后再过来吧!” 白惊鸿面色沉了沉,但还是坚持着保持温柔宽厚的神态,轻轻柔柔地道:“我也相信父亲一定会将红姨娘接回来的,但今儿我过来是想见见二妹妹,还望这位姑娘通禀一下。” 默语是个下人,但白惊鸿却叫了声这位姑娘,这已经是很放低姿态了。但是默语知道,这都是装的,这位大小姐一直都很会装,把这一套耍得是如鱼得水。 正想说让她稍等,自己进去通传,这时,就听引霞院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放肆!一个奴才,竟让我白家大小姐以礼相待称为姑娘,到底是谁把你们讲得如此放肆?” 声音是白兴言的,因不放心白惊鸿来见白鹤染,他听说之后就巴巴地赶了过来。 “惊鸿,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身子才刚见好,可不能出来吹风啊!”白兴言快步走到白惊鸿的软椅前,一脸的关切,甚至解下身后的披风给白惊鸿盖在腿上,很是一副父女情深。 白惊鸿娇弱的模样配上她绝美的面容,看起来很是楚楚动人,她告诉白兴言:“女儿是来给二妹妹道歉的,我的母亲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不管她还能不能回来,我都是要求得二妹妹原谅的。父亲,请别拦着女儿,二妹妹才是家里真正的嫡女,今后惊鸿没了母亲在身边时刻关怀,若是二妹妹再怨限于我,这日子我该……我该怎么过呀!” 她说着就抹起了眼泪,白兴言的心啊,就跟让人拿刀剜了似的,又酸又疼又难受。 他转过身来直视默语,怒火收都收不住,整个人都是暴躁的,“下贱的奴才,你还杵在那处干什么?还不快把那个小畜生给本国公叫出来!” 话音刚落,默语身后的房门被人从里拉开,白鹤染也是一脸烦躁的表情走了出来。她看着白兴言,无奈地提醒:“说了别总用畜生这样的话来骂我,我是你生的,不是牲畜生的。父亲,你得时刻记得自己是个人,不是圈里臭哄哄的猪。” “你——”白兴言这一架还没等打呢就先被人揍了,他心里憋气啊!“逆女,逆女!同样都是我白家的孩子,可是你看看你的大姐姐,知书达理贤淑善良,你都不觉得惭愧吗?” 白鹤染笑了起来,“我有什么可惭愧的,这种事情要惭愧也得是父亲你惭愧才对,你该想想,为什么别人生下来的孩子那么优秀,可是你自己生的孩子一个一个都让你不满意。” 白兴言差点儿没被噎死,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咳嗽起来。白鹤染的话却还在继续,一个又一个事实被她扔了出来:“你不光看我不顺眼,四妹妹也被你赶走了,至于五妹妹,相信现在父亲对她的印象可能还不如我吧?毕竟是她推了你的宝贝大女儿落水,险些丧了命。你看看,你生的三个都不理想,就别人生的这个最理想,这说明什么?唉,父亲,这说明你的基因不行呀!基因是什么意思懂吗?说白了,就是根儿不行。” “混账!混账啊!”白兴言被气得哇哇大叫,手指着白鹤染,简直不知道还能再骂什么。好像他骂什么话题都能被怼回来,这个女儿的口才到底是遗传谁啊? “父亲息怒,父亲请一定息怒啊!”白惊鸿带着哭腔开了口,下人们将软椅放下来,她在数名下人的集体搀扶下站起身,直扑到白兴言身前。“父亲,当心气坏了身子,您是女儿的靠山,您要是有个三长两断,可让女儿怎么活呀!这些祸事都是女儿闯出来的,该被骂的应该是女儿才对,父亲您是替女儿受苦,女儿心里头难受。” 她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竟还回过身来,冲着白鹤染跪了下来。 “二妹妹,我求求你,有什么气有什么怨都冲着我来,打我骂我都行,我绝不还口。只求二妹妹放过父亲,求二妹妹心疼心疼咱们的父亲吧!他也已过了不惑之年,不再年轻了呀!” 白惊鸿泣泪声声,一字一句都在为白兴言说话,这场面看在两位太医的眼里着实惊讶不已,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白家的二女儿、要许配给十皇子的那一位,竟是个不敬不孝到这种程度的恶女。公然辱骂自己的父亲,看着病成这样的姐姐给她下跪也不为所动,这得是多硬的心肠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两位太医都懵了,这样的女子若嫁入皇家,那还不翻了天?朝廷还有天理人伦可讲吗? 他们不知前因后果,不知文国公府里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单凭眼前这一幕的判断,直接将白鹤染定义在了一个天理难容的范畴内。 这是白惊鸿最想达到的效果,让太医看到这一幕,然后回宫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人尽皆知。皇上是不会让这样的恶女嫁入皇家的,她从小就仰慕的十殿下就不会再娶白鹤染。 她白惊鸿得不到的东西,谁也不能得到! 看着白惊鸿下跪,听着白惊鸿哭诉,白兴言又心疼又感慨。他上前将白惊鸿扶住,开口劝慰:“惊鸿,快起来,她这样的逆女不值得你一跪。你是千金之体,怎可轻易就跪人?快起来,父亲有你这一个女儿就够了,其它的,不要也罢。” 白惊鸿的戏还没演完,她抓住白兴言的胳膊,将自己的体重都支撑上去,看起来像是体力不支,十分可怜。她告诉白兴言:“父亲不要说这样的气话,惊鸿没有什么不能跪的,只要家族和睦,只要二妹妹能够化解心中仇怨,女儿就是跪了又何妨?” “可是……为父舍不得呀!” “父亲,有舍才有得,女儿是为了咱们这个家,请父亲不要阻拦我。”她说着,竟又冲着白鹤染磕了个头,然后再开口道:“二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姐姐不敢求你原谅,更不敢求你开口答应母亲回来,姐姐只求您能够体谅父亲,能够尽可能的宽心。只要你答应,你让姐姐做什么都可以,姐姐天天来跪你都是可以的。二妹妹,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呀!” 随着这话,头又磕了下来。 边上,两位太医终于看不下去,纷纷出言:“白家二小姐,你这样是大逆不道啊!” “是啊,二小姐,按说这是家事,我们外人不该插言。但你如此对你的父亲和姐姐,天理难容,我们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的。” “对,堂堂文国公,竟然被自己的女儿骂成这样,我们回宫之后定会启奏皇上,请皇上仔细考虑二小姐同十殿下的婚事。” “身为东秦臣子,我们绝不允许你这样的女人嫁入皇家,乱了皇室血脉。” 两位太医一说话,边上站着的迎春和默语也忍不住了。就听迎春大声道:“两位大人,你们不知前因后果,单凭眼前这一幕就给我家小姐扣上这么一顶帽子,这又算什么?做文章尚且知不可断章取意,奴婢是个下人,尚且知道论事要论完全的道理,两位大人难道不懂?” 默语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冰冷冷地开了口:“女儿不该指责父亲,那么,若是当父亲的先动手杀女儿呢?”她的目光直投向白兴言,丝毫没有畏惧地道:“如果要上刑堂,奴婢愿意为二小姐做证,那一晚老爷派来暗卫刺杀二小姐的事,奴婢全部看在眼里,哪怕滚钉板下油锅,奴婢也要指认文国公谋杀亲女之罪!” 什么? 两位太医都听糊涂了,文国公杀女儿?这白家的戏怎么这么乱?老子杀孩子,孩子骂老子,这一家简直是奇葩啊! 他们被堵得没了言语,可毕竟是太后派过来的人,从心理上还是偏向于白惊鸿这一头的。于是其中一人又道:“那便请官府来定论定论,你说的可是实情。单凭一张嘴没用,空口无凭,除非你有更多的证据,否则不能证明文国公曾经杀女。更何况,这二小姐眼下不是好好的,哪里有被杀?” 白鹤染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问白兴言:“父亲,太医大人要求上公堂了,您的意思如何呢?咱们要不要到公堂上去说一说,让更多的人听听那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事?说说那个叫聂五的半夜三惊来我念昔院干什么,之后又去了你的梧桐园干了什么?” 白兴言一激灵,当即便脱口而出:“不能上公堂!” 白鹤染冷哼,“怕了?也是,那样的丑闻如何能公之于众,一旦公开了,你文国公的脸面可该往哪儿放啊!”她说到这,突然一偏头,凌厉的目光刀子般投向了那两位太医…… 第124章再废话,打死你 “太医院的,被太后娘娘调遣来的。”白鹤染双臂环在身前,琢磨着道:“二位同太后娘娘、同叶家定然关系匪浅吧?要不要到公堂上一起说说,比如你们都受过叶家哪些好处,再比如,太后娘娘曾许过你们什么?” 说一边说着,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那两个太医跟前。小小的个子还够不到太医的肩膀,但双眼迸射出的锐利目光却让她像个巨人般居高临下,容不得任何人将她忽视。 “所谓不知者无罪,但你二人既然能来到文国公府,想必对文国公府的事也不会是一无所知。否则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不应这差事,为何太后娘娘就请到了你们头上?对薄公堂可以,但我认为,上都府尹衙门不足以评判此事,要想将真相查得个彻彻底底水落石出,非得阎王殿不可。你们觉得如何?” 阎王殿三个字一出,两位太医心里齐齐咯噔一声,再也不敢多为白惊鸿和白兴言多说半句。为什么?因为心里有愧,因为背地里有鬼,因为谁的手脚也不干净。 白鹤染说得没错,叶氏求到宫里,说了白惊鸿的病情,叶太后立即下了懿旨给太医院,命太医院院首郑铎派出太医往文国公府去,给白惊鸿治病。 可惜,郑铎没接这道旨,原因是太医院实在腾不出人手来管宫外的事。 太后闹了个没脸,却又不能说为了给娘家亲人看病,让太医暂停宫里的差事,那不是与皇家人为难么。于是又私底下召见了这两位,让他们快速完成手头的差事,这样就能腾出工夫来指旨,那郑铎也再说不出什么。 这算是很私下的事情,这二位也拿了不少好处,这事儿真深究起来可没他们好果子吃。 再者,阎王殿是什么地方啊!无事都能扒下一层皮,更何况他们本就有事。 两位不言语了,白惊鸿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知道今日这一出怕是要唱瞎。可不管怎么说,她到底在白兴言这头扳回来一局,自此之后,这个父亲只能更加的疼爱她,爱屋及乌之下,也能尽快的将她的母亲接回来。只要母亲回来,就万事皆安了。 白惊鸿深吸了一口气,就准备再对着白鹤染低声下气一回,再剜一剜白兴言的心。 可她的戏还没等接着唱呢,就见白鹤染转过身来,目光投向了白兴言,冷冷地道:“最近心情不好,没精力陪你们演戏,也没心思同你多计较。白兴言你给我听着,再对我出言不逊——”她勾勾嘴角,“打死你!” 白兴言狠狠打了个激灵,脚步下意识地后退,连带着依靠着他的白惊鸿也向后跌去,差点摔倒。 紧接着就是沉默,眼看着白鹤染转回身走进屋里,眼看着两个丫鬟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眼看着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这一拨人。白兴言全身都泛起冷意,想着白鹤染最后说的那三个字,他丝毫不怀疑若自己再闹下去,那个女儿真的会打死他。 白惊鸿本想诉苦,再在白兴言跟前拉一拨同情。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发出声音来。 她突然意思到,不能在白鹤染的地盘上闹了,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只有离得远远的才能保住命。那个妹妹连父亲都敢杀,更何况是她? 闹剧终于收场,听着院子里呼呼啦啦的脚步声和白惊鸿低的啜泣声越来越远,白鹤染这才长出一口气,无奈地感叹:“真是累得慌。” 这一晚睡得早,却睡不踏实,心里头总惦记着汤州府那点事,惦记着君慕凛。 白鹤染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前世人们常说的日久生情,又或是初遇那一次就一见倾心。总归她是在意上了那个人,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悄然许下了芳心一颗。 汤州府的事情被朝廷封锁起来,就连朝臣都甚少有人得知此事,而少数知晓到的人则神神秘秘地掖着藏着,生怕别人知晓,也生怕别人不知晓。总归大多部人不知道的事情他们知道,那他们就成为了被特殊关注的那一拨人,优越感也随之而来。 于是渐渐地,不出两日,汤州府出现疫情一事就在上都城贵族中悄悄地传扬开来。 可文国公府却并不知晓,因为白兴言被停朝半年,他心情郁闷又碍面子,故而甚少出门,什么人都不想接触,就连修府门一事都交给了老夫人那边去办,自己就缩在梧桐园里躲清闲。 这一日傍晚,白鹤染又从念昔院儿分挑药材回来。那位融月姑娘已经回到国医堂去,念昔院儿这边的东西都由默语和迎春替换看着。好在土木工程做得也挺快,再有不到十日就能完工,她也可以搬回自己的院子。 默语随着她往引霞院儿走,才走至一半,就见有个门房的小厮猫着腰往这边跑,一见了她赶紧道:“二小姐快快随奴才往门口去,九殿下过来了,说有急事要找二小姐商量。” 她一愣,九殿下?他怎么来了? 随即想到了什么,赶紧吩咐默语:“去把我刚挑出来的药材都拿上,到门口找我。”然后脚步抬起,一路往前院儿跑了去。 她跑得急,到门口时微有些喘,那传话的小厮早就被她甩到后头老远,九皇子君慕楚一见她这么急,不由得说了句:“本王多等一会儿就是,你跑什么。” 她摆摆手,屈膝行礼:“阿染见过九殿下,不知九殿下过来可否是为了汤州府那边的事?是君慕凛有消息传回来吗?” 冷不丁儿听一个小丫头直呼他弟弟的大名,君慕楚还有些不太习惯,但想着也是这对未来的小夫妻感情好,他便也不想去理会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到是对白鹤染的问题实在不敢赞同:“凛儿才走几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消息回来,既然不眠不休,这会儿怕是也才刚到汤州,要想听到消息,怕是还得几日才能有奏报回传。” “哦,这样啊!”她略有些失望,“那九殿下此番来找我,所为何事?” 君慕楚看了她一会儿,道:“凛儿临走之前嘱托本王代为照顾你一二,但本王明日一早也要赶往汤州,怕是顾不上你了,所以特地过来和你说一声。或许你有东西想带给凛儿,本王也可以代为转交。” “你也要去?”她一愣,先前还以为是有信使回来,九皇子是来给她说消息的,却没想到竟是他自己也要过去。 见她眉心紧锁面带为难,君慕楚不解地问:“怎么了?本王去汤州你很意外?” 白鹤染诚意地点头,“是有些意外。我这几日仔细分析过,汤州府那边暴发的,要么是疫病,要么就是有人投毒。总归不管是哪一种,都极度危险,都有着极高的感染机率。你们是皇子,为何都要以身涉险?”她看着九皇子,叹了声,问道:“殿下能不能不去?” 君慕楚摇头,“就是因为危险,我才不能看着我的弟弟一人去冒险。不跟过去看着他,实在不放心。”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实在是想劝劝这个当哥哥的,“人总归会长大,他都可以带兵打仗上阵杀敌,九殿下应该放手让他自己去面对。” “你为何是这般态度?莫非不担心凛儿?”君慕楚的脸沉了下来,“白家小姐,凛儿从未对哪家姑娘动过心思,从小到大唯有一个你罢了。可你若是不能够回报他以完全,那趁早说清楚也罢,莫要让他空欢喜一场。” 白鹤染知他这是误会了,以为自己不关心他弟弟,却不知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君慕凛去了,她能咬一口保他不被感染或是中毒,可她总不能也咬九皇子一口吧?当然,她是无所谓,但古人可没那么开放,这一口保不齐会咬出事来。 “九殿下误会了,并非如你所想那般。”她琢磨了一会儿,这样告诉他:“君慕凛走的时候我给了他保命的东西,能保他至少五个月百毒不侵。但那东西只一件,给不了旁人,你若再去我就拿不出来了,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君慕楚一愣,竟是这样?凛儿常说她医术高明,想来是给了避毒的良方。既如此,自己还真的是多心了。 “对不住。”他知错便主动低头,“是本王误会了你,也多谢二小姐替本王着想。但无论如何,这一趟都是要走的,即便凛儿性命无忧,我也想去看一眼那边的情况。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了,二小姐若是有东西要带今晚可以准备下,明早离京之前本王会再过来取一趟。” 二人正说着话,默语也从后面跑了过来,手里抱了一大堆打包好的药材。 白鹤染示意默语将这些药材包放到街道上停着的宫车上,再对君慕楚说:“我没有什么好带给他,只有这些药材。都是我分捡好,加大了济量的药,跟君慕凛走时带着的那些不太一样,方子回头我写出来,用法也会一并写在上面。明日殿下离京之前带着。两种都试试总没有坏处。” 她说着,突然心思一动,一个念头打了起来——“九殿下,你能不能……把我也带到汤州府去?” “你?”君慕楚愣住了…… 第125章红家的消息 白鹤染为自己突然兴起的这个念头很是兴奋,她对君慕楚说:“我十分确定自己的医术在夏阳秋之上,且在疫情以及毒药的化解方面有着很深的造诣。殿下若能把我带去,汤州府那边的情况处理起来必将事半功倍,两位殿下也能早日回京,少一份危机,更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百姓的折损,利国利民。殿下您考虑考虑。” 白鹤染的这个提议让君慕楚十分意外,就汤州府摊上的这个事儿,正常人肯定是避之不急的,特别是个小姑娘,平时就该躲在香闺里,谁也不能愿意淌这个浑水。可白鹤染淌了! “不行。”君慕楚果断摇头,“绝对不行。” 白鹤染急了,“怎么就不行呢?你没听清楚我给你分析的厉害关系吗?九殿下,这种时候就不能意气用事,咱们公归公私归私,在这种时候就该一心去想国家利益和百姓的安危,可不能因为我是个女子,又是你未来的弟妹,你就怕我出危险不让我去。” 君慕楚看了她一会儿,又道:“如果凛儿听到这句未来的弟妹,一定会高兴的。好了,本王还有事,不能多逗留。你去汤州府的事情绝对不行,这事儿没商量。” 他说完,等都不等转身就走。待白鹤染反应过来时,已经只剩下绝骑的尘土。 “就,就这么走了?”她实在气愤,扭头问默语,“我刚才把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那九殿下的理解能力是不是很差?我都分析得那么透彻,他为什么还不肯带我一起去?” 默语这几日也算是弄明白了汤州府出了什么事情,眼下见白鹤染问了,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奴婢认为,九殿下说得对。小姐,汤州那边太危险了,您要是过去,十殿下还得分出精力来照顾您,反到是添麻烦。” 她气得直跺脚,“你刚才是不是也没听明白?我怎么能给他添麻烦呢?我就是过去解决麻烦的呀!他一个皇子,带兵打仗是把好手这我承认,可就汤州出的那个事,你说他去了能干什么?最多分散分散百姓,稳定稳定人心。可这些是治标不治本的,想要解决汤州府的事,非得大夫去,特别是我这样的大夫。” 默语觉得她家小姐可能是魔怔了,“小姐,您是不是特别想念十殿下呀?所以才一定要去?您要是想他您就直说,用不着用这种方法,奴婢回去帮您准备些吃的用的,让九殿下明儿走时给带去。或者您要是有什么话想说,自己又不好意思,那您就告诉奴婢,奴婢去跟九殿下说,您看这样行吗?” 白鹤染觉得跟这个丫鬟简直没法沟通,她狠狠瞪了默语一眼,“简直后悔救你!” 默语表示很委屈,但她看着白鹤染快速跑回府里的背影,又觉得自家小姐可能是害羞了。越来越强势的二小姐害羞,这还真是奇闻。 这一晚,白鹤染又没怎么睡,一直纠结在到底是强行跟着一起去,还是只带点东西拉倒之间。与此同时,红家那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红家从商,一年四季都有人在天南海北奔走跑商。这天半夜,红府的大门被人砰砰砰地敲砸开,一个商会的伙计进了红府,直接去了大老爷红振海的书房。 白蓁蓁今晚也不怎么了,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在府里四处溜达。这溜达溜达着,就溜达到了红振海的书房附近,正好看到那个伙计急三火四地进了屋里,然后书房的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她觉得很奇怪,红家的生意一直做得很顺,就算有些微的不顺,也不至于伙计大半夜的跑上门来,还是那样一副出了大事的神情。 她到底是小孩子,好奇心重,再加上越想那个伙计的表情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干脆悄悄摸到书房窗根儿底下,做了回夜半听墙角的小贼。 只是没想到,这不听不要紧,一听之下可把她吓了一跳。 汤州府出现重大疫情,人和牲畜大量死亡,从县城蔓延到州府,就连汤州府尹的夫人都在这场疫情中没了性命。整座汤州,岌岌可危。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红家跑商的伙计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十皇子,有许多从汤州逃出来的百姓将十皇子围了起来,希望他能给条出路。 来报信的伙计不是跑商回来的,而是平时就驻扎在城外,负责外地人员跟上都城这边沟通的。据他所报,那个回来的伙计也不知道是赶路累着了,还是怎么回事,总之发热严重,身上还起了不少红点子。他担心是经过汤州府时染了疫病,故而将那人留在城外,没让进来。 白蓁蓁心里乱成一团,即担心汤州府的疫情,又担心十皇子。那是她二姐姐的未婚夫,她看得出来十皇子对她二姐姐十分上心,二姐姐也对那十皇子有感情。可汤州府那样危险,十皇子一旦去了会不会出事?这件事情她二姐姐到底知不知道? 她想回一趟白家跟白鹤染报信,可这三更半夜的实在没法去,无奈之下只能干等着,直到东方泛白,这才从红府里跑了出来,直往文国公府的方向跑了去。 她是偷跑出来的,因为红姨娘不让她回白家,不管什么原因,在白兴言亲自上门求情之前,绝对不能踏进文国公府半步。 可她实在担心白鹤染,这个消息她大舅舅已经下令封锁,因为出了那么大的事,连皇子都去了,可上都城内却还是听不到风声。这说明什么?说明朝廷在封锁消息,怕一旦消息传来会稳不住人心。所以他不能让这个消息从红家传出去,那是大罪。 她得偷偷去见白鹤染,把这个消息告诉对方,然后好赶紧想个对策。疫病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十殿下出了什么意外,她二姐姐该有多伤心? 因为是偷跑出来的,所以也没叫马车,就靠两条腿往文国公府跑。可才跑了一半就听早起的百姓说起一个传闻——“听说了吗?有人看到九殿下一大早就出了慎王府,没坐宫车,直接骑了马,像是要出远门。” “哎,这个我知道我知道,今早起我正好打从慎王府那条街道上经过,听到慎王府出来扫门庭的下人说,九殿下好像是要去什么……哦,汤州府,对,汤州府。” 白蓁蓁的脚步一下就停了下来,突然浑身就一激灵,好像有人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的泼到她身上,冷得当时就打了哆嗦。 她拦住那两个闲唠嗑的大婶,嗑嗑巴巴地问:“你们刚刚,说,说的,是,是不是真的?九,九殿下真的要去汤,汤州府?” 其中一个大婶“呀”了一声,然后又发出两下“啧啧”的动静,“你瞅瞅,挺好一姑娘,怎么是个嗑巴呀!唉,真是可惜了。” 白蓁蓁气了个半死,“谁是嗑吧呀?我就问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九殿下是不是真的要去汤州府?你说是或不是,别的什么都用不说。”说着,一块十两的银子塞到那大婶手里。 大婶原本挺生气的,这大清早的被个小丫头一顿吼,一整天都不会舒服。可没想到小姑娘一出手就是十两,这十两都够她一家老小用两个月了。于是心里的不痛快一扫而光,赶紧点点头,“早。” 白蓁蓁吓着了,是就意味着九殿下也要到汤州府去,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皇上最宠爱的两个儿子就是九皇子和十皇子吗?那为什么遇到这种事还要把他们都推到前头?这万一要是出了事……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九殿下也要去汤州府的消息后,她就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原本想去白家报信给她二姐姐的,可这会儿脑子里却想的全都是那个冷脸冷血的九阎王。 明明每次她都被那人吓得不轻,明明她很怕那个人的,明明心里一直祈祷着最好一辈子也不要见到九阎王。可是为何现在听说他要去涉险,自己居然这么担心和害怕? 白蓁蓁已经没心思多想了,脚步不受控制地转了方向,开始往慎王府那头跑。 她是生长在上都城的,平时没少跟红姨娘出去闲逛买东西,对于上都城的大街小巷都十分熟悉,包括慎王府在内。 只是慎王府所在之处离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有些远,她也不知道自己赶不赶得上,只知道没命地跑,疯了一样的跑,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在九皇子出城之前,一定要将他拦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九皇子到那个疫情泛滥人畜皆亡的地方去。 累到几乎吐血时,终于在一个胡同口拐弯的地方与君慕楚迎面而遇。 君慕楚的马奔得极快,因为清晨街上人少,马也跑得起来,谁也想不到如此僻静的地方竟突然之间窜出来一个小姑娘。 想勒住马已经来不及,即便君慕楚已经很快就做出反应,依然还是慢了。就听马儿一声嘶鸣,直奔着白蓁蓁的鼻尖儿就撞了上去—— 第126章你打死我我也不让你去 “啊——”刺耳的尖叫传来,白蓁蓁双手抱着头,吓得直接就蹲在了地上。 君慕楚也吓坏了,见马实在勒不住,干脆双脚一踏马蹬,直接飞身而起,冲到地面一把将蹲着的小姑娘给捞了起来。 随行的无言见状也从马背上下来,伸手一抓,将两匹马都带到了街到旁边。 君慕楚长出一口气,再低头去看救起的人,这才发现这个人还是自己认得的。 “怎么是你?”他万没想到差点伤到的人竟是白家的四小姐,愣神的工夫脑子里想到的居然是这位四小姐很怕自己,下个马车他扶一把都能直接摔趴在地面,这一下不知又要被吓成什么样。于是下意识地就想将人松开,以免吓着她。 这时白蓁蓁也抬了头,就在君慕楚要将她放开之际,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开口来了句:“谢天谢地,我终于把你拦住了。” “恩?”君慕楚不解,“你是故意跑来拦本王的?”他向四周看看,发现白蓁蓁身边没有任何人跟随,不由得皱了眉,“这大清早的,你就一个人跑出来?” 白蓁蓁哪有心思聊这些,她就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急声道:“九殿下,你是不是要去汤州府?我跟你说,那地方不能去,真的不能去,会死人的!” 君慕楚没想到她将自己拦下居然是为了说这个,不由得有些不快,面色沉了沉道:“一个姑娘家,朝政之事还轮不到你管!快些回家去,本王没空与你在这处耽搁。” 他说着,狠狠甩开被抓住的袖子,大步走到马匹跟前,一翻身,再次上了马去。 白蓁蓁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也跟着冲了过去,双臂一展,倔强地拦在马头前——“不能去,那地方真的不能去!你跟十殿下不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吗?那为什么还要将你们两个都送到危险的地方?” “你管得太多了!让开!”君慕楚心中不快,看着下方拦马的小姑娘,手里的马鞭扬了又扬,几次都想一鞭子抽下去,可终归还是没下得去手。 身边无言也上了马,开口劝白蓁蓁:“四小姐快让开吧!这个跟皇上宠不宠爱没有关系,九殿下不只是皇子,他也是朝臣,东秦出事,他理应为国分忧。再说,十殿下都去了,九殿下在京里怎么能坐得住。对了,我们这会儿是要先去文国公府,你的姐姐有东西带给十殿下,要不你上来,我驮着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不好!”白蓁蓁脱口而出,“白家都把我赶出来了,我才不要回去。”说完又懊恼自己主次不分,怎么扯起这档子事儿了,于是赶紧又将话题拉回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二姐姐知道十殿下也去了汤州府?怎么可能?她没拦吗?怎么可以放他去那种地方。” “你的二姐姐比你懂事。”君慕楚闷哼一声,“你姐姐知道国事为重,所以即便心中知晓会有危机,依然没有阻碍。可是你呢?”他瞪着白蓁蓁,手里的马鞭扬了起来,“速速让开,否则别怪本王的鞭子不长眼睛!”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让你去!”白蓁蓁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汤州府那边一天死好几十个人,牲畜更是不计其数,红家商会的人到了上都城外就开始发热,现在连城都不敢近,生怕自己经过那处时染上疫病。这种情况你去了就是送死!” 君慕楚真怒了,“本王是不是送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何故拦着本王?” “我……”白蓁蓁语塞,是啊,她何故拦着人家?这可是阎王殿的阎王,她从前明明避之不及的人,为何今日竟敢拦在人家马头前? “四小姐,让让吧,你要么回红家去,要么让我驮着你一起去文国公府,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无言指指这街道:“天就快大亮了,一会儿街上人会越来越多,你这样子实在很难看,会损了清誉的。” “我……”白蓁蓁急得都快哭了,“我就是不想让你去涉险,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拦你,可我就是想拦啊,就是不想让你去啊!” 一向坚强的白家四小姐这会儿也不知为何,突然就生出莫名的委屈。她放下伸展开的手臂,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君慕楚简直烦躁,原本计划好的行动突然被拦了一下,这会儿这丫头又蹲在地上哭,这叫什么事儿?这白家四小姐不是个利索性子么?这怎么还哭起来了? “你起来!”他怒喝,“当街拦在本王的马前哭,这算什么?”他说着话,一鞭子甩了下去,却没抽在白蓁蓁身上,而只是在空中虚甩了一鞭,以示自己的愤怒。 白蓁蓁一哆嗦,清脆的鞭响让她清醒了几分,便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九皇子说得对啊,她凭什么拦人家?凭什么替人家担心?人家死不死,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一清醒,先前那种一见到九皇子就恐惧的心理也跟前恢复过来。她不哭了,却开始发抖,几乎连滚带爬地离开原地,到了胡同边上,然后双臂抱膝,看都不敢看九皇子一眼。 君慕楚也意识到白蓁蓁一直以来对自己的那种惧怕,只是想不到刚刚还不管不顾拦马的人,怎么就一下子又把恐惧给找了回来,这让他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想趁这个机会赶紧走掉,但墙根儿底下不停打着哆嗦的小姑娘又让他放心不下,正犹豫要不要强行将人带上送到文国公府,这时,却听身后又有马路声传来,紧跟着,一个声音扬了起来——“九殿下,皇上有旨,宣九殿下立即进宫!” 白蓁蓁猛地抬头,心里也随之松了口气。皇上宣九皇子进宫,他至少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城了。就是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将人留住,又或是仅仅是嘱托,人还是要往汤州府去。 君慕楚面色阴沉,狠狠地瞪了白蓁蓁一眼,说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然后再不说话,打马跟着那侍卫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白蓁蓁心里实在委屈,又蹲在地上哭了一阵子,直到红家的人找过来,这才将人劝回去。 无言远远地看着白蓁蓁跟着家人离开,无奈地摇摇头。他家主子一向冷血冷心冷情,除了十殿下外,没见他对谁牵就过。今儿这事要是换了旁人,只怕主子的马鞭早就抽了上去,可换了白家的四小姐,主子却没下得去手。不但没打,反而在离开之后又让他回来远远看着白蓁蓁,直到确定白蓁蓁平安无事方可离开。 无言认为这白家的四小姐着实不简单,居然能够凭一己之力生生改变了九阎王的性子,绝对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 九皇子欲离京往汤州去的消息惊动了天和帝,他惊讶之余一心想将人拦下,毕竟一个汤州已经搭上了自己的小儿子,他不想让老九再去冒险。小儿子是只皮猴,他拦不住,但想着老九比较讲理一些,或许能听他的话,留上一留。 因此,九皇子君慕楚进了宫之后,就被天和帝扣押在宫里,再没能出去。 白鹤染今儿也是起了个大早,拿着两只包袱等在府门口,可左等人也不来,右等人也不来,都等到快晌午了,终于等来了无言。 无言告诉她:“皇上不让殿下出宫,汤州府那边去不成了。殿下让属下来跟二小姐说一声,今早在城里我们遇到了白府的四小姐,听四小姐说红家商会的人有从汤州府那边回来的,带回了汤州的情况。而且那个人回京时已经出现了发热现象,所以没敢进城,一直留在上都城外。殿下的意思是,如果二小姐方便,且也能确保自己平安,希望您能出城去看一看,或许通过那个人的病情能多了解一些汤州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鹤染眼睛一亮,“有从汤州带病回来的人了?太好了!”她立即点头,“你跟九殿下说,我这就准备出城。有什么情况我会着人告知慎王府,请殿下宽心。” 无言道:“如此,便劳烦二小姐了。至于红家商会的人在哪里,凭二小姐跟红家的关系,肯定不需要我们这边去打听,属下就在慎王府等二小姐的消息。” 白鹤染回了引霞院儿,一刻也不耽搁,当即就叫上默语,装好她这几日分挑的几包药材,也带齐了所有金针,放到药箱里匆匆出门,迎春则被留下来看家。 她二人叫了府里的马车,先往红家去,跟红氏打了招呼小作寒暄后,只说来找白蓁蓁出去散散心,红氏也乐意女儿跟白鹤染在一起,白蓁蓁于是顺利出府。 直到马车继续前行时,她才郑重地问白蓁蓁:“城外那个从汤州回来的红家伙计,你可知道现在人安置在什么地方?” 白蓁蓁这一上午都没什么精神,脑子里乱哄哄一团糟,就算见了白鹤染也是没精打采的。可当她听到白鹤染竟问起那件事情,整个人一下就打起了精神,紧接着,一句问话冲口而出:“是不是九殿下约我出城去?” 白鹤染一愣,哟,这才几日没见,家里小四有情况啊—— 第127章不是疫 “是谁说九殿下是阎王,九王府是地狱来着?”白鹤染调侃她,“怎么,现在心心念念着想跟阎王约会了?” 白蓁蓁小嘴巴撅了起来,“姐,你不笑话我能死啊?” 白鹤染点头,“真能,能憋死。听说你今早跟九殿下见过,哎你给我讲讲,你俩是怎么遇着的?大清早的你跑大街上干什么去了?” 白蓁蓁也没隐瞒,当即便把早上的事情跟她二姐姐讲了,讲完之后还急着问:“姐,你说我早上那会儿是不是魔怔了?我原本是要去找你的,结果听了个信儿就又想去找他。后来我想了想,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什么原因促使我那样做的。他是阎王啊!一向都是他定别人生死,没听说阎王也会死的,我这不是操些个没用的心吗?我简直是有病。” 听着白蓁蓁吐槽,看着这丫头一会儿埋怨一会儿懊恼的模样,白鹤染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不是冤家不聚头。 白蓁蓁明明惧怕九皇子,可一旦面临大事时,第一个想到的却还是对方的安危,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那个冷面阎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了小丫头的心里,只是小丫头自己还不清楚罢了。也是,十二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叫情情爱爱? 而她也不确定,搓合自己的妹妹跟那个冷面阎王在一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潇洒惬意如白蓁蓁,真的适合同一个冷冰冰的人相伴一生吗?会快乐吗? “姐。”白蓁蓁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怎么你还愣神儿了呢?之前问我什么?商会的人在哪吧?我知道,出城之后我指路就是,很快就能到了。” 红家商会在上都城四周都设有驿站,这处驿站在上都城东部偏南的地方,门前还设着个小茶摊,为方便跑商的伙计歇脚。 白鹤染一行人到时,立即就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这会儿是下午,日头高挂,是一天当中阳光最好的时候,可小茶摊却早早就收了。驿站门口站着两个护卫,面色严肃,死死地护着大门,轻易不让人靠近。 白蓁蓁从马车上跳下来,扬声道:“昨天回来的人在里面吗?” 守门的护卫自然是认得她的,赶紧上前行礼,然后答道:“回表小姐的话,人的确在里面,但大老爷吩咐了,因为不知是什么病,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表小姐还是快回吧,万一不是好病,染上了可就麻烦了。” 白蓁蓁向看白鹤染,“姐,你拿个主意吧!” 白鹤染点点头,上前一步道:“这位小哥,多谢提醒,我知道里面有危险,但也不用担心,我是大夫,提前吃了避症的药,连你们家表小姐也给吃过了,所以不会有事。我们这次来是奉了九殿下之命,一来给病人看诊,二来也是想多了解一下汤州府那边的情况。” 那护卫小哥吓了一跳,“九,九殿下让你们来的?” 白蓁蓁也挺懵的,她什么时候吃避症的药了?不过既然她姐姐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于是她用力点头,告诉那护卫:“没错没错,就是九殿下让我们来的。”然后再指指白鹤染,怕护卫不信,故而介绍道:“她是我二姐姐,想必你也听说了,文国公府的二小姐被皇上赐婚给十殿下,而十殿下又是九殿下的亲弟弟,所以这个差事就落到了我二姐姐头上。” 护卫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二小姐,恕属下眼拙,二小姐见谅。既然二小姐是奉了九殿下之病,且已提前吃过避症的药,那属下就也不拦着了,二位,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人让进驿站,自己也快步到前面代为引路。 这间驿站是个二层小楼,那个病人被安排在二楼最角落处的一间客房里,门口同样有人守着。白鹤染看到两个郎中模样的人也站在门口,不时地交流,摇头,叹气。 白蓁蓁小声问她:“什么时候给我吃的避症药?姐,你可别害我。” 她失笑,“我害你做什么?放心,只要你不乱跑,也不乱摸摸碰,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事。” 很快就到了房门口,引路的护卫对守门的人说:“把门打开,九殿下派了大夫来。” 这话说得那两个老大夫一愣,随即看看白鹤染,再看看白蓁蓁,实在没忍住道:“该不会就是这两个小姑娘吧?这不是胡闹么?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能会什么医术?” 那护卫很生气,立即呵斥道:“放肆!九殿下派过来的人,岂容你们质疑?” 白鹤染赶紧拦了他一下,“没关系,质疑是正常的,只有存在质疑,医学才能够不断地向前发展。若大家都失去了质疑的热情,那就只剩下停滞不前了。” 她说完,冲着那两个老大夫点点头,带着白蓁蓁和默语一起走进屋去。 护卫将门关了起来,屋子里空气再次不能流通,又热又闷,叫人难受。 白鹤染吩咐默语:“将窗子打开,不管什么病,都没有捂着的道理,只有让空气保持新鲜和顺畅,才是对病人更有利的。” 她说完,径直走到床边,低头朝那个病人面上看去。一看之下,眉心立即皱了起来。 呼吸急促,口气浑浊,面色惨白得几近发青,干裂的嘴唇四周起的全是水泡,眼皮子不时地向上翻一翻,随时随地都要断气的样子。 这是时疫的典型表现,可她却觉得问题远没有那样简单。 有时疫的表现,却不代表感染的就是疫症,至少她并不认为染了疫症的人,还能坚持从汤州赶回上都城报信。更何况,这房间有大夫进出过,有护卫进出过,疫病已经发展到人都开始翻白眼的程度,已经不可能不传染了。 可是她方才观察过,那些进出过房间的人都没有病发的先兆,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她伸出手覆上病人的额头,很烫,估计体温要达到四十度。再握上病人的腕脉,只一下,就听她发出“咦”地一声。 白蓁蓁赶紧问道:“怎么了?” 默语也靠过来,拧着眉提醒她:“小姐还是少跟病人接触,万一被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白鹤染摇头,“不会,这人染上的根本不是时疫。” “不是?”边上二人都惊了,白蓁蓁盯着病人看了许久,不相信地问:“他都这样了,不是疫病又是什么?姐你快说啊!” 白鹤染将手放下来,再打开药箱,将自己的金针取了出来。“他是中毒。”她一边说一边将金针插在病人的喉咙四周,包括耳后,“这是一种毒发之后跟时疫很像的毒药,由二十九种偏僻草药混合了从疫症病人身上提取出的血液混制而成。因为是后天提取,所以这种毒药里面的疫病病菌已经失去了传播的功效,它能让中毒的人看起来像是疫病病发一样,但却又确确实实不是疫病。” 她坐下来,心里也在不停地想着这个问题。不管是毒还是疫,治都得治,同时也要做到绝源,不能让人不断地中毒,不断地死亡,否则那跟时疫就没有区别。 能让那么多人和牲畜都中了这种毒,十有八九是水的问题,应该是对方控制了汤州府的水源,这才能够让人源源不断地中毒。 她很想去汤州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也很想会会那些能混制出这种毒药的人。她身为毒脉白家最后一代传人,很想告诉那些人,有如此高明的制毒手段,为何一定要为祸百姓? 可是她去不了,九皇子不带她去,在这样一个封~建王朝管制下,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是不可能一个人跑出上都城,走那么远的。白家纵然再可恨,她依然是白家的女儿,擅自离京,白兴言分分钟可以扣一个大罪名还是轻的,一旦那个王八蛋借此机会派出杀手不停地给她设下阻碍,势必会耽搁她的脚程。 她耽搁着不要紧,要紧的是汤州那边,晚去一天,就不知道会失去多少性命。 更何况,这种情况只她一人过去也没用,汤州需要的是大夫,很多很多的大夫,然后用她的方法治好已经中毒的人,同时也断绝水源中的毒素,避免再有人继续中毒。 可是,怎么断呢? 她想了一会儿,开始动手给病人拔针。经了她金针治疗过的病人已经有明显好转,身上热度退了不少,人也不再抽搐,就连面色都缓合了许多,泛了红润。 白蓁蓁感叹了句:“姐,你这一手是真牛~逼,十几针下去,人眼瞅着就见好,要是汤州府那边的百姓也有人给他们扎针该有多好。” 白鹤染眼一亮,是了,她不去,但可以将这套针法教给别人。这针法很简直,只是下针的位置刁钻,几处穴道皆是隐穴,现世的大夫根本找不到。只要她将这几处穴道标注出来,只要是正经大夫,行这套针法都不会有大问题。届时她再开道方子,以行针配合汤药,只要人还有口气在,都可以治愈。 她有了信心,赶紧要来纸笔,刚将针法和药方都写画好,外头就有人报:“两位小姐,九殿下到了!” 第128章我不跟阎王说话 君慕楚是从皇宫里跑出来的,由皇后打掩护,绊住天和帝的脚,把这个儿子给放了出来。 红家的护卫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没敢让他直接进去,到是白鹤染大大方方把人请了进来。君慕楚见了她就道:“先前让无言通知你出城,过后怎么想都不太放心,还是得过来看看。”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床榻上的病人,“他怎么样?” 身后跟着的无言拦了他一把,不让他太靠近那病人,白鹤染却告诉他:“放心,不是疫病,也不会过病气。正好九殿下来了,也省得我还得派人回城去你。” 这边正说着话,无言却又“咦”了一声,然后指着墙角蹲着的人,不解地道:“四小姐?你为何在墙角蹲着?” 几人转头一看,可不,白蓁蓁这会儿正蹲在墙角,脸冲墙,只给他们留了个后脑勺。 君慕楚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叫了声:“小姑娘。” “啊!”白蓁蓁突然惊吓般大叫起来,同时用双手捂住耳朵,不停地摇头。 君慕楚失笑,“早上那会儿不是胆子挺大的?都敢拦本王的马。怎么这还不到一天光景,就又怕成这个样子?” 白蓁蓁索索发抖,大声喊道:“你别跟我说话,我不跟阎王说话!” 白鹤染也无奈了,“我家小四平时真不是这个性子,也不知道为何就如此惧怕九殿下,还望殿下海涵,别跟她小姑娘家家的一般见识。” 君慕楚摇摇头,告诉白鹤染:“贵府四小姐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怕本王的。”说罢不愿再提这个事,又看了眼榻上的病人,道:“还是说说这个事吧!你说不是疫,那又是什么?” “是毒。”她将自己方才的推断讲了一遍,然后将刚刚写好画好的方子和针法递给他,“请国医堂派大夫吧!一去的路上正好用来熟悉,到了以后应该可以直接应用了。一边救人一边再手把手教给当地的大夫……”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叹了声,“或许当地已经没有多少大夫了,毒根定是下在了水里,对方控制了汤州府范围内的水源,大夫估计也都中了招,还是得从上都城集结医者,往汤州外派。这套针法让国医堂的先学,然后分坐在几辆马车上,一路走一路教,确保到达汤州之前所有外派的医者都要学会。” 君慕楚一边听一边点头,并再一次惊叹于这个未来弟妹缜密的心思。“能入得了夏阳秋那老头子眼的,个个都是好手,医术甚至要好过宫里的太医。”他再看看手中握着的针法图,再次肯定——“这套针法若只用看的,一般的大夫怕是看都看不明白,但国医堂的可以,或者说,夏阳秋可以。” “对。”白鹤染说,“我就是这个意思,总之这件事情非得国医堂协助不可。” 这时,边上站着的默语突然插了一句:“国医堂没问题,但里面的一个人有问题……那个叫融月的,不能让她去汤州。十殿下也在,太不让人放心了。” 君慕楚一愣,“融月?” 无言提醒:“就是国医堂的那个女大夫。” 他想了起来,再看向白鹤染道:“那是夏阳秋早年收留的一个孤儿,因凛儿与夏阳秋多有往来,她或许起了些别的心思。但凛儿从来正眼都不瞧她,保不齐连她叫什么都弄不清楚。若凛儿知道那人敢与你不痛快,一定砍了她。” 白鹤染失笑,“不至于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君慕楚摇头,“本王不是说笑,凛儿真会砍了她。” 好吧,她服气了,“没那么严重,那融月要是能在我面前讨到便宜,那我就不是白鹤染了。同理,她要是在君慕凛那里能得着个笑脸,那君慕凛也就不是君慕凛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一个小女子而已,还入不了我的眼。” 君慕楚摇摇头,“小女子?本王若没记错,她应该比你要大上几岁。” 白鹤染自有道理:“年龄的大小只能分出长幼,可脑子和心理却并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能跟着一起长的。有许多人就是只长年龄不长脑子,心智也不成熟,而我……八成就属于心智和脑子长得过早,且过快的那一种人。”她摆摆手,“不说这个,只正事要紧。” 君慕楚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无言,“送到夏阳秋手里,让他照着这上面的方法先教下面的人一遍。再传本王令,于京中医馆尽可能多地调集医者,待国医堂那边准备就绪立即出发。” 无言领命而去,白鹤染又想了想,对默语道:“你也回一趟城里,给我买些东西。”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拳头大小的瓷瓶,买十个。记住,一定要有塞子封口的那种,可以装水试一下,要确保干净,封口也必须严实。” 默语虽然不明白要那么多瓷瓶子干什么,却也没有多问,应了话快步离开。 该说的也说了,该分析的也分析了,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君慕楚无事可做,主动问道:“本王还能帮上什么?” 白鹤染想了想说,“现在咱们只能等着,待到我的丫鬟回来,到还真需要殿下帮忙。” “好。”他点点头,没有再问,到是踱步到了白蓁蓁跟前。他蹲下身来,问面前的小姑娘:“不打算起来吗?蹲着不累?” “不起来,不累。”白蓁蓁答得干脆又坚决,“不劳烦心殿下操心,您只要离我远点儿就比什么都强。” 君慕楚却没走,也许久没再说话。直到白蓁蓁以为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雕塑时,他终于又开了口来,却是语调平和地同她说:“早上的事,谢谢你。虽然有许多人说我是阎王,可我却并不是不能情理。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可对于我自己来说,我虽是皇子,也还是慎王,守护东秦黎民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推卸不掉的。” 他伸出手去拉了白蓁蓁一把,白蓁蓁却又往墙角缩了缩,死活不肯起来。他无奈,只得也继续蹲着同她说话,“你说的危险我都明白,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即便明知是危险,我也不得不去。世间因果,天道轮回,我们得了父皇最多的疼爱,自然也要更多地回馈给东秦王朝,逃不掉的。” 明知面前的小姑娘怕他,他却还是伸出手往她头上抚了两下,轻轻柔柔的,完全不像外界传说中的九阎王。“下次不要再冒险了,冲到马前面很危险,不是每一回都能那么幸运,万一避不过……好了,以后不要这样了。” 白蓁蓁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特别吓人的冷面九皇子吗?这人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不成?居然会这样子同她说话,简直可怕。 她侧过脸来看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居然还有下次?” 他本想说,国难之危,谁敢保证有没有下一次?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十几岁的小姑娘,他吓她作甚?于是改了口:“没有了,没有下次。” 白蓁蓁这才平静下来。 而与此同时,白鹤染也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细节。九皇子平常说话皆自称本王,可同白蓁蓁说话时,却十分自然的将本王换成了“我”,这就很有意思。 或许她对一个人的判断也该改观,人并不是看上去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也并不是对所有人什么样他也就是什么样。总归是有例外的,也总归是有能让他们变得与以往不同的人会出现。或许起初会措手不及,但日久天长,不习惯的也会变得习已为常。 “能给整一个州府下了毒,这已经不是私人恩怨的问题了。”她出言打破沉寂,“殿下该有心理准备。我初遇君慕凛的那一次,他就中了奇毒,之后回京又中过一次,当时我便觉得不大对劲。使毒的人对毒药的应用已经十分精湛,那样的毒怕是这世间除了我,无人可解,即便是制毒之人也不能。到底是什么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出手,给他下毒的人和汤州府这一次毒难有没有关联,都是需要要查清楚的。” 君慕楚站起身来,还不忘拉扯白蓁蓁一把。白蓁蓁这一次没有拒绝,跟着站了起来,却也快速奔到她姐姐身边,跟她心中的阎王保持着一个她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君慕楚对此十分无奈,却也没再理会,只回了白鹤染道:“本王知道,凛儿两次中毒多亏了你,说起来,本王还要好好谢谢你。” 她赶紧摇手,“殿下快别这样说,虽然赐婚的圣旨我还没接,但这天底还又有谁能抗旨不遵呢?早晚都是要嫁给他的,说谢谢就见外了。我只是担心背后下毒之人,若养虎成患,后果将不堪设想。我纵然保得了君慕凛,纵然保得了身边亲近的人,却保不住整个东秦,殿下须得早做打算,不能再放任下去。” 君慕楚点点头,“放心,待汤州府的事情解决完,本王便着手去查,定查个水落石出。” 默语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就买好瓷瓶回来。却没想到,白鹤染要这些瓶子居然是…… 第129章皇上,太丢人了 “你确定要这样做?”君慕楚彻底震惊了,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白鹤染居然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对准瓷瓶的瓶口开始放血。 他一手创办并掌管阎王殿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多,多残忍的刑罚不知晓,却还是头一回遇着这档子事。十个拳头大的瓷瓶,白鹤染居然说要用自己的血把它们全部灌满,这姑娘是不是疯了? “非常确定。”她面上含笑,划破的手指已经按到了瓶子口处,另只手竖起食指立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一个小秘密,殿下看到听到就好,不要再讲给旁的人听了。这件事情原本只有君慕凛知道,但现在又多了几个知晓的人,你们可得替我保密。” 她指的是君慕楚和默语,还有白蓁蓁。 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老天爷给了她一身禀异血肉,也就注定不会让她源源不断地耗费。 当然,也不至于到流血就小病上身的地步,就像之前给君慕凛吸两口这种,完全达不到耗费的程度,于她本身也没有任何影响。可这一下子就要装满十只拳头大小的瓶子,她就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了。 大事不会有,但眩晕肯定是要的,就看晕到什么程度,保不齐不醒人事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她不敢将默语和白蓁蓁支走,必须留人在身边协助。 君慕楚还是不能理解,“你如此所为,跟汤州府的事又有什么关系?若你现在提出让本王带着你到汤州府去,本王到是可以考虑一二,可你这样做,本王是一点都想不明白。” 她摇摇头,“我想过了,我去汤州府的话目标还是太大,若只行针喂药,有国医堂的大夫足矣,若要做眼下这样的事,我人到了,势必是会暴露的。更何况,只医人,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断绝毒物,非得从源头上解决不可。这就是我要这样做的原因。” 她指指自己划破的手指,“简单点说,我这一身骨血能克制天下所有毒物,我将瓶子灌满,你派人带到汤州,将这些血液分批倒在水源尽头,包括城内的每一口水井。一处只一滴即可,毒性顷刻便解。” “要不要这么厉害?”白蓁蓁都惊呆了,“姐,我问一次,咱们家往洛城送女儿养病名额到底还有没有?能不能给我也整一个?花点银子也行。你这一趟洛城去的太值了,不但武功有了,医术有了,现在还整出来血能解毒。你怎么不说你血不但能解毒还能给人下毒啊?” 白鹤染抽抽嘴角,“好像还真能。” 默语也不淡定了,“既然这样,那能不能给老爷和二夫人还有大小姐先下了毒?毒死算了,也省得一天到晚跟着他们折腾。” 白蓁蓁表示同意,并且补充道:“还有白浩宸。” 君慕楚简直快要听不下去了,这俩姑娘还有没有点儿律法意识了?他堂堂阎王殿主就在边上站着呢,居然公然谈论起杀人的话题,还指名点姓的杀这个杀那个,天下有没有王法了? 白鹤染十分尴尬,一个是她妹妹,一个是她的丫鬟,她这到底是带了两个啥惹祸精出来? 她很想告诉这二人,世间总归有法制,可又觉得用法制二字去规范白兴言与叶氏这种人,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不急,一招毙命,太便宜他们。” 君慕楚没有说什么,他太了解王权贵族之间的黑暗无情了,文国公府他也不是只关注了一天两天。正如白鹤染所说,一招毙命对于某些人来说,太过仁慈。 “凛儿交给你,本王放心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不多谈这件事情,只问道:“本王如何助你?” 白鹤染说:“劳烦九殿下,用内力将我的血液逼入划破的手指处,令血液不断流出,直到灌满这十只瓶子。”然后再对默语和白蓁蓁道:“若过程中我有体力不支,扶住我就好,不需要理会,回头养几天就没事了。” 默语面色郑重起来,“小姐确定没事?” 她点头,“确定。”再看向君慕楚:“可以开始了。” 君慕楚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当即转到她身后,手掌执于她背部,只说了句:“做好准备。”然后内力一运,猛地通过手掌灌入她的后心。 白鹤染只觉得有一股大力冲入体内,全身的血液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直接冲过手臂,涌至指尖,如流水一般流向了小瓷瓶内。 一只瓶子很快就装满了,默语立即换了另外一只,两只交替的时候有一滴血滴在桌面上,心疼得白蓁蓁直跺脚,“小心着点儿,我姐的血可金贵着呢!” 默语也打了个哆嗦,是啊,不但金贵,还有毒啊! 就这样,一瓶接着一瓶,灌水一般往里面灌血。眼瞅着白鹤染的小脸色急速失去血色,身子也支撑不住,要靠在默语身上,白蓁蓁急得几次都想叫停。 可白鹤染冲她摇头,“还有三瓶就结束了,不差这三瓶。” 终于最后三瓶灌满,她的嘴唇都是惨白的了,“别耽搁,立即送到汤州府,尽可能快,绝对不能拖过四天,不然我这些血就白流了。”她告诉君慕楚,“我的判断不会有错,到了汤州之后立即照我说的去做。记住,一个地方一滴就够,先滴水井,最后不管剩下多少都倒入水源处,即刻见效。汤州已经中毒的人一定很多,在来不及救治的情况下,就给他们喂解了毒的井水,虽然不能医好病,但保命足矣。殿下快去吧,我得睡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 她说完这一句,两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 白蓁蓁冲到外头去叫人收拾客房,君慕楚心情十分沉重,他将手压在白鹤染的肩头,用力握了一下,沉声说了句:“保重。”而后转身离开。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脾气的女子,嫉恶如仇,却又在国难当头时不惜以自身骨血拯救黎民苍生。你说她到底是心软还是心硬?到底是恶人还是善人? 他也糊涂了,但先前说过的那句话,此刻却更加坚定。将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交给这样的女子,他不需要再做考量,绝对放心了。或许这就是老天爷送给君慕凛最好的礼物,那么多年近不得异性,终于等到一份如此奇妙的缘份,值了。 他出门时遇到赶回来的白蓁蓁,两人走了个顶头碰。白蓁蓁习惯性地躲了他一下,结果撞到门框额头上撞出老大一个青包,疼得当时就掉了眼泪。 他心里忽悠一下,没来由地起了心疼的感觉。很想看看撞得严不严重,更想劝劝这丫头别怕自己怕到这种地步。 可身上揣着的十个瓶子太过沉重,那是一种心理上的负担,是带着嘱托和责任的。 他只有两天的时间在路上,两天之内必须到达汤州府,然后还要用最后的两天将这十瓶血滴在汤州府范围内所有的水井与河流中。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但凡差了一点,白鹤染的血就要白流了。 所以他没有停留,只深深地看了白蓁蓁一眼,而后就快步离去。 白蓁蓁疼得直哭,嘴上还不饶人,君慕楚都已经出了驿站翻身上马,就听到驿站里头传来某人发泄般地一声大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不晚!” 他不受控制地笑出声来,打马远去。 这一夜,白鹤染因为昏迷,借宿在红家驿站。 白家老夫人因为她一夜未归,担心到天亮。 与此同时,皇宫里头也不平静。 因为九皇子的出逃,天和帝生了一晚上气,连皇后亲自请他共用晚膳都气得没搭理。 陈皇后对这个叫她特别不省心的皇帝也是十分无奈,她劝天和帝:“皇子们都长大了,连凛儿都订了亲事,您还操那些个心干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皇帝猛一拍桌子:“屁话!他有什么福?他去那种地方能有什么福?一个去了不行,另一个也要跟着,他们两个要真是长大了,就不会干这种形影不离的事儿!” 江越赶紧提醒:“形影不离这几个字不是这么用的。” “那你说他们这叫什么?”天和帝气得脸都青了,“除了形影不离,朕还能说他们什么?” 江越想了想,道:“比如说……兄弟同心?” “那不还是形影不离吗?” “那怎么能叫形影不离呢?”江越也生气了,“我觉得他们做得没错,东秦有难,他们为您分忧,这是身为皇子王爷应该做的事,是份内之事。我也就是个太监,要不然我也去了。” “去去去!你们都去!最好一个个都死在那儿,将来等朕闭眼那天,身边儿一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你们就高兴了!去吧!爱谁去谁去,朕不拦着!”天和帝真急眼了,“养你们有什么用?小时候团团乎乎挺可爱,长大了一个也不招人稀罕。” 陈皇后觉得特别丢人,她告诉江越:“去把门关上点儿,堂堂东秦国君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要让人听见成什么了?他们也是本宫的儿子,本宫也担心他们的安危,可是眼下已经这样了,你难道不应该为自己拥有这样能为父分忧、为百姓着想的儿子而感到骄傲吗?闹腾什么呀?这种事是你当皇帝的应该闹的吗?这种话是你当皇帝的应该说的吗?” 天和帝勃然大怒,正准备跟陈皇后就这个事儿好好掰扯掰扯,这时,就听外头有宫人传报:“皇上,皇后娘娘,九殿下的侍从无言求见——” 第130章咱家给国公爷带圣旨了 白鹤染再次睁眼已是次日巳时,醒来后便开始感叹:“这次把柄是留大了,白兴言这一宿指不定如何编排我,这会儿十有八九是堵在府门口等着跟我打架。” 一直守在边上的默语说:“小姐问心无愧,做的是好事,堵得起老爷的嘴。更何况您就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也论不到老爷来管,虽是父亲,可他不但不尽父亲的职责,反而存了害人之心,这样的爹也没资格管教子女,否则将子女都管成他的样子就糟糕了。” 白鹤染失笑,“你的感慨怎的比我还多?” 默语道:“今儿早上红家的伙计说,在街上遇到了老夫人派出来寻二小姐的人,还不等他们上前打招呼呢,就又看到有另一拨人过来,将老夫人派出的丫鬟都给叫了回去。拉扯间听到对方说什么老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寻找二小姐。” “是白兴言的风格。”她总结概括,然后起身,结果起得急了些,头又有些眩晕。 “小姐感觉如何?要不要再休息一下?”默语直到现在依然对昨天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只要一想到满满十瓶子血,她就觉得她家小姐遭了大罪,非得好好补补才能恢复元气,于是又道:“回头奴婢跟厨下问问看吃些什么能补血,叫厨娘顿顿做了给小姐吃。” 白鹤染没拒绝,她的确需要补血。 有人推门进来,是白蓁蓁,脑袋上肿起老大一个青包。白鹤染都看笑了,“你这是撞哪儿了?这么大一个筋包,使的劲儿不小吧?” 白蓁蓁将手里的红豆粥放在她二人跟前:“我跟驿站的大夫问过,说是喝点红豆粥最好,大清早的别吃太多干巴的东西。你俩一人一碗,默语也跟着补补。”说完,又摸摸自己额头,郁闷地道:“我这包就别提了,大白天见鬼,能不撞墙么?以后可别再让我见到那个九阎王,我跟他天生犯冲,有血光之灾。” 白鹤染懂了,敢情这又是被九皇子给吓的。 “姐,你要回家么?”见她姐姐点头,白蓁蓁又道:“让默语陪你回去吧,我一会儿让下头的人套车护送你们,我就不去了,省得见了面尴尬。那个爹他最好一辈子别要我们,我在红家可自在了,吃香的喝辣的,没一个人敢给我脸色看。”她越说越是感慨,“人跟人还真是不能比,红家的人都在想着怎么才能赚到更多的银子,白家呢?特么的他们都在想着怎么才能花掉更多的银子。听说已经在修府门了,我正琢磨着等修好了再去烧一回。” 白鹤染没在驿馆过多逗留,喝了粥就带着默语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默语告诉她:“小姐晕过后之后,九殿下只留了句保重就匆匆走了。后来无言来过,见小姐晕倒很是惊讶,奴婢没说实话,只说小姐是不停歇的研究药方和针法,太累了,东西让殿下带走后才睡下。无言说不会让小姐的辛苦白费,也不知道怎么个不让法。” 文国公府的大门已经重新量尺订做,还没安起来,但府门口已经打扫得很整洁了,就是因为还没按大门,看起来依然有些奇怪。 白兴言早早的就等在院子里,连家法都请出来了。手里的家法鞭时不时地在空中挥舞几下,配上他此时愤怒的气势,很是威风。 但说是愤怒,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的。他觉得自己这回总算是抓到了白鹤染最实际的错处,这个错是无可反驳的,他不管发多大的火气都是有十足的理由,白鹤染必定百口莫辩,落得下风。他手中的家法鞭一定可以抽在那恶女身上,直抽得血肉模糊。 他越想越是兴奋,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一同待在前院儿的老夫人瞧见他那个又怒又笑的样子就来气,时不时地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怎么就养成了这般德行? 终于,白鹤染的马车回来了,白兴言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都等不及白鹤染迈过门槛就开始哇哇大叫——“小畜生,你还知道回来!” 进门的两个人脚步没停,默语小声说了句:“小姐真了解老爷。” 白鹤染面带笑意地道:“是吧!跟我猜的一般无二。” 默语点点头,“就是老爷的记性实在不好,总是用畜生这样的字眼来辱骂小姐,他都不记得小姐说过,畜生畜生,那就是牲畜生的,实际上是在骂他自己。” 白鹤染无奈地评价道:“何止是记性不好,简直就是没脑子。不过话要说回来,他但凡有点儿脑子,这个家的日子也不会让他给过得这么惨。” 两人闲唠嗑的工夫就进了门,却是理都没理白兴言,直接就奔着老夫人走了去。 到了跟前给老夫人行礼,白鹤染开口说:“让祖母担心了,是阿染的错。” 老夫人见她平安回来,总算是松了口气,连连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点头,“祖母放心,阿染平安,什么事都没有。” 白兴言更怒了,这个女人简直目中无人,明明先开口说话的是他,怎么可以理都不理? 于是又大叫道:“白鹤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一夜未归,回来之后还对父亲不予理睬,简直目无尊长!” 她终于回过头来,直视白兴言:“我眼里有没有你这个父亲,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再者,什么叫目无尊长?祖母大还是父亲大?有祖母在场,做小辈的自然是要先给祖母问安,怎么,父亲是认为我该越过祖母只同你说话?那你还真是目无尊长。” 几句话工夫,罪名就扣回给白兴言,还是按原话扣回去的,白兴言直接暴走。 家法鞭在他手里握着,不停地挥动着,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极了马戏团里的猴子。可他却自我感觉良好,暴怒一瞬后选择直接绕开之前尊长不尊长的话题,重新骂起白鹤染来——“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彻夜未归,简直是丢尽了我们白家的脸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劳累了一夜吧?你干什么了劳累一夜?一个女孩子家,你要不是干那些恬不知耻不堪入目的事情,你还能干什么劳累一夜?亏我生你养你,你就这样作贱你自己?就这么贱?” 白兴言是扯着脖子在喊啊!简直是在用生命在黑白鹤染。生怕听见的人少了,嗷嗷的,把街坊四邻都喊得聚在府门口看起热闹来。 老夫人气得直哆嗦,“白兴言,你但凡想要咱们白家的脸面,就不该如此待阿染!” 李嬷嬷也跟着劝:“是啊老爷,有什么话咱们到前厅去说,或是去锦荣院儿。在这里实在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才不管那些个,只要能让白鹤染身败名裂,脸面算什么?“本国公就觉得此处相当合适!恶女,你自己说,你这一夜都干了什么!” 白鹤染摊摊手,“我干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希望我都干了什么。你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已经给我定了罪名,那还问我作甚?” “你——本国公要听你自己说!把你干的那些不要脸的事儿都说出来!说——” 看着这个父亲像疯子似的大吼,白鹤染长叹一声,道:“我若是说,我此一趟彻夜不归,是去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父亲信不信?” “你觉得本国公会信吗?”白兴言几乎要笑出声来,“利国利民的大事?你怎么不说你是去替皇上分忧去了?” “呃……”白鹤染干笑,“父亲要是这样理解似乎也对,我好像就是去替皇上分忧去了。” “我呸!你还要不要脸?你看看谁家大姑娘像你这个样子?你叫我这张脸往哪放?还妄想嫁给十皇子,你这样的残花败柳十殿下怎么可能看得上?怎么可能会要你?” “老爷!”默语实在听不下去了,“小姐好好的,怎么就残花败柳了?请老爷说话前先三思,二小姐是您的女儿,如此扣罪名给她,对老爷有何好处?” “放肆!”白兴言更气了,“一个奴才居然也敢指责本国公,简直翻了天了!来人!把这个恶奴给我押下,打,狠狠的打!往死里打!” “别人家说几句实话你就喊打喊杀的。”白鹤染扯了默语一把,将人扯到自己身后,“打人只能证明自己心虚,别的什么都体现不了。”她边说着边瞪了一眼那几个要冲上来的下人,“都给我退下!” 下人不敢动了,在这个家里他们或许很怕白兴言,但自从白鹤染回来之后,他们就更怕这位二小姐。人家可是敢烧府门的小姐,他们这些小喽啰一个不小心,可是得掉脑袋的。 白兴言眼瞅着自己连下人都使唤不动了,心里的气就更盛。原本他很有理的一件事,怎么闹着闹着又落下风了呢?这形势不对劲啊! “哼!”他狠狠地哼一声,再道:“本国公这就进宫去跟皇上请罪,你这样不知检点的女子绝不能嫁给十殿下,否则待酿出大祸来,我们白家也得跟着完蛋!” 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只要能阻止白鹤染嫁给十皇子,就是拼着脸面不要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这话才刚一出口,人都没等行动呢,就听到府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劳文国公进宫,咱家给您带圣旨来了——” 第131章皇上有赏 这是江越的声音,白兴言特别恐惧这个声音,他都总结过,自打白鹤染回京,只要江越的动静一出现,准没他的好果子吃。 也不知道是怎么整的,突然之间从上到下,各路人马就都开始向着白鹤染,这江越一来就给白鹤染点儿好处,要么就是给他点儿坏处,总之就是总能踩他一脚将白鹤染拔高一筹,从未失手过。 这一次江越到府,又是为了什么? 白兴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国公爷,好大的气性啊!”江越走进府来,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咱家方才离得远,具体也没听太清楚,就听说国公爷要进宫去找皇上,单方面解除十殿下同二小姐的婚约。呵呵,国公爷可知,您的这种行为在皇上看来,那可就是抗旨了。” 白兴言一哆嗦,抗旨这两个字于他来说太沉重了,虽然他很想说白鹤染也没少抗旨,赐婚的圣旨都来了多少回了,白鹤染一次也没接,这算不算抗?为什么没看到有惩罚? “本国公之所以这样做,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否则任谁都不愿推拒一门皇亲,江公公您说是吗?”他将姿态放得极低,毕竟照十皇子的说法,这江越要被皇上认做干儿子,那就是半个皇子了,这种存在他惹不起。 “哦?”江越表示好奇,“那国公爷不妨说说,到底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啊?”说完,还冲着老夫人和白鹤染俯了俯身,“见过老夫人,见过二小姐。” 老夫人赶紧应声:“不敢当,不敢当。” 江越笑道:“老夫人说笑了,咱家只是个奴才,做什么您都是当得的。更何况十殿下早就说过,就冲着您待二小姐的那份儿心,殿下他就会一辈子都敬着您。” 老夫人很是感动,越来越觉得不管是十皇子还是这位江公公,都太有人情味儿,比她的大儿子好多了。 “国公爷说说吧!为何要退婚?”江越提醒他,“您可得想好了再说,皇上对这门亲事可是十分看好的,万一他老人家觉得您的理由不够,这个后果应该不用咱家来说了。” 白兴言点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然后抬手抹了把汗,才又道:“小女白鹤染被赐婚给十殿下,本国公身为东秦臣子,自然是开心的。可是开心归开心,本国公却绝对不能昧着良心将一个残花败柳的女儿嫁入皇家,那样便是玷污皇室血脉,是大罪啊!” 他说得捶胸顿足,很是大义凛然。 江越都听懵了,“残花败柳?国公爷,您确定这话是在说二小姐?” 府门口有不少围观的人看热闹不赚事儿大,扬了声插嘴道:“白家的二女儿昨儿一夜未归,文国公怀疑他女儿失了身,骂残花败柳都骂了一早上了。从二小姐还没回来时就开始骂,我们很多人都是被他给骂醒的。” “是啊!文国公这种行为应该叫大义灭亲,好好一个姑娘被这样骂,可怎么活呀?真头一回听说亲爹这样整亲闺女的,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送么!” 江越当时就急眼了,“文国公!你到底是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你给咱家解释解释,残花败柳是个什么意思?跟未来的尊王妃又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白兴言,你可给我听仔细了,如果今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你就跟我回宫,当着皇上的面儿好好解释!” 他气得暴跳,都顾不上自称咱家了,直接就我啊我的。“我就想不明白了,十殿下那么疼爱的王妃,九殿下也极力维护的女子,就连皇上都让我带着几大车的赏赐巴巴的上门给二小姐送礼,怎么你这个当爹的一天到晚就跟自己女儿找不痛快?你吃饱了撑的吧?” 白兴言都被骂傻了,皇上给白鹤染送礼? 不过随即便想起来,自己也有正当理由啊!于是赶紧道:“并非本国公跟她找不痛快,实在是她自己不争气!”他指向白鹤染,“江公公请看,她一夜未归,又是这副模样,头发都没梳利索,你说她这一晚上干什么去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什么都没做,可一个大姑娘家,一夜未归,这话说到哪儿都不好听!给谁说她是清白的她都不信!” “谁不信?你说谁不信?”江越提着嗓子大声道:“我就信!皇上也信!” 外头又有人听不下去了,这回是个中年妇人,就听她道:“白家还真有意思,这种事情放到哪家哪户不都得是关起门来绝不声张,就算真有事,那也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人人都恨不得替自己的女儿瞒下来,再想办法把这事儿给圆了,这怎么文国公还敲锣打鼓的公之于众呢?真不怕丢脸啊!” 边上有人笑了,“因为文国公府没有大门啊!你让他们关,他们拿什么关?” 一句话,外头轰笑声起,笑得白兴言脸颊都发烫。 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本国公这是大义无私!宁愿自己丢了脸面,也要维护皇家的尊严。这样的女儿怎么能嫁入皇家,将来皇上要是问起这一晚上的事,本国公该怎么说?” 江越冷哼,“这个国公爷大可放心,皇上绝对不会问的,因为皇上知道二小姐这一晚上去了哪里,更知道她这一晚上都做了什么。” “恩?”白兴言愣了,“知,知道?什么意思?”皇上怎么可能知道一个臣女在外头干了什么?莫非……他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莫非白鹤染进了宫? 不对不对,他着人打听过,白鹤染是出了城,不可能进宫。 江越问白鹤染:“二小姐就没跟国公爷解释解释?总不能由着他胡说八道啊!” 白鹤染摊摊手,无奈地道:“起初就说了,说我是去了利国利民的事,为皇上分忧。可惜父亲不信,一定要给我扣上一顶失贞败节的帽子,一定要将我说成残花败柳,怎么办?” 江越瞪向白兴言,“你这爹当得可真霸道,想给人定什么罪名就定什么罪名,宗人府也不敢这么干啊!阎王殿审案也得问清楚缘由啊!您可真牛~逼。” “我……” “你什么?”江越冷哼,“没工夫跟你掰扯,跪吧跪吧,跪接皇上口谕!” 他一句话,在场众人呼呼啦啦就跪了下来,连带着府门外的人也跟着一并跪了。 江越清了清嗓,大声道:“皇上口谕,文国公府二小姐白鹤染,以一己之力彻夜传授针灸之法、研解毒之方,救汤州府毒灾难民,解东秦一方之危难。医术精湛、仁心济世,为朕分忧,普救黎民苍生。今赐白鹤染黄金万两、珍宝五车,待汤州危机解除、两位皇子回京之后,再加开宫宴,另行封赏。钦此!” 江越说到这里,面上终于见了笑,乐呵呵地对白鹤染道:“二小姐,接旨谢恩吧!” 白鹤染唇角的笑意终于扬了起来,“臣女接旨,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白鹤染这句话,老夫人也紧跟着大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下人们都明白了,原来白家的二小姐彻夜不归竟然真的是帮着皇上分忧解难去了。不但如此,这位二小姐居然还是位神医,要知道,这方面的忧患从前可都是太医院和国医堂来解决的,可这次提都没提那俩地方,那说明什么?说明那俩地方已经解决了不了,非得白家二小姐出面不可。 汤州府的事对于上都城的百姓来说是完全封闭的,可眼下来围观的这些人都是住在文国公府附近,能住在这种地方的那都是有官品的,所以他们心里有数不足为奇。 也正因为他们都知道,所以才更加惊讶于皇上这句“医术精湛”的份量,更加惊讶于这位白家二小姐的深藏不露。 于是又有人说了:“文国公,你的女儿是有功之人啊!是拯救黎民苍生的大恩人,是连皇上都要感谢的人。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人家去做好事,结果你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骂得那么难听,你愧疚不愧疚?” 白兴言不愧疚,白兴言闹心! 老天爷这是成心在跟他作对啊!这种原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居然也能来这么大一个反转,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白鹤染什么时候成神医了?一个从小病到大的人,现在说她是神医,可笑不可笑? 他特别难以置信地问江越:“江公公,您所说的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江越眼一立:“你什么意思?合着咱家还能骗你?再说了,文国公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你得搞清楚,刚才那些话可不是我说的,那是皇上说的,要不你进宫去跟皇上问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去问问皇上是不是伙同了二小姐一起骗你?” 老夫人气到不行,大喝道:“白兴言,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多重要?你以为皇上若真想维护阿染,用得着还要动这么大干戈骗你?” 她怒指白兴言,眼中迸射出的目光已经不单单是之前那般失望或绝望,如今更多的,是浓浓的恨意……“你自己的儿女,你自身的血脉,到底想害死多少?” 老夫人这一句话出口,白兴言的冷汗立时就冒了出来…… 第132章二小姐,你是买什么搭的? 白鹤染听着老夫人的话,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起来,就像上次听到类似这样的话题一样,只一句,便能让她十分确定话里有话,门里有道。 可却探究不得,老夫人不说,她总不能去逼问。 白兴言的脸色不太好看,老太太的话明显戳到了一个十分隐晦的话题,是他一直以来都在避讳的。眼下冷不丁的被提起,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但这也仅仅是几位明眼人能看出门道,其它人都只当老夫人是气极败坏之下很正常的表现,加上白兴言本来就是在害自己的女儿,所以人们并不觉得那句话有什么特殊含义。 其实江越也没听出来,但他会观察,特别是对白鹤染的观察,这让他觉得这座文国公府极有可能还有些别的秘密。只可惜,这并不是他此番前来的目的。 于是江越只点点头,继续刚刚的话题:“还是老夫人明事理。文国公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那咱家不妨就给你说说。皇上那是一国之君,他说什么肯定就是什么。今儿这事儿若只是成心想给二小姐证个清白,那皇上只需要传个口谕,说个清白二字就完了,你还敢说个不字怎么着?之所以跟你废这么多话,那是因为二小姐真的做了那些好事,真的传授了针法,真的配出了给汤州府的解毒药方!” 江越越说越激动,“文国公,咱家有个问题实在是想跟您问上一问。”他说着,指向白鹤染,“就这种女儿,搁在哪家不得打板儿钉钉当个宝似的给供起来?怎么到了你家就成了棵草呢?你家是有多金贵,连未来尊王妃的头衔都看不上?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找她毛病,她要真身败名裂,对你有什么好处?” 白鹤染赶紧出言相劝:“江公公快别说了,我就是个嫡次女而已,我好不好,我发不发达,父亲不在意的。毕竟父亲的心思都花在大姐姐身上,我就是个搭的。” “搭的?”江越又惊呆了,“买什么搭的?文国公,你买什么了人家搭你个闺女?” 白兴言那个气呀!不敢跟江越发火,只能又拿白鹤染撤气:“混账东西!你娘是本国公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是正室夫人生下的嫡女,怎么就成了买东西搭的?” 她面带诧异,“原来父亲还记得我娘亲是您明媒正娶的夫人呀?我还以为您都忘了。娘亲在天有灵,听到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她,肯定也是欣慰的。但就是不知道她对您拼了命的诬陷于我这件事情怎么看,我猜想,怎么着也得找您谈个话吧?父亲准备着。” 白兴言一哆嗦,“你别胡说八道!”他跟鬼谈个屁的话。 江越又把话接了过来:“文国公啊文国公,你就不能给自己争点儿气?想找茬儿那就得找准了,你说说你,找一回茬儿碰一回钉子,得多疼啊!不过你这个命也的确是不好,每回发飙都发不到点子上,每回逞威风都当众被打脸,你咋那么倒霉呢?哎哟,您可别冲咱家瞪眼睛,咱家胆子小,您再把我给吓哭了那可不好哄啊!” 白兴言又想起叶氏那档子事儿,当时可不就是把江越给气哭了么。好么这一哭,叶家百年不能送女进宫,他堂堂文国公被停朝半年,代价实在太大。 于是,愤怒的目光赶紧变得平和起来,生怕把江越给吓着。 江越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到是转身又跟老太太说道:“临来时皇上说了,您养了个好孙女,有本事,心里也装着黎民百姓,皇家记着您的恩。” 老夫人激动得老泪纵横,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越没有多留,该说的也该了,该骂的也骂了,五大车礼物也让随行而来的宫人们抬进了院儿,于是跟白鹤染告辞,回了皇宫。 白兴言看着白鹤染指挥下人们,将堆了一地的箱子往念昔院儿那边抬,直看得眼睛发红。 眼下国公府正是银钱短缺的时候,如果这些东西都给他该多好,他就再也不用捉襟见肘,再也不用花惊鸿的银子去修府门。 一想到这,白兴言的火气就又窜了上来,当即便大声道:“慢着!白鹤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白家嫡女,可是哪家的嫡女像你这般冷漠?公中周转不顺,你大姐姐变卖了首饰凑出银子修缮府门,那你呢?你可有何表示?眼下又得了这些个好东西,你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一人独吞?不觉得该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吗?” 白鹤染“咦”了一声,“父亲这句独吞是什么意思?哦,合着这些东西不应该是我拿,应该分你一半是吧?行啊,你去问问皇上,或是问问礼部,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有这么分的吗?如果礼部说有,那我也不是吝啬之人,你想分多少就分多少。如果没这般规矩,父亲,别人的东西就莫要惦记。” 老夫人也气得直跺脚,“白兴言你是强盗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能说出这种话,你是真不怕人笑话啊!” 白兴言被怼了个大红脸,也是没法再提这个事儿,毕竟东西是皇上赏的,他若强行要了去,怕是会出麻烦。可就是心里这口气没地方出,憋得难受。 而白鹤染这时却又开了口道:“至于说变卖首饰给家里凑银子过日子,这个我没有意见。但既然是儿女们为府上尽孝,那就不能只我和大姐姐两人出,得公平。”说罢,偏头吩咐默语:“去竹笛院通知五小姐,就说父亲让她清点清点值钱的东西,准备拿出去当掉,贴补家用。记着,让她一定不能藏私,大小姐那样的千金贵体都能拿出自己的东西去卖,咱们就更不能落在人后面,毕竟钱是给白家花的,咱们自己人总不能比一个外来的女儿还抠门。” 默语应了声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白兴言觉得这话不对劲,有心把人叫回来,可一来默语走得快,不等他开口呢人就没影儿了。二来他只要一想到公中帐上那个寒酸样,到了嘴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甚至心里还巴望着白花颜能听话,乖乖地拿出些银子来。 终于赏赐下来的东西搬完,白鹤染陪着老夫人一起回了锦荣院儿。 老夫人这会儿是又觉得欣慰又替这个孙女委屈,她对白鹤染说:“皇上说因为我待你好,所以念着我的恩,祖母明白,这些都是看在你的颜面上才说的话。但我这心里头听着还是高兴,毕竟是我的孙女给我争取来了荣耀,祖母觉得脸上有光。可同时我心里也有愧,毕竟你那个爹也是我生的,如今他这样待你,我就又觉得对不起你。” 白鹤染赶紧劝她:“祖母想多了,您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父亲是您的儿子这没错,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思量和打算,当他的打算和规划与您的想法相驳的时候,他就会做出选择。现在这样子就是他的选择,远离我们,放弃我们,一切以叶家为先,以白惊鸿为先。祖母您或许会因为他的改变而伤心难过,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福是祸也都将由他一人承担。您是您,他是他,阿染到什么时候都分得清的。” 老夫人点点头,感慨地道:“得亏阿染你明事理,否则……否则这个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对了,汤州府那头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紧?你真的能管得了吗?”她还是为这个孙女担忧,“祖母知道你晓通医理,但也只学了三年啊,可千万不要逞强,误了大事。” 她拍拍老夫人的手背,“祖母放心,阿染心里都有数。汤州府那边是有人投毒,起初以为是疫情,朝廷为避免人心慌乱故而封锁了消息。眼下已经查明是毒物所致,我给的针法和方子对那毒物确有奇效,所以祖母大可以放宽心,没事的。” 从锦荣院儿回来,白鹤染什么都不想做,连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都懒得去清点查看,只一头扎到床榻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而与此同时,江越也回到了宫中跟皇上复命。 老皇帝随口问了句:“闺女争气,白兴言那当爹的美坏了吧?” 江越“切”了一声,“美什么呀!人家还怀疑是皇上跟二小姐合起伙来骗他,我去的时候正听到文国公在院子里跳脚大骂,说二小姐彻夜未归实属不贞,是残花败柳。” “什么?”天和帝都气笑了,“残花败柳?还有当爹的这么糟贱自己闺女的?咱们这位文国公还真是上都城的一股清流啊!” “可不。”江越再道:“人家可不稀罕皇上赏赐什么的,对文国公来说,皇上对二小姐越好他心里就越不得劲儿,就越觉得憋屈。可能是……可能是看不上什么皇恩不皇恩的吧?” 天和帝点点头,“你分析得有道理,那既然看不上就干脆离朕远一点儿,越远越好。你去拟个旨给白兴言送去,就说也不用停朝半年了,直接停终身,一了百了。他那个脑子也管不了朝事,让他在家好好养老吧!去!现在就去——” 第133章文国公,你病得不轻啊! 白鹤染睡了三天三夜,白兴言失眠了三天三夜。 先前因为叶氏的事情他被停朝半载,这事儿已经让他很没面子,很郁闷了。可是没想到这才几天工夫,居然又一道圣旨下来,直接这辈子都不让他上朝堂了。 这还能不能活? 三天后,白鹤染终于醒了。 默语和迎春皆是松了口气,赶紧给她备水沐浴,再准备饭菜。 迎春说:“小姐再不醒,老夫人就要请大夫上门了。这也太吓人了,三天三夜啊,皇上那五车礼还真是没白送。原本奴婢还惊叹皇家就是大手笔,可没想到小姐您累成这样,照这么整,五车礼也不算多,再给五车都不亏。” 她没心思研究那五车礼亏不亏,急着问迎春:“汤州府那头可有消息传回来?” 迎春摇摇头说:“目前还没听说有消息传回,不过国医堂的夏神医这些日子到是常来,听他说国医堂派了不少大夫到汤州去,其它医馆也有不少大夫跟着去了。眼下上都城里什么都不缺,就是有点儿缺大夫,谁家要是赶在这会儿摊上生病,估计郎中得是靠抢的。” 正说着,默语从外头走了进来,“夏神医又来了,听说老爷将人让到了前厅,正陪着喝茶,小姐既然醒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等白鹤染接话,迎春又道:“哟,今儿老爷心情好了?出面待客了?”说着,便将皇上又颁下圣旨的事情给白鹤染说了一遍,随即再道:“老爷这些日子据说是郁郁寡欢的,就连大小姐那头都懒得关心,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坐着,一坐就是一天一夜。夏神医来了几次他也没说主动见见,不知今儿为何又有了兴致。” 白鹤染想了想,突然问默语:“白惊鸿的病最近如何?” 默语说:“不是太好,虽然能下地了,但精神头儿却打不起来。奴婢偷偷去探查过,不像是装的,应该就是体力不行,想来是那次落水伤了元气,再加上先前那两位太医已经回宫去了,京中又没有好大夫医治,给耽误了。” 她点点头,“那便是了。咱们的国公爷这会儿巴巴的去陪神医喝茶,十有八九为的就是他那个宝贝大女儿的病情。”顿了顿,又问:“那白花颜呢?对了,那天我让你去跟白花颜说变卖首饰的事,如何?” 默语道:“五小姐已经完全好了,人精神得跟完全没有生过病一样,有事没事就在府里晃悠,要不是大小姐不能出门,怕是看到她那副样子又要气冒了烟。变卖首饰的事奴婢也去传了话,五小姐当时没什么反应,可都还不等奴婢走出院子就听到她在屋子里摔东西,一边摔一边破口大骂,骂大小姐自己想死还得拉垫背的,文国公府败落了也用不着她表同情之类的话,很是气极败坏,骂出来的话也特别难听,但银子却一文也没见出。” 她失笑,果然是白花颜的脾气。随即站起身,“走吧,去见见夏神医,给国公爷留的时辰也够久了,咱们这会儿过去,说不定还能看到一幕好戏。” 的确有好戏,此时的文国公府前厅里,白兴言正点头哈腰地给夏阳秋倒茶。可夏阳秋却看着面前的茶碗不停摇头,“啧啧,文国公你就不能大方点儿给老朽上些好茶吗?就拿这种破玩意对付我?老朽不才也是被皇上称一句神医之人,在你家连喝口好茶的面子都没有?” 白兴言赶紧解释:“夏老先生误会了,真是误会了,这可是取自谷雨节气之前的贡茶,还是宫里头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很是甘淳啊!” “谷雨节气之前的?今年?”夏阳秋拧着两道长寿眉,不解地道:“今年的茶还没开始采吧?就算采了,这个日子也送不到京里来,太后娘娘是从哪儿弄来的?” 白兴言有些尴尬,“不是,不是今年,是去年的。” “去年的?”夏阳秋就像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丝毫不留情面地就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指着白兴言道:“文国公啊文国公,你是不是从来也接不到什么正经赏赐?所以遇着点儿什么宫里赏下的东西就都当宝贝似的可劲儿的留?这都快一年的玩意儿了,都放潮了,还当宝贝留着呢?还拿出来待客呢?老朽实话跟你说了吧,就你这个茶,根本不是谷雨前采下来的,要么太后被骗了,要么就是你被骗了,再不然,呵呵,那就是你在骗我。” “哎哟,可不敢可不敢,天底下谁敢骗您夏神医啊!就是皇上同您说话那都是客客气气的,本国公都见识过,都见识过。”虽然被说得脸都臊得慌,但白兴言还是忍住了没有表现出不痛快。毕竟今儿个是有求于人,夏阳秋说什么他都得忍着。 于是又看了看桌上的茶,心里也对太后赏下的东西存了疑虑,于是再道:“兴许是放得久了,毕竟是宫里赏下的,没舍得喝,真是可惜了。”他扬声叫人:“来人,换茶。”再想想,又补了句:“去引霞院儿要些好茶过来,就说本国公是在招待夏神医。” 他知白鹤染同国医堂有往来,只要说是招待夏阳秋,应该不会被拒绝。 “夏老先生再等等,引霞院儿是我那红家的妾室住的地方,她那头全都是红家送过来的好东西,一定有比这个还要好的茶。” 夏阳秋笑笑没有说话,只道这个文国公真有意思,把自己的妾扔出来,又把红家也扔出来,最后却说小妾屋子里的东西连太后那边的都赶不上,这是个什么鬼逻辑?果然是世袭的爵位,不然就这个脑子,别说侯爵了,怕是连个乡试都通不过。 见夏阳秋没再找茬儿,白兴言总算是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道:“夏老先生今日能来我文国公府坐客,府上真是蓬荜生辉。在下欣喜之余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阳秋哼哼了声,“那老朽要是说不当讲,你还不说了是怎么着?说吧,这里是你家,我还能拦得住你说什么?”反正答不答应那就是我的事了。 白兴言有些兴奋,赶紧道:“是这样,前些日子府上办寿宴,我的大女儿不小心落进湖里。当时天寒,湖面上还有薄薄的一层冰,人就这样掉下去实在是淹得够呛。被救上来后也是全力救治,连太医都请出来了,这两日虽也见好转,可人却还是乏力,连多走几步路都会气喘。今日正赶上老先生您来了,不知能否劳您大驾,给小姐瞧上一瞧?” 他跟夏阳秋说话时姿态放得极低,生怕夏阳秋不同意,最后甚至站起来给鞠了一躬。 夏阳秋也算没辜他所望,当时就点了头,很是痛快地道:“没问题。老朽是大夫,给人瞧病是本份,文国公不必这样客气。” 白兴言乐坏了,“太好了太好了,多谢夏神医,多谢夏神医。”他一边说一边侧过身,“神医请随我来,咱们这就到风华院儿去。” “恩?”谁知,夏阳秋非但纹丝没动,还发出了一声疑问,“上什么风华院儿?” 白兴言以为他是不明白风华院是什么地方,于是赶紧道:“我的大女儿就住在风华院儿。” 夏阳秋不耐烦地摆摆手,“我问的不是这个,瞧病可以,但是文国公,你这么多年在上都城里,不会连国医堂的规矩都不懂吧?” “规矩?”白兴言一愣,随即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他方才还真忘了,国医堂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治病抓药必须得先给银子,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条规矩也破不得。他就算是往皇宫里去给贵人主子甚至是皇上看病,都是先收钱的。 可是这就尴尬了,文国公府没钱啊! “这个……”白兴言面露难色,“夏老先生能不能通融通融?先把病给瞧了,回头本国公一定将诊金奉上。”他很想大气的说双倍奉上,可惜实在没有底气,装不起来。 夏阳秋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开什么玩笑,皇后娘娘看病都先给钱,你们家女儿比皇后娘娘还金贵?” 白兴言赶紧道:“不不不,那比不得,那万万比不得。”心里却是冷哼,他的惊鸿早晚有一天也会是皇后,到时候这夏老头若还活着,就得让他知道知道白家的厉害。 “既然比不得,你有什么可特殊的?”夏阳秋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同时又道:“更何况,老朽今日是来看府上二小姐的,这正主还没瞧见,怎么能先去看一个搭的?哎我没说错吧?你口中那位大女儿是不是娶继室的时候捎带搭的?” 白兴言差点儿没气昏过去。 夏阳秋的话还在继续:“听闻二小姐也昏睡几日了,老朽即便是要赊账看病人,那也得赊给二小姐。国公爷,您说是不是?” “不是!绝对不是!”白兴言也跟着晃脑袋,“也不怕神医您笑话,府上银钱有限,实在是只能付得出一个人的诊费,所以在下以为,长幼区分,理应先救长。” “哦?是这样。”夏阳秋点点头,“也是这个理。”说罢,又仔细瞅了白兴言一会儿,半晌扔出一句:“哎呀!国公爷,您的病怎么如此之重了?” “我?有病?”白兴言瞬间就惊住了…… 第134章偏心的病,你说能不能治? 白鹤染走到前厅门口时,就见夏阳秋一只手按在白兴言的心口位置,不住地摇头叹息:“五脏偏移,位置不正,不治,不治之症啊!” 她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夏阳秋这是在骂白兴言偏心,恩,的确不治。 “夏神医,这话可不好乱讲。”白兴言没反应过来,被吓唬住了。“不治之症不就是说本国公没救了?可是我……我没病啊!”他一边说一边往自己身上拍,许是情急之下哪一下子拍重了,猛地一疼,他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莫非真的得了什么重疾? 正想多问几句,夏阳秋却不再搭理他,转而迎向白鹤染,“王妃终于醒了,你若再不醒,老朽可就得亲自去给你把一把脉了。” 白鹤染欠欠身,“劳前辈挂心了,我没事,只是嗜睡几日,这会儿已经全好了。听说前辈一直在找我,不知有什么事,可是汤州府那边出了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落座,夏阳秋这才搓着手道:“汤州府那头还没有消息传来,但王妃提供的针法和方子老朽都看过,实在令人惊叹,故而汤州之事必然药到病除,无需挂心。老朽几次上门其实是想跟王妃问问看,还有没有需要老朽和国医堂帮忙的事呀?只要王妃有吩咐,国医堂必将首当其冲,保证把事情给你办得飘飘亮亮的。” 白鹤染不解,这送上门儿来供人使唤是个什么套路?“夏老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有事不妨直说,咱们之间没必要如此生份,您为我打制了整套金针,我都还没有好好谢您。” 夏阳秋嘿嘿一笑,“那个事儿十殿下已经付过酬金,王妃也给过老朽药方,已经两清了。今天这个事儿,其实我是想说,如果王妃有什么事需要国医堂帮忙,就可以再用一套针法来换,这样一来二去的,我就能得到很多套针法。不过话说回来,王妃,类似带到汤州府去的那种针法,你还有几套?” 他话说得神神叨叨,声音还压低了许多,像是在讲着多重要的秘密。 但声音虽低了,却还是保持着能让在场众人都能听到的程度,白兴言听在耳朵里不由得起了满腹疑惑,夏阳秋都来找白鹤染学针法,他这个女儿到底是有多高明的医术?这医术是打哪学的?离京三载,真的能学有所成到这种地步吗? 派到洛城去的人一直也没回来,他总觉得这里面似乎不大对劲,看来得再派人出去查上一查,白鹤染在洛城三年,到底都干了什么。还有他先前派出去的人,为何没有回来。 听了夏阳秋的话,白鹤染也十分无奈,“若是单论针法,那可多了。”她实话实说,“少说也得上百种,更别说我还能根据不同的病情将针法整合之后再重新发挥。所以——”她笑着摊手,“夏老,倾你整座国医堂,也是换不完的。” “那药方呢?”夏阳秋不死心,“药方有多少?” 她实话实说:“更多。” 夏阳秋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我得回去算算资产,看看除了国医堂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能拿出来顶一顶的。” 白鹤染没有评价这个,对于夏阳秋这种医痴来说,只要她表现出足够令其心动的医学造诣来,让对方拿什么换对方都舍得。只可惜,她的医术来自凤家,后期结合白家的毒之精髓融为一体再度发掘创造,才有了她如今所掌握的这些本事。说起来,医术为辅,毒才是主。但她总不能教给夏阳秋怎么去给人下毒! 所以话题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她主动转了开:“我还以为夏老来找我,是要问问我除了针法和方子外,汤州府的毒源我又是如何解决的呢!” 夏阳秋摆摆手,“老朽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这点规矩还能不懂?师父教徒弟都还想着留一手呢,自个儿的看家本事怎么可能见谁跟谁说。总之问题能解决就好,这个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是怎么解决过的,过程如何,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头走,同时冲着身后摆手,“行了快回去歇着吧,看你也真是累够呛,小脸儿都白的,多吃些猪肝,补血。我得回去算算帐,看能跟你换多少。” 夏阳秋就这么走了,别人到没什么,白兴言心里慌啊!就想跑出去把夏阳秋给留住,可夏阳秋跑得比耗子还快,眨眼工夫就出了府门,影儿都没了。 白兴言一脸茫然地看向白鹤染,“夏阳秋说本国公得了不治之症,既然都说你医术精湛,那你给我说说,本国公到底得了什么病?” 白鹤染轻哼了声,摇摇头,“父亲,求人办事可不是这种语气的。” “你别……”他刚想说你别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比起愤怒来,自己的命才最重要,否则一旦命没了,再多荣耀都享受不得。“好,算本国公求你,阿染你给我看看,我究竟得了什么病,还有没有得治?” 白鹤染指指他的心口,“方才夏老不是说过了么,心偏了,你说能不能治?” 她说完,面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之后一句话不再多说,带着丫鬟走了。 白兴言一个人愣在前厅,过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哪里是什么不治之症,夏阳秋那老头子是拐着弯儿的骂他偏心。 “该死!”他气得狠狠地摔了桌上的茶碗,“都给本国公等着,早晚有一天要你们都跪在我面前,为你们曾经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白鹤染没有回红氏那里,直接去了念惜院儿。皇上数日前赏赐下来的东西还都在院子里堆着,工匠们加班加点地盖房子,已经初具规模,看这样子再有个几日光景就能完工了。 迎春说起方才在前厅的事:“小姐,实在不行咱们就把国医堂给换过来吧!这样以后您行医也方便许多,家里也不用堆这么多的药材。” 白鹤染失笑,“我换国医堂干什么?我又行医干什么?我一个国公府的嫡小姐,总不能出去开堂坐诊,别说于礼不合,就是我自己也实在是没那份闲心。” 她不是医女,凤羽珩才是,她只是个毒女,比起医术来,她更愿意多研究研究怎么给人下毒。有那个坐诊看病人的工夫,不如琢磨琢磨当初是什么人一连人君慕凛下了两回重毒,那两次若不是遇了她,怕是君慕凛的小命肯定得没了。 若有一天对方从暗处露出头脚下,她一定得让对方也尝尝她的手段,比起四十九只红尾壁虎,她堂堂毒脉传人的手艺,可是要高明许多呢! 皇上赏赐下来的好东西着实不少,白鹤染挑挑捡捡的找出许多补品来,统统送去了锦荣院儿。另外还给迎春和默语挑了些簪子耳坠以及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物,做为她这个当主子的对下人的关怀。 两个丫鬟很是激动,这可是宫里出来的东西,还是皇上御赐的,别说外头的奴才,就是在皇宫里头侍候的宫人来说都是稀罕物,可她们跟着二小姐却也能有份,简直惊喜。 迎春激动之余也想到了一个人,于是开口道:“小姐应该也给李嬷嬷备一份礼,她是一直侍候在老夫人身边的,有时候传个话递个话对咱们都好。另外还有咱们身边其它的下人,如果也能给个小赏,会换来她们更多的真心。” 默语点点头,表示同意。 白鹤染也觉得迎春此言有理,可却还是比较犯难,“自家院儿里的下人好办,这里有不少金瓜子,能放在赏赐之物里一并送出来,应该也是备着人我赏人用的。丫鬟婆子们一人分上一两个,就是很大的恩赏了。到是李嬷嬷那头,送什么呢?这些东西里头没一样是她那个年岁的人能用的呀?” 她这么一说,迎春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到是默语有了个想法:“听说李嬷嬷有个侄子,很小的时候爹娘就都不在了,那侄子早年被长工砍断一条腿,算起来也快四十岁了,却一直讨不到媳妇。奴婢先前在锦荣院当差时就听下人们议论过,说李嬷嬷的月例银子都贴补给了那个侄子,有好心的媒婆给说了一门亲,对方却觉得那侄子岁数过大,又是个残废,怕今后生活没有着落越过越穷,就没干,李嬷嬷因为这个事还哭了一场。” 默语这么一说,迎春也想了起来,“对,是有这么档子事。当时老夫人想帮衬,可是这些年家里中馈被二夫人把着,老夫人手里的体己银子又一次又一次地被老爷哄走,想帮李嬷嬷一把时,算来算去却连五十两现银都拿不出。老夫人当时想卖几样值钱的物件儿,被李嬷嬷给拦下了,说什么也不要,这事儿就一直拖了下来。小姐要是能在这上面帮帮她,对李嬷嬷来说可是大恩啊!” “大恩……”白鹤染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于是点了头,“你们说得对,这是一个好路子,但这份情咱们得悄悄的给。” 她说罢,看向两个丫鬟,“我的意思是,连老夫人都不要惊动……” 两个丫鬟瞬间疑惑了…… 第135章一恩换一个秘密 关于给李嬷嬷送礼的事,白鹤染选择瞒住老夫人,对此,默语稍微想想便能理解,迎春却始终不明白。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她也不会跟白鹤染去问其中究竟。不管以前她是谁身边的人,现在都已经跟了二小姐,那就不该有怀疑,更不能有背叛,哪怕二小姐杀人放火,她也必须要做那个把风放哨的人。 白鹤染亦没有多做解释,只吩咐她二人:“将李嬷嬷那个侄子的事情再打听打听,越详细越好,包括曾经说亲的那家姑娘,又或是那侄子看上了哪家姑娘,都了解一些。礼不能白送,总得把人家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才好。” 背着老夫人贿赂李嬷嬷,白鹤染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老夫人待她不薄,若不是不得已,她不会出此下策。但老夫人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一直都在她脑子里转悠着,什么还要害死多少白家的孩子,这件事情弄不清楚,她的心就一直都不落地。 已经不是第一次搜索原主的记忆了,只可惜,对于这些事情记忆里面是一片空白,打从原主记事时起,白家就差不多是现有的格局,后面入府来的妾室姨娘以及又生下的孩子也就这么几个,除了还没见过面的三小姐白燕语之外,应该再无其它。 但老夫人不会无的放矢,不会空口说白话。她既然能那样说,就一定有她那样说的道理。既然从老夫人那里探不出究竟,她就只能出此下策,从李嬷嬷这边着手,或许小恩大惠之下,李嬷嬷能给出几句实话来。 李嬷嬷的侄子也住在上都城里,位置偏北,较为贫苦。好在李嬷嬷每月都有月银接济着,先前也给买了个有两间房的小院子,虽贫苦,却也不至于挨饿。 外面的事是默语出去打听的,一天后就带了详细的消息回来:“人叫李柱,今年三十九岁,左腿少了下半截,走路要靠双拐。李柱人很实在,也不懒惰,住的院子虽然很小,他自己也行动不便,但他还是在门口种了个小园子,产出的青菜够他平时吃用,其它的开销就要靠李嬷嬷这边接济。只是李嬷嬷能力有限,每个月能给的最多也就是一两半两的,他舍不得花用,多半都是存着,希望能讨个媳妇给李家留后。可惜他的腿脚实在不灵便,讨媳妇儿的心愿始终没能达成。” 迎春嘴快,插话问了句:“以前说过亲的那个姑娘呢?现在还有没有往来?” 默语摇头,“那姑娘几年前就嫁人了,不过李柱隔壁住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寡妇,没有孩子,两人平时往来甚多,那个寡妇也是个实在人,经常能帮李柱打理打理菜园,李柱也会将自己种的菜分给那寡妇一些。奴婢观察了一天,那寡妇样貌不错,对李柱也是有情有义的,但李柱似乎刻意回避。街坊邻居间有传闻,说那寡妇克死了丈夫,是为不吉。但奴婢觉得李柱回避她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十有八九还是他的腿脚不便,又没有多少积蓄,怕拖累人家。” 白鹤染听到这里,对于李柱的情况已经大致了解清楚了。于是吩咐迎春:“后面的事情你来做,给李柱拿上一百两银子,再取金簪一只、金镯一副、另挑两匹适合那个邻居寡妇穿着的布料,再去布庄买一些李柱用得上的料子,将这些东西一并带上,给李柱送去。” 说完这些,再想想,又补充道:“或许不够,你再找家米庄,留下银两,让米庄按月给李柱送去够两人吃用的粮食,米面都要有。另外联系个杀猪卖肉的,每隔三天送一次肉给李柱,精肉、肥油、骨头,这些都要有。这事儿既然管了就管到底,以后这些东西长期送,以此来保证李柱的生活。” 最后,着重提醒:“可以透露是我们送的,但一定要说明,此事保密,告诉那李柱,对什么人都不能说。” 迎春不解,“这样的话,李嬷嬷岂不是不会知晓是我们做的?” 她笑着摇头:“对什么人都不能说,但他一定会对自己的姑母说。等着吧,出不了几天,李嬷嬷就会找上门来。” 迎春依着她的话去办事了,白鹤染让默语将门关起来,然后主动开口问她:“你说有没有可能,白家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但是被白兴言偷偷的给弄死了?” 默语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如果小姐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奴婢以为,那个死去的孩子十有八九是……”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白鹤染却把话接了过来:“十有八九是我的娘亲淳于蓝生下的。” 默语点头,“奴婢也是这个意思。毕竟若是其它姨娘生下的,这么多年府里不可能没有传闻,却唯独大夫人……也不对。”她说到这里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若是大夫人那也不应该,至少红姨娘进门早,大夫人若是除了小姐之外还怀过其它孩子,红姨娘不可能不清楚。除非……”她又想起一种可能,“除非大夫人只怀过一次身子,就是生下小姐那次,但生下来的孩子却不只一个。” 白鹤染听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面上覆起一层阴霾。 默语的确是个细心的丫鬟,同她想到一处去了。正如默语所说,如果老夫人失口中说出的那件事真的跟淳于蓝有关,那但凡淳于蓝怀过两次孕,那应该不只红氏,府里很多人都会知晓,不可能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除非就是像默语所说的那样,淳于蓝只怀过一次,但生的却是双胞胎。 可惜,又胞胎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她一个,且不可避免的,当年所有参与了这件事情的人,包括接生婆、丫鬟,都已经被处死,再也不可能将秘密泄露出来。 她心头升起烦躁,如果是双胞胎,那个被害死了的,会是姐妹,还是兄弟呢? “默语。”她轻轻开口,“我之所以瞒着祖母,就是想将这件事情查清楚。祖母肯定是知晓的,但她不说,我也能够理解。白兴言再怎样也是她的儿子,她总得护着的。可是我的心里很难过,女人生一回孩子就相当于走一回鬼门关,就更别提还有十月怀胎的辛苦。每个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将心头肉生生剜去的痛苦,我如何能让我的母亲白白受着?” 李嬷嬷在两天后的一个清晨来到了引霞院儿,来时外面下着小雨,她手里提着个食盒,用自己的外衫盖着,生怕淋了雨。 迎春和默语将人迎了进来,随后默契地退了出去。 李嬷嬷将食盒放在桌上,告诉白鹤染:“老夫人说了,今儿下雨,二小姐就别过去请安。这是早起新烙的肉饼,让老奴拎过来给二小姐当早膳。” 说到这里,她退后一步,对着白鹤染就跪了下来。 “老奴叩谢二小姐大恩,来世做牛做马都要报二小姐大恩。”李嬷嬷老泪纵横,侄子的事是困扰了她近十年,本以为连老夫人都无能为力的事也就只能那样了,却没想到二小姐不但悄悄给办了,还办得那样漂亮。 白鹤染笑着将李嬷嬷扶起来,“嬷嬷这样就见外了,我这也不过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我相信这样的事但凡祖母有能力,也一定会帮着嬷嬷。只是很无奈,祖母她自己也苦。” 李嬷嬷长叹一声,“不瞒二小姐,要说过去大夫人在那会儿,老夫人的日子过得可是好得很。但那会儿老奴那侄子腿还没断,日子过得去,也谈不及这些。后来二夫人进门,一切就全变了,老夫人手里头能动用的银子没有多少,老奴又怎么能拿?”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老奴做梦也没想到二小姐一声不响的就救济了李柱那孩子,我这心里……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难受。无功不受禄,二小姐施给老奴这样大的恩惠,老奴可怎么报答呀?” 白鹤染摇摇头,“我又不是图报答,嬷嬷不必放在心上。这事原本也是迎春她们提起来的,因为前些日子皇上赏了不少好东西,我给了她们些女孩子家的小玩意,也给祖母拿了不少补品,迎春便提起也要给嬷嬷一些。我想着我这边的首饰布料什么的都是年轻姑娘用的,送给嬷嬷真不适合,不如就帮帮那李柱,也给嬷嬷今后减轻些负担。” 李嬷嬷赶紧道:“这哪里是减轻负担,这压根就是没有负担了。柱子已经跟那小寡妇提亲了,我们也不介意她死过男人,只要以后能跟柱子好好过日子,生个孩子,就比什么都强。柱子说了,他成亲前一定要过来给二小姐磕头,谢谢他的大恩人。” 白鹤染没拒绝,“好,不用他特地跑一趟,待他成婚那日,我去给他做个主婚人吧!” “这……这是真的?”李嬷嬷大喜,“二小姐要去给柱子做主婚人?” 她点点头,“嬷嬷觉得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了。这是我们李家的大脸面,二小姐若是能到场,那往后可没人敢欺负柱子和他媳妇儿,他们的小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的。”李嬷嬷说到这里又挣扎着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说:“二小姐大恩,老奴无以为报,今后不管什么事,只要二小姐一句话,老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白鹤染没提那孩子的事,两人又说了几句,她亲自将李嬷嬷送出房门,然后吩咐迎春:“打把伞送送李嬷嬷。”与此同时,悄悄地递了个眼色过去,迎春立即领会…… 第136章一旦揭穿,老夫人性命难保 雨下得不算大,淅淅沥沥,有几分粘意。 迎春打着伞送李嬷嬷回去,走得很慢,她说:“雨天路滑,嬷嬷年岁大了,还是走慢一些比较好。”李嬷嬷脸上的泪还没擦干,迎春便提醒她:“嬷嬷需得快些缓过这个劲儿来,不但泪要擦干,眼睛也不能是红着的,省得回去老夫人见了又要多心。” 她刻意用了“多心”二字,李嬷嬷当时就听得一愣,“迎春姑娘的意思是……” 迎春没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同她说:“二小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听说嬷嬷家里有困难,想都没想就决定帮衬。嬷嬷恐怕不知吧,其实除了一百两银子和那几样东西之外,小姐还专门跟米铺和肉铺定了粮食和肉类,粮食一个月送一次,肉每隔三天就送一次,这可是日久天长的帮衬着李柱两口子呢!” 李嬷嬷到还真没听说这个,没想到除了银子和那些首饰布料之外竟还有如此长久的打算,实在是让她又意外又惊喜,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不停地道:“真是做马做马也报不完二小姐的大恩大德。” 迎春摇摇头:“报恩什么的,做牛做马没意义,嬷嬷若真想报答,到不如可着二小姐的心思,为其解解惑,兴许比做牛马还要来得实在。” 李嬷嬷心下一惊,又想起迎春说的未免老夫人多心这样的话。她在大宅门里做了大半辈子付人,哪还能不明白这个。想来二小姐此番所为定是瞒着老夫人的了,而迎春这会儿透过来的话里也还有话,这是要向她打听事情么? 她的步子又迈小了些,心下思量起来。 迎春也不催促,就由着她想。到也没多一会儿的工夫,就听到李嬷嬷发出重重地一声长叹,道:“上次老夫人当着二小姐的面说走了嘴,我这心就一直提着,二小姐那么聪慧的人,又如何能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呢?也罢,这都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她停下脚步看向迎春,“今儿没机会了,迎春姑娘回去跟二小姐说,请她给拿个机会,将我差遣到引霞院这边来,我好与她私底下说说话。但这事儿万万不能让老夫人起疑,事情瞒了那么多年,一旦揭了开事,只怕老夫人的身子禁不起消耗,伤心过度。” 迎春冲着李嬷嬷俯了俯身,“有嬷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二小姐也没白帮那李柱一场。迎春替二小姐谢谢嬷嬷,同时也请嬷嬷放心,老夫人那边是一定会瞒住的。” 李嬷嬷赶紧将她扶起来,“迎春姑娘快快请起,方才二小姐都同我说了,是你提起来要给老奴些赏赐,才让我那侄子得了便宜。说起来,我该谢谢迎春姑娘。” 迎春摇摇头道:“都是替主子做事的人,我能想到嬷嬷,私心里也是希望嬷嬷往后能多与我们这边亲近,彼此帮衬着。所以嬷嬷不用谢我,还是谢二小姐吧!” 李嬷嬷这边终于吐了口,当迎春将消息带回来时,白鹤染长出了一口气,开口感叹道:“总算是答应了。”可紧接着,一颗心却又再度悬了起来。 疑惑很久的谜团就要揭晓答案了,可若她真的猜对了,又该如何? 杀了白兴言,给淳于蓝和那个孩子报仇!这是她首当其冲的念头。 可还是那句话,作恶多端如白兴言这等人,杀之而后,真的就能痛快吗? 绝对不能!但也不能轻易放过那个恶人。她该收起对这个家族最后的希望,该收起对这座府邸最后的眷顾。或许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就是要借她之手还许多人许多事一个真相大白,还真正的白鹤染一个公道的人生。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子,小雨细细绵绵地倾洒下来,春意扑面而来。 “白兴言,但愿你不是我所想像的那般龌龊,否则,今后的未知岁月里,我都将活成你的噩梦。亲爱的父亲,自求多福吧!” 次日,念惜院儿竣工,工匠们跟白鹤染交了差后就离府回宫,一文钱赏银都没接。他们说十殿下已经给了很多了,再要王妃的就太贪婪,不好。 念昔院儿原有的下人们自发地进行打扫,白鹤染也加入到其中,指挥着人们将药材分门别类地摆放到药室里,然后自己动手,提笔写了药材名称的标签,再着人贴在匣子上。 原本君慕凛是打算给她盖个药楼的,可一来药楼盖起来时日太久,二是上来下去的也不是很方便。工匠们便盖了一间大屋子,里头分了几个小间儿,有存放药材的,有存放书籍的,还有几个可以让白鹤染自由发挥。捎带的,他们也将原本就有的屋子做了修缮和美化,就连屋子里的摆设都换了不少,档次和规格一下就提升了上来。 白鹤染站在装饰一新的屋子里,很有点儿鸟枪换炮的感觉。 迎春很开心地说:“连奴婢们住的屋子也都刷新了呢!十殿下派来的人就是周全。” 她点点头,“的确周全。”特么的连她柜子里放的小衣裳都给换了新的,这到底什么时候换的?谁来换的? “小姐不如借此机会请李嬷嬷过来帮忙。”默语提醒她,“外头垒了小灶间,碗碟也算齐全,但食材就得咱们自己弄了。小姐可以借口爱吃那肉饼,让李嬷嬷带着厨娘来教教厨艺,咱们院儿里找个擅长厨艺的丫鬟应该不难。” 白鹤染觉得这个主意很是不错,于是差迎春去请人。 不多时,李嬷嬷就带着锦荣院儿的厨娘乐呵呵地跟着迎春来了。那厨娘一见了白鹤染赶紧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二小姐。常听老夫人说二小姐也喜欢吃奴婢烙的肉饼,奴婢本就想着赶上机会教教这头的下人,今后二小姐随时想吃就能吃得上,也不用干等着大清早的往锦荣院儿跑了。” 这厨娘很会说话,人也利落,默语这边刚把擅厨艺的两个丫鬟带过来,她挽起袖子就去灶间忙活了。 白鹤染几人跟过去看了会儿热闹,之后便拉着李嬷嬷道:“天气越来越暖合了,我想给祖母缝个防蚊蝇的荷包,嬷嬷帮我挑挑花样子吧!” 李嬷嬷知道,挑花样子就是个借口,二小姐是要跟她问那一桩事了。 厨娘没有怀疑,毕竟锦荣院的人对这位二小姐印象都是极好的,就算白鹤染单独将李嬷嬷叫走,她们也不可能有任何疑虑。更何况当年之事那样隐秘,又怎是一个厨娘能够知晓的。 二人回了屋,迎春留在小灶间看烙肉饼,默语跟着一起回了来,也跟进屋没有回避。 李嬷嬷看着装饰一新的屋子不由得感叹道:“十殿下待二小姐还真是好,这屋子里的东西样样都能看出,都是经过了精挑细选出来的,殿下有心,二小姐有福。” 她笑着给李嬷嬷倒了茶,“嬷嬷坐吧,咱们要说好一会儿话,站着也是累得慌。”说着,又从柜子里拿了个小竹筐出来,里面装着针头线脑,还有几张绣样,以及几个绣到一半的荷包。“我在女红方面没多少研究,就这几个半成品还是丫鬟们帮着绣的。不过绣花的手艺不行,我还可以在别的方面多下点工夫,一会儿嬷嬷挑着老夫人喜欢的花样子,我让迎春绣好,回头里头装上我亲手调配的药材,春夏贴身带着,蚊虫都不会近身的。” “还有这好东西?”李嬷嬷原本以为白鹤染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是准备了荷包。 白鹤染将几张花样子递上前,道:“嬷嬷自己也选一个,回头我一并装了药材送过去。” 李嬷嬷没有推拒,连连道歉,一边翻弄着手里的花样一边开了口,开门见山地道:“二小姐叫老奴来是为了什么,老奴心里有数。当着明人不说暗话,老奴也就不绕弯子了。二小姐是想问老夫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吧?”她抬起头看向白鹤染,“那日老夫人说走了嘴,当着二小姐的面说了句: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家的孩子又没了一个。二小姐定是因为这句话起思量了,是吧?” 白鹤染见她不回避,便也点了头,“正是。祖母的这句话让我生出许多疑问来,但祖母却不肯多说,无奈之下只能来问李嬷嬷,还望嬷嬷能知无不言。” 李嬷嬷长叹一声,又开了口:“二小姐放心,老奴既然来了,就不会不说实话。更别说二小姐于老奴是有大恩之人,恩人问话,老奴如何能做假的?只是这件事情二小姐知晓以后,不管您要做什么,请都不要透露消息是来自老奴这里。不是老奴怕麻烦,而是老奴就代表着老夫人,一旦让老爷知道了老夫人竟然也发现了那一桩事,怕是……”她顿了顿,“怕是老夫人性命难保。” 此言一出,不管是默语还是白鹤染都皱起了眉。默语小声问了句:“嬷嬷的意思是,那件事情并不是老爷主动告诉老夫人的?也并不是老夫人参与其中?而且,一旦老爷知道了老夫人也窥知实情,会……动手杀了老夫人?” 第137章惊天密闻 那件事情发生在十四年前,据李嬷嬷说:“我跟老夫人是无意间发现的,当时那场面实在是……太骇人了!” 时隔十四年,再说起那件事来,李嬷嬷依然心有余悸。 “当年大夫人临产,两个产婆忙活了一整天,孩子还是没生出来。老爷一天未归,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夜里亥时末,老爷终于回府,却在听闻大夫人临盆的消息后,脸色阴沉得可怕。当时老夫人在大夫人的产房外头坐镇,老爷回来后却硬将老夫人赶走,说什么也不让她在那块儿待着。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回到锦荣院儿,再不时地打探消息。” 李嬷嬷讲起十四年前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老爷留了身边的护卫看着我们,老夫人纵是再着急也出不去。一直到天快亮时护卫终于撤了,同时有下人来报,说大夫人终于生了,是个女孩儿。老夫人从来都是通情达理的,一点儿都没因为这大夫人头一胎没能给白家生个儿子而不痛快,赶紧张罗着让小厨房将鱼汤热了,她要带着老奴亲自给大夫人送过去。” “可就是为了送这锅鱼汤,我们看到了一个秘密,一个老爷至今都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嬷嬷看向白鹤染,眼中有泪花泛起,渐渐地竟止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二小姐,你原本不该是自己一人,你还有一个哥哥,你和他是龙凤胎,大夫人原本给白家生出的是一对龙凤胎啊!”李嬷嬷双手掩面,痛哭流涕,“可是老爷不知为何竟将那个男孩儿给溺死在水盆里,老奴和老夫人看到的时候,他正把那孩子从水里捞出来,看着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孩子在哈哈大笑。” 她越说越觉得恐惧,“你们想像不到那种场面,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听说过外头为了生儿子而扔了女儿的,可那也就是普通人家才会干的事。高门贵府里,少爷和小姐一样金贵,少爷可以继承家业,小姐也可以同王公贵族联姻,总归多养一个都是好的。这将亲生儿子给溺死的事还是头一回碰到啊!” 默语都惊呆了,“他为什么要那样做?龙凤胎这种好事别人家求都求不来,他为何要溺死一个?而且溺死的还是那个儿子,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李嬷嬷长叹一声,“老奴也是这样认为,老夫人同样也不能理解。当时我们想冲进去看看那孩子还有没有救,可就在那时,接生的产婆拿了炖好的汤药回来,老夫人当时拉了老奴一把,我们就躲到角落里,远远看着。可是你们猜看到了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白鹤染终于开了口,平静地道:“看到白兴言将那个产婆给杀了。” 李嬷嬷一怔,随即又是一声重叹:“二小姐聪慧,一猜就透。” 白鹤染面上冷面骤起,“不但杀了其中一个产婆,另一个产婆一定也早就遭了毒手。之所以你和祖母能顺利的进了院子而不被人发现,是因为所有知晓我娘亲生了龙凤胎的人,都已经被白兴言给杀了,包括当初一整院儿的奴才。而白兴言的护卫们则是忙着去处理尸体,所以你们捡了个便宜,没被逮个正着。” 李嬷嬷大骇,“二小姐说得真是一丁点儿都没错,要不是您当年才刚刚出生,老奴可真要以为那件事情您也是亲眼所见了。” 白鹤染摇摇头,“亲眼所见是不可能了,但猜也能猜个十之七八。” “唉。”李嬷嬷又说了起来,“当时看到老爷亲手杀人,老夫人吓坏了,老奴也吓得差点儿丢了魂儿。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要跑,可老夫人拉住了老奴,没让跑,却也没让再进去。我们就藏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老爷提着那孩子的脖子,出了屋,离了院儿。直到确定人已经走远,我们这才冲进屋里去看大夫人和另一个孩子。还好,大夫人只是因为难产而累得晕过去,二小姐您也好好地躺在大夫人身边睡觉,都还活着。” 她说到这里,指指白鹤染的手,“当年大夫人就是昏迷了,却还是用一只手抓着二小姐的小手,像是生怕你被人从身边抱走一样。老夫人看着心酸,哭了一场,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您裹好,抱了出来。” 李嬷嬷抹了把眼泪,继续道:“老夫人本是想将大夫人也接回锦荣院儿来照顾,可是她怕打草惊蛇,怕老爷会怀疑她知道了那件事情,从而对大夫人和二小姐您也起了杀机。所以只对外说是一个丫鬟去给大夫人送鱼汤,见院子里没人,这才将小姐您抱到老夫人这边。” 默语又问:“老爷信了吗?” 李嬷嬷不确定,“也许信了,也许不信,老夫人那场戏做得很好,一点都没有表现出自己看到那件事情的模样,还告诉老爷小姐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一定要好好养,下一胎再多拜拜菩萨,争取能生个儿子。老爷当时应该是被唬住了,没有怀疑,而且锦荣院上上下下一张嘴,没有人提起老夫人离开过的事情,甚至还有个丫鬟出来顶风声,说是她奉命去看大夫人,见小姐您一直在哭,兴许是饿了,可大夫人当时昏迷着不能喂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带到老夫人这边。” 默语思虑了半晌,分析道:“老爷对老夫人肯定还是有怀疑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任凭二夫人如何苛待锦荣院儿这头,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依奴婢看,没准老爷心里头还巴望着那叶氏最好能将老夫人弄死,以除后患。” “姑娘分析得真是透彻。”李嬷嬷夸赞默语,“老夫人后来跟老奴说起这件事,一直在后怕。她说如果当时冲进去了,老爷一定会将我们两个全都杀了。要想保命,这个秘密就只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能说。” 李嬷嬷有些紧张,“所以二小姐,您可千万别把老夫人透露出去,老爷真会杀人灭口的。” 白鹤染点头,“嬷嬷放心,祖母待我有大恩,无论如何我也会护她周全。还有嬷嬷,当年阿染被祖母抱回锦荣院,若没有嬷嬷帮衬也不会那样顺利,阿染同样记着您恩情。” “哎哟,老奴可不敢当,二小姐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唉,就是可怜了那个孩子,那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儿,高鼻梁,跟大夫人很像。要是他也能活下来该有多好,你们兄妹俩也是个伴儿,兴许后来的那些年,二小姐就不会遭那么些罪。” 她说着话又抹起泪来,白鹤染明白,这位老嬷嬷是真心疼那个孩子,也真心疼她了。 她很想将这个话题结束,以免让这老嬷嬷一把年纪再徒增伤心和恐惧,但心里依然有疑惑未解,所以不得不再开口道:“后来我娘亲有没有提起过这个事情?再难产也该知晓自己生了几个孩子,后来她没问过吗?还有当年在孕期中请过脉的大夫呢?都没有提起过我娘亲怀了双生子的事情?” 李嬷嬷听了她这么问,也是一脸茫然:“大夫人从来没有问过,当年请脉的大夫是住在府里的客卿大夫,从大夫人有孕以来就一直照顾着,可是在后产过后就再没见过。老奴是觉得,以老爷当年丧心病狂的所为,那个大夫铁定也是被灭了口的。只是大夫人为何一直没问,又或者她私下里同老爷讲起过,这个就不清楚了。” 白鹤染叹了一声,“娘亲不是糊涂人,想来是跟老夫人一样的想法了。为了保命,也为了保住自己仅剩下的一个女儿,她只能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到死都不能说。” 李嬷嬷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伸出手去将李嬷嬷握住,轻言安慰:“都过去了,如今苦尽甘来,那些做过天理难容之事的人,也是时候该得到报应。人在做天在看,欠了的,总归要还了。” 李嬷嬷一哆嗦,“小姐要报仇?” 她面上笑着,却透着无尽的凄冷:“难道不应该吗?为我死去的娘亲和哥哥,也为我这么多年受的苦难,不应该一件一件讨要回来吗?” 李嬷嬷点头:“应该,太应该了。不瞒二小姐说,老夫人也曾有过话,今后不管二小姐您如何待老爷,就算是把他给杀了,老夫人都不会说一个不字。只当从来没有生过那个儿子,她从始至终都会站在二小姐这一边,绝对不会成为二小姐的拖累。” 送走了李嬷嬷,迎春进来换了茶,对刚刚屋子里都说了些什么一句也没问。 白鹤染却不想瞒她,可也没心思自己再讲一遍,只吩咐默语同她说了。毕竟后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悄悄去做,身边这两个丫鬟一个都少不了。 正室生下龙凤胎,却被做父亲的亲手将其中的男孩溺死,迎春表示接受困难。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白兴言为何要这样做,最后干脆总结道:“老爷是不是得了那种时而发作时而不发作的怪病?” 白鹤染冷笑,间歇性精神病吗?怎么可能。白兴言当年那样做一定是有特殊的原因,她很想知道那个原因是什么,可不管怎样,杀人偿命,她都不会再让那个该死的父亲好过一日…… 第138章让你尝尝溺水的滋味 这一晚,白鹤染只身去了和合园,就她自己一人,连默语都没带。 和合园是白兴言住的地方,自从梧桐园发生那件事情之后,虽说书房重建,但他却再也不肯睡在那里。毕竟心理阴影太重,只要一闭眼就能做噩梦梦到那天的事情。 和合园是新腾出来的一个园子,说起来也很妙,这园子十多年前是大夫人淳于蓝住着的,和合二字还是老夫人亲自取的,寓意他们夫妻和睦美满。后来淳于蓝过世,这园子就空了出来,一直没人去住。 白兴言也不想住这里,但府上一时半会儿的又理不出别的地儿来,眼下银子又紧缺,想新建个园子也不是容易之事。没办法,只好收拾了和合园先住着,心里还在盘算什么时候有银子了,一定要兴一兴土木,新盖个园子出来。 白鹤染往这边来的路上,随手抓了两把树上新长出来的嫩芽。这个季节叶子都还没出,只有枝头上刚冒尖儿的叫叶苞。她将这些叶苞握在手里,一路握到和合园门口,两把叶苞沾着她的体温和皮肤,已然随她心意带了毒性。 她站在院子门口,将两手摊开,呼呼而起的夜风一下就将这些夜苞吹散,散了满园。 白兴言睡觉是有暗卫守着的,至少四人布防在院子里,却在叶苞吹散入园的那一刻,丝毫没有征兆地昏睡过去。有的睡在树上,有的睡在屋顶,还有两个睡在了后院儿。 白鹤染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突然就想起君慕凛每次到念昔院儿找她,也是弄昏了一院子的奴仆。却不知那人用的是什么法子什么药,不过想来肯定是没她这种纯天然的好用。 一脚踏进和合园,带着周身上下自然而发的凛冽气息,穿过院子,推开房门,一直走到了白兴言的床榻边。 叶苞的毒性随风蔓延,顺着刚打开的房门进了屋里,跟随她一起到了白兴言跟前,一拥而上,让正在睡觉的人睡得更实了些。 白鹤染站着看了一会儿,神情也略有些恍惚,似乎同样的场面在前世时她也曾经历过。 她曾站在爸爸白兴的床边,冷眼看着床榻上睡熟的人,几次都想直接将人毒死算了。可终究是没下得去手,终日究是留着白兴多活了几载。然而,该死的人老天爷是不会让他常活的,在白兴作死的道路上,等着为他收尸的人太多,总归难逃大劫。 如今人换成了白兴言,说实话,她或许对前世的白兴还有那么一丝骨肉亲情,可对于这个白兴言,却是丝毫亲情之意也提不起来。毕竟他只是原主的父亲,她承得了原主的血脉,却承不了原主的心智。更何况她相信即便原主有灵,对这样一个父亲,也绝不会起丝毫怜悯。 白鹤染伸出手,一把抓住白兴言的衣领子,内力运起,直接将人从床榻上给拽了下来。就听扑通一声,白兴言下意识地闷哼,却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她像拖死狗一样将白兴言在地上拖着,从屋里拖到屋外,从前院儿拖到后院儿,一直拖到了水井边。 “溺死我的哥哥,便让你也尝尝溺水是个什么滋味。只是一次远远不够,你不如每天晚上都做做噩梦,泡泡水,淹一淹,兴许脑子能清醒不少。” 她说完,大力一使,直接将手里拖着的人扔到了水井里。眼瞅着白兴言大头朝下栽了进去,井外只剩下一双脚时,白鹤染又拎住他的脚脖子,这才没让人直接掉到井里去。 于是,提上来,扔进去,再提上来,再扔进去。如此反复,就像在洗衣服,洗得半昏迷的白兴言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开始失语乱叫。 可惜,没有人能帮他,整座和合园一片寂静,只有他猪一样的哼叫。 这是一个可怕的噩梦,白兴言觉得自己掉进了水里,四周漆黑一片,他想爬出来,可手臂挥动间却总能遇到阻挠。好像有墙壁在身边围立着,他的脚脖子被什么东西缠了住,想跑都跑不了,甚至想翻个身都无能为力。 冰冷的水大量地灌进嘴巴,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很想拼命地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惜,头昏脑涨的,眼睛怎么都睁不开。凉水反复刺激下,困意还是席卷而来。他猛然惊觉,哦,原来这就是个梦,自己是被梦魇住了,所以才不能醒来。 这样一想就放了心,做噩梦嘛,人这一辈子谁还没做过几个噩梦呢?不用挣扎,也不用反抗,即便再难受也都是幻觉,实际上他正躺在屋里的床榻上呼呼大睡,身上哪有凉水,而是软乎乎热乎乎的被窝。这一切都是幻觉,都是假的。 白鹤染能明显地感觉到拎着的人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地垂立着,任她折腾。 她笑了起来,“以为是做梦吗?这很好,只是白兴言,你给我记住,从今往后,这样的梦你每晚都要做,怎么样,有没有很期待?” 如此,小半个时辰,白鹤染将人从水里捞出来,依然像来时那样拖在地上,像拖死狗一般把人又给拖了回去。从后院儿到前院儿,进屋,扔在床榻上。 次日清晨,白兴言在冷颤中醒来,一夜惊魂,直到彻底醒过来依然心惊胆颤。 这个梦太可怕了,他怎么会梦到掉进水里?怎么会梦到自己反复不停地被水淹?被梦魇住的记忆太深刻了,那么努力的想要醒过来都不行,差一点就在梦里死掉。 太可怕了,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可怕的梦。 白兴言下意识地去拍心口,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都是潮的,头发也是湿乎乎的,就好像之前真的整个人掉进水里,这会儿成了半干不干的样子。 他一下子心里就犯了合计,难道是午夜梦回出的汗?不对,汗怎么可能出这么多? 他顿时心惊,“来人!来人!” 有暗卫迅速进了屋,白兴言急问:“昨夜可有发生过什么?可有人进了和合园?” 暗卫摇头:“没有,昨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老爷为何要这样问?” 白兴言听得直皱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确定?”他大怒,指指自己这一身,“那你给本国公解释解释,我这一身湿潮是怎么回事?我头发上的水又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本国公养着你们又有什么用?” 暗卫大惊,与此同时,刚走到屋外的元赤听到声音赶紧冲了进来,白兴言的模样把他也吓了一跳,随即看了身边站着的暗卫一眼,沉声问道:“说,怎么回事?” 那暗卫一脸茫然,“属下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夜风平浪静,和合园里什么特殊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属下等四人守夜,并没有发现有外人进来。” 元赤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对白兴言道:“主子,暗卫不会说谎,不知老爷您自己可有察觉昨夜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吗?” 白兴言也冷静下来,他相信元赤的话,暗卫不会说谎,可是昨夜……“昨夜到是做了个噩梦,其它的本国公也并未有所察觉。”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疑惑依然挥之不去,“噩梦能让人变成这个样子?” 元赤想了想,说:“或许是汗浸湿了衣裳和头发,老爷做的梦是不是很恐怖?有时候梦境太过逼真太过令人恐惧,是会让人发出许多汗来。” 白兴言又回想起昨夜那个可怕的梦来,一瞬间,溺水产生的窒息感觉又袭上心头,让他几乎站立不稳,险些跌倒。 元赤扶了他一把,“老爷脸色不好,需要休息,要不要属下去请个大夫来?” 白兴言刚想说好,可随即想到京中现在没有多少大夫,都去汤州府了,仅剩下的诊费要得极高,白府现在捉襟见肘,最怕的就是花银子,哪来的钱请大夫啊! 于是摆摆手,“不用,歇一歇就好了。从今夜起,守夜暗卫加到六人,务必盯好动静。” 元赤和那暗卫齐声道:“属下遵命。” 白兴言令二人退下,自己坐在床榻边上,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真的是噩梦所至吗?他的胆子就那么小,在梦里都能吓成这样?又或者说,昨夜溺水真的是梦?为何他竟觉得那么真实?好像亲身经历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四周漆黑一片,空间狭小,挣扎几下就能碰壁,人被倒吊着,大头朝下…… 他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出屋子,直接绕到后院的水井边。 如果料得没错,梦里的空间应该是水井,他应该是被人拎住脚踝倒吊在水井里,浸下去就提上来,然后再浸下去,如此不断重复着。 他能清楚地记得自己呛了很多水,冰冷的井水灌入口中,让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被淹死了。于是拼命的挣扎,拼命的想要醒来,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眼皮子沉得像压了重物,所以才让他产生了自己是在梦魇中,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可是,如此真实的感觉,真的是噩梦吗? 白兴言双手扶在井边往水中看去,这一动作刚好让他低头先看到自己的手,那一刻,脑子嗡地一声炸起! 不是梦…… 第139章被敲诈了 那不是梦,白兴言这一刻几乎可以确定,昨夜的经历都是真实的,并不是梦魇。 因为他的手上有伤,是指骨撞在石壁上擦出来的血痕,十分可怖。 之前只顾关注自己浸湿的衣裳和头发,却忽略了这个关键之处,这会儿突然看到伤痕,触目惊心之余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袭上心来。 他可以断定,昨天夜里的和合园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是真的有人将他吊在水井里不停的溺沉,而他的暗卫却一口咬定什么特殊的事情都没有,更没有其它的人闯进来,就连元赤都坚信他是因为噩梦所致。 到底是谁在说谎? 是暗卫吗?还是说入侵的人武艺高强到暗卫丝毫没有察觉? 他想到了白鹤染,想到了已经死去的聂五。聂五是他身边武功最高的一个,可不但没能取了那丫头性命,反而着了对方的道。会不会是那丫头昨夜偷偷溜进来了? 也不对,那丫头再邪门也不可能同时避过四个暗卫的耳目。再说,提着他浸水井,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被暗卫发现。 不是白鹤染,同理也不可能是其它人,那么……他的冷汗冒了下来,不是外来人做的,那就是原本就在里面的人做的,难不成是暗卫反水? 这一日,白兴言就在这种无尽猜测和恐惧中渡过。 而白鹤染则早早起来,带着默语去了国医堂。 她之前送了一个小孩子过去,这都过了好几天,总得去看看那小女孩恢复得如何。 默语却有些担心,“小姐到国医堂去,会不会被那个老头子敲诈?” 她一愣,“你是说夏阳秋?” 默语点点头,“小姐送那个孩子过去就医,就算是求了他一次,以他的本性,估计会跟小姐提报酬,要么是针法,要么是药方,反正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白鹤染十分无奈,“也不要把人想得太坏,送那孩子过去时我已经付过诊金,也给过国医堂报酬,他没有理由再向我要求其它。” 默语对此表示不予认同,“反正那个老头子很贪婪就是了,奴婢绝不相信他会错过这么好的一次机会。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能多讹一次就该多讹一次。” 事实证明,默语说得没错,她才刚到国医堂门口,夏阳秋就一脸贼笑地从里面迎了出来,“王妃,千盼万盼,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白鹤染当时就一激灵,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妃是来看那个孩子的吗?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她抽了抽嘴角,“先说好消息吧!” 夏阳秋笑着道:“好消息就是,在老朽高明的医术下,那个被马蹄踏到重伤的小女孩已经性命无忧了,今天已经能坐起来说话,只是行走还是不行,得多养一阵子。”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因为伤得太重,所以老朽实在是费了太多力气,日夜不眠的为她医治。您看老朽这气色,至今都不是太好,就是因为治那丫头太耗体力了。再加上国医堂里的大夫都被调用到汤州府去了,就连伙计都跟着去了几个帮忙,所以大小事宜都是老朽亲力亲为,着实累得够呛。王妃您看……”他搓搓手,一脸的贪婪相,“所以您看,这报酬方面,是不是该考虑多加一些?就先前付的那点儿,似乎不大够用啊!” 白鹤染看了默语一眼,“还是你看得透彻啊!” 默语很不高兴地瞪向夏阳秋,“您好歹也被称一声神医,治病救人难道不是该做之事?为何要这般敲诈勒索?” “哎?这话是怎么说的?”夏阳秋不干了,“大夫给人看诊也得付诊金啊!你们之前已经付过了是没错,但如今放眼整个上都城,所有的医馆都涨了价,所有坐诊大夫的诊金都翻了几倍,老朽为何不能涨?老朽也是人,也是要给医馆里的大夫和伙计发银子的。啧啧,真是个当丫鬟的,不养家不知柴米贵,老朽不想和你说话。” 默语也很不高兴,“那您说您耗费精力气色不好,我现在看您这气色也挺好的啊!面泛红光,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哪里有劳累的样子?” “你懂什么?心累,心累懂不懂?真是不想和你说话!”夏阳秋生气了。 白鹤染却没急着打圆场,她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情,“夏老您说上都城的医馆都涨了价?大夫的诊金也都翻了几倍?” 夏阳秋一愣,“啊!肯定涨价啊!你想想,大批的人都去汤州了,剩下的可不就得涨价么!物都以稀为贵,人必须更贵。” 白鹤染紧皱着眉,“夏老,我不同你讲玩笑。往汤州派大夫的事是我提议的,本以为是件好事,能解汤州之危,可如今看来却也不是全好。若是因为这个事情让上都城的百姓要多付几倍的价钱才能看得上大夫,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听她这样说,夏阳秋也板起那张讹人的脸,无奈地摇摇头,“人之常情,也无可厚非。好在事情还没到太过份的程度,国医堂昨儿个还放了一批药材出去,应应急还是可以的。老朽算着,最多十日,汤州那边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咱们就再等半月看看,若还是这个样子,届时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点点头,“夏老若是这样说,这个诊金我不多付还真是不行了。”她终于露了笑脸,“但您也别急于一时,我算计着,应该也过不太久,应该会有一人上门来向我求诊。到时我将人送到国医堂,我治着,您看着,涉及到的针法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看如何?” “说话算数!”夏阳秋眼睛都直了。 “算数。”她问夏阳秋,“现在我能进去看看那孩子了吗?” 夏阳秋干笑起来,“必须能!不过在您来之前已经有人在看着了,王妃这会儿进去可能得排队。” 她头回听说探望病人还得排队的,默语问了句:“是那孩子的娘亲吗?” 都不等夏阳秋说话,白鹤染就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她问夏阳秋,“我若没猜错,先来的人是四殿下吧?” 夏阳秋给了一个佩服的表情,“不亏是十爷看上的,老朽第一次见着王妃就瞧出您聪慧过人,果然我没有看走了眼。没错,来的正是四殿下,这会儿正陪那孩子说话呢!” 白鹤染进屋去的时候,正听到四皇子君慕息在同那个小女孩说:“都是我不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在闹市骑马都是不对的,你可以原谅我吗?”声音轻轻柔柔,像一个在哄小孩的邻家大哥哥。 小女孩靠坐在榻上看着四皇子,没答他的话,反到是说了句:“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得讨多漂亮的媳妇儿呀?将来生的小孩也一定会特别好。” 四皇子失笑,“你才多大,这都是谁教给你的道理?” “我娘亲。”小女孩认真地说:“娘亲说了,想要嫁给一个好男人,自己就得长成好看的样子,否则就算嫁了也会被抛弃。她说她以前就被一个男人抛弃过,后来遇到爹爹才生下我……”小孩子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她的爹爹不在了,她甚至都来不及记住父亲的样子。 君慕息很是无奈,“小小年纪,你娘亲就教你这些?” “我已经六岁了,不小了。娘亲说今年就可以给我订门亲事,只要订了亲就能拿到银子,我们的日子过能过得好一些。” 君慕息都听愣了,“你说你……六岁?” 白鹤染也是一愣,六岁?这孩子她初见时看起来最多三四岁模样,跟六岁差太多了。可这也不是很难明白,穷苦人家的小孩没吃过几口好的,甚至没吃过几顿饱的。她那个娘既然能用女儿挡马蹄子,又能想把六岁的女儿订亲给人,想来也是没在这孩子身上花多大工夫。 “将六岁的孩子喂成跟三岁差不多,你那个娘……” “不要也罢。”白鹤染掀开帘子走进来,一直走到床榻跟前,“当马蹄踏向她时,她将你推到身前挡了一劫。事后听说你若因此死去她就能拿到很大一笔赔偿金,就跟我们说不要再救,希望你能死去。后来她拿了一百两银子,将你卖予我,再没出现过。小姑娘,我告诉你这些或许你会觉得我心肠太硬,怎么可以把这样的话讲给你听。可事实就是如此,我能回避一时却回避不了一世,你醒过来后一定会问娘亲在哪里,到时候我还是得说。” 君慕息也站了起来,想安慰几句,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因为白鹤染说得有道理,他无可反驳。 六岁的孩子应该很脆弱吧?君慕息想,虽然道理是对的,可真相总是伤人。于是只小声对白鹤染道:“别伤了她。” 白鹤染点点头,冲着他俯了俯身,算是见过。 这时,就听那孩子开口说了句话来,却是让她二人都是大为惊讶—— 第140章四皇子的悲悲凉意 孩子说:“我知道娘亲让我替她挡马,我也知道在银子和我之间她一定会选择银子。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就习惯了。”六岁的眼睛里失去该有的天真,覆上的是一层与年纪极不相附的阴霾。 白鹤染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这孩子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她在这个年纪时也和这个小女孩一样吧?对亲人对家庭失去原本该有的信心,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所有的痛苦来自家庭,来自肉脉至亲,这让她学会自己长大,没有任何亲人关怀的长大。 这样的成长过程是扭曲的,以至于直到现在她都介怀那段人生,都不会原谅前世亲人。 那这个孩子呢? “你恨你的娘亲吗?”她问面前的小孩,“她将你卖给我,你愿意今后就跟着我吗?我跟你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不会再让你受冻挨饿,你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六岁孩子一样生活,很快就可以长高长胖,可好?” 却没想到,小女孩听了她的话却摇起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她:“如果我还是想跟娘亲在一起,你能放了我吗?” 她皱起眉,极为不解,“为什么?她如此待你,你还愿意跟着她?” 小女孩掩面哭泣,“可她是我的娘亲啊,她再不好也是我的娘亲呀!你说不让我受苦,一定是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只有那里面才能像你说的那样,有吃有穿能长高长胖。以前我娘就送我去过那里,我斱看见了里面的姐姐是干什么的,她们要我也那样做,我害怕,费了老大力气才逃出来的。我不想再回到那里去了……” 君慕息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个生母,居然能这样子虐待自己的女儿,那女人根本是没心的!他弯下身下,声音愈发轻柔地同那孩子说话:“不要哭,没有人会卖掉你,救你的这个姐姐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我这个伤了你的人,是东秦的四皇子,我们不需要通过卖掉一个孩子来获取银两,更不屑去做那些龌龊之事。你放心,我和她,你不管选择跟着谁,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时,身后跟进来的夏阳秋突然插了一句:“或者你不想跟着他们,就跟老头子我。我留你在医馆做个小学徒怎么样?每月付你工钱,你给端个茶倒个水,我还会让这里的人教你识药材,更可以跟着大夫们出诊,本学事,如何?” 这话到是让四皇子起了诧异,夏阳秋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心肠了? 白鹤染却苦笑起来,“夏老,如此一来,我又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哎?或许……”她看向四皇子,“或许这个人情该是四殿下欠的,同我没有关系,还也不用我来还。” 君慕息点头,“没错,的确是本王欠下的。” 可夏阳秋却拼命摆手,“不成不成,如果算四殿下欠的,那老朽可就不留这丫头了。” 君慕息不解,“为何一定要算到二小姐头上?” 夏阳秋嘿嘿一笑,“自然是二小姐手里有老朽想要的东西。” 白鹤染轻轻叹了口气,告诉君慕息:“他想要我的针法和药方,这是变着法儿的让我欠他人情,好用那两样去还呢!也罢,只要这小姑娘同意,我应了便是。”说罢,转过身来问那孩子:“将你留在医馆你愿意吗?” 那小女孩也愣住了,“你们真不卖我?我娘那一百两银子不用我来还?”再瞅瞅白鹤染与君慕息,随即想到君慕息先前说过的话,表明的身份,突然一下又大哭起来。 只是这一次是一边哭一边跪下,不停地给面前的人磕头,大声道:“我愿意我愿意。” 夏阳秋吓得赶紧将人给按到榻上,“可要了命了,我好不容易治得差不多,你这一折腾我可又白治了。快躺着吧,别给我找麻烦了,你说我做点儿好事换方子我容易么,你好歹配合我一下。” 白鹤染失笑,也好,她不愿行医,便用这种方式让夏阳秋去做,总比一身医术烂在她手里要好。只是可惜的是,医脉凤家的精髓,谁也学不会,谁也讲不出,她得凤羽珩亲传,也只摸清个七七八八,又如何都教给夏阳秋呢? 从里屋出来时,夏阳秋也一并跟着,笑嘻嘻地看向白鹤染。 白鹤染无奈,“我又不会欠你的,至于吗?” 夏阳秋搓搓手,“这不是着急嘛,王妃理解一下。” 默语轻哼了一声,“着急也不至于这么急。” 夏阳秋的眼睛立时就瞪了起来,“怎么不急?我瞅你这姑娘也是个有功夫在身的人,我就问你,如果眼下有一个宝藏在你面前,里面尽是绝世武功,你能忍住不往里头钻?” “我……”默语被他堵得没了话,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家小姐又不是宝藏。” “对我来说那就是宝藏。”夏阳秋话接得面不改色气不喘,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要能换来针法和方子,我就愿意见天儿的把她当宝藏供着。” 白鹤染见这二人呛呛个没完,赶紧给拦了下来,然后对夏阳秋说:“同我刚来时与你说起的那件事情一起吧!那是个顽疾,我相信夏老会很感兴趣。届时不管是针法还是药方,我多教你几招就是。” 夏阳秋很满意,“顽疾好,我就喜欢顽疾,那老朽在这里就先谢过王妃了。” 终于离了国医堂,白鹤染长出一口气,“果然有一种被抢劫了的感觉啊!” 君慕息失笑,“夏神医跟你叫王妃,如此说来,本王也该叫你弟妹。” 她无奈地摊摊手,“跟他说过很多次不要叫我王妃,皇上赐婚的圣旨我都还没接,算哪门子王妃。不过可能是人越老就越固执,根本不听啊!四殿下就不要嘲笑我了。” 君慕息摇摇头,“圣旨接与不接,你都注定是尊王府的正妃。”他说话时笑容淡淡,唇角微弯,本该是恰到好处和煦如春日暖阳的面容,却败在一双略显悲凉的眼眸里。 君慕息惯穿青衫,举手投足间衣袂飘飘,很是有几分谪仙之气。若是忽略他略显苍白的肤色,和双眼中掩不住的悲悲凉意,到还真是个眉如墨画面若桃花的精美皇子。 可惜,眼前的皇子透着无尽心事,寡淡生死,整个人都瞧不出几分生机。 白鹤染心里虽有思量,却并不打算多问,正想开口说告辞,这时,却见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朝着这边快步走过来,到了近前冲着君慕息行礼:“主子,人找到了。” 君慕息问道:“在何处?” 来人答:“在城外一个庄子上,做了庄户人家的第六房小妾。”说罢看了白鹤染一眼,才又道:“属下打听过,那女人是拿了白家小姐给的一百两银子,买了衣裳和胭脂水粉,将自己刻意打扮,赶在那庄户人家做寿,混了进去,继而被那家老爷相了中。” 君慕息点点头,神色中掠起淡淡的愤怒,“用卖女儿的银子去换自己所谓的好生活,本王实在是该庆幸撞伤了那孩子,否则她还不知道会面对多么可怕的经历。”他问白鹤染,“有没有兴趣到那庄子上看看?” 白鹤染也起了兴致,“好啊,我到是很想看看,用一个亲生女儿和一百两银子,她都给自己换到了什么。” 君慕息的宫车停在国医宫的转角处,没有九皇子那样的庄严奢华,看起来平平淡淡,却透着一股看淡人世繁华的薄薄凉意。 她让白家的马车先回,带着默语上了君慕息的宫车,几人一路往北,很快就出了城。 农庄在上都城往北五六里路的地方,宫车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个拐弯的地方停了下来,几人下了车,由那个报信给君慕息的侍从带路,很快就看到了那户人家。 其实就是个有点钱的农户人家,房子多些,田地多些,使唤的仆人多些,跟上都城里真正的高门贵府远没法比。 默语直感叹:“真是没见过世面,抛弃亲生女儿不要,就为了这些?” 君慕息说:“本王曾经认识一个人,也是卖掉了自己的女儿,你们猜是为了什么?”话是问话,可却并不是真的在问,而是紧接着就自顾地给出答案——“就为了换一副假玉镯子。” 他说起这些,目光中悲凉更甚,下意识地转动左手拇指套着的一枚白玉扳指,仿佛在借此掩饰浓浓心思,和沉重的思念。 默语很想多问两句,可白鹤染却冲她摇头,没让她开口。 君慕息是个体察甚微之人,白鹤染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并没逃过他的眼,于是她见他看向自己,开口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笑着摇头,没说什么。 任何人都有权力保守自己的秘密,既然无意多说,她就不能做那种讨厌之人追着去问。这是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夫妻之间尚且如此,更别提她与他只不过两次见面而已。 “进去看看吧!”君慕息问她,“跃一道墙应该没有问题?”他看出她身上带着功夫,应该不差,庄户人家一人多高的矮墙照理说该不在话下。 果然,白鹤染没有让他失望,她点了点头,道:“殿下可随意而行,我跟着就是。” 他又淡淡地笑了开,依然是带着些许苦涩,然后再不多话,与那侍从一起走在了前头。 白鹤染看着前面君慕息的背影,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酸楚之意。 如果她的哥哥还活着,也该是这般俊朗潇洒,疼她护她吧? 可惜,没有如果。 四人平地跃起,纵身入院儿,脚才刚落地,就听不远处有一个声音娇滴滴地传了来—— 第141章莫非中计了? “一个个的得意什么?她们若是真得宠,老爷也不会又抬了我进门。你说是吧?”说话的正是拿了白鹤染一百两银子的女人。 随着这句话,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附和着道:“潘姨娘说得对,都对。” “哼!你这小蹄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花花肠子。她们欺负我来得晚,你也不怕我是吧?哼,别着急,等有一天我给老爷生了儿子,咱们这庄户也该清一清了。” 那丫鬟还是同样的话:“潘姨娘说得对,都对。” 姓潘的妇人这回真急眼了,轮起手臂照着那丫鬟就甩了两巴掌,胆小的丫鬟当时就哭了,“奴婢错了,潘姨娘饶了奴婢吧!奴婢虽然不会说话,但奴婢一定会尽心侍候主子的呀!” “我呸!”潘氏咬牙切齿地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因为我嫁过人,生过孩子。可这反而证明我能生,我是能生孩子的女人。看看这庄园里其它的女人吧,一个一个长得溜光水滑,收拾得人五人六的,可那又有什么用?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再漂亮也是白搭!” 她这最后一句话是喊出来的,声音很大,能听出她很得意。 君慕息的侍从燕关说:“这农庄的主人一直生不出孩子,小妾一房一房的抬进门,却连个女儿都生不出。之所以这女人能进门,的确就像她说的,因为她生过孩子,庄户老爷说至少这证明她是能生的,不像他的那些个小妾,都是不下蛋的母鸡。” 白鹤染失笑,“一个两个生不出兴许是女人的事,可若所有的女人都生不出,那就只能是男人的事。出了问题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只顾着去埋怨别人,他这求子之路势必会很漫长。不过……”她双眼眯了起来,眯成一条可怕的虚线。“不管男人能不能生,这个女人是绝对没有资格再做一个母亲的。” 她说着就要往前走去,君慕息伸手拉了她一把,“你干什么去?” 她指指前头,“不配做母亲的人,我去帮她一把,断了她这辈子所有的念想。”说完,手臂抽出,小身子往下一弯,猫着腰就窜了出去。 君慕息被她的速度吓了一跳,刚刚还在眼前的人,突然一下就没了影子,再仔细去看,人已经在十几步开外,正侧身贴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干上。 “好快的速度。”他禁不住赞叹,“到底是凛儿相中的女子,果然与众不同。”他说到这里,突然侧过头来吩咐一句:“你们在这处守着,不要跟来。”说完,脚下步子迷踪般迈了开,拖出一道模糊的影迹,人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白鹤染身后。 “好快的步法。”白鹤染看到了他过来的全过程,多嘴问了句:“君慕凛和四殿下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你们打过吗?” 君慕息笑着摇头,“没有打过。或许速度和步法上本王更胜一筹,但若上了战场,又绝对是凛儿的手下败将。” 她笑笑,没再问,却有些向往君慕凛在战场上的样子。 “你打算怎么做?要将人抓起来吗?”君慕息问她,“要断了一个女人繁衍子嗣的根本,那不是易事。宫里这样的事情没少出过,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总之你说怎么做,我帮着就是。全当可怜那个孩子,为她讨回个公道。” 白鹤染轻笑起来,“哪里要那么麻烦,四殿下你看——”她伸手向潘氏指去。 此时正有下人端着茶点走到潘氏身边,屈膝行礼,“请姨娘用些茶点吧,老爷吩咐奴婢们要好好照顾姨娘,除了一日三餐,还要加两顿茶点,瓜果上也不可以少,整座庄园里都要紧着姨娘享用。老爷真的很疼爱姨娘呢!” 潘氏洋洋得意,“那是,整座庄子里,就我一个人有为老爷生出孩子的希望,不紧着我还能紧着谁呢?你们说是吧?”她看向那些茶点,眼睛都是放着光的。穷苦惯了的人冷不丁的见着这么些好吃的,还有这么多人侍候,她几乎都不太会这日子了。 下人们将一碗红枣茶递上前来,“姨娘快趁热喝吧,这是大夫调配的,对夫人身子好。” 潘氏笑着将茶碗接过来,直接送到了嘴边。却在这时,忽然一阵风起,吹起薄薄一层尘土,落了一些在碗中,随着潘氏喝水的动作一齐下了肚。 下人们有些紧张,怕挨训斥,一个伶俐的丫鬟赶紧说:“庄子在上都城外,四周都是田地,一起风就是这样的,姨娘不要见怪。” 潘氏却全然不在意,茶里落了点尘土算什么,以前她连茶都是喝不上的,现在不但能喝上了,里头还放了红枣和一大堆补品,能喝上这样好的东西她已经知足了。 见潘氏没有怪罪,丫鬟们这才纷纷松了口气,接过已经喝光的茶碗,赶紧退了。 白鹤染也没有多留,转身离开,随着众人一起出了庄园。 回京的路上,君慕息时不时地观察白鹤染一阵,也不避讳,目光坦诚,脑子里始终回想着方才白鹤染使出的手段。 可实际上,那算是什么手段呢?抓了一把脚下的尘土在手里,搓了两下,然后借着刚好吹来的风,朝着那个女人扬了过去。之后……之后就走了。 整个过程随意得就像小孩子在扮家家酒,可是为何他就是相信,面前的这个小姑娘随手抓起的一把尘土就能够达到她想要的结果? 白鹤染被盯得久了,也有些不太自在,于是主动问了过去:“四殿下好奇?” 他点头,之后又摇了头,“好奇总归是有的,但也知你如此做定然是有你的道理,我不想问,你也不必说,凛儿信你,我便也信你。” 她笑起来,“其实也没多大个事儿,我当时手里握了一种药,四殿下没看清楚而已。” 他亦笑了起来,“好。” 她知他不信,她说的也确实不是实话。虽然是那个理,可哪里来的毒药呢?她不需要毒,她这个人本身就是毒,她的身上的所有一切,随着内力的不断变化,随着体温的不断变化,包括呼吸和脉搏的调整,都能够达成她想要的毒效。 宫车回了上都城,直接送她到文国公府大门前。她辞别四皇子入了府门,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找她麻烦,下人们恭恭敬敬地迎她入府,白兴言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人都没见影子。 她先去锦荣院儿给老夫人请安,这才回了自己那边。 迎春等了她一整日,晌午备下的饭菜热了又热,总算把她家小姐给盼了回来。她告诉白鹤染:“小姐出门之后老爷来过一次,把咱们院儿里的人挨个问了一遍,就一个问题,问小姐您昨天夜里有没有离开过念昔院儿。”迎春一边说一边皱起眉,“小姐您昨夜在房里睡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离开过,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吃饱了撑的往外跑啊!依奴婢看,老爷这就是没事找事,变着法儿的想跟小姐您闹架。” 默语轻轻拉了一把迎春的袖子,“迎春姐,别啥都说。” 迎春一愣,“我说什么了?”随即想到一句关键,谁大半夜不睡觉吃饱了撑的往外跑,难不成……“小……姐,您不会真的……” 我是出去转了转,一个人去的,默语也没带。 “小姐您可千万别生奴婢的气啊!奴婢不知道,奴婢真不知道。”迎春都慌了,当奴婢的说自家小姐吃饱了撑的,还是当着人家的面说的,她这是不是就叫找死? 好在白鹤染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打打罚罚的主子,只挥挥手告诉她:“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当着外人,当着白兴言,还是那句话,我哪儿都没去,好好的在屋里睡觉呢!” 然而,她怎么可能好好的在屋里睡觉,她睡了,那白兴言不也就睡了,她怎么可以让那个王八蛋睡得那么轻松。 月黑风高,她又溜了出去,可这一回默语说什么也要跟着,理由是:“如果小姐要做的事是以后天天都要做的,那奴婢就必须得跟着学学,否则小姐您每天夜里都这样折腾,太劳累了。奴婢跟着去一趟,学一学,以后就能给小姐换换手。” 白鹤染觉得她说得十分有理,于是一招手,将人给带上了。 这一晚上,默语学到的技能可太多了,当她眼瞅着白鹤染把白兴言倒着提起来,不停地往水井里头按时,简直对她家这位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想要收拾一个人,一刀杀了是最不解气的方式,只有这种,不断的折磨,一刻不停歇的疯狂报复,才是给予罪大恶极之人最好的回馈。 终于新一轮的溺水结束,白鹤染将人拖回屋里,扔到床榻上。人却没有立即就走,而是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默语不解,“小姐笑什么?” 她反问:“有没有觉得我们今夜的行动有些顺利得过份?甚至进入这和合园时连阻碍都没有遇到,可我昨夜过来这院儿里还有四个暗卫守着呢!你说,这是为什么?” 默语一怔,随即大惊,“莫非……我们中计了?” 第142章怀疑锦荣院 怎么可能中计! 白鹤染指指床榻上的白兴言,“中计是中计,但却不是我们,而是他。” 默语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因为小姐昨天晚上就来过了,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但老爷不知道是谁做的,暗卫们也未曾发觉小姐您进来过,所以老爷怀疑是自己的暗卫……” 白鹤染点点头,“不知过了今晚他是会继续怀疑暗卫,还是另有所发觉。但不管他怎么想,这个罪都得一直受,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都得承受溺水的痛苦。自作孽,不可活,这是他罪有应得的报应。” 次日清晨,白兴言又在一片潮湿中惊醒过来,这一次的恐惧比前一晚更甚。 同样的梦境,一连两晚,醒来时周身上下同样的一片潮湿,这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他所经历的一切,绝对不是梦境,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他是在夜里被人沉溺入水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啊? 昨夜他遣走了所有的暗卫,整座和合园无一人把守,就连元赤都被勒令不许靠近和合园一步。且他没有睡,一直提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保持着清醒,就是想要亲眼看一看,在漆黑夜幕中,究竟是什么人闯入这座和合园,对他下如此毒手。 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睡着了,一点征兆都没有,他甚至都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总之就是这样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宿,又被人填进水井,提一下放一下,不停地淹来淹去,肚子里也不知道灌了多少水,他感觉自己走路都能听见肚子里晃动的水声。 白兴言伸开双手,一双手上全都是伤,关节处的新伤覆上旧伤,血迹斑斑,左手的小指甲都掀翻了,钻心地疼。 他是又气愤又恐惧,将府里从上到下都怀疑了个遍。原本以为是有反水的暗卫,可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暗卫们都是在一起休息的,除非集体反水,否则另人一人或两人有特殊的行动,其它人不可能没有察觉。他手下的暗卫武功到何种程度他是清楚的,相互之间都差不太多,不可能一个人瞒天过海行这种背主之事。 如果不是暗卫,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白鹤染了。 虽然昨天他已经排除了白鹤染的可能,但再次发生这样的事,却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往那个丫头身上想去。毕竟目前在这座府里,白鹤染是武功最高的一个。 白兴言惊出一身冷汗,一座有四个人把守的和合园,尚且能让她来去自如,就更别提昨夜没有任何防范了,自己简直就是羊入虎口,任其取杀。 白兴言恨得咬牙,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的分析有道理,可白鹤染为什么要那样做?那死丫头对他从来都没有好脸色是真,但平日里打压得还不够吗?他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讨到过便宜?为什么还要来此一招?这根本就是要将他往死里整。 他越想越是惊心,这样的报复方式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隐秘之事,莫非对方是在用同样的手段来给那个孩子报仇? 不可能! 他当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当时白鹤染才刚出生,他也将所有知晓那件事情的人统统灭了口,不可能还有人知道,除非…… 他猛地一惊,怎么忘了这茬儿,当年淳于氏的产房可不只是那些被灭了口的人进过,因为有人从那里抱走了刚出生的白鹤染,送到了锦荣院儿。那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不对劲,那个丫鬟这些年似乎再没有见到过,是去了哪里?又或者说,根本没有丫鬟去抱孩子,抱孩子的人……就是他的父母自己! 白兴言越是分析越是心惊,一会儿工夫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汗一下来就觉得浑身发冷,连着被浸了两晚的井水,终于让他生病了。 老爷病了,整个文国公府都忙碌起来,请大夫的请大夫,熬药的熬药,煲汤的煲汤,来来往往的很是热闹。新做的府门也正好在这一日安上了,大门一关,终于阻挡了外界喧嚣,可却阻挡不住街里坊间对于白家热情的谈论。 才半日不到的光景,就已经有传闻流到府外,传闻是这样说的——“文国公府是真穷啊,当家的国公爷病了,却连看病的银子都出不起,大夫的诊金都要拖欠,太丢脸了。” 人们说得一点没错,白家是拿不出钱来给白兴言看病,钱都用来修大门了,原本公中帐上还剩下的几十两银子这几日也开销光了,帐面上已经出现赤字,别说诊金,就是下顿该吃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府里还有存粮,怕是全府上下都得饿肚子。 迎春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鹤染时,笑得都快直不起腰,“小姐您说这一次大小姐还会出银子吗?奴婢是这样想的,这种好机会可是很难得,以大小姐的性格应该会极力表现。” 白鹤染没接话,默语却泼了一盆冷水:“银子还真有人出,但不是大小姐,而是三老爷。” 迎春一愣,“三老爷?三老爷怎么会知道这个事?老爷生病也不过半日而已。” 默语冷笑出声,“有人不要脸,自己没钱,就递话给二老爷和三老爷,让他们出。结果二老爷家说自己比国公府还穷,二夫人甚至还拿上次寿宴送礼的事说话,说穷得把当年老夫人给的儿媳礼都送出去了,哪还有银子给国公爷看病。但三老爷人厚道,没好意思拒绝,就在刚刚,府上收到了将军府送过来的一百两现银,大夫的诊金都付完了。” “啊?”迎春很是失望,“谁这么不要脸巴巴的去跟人家要银子?” 白鹤染终于开了口,“还能有谁,咱们家国公爷本人呗!” 迎春气得直跺脚,“老爷就是欺负老实人,欺负三老爷老实。” 白鹤染耸耸肩,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思量着白兴言经了这两夜的折腾,会不会有所感悟。一旦他想到了什么,又该如何应对?会不会想到老夫人当年抱走了她的那件事情呢? 白兴言的确想到了,而且就是被这么一想一吓,再夜里一冻,才一病不起。 不过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将军府送来的银子起了作用,大夫给下了好药,让他在傍晚的时候就能起身,在地下溜哒溜哒了。 白兴言心里有事,又如何能在和合园待得住,病刚见好就出了门,套了好几层衣裳,外头还裹了件冬日里穿的斗篷,直奔着锦荣院儿那头就去了。 他到时,李嬷嬷正在同老夫人说起三老爷派人送了银子的事。老夫人叹着气感慨:“他们三个里头,我对老三照顾是最少的,因为他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可是没想到,真到遇了事,最能借上力的反而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孩子。” 白兴言一进屋就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就不痛快起来——“母亲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本国公这些年对白家的贡献还不够大?我辛苦谋划复兴文国公府,难道就是为了我自己?难道受益的也就是我自己?母亲如此说话太伤人了。” 老夫人紧皱了一下眉,闷哼一声反问他:“你这是在质问老身?还是认为老身沾了你的光,享了你的福?白兴言你别忘了,你是我生的,没有我也就没有你。今日之事也确实是你三弟救了你的脸,全了文国公府的脸面,否则你堂堂文国公把家里管得连请大夫的银子都没有,还有脸提贡献?有谁的贡献是献成这般的?” 白兴言裹着毛斗篷坐了下来,脸始终阴沉着,“母亲这会儿想起老三的好了,当年也不知道是谁从不给人家好脸色,逼得老三年纪轻轻就去从军,命都差点没在战场上。人家现在因祸得福,不但人活着,还捞了个二品将军来当,不知母亲面对这些,又会做何感想?” 老夫人被他堵在当场,没了话说。曾经,曾经她也还年轻,也身陷于妻妾争宠之中,也看小妾生下的儿子横竖都不顺眼。当年白兴仓是府里最被忽视的一个孩子,因为嫡子有两个,庶子的存在对于一个世袭的国公府来说,不但不是人丁兴旺的表现,反而是争夺爵位的阻碍。 所以,当白兴仓在这个家实在待不下去,想去军营试试时,她是撺掇老国公同意的。哪怕白兴仓的生母跪着求她拦住老爷和儿子,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将那个孩子送出家门。甚至后来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介怀她丈夫同别人生下的那个儿子。 可是最近一段时日,随着她对自己这个大儿子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却又开始发现白兴仓的好来,又开始想到白兴仓虽然被她嫌弃和刻意忽视,却从头到尾没有对她这个嫡母有任何不敬的表现。 不管是过年还是过节,该到的礼数全都到,就是平日里也多有关怀,三五不时就会有东西送过来,有时虽然就是点吃的,可那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呀!毕竟她亲生的都做不到,一个庶子能做成这样,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愿再多说话。 白兴言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他今晚过来不是为这个,而是为了探查一件十几年前的旧事…… 第143章水鬼讨命? “儿子这几日总是做噩梦。”白兴言状似闲聊般同老夫人说起,“梦里我被人倒吊着扔入水井,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提起来,很是难过。” 老夫人一愣,随即不屑地道:“噩梦而已,有什么稀奇?” 白兴言摇摇头,又强调了一次:“我说的噩梦,是我被人溺在水里。母亲不觉得奇怪么?” 老夫人气恼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做过掉到河里的梦,那又能如何?” 话是这么说,可是此时老夫人的心里却已经掀起了千层波涛。溺水,这两个字就像一只铁锤,重重地朝着她锤打下来,直接打在她藏在心底十几年的那个秘密上。 不过面上到是镇定的,甚至还在追问白兴言:“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白兴言笑了下,“没什么,就是同母亲随便话话家常。罢了,咱们不说梦里,儿子到是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前些日子我出门时,看到一个孩子被人沉在水里,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死了。那是个男孩儿,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竟如此狠心,将刚出生的孩子直接溺亡。母亲您说,这样的事情是不是特别令人愤怒?” 老夫人的心又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她现在已经可以断定白兴言是在怀疑她、试探她了。她担心了十几年的事情终于发生,难道秘密当真就守不住了吗? 她心下有些慌,李嬷嬷在这时适时地插了一句话:“哟?溺死个孩子?还是男孩儿?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老爷是在哪里看到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家溺死男孩儿?” 老夫人被李嬷嬷这一惊一乍的给拉回神儿来,赶紧也跟着道:“就是,若说是女孩儿兴许还能有几分道理,可男孩儿就……唉!”她叹了一声,摆摆手,“也兴许是人家有难处,穷苦人家要养活个男孩儿可不是易事,将来还要娶媳妇,花销太大。总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不要孩子的。” 白兴言挑眉,“母亲,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们府上,您又做何感想?” 老夫人一愣,“我们府上?”随即摆摆手,“不可能,那绝不可能。我们白家缺的就是男孩子,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扔了?兴言,你莫要胡说八道,是不是病糊涂了?有病就好好养着,跑到我这里来发什么疯?男孩儿不男孩儿的,你有这个工夫就把你的女人们接回来,好好疼着,再给老身添几个孙子孙女才是正经事。叶氏和红氏你不愿意接,那林氏也该回府了吧?这一趟娘家回得也是够久,老身看她根本就是将夫家给忘了。哼!” 她适时地岔开话题,总算将这个事给揭了过去。 白兴言也没有继续试探,只点点头说了句:“儿子知道了,母亲歇着吧!” 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锦荣院儿。 老夫人直到亲眼看着他越走越远,最后连影子都见不着时,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却又紧张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她问李嬷嬷,“你说,这都过去了十几年,兴言怎么会突然又再一次提起那件事情?他是来试探我的吗?还是应该说成是警告?” 李嬷嬷其实比老夫人心里更有数,因为她在不久之前刚刚把真相告诉给白鹤染。难不成是二小姐说了什么?不对,二小姐不会出卖老夫人,所以老爷的态度……“老奴认为肯定是试探。”她这样告诉老夫人,“毕竟当年的事谁也没抓到真凭实据,老爷总不能硬往咱们身上栽。兴许是病着,容易胡思乱想,也兴许是听到老夫人夸赞三老爷,心里堵着气,所以故意说了这些话。老夫人您可千万别多想,别自己吓自己。” 老夫人很想相信李嬷嬷的话,可却明白,信了那就是自己骗自己。白兴言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出,肯定是抓了什么把柄在手里,再不就是遇了什么事情。总之她得一切小心,一旦那件事情保不住,她绝不相信这个已经丧尽天良的儿子会放过她。 从老夫人处回来,白兴言坐在和合园的屋子里,左想左想都不对劲。白鹤染才多大年纪?能提得动自己?那可不只是提着,还要从屋里挪到屋外,再绕到后屋,折腾完之后再原路送回来,哪是那样容易的?这个问题他昨天就想过,今晚再想回来,依然认为自己先前的判断是对的,白鹤染武功再高,也不能瞒天过海。 可若是将白鹤染与暗卫们都排除在外,那还剩谁了? 他想到这里猛地一哆嗦,一个恐怖的念头瞬间冒了出来—— 难不成是……水鬼讨命? 他被这个念头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又想到自己刚刚不就去老夫人那里,试探当年之事了么?老夫人的表现让他窥不出底细来,可潜意识里他的确是往那个死去的孩子身上想了吧? 是了,不然他为何遇不到别的事,偏偏遇到溺水?为何不白天遇上,非得是每天夜里?因为鬼只能行夜事,鬼只能在天黑之后出没。 白兴言全身又发起冷来,更是想到自己如今住的地方是和合园啊!这是以前淳于蓝住的地方啊!那个孩子就是被他在这个院子里溺死,然后扔到郊外去喂狼的,这难道不是水鬼讨命还能是什么? 他这回真害怕了,鬼神之说比之白鹤染夜袭和暗卫反水来得更加令人恐惧,他全身都在哆嗦,每动一下都要冷得直想哇哇大叫。 发热的感觉又袭上身来,可他却不能躺下休息,他得离开这个破地方,他简直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想到要搬到和合园来住,这不是找死么? 白兴言哆哆嗦地出了屋子,大声吩咐外头的下人:“去备椅轿,上头捂几层大被,再去竹笛院通知叶姨娘,本国公今晚到她那边留宿。快,快去!” 一阵吩咐,下人四下跑开,很快就将椅轿备好,上头果然又铺又垫地加厚了好几层。 白兴言几乎是连滚带爬上去的,下人们抬着他,一路小跑去了竹笛院儿,那架势就跟逃跑没什么区别,白兴言甚至还命人将和合园给封了。 暗卫也重新启用,暗中跟随去了竹笛院那边保护他们的主子。 小叶氏有好多天没看到白兴言了,经了上次在风华院外面的事,她以为白兴言这辈子都不会再到她这里来,背地里哭了好几场。可才几日光景,白兴言竟主动要过来,她很是高兴。 白花颜也高兴,只要父亲还能想着她姨娘,她就也还有希望。于是她得了消息后直接迎了出去,在竹笛园外将匆匆而来的白兴言给迎上,兴高采烈地叫着:“父亲你来啦!” 一边叫着父亲一边冲上前去,就想对生病的父亲表现一下关怀。可她往前这么一冲,直接就把椅轿给拦下了,抬轿的人怕撞了她不敢再走,白兴言一见椅轿停下来就生气,当时就抬起脚,照着白花颜的肩膀就踹了上去。 “滚开!”随着这一声怒喝,白花颜直接被踹出老远,刚刚痊愈的身子被这么一踹差点没摔吐血,白兴言却视而不见,骂骂咧咧地让奴才们快走,赶紧到竹笛院去。 白花颜又惊又恼,更是害怕。照父亲这个架势,来竹笛院儿肯定不是跟她姨娘卿卿我我的吧?难不成是来算帐的?是来打架的? 她满腹疑惑,在下人的搀扶下快步回去,想看看她父亲到底干什么来了。 才一进院儿就看到白兴言被人从椅轿上扶下来,然后一把抓住在屋门口迎接的小叶氏的手,快步进了屋子。 屋门一关,蜡烛一吹,就没什么动静了。 她都看愣了,还真是来睡觉的?那为何刚才要踹她一脚?照父亲踹她时表现出来的愤怒,不应该是进来之后也踹她姨娘一脚吗?这手拉手进屋吹灯是什么意思? 白花颜都懵了,完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只她想不明白,小叶氏也想不明白。白兴言突然过来,还拉了她的手,进屋就吹灯,她下意识地以为是想要行亲热之事。于是在白兴言爬上床榻后,她就自己动手解了衣带,可还没等解完,就听到床榻上的人已经发出微弱的鼾声。 白兴言睡着了。 小叶氏都惊呆了,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突然兴起跑来竹笛院儿为了什么?就单纯的躺下,闭眼,打鼾?那在什么地方不行,非要到她这里来? 这一夜,小叶氏思绪万千,猜测万千,辗转难眠。原以为就这样睁眼到天亮了,可却在不知不觉间,两眼皮发沉,忽忽悠悠地就沉睡过去。 不只小叶氏沉睡,竹笛院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睡,包括守在暗处的暗卫们,都在同一时间沉沉睡去,甚至还有一个趴在树上的没睡好,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白鹤染带着默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默语一边走一边表示着自己的叹服,“小姐吹把沙土就能把这些人迷昏了,简直太神奇了。” 白鹤染搓搓手,搓掉剩余的沙土,指着小叶氏和白兴言的屋子说:“走,我们让噩梦继续——” 第144章你就是只死猪 离开和合园的白兴言,又在竹笛院儿里继续了噩梦。只是竹笛院儿里没有水井,所以他是被浸在了水缸里,整个人都被扔了进去,以一种十分别扭姿势在里面蹲着,直到泡得差不多淹死了才被提起来,然后也就喘一口气的工夫,又被塞了回去。 在白鹤染独特的迷药作用下,小叶氏睡得极沉,从白兴言被拖下床榻再到回来,她都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默语将白兴言往里头推了推,还不解气地踹了几脚,这才跟着白鹤染回去自己的院子,熄灯睡觉。 次日清晨,竹笛院的人是在白兴言的骂声中醒来的。 文国公的恐惧与愤怒都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他将小叶氏从床榻上直接给拽了下来,也不管落地时摔得小叶氏直叫疼,只管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没用的东西,睡得跟死猪一样,本国公都快被人杀了你都不醒,我要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死猪!蠢猪!” 小叶氏是又惊讶又羞愤,一个女人被自己的男人骂成是死猪,她觉得自己的这张脸真没地方放了,不如死了算了。可同时她也十分奇怪,为何今早醒来床榻上是潮湿一片?身边的男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湿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告诉她是怎么回事,因为就连白兴言自己也没整明白,为何离开了和合园,自己还是会遇到这种怪事,还是会做那种怪梦。 他又气又怕,情绪几近崩溃,眼下小叶氏就成了他的发泄对象,他将心底所有的气全都撒到了小叶氏身上,直将人骂得个体无完肤。 还有一院子的奴才也没能幸免,就见白兴言拉开房门往门口一站,指着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大声道:“全都是废物!全都是干吃饭的蠢货!主子睡得像死猪,你们这些奴才那是连死猪都不如!”他骂着骂着又一眼看着白花颜,于是更气了——“你瞅瞅你,像个什么样子?花楼门口站街的都比你强!要样貌没样貌,要身材没身材,死猪生出来的也就只能是死猪!我国公府养你干什么?养你们这些废物能干什么?” 就像疯了一样,一个大男人连吵吵带喊地骂街,把竹笛院儿从上到下骂了一顿。要不是还存有一丝理智,想着还有白惊鸿在府里,怕是连小叶氏的娘家叶府也要一起骂进去。 终于,他骂累了,喘着粗气吩咐跟出来跪在边上的小叶氏:“你去,叫人给戏班子传个话,让林氏赶紧给我滚回来!三日之内她若再不回来,就再也别想进我文国公府的大门!” 小叶氏猛地打了个激灵,林氏,林氏,白兴言若不提,她差一点就把林氏给忘了。是啊!文国公府里头还有一位姨娘呢,也还有一位庶小姐呢!只是不知,如今的国公府里,林氏若是再回来,又要闹出什么样的风波。 白兴言甩袖走了,虽然昨儿被浸了水缸,但今儿病到是好了许多,不再像昨天那样一动就发冷。他认为是大夫的药起了效果,于是赶紧又吩咐下人:“再去熬一副药来,本国公得按时喝着,万万不能耽误了病情。另外……”他想了想,还是将这几日一连串的经历告诉给给在身边的元赤,然后问他:“昨儿夜里你们真的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吗?” 元赤摇头,“回主子,真的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属下敢保证,夜里绝对没有人来过。” “那我让你去查看水缸那边,可有异样?”他边问边提醒着,“有没有水溅出来的痕迹?有没有水少了的迹象?” 元赤还是摇头,“主子,属下去查看过,水缸处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顿了顿,再道:“请主子恕属下直言,即便是夜里有人动了水缸,洒在外头的水经过半宿也都干了。至于水少没少,因为如果真是有心之人而为之,水就算当时少了,过后也能给再补回来。这种有备而来的事情,除非当时抓住现形,否则事后很难去查。” 元赤其实很想说,这种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完全是文国公产生的幻觉,根本并不真实存在。而另外一种就是府上进了高手,武功极高,高到所有暗卫都在对方的控制下短暂失去意识,以至于第二天被问及此事,完全没有印象。 他这也是猜测,但却不是无凭无据。因为今早他听到一个暗卫说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疼,好像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过,散了架一般。 但问及他到底什么时候摔过,他又十分确定自己从未摔过。 可疼痛不是假的,他也亲自替那人检查过,身上有伤,有淤青,还有擦伤之处,更有几处一碰就疼,像是轻微的伤到骨头。 伤不是旧伤,应该就是伤在昨晚,看伤的程度,他分析应该得自少是从树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所至。而巧的是,那名暗卫昨晚的任务就是守在树上,观察竹笛院儿的一切动静。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元赤认为不是,毕竟他自己夜里也莫名奇妙地打了个盹儿,醒来时天都快亮了,别说夜里没动静,就算真有动静,他也听不见。 但这话不能跟白兴言说,一旦说了,他也罪责难逃。 “唉!”白兴言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颓败下来,“莫非真的是水鬼讨命?” “老爷真的相信有鬼魂一说?”元赤摇摇头,“属下不信这个,鬼魂都是人臆想出来的,或许就是老爷最近遇到的烦心事太多,总是胡思乱想,这才容易多梦。否则属下杀过那么多人,真要有鬼魂索命,这条命早就没了。” “那不一样。”白兴言疲惫地摆摆手,“你杀的都是外人……罢了罢了,不说这个,本国公还是好好想想,今天晚上睡到哪里才是正经事。” 元赤顿了顿,提议道:“与其请林姨娘回来,不如老爷您把红姨娘给接回来呢!林姨娘三小姐总是惹老爷生气,但红姨娘和四小姐却很能讨您欢心,您见了她们一高兴,兴许就能将连日来的噩梦境冲散。更何况,眼下府里这个情况,红姨娘再不回来,怕是就撑不下去了。” 白兴言闹心地搓搓脸,他也知道最该回来的是红氏,他也想红氏,而且是特别特别想的那种,现在叶氏都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了,他只想宿在红氏的温柔乡里,只有那样,才会冲散这连日来的恐惧。 可是,红家比叶家还难缠啊!他敢笃定,只要想接叶氏回来,亲自往叶府走一趟,叶家人就得乐呵呵的让叶柔跟他一起回。但红家那可就不好说了,红氏和白蓁蓁能不能回来且不好,整不好他还得挨顿打。红家哪有讲理的人呢? “不说这个,今晚去梧桐园吧,多派人把守,不只暗卫,叫上府里所有的护院家丁,但凡是个带把儿的,都给本国公叫到梧桐园去守夜,一个都不能少!” 竹笛园那头,白花颜将跪在门口哭泣不停的小叶氏拽进屋里,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了起来。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当上白家妾室的?当初到底是怎么爬上父亲的床榻的?听到人家骂你什么了吗?骂你是猪,是死猪!你会不会侍候男人啊?脑子里就只有睡觉两个字吗?夜里少睡一会儿你能死?” 白花颜觉得光骂不解气,直接出个手指去戳小叶氏的头,直把个小叶氏戳得生疼开始躲闪,这才停下来,又继续骂了一通。 可骂着骂着她也累了,也疑惑了。今天的父亲不对劲,她早上在外头听动静时就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浸水,什么夜里,什么小叶氏睡得像只死猪什么都听不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花颜百思不得其解。 今白鹤染起得晚,因为昨夜兴致高,多泡了白兴言半个时辰,导致回来得晚,觉不够睡。 默语也晚起了,迎春知道她们一定是夜里又出去办事,晨起就没让默语当差,催着她又回屋去多睡了会儿。 李嬷嬷一大早就过来想见白鹤染,但听说还没起,急得直原地打转。迎春问她:“嬷嬷为何急成这样?是老夫人那边有什么事吗?” 李嬷嬷摇头,“不是老夫人,是我自己找小姐有事。迎春姑娘帮我传个话吧,等二小姐醒过来就跟她说,老爷已经有所察觉,去试探老夫人了,请二小姐行事一定多加小心。” 迎春听得直皱眉,想多问几句,但李嬷嬷说她是偷偷过来的,不能久留,来不及问什么就匆匆走了。 直到白鹤染醒过来,迎春将此时讲了,白鹤染便告诉她:“你去找机会跟李嬷嬷说,让她无须担心,我既能有所为,就必然会保老夫人平安无事。即便被对方察觉,也没有什么好怕的,白兴言他没本事将祖母怎么样。” 迎春点点头,纵然心里也有疑惑,比如说小姐是怎么保护老夫人的。但她还是没有多问,利索地侍候主子更衣用膳,直到默语也过来侍候时,文国公府大门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145章要江山美人还是要腿? 二皇子君慕擎上门了。 消息报到念昔院儿时,二皇子人已经被请到了国公府前厅,正有一个风华院儿的丫鬟站在他面前,眉飞色舞地说:“大小姐自从寿宴过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刚刚听闻二殿下您来了,小姐很是开心,很想过来与殿下您一叙。可才一下地就摔倒了,这会儿人很虚弱,怕是不能出来见您。但是大小姐说了,二殿下的心意她全都明白,能来这一趟就是最大的欣慰,她的病也会因为二殿下您的到来而好上许多。请殿下先回,待小姐身子痊愈再送贴子与您一见。” 话说完,还冲着二皇子送了个好大的媚眼,看得二皇子有些不好意思。 “大小姐她……误会了。”君慕擎实在尴尬,原本白家大小姐能这样子看重他,他很开心很高兴,甚至做梦都会有这样的场景,做梦都会梦到收了白惊鸿请求约见的贴子。眼下真的听到了这样的话,却让他一时无所适从。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今日上门,其实不是来见白惊鸿的。 “殿下这样说是为何?”丫鬟不解,“难道殿下不是来看大小姐的?怎么可能。”她掩嘴笑了起来,“殿下待咱们大小姐的心意,连奴婢们都看得清楚,大小姐心里又怎么会没有思量呢!您就不要不好意思了,大小姐是通情达理的人,且奴婢瞧着大小姐的模样,她对您应该也是有意思的。殿下若是觉得今日不得见略有遗憾,那不如……不如留个信物之类的,由奴婢转送?”这丫鬟脸又红了,“二殿下不必跟奴婢客气,若您跟大小姐的事情真的成了,奴婢也是要随着大小姐一块儿嫁到燕王府去的。” 这意思很清楚了,跟着一起去,名为陪嫁,其实就是送过去的妾,跟国公府上的小叶氏是一样的。 君慕擎更尴尬了,“真的不是,本王这次来,是要求见府上二小姐的。” “二,二小姐?”丫鬟听愣了,“殿下没有说错吧?不是大小姐,是二小姐?” 君慕擎点点头,“没错,就是二小姐,白鹤染。本王要见她,有重要的事。你回吧,去跟大小姐说,本王过些日子有空闲了,一定会过来探望她,请她万万保重身子。” 丫鬟愣愣地出了前厅,一路都在想着二皇子是来找二小姐这件事情。 而君慕擎这边也在不停地想着白惊鸿,想着白惊鸿正在盼望与他相见的事。 与此同时,白兴言那头也得了消息,人虽然还在病着,可还是闻讯赶了过来。 只是才刚进屋,就撞上了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的白鹤染。两人走了个头碰头肩并肩,白兴言的愤怒对上白鹤染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他听到白鹤染说:“父亲近日病了?” 他气得咬牙,“还没死。” “那就好。”她还是那种欠揍的表情,“父亲可千万多保重身子,您的宏图壮志还没开始享受呢,太快就死了得多可惜?” “你——” “我什么?”她指指厅里的人,“二殿下在此,父亲拖着个病体来见皇子是个什么礼节?不知道生病的人会过了病气给别人么?不对,父亲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否则三年前就不会将我送到洛城去养病。啧啧,真是不能够理解啊!怕我的病气过给你,将我送出那么远,可现在又不怕自己的病气过给二殿下,巴巴的往人家跟前凑。父亲,是不是在你心里,自己的命远比二殿下的命要金贵很多?要重要很多?”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白兴言简直要疯,他才说了一句话,怎么就被怼回来这么多句?这场战役还没开始他就已经落了下风,接下来可该怎么打? “哪里是胡说八道。”白鹤染提醒他,“快回去吧!否则二殿下来咱们国公府一趟,回去就生病了的事要是传了开,皇上可惹不了你。” 白兴言一哆嗦,还想再争辩两句,君慕擎却在这时适时地咳嗽了两声。这两声可把白兴言给刺激够呛,这怎么他一只脚才迈进屋,里头的就咳嗽了?病气过得这么快吗? 白鹤染的声音又传了来:“呀,二殿下这是染上伤寒了吗?” 白兴言立马滚蛋了! 她面上含笑走进前厅,“臣女给二殿下请安。” 君慕擎赶紧上前扶了一把,“二小姐快别这样客气,本王今日来此也实在是唐突了。” 她笑着摇头,“不唐突,我已经等候二殿下多日了。殿下再不来,我几乎要以为殿下是爱美人更爱江山的大英雄。” “你这……”君慕擎很在很无奈,“二小姐说话总是能让本王惭愧不已。” 她在旁边坐了下来,与二皇子仅隔了一张小桌。有下人布了茶来,然后识相地退了出去,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想淌这浑水。 她对着君慕擎做了个请的手势,君慕擎礼节性地喝了口茶,然后就听白鹤染道:“二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为了什么而来我知道,这个目的达成之后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你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我才说,如果殿下不来,那就有机会江山和美人都得,可殿下来了,这两样怕是都要失去。我如此说,殿下还执意要办这件事吗?” 君慕擎听着她的分析,也略微深思了一会儿,半晌却自嘲地笑了起来,“二小姐就莫要揶揄本王了,江山和美人只不过是个美好的梦想,可我的父皇有那么多优秀的儿子,又如何会落到本王的头上?说到底不过是叶郭两家的一厢情愿罢了,本王从前只不过存着一丝希望,能将美人娶到手,至于江山不江山的从未想过。” “可今日所寻之事若是达成,怕是连美人都留不住了呢!”她提醒二皇子,“要美人还是要腿,殿下需得好好想想,我可不想做了好事回头还被怨恨。” 君慕擎赶紧摆手,“无论如何都不会怨恨二小姐的,这一点请二小姐放心。至于美人……” “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啊!”她笑着说了这句,然后端了茶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 不多时,就听君慕擎叹息一声,道:“本王若说想要美人,你会觉得我贪恋美色。本王若说想要这条腿,是不是又显得太自私了?毕竟惊鸿她对我也……” “她对你没什么想法。”白鹤染的话有点儿打击人,“做事不能做表面,看人亦是如此,你若只看到白惊鸿当着你的面说什么做什么,那就大错特错了,殿下的一往情深就更是辜负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要管的事,我更不会对殿下的选择做出任何评价。总之,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但同样的,你也得对我的劳动付出对待的报酬。说到底,咱们各取所需。” 君慕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做了决定:“本王要腿,打从本王今日踏进文国公府大门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要这条腿。” 白鹤染点点头,“既如此,就请殿下明日到国医堂去吧!我在国医堂为殿下医腿,来来往往的也方便,不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同时我也能还还夏阳秋的债。” 二皇子没有问她欠了夏阳秋什么债,那是白鹤染的事,他没兴趣知道。对于到国医堂去医治的事,他也十分认同,毕竟若是白鹤染提出在国公府治,他势必常来常往,遇了惊鸿更加尴尬。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腿就快要好了的事情,喜悦洋溢到脸上,掩都掩不去。 “你说,若有一日惊鸿见到本王腿脚好利索的样子,会不会很惊喜?”他有些幻想。 白鹤染勾了勾嘴角,也没太打击,只是道:“女人心海底针,你猜不透,我也猜不透。” 二皇子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却也没有再多留,起身告辞走了。 彼时,风华院儿里,白惊鸿摔了枕头被子正破口大骂:“白鹤染,你个该天杀的小贱人,你个不要脸的婊~子。见了男人就往上扑,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那是谁的男人!有个十殿下还不够,居然又将主意打到二皇子身上,不要脸的贱人,连瘸子你也勾搭!” 她发疯一般地大喊,却不是因为白鹤染接近二皇子而妒忌,她对二皇子没有感情,谈不上妒忌。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东西哪怕我不喜欢,但别人也不能碰,碰了就是罪。 白惊鸿眼下就是这种心理,二皇子哪怕她不要,也不能轮到白鹤染要,她不要的东西就算扔了也不会施舍给别人。更何况,二皇子现在还不能扔,还有大用。 她的母亲被送回娘家,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如今她在府里孤立无援,就只剩下二皇子这一根救命稻草了。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一个瘸子那个小贱人都要同她抢? 白惊鸿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母亲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总得想办法再找一个靠山。 于是几番思索下终于下了决心——“来人!给我传信,叫我哥哥速速回京!” 第146章要不文国公换人来做? 这一晚,白兴言宿在了梧桐园。 整座国公府上上下下所有暗卫、护院、家丁、小厮全部都在梧桐园集了合,由元赤进行分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整座梧桐园严严实实地守护起来。甚至元赤在分配完所有人之后,自己还推门进了屋,就盘膝坐在白兴言的床榻边。他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如此大胆,在这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搞出那么大动作来。 这些都还不算,白兴言甚至还命人将梧桐园里的两口水井,全都用巨大的石头给封了,所有水缸里不准留水。不但梧桐园的水缸要清空,就连离梧桐园较近的几人院子也不准储水。 这些全都做完,他终于松了口气,安然入梦。 如此周密的安排,就算是水鬼也找不到下手之处了吧? 结果当天晚上,他被扔进了云梦湖里。 这是梦里就清楚的事情,真的好像梦境,梦里有一个人告诉他要带他去云梦湖,还在埋怨他将水井封上水缸清空,劳累其要拖着他走那么远的路往云梦湖去。 他也记得自己被拖在地上,仰面朝天,后背磨得生疼生疼,好像都渗了血。 拖着他的人一路走一路抱怨,边上还有个人也跟着一起抱怨,还点他的大名,骂他是个混蛋。两个人像闲聊一样,聊着聊着就把他聊进了云梦湖里。 白兴言记得入水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是懵的,因为这一次没有人提住他的脚,也没有人拽住他的肩,不是像前两次那样沉进去再提起来,而是直接往上一抛,把他整个人都甩了出去,利落地扔到云梦湖里。 他吓坏了,这是要干什么?只管扔不管捞了么?莫非是要杀人灭口? 半梦半醒间的人意识十分混乱,甚至分不清楚拖他出来的两个人是男是女,是人还是鬼。特别是当人沉入云梦湖时,他的心好像也跟着沉了下去,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不断来袭,恐惧逐渐加深,让白兴言渐渐升起绝望。 云梦湖又大又深,他沉啊沉,还不等沉到底,整个人就在湖水的淹没与吞噬下昏了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脑子里最后的想法竟然是:我娶二嫁之妻,养别人家的血脉子女,图的是一份将来成为国丈的大业,盼的是白家在我这一代最有出息。可惜啊可惜,这些我还没有享受到,就要被水鬼害死了。 次日天际发白,他终于幽幽地转醒过来。只是人还是恍惚的,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只能记着昨夜依然做了奇怪的梦,在梦里他被人拖到了云梦湖,用力一抛就抛进了湖里。后来他被淹得又睡着了,再后面的事情就完全没有记忆。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真的有人能在布防如此严密的梧桐园里将他带走,而且还带了那么远的路去了云梦湖吗?府里的下人难不成都是瞎子?一个也看不见? 他从床榻上坐起来,只觉得后背火烧火燎地疼。 这种疼痛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个细节,昨夜他是被人拖着走的,面朝上背朝下,从梧桐园到云梦湖,这一路石子可不少,他在梦里都疼得直冒汗,眼下难不成就是昨夜弄出来的伤? 他猛地一回头,一双怒目瞪向站在一边的元赤,“说!本国公这后背到底怎么了?” 元赤这回也害怕了,因为白兴言的背上有大面积的伤,染了一背的血;也因为他昨晚守夜,居然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就趴在白兴言的榻沿上,口水都流了一地;更因为他才一醒就下意识地往榻上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当时就吓得他魂飞魄散。 他看到白兴言全身是水的躺在床榻上,不停地打着哆嗦。非但如此,他还看到白兴言的头发上沾满了水草,身上带着明显的鱼腥味,分明就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 梧桐园没有水了,府里能有水草和鱼腥味的地方,应该就是云梦湖。 元赤当时就出了屋,直奔云梦湖去查看,可惜,湖边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 现在白兴言问他了,他不敢说假话,只得实话实说,将自己昨夜的经历全都说了一遍。 白兴言都听愣了,“你看到本国公被人扔到水里了?” 元赤答:“准确地说,只是看到了您刚被捞回来的样子。虽然属下去云梦湖查探时什么都没有发现,但就冲着您昨夜的样子就可以断定,一定是有高手潜入梧桐园,避过所有的耳目将主子带走。而这种避过耳目的方法,属下若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迷药。” “你确定是人?不是鬼?”白兴言还是不太相信,“世上哪有如此神奇的迷药,竟能不知不觉迷倒这么多人,其中还包括你们这样的高手。” 元赤道:“主子,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白兴言紧皱着眉,后背的疼痛让他心里十分的烦躁,泡了一晚上湖水也让他的病情又加重了几分,这会儿又开始发冷。 他命元赤取了干净衣物,又叫下人将床单被褥也换掉,还泡了个澡,这才重新躺回去。 元赤叫了大夫来看诊,又开了几副药,直将人送走后才为难地同白兴言说:“主子,三老爷送来的一百两银子用得差不多了,您背上添了新伤,这两副药抓完就不够下次的了。” 白兴言一听这话更上火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现在这样就是。 “银子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去查明白闹腾本国公的究竟是人是鬼。如果是人,就想办法抓住,如果是鬼,就给我请道士起坛。总之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本国公命不久矣。” 文国公被扔进云梦湖的事情在元赤这里被封锁了起来,但府中却兴起了另外一个传闻——据说白家老爷喜欢男人,遣散妻妾只为与男子相伴,连睡觉都要男人守夜,更是调集了府里所有的男子全部到梧桐园去侍候。据说被叫去的人整夜没睡,次日没精打采疲累不已。 这事儿也不知道是谁先传的,总之就是一个传一个,不到半日光景,整座文国公府从上到下都听说了,就连锦荣院儿里甚少出门的老夫人都听到了风声。 老夫人气得不停哀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再这样下去,世袭的爵位在这一代就该终结了,我将来又有何脸面去见白家的列祖列宗?” 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老夫人想拍桌子的手也停在半空,顿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落下,哀叹变为了嘲讽:“原本也是终结了,有没有这个事,我生的那个不孝子孙也是要将这袭位拱手让人的。无论如何,白家的祖坟我将来都是没脸进了。” 李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站在边上跟着一起哀叹。不管怎么说,只要一想起二夫人和她带来的那双子女,怎么着都让人闹心。 白兴言的绯闻一直在传,到了下晌已经传到府外。 未时三刻,二老爷王兴武带着妻子谈氏上门来看笑话了。 亲戚来了肯定不能生份的在前厅接待,于是两口子直接去了锦容院儿,先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因为最近跟白兴言生了太多气,这会儿见到二儿子和二儿媳,心里不由得就有些委屈,总想着当初要是留了二儿子在府里该多好。二儿子虽然没有大儿子学问好,也没有大儿子机灵,可胜在贴心啊! 二儿媳谈氏虽然也有自己的小心眼儿,心里的鬼主意也不比叶氏少,同样没给老二生出个儿子。可谈氏是原配啊!生的闺女那也是正正经经的白家血脉,怎么不比叶氏强啊! 老夫人心里憋屈,正想跟二儿子诉一诉呢,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白兴言裹着件裘皮大氅走了进来。整个人毛乎乎胖乎乎的,跟旁的人直接差了一个季节。 她的委屈暂时收了回去,冷哼了声,不想再说话。 白兴言一进屋,直接就瞪向白兴武,阴阳怪气地道:“本国公还以为二弟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跟主宅往来呢!毕竟主宅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偶有一次遇到难处向你求援,你却不肯伸出援手,往后哪还有脸面再过来,哪还有脸面再伸手跟主宅这边拿银子?” 白兴武一愣,“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同为嫡子,哪个承了爵位就要给另外的分宅立府,并且按月拨出银子奉养,这是白家从祖上就传下来的规矩,你用得着老跟我掰扯什么养了我们多少年的事儿吗?你要真不甘心,你上祠堂跟老祖宗辩去,有本事你把这规矩给辩回来,别一天到晚整得我跟要小钱的似的。” 谈氏也跟着道:“就是,祖宗定的规矩咱们就得好好守着,这是做小辈应有的孝心和义务。哎大哥你要是觉得不妥,要不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爵位让出来给我家老爷做,到时候我们养着你,不但按月给你拨银子过去,还给你送米粮油肉,保证按月供给绝无怨言。你看行吗?” 第147章绝不能在大哥身上省钱 白兴言都要气疯了,白兴武却觉得这主意不错,“还是我媳妇儿思虑周全,大哥你考虑看看怎么样,咱俩换换。你放心,我当了文国公肯定对你好,绝对不会像你挤兑我这样挤兑你,该给你多少银子我一个字儿都不会少,保证乐呵呵给你送上门儿。到时咱们把宅子一换,主宅这头儿有什么你搬什么,我也绝不拦着。我那边儿呢我什么都不要,不但送房还送内饰,连我那些字画什么的也都给你。行不?” 白兴言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胡闹!你们当这爵位是什么?是衣裳还是鞋子?还能换来换去的?”他越说越气,全身都哆嗦,“还说是亲兄弟,同为嫡子,本国公重病指望亲弟弟帮衬一把,你又做了什么?你尽到亲弟弟的义务了吗?” 这话把谈氏听得哈哈大笑,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她一边笑一边走到老夫人跟前,“母亲您听听,大哥这话说得简直是要笑死个人哟!还做弟弟的义务,从来都是听说做儿女有孝敬爹娘和公婆的义务,谁听说做弟弟的还有孝敬哥哥的义务啊?母亲您听说过吗?” 老夫人拍着桌子大声道:“兴言,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老身都替你脸红!生个病就要找弟弟救急,这么大一座文国公府连个看病请大夫的银子都没有,你还好意思指责你弟弟?” “就是。”二老爷白兴武又咋唬开,“所以我就说咱俩换换,我再怎么不争气,可也不至于说把侯爵府的钱全花光啊!好歹得给自己留点儿过河钱。这事实都已经证明了,你不适合干这个文国公,咱爹就留下你我两个嫡子,老三他庶出的不算,就你和我。既然你不适合,就换我来试试呗!反正都是自己家的爵位,谁当还不一样。” 白兴言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你们,你们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哟!”谈氏一拍大腿,“这不扯呢么,光想着把大哥赶下台后振兴国公府了,到是把正事儿给抛在了脑后。得得得,下台的事儿先放一边,咱们得先把正事给办了。” 她离开老夫人身边,又走到厅中间来,“大哥方才不是说我们没有人性味儿,不惦记你嘛!其实大哥你真误会了,你弟弟兴武啊,他是最惦记你的人。这不,今儿一听说大哥您的新喜好,他赶紧就回家张罗,这会儿咱们是给大哥送礼来了。“” 白兴言听不明白,“什么我的新喜好?我有什么新喜好?” 白兴武一脸的奸笑,往前蹭了蹭,凑到白兴言身边儿,“哥,别不好意思了,外头都传遍了,说您喜好男~色,夜里召集国公府所有的男仆到梧桐园侍候,第二天一早放出去的那些奴才,一个个疲累不堪。”他说到这里又笑喷了,“哥,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沾上的?哈哈,笑死我了,怪不得最近这些年不见你生孩子了,敢情是不好女人那一口了啊?哈哈哈哈!” “你笑个屁!”白兴言感觉天都塌了,这特么都是什么玩意,谁传的?从何说起啊? 谈氏在边上乐呵呵地说:“大哥不用不好意思,都是自家人,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我跟我家老爷今日上门吧,主要也是想着那天大哥找人去借银子,我们没拿出来,真挺不好意思的。后来一想,总不能主宅这边的事我们什么都不管吧?好在家里虽然银子少,但家丁小厮到是不缺,这不,一听说了大哥的新喜好,赶紧就抓了一批给大哥送过来。” 二老爷一把将谈氏给扯了回来,“别搁那儿寒碜人,你这女人咋那么不会说话呢?就咱们府上那些个家丁有长得好看的吗?你就拿那些玩意糊弄我大哥啊?” 谈氏懵懵的,“可是人已经带来了,还是你,你选的。” “哎呀,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我又觉得他们不合适了。你听着,大哥是我的亲大哥,啊,咱们都是从一个娘的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咱们给大哥花钱那绝对不能舍不得。既然大哥有需要,咱们今儿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事儿给办漂亮了。听我的,去买,明儿就去买,找人伢子,挑好看的买,不管多少银子咱都得花,绝不能在大哥身上省钱。” “对对对。”谈氏表示接受批评,“是我想得不周全,不周全。那不用等明天,一会儿我就叫人买去,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为大哥挑人,绝不吝啬。” “啊!!”白兴言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在嚎叫了,“你们都给我住口!滚!给我滚出文国公府去!再也不要出现在本国公面前,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滚!给我滚!”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你……” “滚!元赤!把他们给我扔出去!不走就杀!统统杀了!” 在白兴言彻底崩溃的情绪下,二老爷两口子终于被撵走了,临出门前白兴武还回过头来喊了句——“我把带来的家丁先留这儿,大哥你应应急。” “滚!”白兴言嗷嗷大喊,直到再看不见二老爷一家的身影方才停下来。 可人是赶走了,老夫人却怒了,“真是长本事了,都能把亲弟弟赶出家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那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白兴言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总算发泄出来了。他指着老夫人,青着脸质问:“你的二儿子和二儿媳是如何说我的,你没听到吗?你就纵容着他们如此侮辱于我?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老夫人冷哼,“娘原本不是这样当的,可这么些年我看着你是怎么当的爹,耳濡目染,慢慢的也就学会了。再说,昨夜梧桐园的人又不是老身塞进去的,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我那是被噩梦吓的!我是让他们去给我守院子!”白兴言哭的心都有。 老夫人却对他完全提不起半分怜悯,声音依然冰冷,“吓的?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兴言,你到底是在怕什么?” “我……”白兴言的话卡在了当场,没说出来。 老夫人疲惫地摆摆手,“回去吧,你不想说,老身也不想听。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老身只想过安生日子,你爱怎么折腾我不管,国公府的颜面也没剩下多少,用不着留着了。反正爵位是你的,你想怎么样都是你的事,若哪一天你觉得我这个娘碍了你的事碍了你的眼,你就杀了我,也算是个解脱。走吧,老身要歇着了。” 白兴言走了,什么话都没说,带着一身的怨气离开了锦荣院儿。 闹腾了这么一场,老夫人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她跟李嬷嬷道:“你知道吗,方才老二家提起要把爵位换换座,我当时这心里面儿啊就想着,如果真能换成就好了。以后我守着二儿子过日子,就算也会不顺心,可至少不用一天到晚的担心吊胆,总害怕哪天一觉睡过去就醒不来,这条老命都被亲儿子给收了。” 李嬷嬷想了想,悄声告诉老夫人:“今儿一早老奴遇着了迎春姑娘,迎春姑娘是特地来找老奴说话的。她说请老夫人放心,二小姐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您呢!让您别管老爷怎么折腾,别管他威胁还是什么的,都伤不到您,就算老爷他把刀架在您的脖子上,二小姐也能再把那刀给拨拉开。总之您安心,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老夫人都听愣了,“阿染怎么保护我啊?你要说我病了她能给我治治这我信,可这刀架脖子上可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拔拉得开的。”她觉得这是阿染在安慰她,“那孩子从小就是我护着长大的,虽然护得不好,可她还惦记我,还对我好,我心里都明白。” 李嬷嬷帮着分析,“兴许真能呢?您别忘了,现在的二小姐可不同以往了,她背后站着的人可是十殿下,保不齐十殿下就派了高手在暗中一直保护着。如果高手不是一个,二小姐就很有可能分给老夫人您一个,这样不就不怕老爷了吗?” “真是这样吗?”老夫人自己也分析了开,“那你要这么说,也对。兴许身边虽然也有暗卫,但在功夫上肯定跟十殿下的暗卫没法比。” 她的心略微安了下来,这件事情总算是掀了过去。 国公府的闹剧闹到傍晚终于收场,白鹤染去看了老夫人一次,回来就坐在房间里指挥着迎春和默语缝荷包,还时不时地对默语的手艺进行一下吐槽:“叶家对你的培养也不太全面,既然是要放到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怎么着也得把女红这一块好好学学。你说像你这么大的丫鬟要是连花都绣不好,多招人怀疑啊!哪有当丫鬟不学绣花的。” 迎春跟着溜缝:“粗使的丫鬟就不用学绣花。” “关键默语这长像这身段,怎么瞅也不像粗使的。”她无奈地摇头,“行了你别绣了,你这手艺绣出来的,我能送给谁啊?” 默语郁闷地说:“送不出去奴婢就自己带着呗,这双手提刀提剑都行,拿针还真差点儿。” 白鹤染还是摇头,“自己戴也丢人啊!算了让迎春自己缝吧,你帮着我分捡药材。” 默语点点头,随即跟迎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渐渐地面上就有了些小得意。 白鹤染看出门道,“你们两个,有事瞒我?” 两个丫鬟齐点头,迎春还加了句:“小姐,好事哦!” 第148章媳妇儿,等我回来 所谓的好事是来了一封信笺,迎春笑眯眯地把藏着的信取过来,上头用火漆封着口,信皮上写着几个大字:白鹤染亲启。 “方才小姐去锦荣院那会儿,信报官送来的。说是汤州府那头加急信报送进皇宫,里头捎带着送来了这一封。”迎春一边说一边冲她挤眼,“小姐,汤州府送来的哦!” 白鹤染觉得自己被丫鬟调侃了。不过还是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一把将信接过,也不避讳人,直接就打了开。 信封里头装着两张纸,都是分别折起来的。她略有疑惑,这意思是,两封? 她将其中一封打了开,上头字迹锋利张扬,带着一股子嚣张之气扑面而来。 信的内容很少,却看得她心头欢喜——媳妇儿,一切顺利,勿念。等我回来。 她挑挑眉,还没嫁呢就一口一个媳妇儿,占她便宜。可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又上扬了几分,神采也跟着跃动起来,就好像君慕凛已经回到京城,正站在她面前不要脸地邀功。 两个丫鬟看着她对着信纸傻笑,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默语说:“自从听说了那件事情之后,就再没见小姐好好笑过。所以说,小姐还是应该尽快将那道赐婚的圣旨给接了,您的身边真的需要一个像十殿下这样的人。” 迎春也附和着道:“没错,头些年奴婢听林姨娘说过一番话,她说如果一个人总让你掉眼泪,那么不管你心里再怎么装着他,都不要和他在一起。反之,如果一个人你一见了他就开心,那就算不怎么喜欢,也是应该试着接纳的。因为只有跟快乐在一起,这一生才能过得好。”她说完又总结道:“当时听这话还在心里讥讽林姨娘来着,觉得一个女子整天把情啊爱啊的挂在嘴边,是个挺不正经的事。可是现在想想,其实林姨娘说得一点都没错。” “林姨娘?”白鹤染失笑,“你若不说,我又将这个人给忘了。白家还真是奇怪,能将一个妾室和庶女放回娘家如此之久,我该说这是宽容吗?” 迎春摇头,“国公府里除了老爷对大小姐以外,哪里还有宽容。林姨娘之所以能走那么久,是因为她和三小姐都太擅于迷惑男人,二夫人看着她们娘俩心烦,所以才说服了老爷准了她们长假。过后更是提都不提让人回来,心里八成盼着也们永远都不要回来呢!” 默语轻轻哼了一声,“永远都不回来是不可能的,昨儿个不还听说老爷下了令,让她们尽快回府么。想来再过不了几日,府里就更热闹了。” 提起林姨娘和三小姐,两个丫鬟脸色都不太好看。白鹤染对那对母女的印象不深,只记得的确妖艳得过份,其它的也想不起多少细节来。不过方才迎春转述的那番话,到是让她对林姨娘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一个古代女子能将感情看得如此透彻,想来也是个看得开的人。 她不再扯这个话题,又将手里的另一封信展了开。 这张纸上的字更少了,只有四个,却铿锵有力,一笔一划尽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上面写着:多谢,弟妹。 她的心忽然狠狠地颤动了一下,莫名的心酸和感慨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繁杂往事不断闪现,却又很快消失,一如过眼烟云。 她知道这是九皇子的信,一句多谢,是肯定她对汤州府一事的贡献。一声弟妹,是对她这个人最彻底的肯定,是接纳她成为家人的承诺,是宣告他与她之间再没有从前的那种猜忌和敌意,放心地将自己的弟弟交到她的手里。 白鹤染清楚自己的感慨从何而来,也知道自己的心酸从何而起。她这个人,肩上有毒之一脉数千年传承,有毒之一脉在传说中才会提到的特殊体质,从出生那一刻意就注定了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或许是老天爷可怜她,给她留了另外四大家族现世传人在身边,让她在孤单得仿佛整个宇宙都只有她一人时,还能找到人说说话。 只是,隐世家族,家大业大,谁又能有多少工夫用来陪伴对方? 所有的人都很忙,就连年纪最小的风卿卿都很难抓到影子,更别提跟着常年待在部~队里,三五不时出入战场的阿珩了。还有慕惊语和夜温言,一个比一个神神叨叨,五人基本难聚齐,除非家族中有大事发生。 比如说,她爸白兴的葬礼,再比如说……阿珩的直升机炸毁那次。 “小姐怎么了?”见她脸色不对,默语心里隐隐担忧,“可是信上说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摇摇头,“没有,信是九殿下写的,说汤州府一切都好。我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心里有些感慨罢了。”她将信笺仔细地重新折起来,放到袖袋里。“今天心情不错,迎春,晚上你也精神些,跟我们一起出去溜溜。” 迎春很高兴,也很期待。白兴言近日被吓得那个模样,她心知肚明是二小姐和默语做的,但却一直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很是好奇。今晚终于能有机会一起同行,她觉得这是二小姐对她的信任,是她身为奴婢得到的最大认可。 这一晚,白兴言重新睡回了和合园。也不再封闭水井,更不再限制水缸不得存水。 他想开了,左右逃不过被折腾,怎么防范也没用,还费那个工夫干什么。且被扔到云梦湖里也太可怕了,万一对方失手捞不起来他,那岂不是命都得没了?莫不如大大方方的把水井和水缸都留着,好歹比云梦湖能强一些。 夜里,暗卫依然在,府上奴仆却不再集中留守。毕竟下晌那会儿二老爷两口子来闹的那一场,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重了,如果再将奴仆集中,真不知道还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因为带着迎春,这一晚便与以往有些不同。迎春不会武功,走路时脚步略重,气息也无法控制,以至于三人刚摸到和合园门口就被里头的暗卫听见了动静。 有声音立即传了出来,带着满满的警惕和抑制不住的兴奋,是元赤在说——“小贼,终于把你给等来了!”与此同时身形掠动,直奔着三人所在的方向就冲了过来。 迎春都吓傻了,站在地上一动不动。默语也紧张起来,迎敌的架势拉开,人也站到了白鹤染身前。 可白鹤染却全然不在意,只将手里的个小瓶子递给迎春,告诉她:“打开盖子,把里面的水向前扬出去,给你也找找武林高手的感觉。” 迎春手都哆嗦,可人还是很听话的,小姐说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于是,盖子打开,瓶口向前,又听到白鹤染在边上提醒她:“姿势优美一点。” 她脑子里立时又想到了戏台上那些姿态和动作,懵懵地学着做了一个,到也怪好看的。 瓶子就是装药丸的小瓷瓶,是念昔院盖药室时统一购买来一批放进去的。临出门前白鹤染拿了两个带在身上,一来图的是使用方便,二来也是备这个不时之需。 清水随着迎春夸张的动作扬洒出来,元赤连个正脸都没露呢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醒人世。迎春吓了一跳,“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小姐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白鹤染实话实说:“我的洗脸水。” 两个丫鬟皆是一脸苦色,特别是迎春,哭的心都有了。这种时候小姐居然还在开玩笑,刚才多吓人啊,差点儿就要被人杀了。 默语拍拍她的肩,“别担心,跟着二小姐,没人伤得了咱们。” 的确没人伤得了,因为和合园里的人全都睡着了。就在洗脸水泼洒出去的同时,春季的夜风将药性吹了进去,送给和合园一众人等整夜好梦。 今夜的行动有所不同,水井泡是泡了,但却泡得不久,差不多来来回回淹了十次左右的样子,白兴言就被提上来放到了地上。 迎春过瘾得简直刹不住,人都扔地上了还上去补了两腿,咬着牙骂道:“不忠不孝之人,你就是死了都没脸见先祖,祖坟都不能让你入。你太坏了!” 白鹤染没理这骂声,到是蹲在了白兴言跟前琢磨起来。不多时,就见她取出随身的金针,于白兴言的印堂、上星两处穴脉各刺入三针,紧接着,就见原本昏迷着的人似乎有转醒的迹象。可又不是真的要醒,只是迷迷糊糊地有了些表面的反应,比如说皱眉。 迎春有些害怕,“小姐是要叫醒老爷吗?” 白鹤染摇头,“醒了还怎么问话。” 默语也是一愣,“小姐要跟老爷问话?可是……不醒他就能说吗?” 她笑了起来,“我想让他说,他就得说,经络催眠之下,有些话他不想答,也得答。”说完,伸出手将印堂穴上的三银金针各撵动了几圈,直到白兴言原本紧皱的眉心舒展开来,这才不再动作,然后开了口,声音轻轻柔柔地道:“白兴言,告诉我,当年你的发妻淳于蓝,她生过几个孩子?” 第149章不敢说的把柄 白鹤染的声音虽然初听起来轻柔无力,甚至就像是在哄着一个孩童,那么的好听,那么的优雅,也那么的耐心。 可实际上,这种声音里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配合着金针的刺入,灌输到白兴言的大脑中,让他在催眠的状态下直接将她的问话判断为必须回答,否则就是有驳天理。 很快地,她们就听到躺在地上的人呢喃开口,清清楚楚地回答起了白鹤染的话来——“两个,淳于蓝一胎产下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是双胞胎。” 白鹤染的心里狠命地揪了一下,有一种生生从自己体内分离出血肉的疼感,自周身上下蔓延开来。不止是她,就连迎春和默语两个人也是悲愤交加,恨不能扇过去两个耳朵解气。 她将手置于心口,做了个深吸呼调整状态,随后继续问道:“那两个孩子如今在何处?姓甚名谁?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白兴言答:“男孩死了,女孩还在家里,名叫白鹤染。他们都是我的亲生骨肉。” “男孩是怎么死的?” “是被我亲手溺于水盆,淹死的。就在他刚出生的那天,我将他按到水盆里……”白兴言下意识地说着这些话,好像还带入了回忆,竟将当时的场面描述得一清二楚。他说:“当时那孩子的求生欲望很强烈,两只小手死死地抓着盆沿,不停地哭喊,脸都哭青了。后来我叫人换了大盆,水灌得更满更深,又将那孩子的手脚束住,这才成功地按了下去。我是亲眼看着他死的,亲手送他丧命的,后来也是亲手将他扔到郊外林里。只可惜,没能亲眼看到他的尸体被野狗叼走吃掉,略略遗憾。” 迎春听到这里实在没忍住,跑到一边哇哇吐了起来,一边吐一边哭,一边哭一边骂。 默语则比较直接,开口就问白鹤染:“小姐,这人能打吗?我特么非打死他不可!” 白鹤染面无表情地点头,却又道:“等一会儿再打,我还有话没问完。”她能感受到自己心中有滔天恨意汹涌而来,若不加控制,当场就能手撕了这个万恶的人渣。可是她不得不控制,因为她想知道原因,想知道何以一个亲生父亲能下得去如此重手,将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生生溺死,莫不是疯了? “告诉我,为什么?”她又将六根金针向下刺了刺,白兴言有明显的疼痛表现,却得不到丝毫的怜悯。“说!” 随着这一声喝问,针下之人没有半点反抗意识,嘴巴一张一合,说出了一件隐秘之事…… “生个女儿不要紧,但绝不能让淳于蓝产下嫡子,因为歌布的新国君注定是淳于傲,那是我的盟友,我怎么可能有一个儿子是淳于诺的亲外侄。” 这个关系链十分混乱,白鹤染对歌布国完全陌生,根本听不明白。到是默语对这个人物关系捋得更清楚一些,她告诉白鹤染:“淳于诺是大夫人的亲哥哥,也就是小姐您的亲舅舅。而那个淳于傲,是大夫人同父异母的兄长。奴婢听说当年大夫人嫁到东秦时,老国君正值暮年,膝下诸子争位,其中就数大皇子淳于傲和二皇子淳于诺之间的斗争最为惨烈。老爷方才那番话,若奴婢没理解错的话,应该是说他跟大皇子淳于傲是同盟,在歌布国那次储位之争下,他选择了帮助大皇子,所以他不允许自己留着一个跟二皇子血源更亲近的儿子在世上,以免生出后患来。” 吐完回来的迎春就不明白这个道理的,“既然同为皇子,都想要皇位,老爷为何要选择大皇子?他都将淳于夫人娶进门了,那直接支持二皇子不就得了,关系不是更亲近吗?” 默语摇摇头,看了白鹤染一眼,没有再往下说。 到是白鹤染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目光,“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且我认为迎春的问题你也能同我想得如出一辙,继续说吧!” 默语有些小激动,能被白鹤染认可,是一件直得自豪的事情。于是她反问迎春:“咱们二小姐跟十殿下有圣上赐婚,将来成为夫妻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且十殿下如此得皇上宠爱,说句逾越的话,未来继承大统也是十拿九稳。那迎春姐想想,为何老爷还要如此跟二小姐做对?若按照你说的道理,老爷岂不是应该更顺从二小姐吗?毕竟把二小姐侍候好了,以后他就是国丈,这不是比辛辛苦苦培养大小姐要省事多了。” 迎春被她这一问也是懵了,愣愣地问道:“那你说为什么?” 默语告诉她:“道理很简单,因为十殿下不好拿捏,他就是当上了国丈,也不过就是名声好听,得不到实际的好处,十殿下更不可能听他的话受他摆布。可如果听二夫人的,选择二殿下,那就不一样了。” 迎春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大小姐对二殿下很是不同,我原还纳闷,大小姐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腿脚不好的二殿下,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啊?” 默语点点头,“所以,同理,歌布国也是一样的情况。我猜,肯定是淳于夫人的同胞哥哥、也是歌布的二皇子淳于诺也是一个不好摆布之人,所以老爷即便帮了他,将来也捞不到多少好处。相反的,大皇子淳于傲就不一样了,他或许跟老爷志同道合,又或许付出的报酬相对较高,也或许同老爷有了什么交换的条件。总之,利益驱使下,老爷决定站在他的那一边,甚至不惜亲手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迎春明白了,“因为这个儿子是淳于诺的亲外甥,所以淳于傲不会待见,甚至会觉得膈应,仇人跟自己的同盟之间,隔着这么个存在,怎么想不会舒服,心里总会有个疙瘩。而咱们老爷也会因为这个儿子的存在,得不到同盟的后续支持,让他之前的付出都成了白费。” 默语补充道:“还有,一旦让淳于夫人的儿子平安长大,将来就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个事记恨老爷,到时候父子成仇,更加麻烦。所以不如连长大的机会都不给他,从一出生就断了一切念想,一心一意地扶植歌布国大皇子上位,从此也稳固自己在东秦之外的大靠山。” 啪!啪!啪! 白鹤染忍不住为默语鼓起掌来。 多么清晰的逻辑,多么缜密的思绪,当初她留下默语就是看出其不只身手不凡,心思也较为细腻,人的警惕性也够足。如今看来,她的眼光是对的。 “分析得真好。”她由衷地称赞起来,“一点都没错,白兴言此人不但野心极重,也特别的贪婪。他所选择的同盟必须能够给他带来实际又长远的好处,而不是一锤子买卖就散伙拉倒,所以他不能接受有这样的隐患在身边。不过……”她顿了顿,眉心又拧了起来,“白兴言,告诉我,杀死那个孩子,完全出于你自愿的吗?” 原本平静躺在地上的白兴言一听这话,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和挣扎,一动之下,印堂处的一枚金针掉了下来,催眠的经络松动了。 白鹤染大急,事情问到关键处,她绝不允许有这样的意外发生。这样的催眠不能多次尝试,否则被催眠之人会产生抗拒,潜意识里会提醒和警告自己一些事情,从而导致催眠失败。 所以这是唯一的机会,她必须将心里的这个疑惑给弄明白。 白鹤染出手了,右手食指蕴含着大量的内力,直接朝着白兴言的印堂穴按压下去,以手指的力量代替金针,向穴位发出强迫性的刺激。 白兴言的挣扎终于逐渐减缓,但却并没有彻底安静,她声音里带了急切,大喝道:“说!” 被质问的人身子打了个激灵,纳纳地开口:“不是,不是自愿的,是淳于傲逼我的。我有一个把柄落在他手上,我若不杀死那个孩子,他就会将那件事情说出去,我会死!” “什么把柄?快说!是什么把柄?”白鹤染更急了,手指按压的力道加大,同时也将落地的金针拾了起来,继续以针刺穴。 然而,这一次白兴言再也没有多说一句,比上一次更强烈的抗拒过后,沉沉地昏睡过去。 白鹤染气得不行,狠狠地往他心口捶了一拳泄愤,继而挫败地瘫坐在地上,无奈地摇头,“到底还是没全问出来。” 迎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老爷后来怎么不说了?” “因为那件事对他来说,与性命息息相关,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被死死地保护起来。一旦有人试图借助外力让他说出,他全身的警惕都会同时启动,死守这个秘密。”她告诉迎春,“所以我问不出来,也没有下次机会能再问了。” 默语听明白了,“小姐的意思是,同样的方法不能再使用第二次了?” 白鹤染点头,“差不多,下次再用效果会大打折扣。”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吩咐默语:“将人拖回去,咱们也该走了。” “小姐不再试试?”迎春有点儿不甘心,“能让老爷死都不讲的秘密,一定至关重要。” “不了。”看着默语把人拖回屋里再走出来,挥挥手略有些烦躁地道:“天意如此,任凭我使出什么手段依然难为,便不如不为,日后再查就是。到是另有一件事情,不知我是不是过于阴谋论了……” 第150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回了念昔院后,白鹤染独自回了房。关于那个阴谋她还须得好好想想,到底是她想多了,还是当年的真相的确就是那样。 白兴言与当年歌布国的大殿下结盟,是在娶淳于蓝之前还是之后?如果是在之后,那便是她想多了,阴谋不成立。可若是在之前……那么,他娶淳于蓝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遮人眼目,为了让淳于蓝的哥哥误以为白兴言是他的靠山,从而放松警惕,对歌布小国的皇位之争多出几分虚无的信心。更有可能就是为了制约,费尽心机将其以胞妹娶到东秦来,以此牵制淳于诺,让他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顾及胞妹的性命。 至此,淳于诺畏首畏尾,最终落得个失败的下场。 这是一个大阴谋,是白兴言与歌布现任国君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白兴言不会真傻到只靠着叶家和郭家,他也给自己留了后手,让他未来国丈的位置能坐得更有价值、更加稳当。 她为淳于蓝感到悲哀,远走他乡,嫁的人却是心怀鬼胎,甚至对她未曾怀有过一丝感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阴谋,都是储位之争下一个又一个的手段。 多少人以为出身皇族是几世修来的福份,却不知,又有多少皇族中人终此一生都在痛恨自己生在帝王之家。就像从前的她,数千年传承的大家族里,多少旁枝羡慕她一出生就是这一任家主,却永远都不能体会她身为家主,要面对多少阴谋阳谋,暗杀和算计。 白鹤染有些难过,她想到了那个被溺死的孩子,如果还活着,该是个很漂亮的少年吧? 有一个至亲手足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应该是不管对方厉害不厉害,都会在危机发生时义无反顾地挡在她身前的吧? 应该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丝毫没有疑虑、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的吧? 哥哥保护亲妹妹,天经地义? 不,其实也不尽然。她轻轻叹息,就像白兴言和白兴武,同父同母,却始终不能和谐相处,依然为了一个侯爵之位互相堤防与算计。 看来手足之间亲与不亲,还是要看他们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接受到的是什么样的指导和教育。否则一旦长偏了,再亲的亲人也会反目成仇。 她心中还是抱有一丝美好的幻想,想着或许双胞胎是不同的,从前人们不是常说双胞胎之间会有心灵感应吗?甚至更为神奇的还有双胞胎之间一个受了伤,另一个也会感到疼痛之说。如果她的又胞胎哥哥还活着,与她之间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感应? 白鹤染觉得自己实在可笑,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巴望什么,人人都以为她习惯了特立独行,习惯了冷情冷心。却不知道,其实她内心真正渴望的,是父慈子孝,是兄姐弟妹和睦欢愉,是能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过正常的日子。哪怕清苦,也比现在幸福。 可惜,命运注定的一切都是她无力改变的,好在这个家总比前世强,也算些许安慰。 思绪又转回来,白兴言没有说出来的那个把柄,究竟是什么呢? 关于性命?按东秦律,能取文国公性命的,只能是皇族。皇族……国仇吗? 十四年前,十四年前东秦发生过什么大事? 她有心急,希望君慕凛能早些回来,这个事情只能问他。就是不知道十四年前还不到五岁的君慕凛,是能记起什么,还是曾听人说起过什么。 这件事情有风险,白鹤染心知肚明,若真牵扯东秦社稷和领土,那就不只是白兴言一个人的事,而是关乎整个白家家族。 一旦白兴言做了判国之事,纵然她能堪堪避过风险,也根本保不住整个白家。 今时不同往日了,前世的白家,没有一个人她会在乎。但今生不行,今生的她多了一些羁绊和牵挂,比如说老夫人,比如说红氏和白蓁蓁,再比如说三叔一家人。这些曾对原主好过,如今依然继续对她好着的人们,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并丧命。 所以,白兴言被歌布抓住的把柄固然要查,却也不得不隐秘行事。要瞒住所有人,甚至……甚至连君慕凛都不能轻易透露。 她觉得心很累,躺回床榻也是睡不着,两只眼睛大大地睁着,胡思乱想。 还是有一些不同感觉的,心累之余,又多了一些从未有过的融融暖意。 如果阿珩在,应该会如何评价现在的她? 白鹤染突然笑了起来,她知道阿珩一定会说:染染,你这个小毒女多了人情味儿了。 是啊!人情味儿,今生的白鹤染,到底是变了。 半宿浅眠,天都没亮就躺不住了,干脆起来去院子里活动拳脚。 默语也跟着她一块儿练,两人越练越来了劲儿,最后竟切磋起来。只可惜默语的功夫虽不低,但于白鹤染来说还是差不了少,所谓切搓,也不过是白鹤染小心翼翼地伸伸胳膊,生怕哪一下手重了将她给伤到。 最后实在“切”不下去了,默语退了出来,很是挫败地道:“小姐真是个练武的奇才,您这功夫别说是三年练成,就是打从出生起就练着,如今也不过才十四年,却是旁人练个二三十载都敌不过的,真真让人羡慕。” 白鹤染耸耸肩,没说什么。只在心里感叹,她哪里是三年练成,前世岁月,没有一日不是在古武中泡大的。会站立就在站桩,会走路就已经能腾跃了。 活动出一身的汗,迎春给她备水沐浴,直到白鹤染这澡都洗完了,天际才刚刚发白。 她拍拍额头,“实在是醒得有点儿太早了。”迎春说:“哪里是醒得早,小姐是没睡吧?” “也不能说没睡,眯是眯过的,没眯着罢了。”她说着,往肚子上抚了抚,“饿了,弄些吃的吧,不用现做,看昨夜有没有剩下的什么,热一热就好。”她对吃的东西一向没有多高的要求,填饱肚子就行,虽然偶尔遇着好吃的也能吃挺多,可多半时候就都是糊弄一口了事。毕竟古代做饭太麻烦了,哪有后世的方便面容易,要等着下人现烧火起灶再熬粥拌菜,她得饿死。 迎春琢磨着说“有昨晚擀好没下锅的面条,奴婢给小姐煮一碗来”,说着就往外走,到门时口就听到默语的声音在外头扬起——“小少爷怎么来了?” 屋里人也是一愣,白浩轩来了? 白鹤染起身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白浩轩裹着个天蓝色的小袍子站在院儿里,正仰着头跟默语说:“我睡不着,想来看看二姐姐。这位姐姐,你能帮我瞧瞧二姐姐醒了没?如果还在睡着就不要叫醒她,我晚些时候再来就好。” 她赶紧迎过去,边走边说:“轩儿都起了,二姐姐怎么可能还在赖床?” 白浩轩一见了她很是高兴,连忙转过身来,认认真真地揖手行礼:“轩儿给二姐姐问安。” 她失笑,“人不大,礼数还挺周全。没用早膳呢吧?迎春姐姐正要去煮面,给你也带一碗吧!轩儿喜欢吃清淡些的还是有肉的?” 白浩轩说:“我跟四姐不同,她喜欢吃肉,而我喜欢口味清淡的。”说完又冲着迎春揖了揖手,“多谢迎春姐姐。” “哟,奴婢可不敢当。”迎春赶紧回礼,“小少爷先跟二小姐到屋里坐会儿,奴婢这就去煮面来。” 默语跟着道:“我去帮你。” 迎春嫌弃地拦了她一把,“你那手艺可别跟着添乱了,我自己来就行,你侍候小姐。” 白浩轩是来诉苦的,他在屋里捧着热茶跟白鹤染说:“祖母近日总是不开心,轩儿不知道怎么哄她老人家。李嬷嬷说不让轩儿来二姐姐这边打扰,可是现在这个家里,除了二姐姐,轩儿不知道还能找谁说话。” 他一边说一边往白鹤染身边蹭了蹭,“二姐姐是不是也不开心呀?轩儿看得出来,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哄一哄你。在这方面还是四姐姐最有办法,只要她在,总能逗人笑的。” 白鹤染抬手捏捏他的小脸蛋,“你这孩子,到底想说什么?” 白浩轩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说……能不能把姨娘和四姐姐给接回来呀?轩儿好想她们。虽然祖母待轩儿特别好,可轩儿还是想念她们。”他越说头越低,头发都沾到了茶碗里。 白鹤染将小家伙手里的茶碗接过来搁到桌上,认真地告诉他:“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要接也得是父亲去接,姐姐我没有那个权力。更何况若是我去,你姨娘和胞姐就白走这一趟了。” “为什么?”小孩子还不是很能理解,他只说着自己的想法,“父亲他不是一个好父亲,轩儿很怕他,不愿意见去求他。祖母前些天同我说他病了,轩儿做为儿子理应去问安。可是轩儿没去,因为记得从前有一次我染了风寒,烧得很厉害,可父亲只远远地瞅了我一眼就再没理会过。但是大哥只是咳嗽两声他就十分紧张,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夫。二姐姐,轩儿虽说,也是懂得些道理的,看到那些心里总会不舒服。” 说到这,白浩轩将头抬起来,有疑惑在面上浮现。 “二姐姐,其实轩儿过来并不是只为了说这个,而是轩儿今早发现,祖母屋里似乎不大对劲……” 第151章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用白浩轩的话说:“祖母平日里都起得很早,她总说年纪大了觉浅,天刚蒙蒙亮就再也睡不着。她一起来院子里的下人就也得跟着起,忙里忙外的很是热闹,轩儿有好几次都是被她们来来回回的动静给吵醒的。” 他一边说一边琢磨着,拧着个眉心,像小大人的样子。 “可是今天就不一样了,轩儿起得早,祖母却晚了。我都起来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祖母屋里有动静,所以就过去叫门,可是李嬷嬷只开了个小门缝,她跟我说祖母还在睡着,叫我先自己玩,不要吵到祖母。二姐姐,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白鹤染偏着头问他:“你住到锦荣院儿这些日子,祖母都是起很早的吗?” “恩。”白浩轩认真地点头,“每天都很早,有时候还跟李嬷嬷一起在院子里散步。所以今天起晚了轩儿觉得奇怪,李嬷嬷还让下人赶紧把我带走,不让靠近祖母的屋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二姐姐,轩儿有些担心,实在找不到别人了,只能到你这里来。” 默语听了这话赶紧道:“要不奴婢过去看看?” 白鹤染点点头,“去吧,如果真有事立即回来叫我。” 见默语往锦荣院儿去了,白浩轩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看着面前这孩子,也不知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该觉得心酸,这才几岁个小不点儿啊,叹气皱眉的样子却显得老气横秋心事重重,与年龄太不相符。 “不要总做皱眉这个动作。”白鹤染伸出手指按向白浩轩的眉心,“你是白家最小的一个孩子,是我们都用心呵护的弟弟,你该开开心心的渡过童年,而不是存有过多在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烦恼和思量。至于父亲在不在乎你,这个事情不必放在心上,家里这些个孩子,除了那两个不是他亲生的以外,他又在乎过谁呢?” 白浩轩似乎明白了,“也是,二姐姐还是嫡女呢,都过得那么苦,何况我一个庶出的。二姐姐——”他将头仰起来,“你说如果没有大哥哥和大姐姐,父亲会不会更喜欢我们一些?” 这是一个很天真的问题,也是一个很令人无奈的问题,她反问白浩轩:“想听真话,还是想听我安慰安慰你?” 白浩轩说:“想听真话。” 于是白鹤染冲他摇头:“不会。即便没有白惊鸿和白浩宸,也会再有其它人。即便不是哥哥姐姐,也可能会用别的身份来到我们府上。因为父亲想要的一切,我们无法帮他实现。” 她不想再跟这孩子说更多,有些事不是白浩轩这个年纪应该知晓的。她是外来的灵魂,白兴言从根本上来说,不是她的父亲,所以她的报复可以肆无忌惮地来得猛烈又凶狠,没有丝毫的犹豫。 但是白浩轩不行,他是白兴言的亲生儿子,又这么小,还没有形成完全独立的思维,她不可以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就向他灌输自己的主观思想,从而主导着他的一生。 父亲是好是坏,该由这孩子用自己的成长经历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给你个好东西。”白鹤染结束了之前的话题,从桌上拿起个之前绣好的荷包。“随身带着,不但防蚊虫,也能避毒。” 白浩轩将荷包接过来看,蓝色的,上面绣着几片叶子,很是素静,正适合男孩子带。 可他又往桌上看了看,然后指着另外一个问道:“二姐姐,轩儿可以要那个吗?” 他指的那个是默语绣的,虽然也是叶子,但绣得七扭八歪十分难看,根本就是个作废的。 “我要这个就行。”白浩轩将手里原本那个放了回去,又将那个难看的拿了起来。 白鹤染不解,“为什么要这个?这个绣得不好看,原本要扔了的。” “别扔别扔。”小孩子将荷包抱在怀里,“都是好料子好线绣的,扔了可惜。我是男孩子,不需要太精致的东西,好看的留给姐姐们,我拿这个就很欢喜了。谢谢二姐姐!” 他开开心心地给白鹤染行礼,再将那只荷包小心地收在怀里,一脸知足。 白鹤染心里不太好受,白浩轩这孩子太懂事,他总是尽可能的不去给别人找麻烦,又尽可能的帮助别人减少麻烦,哪怕自己吃亏也完全不在意。 她知道,这不是绅士家庭教育出来的礼貌小孩,而是在一个扭曲到几近变态的家庭里长大的早熟孩童。懂事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想调皮捣蛋玩乐取闹,可是不行…… 因为他觉得那样会让父亲更加讨厌他,更加认为他的存在是一个麻烦。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尽可能地不给别人增添烦扰。不指望这样能挽回父亲的关注,只期望自己能够在这个家里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心愿只是活着,那么简单,也那么无奈。 “行吧,依你。”白鹤染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又捏捏他婴儿肥的小脸蛋,“等你默语姐姐以后练得好些了,再让他给你绣个好看的。” “恩。”白轩浩开心地点头,想了想,又试探地问了句:“这么好的东西,我姨娘和姐姐有吗?能避百毒之物一定十分贵重,轩儿这个可不可以分成三份,给姨娘和姐姐也分些?” “傻孩子。”白鹤染实在是无奈了,“不用你分,她们都有。在二姐姐这里没什么珍贵不珍贵的,你也不用如此小心翼翼地同我讲话,以后常来常往,想吃什么就跟姐姐说,我让人给你做。你喜欢什么也可以跟姐姐说,姐姐叫人去给你买。轩儿你记住,你是我们家里唯一的少爷,对于文国公府来说,你的身份比那白浩宸高贵多了。” 她说到这里话停了下来,侧耳朝外头听去,“默语回来了。” 很快地,默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浩轩惊讶了:“二姐姐真厉害!” 然而,白鹤染没工夫跟他再感慨,因为默语正一脸急色地道:“小姐快去看看吧!老夫人那边出事了。” 老夫人那边出事了,这是白鹤染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她问白浩轩:“我现在要到锦荣院去,那边出的很有可能是大事,且是不好的事,你是要同我一起,还是先留在这边让迎春姐姐照顾你?” 白浩轩想了想,问:“我可以跟二姐姐一起吗?” 她点头,“我说过,你是我们家里唯一的少爷,只要你想,我就带上你。” “我去!”他坚决地道:“我跟二姐姐一起。” “好!”她也不再多说,拉了人就走。 锦荣院儿的确出事了,还是件人命关天的大事。 老夫人几乎一夜没睡,前半宿是被白兴言气的睡不着,后半宿是被突然闯进屋里来的一个黑衣人吓得睡不着。 黑衣人带着长剑,子时刚过就悄悄摸了进来,长剑出鞘,老夫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剑尖直指向自己,寒光乍闪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 只是没想到,剑尖刚到榻边,黑衣人的脚步离着她的床榻还有一段距离的那一刻,突然之间整个人就倒了下去。就像恶疾突发,丝毫预兆都没有地就双眼瞪了溜圆,随后长剑落地,咣啷一声,宣告了这次刺杀的失败。 老夫人都懵了,这是在干什么?戏台上唱戏也没这么转折的。到底是杀人还是在自杀? 床榻边,守夜的丫鬟已经沉睡过去,屋子里有淡淡的香气环绕,应该是迷香的味道。丫鬟中了迷香,但是老夫人却没事,她觉得这个事情十分反常。 黑衣人在倒地的那一刻就已经毙命,几乎没有过程,连挣扎都未见,死得十分利落。 老夫人想起李嬷嬷说过的话,白鹤染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那么这个事情,是阿染对她的保护吗? 她没敢再睡,就一直在床榻上坐着,直到天蒙蒙亮时李嬷嬷进来,直到支走了白浩轩,直到默语过来打听情况。 白鹤染到时,老夫人正在摸眼泪,李嬷嬷正用脚扒拉着地上倒着的黑衣人,榻边的丫鬟一直没醒。 “阿染,你终于来了。”老夫人失声痛哭,“阿染,他要杀我,他要杀了我!” 老夫人情绪完全失控,不停地重复着那句“他要杀了我”。白浩轩有些害怕,小声问身边的姐姐:“祖母说的那个他,是谁?” 白鹤染没答,只拍拍这孩子的头告诉他:“去陪陪祖母,她吓坏了。” 白浩轩很听话,直接扑进老夫人怀里,“祖母不哭,轩儿和二姐姐都在,祖母不怕。” 白鹤染也往前走了几步,在那黑衣人身边停了下来。李嬷嬷哆哆嗦嗦地说:“是老爷身边的暗卫,跟着老爷在府里行走很多年了,我们都认得。” 默语也道:“没错,奴婢也见过两次。” 她点点头,“这是怀疑到祖母头上,要杀人灭口了。” 老夫人又惊叫起来:“他都知道了!他终于容不下我了!阿染我该怎么办?我的儿子要杀了我,这是什么世道?天理何在啊?”她整个人完全都乱了,儿子要杀亲生母亲的事实不停地刺激着她的神经,每一下都是无法忍受的痛,比她当年生产时的阵痛不知道要强烈多少。 白鹤染不得不先用针金稳住老夫人的情绪,然后才吩咐默语:“你往和合园走一趟,去告诉白兴言,就说他的暗卫大半夜的闯入老夫人房间,这件事情请他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否则我就直接拖着人去阎王殿,请阎王殿来审审这桩离奇的案子。让他快着点儿,我只等半柱香,半柱香后他若不来,就阎王殿里见吧!” 第152章我爹啥样我就啥样 默语去传话了,白鹤染阴沉的脸色终于缓合了些,语调也放了轻柔,她告诉老夫人:“不要怕,阿染说过会保护祖母,就一定会保护。您爬坡,哪怕来了高手,也伤不到祖母分毫,不是吗?”她指指地上的黑衣人,“所有心怀歹意者,都会在接近祖母三步之内立即毙命,即便是三步之外要使暗器,也会在运起内力的同时气绝身亡。” 她说到这里,做了个深吸呼,“是一种迷香的香味,里面混合着近十种药材,能致人深度昏迷。但是对祖母无效。”目光一偏,落在老夫人放在枕头边上的一只荷包处。她笑了起来,将荷包拿起放到老夫人手里,“祖母切记,无论何时何地,贴身带着,他算计不了你。” 老夫人震惊,原来这才是阿染对她的保护。可是……“这荷包里放的是什么?” 白鹤染告诉她:“是我亲手配制的一些药材,平常用来避毒或驱驱蚊虫,但凡有心怀歹意者在一定范围内运起内力,药材就会散发出一种毒性,十分凶猛,无解。” 老夫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天下竟还有这样神奇的药材,我的阿染真是个有本事的姑娘。”她略微放下心来,可还是阵阵后怕,不只后怕,还十分难过。“真是悔不当初,老身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又让他占了世袭的爵位?” 一直在认真听着的白浩轩脸都白了,说话声音都在打颤,他纳纳地问:“父亲要杀祖母?儿子要杀母亲?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如此混乱?”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话是问向白鹤染的,带着疑惑和期待解答的目光。 可惜,白鹤染无法给他解释,只是告诉他:“这个答案只有父亲才可以告诉你。轩儿,你不要学他,他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儿子,更不是个好人。你当他是什么都好,就是千万不能当成是榜样。” 屋里燃着半柱香,是给白兴言算的时辰,眼瞅着就要燃了底根儿了,院子里终于有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兴言连滚带爬地来了。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来,可是没办法,默语扔出的阎王殿三个字已经让他吓破了胆,暗卫失败的消息更是让他措手不及。半柱香的时辰实在太短了,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跑过来,心里却依然没底。 那个女儿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主儿,他完全相信但凡自己晚了一步,就真的只能到阎王殿里相见了。九皇子的阎王殿那是什么地方啊?好人进去都能被扒层皮,更别说是他。 因为心中慌乱,进门的时候绊到了门槛上,摔了一跤,掉了一颗门牙。 白兴言疼得直想哭,可是紧接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瞬间就将他已经蓄在眼眶的泪水又给吓了回去。那是白鹤染在说——“晚了几息,香灭了。默语,杀了他!” 这声音好似宣判,带着浓浓的内力沉重地压了下来,直压得白兴言一下跌坐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他吓得抱起头,嗷地一声怪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是说晚了去阎王殿么?为何直接就要杀人?”他下意识地想保命,可是刚说完就后悔了,阎王殿是一个比直接死去要痛苦千万倍的地方,自己是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前方传来一声冷哼,“是说过要去阎王殿,所以我现在送你上路,去见阎王。亲爱的父亲,有什么不对吗?” 白兴言又崩溃了,见阎王?那不就是送他去死吗?他看向白鹤染,努力地为自己争取机会——“我是你父亲,你不能杀我!” 白鹤染“切”了一声,“真逗,你都能杀自己的母亲,我为什么不能杀自己的父亲?这不就是你对我的教导吗?我有样学样,是不是学得挺像的?还算有几分天赋吧?” 白兴言十分懊恼,他跟这死丫头掰扯什么呢?这丫头油盐不进,哪有理可讲! 于是他不再跟白鹤染说话,转而对老夫人道:“母亲误会了,我怎么可能要杀你,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啊!这里面到底是有多大的误会?” 老夫人气得不行,哆哆嗦嗦地指着地上的黑衣人:“误会?人都躺在这里了,你跟我说是误会?白兴言,你行的事端天理不容啊!” “不是,这不是我的人,跟我没有关系!”他决定据死不认。 默语在边上提醒:“这人在白家多年了,长眼睛的都看着过。老爷如果想不认,就不应该让自己的暗卫在府上频繁现身。或者您若实在不想认,那就还是让阎王殿断断吧!” “闭嘴!”白兴言总算把火气发了出来,“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跟本国公说话?” 默语也当仁不让:“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爷您身为家主,自己将整个家族都给带歪了,就别怪下面的人不遵规矩。二小姐说得对,这都是跟您学的。” “你们——” “我们什么?”白鹤染又是一声冷哼,“我不动你的暗卫,不过是想着他们也都是奉命行事,没欺到我头上,我便留他们多活两天。可若是像这种主动送上门的,亲爱的父亲,你听好了,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没准儿哪天你又惹我不高兴了,那我就搜了这整座文国公府,将你身边所有的暗卫赶尽杀绝。” 白兴言心都凉了,下意识地就信了白鹤染的话,信了白鹤染真的说到就能做到。 于是他不再否认地上躺着的是他的人,只是辩解说:“方才我看错了,这的确是我的人,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兴许是……兴许是走错了地方,对,一定是走错了地方,否则我的暗卫怎么可能到锦荣院儿来?” 老夫人都听不下去了,“你当老身是三岁的孩童?能任你如此糊弄?白兴言,枉费我生你养你一场,到头来你却如此对我,你……你不得好死!” 这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儿子说出的最重的话了,白鹤染知道,这一刻,老夫人对这个儿子已经再没有一丝感情,她就是当场杀了白兴言,老太太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可是,不能杀。她心里头还有一个疑惑未解,她必须得知道当年白兴言落在东秦的把柄是什么,有没有证物落到对方手里。否则那个把柄将一直威胁着文国公府,哪怕白兴言死了,也将是其它人的魔咒。 更何况,如此罪大恶极之人,为什么让他痛痛快快的死去?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之事? 白兴言已经无法再辩解,虽然他想不明白白鹤染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武功,怎么会知道他昨晚派人刺杀老太太,可是他却清楚地记得一件事,那就是九殿下很买这死丫头的帐,一旦白鹤染将他送到阎王殿去,他很有可能再也无法活着出来。 求生的欲望让他再也顾不得脸面,直接跪到老夫人面前,左右手齐开弓,狠狠地抽起自己的嘴巴。一边抽还一边哭着说:“都是儿子不好,驭下不严,不管母亲信不信,儿子都从未动过想要杀害亲娘的念头。求母亲原谅儿子这次,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这些暗卫,他们若再生事端,定全杀不误。求求母亲原谅儿子!” 他说得痛哭流涕,可老夫人只要一想到这些都不是真心话,地上躺着的人分明就是她儿子派过来杀她的,瞬间就没了同情心。 可这时白鹤染却开了口,先是对默语说:“将尸体吊起来,挂到梧桐园门口去,让咱们国公爷的暗卫们都看看,这就是行不义之事的下场。也给他们提个醒儿,护主就好好的护主,弑杀主之母,那就是死罪。我不管他们听谁的,我只管保我想保之人,谁若动之,我必杀之。” 默语点点头,二话不说拖着那具死尸的两只脚脖子就往外走。 白兴言看得触目惊心,这个姿势怎么跟他在噩梦中的遭遇那么的像啊?梦里他也是被人拽住脚踝在地面上拖着,像拖条死狗一样,不管地上是不是有石子有门槛,就直接拽,划得他一后背的伤,完全不将他当人看。莫非梦里的一切就是这个叫默语的丫头做的? 他心头泛起层层寒意,这时,又听到白鹤染的声音传了来,是在问老夫人:“祖母觉得,父亲该如何处置?” 老夫人摇摇头,“老身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这意思就是怎么处置都行了。 白鹤染想了想,“那就到院子里去跪上两个时辰吧,当是个教训。” 老夫人一愣:“就……就只跪两个时辰?阿染,你没在说笑吧?”这个孙女是怎么了?不像她的风格啊?老夫人心里合计着,她本以为白鹤染借着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就算不亲手打死这个父亲,至少也得扒层皮下来,没道理只跪两个时辰就完事了。 李嬷嬷的心也提了起来,只跪两个时辰,这样的惩罚对于老爷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效。二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莫非……她更加紧张了,莫非二小姐的性子又变回从前那般懦弱,突然之间就认怂了? 第153章正好一锅端了 白鹤染看着眼前这两个老太太的表情瞬息万变,不由得笑了起来,“祖母别多想,留自有留的道理,毕竟她是您亲生的孩子,骨肉相连,图一时之快泄了愤,总有一天要后悔的。” 老夫人刚想说我绝不后悔,白鹤染却在她手心处稍微用力地捏了一下,然后借着为她整理衣裳的工夫小声说:“相信我,现在还不是诛亲的时候,再留一留。” 老夫人这才算松了口气,虽然依然不明白所谓的留一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至少她知道了白鹤染只以跪做惩罚是有目的的,而不是失去了斗志。 只要不是失去斗志就好,否则日子变回从前,都没有勇气坚持下去。 白兴言二话没说就滚到屋外去跪着了,这一刻他也觉得白鹤染可能是脑子进了水,再不就是脑袋被门夹了,总之跪两个时辰就能把这个事情解决掉,于他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被白鹤染吓了一场,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他冷静下来,想想也是有些后怕。 昨夜兴起要杀了老太太的念头,的确是他冲动了。虽然这个念头曾经也打起过,但毕竟是他的亲娘,再怎么说也有些情份在,能化解也就化解了。而之所以昨夜实在没忍住冲动,实在是因为最近这些日子被折腾怕了。 事到如今,他就算再傻也猜得出定是当年之事有了纰漏,如今被人得知找他来寻仇。 能为那个孩子报仇的,除了白鹤染就没有别人。可当年白鹤染也刚刚出生,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她。也就是说,当年他千算万算,还是被人知晓了淳于蓝生下龙凤胎的事情,并且也知道是他亲手将那个孩子溺死于水中。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他都灭了口,一个都没留,除了当年就怀疑过的老夫人。 连日的惊吓和泡水,让白兴言断断续续地高烧。这人一高烧就容易做糊涂事,所以昨夜临睡之前他偷偷下了令,给一名暗卫布署了刺杀老夫人的计划。 计划很匆忙,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多想刺杀之后这个话该怎么圆。堂堂文国公府老夫人被人杀死在家中,这事儿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是说不过去的。 白兴言越想越冒冷汗,幸好暗卫失败,否则一旦白鹤染追究起来,他这一关可就难过了。 他这边正庆幸着,一抬头,就见白鹤染正从老夫人的屋子里走出来。清清丽丽的模样,瘦瘦巴巴的身子,个头也没有很高,打扮也没有很好。可就是很莫名的,有那么一股子凛冽的气息随着她一同而来,让人无法忽视,更无力抵抗。 凛冽的气息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连同一袭水绿色的长裙,和淡淡的沉香气。 沉香?白兴言吸了吸鼻子,这味道很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什么人还惯用沉香。 头顶上有声音提醒他:“十殿下常用的香料,给我置办院子里留了一块儿,我图省事,就拿来用了。” “不知廉耻。”他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遭来的是“切”地一声嘲讽。 “还好意思说别人。刺杀自己的母亲,你这行为又叫什么?”她低头看向白兴言,“别拿糊弄祖母那一套来糊弄我,上坟烧戏本子,鬼都不信。白兴言,听着,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人都是有底限的,当我忍无可忍时便不会再忍,当我要知晓的一切都知晓时,就不会再手软。能继续活着,你该感谢你于我来说还有可发掘的余粮,也该感谢你自己罪孽深重,重到一口砸刀砸不碎我心中的仇恨,重到非得千刀万剐,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她掷地有声,眼睛越瞪越大,浓浓的仇恨翻滚而来。 “白兴言,做过的一切终有一天是要还的,杀人要偿命,欠债要还钱,那些因你而失去生命的人,终有一天会找你来索命。你知道吗?从前那个任你摆布的白鹤染已经死了,如今我回来上都城,目的很单纯,就是报仇。你听好了,我要报仇,为我的母亲报仇,为我的哥哥报仇,也为从前的白鹤染所经历的那些苦难报仇。白兴言,自求多福吧!” 她走了,长裙从白兴言眼前飘过,沉香味道又传了来,就像十皇子那个嚣张跋扈的人就在面前一样,吓得白兴言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白鹤染没等走几步呢就又停了下来,白兴言一哆嗦,这还有完没完了?走了就走了,为什么还要停下来?他都快吓死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可紧接着,就听到了一个温柔美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染,你不可以这样子对父亲,他是我们的父亲呀!对于子女来说,父亲大过天,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对他?” 是他的惊鸿,是他最疼爱的大女儿,白惊鸿。 白兴言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半转回身,哀嚎道:“惊鸿,我的惊鸿!” 白惊鸿也叫了声:“父亲!”小动静要多怜人就有多怜人。她看向白鹤染,义正辞严地道:“阿染,我虽是你的姐姐,可从未以长姐的身份同你讲过话,因为我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是今天我必须要说!阿染,你不可以这样子对待我们的父亲,天理不容啊!” 白鹤染失笑,“天理不容吗?没关系,那就给天换一番道理,遵我的理就好。另外——”她提醒白惊鸿,“别一口一个我们的父亲,他是我的父亲,不是你的。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叫你是白家大小姐,你就以为自己真的是白家大小姐。身体里流的是什么样的血,自己都没数么?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你——” “我什么?”她一脸无辜模样,“是不是年头太多,有些事情忘记了?那我提醒提醒你,比如说庆州府,比如说……德镇。” 白惊鸿猛地一激灵,“白鹤染,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摊手,“我没想干什么,你该问问你自己,和你的母亲,你们想干什么。有些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己若为了,就别大惊小怪去问别人为什么知道,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白惊鸿冷汗都冒出来了,德镇,那是她生父所在的地方,这些年母亲做了什么她多少也了解一些,可白鹤染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多少呢? 渐渐地,长姐般的“亲切关怀”收敛了去,貌美倾城的脸上泛起一层冰霜。 “白鹤染,你不要太得意,也不要太嚣张,我哥哥就快回来了。” “好啊!”她面上笑容更加灿烂,“正好一锅端了,省得我再费二遍事。” 话音刚落,默语已经回来,到了跟前回报说:“小姐,人已经吊到梧桐园门口,小姐嘱咐的那些话奴婢也一字不差地带到。老爷手下的暗卫们似乎不大不服气,样子看起来也很是愤怒,但并没有为难奴婢,只是那个叫元赤的警告奴婢说,他们不是二小姐想要侮辱就能侮辱得了的,二小姐早晚要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白鹤染点点头,“很好,我就喜欢有志气的对手,这样子玩起来才不像单方面的殴打。” 默语又道:“小姐,府门外有人来催,说二殿下已经在国医堂等候多时了,问小姐何时能过去。小姐您看,今儿还去吗?若是不想去,奴婢这就将人回了。” “去,怎么不去?”白鹤染搓搓手,“某些人已经影响我的心情,就不能再让他们影响我赚钱。若是阻碍我发家致富的脚步,那可就得该打打该杀杀了。不能忍!” 默语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地跟在白鹤染身后,走了。 才一会儿的工夫,白惊鸿的心就已经被折腾得七上八下的。一个“德镇”的惊魂她还没缓过来,这又来个二殿下在国医堂等着白鹤染,他等白鹤染干什么? 白惊鸿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总感觉要出事,而且还是大事。可眼下她身边孤立无援,母亲和哥哥都不在,就凭她自己,能够弄清楚真相再力挽狂澜吗? 她下意识地摇头,希望太渺茫了。 彼时,梧桐园门口,元赤正带着四个手下,围着那具吊起来的尸体站了一圈。 有人说:“技不如人死也就罢了,还要被这样侮辱,这分明是在向我们发出挑衅。” 有人说:“从尸体来看,分明是中了毒,二小姐这是胜之不武。” 还有人说:“所谓兵不厌诈,能被对方毒死,说到底还是自己精师不到学艺不高,怨不得别人。” 最后一个没说过话的暗卫附和:“没错,斗不过就是斗不过,跟人家用什么手段无关。更何况我就不信他夜里出任务,还是刺杀老夫人的任务,会只带着一柄长剑去。” 四人将目光投向元赤,谁也不再说话,就等他开口。 元赤皱皱眉,“都看我干什么?这些日子夜里曾发生过什么,我相信你们也不是一点警觉都没有吧?是谁当着老爷的面儿面不改色地说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人都没来?那你们同我说说,守夜的时候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睡过去,又是怎么回事?” 几人不说话了,就听元赤冷哼道:“有人给提着醒也好,省得清醒日子过惯了,越来越疏忽身为暗卫最该有的警觉。” 元赤没有再说下去,只仰头看着倒吊的尸体,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浓浓寒意。 白家二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第154章你该庆幸生在皇家 二皇子君慕擎今天很激动,因为白鹤染要给他治腿,这让他重新燃起正常走路的希望。 其实他并未正真见过白鹤染施展医术,但就是很莫名的愿意相信她。他知道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太希望能好起来,太希望能像其它兄弟一样端端正正地走路,也太希望能被父皇重视,不再当他是个残废的儿子而甚少过问。 这些年他经历过太多次失望,每一回当有人说起他的腿有可能治好时,他都是这般激动。结果到最后,却依然是失败收场。但这并没有打消他的信心,他始终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希望就不会破灭,终有一天会如愿以偿。 只是不知道,这个如愿以偿会不会落到白鹤染的头上。 白鹤染来到国医堂时,夏阳秋正在前屋给人把脉,京都大夫大部份都调到汤州府去了,国医堂更是只剩下他一个,迫不得已只好自己上阵。 但这也不是他这种怪癖满身的人心甘情愿做的,之所以能这样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当个普通大夫,完全是因为他想让白鹤染多欠他几分人情,他也好多捞点好处。 打从白鹤染一进门就看到夏阳秋在冲她挤眼睛,那意图相当明显,就是让她看看他现在正在做什么,然后心存感激,一会儿多传授几招。 她十分无奈,挺大岁数的人了,还跟个老顽童似的,医术纵是有很大魅力,却也没见过为医痴成这般模样的人。 她在伙计的引领下直接进了里屋,在最里面的一个小隔间里见到了等候已久的二皇子。 君慕擎一见她来了,赶紧站起身来,一脸期盼地道:“二小姐终于来了。” 她浅浅行了个礼,这才道:“家里出了点事,处理好了才得空过来,让二殿下久等了,真对不住。”一边说一边示意默语将带来的药箱子搁到桌上,然后再让二皇子坐下,她也拉了把椅子在其对面坐了下来。“我先看看你的腿。” 她也不多寒暄,直接就动手看病。二皇子的腿刚由伙计帮忙搭到小凳子上,她就亲自动手利落地为其褪去鞋袜,然后将裤腿向上一层层挽起,手直接就按到了一处扭曲的关节上。 君慕擎有些不好意思,挥挥手令伙计和自己的随从都退了出去,本来还想赶默语,随即想到都赶走了可能会更不好意思,方才做罢。但白鹤染的行为还是让他生出几许女孩子家才会有的扭捏,腿也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 白鹤染提醒他:“殿下不要乱动,我要先捏捏骨,可能会有些疼,但程度会在能忍受的范围内,殿下无须紧张,放轻松就行。” 她说着话,手下也动作起来,十根指头不停地在扭曲的关节处捏挤按压,更是一只手整个握住脚踝,用力扭动了几下。 的确很疼,但也的确能忍,关键是君慕擎此时已经顾不得疼了,看着白鹤染纤细的小手在自己腿上按来按去的,他的一张脸是又热又红,害臊都害到了耳朵根子,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他很想用宽大的袖子将脸给掩住,以缓解这种尴尬,可又觉得那样也实在太女气,没办法,只能强忍着,巴望着白鹤染快点儿捏完。 好在也没捏多一会儿,白鹤染很快就停下动作。 君慕擎又紧张了,“怎么样?”问话时死死盯住她的表情,因为以往类似的事情也经历过,大夫们几乎都是在查看一番过后又是皱眉又是摇头,之后虽然也会施针用药,但却完全不见疗效。渐渐地他就总结出经验来,只要查看过后一摇头,那就是没戏了。 所以现在他很紧张白鹤染的反应,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千万不要摇头,千万不要皱眉。 白鹤染到是没有什么特殊反应,面部表情跟进来时没什么区别,看不出好也看不出坏,只是在抬头看向二皇子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二殿下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 君慕擎一愣,随即无奈开来:“本王一心紧张这条腿,你却琢磨起本王的脸红。你说你替我褪去鞋袜,又在我的腿脚间捏来捏去,本王是个正常的男人,能不脸红吗?” 白鹤染也是一怔,然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就好半天停不下来,直笑得君慕擎的脸更红了。 “殿下在府里难道没被丫鬟侍候过更衣换鞋?”终于笑停下来,她不解地问对方。 君慕擎反问她:“那能一样吗?被丫鬟侍候天经地义,她们是下人,原本做的就是侍候人的活计,我由她们帮着穿鞋袜很正常。但二小姐你就……” “我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她告诉对方,“既然是为治病,那我就是大夫,大夫与病者之人没有男女之别,否则这个那个都讲究避讳,这个病也就看不成了。二殿下您说对吗?” 君慕擎思虑片刻,之后便释然,“你说得对,是本王矫情了。那二小姐可否告知,本王这条腿还有没有得治?”他目光中尽是期盼,几乎都透着乞求。 也没多一会儿的工夫,对于君慕擎来说就像是十年八年那样漫长,直到他看见白鹤染轻巧地点头,很是不在乎地说了句:“没什么不能治的,能治。”这一刻,君慕擎几乎都想给她跪下来,磕几个头他都愿意。 “此话当真?本王这腿真的还有希望?”他强忍着喜极而泣的冲动,再一次跟白鹤染确认,“能让本王像正常人那样走路吗?我不求骑马或奔跑,只要能稳稳走路就行。” 白鹤染失笑,“我既说能治好,那就是能够彻底治愈。别说骑马奔跑,你就是想练练武功上阵杀敌都没有问题。只是这个诊金的问题……”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统统都给你。”君慕擎也是下了血本了。 “好,那我想想,回头再告诉你。”白鹤染不再提诊金的事,因为夏阳秋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一边走一边嚷嚷着:“开始治没呢?说好了一边治一边教我针法,王妃你可不能赖帐。” 她无奈苦笑,“我人都在你这儿了,还有什么可赖帐的。”说完又同二皇子解释:“汤州府一事,我欠了国医堂人情,为平衡上都城大夫和药材的短缺,我又欠了国医堂人情。夏老要求我还人情的方式是医术交换,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还望殿下不要介意。” “介什么意介意?”君慕擎没等说话呢,夏阳秋的大嗓门又扯了开,“介意就上别的地儿治去,进了我的国医堂就得听我的,天王老子也不能坏了规矩。” 君慕擎赶紧开口附和,“夏神医说得对,都对。” 白鹤染也不多等了,“既然这样,那便开始吧!二殿下躺到榻上去,待会儿施针的时辰比较长,人需得躺下经脉才走得平稳。” 君慕擎一切照做,躺好后终于听到白鹤染对他这条腿的评判,是在跟夏阳秋说:“这是由一种叫做脊髓灰质炎的病毒引起的疾病,病毒侵犯中枢运动神经细胞,从而导致被侵犯者发生残疾、瘫痪的病症。一般多发生在患病幼年时期,差不之一到六岁之间。”她说到这里,终于将目光又投向了君慕擎,“殿下回府之后可以打听打听,自己年幼时期是不是经历过一次十分严重的发热,我若猜得没错,应该就是那次发热病症之后就有了跛足症状。” 君慕擎点点头,“我相信二小姐的说法,因为奶娘曾说过,我刚生下来时是个康键的孩子,是一岁多之后才开始不对劲的。但因为一岁以前都没有走路,所以旁人也并未过多注意,以至于奶娘的说法许多人都不信,认为我这个症状是娘胎里带来的。”他已经不再自称本王,实在是在两位神医面前没有了自称本王的底气。 白鹤染继续道:“这种病症还有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小儿麻痹症,但殿下这个症状属于非瘫痪性的小儿麻痹,是最轻的程度,且没有危害到脑膜。否则不但下肢要瘫痪,就连脑子也是不清楚的。我说得再通俗点,就是会变成半身瘫痪的傻子。所以殿下该庆幸自己出生在皇家,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和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二皇子倒吸一口冷气,“这么严重?”他阵阵后怕,半身瘫痪的傻子,那简直不敢想像。 即便是夏阳秋严肃起来,他对白鹤染:“二殿下的腿老朽也上过手,就像王妃您说的一样,老朽拼尽一身医术,也就只能治成这个样子,再没能力更好一点。”他说着,又对君慕擎道:“莫要以为母族出身不高皇上就有多不待见你,他对自己的儿子都是很公平的,当年也并没有因为你的出身而生出半分放弃的念头,甚至亲自来求老朽为你治腿。” “这……当真?”君慕擎几乎不敢相信,他一直以为父皇看不上他并非全是因为他的腿,还因为他出身不好,生母地位太低。甚至一度以为如果不是这样,少时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治病的。 “当然是真的!”夏阳秋又激动了,“老朽还能骗你不成?哼!” 白鹤染赶紧把要发脾气的人拦住,“还想不想学针法了?想就别激动,心平气和才能将本事学好。” 夏阳秋到是很听她的话,立马就平静下来,一副恭敬的样子等着白鹤染开始。 白鹤染也没让这二人失望,将八十一枚金针全部取了出来…… 第155章一朵烂桃花 “人体已知穴位共计七百二十处,其中分单穴、双穴、要害穴、致命死穴,以及经外奇穴。但是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七七四十九处隐穴的存在,却是世人所不知的。” 白鹤染用手指在君慕擎右腿一个扭曲的关节处比划了几下,若细分辨就能看出她比划的这几下,是围着那个关节在画着一朵梅花图案。 “两枚一寸针扎浮穴,一枚两寸针扎常穴,三枚三寸针扎偏穴,另取五枚五寸针扎隐穴。”她告诉夏阳秋,“记住,浮穴常穴扎入之后立即离手,偏穴每下一针停留三息,拔起,再于原位立即扎回去,方可针成。” 说话间,手起针落,利落地朝着按照刚刚说起的方法向那个梅花图案扎了去。 一朵梅花很快形成,她这才指向梅花的中间告诉夏阳秋:“此针名为五鬼梅花针,是逆转经脉,使人体肌肉重新恢复调节作用,促骨生肌,令萎缩之肌肉复苏,让变型的骨骼重新恢复原位。在针法催动下,患病幼时就发生病变的经脉将出现逆转,五个大周天之后回归正途,与此同时,坏骨新长,断血回流,生机重现,如肉白骨。” 夏阳秋倒吸一口气,一双眼睛都是红的。白鹤染之前也教过针法给他,但都没有这次这样复杂,也都没有涉及隐藏穴道。这一次则不同,非但涉及了隐穴,竟还有如此奇特之功效,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二皇子的腿是他曾亲手治过的,最好也就是现在这个程度了,所以他深知治愈的艰难和绝对的不可逆转性。然而那是从前,现在白鹤染在这儿,他可不敢说不可逆转之类的话了。 “那,五处隐穴呢?”夏阳秋又写又画,将她刚刚说到的全部记了下来,这才又开口问。 白鹤染没着急,先给君慕擎擦了擦汗,然后轻声告诉对方:“现在会有点点疼,忍一忍就过去。只是一会儿扎隐穴时用的是五寸长针,要没入四寸半入血肉,不能施麻醉之法,只能靠人硬撑着。殿下撑得住也得撑,撑不住也得撑,否则筋骨经脉打散不开,就不能重新生长,一切都将是徒劳。” 君慕擎点点头,“放心,我撑得住。”他等了半生岁月才等来的机会,如何能不撑? “那就好。”她坐回来,这才告诉夏阳秋,“五鬼梅花针中所谓的五鬼,便是指的五处隐穴,也就是这套针法的眼之所在。阵法有阵眼,针法亦有针眼,五鬼既为隐也为眼,是梅花针的精髓。” 她学自凤羽珩的针灸之术中并没有这些花花路子,以针为阵,以阵固针,靠针催阵,针阵相合,方得医人。这是她结合了白家毒术自创出来的理论,她称之为毒医针法。 “你看好了,此阵中的五个隐穴所在,就是这里。”她手指之处是梅花的花蕊部份,“经脉经了二三十年的不正常生长,最终导致此五穴合而为一,这也是我选择了五鬼梅花针的原因之一。只有这套针法是五针并刺,五穴一举全中。夏老请看——” 说着话,手指间五枚五寸长针齐齐落下,抱团刺入同一个地方。同时为了防止二皇子乱动,她直接用另只手压住了他的大腿根,铁钳般的力道让那条腿稳稳地留在榻上,一动不得。 二皇子疼得额上都暴了青筋,可还是强咬牙挺着,两手死死抓着榻沿,与疼痛做着斗争的同时,也有抑制不住的激动隐隐而出。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的腿是真的有救了。 五寸长针没入四寸半,针针都落在骨头缝里,那种疼痛无异于刮骨剜肉,非常人能忍。 白鹤染在针落入之后并没有将手拿开,因为这五针太要紧了,万一腿压不住导致关节弯曲晃动,这力气就白废。所以她必须时刻将手指扶在针上,以待意外发生时,还能做出及时的挽救。 如此,整整小半个时辰,就在夏阳秋都快要沉不住气时,她终于说了句:“行了!”然后手指一动,飞快地将所有金针全都拔了下来。 君慕擎这头刚松了口气,正想说再多一刻他都要坚持不住了时,就听白鹤染又说了句简直要命的话:“同样的针法,其它几处扭曲变形的关节,都要各施一遍。” 君慕擎都听傻了,“二小姐此话当真?” 她点头,“当真。但之后就不用这样久,每一处差不多一柱香的工夫就可以了。之后我再为你全身通一遍经脉,五鬼梅花针的针阵就会启动,你再按我一会儿开的方子吃上七天的汤药,这条腿就算是治愈了。” “真的?”巨大的惊喜围绕着君慕擎充斥而来,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希望,要不是白鹤染的手还压在他的大腿根,他都能当场给白鹤染跪下磕头。 “真的假的,十日后便知。殿下继续忍着吧,我又要下针了。”她也不多等,五鬼梅花针接二连三地刺入关节处,伴着夏阳秋一声声的惊叹,和君慕擎咬牙切齿的坚强。 整整又两个时辰,直到下午申时,终于所有针法宣告结束。 君慕擎出了一身的汗,全身的衣物都湿透了,牙都差点儿没咬碎。连白鹤染也不得不赞叹说:“二殿下是条汉子。”然后又转回身动手写起药方。 夏阳秋一点都不客气,她一边写,他一边抄,末了还问:“这药方叫什么名字?” 白鹤染无奈,“药方能有什么名字?没名,你喜欢的话可以自己取一个。” 夏阳秋嘿嘿笑起来,“不费那个事,反正王妃给的方子老朽都有编号,王妃一王妃二,总能区分出来。” “……”你才二。白鹤染气得直翻白眼,这老头子多大岁数了?就不能正经点儿? “是不是没别的了?这药一天吃几次?”夏阳秋将方子收好,再把白鹤染写的那个也接过来,“我去给抓药。” 她告诉君慕擎:“一天吃一次就好,睡前吃,连吃七天。” 夏阳秋转身出去抓药了,默语帮着她将金针泡进烈酒里消毒,然后放入药箱。 君慕擎酝酿了老半天,终于疼劲儿缓了过来,这才长出一口气,然后道:“好,我记下了。二小姐,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相求,本王定赴汤蹈火。” 她笑了起来,“真要遇上需要赴汤蹈火的事,我也是让君慕凛去给我赴才名正言顺,二殿下还是别许这样的诺给我,没什么实在意义。” 君慕擎不得不服,“你还真是快人快语,如此一来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了。不过方才的话真不是与你寒暄,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能明白。”他说这话时,目光中带了一缕复杂的含义,看向她时也不再那样生疏和坦然,而是竟有了些当初看白惊鸿时的情绪。 不过白鹤染这人对这种事一向迟钝,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又对他说:“我医好了你,也相当于断送了叶郭两家的念想,也包括我那个父亲的念想,更断送了你能娶到白惊鸿的希望。二殿下,如此选择,后不后悔?” 听她提起白惊鸿,君慕擎心底起了细微的波动,可是这波动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强烈,竟只是轻轻一个起伏便就此终结,再提不起兴趣来。 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也幡然醒悟,原来从前的岁月竟只是痴迷于那倾国倾城的美貌,而除去美貌,他竟想不出白惊鸿还有任何的好来。 但面前的这个姑娘就不一样了,虽然没有白惊鸿那样闪耀动人艳惊四座,可却掩不住她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子灵动之气,掩不住她的灼灼惊才,掩不住她的奇妙医术。 解汤州之毒,分天子之忧,救黎民苍生,愈他不治之症。这样的奇女子,叫他如何不动心?如何不将其深深地看在眼里? 君慕擎想起施针过程中,白鹤染一直以单手压着他的大腿,如此亲密的举动对于男女之间来说,算是十分亲密了吧? 他的脸又红了,强忍住心中突然而起的浓浓爱意,他告诉白鹤染:“娶不娶白惊鸿,于我来说并没有多重要,至于叶郭两家的心思我多少也看得明白。且不说他们,就是宫里的太后也曾多次向我透露出一些讯息。我自幼失去生母,在太后膝下带了数年,多少有些情份在里面,所以她说的话我基本不会忤逆。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对自己的人生就没有选择,没有判断。与其做叶郭两家甚白家的傀儡,我不如治好这双腿,堂堂正正地在人间走上一遭,即使平凡,也好过一生被人摆布。” 他看向白鹤染,眼中欣赏之情爱慕之意藏都藏不住,可他不能说出来,这样优秀的姑娘,他总不能瘸着腿对人家,至少也要等腿脚彻底好了,再试着问问看她愿不愿意跟了自己。左右那赐婚的圣旨也还没接,至少说明她对嫁给老十也不是十分乐意的吧! 君慕擎心里想着美事,可他却并不知道,白鹤染若是能先知自己选择这种方式去打击叶郭两家,会给自己招来这样一朵桃花,怕是打死她都不会吃饱了撑的来医这个腿。 他们更不知道,此时,就在国医堂外,正有一个位宫人死板着脸走进门来…… 第156章太后懿旨 针也扎完方子也开完,白鹤染觉得也没什么紧要事了,就跟着默语一起收拾药箱子准备走人。可君慕擎有点舍不得她走,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关键话题——“二小姐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咱们还没谈诊金呢!” “可不!”白鹤染一拍脑门,“怎么能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君慕擎笑她:“贵人多忘事,二小姐是有大本事的人,自然不可能将这样的小事随时放在心上。” “不不不!”白鹤染连连摆手,“这可不是小事,赚钱不积极脑子有问题,我怎么可能把收银子当成是小事,二殿下也太高看我的觉悟了,我实在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之人。” 君慕擎失笑,“那二小姐看看这个诊金该怎么收?你开个价,多少都行,只要我燕王府有的,我必双手奉上。若实在没有,我想尽一切办法也筹划来,绝不让你为难。” 白鹤染眨眨眼,“二殿下如此好说话?当初我们府上办寿宴时您可不是这个态度的。” 君慕擎好不尴尬,“当初的事就莫要再提了,在下实在惭愧,惭愧之至。” 她也不再揶揄,只想了想道:“二殿下觉得自己值多少银子?值多少就付我多少吧!” 君慕擎一愣,这是怎么个算法?“你这要说,我可真不能给少了。”他苦笑,“我是东秦二皇子,也是父皇钦封的燕王,但我在皇子间是没什么份量的,所谓价值,大抵也就是那座燕王府。二小姐这是想要我的燕王府?”他忽然升起一种期待来,白鹤染要他的燕王府,如果她能嫁给他,燕王府自然不就是她的了吗? 可白鹤染却摇了头,“我要你王府做什么?那么大的宅子,一个人找另一个人都得找上小半个时辰,累得慌。诊金的事今日不急,待二殿下的腿脚全好了再付吧,给多少都随你,左右是自己给自己估价,你不嫌掉价,我也就不嫌少。” 话刚说到这,突然就听夏阳秋扯着脖子在外头喊了起来——“王妃!有个太监找你!” “恩?”白鹤染一愣,太监找她?“哪个太监?江越吗?” 君慕擎却狠狠皱了一下眉,直觉告诉他,怕不是好事。他认识夏阳秋很多年,这条腿就治了多少次了,太了解这老头子的脾气。江越是站在老九老十那一边的人,跟夏阳秋关系匪浅,如果是江越来,夏阳秋肯定不会是这种没有好气的动静,早就勾肩搭背论起哥们儿来了。 夏阳秋这一嗓子其实就是给屋里报信儿呢,来的人十有八九不是善类。 他拉了白鹤染一把,声音压低了几分,“我去看看。” 白鹤染摇头,“殿下还得再坐一会儿才能下地,况且说了是找我的,殿下出去不合适。”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能下地就叫人用椅子抬我出去。外头来的人十有八九要与你为难,我不能坐视不理。” 白鹤染还是摇头,将他拉在自己腕间的手扳了开,“二殿下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上都城里想与我为难的人多着呢,不差这一个。殿下若不放心就在屋里多坐一会儿,待我将人打发了再回来与你说话。” 她摞下这句,转身就走了出去。默语赶紧在后头跟上,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二皇子一眼,见对方正双目含情地目送着她家小姐的背影,不由得暗里摇头。小姐在感情方面总有些迟钝,这位二皇子分明是经此一事对她产生了感情,可小姐还没看出来呢! 二人出了屋,一眼就看到外堂中间站着的三个宫人。中间一个身材矮小粗胖,脸带横肉,白鹤染能轻易就闻出他身上隐隐散出的血腥气息,说明这人杀戮极重,手上人命不少。 “你就是白家二小姐,白鹤染?”横肉太监瞪着大圆眼珠子朝她看过来,然后发出一个轻蔑的冷哼,“白鹤染,你可是让咱家好找啊!太后娘娘近日凤体抱恙,故命咱家宣你入宫问诊。你收拾收拾,这就跟咱家跟走吧!” 白鹤染都气笑了,“太后娘娘宣我问诊?公公怕是弄错了吧?我一个深闺小姐,又不是大夫,太后娘娘身子不好该宣的是太医院的太医大人,召我一个小女子入宫是何意?” “恩?”那人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白家小姐这意思是不想给太后她老人家瞧病了?” 她微微欠身,“不是不想,而是深知不能耽误娘娘凤体,不敢胡闹。” “放肆!”尖锐的声音立时扬了起来,“你竟敢说太后娘娘是胡闹?” “我是说我自己胡闹。”她心平气和地道:“一个国公府的小姐去给太后瞧病,那不是胡闹是什么?再者,宫里主子们抱恙那都是太医院的职责,没听说还要从宫外请大夫的。” “以前没听说,现在咱家就让你听说一下。太后娘娘说了,就是想让白家二小姐为她老人家瞧病,因为皇上都夸你医术高明,还下了赏赐到文国公府,难不成二小姐还要说皇上也是信口开河胡闹下的圣旨吗?” 白鹤染摇头,“臣女可不敢认同公公的观点,在臣女心中,皇上是东秦的天,金口玉言,绝非公公所说的信口开河。还望公公三思,可不好私下里议责皇上。” “你——”这太监也是开眼界,这磕到底是怎么唠成这样的?怎么变成他议责皇上了?当即气得他脸上横肉乱颤,指着白鹤染嗷嗷怪叫起来——“好厉害的一张嘴!简直放肆!” “你才放肆!”边上配药的夏阳秋不干了,“别给脸不要脸,骂谁呢?现在皇宫里头的太监都这么不懂规矩了?你就是个奴才,人家是文国公府的二小姐,你俩谁大谁小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一个奴才你敢骂她?哎你主子平时怎么教你的?还是她跟本就不教啊?这年头当主子的都不管教太监了?” 横肉太监气得脸都青了,夏阳秋这是张口就骂,根本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啊!但他又不能顶回去,因为夏阳秋这个身份那是相当特殊,跟皇上关系好、跟皇后关系好、跟皇子关系好、跟各种有权有势乱七八糟的人物关系都好,但凡他今儿敢顶回去一句,明天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后都保不住他。 横肉太监咬咬牙,将这口气给咽了,但面子必须在白鹤染这里找回来,人必须得给带进宫去,否则跟老太后那里也没法交待。 于是他清了清嗓,当没听见夏阳秋骂他,只对白鹤染道:“白家小姐,太后娘娘的口谕那也是懿旨,您若不遵,指旨的罪可是跑不了的。唉,咱家就是个替主子办事的奴才,主子让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二小姐您再怎么不高兴,也跟奴才说不着,您说是吧?” 白鹤染点点头,“公公说得有道理,那我便随公公走一遭,只是得请您稍等片刻,容我到后堂收拾收拾。” 横肉太监一听她应下了,也是松了口气,赶紧道:“奴才等不怕,可二小姐您还是得快着点儿,莫让太后她老人家等急了。” 白鹤染没理会,转身就又回了后堂。 君慕擎就站在门口,见她进来赶紧把人往里屋拽,同时压低了声音告诉她:“那太监是德福宫的人,跟了太后二十多年,很得太后重用。以你跟老十的关系,这种事放在平时绝不会发生,我听说上一回白家二夫人进宫求助之后,父皇没给太后好脸色,还警告了一番。即便当时没明确表明是在为你撑腰做主,但毕竟那个事儿老十也掺合在里头,太后一定能想清楚其中的门道来,不敢再触这个霉头,惹父皇发怒。” 他紧皱着眉,十分担忧,“我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多年,太了解她的脾气秉性了,以她的性子,这口气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早晚得找机会压一压你,今日怕就是个机会。因为父皇母后都不在宫中,最快也要明日晌午才能回朝。” “皇上不在宫里?”白鹤染一愣,这种时候皇上不在宫里能去哪儿? “你不知道吗?”君慕擎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对,文国公被停朝半年,你们府上得到消息是会晚一些。”他说话语速很快,急切地告诉白鹤染,“父皇带着群臣去天坛为汤州府祈福,在京皇子基本也都跟了去,只是我腿脚不便才没有同行,另外还留了老四看家。你此番入宫推是推不掉了,但须得千万小心,或者我去跟老四说一声,凭他跟老十的关系,定能帮你一把。” 他说到这里有些无奈,“我其实也不想错过这个能让你欠个人情债的机会,可是我没那个本事,在太后那里,除了老九老十,也就老四能压得住了。” 白鹤染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亲自扶着人坐回床榻,没顾自己的事,到是先提醒他:“我说了不能下地就是不能下地,殿下若不想要这条腿了就尽管折腾自己。” “我不是,我只是担心你。”君慕擎有些着急。 她却并不太在意,“多谢殿下关怀,但是不必给四殿下添麻烦,这种事情我自己应付足矣,殿下放心就是。” 门外,横肉太监的声音又扬了起来——“二小姐还没收拾完吗?莫要让娘娘等急了。” 她回了句“就来”,然后示意默语将药箱提着,淡淡地道:“走吧!咱们去会会那位传说中叶家权势最大的女人——” 第157章跪完了好算帐 东秦皇宫,金瓦红墙,白玉铺地。 白鹤染从百仪门而入,每走十数步便能看到一处由各色宝石围成的雅致景观。 太监宫女往来行走,偶有见到她这一行都会多打量几眼,还有人行得近了,会向那个横肉太监浅浅施礼,叫一声:“赵公公。” 横肉太监心高气傲理都不理,只顾着跟白鹤染说:“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文国公府,二小姐走路可看着点儿,别踩坏了地上的砖玉。眼神儿也管住了,莫要东张西望,皇宫里头的人啊景儿啊的,可不是你随便想看就能看的。” 默语气得够呛,很想顶回去几句,甚至都想揍这太监一顿,可又怕给自家小姐惹麻烦,只得强忍着不出声,憋得实在难受。 白鹤染到没怎么生气,狗仗人势的东西她见得多了,别说是在今生这个权奴制的社会,就是前世讲究人权法制的时候,这样的人也依然存在。她只是面带笑容地问那太监:“赵公公是吧?你说我要是不小心在这宫里头走丢了,又或者一不小心跑出后宫范围进入前朝那头,又会如何?” 姓赵的太监怒哼一声,“那你就是找死!” 她点点头,“的确找死,只是可怜了引领我入宫的人,连个小女子都看管不住,让带个路都带不好,这罪过可就大了。” 那太监气得咬牙,“所以你可得给咱家老实点儿,别惹麻烦。” 白鹤染听得直撇嘴,“我这个人啊,从小就最擅长给家里惹麻烦,特别是谁要让我不开心了不高兴了,我这麻烦惹得就会更大一些。公公可得谨言慎行,千万别逞一时口舌之快。” “你——” “我什么?”她收起面上笑意,目光终于阴沉下来,“听着,是奴才就给我做好奴才的本份,我堂堂侯爵府的嫡小姐,岂是容你说刁难就能刁难得了的?” “哟,侯爵府的嫡小姐还真厉害。”赵公公也笑了起来,“还以为在神医馆呢?还以为有夏阳秋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给你撑腰呢?我告诉你,进了后宫,一切就由不得你说了算,敢跟咱家叫板,待会儿可有你好受的。” “是么?”白鹤染面露期待,“很好,我到是想看看,你该如何给我好受。前头带路吧,脚底下快着点儿,不是说太后娘娘病了么,你这跟散步似的走法,是置太后娘娘生死于不顾了?一个太监如此恶毒,竟算计起主子性命来,默语,记住这个事儿,回头等江越公公回来跟他提一提,他既是大内总管,太监的事儿就不得不管。” 默语挑挑唇,“奴婢记下了,一定把这个事一五一十地说给江公公听。” 赵太监有害怕了,江越那可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的主,别说是他,就是老太后都敢当面儿怼,这要真落江越手里了还有她的好处? 于是赶紧把话圆回来:“二小姐说哪去了,咱家这不也是关心你,怕你走错路了么。咱们快走吧,咱家在前头给您带路。” 德福宫在后宫东头深处,路程不近,走了数千步才算到了地方。 赵太监领着她们进了宫门,几人前脚刚进来,就听身后宫门咣啷一声被人给关起来了。不当关上,还落了锁。有两个一脸恶相的嬷嬷负手立在门口,狠狠地朝她们这边瞪了过来。 默语忍不住说了句:“德福宫的下人长得还都挺像。” 姓赵的眼一立,刚想骂人,白鹤染就把话接了过来:“我这个丫鬟没别的本事,就是眼力好,可不,这德福宫的下人生得真像,都是一脸横肉恶相扑面。真想不到太后娘娘喜欢看长成这样儿的,真是令人钦佩,换了我,天天看这样的奴才,饭都要吃不下去的。” 赵太监都要气迷糊了,这特么拐着弯骂他长得难看。可他没工夫跟白鹤染置气,太后就在殿内等着呢,且就让这位嫡小姐再嚣张嚣张,一会儿可有她好受。 他没再说话,哈着腰进入大殿,去跟太后回禀了。 然而,白鹤染并没等来太后宣她觐见的旨意,而是由另一个小太监出来告诉她:“娘娘说了,让白家二小姐在此处跪等。” 默语不干了——“不是让我家小姐来看病么?跪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白鹤染扯了她一把,“话那么多呢?人家是主子,主子让跪就跪,她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着急,咱们跟着操哪门子。”说完,规规矩矩地往地上一跪,再不多言。 默语也不知道自家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白鹤染跪了,那她也跪吧! 于是一主一仆老老实实在德福宫前殿门口跪了下来,这一跪就是近一个时辰,直接从下晌跪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 默语实在郁闷,小声问白鹤染:“小姐,咱们要跪到什么时候啊?” 白鹤染抬头看看天,琢磨着道:“应该也跪不了多一会儿了,天要下雨了。” 话刚说完,就听“咔嚓”一声炸雷响起,乌云滚滚而来,气压瞬间降低。 暴雨就要来了。 德福宫的下人们见要下雨了,赶紧麻利地收拾院儿里的东西,然后该进屋的进屋,该躲雨的躲雨,就连守门的那两个嬷嬷都披了蓑衣,小厨房也麻利地端着备好的晚膳往正殿里端。 默语数了数,足足上了二十多道菜,不由得感叹:“老太太胃口还真好,吃这么多还不得撑死啊?” 不多一会儿,饭菜上完了,正殿大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将她们两个直接关在了门外。 默语怒了,“小姐,这就是在故意整咱们。” 白鹤染点点头,“肯定的。” “那小姐就这么由着她们整啊?” “不然还能怎么办?”她反问默语,“人家是太后,我还能跟太后叫嚣不成?” 默语无语了,也是,总不能大闹皇宫吧! 雷声越来越频繁,终于最后一个闷雷打起来时,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默语要脱下外袍给白鹤染挡雨,却被她拒绝了,“别当着,就得淋淋雨,淋了雨过后好说话,好办事。”她目光中露出几分狡黠,“也好算帐。” 默语眼睛一亮,她知道,小姐这是在憋大招儿了。 差不多淋了一柱香工夫的雨,白鹤染突然站了起来,还拽了默语一把,“别跪了,快起来,我们进屋去避雨。” 默语乐呵呵地跟着白鹤染往殿门前跑,一脚把殿门给踹开,两人大摇大摆地进屋避雨了。 德福宫的宫人们都看傻了,这什么情况?国公府的二小姐疯了不成? 一殿的人都震惊了,内阁里刚吃完晚饭正坐着歇气儿的太后也懵了,纳闷地问赵太监:“什么动静?哀家怎么听着像是有人将殿门踹来闯了进来?你快去看看。” 赵太监赶紧跑出来,连带着近侍权烟也跟着一块走出内阁。两人一眼就看到白鹤染带着默语全身淌水地在外殿中间站着,正在跟宫人们说:“你们也太不懂事了,太后娘娘病重,我这客串大夫的人都进了宫,去不让我给太后瞧病,只让我在外头跪着,这万一太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谁负得了这个责任?你们能吗?” 其中一个宫人冷哼了声,一脸不屑地道:“娘娘身子好着呢,让你跪你就跪,还真当自己是来看病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半斤八两,太后就算真生病也轮不着你来看。” 白鹤染顿时就惊了,“没病?不对呀!明明召我进宫时说的就是太后病了,还说这是懿旨,如果没病那可就是假传懿旨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懿旨也是能随随便便假传的么?旨意是多么圣洁之事,太后娘娘乃后宫典范,怎么可能拿这个事情开玩笑。不然宫里主子们有样学样,到时候一个个都满嘴瞎话乱传旨意,天下还不乱套了?这么做皇上答应么?” 宫人们被她这一番话给唬住了,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权烟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她现在看到这位白家二小姐,那都是条件反射似的害怕,不知道白鹤染一张口会说出什么话,也不知道白鹤染一抬腿会踹向什么人。总之,经过了之前的几起事端,如今在她看来,但凡跟这位白家二小姐沾上边儿的事,除了二小姐自己,别人就没占着过便宜。 今日太后娘娘趁着皇上皇后都不在宫中,突然起意要找白鹤染的麻烦,她当时就觉得不妙。可惜太后老了,脾气很犟,根本不听劝告。再加上赵太监在一旁跟着火上浇油,白鹤染就这么被骗进宫来。 原本她还奇怪白鹤染什么时候脾气变好了,在外头跪了那么久都没生事端。这不,还没等感慨完呢,人就一脚把德福宫的正殿大门给踹了。 权烟暗里感叹,怕是今日的德福宫,要不安宁了。 “放肆!”赵太监嗷地一嗓子喊了出来,把权烟吓了一跳,“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德福宫乃太后居所,连皇上到这儿来都是要恭恭敬敬跟太后娘娘行礼请安的,岂容你得撒野?” 权烟盯着白鹤染,眼瞅着她那张无辜小脸蛋上露出隐隐狡猾之色,心下不由得一惊。 她知道,十有八九,是要坏事了…… 第158章单挑太后 面对赵太监的指责,白鹤染两手往后一背,答得理所当然:“原本我好好的在国医堂撒野呢,是你非得把我弄到这儿来,现在又说这样的话,怎么,仗势欺人么?这位公公,请问我担忧太后凤体,这有什么错?你明知太后凤体抱恙,却一再阻拦我医治,是何居心?” “我……”赵太监被堵得没法儿,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时嘴皮子还可以的,怎么一对上这位白家二小姐,就总是跟不上趟? 权烟赶紧上前解围:“太后的确抱恙,奴婢们正准备请太医。”说完,偏头对边上的一个宫女道:“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给太后请脉。” 那宫女提了把伞小跑着去了,权烟又冲着白鹤染俯了俯身,道:“赵公公这人说话一向不太好听,还望二小姐不要见怪。方才二小姐踹门进来,虽说于理不合,但念在您是挂忧娘娘凤体,是为仁善之举,太后她老人家也不会与二小姐追究。宫人们已经去请太医了,二小姐您看……” 她的意思是,给个台阶你就回吧!今天跪也跪了,太后的气也算出了一口,这事儿到这里就为止,再闹下去也不好。 可白鹤染哪是好打发的,我说我不来你非让我来,现在我来了你又让我走,哪那么容易? “我看我还是等那位太医过来,跟他一起给太后看看吧!进宫一趟也挺不容易的,下次再来还不知道哪年哪月,能看一眼就看一眼吧!”她面上挂着笑,笑得一殿的人毛骨悚然。 这特么叫什么话啊?什么叫能看一眼就看一眼?说得像太后能活一天是一天似的,渗不渗人?这个白家二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权烟可太清楚了。白鹤染不走,这说明人已经怒了,今儿是非得要留下来闯一闯这德福宫,跟太后娘娘正面过一过手。 也罢,她拦也拦了,拦不住可就怪不得她。太后毕竟是太后,在后宫熬了几十年坐到这个位置上的老太太,手段又岂是个黄毛丫头能及得了的。 想到这里,权烟笑了起来,“那好,太医一会儿就来,二小姐就等着吧!只是这德福宫内阁一旦进了,能不能出得来可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权烟转身回去,临走时还把赵太监也一起拽走了,并吩咐外殿的下人:“一会儿太医到了,请二小姐跟太医一起进来。” 太医很快就到了,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白鹤染一眼就把这人给认了出来,这不是当初到国公府上为白惊鸿看病的其中之一么! 那人也看到了白鹤染,先是一愣,随即闷哼一声,不屑地道:“怎么,白家二小姐也知道进宫给太后娘娘问安了?” 白鹤染摇头,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内阁里头走,“我不是来问安的,是太后娘娘认为宫里的太医医术不行,特地命人从宫外把我请了进来,为她老人家请脉。” “恩?”这话出口,不但太医愣了,连带着内阁里头所有的人都听愣了。 叶太后才跟白鹤染打了一个照面儿就让她给气了个半死,“哀家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白鹤染赶紧上前跪下行礼:“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回太后的话,方才是臣女自个儿总结出来的道理,因为娘娘的病若是宫里太医能治,您又何苦费那个劲,叫人从外头把我请进宫来呢?” 身边的太医嗤笑起来,“堂堂文国公府的二小姐,说话竟如此粗俗。” 白鹤染也笑着搭话:“没办法,家里父亲只顾着教导继女了,对我这个亲生女儿一直都是不闻不问的,让大人见笑了。” 叶太后又被打击了一把,这她还没说话呢,人家就能旁敲侧击的把白惊鸿给扔了出来,这不成心想气死她么? 一激一气之下,老太太自己就在那喘上了,太医赶紧上前跪下请脉,半晌,道:“太后这是急火攻心,没有大碍,但可千万不能再动气了。” 叶太后手指向白鹤染,眼里是几近失控般的愤怒情绪和熊熊而燃的杀戮之火。她现在也不知道召白鹤染进宫究竟是对是错,皇上偏帮着老十,她想动这个贱丫头难上加难。今日好不容易歹着皇上离宫、又赶上老十也不在京里的机会,她又如何能轻易放过? 可是,为什么会弄到这种局面?为什么明明是在皇宫里,明明是在她的地盘,她竟然觉得自己是落了下风? “有她在,哀家如何能不动怒?”叶太后愤恨地指向白鹤染,一时间却又不知该怎么发泄心头怒火。该骂什么? 太后这头正思量着怎么骂,这时,白鹤染却又开口了,是问向那太医:“太医大人啊,真的就只是急火攻心?您可得仔细着,诊清楚了,我之所以进宫,就是因为太后身子抱恙,可若只是急火攻心,那不至于严重到还得把我给请进来啊!” 太医都无语了,这白家二小姐是不是傻?听不出来好赖话吗?急火攻心是让她给气的,至于为啥请她进宫,分明就是太后想找茬收拾收拾她,这怎么还真把自己当个大夫,非得往治病上唠呢?哪来的病啊? 他实在气不过,开口道:“太后娘娘身体康健着,何来抱恙之说?” “哎?”白鹤染诧异了,随即却又立即恍然,“怪不得要将我请入宫,原来宫里的太医当真是瞧不出病来的。太后娘娘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说康健?这位大人您到底是医术不好还是眼神不好?病得这么重你看不出来?” “我……”太医都懵了,“病成什么样了?”太后年迈,身子不如年轻人那是肯定的,近一年也总在榻上躺着,那也是年纪所致。可要真说病得都不行了,也真没到那个程度。他不服气地质问白鹤染:“那就请二小姐说说,太后娘娘病在何处?” 白鹤染走上前,强行将老太后的手腕子给抓了过来,像模像样地掐了一会儿脉,然后重新退后,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病在心,心肌缺血,心率不齐。太后娘娘一定时常感觉到前胸后背会有按压感的疼痛,时常烦躁不安、多出汗,还会伴随恐慌甚至认为自己要死了;病也在脑,脑部血液循环失常,导致发病时头晕眼花恶心呕吐,有时候一侧的胳膊腿都会跟着不好使;病还在血,血液里含糖量过高,导致某一时期突然体重飙升,体态臃肿肥胖,常口渴,尿频。但过段时日就会消瘦下来,且是急剧消瘦,怎么吃都会瘦的那种,特别吓人。” 她说着,又上下打量了老太后一番,总结道:“太后这会儿应该还是在飙升期,就是无缘无故发胖,喝水都胖,不吃也胖。您看您都胖成什么样儿了,半年前新做的衣裳如今都穿不得了吧?啧啧,都是病闹的呀!” 太后害怕了,哆哆嗦嗦地呢喃:“哀家没病,哀家怎么可能有病?” 白鹤染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没病您叫我进宫做什么?” 赵太监来气了,“没病就不能让你进宫?” “当然能。”她看向那太监,目光中射出几丝冰寒,“但没病有没病宣我的道理,太后若没病,你胡绉八扯说太后抱恙是几个意思?公然诅咒当朝太后?” “我没……” “住口!”叶太后猛地一拍桌子,许是喊着急了,呛得她连咳了好一会儿,权烟一顿帮着顺背才把这口气给顺过来。然后她就更害怕了,因为白鹤染说的那些个毛病她都有,可是宫里的太医的确诊不出来,或者诊出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治。 叶太后现在非常矛盾,既想让白鹤染继续说下去,又不好意思开口求白鹤染给她看病,一时间僵在这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鹤染瞅着叶太后这个模样,心里也是好笑。跟她斗,斗来斗去还不是自己着急上火,何苦呢?这些个病上了年纪的多少都有,轻重不同而已,坐到太后这个位置上的女人都是很惜命的,她这番话搁在这儿,就不信老太太不闹心。 她又加了把劲儿:“太后娘娘啊!您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不知道着急呢?都将我请进宫了还让我在大雨里跪着,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您可知道这几个时辰一耽搁,您的病又重了多少啊?自己身子重要还是跟我置气重要?” 说着,又看了那太医一眼,“这位太医大人报喜不报忧,话是说得好听,但手艺实在不行。您光捡着好听的话听,但回过头来谁难受谁知道啊!” 太医都要气疯了,“你竟敢质疑我的医术?” 白鹤染笑了,“你要不让我质疑医术,那我就只能质疑你的人品了。太后娘娘明明有病,你却非说没病,这不是耽误治疗么?要不是你一直瞒着,这病早就查出来了。有病不让治,太医大人,你安的是什么心?” “你——” “住口!”叶太氏终于坐不住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更顾不得跟白鹤染是敌还是友,命比脸重要,这点她可是清楚得很。于是她问白鹤染:“你说说,哀家的病怎么治?你能不能治?” 白鹤染点头,“当然能治,不过……”她双眼微眯,一肚子坏水儿翻涌开来…… 第159章自己坑自己啊! “治病可以,我先说说诊金。”白鹤染看向叶太后,双眼勾起,摆明了算计。 叶太后气得肝都疼,“只要你能治好哀家的病,哀家一定重赏。” “不不不。”白鹤染摆摆手,“收钱治病天经地义,再要赏赐就变性质了。我不要赏,只收我应得的诊金。一脉千金,一方万两。” “什么?” “多少?” 太后和那位太医都懵了,是他们耳朵不好使还是白鹤染脑子不好使?一脉千金?一方万两?“你号的是金脉啊?”太医一个没忍住,扔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白鹤染立即有一话怼:“当然是金脉!太后娘娘千岁之体,怎么就不是金脉了?” 叶太后也狠狠地瞪了那太医一眼,太医当场就跪了下来,一脑门子汗:“臣失言。” 叶太后怒哼一声,没说什么,可心里对这一脉千金一方万两的价钱也是不认同的,于是她直接白鹤染:“你这分明是讹诈!德福宫里岂容你这般胡闹?” 白鹤染摊摊手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臣女看病就是这个价钱,太后娘娘原本不用花这笔银子的,是您非要将我叫进宫里,点名道姓要我诊治。现在我来了,怎么,太后娘娘出不起银子?”你自己叫的大夫又不想多花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后被堵得一愣一愣的,而白鹤染的话却还在继续:“原本有不用花银子的太医,可娘娘不是信不着嘛!当然,他们也的确不值回票价,连娘娘您身子有恙都诊不出来,哪好意思要钱呢?如果娘娘实在觉得这个价钱太高了,那这件事情就做罢,臣女这就收拾收拾回家去。不过……”她顿了顿,笑了起来:“但您得把千金先付了,因为我方才已经诊过脉了。” “你——”叶太后实在太生气了,一口气没喘好,猛地咳嗽起来,还咳出了几丝血。 白鹤染眼尖,看着了,于是赶紧道:“您看看,病又重了吧!再这样耽误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太后娘娘三思啊,切莫因为舍不得花银子而误了自己的身子。银没了可以再赚,这命要是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叶太后更生气了,恨不能把白鹤染给掐死。她知道,只要现在自己下一道旨意,立即就能处死这个贱丫头,毕竟这里是皇宫,是她的地盘,手底下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她就不信白鹤染能反了天。 可是又不能杀,自己这个病万一别人治不好呢?那岂不真成了要钱不要命? 权烟想了个主意:“不如请其它太医来诊治一下吧!” 边上跪着的那个太医一脸苦色地道:“娘娘,今日太医院只有臣一人留守,其它的太医要么去了汤州府,要么跟着皇上去了天坛行宫,眼下太医院没人。” 白鹤染听到这里又重叹了一声,“唉,不抓紧治的话,明早还得吐血,而且印堂会发黑,手脚也会不好使。等到晌午过后太医们回来再治就太晚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此话当真?”叶太后彻底被吓住了,到了她这个年纪,最怕的就是生病和死亡,白鹤染今儿可把她给吓够呛,这要是真被说中了,自己多亏啊? 白鹤染想了想,也出了个主意:“要不这样吧,今儿天色已晚,我就不走了,算是太后您把我给扣押下来。到了明日一早您再看看,如果觉得身子还行,就自己挺一挺,不行就把银子付了,由我来为您诊治。如何?” 叶太后思虑半晌,无奈地点了头,再吩咐赵太监:“带她到偏殿歇着,把人给哀家看好了!”说完,狠狠地瞪向白鹤染,目光如刀,丝毫不掩饰腾腾杀意。 白鹤染笑着往后退了退,“太后娘娘可别这样看臣女,臣女胆子小,万一吓着了可就没法治病了,吃亏的还是您自个儿。”说完,免费赠送给叶太后一个灿烂的笑,转身走了。 叶太后感觉自己简直要疯,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堆东西,才算是稍微好使些。 权烟在边上劝道:“娘娘千万别动怒,身子要紧,一切等明日一早再说。” 叶太后也知身子要紧,不得已,只好尽量劝着自己别跟个小贱人置气,她还想多活几年,多为叶家铺铺路。她还想看着白浩轩继承文国公的爵位,还想看着白惊鸿嫁给下一任国君。 这些都没等到呢,她怎么可以死去,怎么可以被那个小贱人给气死! 这样一想,老太后心情就好了许多,带着对病情的猜疑,由下人服侍着去榻上躺着了。 白鹤染那头则是先跟赵太监要了两套干净的新衣裳,再让其准备了沐浴的水,自己跟默语舒舒服服地洗澡换衣裳,然后也去躺着了。 赵太监特别郁闷,原本他是耀武扬威的一方,原本还想着白鹤染踹门闯进来最少也得挨顿板子。结果,没想到啊没想到,白鹤染三言两语把太后给镇住了,不但没打,还让住在偏殿,保不齐明儿一早还得付千金和万两。这事儿整的,怎么就偏了呢? 他带着无限疑惑和纠结守在偏殿门口,拧着眉毛想了一宿。 白鹤染这一宿睡得到是舒坦,次日清晨醒了之后,还跟默语就这个临时居所展开了探讨:“到底还得是皇宫里哈,随便一个偏殿的床榻都铺得这么软乎,睡起来真得劲儿。” 默语也赞同:“奴婢瞅着比二夫人屋里铺得都还要好,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料子,或许也可能是棉花好,絮得厚,回去咱们也试试,把小姐的床榻改改。” 白鹤染点点头,“这个靠谱。不过咱们自己舒服也就舒服,待会儿可不能让外人看出来。” 默语不解,“小姐可是有什么打算?”她现在对自家小姐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在府里把老爷和二夫人一伙折腾得够呛不说,这都被请进宫了,没想到太后也干不过她,真乃神人也。 “打算自然是有的,但是得靠演技。”她嘿嘿一笑,重新躺回床榻,小身子往被子里一缩,立即就哆嗦成一团。不但身子发抖,牙齿都在打着架,不一会儿的工夫脸颊就发了红。 默语疑惑地伸手去探,不由得惊呼,“小姐额头怎么这样热?病了?” 她冲着默语挤挤眼,“你运内力你也热。嘘,有人来了——” 话刚说完,偏殿的门就被人推开,权烟急匆匆从外头跑了进来。到了床榻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求求二小姐,快去看看太后娘娘吧!您要的千金和万两咱们都给,立即就给!” 说着冲外头招了招手,立即有宫人拿着银票进来,递到了默语手里。权烟再道:“这是一万一千两的银票,请二小姐收着,随奴婢去给太后娘娘看病吧!娘娘今早就吐了血,眼下印堂发黑,手脚酸麻,已经躺在榻上下不了地了。一切都跟二小姐昨日说的一样,二小姐是神医,求神医去救救太后娘娘吧!” 默语听得十分惊讶,二小姐真是神了,这都能算准。 白鹤染眼底却有狡黠的光匆匆闪过,然后哑着嗓子吸着鼻子整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道:“治不了了,我昨儿淋了雨,这会儿染了伤寒,已经难受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哪还有本事给太后娘娘看病啊!再说我这两条腿,活这么大也没跪过好几个时辰,半夜里膝盖就疼得受不了,这会儿是站都站不起来,谈何看病啊?” 权烟一下就慌了,“伤……伤寒?怎么会这样?二小姐怎么会染上伤寒的?” 默语算是服了,敢情小姐是这样打算的,于是赶紧把话接了过来:“小姐刚不是说了么,因为昨儿淋了雨,所以染了伤寒。奴婢是个下人,皮糙肉厚的才没被冻着,但一个国公府的嫡小姐哪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咱们一没犯罪二没招惹了太后,真想不明白为何凭白无故的把咱们叫进来罚跪,现在人都给折腾病了,回去怎么交待呢?” 白鹤染顺着她的话往下唠:“有什么可交待的呀,我又不是大姐姐,家里没人挂念我。” “那十殿下回来怎么说呢?”默语不依不饶,“殿下走的时候可是说过的,他不在京里的这段日子,小姐您哪怕是伤着一根头发,待他回来都是要把伤您的人头发全给剃光的。现在不但染了伤寒,腿都跪瘸了,这帐怎么算?” 白鹤染想了想道:“依着君慕凛的脾气,估计得……砍腿吧?” 权烟都要听哭了,掉根头发都得剃光头,那坏了腿可不就得砍腿么。 这话要是别人说她可不当回事,谁敢砍太后娘娘的腿啊!可要换成十殿下说,那就不能不当真。有什么事儿是那个魔头不敢干的?别说砍腿,大卸八块儿都不带眨下眼。太后这个关可难过了。 “唉!”白鹤染又叹了一声,“这就是命啊!太后要是不让我跪,我也不会生病,不生病就能好好的给太后治病。可现在你看看,闹成这样,病也治不成了,遭罪的还是太后娘娘。何苦呢?自己坑自己啊!” 权烟欲哭无泪…… 第160章请神容易送神难 德福宫这一早上乱的啊,场面简直叫一个空前绝后。 几十个宫女太监齐唰地跪在白鹤染床榻跟前哭,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一边哭还一边给她磕头,同时苦苦相求:“请二小姐为大后娘娘治病,求二小姐妙手回春,救救太后娘娘!” 默语看这场面就来气,“别哭了,都起来,这是干什么?哭丧呢?” 白鹤染也跟着说:“就是,你们千万别这样,可小声点儿,这哭哭啼啼的传到外头去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娘娘殡天了呢!” 默语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要不怎么人家是小姐她是丫鬟呢,不只出身决定命运,脑子也是决定命运的关键啊!她只想到跪在这里哭像是在哭她们家二小姐,结果到了白鹤染口中就成了哭太后,性质立马就变了。 白鹤染的话听得一屋子奴才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长这么大头一回遇着这样说话的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国公府出人才啊! 权烟也让她给整得没着没落的,只好苦苦哀求:“二小姐您就行行好给看看吧!千错万错都是奴才们的错,不该让二小姐罚跪,更不该让二小姐淋雨,您大人有大量,就宽恕咱们这一回吧!求求二小姐了。” 白鹤染还是摇头,“不是我不想治,我是真病得起不来了。但凡我还能坚持,都绝不可能眼瞅着太后娘娘病重不管,我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啊!你们也别太悲观,再等等,皇上就快回来了,皇上一回来太医们就也回来了,到时候太后就有救了。”说到这儿又叫了默语:“把银票还给她们一万两,药方子没开,这钱咱们不能收。我只收诊脉的一千两,无功不受禄,这一万两还是拿回去吧!” 默语听话地将那张万两银票递到权烟面前,可权烟说什么也不接,只一根筋地道:“求二小姐为太后娘娘治病。” 白鹤染替她们出主意:“要不,你们去请请夏阳秋夏神医?” 赵太监一听这话,当时就摇了头,“不行不行,夏阳秋比你还不好对付呢!” “恩?”白鹤染笑了起来,“原来在赵公公眼里心里,一直是在对付我呢!我一个国公府的小女子能劳公公如此惦记,真是惶恐。” 赵太监差点儿没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赶紧磕头认错:“都是奴才不会说话,奴才失言,请二小姐不要跟奴才一般见识,把奴才当个屁给放了吧!” 经过这一回打交道,他算是开了眼了,怪不得老太后恨这位白家二小姐恨得牙都痒痒,这二小姐是真气人啊!这好不容易太后挑着一个皇上和十殿下都不在宫里的日子,憋足了劲儿想收拾一把,可是谁成想,即便是靠山不在家,这位二小姐也有本事自己把这个天给翻了。 白鹤染也懒得再跟一群奴才置气,于是咳嗽了几声再开口道:“我说了看不了就是看不了,你们看我现在咳成这个样子,别说给人治病,我自己都得找大夫开方吃药呢!” 赵太监赶紧道:“要不请太医先来给二小姐诊治诊治?” 白鹤染赶紧拒绝:“可拉倒吧!他那个医术我可信不过,我还是出宫找夏神医看看比较好。你们也别再这样跟我耗着了,这耗得久了,保不齐病气就要过给太后娘娘。到时候病上添病,雪上加霜,可就再难恢复过来了。” 一听说会过病气,宫人们又开始慌了,赵太监也小声跟权烟道:“快把人送出去吧!病成这样万一过给太后娘娘,咱们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权烟叹了一气,她当然也知道过病气的严重,可是她更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 走是白鹤染提出要走的,但真的就能痛痛快快平平静静的把人送走吗? 果然……“我病成这样怎么走呢?膝盖还疼得下不了地,想走都走不了,这可怎么办?” 权烟抚额,她就知道准没好事。 赵太监都快急哭了,“二小姐,奴才背您出去好不好?” 白鹤染摇头,“那怎么好意思,您是堂堂福德宫的公公,平日里侍候的都是太后凤体,怎么可以再来侍候我,我可担当不起。” 赵太监无奈了,“那您的意思是……” 她想了想,伸手从身上摸出一块玉牌来递给默语,“你去,拿着这块玉牌到前朝去,不管皇上在不在,宫里总有当职的,请他们帮忙,看能不能弄顶轿子什么的把我送出宫去。” 权烟当时就惊了,“二小姐,使不得!”她一眼就把那玉牌认了出来,惊得一头冷汗。“德福宫也有轿子,奴才用德福宫的轿子送二小姐出宫可好?” 白鹤染还是不干,“我可不敢坐太后娘娘的轿子。默语,快去吧,耽搁久了可是会过病气的,那我可是罪孽深重了。” 默语赶紧道:“奴婢这就去,不过小姐也莫要说罪孽深重的话,这皇宫也不咱们自己要来的,他们把我们强行带进来,还让小姐染了病,这事怎么说都怪不到咱们头上。”扔下这句话,默语一溜烟就跑了。跑得那叫一个快,赵太监撒丫子追也没追上。 权烟没了办法,只得去请示太后。可太后这会儿难受得都睁不开眼睛,她将白鹤染那头的事情说了一遍,老太后一句也没听进去,口中就不停地呢喃着“哀家不想死,哀家不想死”。 她没了办法,只得吩咐宫人去将昨儿那位当守的太医给请过来,好歹先把太后病情稳定着,待皇上回宫再看看该怎么办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差不多两柱香工夫吧,张太监惨白着一张走了进来,在她耳朵边儿小声说了句:“不好了,于本来了。” 权烟一愣,“于本?他没跟着去天坛那头吗?” 张太监哭叽叽地道:“不知道啊!都以为他也跟着去了天坛,可谁成想那个叫默语的丫鬟往清明殿那头走了一趟,就把于公公给带过来了。权烟姑姑快给拿个主意,这事儿可该怎么办是好啊?” 权烟也没招儿了,于本是首领太监,管着宫里头大大小小的太监和宫女,可以说除了江越以外就他权力最大。人人都知道于本跟江越那是穿一条裤子的,长得是同一个脑子同一张嘴,江越摆明了是九皇子和十皇子的人,对白鹤染那是言听计从,她是亲眼见着过的。于本当然也是得向着白鹤染说话,绝不会有二心。 眼下默语将于本给请到这儿来,想都不用想,德福宫肯定是要遭殃了。 她看了叶太后一眼,重重地叹了一声,摇了头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昨儿就劝过太后不要主动招惹那位白家二小姐,可是娘娘不听劝,非要趁着皇上不在给侄小姐出口气。结果气没出成,到把自己给气出毛病来了。”她站起身,“走吧,于公公都来了,咱们也不能躲着不见。是福是祸就看造化吧!” 两人蔫了巴叽的出了内阁,正对上刚迈过门槛进来的于本。 二人赶紧上前行礼,可刚屈了膝打了千儿,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听于本怒哼一声,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过来——“是不是给你们脸了?好死不死的去招惹白家二小姐,你们德福宫的人都长了几个脑袋?是有三头六臂不怕死不成?” 赵太监一哆嗦,特别没出息地直接就跪下了。权烟心里虽然也紧张,好在理智尚存,赶紧开口解释:“都会误会,于公公,都是一场误会。” 默语在边上冷冷地开了口,质疑满满地道:“误会?那你们给我解释解释,说太后病了请我家小姐进宫问诊,结果到了殿门口非但不让进去,还让在外头跪着,一跪就是两个时辰,这事儿算哪门子误会?” 于本眼睛当时就立起来了,“小畜生们,一天不给我找麻烦你们就闲得难受。让二小姐在外头跪两个时辰,亏你们想得出来!未来的尊王妃,千金之体跑你们德福宫来跪着,你们怎么着,比她金贵?你们是天王老子不成?就算是天王老子,那我告诉你们,十殿下的心上人,连皇上都得小心翼翼地哄着捧着,你们吃饱了撑的跟她找麻烦?” 这话瞅着是在骂权烟和赵太监,可实际上,于本的嗓门儿吊得老高,整个儿德福宫都听得见,那是句句说给叶太后听,句句在打叶太后的脸。 叶太后躺在床榻上也听见了,于本的嗓门儿太亮,想听不见都难。这一句一句灌进耳朵里,简直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先帝在世的时候,变成了失宠的冷宫妃,任人搓磨,连个太监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随即就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先帝那时了,年号已经改成天和,她的处境甚至连冷宫妃都不如。这个首领太监于本还算是温和的,若是来的人换了那江越…… 叶太后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江越要是来,就不只是指桑骂槐那样简直,怕是直接就能指着她的鼻子骂。 白鹤染,你竟敢欺哀家至如此境地,哀家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第161章一针扎死你 于本在外殿骂着,老太后在内阁恨着,一个是明目张胆的骂,一个却是偷偷摸摸的恨。 她现在非但不敢跟于本直接叫板,她甚至都不敢再招惹白鹤染了。昨天还信誓旦旦地想要收拾人家,结果人家几句话就把她给说得全身都是病,且这病除了白鹤染,可能还没别的人能治得好。 叶太后就觉得,现在自己的命被敌人握在手里了,她是听话也得听,不听话也得听。什么太后,什么母仪天下,在生命面前统统都是虚无。她必须得活着,否则叶家没有出路。 “来人。”老太后虚弱地叫了声,“去跟于本说,都是哀家的错,哀家给国公府的二小姐赔不是,给他于本千两银子做赏,请他赶紧将白鹤染给送走吧!”说到这还又补了句:“记得告诉那白鹤染,哀家撑也要撑到她病好,请她病好之后务必进宫,来为哀家看病。” 宫女小跑着去了。 外头,于本已经转移了阵地,去了白鹤染歇着的偏殿。这会儿正带着一群跟他一起来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齐唰唰地高呼:“给尊王妃请安,尊王妃鸿福安康!” 声音震耳欲聋,听得德福宫的人是又惊又怕。 连于本都认了这位二小姐是尊王妃,可他们昨天却跟着老太后一起作死,狠狠地给了白鹤染脸子看,这可该怎么办才好?到底还能不能活?就十殿下那个性子,还不得把他们都抽筋剥皮喂大鱼啊? 于本把桌子砰砰拍着地面,一脸愤恨地道:“我就纳了闷儿了,十殿下捧在手心儿里疼着的宝,怎么到你们这儿就成了根草了?让国公府的嫡小姐进宫来看病,亏你们想得出!有病找太医,找人家嫡小姐干什么?病的是身子还是脑子啊?人家好心来了,结果又是罚跪又是淋雨,我的天哪!德福宫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你们一个个的是要上天啊!” 来给太后传话的宫女终于得了个空,赶紧跪下来,将老太后的话说了一遍。 于本都气笑了,“还指望看病呢?公然收买,如此明目张胆。你去问问太后娘娘,这事儿要是让阎王殿知道了,应该怎么算?奴才切了命根子入宫,遭那么大罪,还想着多活几年呢,你们可别害我。” 说完,再不理会德福宫的人,跪着往白鹤染近前爬了几步,语调立马软和下来,“王妃,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奴才将夏神医请进来给您瞧瞧?还是咱们直接去国医馆?要不还是回尊王府吧,好好养养,省得十殿下回来了看着您这样儿心疼。” 白鹤染对于本的演技十分满意,私以为当朝老皇帝可能是戏班子出身,要不怎么培养出来的太监一个比一个戏瘾大呢? 她哑着嗓子开口说:“不用那么麻烦,我还是回国公府吧!一宿没回去,我那个爹保不齐又要给我扣上一顶夜不归宿的帽子。” 于本闷哼一声,“国公爷这个毛病也是得改改了,再这么下去早晚害人害己。王妃也莫急,十殿下和九殿下应该也快回京了,届时可得让他二位将您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好好的讨上一讨。什么罚跪啊淋雨啊的,一件都不能少。” 德福宫的人又集体开始打哆嗦。 权烟面上实在挂不住,小声说了句:“太后娘娘病重,许是糊涂了才会如此,公公若不信可以亲自过去看看,奴婢绝未说谎。” “哦?”于本眼珠一转,又对白鹤染说:“王妃,要不奴才过去看看?” 白鹤染点头,“去吧,太后为尊,你到这里来是该给太后请安的,别让人挑出错处。” 于本对此深以为然。 可等他进了太后的内阁,就又没什么好脾气了。用他过后的话来说,那是一见着太后那张老脸就来气,脾气是怎么收都收不住。 眼下于本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叶太后,非但没有半点儿同情心,甚至还有那么点点小期待。老太太要是就这么没了,那东秦皇宫里该是多么其乐融融啊! 可太后就只是病着,并不致死,她甚至还问于本:“你是来看哀家笑话的吗?是不是哀家快要死了,你们一个个的心里头都乐开了花?哼,别高兴得太早,一个奴才而已,哀家即便要死,也得让你们都死在哀家的前头。” 于本一副害怕的样子道:“太后娘娘可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啊!您可得好好活着,十殿下回来还得跟您要交待呢!唉,您说您也是的,好好的在德福宫里享福不好吗?做什么非得把白家二小姐叫进来罚跪?人家招您惹您了?娘娘别怪奴才说话不好听,实在是忠言逆耳,奴才是想给娘娘提个醒,除了十殿下之外,九殿下可也对二小姐不错。就以他对弟弟的那个疼爱法,动了他弟弟的心上来,他还不得查死叶家啊!都说老人家有了权势,得想着给娘家填福份,太后娘娘这真可谓是大义灭亲,一点儿后路都不给娘家留,堪称国之典范啊!” 叶太后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气晕过去。 于本乐呵呵地从内阁里出来,“咱家看过了,太后娘娘的身子的确是不大好,才没说几句话就晕了过去,你们赶紧去传太医给瞧瞧吧!至于是不是因为病糊涂了才为难了未来的尊王妃,呵呵,这个咱家可管不着,十殿下也不太可能会听这种借口。毕竟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是王妃生病又受伤,这笔帐德福宫怕是赖不掉了。行了行了,你们自己处理吧,咱家得先送王妃出宫了。” 他说完,亲自上前跪到白鹤染榻边,背冲着她的,“王妃,奴才背你上轿。” 白鹤染没拒绝,就由于本背着从偏殿出了来,走到外殿的时候却叫了停,然后问于本:“你方才说,太后娘娘晕过去了?” 于本点头,“的确是晕过去了。” “这怎么行,好歹也是太后,眼下人还晕着,我就这么走了,实在是于心不安啊!”她想了想,然后叫默语:“你从药箱里取一枚三寸长的金针,在太后娘娘左手中指指腹上连扎三针。记着,每针都要扎到底,顶到指甲根儿才算成功,三根扎完太后娘娘肯定就会醒了。” 说完,还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权烟道:“人总昏迷着不是好事,眼下宫里没有靠谱的太医,就昨天那位的医术,治不好还是轻的,万一再给治坏了那可就真要了命。我既然赶上了就不能坐视不理,当然,这三针也不算是我白送的,既然那张万两换银票你们拒不肯收,那就当做我出手相救的诊金吧!唉,说起来用一个药方子的价钱换成救治一命,我实在是亏得很。罢了罢了,谁让赶上了呢!默语,去吧,别给太后娘娘耽误了。” 默语差点儿没笑抽了,强忍着快速走进内阁。不多时,就听到叶太后杀猪般的嚎叫声从里头传了出来,凄厉无比。 于本感叹:“王妃不亏是神医,三针下去太后居然就醒了,这要是让太医院来治,指不定得喝多少苦汤药呢!”感叹完还告诫权烟一众人等,“你们可都得记着点儿王妃的大恩,救命之恩大过天,以后再见了王妃可得当恩人待着,都听懂了么?” 一众宫人齐唰唰地答道:“奴婢听懂了,记下了。” 此时的权烟是一脸的绝望,三针,扎穿整个指腹,那能不醒么?那是生生扎醒的好吧?再狠点儿都能直接给扎死了! 这白家二小姐果然够狠够毒,如今想想,太后整日里挖苦心思地想着怎么对付她怎么弄死她,真是一点儿都不多余。这样的女儿留在白府,侄小姐母子三人哪里还有翻身的可能? 于本不再多说,背着白鹤染走出大殿。院子里停着一顶八人抬的软轿,十分华贵。 于本告诉她:“轿子是皇后娘娘出行时用的,因为这去天坛是跟着皇上一起坐的车撵,所以轿子就搁在了宫里。娘娘早就有话,如果王妃您在这期间进了宫,就让奴才用这顶轿子送您出去。” 她轻“咦”了一声,“皇后娘娘知道我会进宫来?” 于本说:“也是猜的。但娘娘说了,太后因为府上二夫人的事一直记恨着您,平时宫里人多她也没什么机会跟您找不痛快,但这会儿却与以往不同,不但十殿下不在上都城里,就连皇上皇后都要外出祭天祈福,这对太后来说可是个绝佳的机会。依着太后的性子,她肯定是不会错失良机的。” 白鹤染点点头,“皇后娘娘真是深谋远虑。”不亏是当上皇后的,心思果然细腻,思虑也的确周全。通过此举她也能看得出,君慕凛那家伙在自个儿的家族里实在是很吃得开。 她抿嘴笑了起来,由默语搀扶着坐进轿子里。八名宫人稳稳地将轿子抬起,耀武扬威地出了德福宫的大门。 德福宫上上下下皆是松了一口气,赵太监抹了把汗说:“起初还以为把人骗进宫来就能随意搓磨呢!谁成想,请进来的人不但不好拿捏,她简直……简直就是个瘟神。” 权烟点点头,“瘟神不除,天下难安。” 德福宫终于安宁下来,除了老太后偶尔还要发出几声惨叫之外,再没其它的动静。 白鹤染的轿子也稳稳地越走越远,直到拐了弯再看不见,才有一青衣男子自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 第162章我若变了,是你的末日 青衣折扇,和光同尘,却已不再是当年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如今他的眼里悲伤尽透,每一呼一吸一颦一动都环绕着挥散不去的哀愁。 这是四皇子,君慕息。 他看着白鹤染远去的方向,看着看着就露了笑容出来,口中反复地念叨着一个名字:“婳宛,婳宛,若你当年也能有她这般气势,是不是就不会被送到那样的地方?受那样的苦难?” 说到这里,却又带了几丝嘲讽摇头,“不对,不怪你,怪我。没有人为你撑腰,你哪来的气势?我不能像凛儿那样给你无畏的底气,你如何抵抗?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你该恨我。” 他离开原地,大步踏入德福宫,一掌伸出,砰地一声打开刚刚关起的宫门,吓得院子里的宫人跪了一地。 还以为是白鹤染又回来了呢,抬头一看不是,顿时松了口气。可再仔细一瞧,竟是四皇子君慕息负手而来,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就又提了起来。 赵太监上前行礼,真想问问他来此为何,君慕息心中郁结之气却一时难平,折扇一挥,赵太监原地打挺,直接就飞了出去。落地时砸在个木墩子上,砸了个稀碎。 德福宫内阁,君慕息双手负于身后,冷冷地看着眼前被白鹤染折腾得半死不活的叶太后,眼中是痛快的讥笑与嘲讽。他这个人从来与人和善,人们都说他淡墨如水谦谦君子,却唯独对上这叶太后,什么风度什么优雅,他恨不能挥剑斩杀,剁肉拆筋。 “今时不同往日了吧?”君慕息淡淡地开了口,唇角含笑,目光中却透着无尽杀意。“不是每个女子都像婳宛那样任你摆布,也不是每个家族都像当年的苏家那样,轻易就落入了你的圈套。想用当年对付苏家那套再来对付白家,对付白鹤染,没那种可能了。” 他眼中杀意点点收回,换做浓浓的赞许,和遥遥的向往,“凛儿看上的女子,又岂能是平常之人。叶氏,这才只是刚刚开始,怎么样,滋味如何?” 此时的叶太后半举着一只手,手指头血乎乎一片还没来得及包扎,钻心地疼。权烟在榻边跪着不敢出声,就听叶太后道:“你也就只能到哀家里这里来逞逞威风,没有老十的本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送到别的男人怀抱里。哀家也想问问你,滋味如何?” 君慕凛面上又泛起酸楚,心口绞痛几乎让他再难维持站立。过去多年的往事再一次提及,就像已经长好的新肉又被生生剜开一样,疼,更悲伤。 “你对付不了凛儿和慕楚,就只能拿我出气。”他再开口,话里的悲情让这间屋子都跟着泛起浓浓哀伤,连权烟听着这样姿容如仙人般的皇子说出这样的话,都忍不住想掉眼泪。 叶太后却大笑起来,得意地告诉他:“是啊!因为哀家知道你心最软,最善良,他们让哀家不痛快,哀家就让他们最在乎的兄弟不痛快。如此,方能解哀家心头之恨。”她越说越得意,刺激君慕息的乐趣好像能让抵消手指巨痛一般,她告诉君慕息,“你知道吗?这些年哀家只要一想到当年的苏家,做梦都会笑醒。搓磨你,就跟搓磨老九老十是一样的痛快,看你痛苦的样子,就像看到他们痛苦一样,哀家高兴,哀家欢喜。君慕息,你得谢谢你的好兄弟们,是他们让你感受到了如此之大的痛苦,人生悲欢起伏,滋味到底如何?哈哈哈哈!” 叶太后狂笑起来,就像个疯子。权烟在边上跪着,看着,听着,突然就开始害怕。 太后如此残酷对待四殿下,白家二小姐又用那般凌厉的手段对付她,这莫不就是报应? 君慕息的面上恨意渐消,慢慢换上让人心寒的冷漠,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他们那样,你会后悔,因为那将是你的末日,更是叶家的末日。” 叶太后缓缓摇头,坚定地道:“你不会,你心怀天下苍生,不迁怒,不杀生,你这样的人,又如何会变成他们那般?” 君慕息亦摇起了头,无意在此地再多待一刻,转身离去。只是一边走一边应着她的话道:“人世间,任何事都不会是绝对的,包括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天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又如何能将我看得清楚?因因果果,善善恶恶,终有一日万事分明。不是不报,时辰末到。” 话音落时,人已走出大殿,只留下阵阵回音绕于叶太后的耳边,让她感到了森森寒意。 白鹤染由于本护送,无数宫人陪伴,再用八抬大轿抬着,轰轰烈烈地回到了文国公府。 看到这场面的一刻,白兴言心里头是万般庆幸。幸亏上次有了经验,当白鹤染再一次一夜不归时,他没有像头回那么激动,更没敢请什么家法,只是一早起来默默地等在门口,以免再弄错了原因,闹笑话不说,自己还得没脸。 他拍拍心口,再次庆幸自己的英明决断,也再一次郁闷这个招他烦的女儿,怎么总能摆出这么大的架式呢?为何宫中人都这么给她脸面? “哟,国公爷是在这儿等着接王妃吗?国公爷怎么瘦了?脸色也不好看,病了?”于本面上堆笑迎了上来,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假,皮笑肉不笑的,一点儿喜庆样儿都没有。 白兴言心中厌烦,口上却还是得笑着答话:“不瞒于公公,本国公最近是病了,公公今日怎么得空到府上来?”他一边说一边往外头看,“哟,跟小女一块儿来的。” 于本“切”了一声,“行了,国公爷,明人不说暗话,您怎么老是拐弯抹角的呢?咱家今儿就是专程送王妃回府的!来来来您瞅瞅,皇后娘娘凤轿,昨儿临出宫前特地嘱咐要留给王妃用的。”说到这处顿了顿,然后就笑了开,“哎哟瞧我这记性,就觉着国公爷好像有点儿懵,这会儿才记起来,您被皇上停朝半年,怕是皇上带着文武百官到天坛为汤州府祈福的事儿,还不知道呢吧?” 白兴言的脸都黑了,“皇,皇上去,去天坛了?” “可不!皇上皇后都去了,就留了四殿下监朝。当然,太后年岁高了,是不可能跟着一起去的。许是她老人家在宫里闲着没什么事儿做,昨儿就把王妃给请进宫去唠了会儿闲嗑,这一唠就唠过了头,直接留王妃在德福宫睡下了。” 白兴言听到这里终于精神一振,“太后召她进宫的?”太后终于出手了? 身后,陪着白兴言等在前院儿的白惊鸿也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面露喜色。她就知道,姑姥姥绝对不会看着她们母女在白家受欺负不管。如今皇上皇后和两位皇子都不在京里,正是出手的好时候,一个小姑娘对上在后宫争斗下活了几十年的太后,还能有什么好受? 白惊鸿的目光投向于本身后的凤轿,神色复杂。又是想着白鹤染坐轿子回来的,莫非是被打了?走不得路了?一边又妒忌那顶凤轿,那本该是她才能坐之物,竟被这小贱人玷污,将来她承了后位,定把这轿子拆了烧了,重新再制一顶,绝不与这小贱人坐同一物。 “国公爷说得没错,正是太后娘娘召王妃进宫的。不过……”于本顿了顿,长叹一声,“唉,太后年纪大了,脾气也跟着大了,王妃进宫一趟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让罚跪,不但罚跪,还淋了雨。这不,王妃病了,膝盖也受了点伤,走不得路,咱家只好抬了凤轿将人送回来。” 白兴言一时没控制住,当场就乐出了声,“受罚了啊!受罚好啊!好啊!” 白惊鸿赶紧扯了他一把,然后柔声开口,语带担忧地问:“二妹妹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于本冷哼一声,没搭理白惊鸿,到是问向白兴言:“怎么?咱家听国公爷这个意思,好像王妃受罚受伤你还挺高兴?” “哎!”白兴言大手一挥,“这不是高不高兴的事儿,她惹恼了太后娘娘,受罚那是应该的,必须的。身为臣子,本国公坚决支持太后娘娘的任何决议。” “哟,国公爷还真是深明大义之人。”于本话里满是嘲讽,“就是不知道在国公爷眼里,太后和皇后之间,又是哪一位的份量更重一些呢?可别怪咱家没提醒您,王妃可是坐着皇后娘娘的凤轿回来的,此一事等皇上皇后回宫,定是要跟太后她老人家讨个说法,既然国公爷如此支持太后的决议,那等到皇上问责时,可别忘了进宫去帮太后说说话,跟皇上也讲讲您的这番只管太后不管皇后的道理。” 于本说到这儿又长叹了一声,“唉,还有啊!九殿下和十殿下也快要回京了,到时候国公爷还得仔细想想该怎么样面对这二位。九殿下还好说,顶大天也就是找找叶家的麻烦,但十殿下可就保不准了,指不定就要怪您没护好闺女,跟您也算一笔帐。” 白兴言一颤,心,瞬间就沉了…… 第163章有这样跟王妃讲话的吗 首领太监于本这回给白鹤染撑腰,可是下了血本儿,把自己的脑袋都豁出去了。 按说他一个太监,就算头衔再高那也是奴才,就算太后再不招皇上待见,那身份也是压在那儿呢,弄死他一个太监简直易如反掌。他敢如此跟太后叫板,当时的确是拼着掉脑袋的风险,硬着头皮往上冲的。 不冲不行啊!皇上皇后都不在宫里,总管江越也跟着一起去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白鹤染出了什么事,那几位回来还不得扒了他的皮啊! 得罪太后事小,只要当时能保住命,过后主子们回来自然就没事了。可一旦保不住白鹤染,让太后占了上风,过后主子们回来,他的命肯定也得没了。 于本觉得自己跟江越比还是差了些,今早上的事如果换了江越在,德福宫的房盖儿估计都能给掀开。他也就这本事了,好在将未来的尊王妃给带了出来,十殿下回来就算不褒奖,至少也不能怪他。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回到凤轿跟前,在外头躬着身道:“王妃,奴才扶您下轿行吗?” 白鹤染轻咳了下,说:“不劳烦于公公,让我的婢女扶着就好。”说着话,从里头伸出一只手来,默语赶紧上前搀扶,缓缓地将人扶出了凤轿。 于本一脸笑容地问:“王妃身子如何?可有不适?这一路上颠簸了些,您要觉着不舒服,奴才这就到国医堂去请夏神医过来看看。” 她摇摇头道:“除了在德福宫的旧伤旧患,并没添什么新毛病。皇后娘娘的凤轿十分舒软,坐在里头连原有的毛病也好了不少呢!”说罢,目光终于投向了白兴言,却是语带讥讽地道:“怎么,父亲该不是又等在前院儿准备骂我吧?这一次又打算给我扣个什么罪名?” 白兴言气得牙都疼,“混账东西,有这样子同父亲讲话的吗?” “恩?”这话于本就不爱听了,“那也没有这样子同王妃讲话的啊!” 白兴言据理力争:“她现在还未及笄,人还未嫁,就依然是我白家的女儿,算不上王妃。” “哟!”于本笑了,“这事儿国公爷您可真别太有自信,女儿是您家的没错,人还没嫁也没错,但架不住十殿下他提前承认了啊!殿下现在一口一个我媳妇儿我媳妇儿的,谁还敢说府上二小姐她不是王妃?啊,当然,这个提前就被人叫媳妇儿,的确是有损声誉,国公爷您要是有意见就跟十殿下提起,让他收敛点儿。” 白兴言这个上火,跟十皇子提意见?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他才敢跟那个魔王提意见。 还收敛,那魔头知道什么叫收敛吗?简直是笑话。 “哦对了。”于本又想起个事儿来,“上回皇上跟十殿下说话,咱家在边上侍候着就听着皇上说了一句什么……哦对,你媳妇儿什么带进宫来给朕看看啊!您听听,皇上都说你媳妇儿,这代表什么?国公爷还要坚持您方才的话?” 白兴言又一哆嗦,赶紧道:“不敢,不敢,是本国公失言。” “恩。”于本点点头,“国公爷知道就好。那就回了王妃的话吧,在这等着是干什么呢?” 白兴言一脸苦色,“本国公在此,是在等候白……呃,等候王妃回府。” “这还差不多。”于本不再理他,转而又跟白鹤染道:“那奴才就送王妃到这里了,皇上晌午就能回宫,奴才也得回去候着,王妃若是有事再差人到宫里找奴才。”说完,恭敬地行了礼,然后一挥手,带着一众宫人又抬着凤轿走了。 白鹤染哪有什么病,也不发烧,膝盖也不疼,这会儿活蹦乱跳地回了家,还一边走一边说:“许是凤轿里头有龙凤之气,能躯邪,我这被太后娘娘折腾得病歪歪的身子,坐了一回凤轿后竟觉得自在许多,伤病仿佛全都好了。” 白惊鸿一听这话,立时就又想起太后召了白鹤染进宫,折腾得白鹤染生了病的事。于是开口问了句:“二妹妹可是在宫里头受苦了?”面上一副同情关怀模样,实际心里头可是乐开了花。她多么想听白鹤染说如何如何受苦,太后如何如何折磨她啊,那简直大快人心。 白鹤染也确实挺如她愿的,当时就用哭哭叽叽的小动静回了话道:“太后派一位公公到国医堂寻我,说什么太后病了,要我进宫去给太后看病。”说到这处,她就看向白兴言,“父亲您瞧,太后娘娘拿我们家当成什么了,生病了请太医就是,却把文国公府的嫡小姐叫进去看诊,简直也太不把咱们家放在眼里了。” 白兴言冷哼着道:“能为太后娘娘看诊,那是你的福份,应该感到荣幸。” “哦。”她点点头,“原来父亲是这样想的,那便是荣幸吧!可是我进了宫之后太后却又不着急看病了,而是见都不见我,只让我在院子里干跪着,一直跪到下雨,把我和默语给淋了个透心凉……阿嚏!”说到这里她还打了个喷嚏,然后吸吸鼻子,一副染了伤寒的模样。 白兴言心里也是很痛快,太后整这个死丫头,他高兴啊! 白惊鸿很想往下听,只罚跪和淋雨怎么够,姑姥姥一定还有更美妙的手段。于是她追着问了句:“那后来呢?” “后来啊……”白鹤染笑出了声儿,“我又不傻,总不能一直跪在那儿被雨浇着啊!所以后来我就站了起来,一脚把德福宫正殿的大门给踹开了,然后带着默语到殿内躲雨。” “恩?” 所有人都惊了! 不只白兴言和白惊鸿,就连听了这话的下人,和刚跑到前院儿来看热闹的白浩轩也惊了。 踹开了德福宫正殿的门?是用踹的?他二姐姐也太……太霸气了! 白兴言都吓傻了,“你,你说什么?你干什么了?” 白鹤染挑挑眉,“父亲没听清楚么?我说我踹开了正殿大门,进屋去躲雨了。哦对,还捎带着给老太后把了个脉,收了她一千两银票。” “二妹妹!”白惊鸿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说的可都当真?” “自然当真,不信你们问默语。” 人们的目光又向默语投了去,于是默语清清嗓,开口道:“二小姐说的一切属实,且除此之外,二小姐还趁出了太后娘娘无数病症,都是太医院从前没查出来的。太后不信,把二小姐在宫里扣了一宿,但碍于万一真有病还得求二小姐给医治,所以没敢再对二小姐不客气,恭恭敬敬地将二小姐请到偏殿去歇息。次日,也就是今儿一大早,太后果然犯病了,一整个德福宫的太监宫女都跪到了二小姐榻前,求二小姐给太后治病。那场面,就跟太后殡天了一般,哭丧声传得整个后宫都听得见。” 白鹤染差点儿没乐出声来,心说默语这张嘴也是够损的,事情经过简直神还原啊!直把个白兴言和白惊鸿两个给还原得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默语那头却还在继续,从哭丧说到小姐病了,再从小姐病了说到于本来。紧接着,把个于本怎么指桑骂槐把德福宫上上下下都骂了一顿的事也给讲了一遍,最后还点了个题——“既然二小姐名为给太后看病进的宫,那这个宫就不能白进,更何况中途太后还硬塞了一万两银票给咱们,无功不受禄,这个银子也不能白拿。于是小姐就吩咐奴婢用三枚金针,把被于公公气晕过去的太后娘娘给扎醒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就这么长的针,我从指腹用力那么一扎,直接扎到碰着手指甲,感觉到指甲的硬度才拔出来。老爷,大小姐,咱家二小姐真的是神医,才三针就把晕过去的太后娘娘给扎醒了,这医术简直绝了!” 白兴言晃了晃,最终还是没站住,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白惊鸿赶紧去搀扶,心下却已是乱作一团,一下没扶住,刚拽起一半的人又被摔了回去。这一下摔得白兴言两眼直冒金星,屁股都差点儿没摔成八瓣。 白惊鸿早已经顾不上他,原本还指望太后收拾收拾白鹤染,可眼下看来,分明是白鹤染把老太后给收拾了。这连打带骂的,最后直接用针扎,她的姑姥姥还……还能不能撑得住啊? 白兴言坐在地上捂着屁股,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恶女!恶女啊!家门不幸竟出此恶女,我白家迟早要毁在她的手里。” 白鹤染却无意搭理他,只乐呵呵地由默语搀扶着往院儿里走,直奔了念昔院儿的方向。 到是在经过白惊鸿身边时脚步顿了顿,轻轻开了口道:“我亲爱的大姐姐,这些年在文国公府里装模作样耀武扬威,同你的母亲二人联手处处挤兑我的祖母,日子是不是过得很嚣张自在?我亲爱的大姐姐,给我听好了,你在府里不让我的祖母好过,那我便进宫去折腾你的姑姥姥,咱们看谁能折腾过谁。” 白惊鸿一怔,目中有凶光闪过:“你究竟想怎样?” 第164章后宫里到底谁是老大 “想怎样?”白鹤染扯扯唇角,“我的想法可多了。比如说你动我一尺,那我就动你一丈,你碰我祖母一根头发丝,那我就扎你姑姥姥一根手指头。别拿太后不太后的吓唬我,哪一天真把我惹急了,天王老子我也照样剁。” 她伸出手,揪了揪白惊鸿落在鬓边的一绺碎发,“你大可以放手反击,总之我话就摞在这儿,但凡我祖母有半点闪失,哪怕她只是咳嗽了一声,我绝对要了宫里那老太太的命。白惊鸿,你的姑姥姥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相信不用我多说了吧?所以,我亲爱的大姐姐,想要保住你的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你最好天天为祖母诵经祈祷,希望她能长命百岁日日安康,否则,你的好日子也就头了。” 白鹤染走了,回念昔院儿了,剩下白惊鸿和白兴言站在前院儿面面相觑。白浩轩则乐呵呵地跑回老夫人那里,把在前院看到的听到的当成故事讲给老夫人听。 白惊鸿问身边的父亲:“二妹妹这是怎么了?父亲,惊鸿真的没有对祖母不好,惊鸿从来都与人为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么会对祖母不好。父亲明鉴,请父亲明鉴啊!” 她说着直接就跪到了白兴言面前,“如果惊鸿此言有假,天打五雷轰!” 话刚说完,也不怎么就那么巧,晌晴的天突然霹雳震响,咔嚓一声当空打了下来。 白惊鸿吓得嗷嗷叫,抱着头蹲在地上,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白兴言也愣住了,抬头看看天,再低头看看白惊鸿,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不过他不在乎,对老太太好与不好他是无所谓的,他只要白惊鸿能一直保持着倾城美貌,太后在宫里能多活几年,给他足够的机会,他就可以成就大业,将白家推向另一个巅峰。 他将白惊鸿扶起来,小心翼翼的,像捧着一颗珍珠,“父亲相信你,你说什么父亲都信。” 白惊鸿哭得更厉害了,“多谢父亲。”面上是一片凄凄哀哀,可心里却已经乱作一团。白鹤染的恐吓让她担忧,还有昨日白鹤染居然出府去见二皇子,这更让她为之心慌。 彼时,白鹤染还走在半路上,天空突然打起的炸雷把她也吓了一跳。默语抬头看了看天,不解地道:“晴天啊!打哪门子雷呢?” 白鹤染想了想,猜测说:“兴许是有人在发誓吧!发那种天打雷劈的假誓,遭报应了。” 默语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二人在半路遇上迎春,迎春一见她俩回来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奴婢听说小姐回来了,正打算到前院儿看看呢!小姐您没事吧?听说是坐着凤轿回来的,是见到皇后娘娘了?” 白鹤染摇摇头,“皇后没在家,我见着的是太后。让默语讲给你听吧,我实在是有点儿饿了,先回去吃东西。” 学会了做肉饼的丫鬟烙了肉饼熬了稀饭,白鹤染和默语二人吃得喷香。迎春在边上看着她俩吃,不由得发出无限感慨:“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哪家小姐跟丫鬟坐一起吃饭的,小姐你还给丫鬟夹菜,真是……叫我说什么好呢?” “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什么也别说。”白鹤染敲敲筷子,“你家小姐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规矩跟填饱肚子相比,狗屁都不是。你们既然是我的人,那我就得把你们给养好了,默语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我总不能为了点子破规矩,再把她赶到外头去蹲墙角灌冷风。” 迎春再次感叹,“我们家小姐就是心好。” 默语也跟着点头,“是,心可好了,那给老太后扎的,满手是血啊!” 白鹤染挑眉,“怎么,觉得我太狠了?” 默语摇头,“奴婢说笑呢,针是奴婢扎的,要不是小姐吩咐了要那样扎,奴婢直接把她十根指头穿成串儿。” 迎春也听全了事情经过,此时也表达起自己的看法:“若不是小姐您先出手将太后的气焰给压了下来,这一天一宿还保不齐遭多大罪呢。奴婢敢说,太后的手段绝对比小姐用针扎她还要狠毒百倍,毕竟宫里虐人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小姐跟叶家的恩怨,也实在是太深了。” 默语又问出一个疑惑:“小姐,太后真的生了重病么?奴婢见小姐列举出那么多病症,她似乎还都认了?” 白鹤染告诉她:“等你到了她那个岁数,保不齐那些病症你也都有。典型的老年病而已,人都是怕死的,我再说得重一点儿,她再多往深里想一层,稀里糊涂的也就真的有了。” “那今早的印堂发黑呢?” “哦,昨儿诊脉的时候随手给她下了点儿毒。” 默语感到遗憾,“怎么没直接给毒死拉倒?” “是不是傻?”白鹤染拎起个肉饼敲了她一脑袋,“太后要真死在我手里,这事儿可就闹大了。别说我还没嫁给君慕凛,就是真嫁了,毒死太后那也是大罪。” 迎春也跟着一起教训默语:“多跟小姐学着些,可千万不能出去给小姐惹事。” 当晚,白鹤染决定歇一歇,不去折腾白兴言了。但默语觉得昨晚已经给白兴言放了一天假,今晚要再不去就太便宜他了。于是主动请命:“小姐歇着,奴婢去给他泡水,小姐把迷药给奴婢带上些就行了。” 白鹤染觉得这主意甚妙,当初带默语一起观摩,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于是给了默语两个小瓷瓶,把人放出去行动了。 可她却也睡不着,手里拿着君慕凛的那块玉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看,心里头也不停地琢磨着,这玩意可真好使啊,那家伙在宫里也是真吃得开啊!趁着君慕凛还没回来,她要不要再去尊王府库房转悠转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念头刚一冒出就被她强行压了回去,既然早晚都要嫁,整座尊王府都是她的,何必急于一时?搞得像在查收婚前财产一样,她才不能表现得那样在乎他,不然那家伙会骄傲的。 到是这种交钥匙的方式,有点儿像前世小情侣交出工资卡,算是在表达一种信任吧! 白鹤染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而这一晚,皇宫里头却有几个人不太能睡得着了。 白鹤染被太后叫进宫来,又是罚跪又是淋雨的事,于本在皇上皇后回宫后的第一时间就给上报了。添油加醋,把太后对白鹤染的虐罚又加重了几分,也把白鹤染的伤寒和膝盖受伤也说得又重了几倍。 天和帝听得吹胡子瞪眼睛,当场就要找太后理论去,陈皇后赶紧把人给按了住,好一顿劝哪:“你是皇上,这事儿出在后宫,就算要去理论那也该是臣妾去,你去了算怎么回事?哪有大男人掺合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的?皇上您先稍安勿躁,在这昭仁宫里坐一会儿,德福宫那头,臣妾去走一趟。” 陈皇后说走就走,当时就动了身,带着近侍宫女若夕,和非要一起跟去着看热闹的江越。 几人在路上就做好了分工,江越对付太监赵奉,若夕专攻宫女权烟,而她本尊,直接去收拾正主。用皇后的话来说那就是:“本宫得让她知道,在这个后宫里,谁才是最大的女人。” 德福宫正殿的大门又是被踹开的,这一连都挨了两回踹了,下人们心里算计着,怕是明儿得找人修修,不然晚上会漏风。 比起白鹤染和四皇子,皇后的到来更能让德福宫的人感到绝望,就连叶太后都再一次为自己召白鹤染进宫这一决策感到深深的悔意。 外殿里,江越已经把那赵太监打入了罪奴司,若夕也叫人将权烟按在凳子上,惩罚是三十大板。 叶太后听着外头啪啪的打板子声,每一下就都像是打在她的脸上,渐渐地打光了她的气势,打毁了她的所有的信心。 她听到陈皇后的声音沉沉地向她压了过来:“在这个后宫里,太后需得知道哪个女人才是最尊贵的一个,不能因为本宫不在就反了天,否则外头会说太后乱政,会说太后娘娘您勾结娘家霍乱朝纲,罪当诛!您是皇家人,自然诛不着,可叶家人怎么办呢?本宫此番是好心过来提醒您,入了皇家,就一心一意想着皇家的事,至于外头谁家跟谁家怎么闹,谁赢了谁输了,那都跟皇家的女人没有任何关系。若是改不了总惦记宫外事的毛病,那本宫也可以帮着太后娘娘跟皇上说说,让您出宫去生活,回到您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叶家。太后以为如何?” 叶太后一哆嗦,“你是皇后,我是太后,你不能这样同哀家讲话!” 陈皇后却摇了头,“若你是本本份份的太后,本宫身为儿媳,自然会待你如亲母,孝心在上,侍候你晚年终老。只是很可惜,你不是。你身在后宫,却终日只想着叶家、郭家和白家的那一桩桩事,终日暗中部署自己的势力,终日遥遥指挥着叶家如何行事,如何下那一步步你们所谓的棋局。但你可曾想过,一个久居深宫的女人,一个同当今圣上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太后,真的可以篡了君家天下吗?简直——痴心妄想!” 第165章皇后的儿子 从德福宫回来,江越声情并茂地将在太后那里发生的事说给天和帝听,天和帝一边听一边点头:“皇后越来越有个皇后样了。” 陈皇后坐在暖炕里感叹:“都是皇上培养得好。再说,臣妾这也实在是没办法,这事儿要是不给办漂亮了,凛儿回来还不得炸了锅?这么些年了,没见他对哪个女人上心过,唯独这么一个,结果趁他不在京里就被人给欺负了,这事儿连本宫听了都觉得面上无光。凛儿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也是在我身边长大,太后这样对本宫的未来的儿媳妇,那就是打本宫的脸。” 陈皇后抓了把核桃仁,气愤不已,“自己怎么当上的太后心里都没数么?逞什么威风。” 天和帝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当皇后就该这样,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后宫你最大,你怕谁呀?你瞅瞅你当初刚进王府那会儿,朕大声说句话都能给你吓一哆嗦,跺一跺脚你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朕当时就想啊,这胆量可怎么活呀!不出俩月不就得让人给整死啊!我这人心善,就合计不能眼瞅着好好一个活人稀里糊涂地就没了,得,亲自给你调调吧!结果没想到这一调还调大发劲儿了,你现在都敢蹬鼻子上脸教训起朕来了。” 陈皇后闷哼一声,低头瞅了瞅正蹲地上给她砸核桃的天和帝,面色阴郁地道:“这说明我有悟性,不然我怎么活到现在?你一个接一个的把女人往后宫里纳,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我若不坚强,谁给我依靠?” 天和帝也叹了一声,“没办法,皇家要开枝散叶,广纳后宫是老祖宗的传统。年轻那会儿不懂事,觉得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那我自然也该这样做,不然孩子生少了就更没机会争皇位了。那些老臣们会说我子嗣过少,稳不住江山。后来老了,渐渐地对这些事情也看淡了,可人也早都纳了进来,一切都已成定局。或许这就是命吧!” 他抬头看了看陈皇后,心里也不是滋味儿,“是朕对不住你,没能保住咱们的孩子。” 一提起这个,陈皇后鼻子就忍不住发酸。 她也是生过皇子的人,只可惜,她的八皇子君慕离自打出生身子就一直不好,勉强养到四岁,一场寒伤就要了那孩子的性命。她为此伤心了许久,差一点自己也跟着去了,更是自此再不愿跟天和帝同寝,只一心抚养失去生母的九皇子和十皇子。 然而后来有次醉酒,原本是闯到天禄宫要跟皇帝吵架的,结果也不怎么的,吵架变成了睡觉。也就是那一次,又怀上了小公主君灵犀,气得她跟天和帝大吵了一架。 “离儿打小也是个皮性子。”往事勾起了陈皇后收不住的回忆,“如果现在还在的话,肯定也是跟着凛儿他们一起调皮捣蛋的。” 天和帝也被她勾着想起了那个孩子,只是年头太久,样子都快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孩子很瘦,不好好吃饭,总是要他亲自来喂才肯吃上几口。为此他每日午膳和晚膳都像任务似的,一定得到皇后这里来喂儿子吃饭。 那时候江贵妃还在,正是最得宠之时,觉得他两头跑太累,干脆一整天都待在皇后宫里,把午膳和晚膳都用完了才回去。 说来也是怪,都说后宫的女人之间都是仇人,谁看谁都跟看敌人似的,恨不能整死对方。 可江如锦跟皇后的关系却很好,皇后是一国之母,凤仪天下,自认为用不着争宠,不妒忌宠妃。而江如锦呢,则认为当皇后贼累贼累的,还容易老,她就喜欢当宠妃,每天打扮好看点,吃吃点心逛逛园子,没心争什么地位权势。你皇后爱怎么厉害怎么厉害,我反正不争,跟你没冲突。 所以这俩人能处到一块儿去,谁对谁都没什么威胁。再加上都是喜欢孩子的,彼此的孩子年龄也都相仿,所以干脆就带到一起去养。 天和帝这么一想就想起不少事情来,他问陈皇后:“还记不记得凛儿刚出生那会儿?离儿最喜欢他的脚丫子,动不动就把俩小脚丫子按自己脸上。” 陈皇后笑了起来,“是啊,凛儿刚出生时胖得可不像话,两只小脚丫肉乎乎的,谁见了都喜欢得不得了。离儿说最喜欢小弟弟,因为小弟弟爱笑,脚丫子像馒头,总想咬一口。” 一提起从前的事,回忆就收不住,一聊就聊了半宿。后来天和帝跟皇后说:“不知道离儿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性子,但是不管他在不在,可能这个皇位朕还是得传给凛儿。” 陈皇后没犹豫就点了头,“凛儿看上去吊儿浪荡,可实际上心细着,什么事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还会带兵打仗,战无不胜。有这样的皇帝坐阵,民心才能安稳。而我,也无意让自己的孩子坐到那个位置上,我只想他无忧无虑地活着,当个闲散王爷,他的弟弟能多给些银子给他花就行了。活着,比什么都好。” 她说到这儿,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却发现鼻子虽酸,但却没有眼泪。不由得苦笑了下:“年头久了,眼泪早都流干了。说起来,凛儿和慕楚我也是不赞成他们中的哪一个接你的位的,可是没办法,皇位总是要传承下去,交给别的几个……又不放心。之所以这样子帮凛儿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儿,说到底还是看好了那个孩子。哎你说,如果离儿能坚持到现在,让那丫头给治治,是不是病就能好了?” 天和帝赶紧劝:“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哪来那么些如果,离儿泉下有知,见你这样惦记着,也不会好受的。” 陈皇后点点头,“不说了,离儿在下头好就行。我就是想啊,白家那个丫头不但能在叶太后的手底下平安出来,还反过来把那老太太收拾了一顿,这样的性子和脑子,确实配得起凛儿,进得起皇家,将来也能帮着凛儿管好这个天下。所以才帮她,也是想去德福宫看看,输给了一个小丫头的叶太后,是个什么样子。” “那你说说,她是什么样?”天和帝也来了兴致,“那老太太这些年没少在暗处做手脚,仗着自己是太后,让她那个侄女往死了挤兑文国公府。” “是有这么回事。”陈皇后想了想说,“之前那白鹤染被送离上都城,好像就是那位二夫人的主意,白家老太太似乎也过得十分勉强。臣妾从前曾跟皇上您提过,管管文国公府的事,不能再让叶家那么嚣张。可皇上您是怎么说来着?哦对,您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白兴言自己管不住媳妇儿,谁也怪不着。之所以能忍气吞声,说到底还是有求得着叶家的地方,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相当于做买卖,没什么好管的。” 天和帝点头,“确实,但凡白兴言他没有别的花花肠子,是个男人都不能让女人和娘家骑在头上那样欺负。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咱家儿子看上人家闺女了,这事儿就不能不管。你快说说,德福宫那头什么情况?” 陈皇后笑了起来,“那情况可是相当惨烈,手指头用白布包扎着,渗着血,人躺在榻上不停地哼哼,我瞅那样好像不只是病的,更多是吓的。正殿的大门都快掉了,问了才知道,叶老太太让人家在外头跪着淋雨,给淋急眼了,一脚把门踹开进屋躲雨来着。” 天和帝又一拍大腿——“霸气!这性子真过瘾,我当年都没有这等敢跟太后叫板的勇气。” 陈皇后白了他一眼,“那能是一回事吗?当年的太后是父皇的亲娘,是你的亲祖母,你叫板个试试?再说,人家对你好着呢,也一心一意为先帝的江山社稷着想。多余的话一句不说,不该做的事一件不做,直到现在一说起当年的太后来,那些老臣都念着她的好。可如今这位算什么呢?她甚至连先帝的宠妃都算不上。要不是先帝留了话,谁愿意在后宫里供这么个祖宗?” 天和帝对此十分认同,“本以为膝下没有子嗣应该会相对中立一些,没那么多闲事。谁成想她还不声不响的下了盘大棋。真是气死朕了!” 陈皇后白了他一眼,闷闷不乐地道:“后宫哪有不乱的,后宫的女人那能是省油的灯么?有几个跟我似的一心一意想着你们君家,有几个跟我爹似的一见女儿封了皇后,立即把所有官职都辞了,连我几个哥哥都跟着一起辞官,外甥们也不参加科举了。你后宫里的那些个女人的娘家要都能像我陈家这样,天下早太平了。” 她越说越生气,“将来凛儿的后宫必须得比你这辈的好,不能让他整那些乱七八糟的,就那白家丫头一个我看就挺好,除非生不出儿子,但凡能生就别再多娶。” 天和帝点点头,“性子和脑子够用,还有一手好医术,到是个全才。只是……”他说到这里,眉头锁紧起来…… 第166章去洛城的人,回来了 “只是眼下被叶家盯得死死的,再有个太后虎视眈眈,那丫头能不能活到出嫁啊?”天和帝有自己的担忧,“万一不小心被整死了,还上哪找这么合适的去?凛儿那个毛病,能碰着个不排斥的,不容易啊!要不……”他想了想,出了两个主意——“要不早点儿娶过门儿?管什么及笄不及笄的,先娶回家再说呗!或者朕早点儿传位,咱俩当太后和太上皇,吃香的喝辣的,不操那些个心了。” 陈皇后看傻子一样看向天和帝,“咱俩当太上皇和太后,那叶老太太可就是太皇太后了,你是想把你这一辈没解决了的事情,都留给凛儿?有这么当爹的吗?再者,后宫里还有那些个心怀鬼胎的女人,还有你其它几个不省心的儿子,你确定你这时候说传位,不会有人造反?我可告诉你,凛儿这个江山你必须给我干干净净的交到他手上,该解决的都解决掉,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你自己受过的苦别让凛儿再继续承受。否则……哼哼!本宫就不跟你过了!” 天和帝一哆嗦,“都多大岁数了,脾气还这么暴。你不跟我过还能跟谁过去?那就只剩剃头当姑子了。行了行了,朕都依你还不成。我这不也是怕那丫头让人给害了嘛,本意是保护,保护。” 门外,江越掀了帘子进来,“什么时辰了?你俩还唠啊?这都唠半宿了,是不得饿了?灶上刚做好的面汤,一人来一碗啊?” 帝后齐齐点头,“那就来一碗!”陈皇后还补了句:“你也一起吃点儿吧!” 于是三人挤在暖炕上喝面片汤,还是荤汤的,里头放了肉。 陈皇后瞅着自己跟天和帝碗里的肉又多又瘦,江越碗里却没几块儿,还多半是肥的,她皱皱眉,把自己碗里的肉拨了一半给江越:“多吃些瘦肉对身子好,别仅吃些肥的,太胖了将来年纪越大越遭罪。” 江越吸了吸鼻子,“都怪你这个破爹,他要是没那么女人,也不会有这么些个破事儿。”说着,狠狠地剜了天和帝一眼,“以后凛儿要是也像你这么折腾,我非打断他的腿!” 天和帝心虚地赔笑,一句也不敢反驳。 次日辰时末,白鹤染已经从锦荣院儿给老夫人请安回来,才出院子就见门房的下人匆匆跑了来,到她面前施了礼道:“二小姐,门口有人自称是燕王府的,说是要见您。” 白鹤染点点头,也没多问,带着默语和迎春快步离了锦荣院,朝府门方向走了去。 来人是个年轻的随从,白鹤染认得出,正是一直跟在二皇子身边那个。见她出来,对方赶紧迎上前几步,也不多寒暄,行了礼后开口便道:“殿下差属下来看望二小姐,顺便问问二小姐那日在宫里可有被太后娘娘为难?听说染了风寒,好些了吗?” 白鹤染抬抬胳膊,“你看,已经全好了。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多谢二殿下挂心。” “那便好,二小姐您多保重,属下这就去回话了。”那随从也不多待,只看了看白鹤染,确认人的确没事,便匆匆离去。 白鹤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总结道:“那位二皇子,起初见了觉得不怎么样,这接触几次下来,到也觉得人还算可以,没想像中的那么坏。许就是之前站错了队,才影响了我们对他的印象,现在立场端正了,还显得人挺热心的。” 默语拧着眉毛道:“奴婢到是觉得自从小姐给他治好了腿后,二殿下对小姐的态度就改观得有点儿过份,当时看小姐的眼光都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白鹤染想了想,点头道:“许是将我看成恩人了吧!看恩人跟看仇人自然是不同的。” “小姐确定那是看恩人的目光?”默语有点儿发愁,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有些迟钝。“恕奴婢说句逾越的话,二殿下十有八九是……是看上小姐您了。” “看上我了?”白鹤染像听到了老大一个笑话,“别闹行吗?他的心上人是白惊鸿,那白惊鸿人品不行,但模样我还是服气的。一个心里装着那样一张脸的人,能退而求其次再看上我?更何况我这个其次,跟白惊鸿差得也太多了。不可能不可能。” 默语急得直跺脚,“小姐走着瞧吧!奴婢绝对没看走眼。” “走着瞧就走着瞧。”她全然不在意,带着人回了院儿里整理药材。 却不知,二皇子的随从往文国公府走的这一趟,被白惊鸿身边那个一身媚骨的丫头花枝给看了个正着。 花枝十分诧异,二殿下从前一向都是同大小姐亲近的,可就算是同大小姐亲近,也没听说还派人到府上来问一问大小姐的身子如何之类的,这怎么突然之间对二小姐关心起来? 她疑惑之余将这件事情迅速禀报给白惊鸿,其间更是添油加醋地道:“奴婢见二小姐话语间很是暧昧不清的意思,似乎跟二殿下的关系非同一般。这可太不像话了,她已经有了十殿下的婚约,却又在背地里勾搭二殿下,简直就是水性阳花。” 白惊鸿听着这些话,起初是十分气愤的,虽然她并不在意二皇子,可她不在意是她的事,二皇子却不能不在乎她,更不能除了在乎她之外,还在乎其它的人。 可听着听着,当花枝又提到白鹤染跟十皇子的婚约时,突然又有了一丝奇异的兴奋。 白惊鸿觉得,这个事情不该管,应该就放任白鹤染跟二皇子继续发展下去,自己甚至可以从背后推波助澜一把。等到人尽皆知,十殿下就绝无可能再娶一个不贞之人。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想要搅黄了十殿下跟那个小贱人的婚事,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且是白鹤染自己送上门的,到时候怨怪起来,可不关她的事。 于是她告诉花枝:“暂且不理,但一定仔仔细细给我留意着,从现在起,二殿下同白鹤染之间的任何一点往来,我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任何一次都不能放过。” 花枝很高兴,大小姐给她下了这样的任务,那就是对她的绝对信任,于是赶紧应了下来。但同时眼珠一转,又问向白惊鸿:“可如果是出府相见呢?奴婢未得准许是不能擅自离府的,但二小姐却经常出府,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出府去干什么,是不是见二殿下就更无从得知了。” 白惊鸿也不含糊,当下就道:“你这就去跟门房说,是我准许你随时出府采买,如果他们有疑议,直接到风华院儿来与我说话。” 花枝心头大喜,赶紧退出去办差了。可此时站在白惊鸿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天蓝,却锁紧了眉心,心里起了思量。 “小姐。”天蓝斟酌着开了口,“这样做会不会不妥?” “恩?”白惊鸿的眼睛当时就立了起来,“你是何意?” 天蓝深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秉性,更清楚从前那个玢儿是怎么死的,所以她自从做了近侍后就一直特别小心,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尽可能的不招惹到白惊鸿。 可眼下这个事她却觉得不能不说了,毕竟跟了哪个主子,那就注定了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白惊鸿走错了路,将来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天蓝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二小姐与二殿下的事,是假的到也罢了,可万一眼下真有了苗头,小姐在火苗还小的时候不加以制止,一旦让火势燃起,那可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再想扑灭可就难了。” 白惊鸿极不愿意听这样的话,“我为何要扑灭它?我就是要让它烧,烧得越旺越好。否则十殿下又如何能看得清楚那小贱人的本来面目?” 天蓝觉得这位大小姐已经被妒忌冲昏了头,为了拆散十殿下和二小姐,已经不顾一切了。 于是她再进一步提醒对方:“可小姐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两个真成了,可该如何是好?” 白惊鸿一愣,真成了?她想说真成了岂不是更好?可脑子在这一瞬间突然又清明起来,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真成了可该如何是好?白鹤染跟二皇子成了,她跟谁成去?十皇子吗?可那样的话,叶家郭家甚至是白家都不会再支持她,他们会选择另外一个人嫁给二皇子,会扶植另外一个人去做未来的皇后。到那时,一切都没她什么事了。 她猛地打了激灵,一把将天蓝抓住:“你说得对,我不能由着他们这样下去,一定要将他们拆开。”心里装着的人是谁不重要,东秦天下是谁的才是她该思考的事情。“你去告诉花枝,依然给我盯着他们两个人,但不是按兵不动,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将那对野鸳鸯给我打散了,绝不能任他们为所欲为。” 天蓝点点头,心里也总算松了口气。只要大小姐脑子够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就好。 她也在国公府里许多年了,这些事情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只要不是傻的就都看得明白。大小姐要走的路是一条通天大道,一但功成,她们这些近侍丫鬟就也跟着水涨船高。 所以,她希望白惊鸿成功。 这日晌午,锦荣院儿里悄悄地进来一个人。李嬷嬷俯在老夫人耳边,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老夫人,去洛城的人回来了……” 第167章怕媳妇儿不丢脸 当初白鹤染刚回京时,因三年间前后变化太大,故而曾有三个人都悄悄地往洛城派了人去查。其中包括白兴言、叶氏,以及老夫人。 可白兴言与叶氏派去的人都离奇的失踪了,打从被派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老夫人这边也一度十分着急,因为去的时日过久,怕途中生了什么变故。 直到今日,人回来了,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李嬷嬷将人从后门放进来,再将房门全都关好,自己则守靠着房门口站着,既没出去招人眼目,同时还能听到外头的动静。 来人跟老夫人回禀:“属下在洛城查探时,遇着了老爷和二夫人那边的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故而多等了些时日,等他们那边的人都撤出洛城之后才去查。”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道:“老身都能想到去查,他们自然也不会落在后头。只是老身不管查出什么,阿染都还是我的孙女,怕就怕被他二人查出事来,阿染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老夫人多虑了。”来人道:“不管老爷和二夫人派去的人曾查到了什么,他们永远都没办法将消息送回上都城。因为属下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那两个人的尸体,是被得器封喉,一招毙命。属下推测是有人等在半路,在替二小姐扫平障碍,只是很奇怪,同样做为去洛城彻查二小姐前三年过往的人,我却并没有遇到任何追击,平安回来。” 话听到这里,老夫人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究竟,一直以来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告诉来人:“那是阿染给我这个做祖母的留了面子,若我也像她父亲和继母那样待她,你此番肯定也是回不来的。罢了,不说这个,你既然回来了就讲讲吧,在洛城那头查到了什么?” 来人如实禀报:“回老夫人,什么都没有查着,准确的说,就是二小姐在洛城这三年,并没有任何异样。她人不离府,甚至都很少出屋,也不喜与人说话,除了平常侍候的丫鬟外,任何人她都是不理的。逢年过节出来一起吃个饭,吃完了就又回屋,重复之前的生活。属下问过侍候二小姐三年的丫鬟,对方说二小姐这三年里除了吃饭睡觉,就剩下发呆,要不就是哭,无一日例外。” “无一日例外吗?”老夫人听到这里,浓浓的疑惑又泛了起来。若真是无一日例外,那阿染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确实无一日例外。”来人又确定的回答了一次,“不过……”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与洛城那边无关,却与二小姐有关。” “何事?” “属下回来时因遇上那两具尸体,故而判断会有人追杀,于是绕了路,直接从山里行走。却没想到走至一处山崖时,发现了一样东西。”他说着话,拿下了背在身后的包袱,“老夫人请看——”他一边说一边打了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姑娘家穿的衣裳,虽不算华贵,可也是上好的料子,非平常小门小户穿得起的。“衣裳当时就搁在山崖边,属下看着眼熟就拿了回来。老夫人辨辨,是否也觉得眼熟?” 老夫人当时就哭了,“何止眼熟,这衣裳原本就是出自我手,这是去接阿染之前,我和李婆子熬了几夜赶制出来的。” 李嬷嬷听到这话也是惊了,赶紧凑过来看。果然,正是二小姐回京之前她跟老夫人一起缝制的冬装。 “怪不得阿染穿成那样子回来,原来这衣裳竟在半路被人换了去。”老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可眼下却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提醒回来的人:“记着,我派你去洛城一事,务必守口如瓶,对任何人都不能讲。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提了。” 来人和李嬷嬷同时行了礼,齐齐道:“属下(老奴)记下了。” 老夫人这头将洛城的调查结果给压了下来,她也并不认为自己查到的就真的都是过去三年的事实。什么都没发生就意味着什么都发生了,只是对方不说,又或者说了也说得全是假的。阿染想瞒,就不可能让人查到。 只是,能将白兴言和叶氏派去的人都悄无声息的做掉,又放回自己这边的,她最宝贝的这个孙女啊,究竟是有了多大的本事? 老夫人想到这里竟不寒而栗,她问李嬷嬷:“你说阿染有一天会不会……” “不会的。”李嬷嬷知道她要问什么,立即就接了话,“老奴这些日子也算摸清了二小姐如今的秉性,那可最是爱憎分明的人。老夫人只要一直向着她,二小姐就一定也会一直向着老夫人,帮着老夫人的。” 老太太这才放了心,“我怎么可能不向着她,这个孩子多灾多难,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我再不向着她,她这一生该多孤单?” 老夫人又陷入到对从前的回忆中,李嬷嬷已经习惯了,这些年老夫人时不时就会这样,回忆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且每次回忆过后,对自己的儿子就会更绝望一分。 白鹤染又在府里闲了两日,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发霉的时候,这日清早下人传来消息——“二小姐快到府门口去,九殿下和十殿下回来啦!” 此时此刻,文国公府门口,君慕凛双手插腰站在中间,正对着府门里头放声大叫——“媳妇儿,我回来啦!媳妇儿,我回来啦!” 身后,九皇子君慕楚挨着马匹站着,一只手抓着缰绳,另只手抚额掩面。 好丢人,这个弟弟以前只是性子顽劣了些,行为嚣张了些,可至少不会干这种当街喊媳妇儿的事啊!早知道这臭小子来这套,他说什么也不会跟着先到文国公府来。 “九哥,跟我一块儿喊喊,我们家染染住的院子远,她可能没听见。”君慕凛开始鼓动帮凶,“来来来,大家一块儿喊,赶紧把我媳妇儿给喊出来。” 身边两个随从落修和无言就比较懵,落修问他:“主子,咱们该喊什么呢?喊王妃吧,显得不太整齐。要是喊媳妇儿呢,估计主子您也不能乐意。” “我去你大爷的!”君慕凛抬起一脚踹上落修的屁股,“你喊个媳妇儿试试,你敢喊老子就敢割了你舌头。没大没小的,想媳妇儿自己找去,别跟老子这儿捡便宜。” 落修笑嘻嘻地不吱声了,无言也不吱声,到是九皇子实在看不下去,开口劝他:“下人已经去通禀了,你就安静的等一会儿,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君慕凛不干了,“我要是等得下去我能不等吗?问题是着急啊!我都多少天没见着我媳妇儿了,我能不想吗?九哥,你现在也不是孤身一人了,你想想你的那位,是不是就能稍微理解理解我这种心情了?” 九皇子实在诧异莫名,“什么叫本王不是孤身一人了?本王哪里来的那位?哪位啊?” 君慕凛笑嘻嘻地提醒他九哥:“怎么,这才几天就忘了?就那位,白家四小姐啊!” 九皇子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二呼呼、唬了吧叽、也不知道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的姑娘,不是别个,正是白家四小姐,白蓁蓁。 “想起来了吧?”君慕凛一脸邪笑,“九哥,别绷着了,想人家就大大方方承认呗,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白家那四小姐可也老大不小的了,差不多也该到了订亲的年纪,你要是不抓紧着点儿,万一被别人先订了去,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九皇子皱皱眉,“你有这个闲心操心本王的亲事,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人人都说十殿下是个混世魔王,又有阎王殿主罩着,天不怕地不怕。可为何本王冷眼瞧着,那位白家二小姐的气势似乎比你还要更足一些?没想到混世魔王十殿下是个怕媳妇儿的,这话传出去,你的脸面往哪儿放?” 君慕凛有些小小的尴尬,“有,有那么明显吗?” 身边三人齐齐点头,“十分明显。” “那就让他们传吧!”君慕凛豪气地挥了挥手,“怕媳妇儿不算什么,没媳妇儿才叫丢脸呢!更何况如果让别人都知道我怕我们家染染,那就更没人敢欺负她了。跟她受不受欺负来比,我的脸面不算什么。” 九皇子没有再说下去,他发现似乎应该对这个弟弟开始一个全新的认识。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像是胡闹,可细细琢磨,却又能琢磨出一些道理来。 他笑着摇头,不再阻拦这个喊媳妇儿的行为。 君慕凛到也没再喊下去,因为,白鹤染已经来了。 “离着老远就听见你搁那处叫魂,君慕凛,你能不能行了?我还没嫁给你呢,大庭广众下就媳妇儿媳妇儿的叫,我的声誉还要不要了?”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话是责备的话,可说时嘴角却是抿得弯弯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九皇子就这样看着前方的碧衣姑娘款款而来,下巴微扬,面上挂着的是跟他十弟一样的嚣张得意。他不由得心生感慨,怕这就是缘份吧!老十这些年近不得女子,终于遇着了一个,竟是这般契合,般配得直叫人想拍手称绝。 “君慕凛,你回来啦!”她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眼里汪了思念无限…… 第168章本王有那样可怕? “染染,有没有想我?”君慕凛毫无顾及地抓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快给我瞧瞧,你是不是又瘦了?白兴言又不给你饭吃了?怎么不去尊王府吃,我那儿的厨子烧菜可香了。” 白鹤染翻翻眼皮,“我要是连自己家的饭都吃不着,又哪来的勇气到你家去吃饭?放心,我吃得好睡得香,也没瘦,似乎还胖了些。”她笑眯眯地也将他上下打量,直到确定人真没事才放下心来,然后挣脱他的手,走到了九皇子面前,款款行礼:“阿染给九殿下问安,殿下汤州府一行可算顺利?” 九皇子点点头,“顺利。”说着,从马上的包袱里拿了一卷东西出来。外头是用羊皮包着的,里面竟是卷幅极长的纸张。君慕楚说:“这是汤州府十万百姓写给你的联名谢书,托本王带回来,谢你救命之恩。” 他说到这里,突然退后一步,然后冲着白鹤染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大礼,再道:“本王替整个汤州府的百姓谢谢你,也替我东秦天下,谢谢你。” 一旁的君慕凛也跟着行了一礼,说:“虽然你是我媳妇儿,但这个礼也是我该行的。你没到那边不知情况有多惨烈,总之能让汤州活下来,你居功至伟。染染,谢谢你。” 白鹤染有些不好意思,两大王爷给她行礼,还是站在国公府门口,当着许多围观百姓的面儿,这也太高调了些。于是赶紧抬手将人各自扶了一把,“快别这样,自家人有啥好谢的。” 君慕凛眉稍一挑,“自家人……小染染,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她抽抽嘴角,该死的他又给她挖坑。 白兴言赶过来时,正看到两位皇子给白鹤染行礼,当时就吓了一跳。然后又听说什么替汤州替东秦谢你,冷汗就又冒了出来。 他知道,白鹤染这是立了大功了,如此功绩怕是要写入史册的。身为立功者的父亲,他本该高兴才是,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白鹤染越是有本事他就越害怕,越是有本事他就越是除不掉这个祸患。那夜白鹤染被太后留在宫里,他着实睡了个安稳觉,结果第二天人回来,当晚他就又被人泡了水。 如此明显,傻子都能确定那所谓噩梦就是白鹤染给他做的了,这样的女儿他还怎么留?总恨不能立时立刻就将人给剁了。可惜,他这边刀还没等举,白鹤染就一天比一天强大,一天比一天有靠山,如今连阎王殿主都给她行礼致谢了,这场仗他还怎么打? 白兴言脚步停下来,站在门槛里没往外迈。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出去一定不招人待见,显得十分多余,因为十皇子此时正拉着他女儿的手笑嘻嘻地说:“染染,我跟九哥还要进宫复命,你等着我,立了这么大功,我一定给你要个好赏。” 白鹤染却摇摇头说:“你们能平安回来,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赏赐。如果皇上真要赏,就将赐婚的圣旨再给我送一次吧!” 一句话,说得混世魔王差点没激动得跳起来,只觉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于是他捧起白鹤染的脸,照着她的小嘴儿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翻身上马,哈哈大笑道:“媳妇儿,等着我!” 这一声大喊,回荡在胡同里久久不散。虽说古代都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这当街亲嘴儿可是大忌讳。但眼下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反到是赞起十殿下跟白家二小姐真般陪,一个能医一个能武,一个能打江山国土一个能护城池百姓,简直是完美的一双碧人,甚至已经有人上前来跟白鹤染说恭喜恭喜。 白鹤染有些脸红,纵是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可她在二十一世纪也没经历过这个呀!该死的君慕凛,走的时候亲她一口,回来时候又亲她一口,可是赚大发了。 她笑着与人寒暄一会儿便不再多停留,待远去的马匹拐出胡同就返身走回院儿里。经了白兴言身边时听到一声冷哼,还有一句评价:“当真不要脸至极。” 她也不生气,只一边走一边跟默语说:“你去追一追十殿下,告诉他,就说文国公骂他不要脸。” 默语闻语转身就走。 白兴言吓一哆嗦,一把将默语给拽了回来,“我何时骂十殿下了?我是在……”刚想说我是在骂你,马上意识到亲嘴儿是两个人的事,骂了这个女儿可不就等于骂了十殿下么。于是赶紧改口,“我是在骂外头那些看热闹的不要脸。” “恩?”白鹤染面上疑惑又起,随即转过身来,扬了嗓子就道:“外头的街坊邻居们,不知道为何,我爹他骂你们不要脸!” 这一嗓子直接把外头的人给激怒了,于是再也不用她跟白兴言多废话,外头的人直接冲进来几个,连薅头发再拽衣裳的将人给扯出府去,一点儿也没客气,又打又骂好一顿教训。 白鹤染搓搓手,叫了两个丫鬟:“回吧!我饿了。” 九皇子十皇子回京,打从进了城门起就被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给传遍了街头巷尾。虽然百姓们还不知晓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可这种两位名气最大、长得最好的皇子一举一动那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一时间,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甚至老太太,都想尽一切办法来将梦中情人围观,二人所过之处惊叫连连,但就是没有人敢于上前。毕竟君慕凛厌恶女人的名声太大了,从前就曾发生过有女子不怕死主动往他身上扑,被他一刀劈成两瓣的事情,所以渐渐地也就没人再敢犯这个忌讳。 众人皆知事情自然瞒不过消息灵通的红府,所以白蓁蓁一早就溜出了门,谁都没带,就自己一人往皇宫的方向跑。 她听说两位皇子先到文国公府去了,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十殿下等不急先去看她二姐姐。可她不想去那个地方,不想见国公府的人,于是干脆往玄武门的方向跑。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甚至就在已经跑到地方,且也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的时还在疑惑。怎么听说两位皇子回京就想着往外跑呢?人家回京关她什么事?这一大清早的饭也没吃脸也没洗,套了身大红裙子就往外跑,头发都没梳,跟鬼似的,到底干什么来了? 正疑惑间,前方大路有马蹄声传了来,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穿蓝袍面容冷寂的男子,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干什么来了,还不是就为看一眼那个人是否真的回了京,还不是就为确定一下那个人是否平安。现在看到了,连日来一直提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白蓁蓁想,自己应该回去了,没有道理再留在这处了。人家十殿下跟二姐姐有婚约在的,有充足的理由急着见面,但她来这里算几个意思?谁稀罕谁待见啊? 君慕楚离着老远就看到一个红团子在角落里蹲着,时不时探头探脑里往宫门口张望。边上的弟弟贼兮兮地揶揄道:“哦,现如今做刺客的都如此高调了吗?穿一身大红就来行刺皇宫,这是怕谁看不见怎么着?” 他心中闷哼一声,什么刺客,分明就是那个二乎乎的白家四小姐。 白蓁蓁低下头在地上划圈圈,微微心酸,在划到第五个圈时停了下来,吸吸鼻子,不愿意再往深里想,站起来就要走,却在转身的时候一头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有风尘仆仆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她熟悉的檀香味道,混合着眼前一片深蓝,瞬间就让她想到了刚刚看见的那个人。 原本鼻子就酸,这一撞更酸了,直接把眼泪酸了下来。 君慕楚不解:“你哭什么?本王有那么可怕?” 她习惯性地打了个哆嗦,“没,没有。” 君慕楚皱眉:“一大清早不在家里待着,跑到这儿做什么?” 她稀里糊涂地答:“散,散步。” 他还头回听说有到皇宫门口散步的,“那现在散完了吗?散完了就回吧!” “哦。”白蓁蓁头都没敢抬,挪了脚步就走,擦肩而过时,披散的发被风吹起,有一缕划到他脖子上,微痒。 “汤州府一行诸事皆顺,毒灾已解,本王平安无事。” 她的脚步顿了顿,心头有欢喜一闪而过,哭泣的小模样终于换了笑颜。于是转过身来笑着说:“平安顺利就好,欢迎回到上都城!” 继承了红飘飘绝色姿容的女儿怎么可能不好看,白蓁蓁的美是带着无限灵动和俏皮的那一种,能让看到她笑容的人很容易被感染,也跟着欢愉起来。 君慕楚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新开的花朵,带着初来乍到的盎然生机,向他灌注无尽欢乐。 “让无言送送你。”他扯住她的大红衣袖,回头吩咐无言:“叫御林军准备轿子,送四小姐回红府。” 白蓁蓁着急了,“不用不用,我没那么娇贵。大白天的坐什么轿子啊,会让人笑话死的,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左右没几步路,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君慕楚眼一瞪:“你再给本王说一遍!” 第169章出名了? 白蓁蓁哭的心都有了,她本来就怕九皇子,九皇子还冲她瞪眼睛,刚才不还好好说话来着,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她的小嘴瘪了起来,小脸蛋白了起来,小身子也哆嗦起来,眼泪就在眼圈儿里含着,那模样就跟个小猫似的,怎么看怎么可怜。 君慕楚也有些后悔,不过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大清早的从家里跑出来是为了什么?他纵是再冷心冷血,也知道这丫头就是为了看看他是否平安,他瞪她做什么? “本王是见你都没来得及梳洗打扮,这个样子被人瞧见了总归不好,叫侍卫送送你。” 白蓁蓁松了口气,“这,这样啊!” 君慕楚也是无奈,“不然还能怎样?快回去吧,本王还要进宫面圣。”说到这里又顿了顿,随后补了句:“这次汤州府一事多亏有你二姐姐相助,为感激二小姐的回春妙手,宫里会开宴席,届时让你二姐姐带上你一块儿进宫热闹热闹。” 白蓁蓁乐了,“就是传说中的宫宴啊?以前都是白惊鸿和她娘才有资格进宫去赴宴,就连我祖母都不是回回有份,这回我也能去了?” 君慕楚点头,“说起来,汤州之毒能够理出头绪,红家功不可没,于情于理都该算上你一个。”说话间,无言已经带着一队宫人抬了轿子过来。君慕楚拉了她一把,“回去吧!” 白蓁蓁再没有留下来的道理,由着他将自己推上轿子,外头一个太监高唱:“起轿。”轿子就晃晃悠悠地走了。她觉着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失落,可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能进宫去参加宫宴,便又高兴起来。 君慕楚目送了一会儿,直到边上有个人拽他胳膊这才回过神来,“走吧,进宫。” 拽他的人却并不打算就这样将他放过,笑嘻嘻地问:“九哥,谈谈感想。” 君慕楚瞪了这个不着调的弟弟一眼,“本王能有何感想?” “远途而归,佳人相候,怎么可能没有感想。”君慕凛将一只胳膊吊在他九哥的肩膀上,贼兮兮地道:“这七情六欲啊,那都是人之常情,谁也没必要掖着藏着。你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你对那白家四小姐有意思,我又不会笑话你,怕什么?哎,可别怪当弟弟的没提醒你啊,这感情总憋在心里可是很容易憋出病来,而且这种病你可别指望大夫能给你治好。” 九皇子实在不想跟这个弟弟说话,“从小到大除了打仗,你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行了,没工夫跟你扯些乱七八糟的,你还是好好想想给自己的心上人讨些什么赏赐才好。” 当天晌午朝廷便有皇榜贴出,汤州府的事终于公布出来。随之一起公布的,还有文国公府二小姐神医在世,以一己之力解了汤州府毒灾一事。 白鹤染瞬间就出名了! 次日清早,上都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文国公府被百姓包围了。 门房下人开门的时候都吓傻了,乌乌泱泱一层人啊,至少也得有几百号,这是要干什么? 白兴言这会儿正躺在床榻上哼哼呢,昨天晚上又被泡水了,扔他下井的人这次没发挥好,他的脑袋撞到水井沿儿上,撞出了老大一个青包。 府里的丫鬟弄了热帕子给他敷在额头上,非但没缓解,反而更疼了。气得他一把将那帕子扯了下来,将丫鬟大骂一顿赶了出去。 现如今他也不发烧不咳嗽了,天天晚上泡水,天天生病,病了好,好了再病,终于把他给病皮实了。就是今天脑袋上多出来一个包让他十分无奈,再怎么折腾也别给破相啊!都泡了这么多回,手法应该越来越好才是,怎的还倒退了呢? 正躺在榻上胡思乱想,外头有人进来,慌慌张张,连门槛都没迈明白,扑通一声摔趴在地上,门牙当时就磕掉了一个。 白兴言气得不行,“你这是让狼撵了?” 来人都疼哭了,“老爷,奴才没让狼撵,可是咱们府……咱们府上被百姓给围了!足足围了几百上千号人,拼了命的往里挤,府门都快挡不住了。老爷快去看看吧!” 白兴言腾地一下从榻上翻坐起来,“你说什么?百姓围府?为何围府?” 来人摇头,“奴才不知,兴许这会儿能问出个究竟来,但奴才急着给老爷报信,还不知道为何围府,只是听到门房的人说,如果再挡不住,新修的府门就又要废掉了。” 这回白兴言真坐不住了,那扇大门可是他接了大女儿变卖首饰换来的银子打制的,这才几日光景,如果就这么被挤坏了,他可再拿不出银子修另一扇。 心里有了这个信念,白兴言的腿脚也变得利索起来,当他赶到府门口时,围府的百姓已经不再拥挤,也不再冲撞府门。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呼声一片,哭叫不止。场面虽然混乱,但还是能听清楚大致的意图,他们喊的是:“二小姐神医再世,求二小姐为我们治病,求求二小姐为我们治病吧!” 他听得直皱眉,“这是在干什么?” 元赤从府门口快步迎过来,向他禀报:“老爷,朝廷贴出皇榜,公开了汤州府一事。咱们家二小姐也榜上有名,被皇上誉为神医在世,更是提及其凭一己之力解了汤州府的毒灾。门外百姓都是来求二小姐为其看诊的,其中不乏有许多重病不治之人,属下更是听说还有不少从国医堂跑出来的,个个都在跪求二小姐出面。” “竟是这样?”白兴言听得皱眉,白鹤染的崛起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现如今连皇上都接二连三地夸赞,再这样下去,这座文国公府还不都得听她的? 府门口的情况白鹤染也听说了,此时她正坐在锦荣院儿里,陪着老夫人说话,哄着白浩轩玩耍。听了下人来报,她当时就摇了头,“去告诉他们,看病该到国医堂,求我是没用的。” 白浩轩听了这话就不太明白,“二姐姐的医术很好,为什么不给他们医治呢?先生说过,医者仁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是这样大的功德,二姐姐为何不做?” 她失笑,“那你们先生有没有教过你,人该各司其职?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才最要紧,其它的事不该管就别管,因为你管了别人的事,别人就会没有事做。” 白浩轩很聪明,只偏头想了一会儿就想明白了其中究竟,“二姐姐的意思是,你去给他们看了,那医馆的大夫就没得病人可看,没有病人就赚不到赚,就会没有饭吃。这就是……就是戏文子里头常说的,抢别人饭碗。” 她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可小孩子的求知欲和辩解欲实在很强,当时就反驳道:“可是上都城里有很多家医馆,而且每隔些日子就还会有新开的医馆,这不都是抢饭碗么?可也没见谁真的没有饭吃。看病救人各凭本事,今日能上门来求二姐姐的,肯定都是别家医馆甚至国医堂都治不好的病人。既然他们治不好,那也就是说这份银子原本也就赚不到,既然赚不到那为什么不能由二姐姐来治?为什么不能由二姐姐来赚?” 白浩轩的话把她说愣了,别人赚不到的她赚,别人治不了的她救?这话好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也曾听人说起过。 思绪悠转,许许多多从前过往又一幕幕在脑中闪过,渐渐地与当时此刻融合起来。 她想起凤羽珩曾经说过:“医之一脉最先入世俗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也不跟普通大夫抢生意,别人赚不到的我再赚,别人治不了的我再治,总归我不搅乱世俗规矩,就不算打破隐世家族的祖训传统。时代不同了,去过的那一套在现世根本就行不通,隐世家族也需要有变通,也需要顺应时代发展,否则很难继续存活。” 夜温言也说:“的确,听得越多看得越多,就越来越做不到视而不见,越来越做不到继续活在过去几千年家族本册所载的精神世界里,我们总该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否则不是白来这时代走一遭了?” 当时她并不以为意,因为相比起其它四家,白家是活得最封闭的一个。她不愿入世俗,也没有心情入世俗,世俗于她来说,是挥之不尽的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多于白家,甚于白家。 可如今隔世,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 她是毒脉的人,不该管医脉的事,可却偏偏得了医脉一族的医术传承。她救了整座汤州府,也接二连三地救过其它的人,医脉该做的事她早就插了手,现在说不管,已经说不通了。 “轩儿说得有道理。”她揉揉小孩子的头,“是二姐姐没想明白。” 老夫人在边上坐着,听着这姐弟两人的话,也是起了一番思量。 她告诉白鹤染:“轩儿说得对,祖母也赞成你去为门外的百姓诊治。除了轩儿说的那番道理,祖母想告诉你的是——阿染,也该培养你自己的势力了。” 第170章二小姐是活菩萨 当天上午老夫人做主,在文国公府的前厅开了诊堂,外头前来求医的百姓排队进入,依次接受白鹤染的诊治。 这对于白鹤染来说是个十分奇特的体验,她能接受自己挨个给人下毒,却从没想到过有一天会有人排队找她看病。 穿越一场,活成大夫了…… 文国公府开设诊堂,神医二小姐亲自坐诊为普通百姓看病,这个消息被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上都城的大街小巷。 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一时间国公府门口的长队排出了二里地,且队伍还在不停的发展壮大。 白鹤染看病以诊脉开方为主,施针为辅,小到跌打损伤,大到心脑血管,甚至连难产的妇人都由家人抬着前来跪求救命。 她一连看了两个时辰,饭都没工夫吃,外面排队的人却越来越多,甚至她还听到有人说要去通知外乡的亲戚赶紧到上都城来。 老夫人起初认为这个开堂问诊的主意很是不错,因为所有被治好的百姓个个都对白鹤染感恩戴德,给白鹤染积累了极大的声望。 可治着治着她就犯了愁,这么多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的宝贝孙女都累坏了,饭菜热了又热,却根本没工夫吃。来求医的百姓一个比一个可怜,一个比一个病得急,她孙女这会儿好像也治上了瘾,叫了几次让她停下歇歇都没成功,再这么下去哪受得了? 白兴言在边上看着,面色阴沉得可怕。特别是当又有百姓因为治好了多年顽疾而给白鹤染下跪磕头,甚至还声称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二小姐大恩时,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 这分明就是一场预谋,是白鹤染为了笼络人心在做的一场布施,而他的母亲白老夫人则是帮凶,帮着这个丫头壮大势力培养资本,从而能够更加有底气与他对抗。 白兴言一想到这些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走到老夫人身边,丝毫不加掩饰地开口质问:“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如此帮着这个逆女,是要置儿子于何地?” 老夫人鄙夷地看向他,“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何时帮着阿染了?老身是在帮着上都城的百姓,是在做大善之事。她是你的女儿,敞开的大门是文国公府的大门,这涨的可是咱们白家的脸,莫非你竟不为此感到荣耀?你都不认为老身这也是在帮你笼络人心?居然质问老身置你于何地,我说我是要置你于忧国忧民之地,你不信吗?” 白兴言差点笑出声来,“母亲当我是傻子不成?帮我?哼!你分明就是要害死我!”他伸手指向白鹤染,“这个逆女一旦成了气候,哪里还能有我的活路?她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我!” 老夫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话也凛冽起来,她盯着百兴言,冷冷地问:“那老身但是要问问你了,你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让你的女儿恨你恨到要将你杀死?”她说到这里,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用力地拍起自己的心口,“你再给老身说说,你的亲生母亲,又是做了什么事,能让你半夜里派出杀手要将我杀掉?” 百兴言双手握拳,气到几乎崩溃,“我说了,那天夜里的事是场误会!还有,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死我。母亲若想知道原因,该去问问你那宝贝孙女!” 老夫人狠狠地哼了一声,“不用问了,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无须旁人多讲。另外,阿染若是想弄死你,她现在就能,何须再等成什么气候?你还真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兴言,欠了债是要还的,你躲过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要是真有心,就该好好想想如何赎罪,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你的亲生女儿作对。” 老夫人苦口婆心,可惜,百兴言早已经走火入魔,他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只觉得老夫人说的都是些笑话,他乃堂堂文国公,说杀就随便能杀的? 他又往白鹤染那处看去,此时正有个小孩子接受过诊脉,他的父亲却对着白鹤染开的药方失声痛哭,“原来我儿的病不是绝症,他还有治,可是……这些药得花多少银子啊?这些年为了给孩子治病,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连仅剩的一间稻草屋上月也卖了,我哪还有银子给我的宝儿抓药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百兴言却笑了起来,他指指那个人,对老夫人说:“天底下最绝望的事不是得了不治之症,而是明明知道还有得治,只要有钱就能痊愈。可是偏偏他们没钱!母亲看到了吗?光开方子没用,那些人没银子抓药,除非您的宝贝孙女拿出自己的私银,否则,她就只是将那些人从一个深渊推向另外一个深渊。” 这一次,老夫人没有反驳,因为同样的问题她也意识到了。只可惜,她帮不上忙,她也没银子。她更明白,让白鹤染拿出私银也不是办法,帮了一个两个可以,一十二十也行,可是一百两百呢?一千两千呢? 穷人是帮不完的,早晚得把自己掏空。 怎么办呢? 白鹤染也在想,怎么办呢?这病既然诊了就得诊到底,就没有眼睁睁看着病人希望破灭的道理。不过她考虑的却不是有没有人出银子,而是这个银子应该怎么出,都出给谁。 她问迎春:“如何才能知道究竟谁才是穷人谁才是富人?到底那些才是真正看不起病抓不起药的?可有人对上都城内百姓的家境十分了解的?” 迎春想了下,随即给出了个主意:“或许上都府尹能帮得上忙。” 她点点头,取下君慕凛的玉牌递给迎春,“拿着这个去请府尹大人帮忙,他若不肯,你就去尊王府搬救兵。我的面子十有八九是不管多少用,但十殿下的话他就不能不听了。记着,我们是求人帮忙,说话客气些。” 迎春应了话,立即就去了。 她转而又吩咐起默语:“你到国医堂去找夏阳秋,就跟他说,我开门坐诊机会难得,他想学本事就过来,但我有个条件,稍后筛选出来的穷苦百姓,国医堂必须以成本价格为其抓药,不得从中赚取一分私利。”说到这又想了想,继续道,“同样的话你也说给其他家医馆听,想学本事的都可以过来,但同样,必须以成本价接纳我的药方和需要后续简单治疗的病人。但凡干出中饱私囊的事,我保管他的医馆以后再也开不下去。” 默语亦点了头,匆匆去办差了。 有离得近的百姓听到了她的安排,兴奋的一个一个传了去,不多时,人群中开始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更甚至有许多人都跪了下来,不停地冲着白鹤染磕头。 那个抱着孩子的父亲更是哭得涕泪交加,直呼:“二小姐是活菩萨,二小姐是我们百姓的活菩萨呀!” 看着这一幕幕,老夫人禁不住笑了起来,她告诉百兴言:“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因为你的女儿比你优秀,比你出息。” 百兴言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她出不出息,同本国公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听了这话无奈地摇头:“任何一个父亲都会为子女的成长而感到骄傲,你若不这样认为,那你就不配做她的父亲,她将来所得的所有荣耀,也都将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百兴言很不以为意,这个女儿,他早就不想要了。不过…… 眼瞅着白鹤染越来越得人心,门外排队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他唤了元赤小声吩咐:“你往叶府走一趟,去告诉叶柔,她若还想回来,就不要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今日的确是个好机会,不只百兴言这样认为,就连白惊鸿也心有所动。 远远看着白鹤染围拢那些在她眼里蝼蚁不如的普通人,白惊鸿渐渐地也起了思量。 好人好事不能都让那小贱人一个人做了,既然场面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她就不能不借机插上一脚。 “去吩咐厨下做点心,烹甜汤,不停的做,越多越好,本小姐要给那些贱民送些吃喝,活菩萨不能一个人做。”丫鬟天蓝得了吩咐立即就去了。 白惊鸿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地,那一惯懂事善良的笑容堆了上来。她就带着这样的笑走到了百兴言面前,款款行礼:“二妹妹医术高明,惊鸿自叹不如,故而只能做些细微的、力所能及的小事。女儿已经命厨下备了甜汤和点心,百姓们等了大半日也都饿了累了,女儿为他们备些吃的,聊表心意,也让大家能够感受到咱们文国公府的乐善好施,和父亲对黎民百姓的细致关怀。” 百兴言很高兴,他指着白惊鸿对老夫人说:“母亲看到了吧,这才是我百兴言的女儿,这才是值得本国公骄傲的女儿!” 老夫人没说什么,不管白惊鸿初衷是什么,总归得到好处的是百姓。白家做了太多亏心事了,她总归希望能够通过善举找补回来一些,哪怕是目的的布施,也好过不施。 然而,很快地,下人带回来的消息却让白惊鸿和百兴言二人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小姐,厨下说府里这月没有拨银子,她们已经无米下锅了……” 第171章外人骨血,白家不能白养 丫鬟的话让白惊鸿很绝望,也让白兴言很尴尬,更让老夫人很感慨。 “堂堂国公府,连做点心的银子都没有,说出去真是个大笑话。”老夫人扔出这么一句,同时将狠厉的目光投向白惊鸿。 自叶氏掌握中馈以来,连她的锦荣院儿都不得不用度减半,她已经一连数年没有打制新的头面首饰,为此她这些年几乎已经不再出席上都城内的各式宴会,因为没有像样的穿戴,实在丢人。若不是还有红氏在旁帮衬着,怕是她连最基本的脸面都很难维持了。 可叶氏亏着谁都没有亏着她的女儿白惊鸿,这白惊鸿从头到脚的美丽华贵,简直是用金玉堆垒起来的,头上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不是凡物,随便一根簪子拿出来都价值连城。 她还记得多年前的一次宫宴上,她的女儿康嫔娘娘曾看着白惊鸿妒忌地说:“惊鸿的这身衣裳,本宫都是穿不起的,大哥真是舍得在她身上下本钱。” 白惊鸿感受到老夫人的目光不善,立即摆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缩到白兴言身后。白兴言心头不快,正想跟老夫人理论几句,这时,去厨下回来的丫鬟天蓝又犹豫着说了句:“厨房那头的管事说,咱们府里仅剩下的存粮和菜肉也仅能维持三天不到了。三天之内若是还不能拨银子,怕是……怕是府上就要断粮。” 白兴言越听越郁闷了,老夫人冷哼一声,开口提醒:“听到没有?你是一家之主,若是连一家子人的吃饭问题都无力解决,老身就只能带着孙儿们去当街要饭了。或者我们也可以住到兴武府上,只是这样的话,你这个文国公还有脸当下去吗?” 白惊鸿听到这里顿时吓了一跳,若是文国公的爵位换人坐,她这个嫡女还算什么嫡女?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这十几年来叶家和母亲以及兄长的谋划不就都成泡影了? 她实在不敢再往下想,而这时,忙着给百姓看病的白鹤染又有了新的动作。就见她从袖子里摸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身边一个上前帮忙的白府丫鬟:“你去找最近的饭庄和点心铺,让他们送些简直的吃食过来,点心包子或是大饼什么的都好,再端些热汤水之类的,好歹能外头的百姓掂掂肚子。但切记,茶水不行。总之要快,食材要简单,不用多精致,也无须珍贵食材,只要干净可口就好。” 小丫鬟受宠若惊,赶紧点了头,接了银票匆匆去了。 白惊鸿心思一动,也想效仿,却被已经回到身边的丫鬟天蓝悄悄扯了袖子,然后冲着她微微摇头,小声道:“小姐不能太露富,否则会有人认为小姐藏私。” 白惊鸿一愣,随即便会意。 是啊,不能露富,否则老夫人会说她藏私银,就连父亲也会对她有想法。毕竟上次修府门时拿出的三百两她说是当首饰得的,这次就更不能学着白鹤染那样,直接将银票亮出来。 于是她换了方法,抬手从头上取下一只珠花交给天蓝,当着老夫人和白兴言的面道:“我虽不像二妹妹那般财大气粗,随手就能拿出大额的银票来,但好在身上还有几样首饰。你快去将这珠花当了,得来的银子全部用来为来求诊的百姓买吃食。” 天蓝立即应声,接了珠花快步离去。 白兴言当即就感叹起来:“母亲可看到了?这才是我白家的女儿。且不说今日之事,就是前些日子那扇府门,那也是惊鸿当了首饰换来的银票给家里修的。你只看到惊鸿穿金戴玉,可她身上的东西在我这个当父亲的需要用时,都能舍得拿出来换银子。可是母亲你宝贝的那个孙女呢?随手就能拿出大额的银票来,可她给外人如此大方,却舍不得给家里用。她烧了府门让惊鸿去修,这就是你宝贝的孙女干出来的事!” 老夫人冷哼,对这个儿子她已经完全绝望,甚至从心里已经不再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了。所以无论白兴言怎么同她讲话,她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生气,她只是给对方讲出一个事实:“外姓骨血,白家养了她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报答报答了。更何况她身上穿戴的东西,哪一样不是花我白家的银子买来的。” “你——”白兴言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句“外姓骨血”就让他彻底没了话。 白惊鸿一看形势不对,赶紧扯了白兴言一把,小声劝慰:“父亲不要生气,祖母毕竟是祖母。”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已经将老夫人骂了千遍万遍。 不多时,默语带着夏阳秋来了。带着一脸谄媚的笑,一点形象都不顾地跑到白鹤染身边,“多谢王妃,一有这等好事就第一个想着我。” 白鹤染对他这老顽童的性子也是十分无奈,“可不完全是好事,更不是白送你的机会。”她提醒对方:“我图的可是你国医堂大量的药材成本价出售。” “成本价我再让出两成,如何?” “成交!” “不过……”夏阳秋瞅了瞅排队的这些人,再看了看白鹤染开的那些个方子,无奈地摇头,“不过就是再让两成,他们怕是也买不起来。” 白鹤染勾勾唇角,“那你考虑考虑白送呢?” 夏阳秋脑袋摇得跟拨波鼓似的,“不现实,送一个两个行,十个八个也能咬咬牙挺着。但这么多人别说全送,送十之一成,老朽那国医堂都倒闭。不行不行,送不起。” 白鹤染点点头,她知道这是事实,“所以,这个成本价还打八折的银子该由谁来出,就得靠咱们的智慧了。” 正说着,又有人来了。夏阳秋提醒她:“来的是上都城的府尹韩大人。” 白鹤染点点头,她虽没见过这位府尹大人,但人是跟着迎春一块儿来的,又穿着官服,猜也能猜到身份。 另一头,白兴言瞧见上都府尹来了,就不得不上前寒暄。 于是他快步上前,离着老远就主动开口打招呼:“韩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人正是上都府尹韩天刚,这要说放在从前,文国公白兴言主动跟他打招呼,他多多少少也会觉得有几分颜面。就不说白兴言在朝堂上人缘怎么样,至少人家家里供着个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他一个小小的府尹才是从二品的官职,无论如何在文国公面前都是矮半截的。 可今日不同往日了,他早就听说文国公府真正的嫡小姐回了京,不但性情大变,而且还跟十殿下订了婚约。最主要的是,这位嫡小姐跟她父亲的关系可不怎么样,跟那位继母的关系更不怎么样。十殿下为了给未来的媳妇儿撑腰,可是没少找文国公的麻烦。 这下概念可就不同了,亲近文国公就等于得罪十殿下,他再傻也知道十殿下那种存在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于是连带着对这位文国公也排斥起来。 眼下看着白兴言跟自己打招呼,韩天刚的脑子迅速转了个圈,然后开口回道:“哟,国公爷看上去可是清闲得很啊!王妃忙成这样,您怎么也不说搭把手?” 能在京中任职的人哪有省油的灯,一句话,直接向白鹤染表明了亲近的立场,更是直接跟白兴言站在了对立的位置。 白兴言自讨没趣,好生尴尬,却见那韩天刚快步走到白鹤染面前,揖着手深施一礼,高声道:“下官给王妃问安。” 他这个气,这还没嫁呢,怎么谁见了那个贱丫头都是一口一个王妃的叫着?还有没有规矩了? 可这话他只敢腹诽,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十皇子那个混世魔王可是稀罕极了这种叫法,这要是让对方知道他这个当父亲的不乐意,指不定怎么收拾他。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白鹤染见这位府尹穿着官袍就来了,于是也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回了一礼:“韩大人客气了,此番冒昧向大人求助,没想到大人竟亲自前来,可见大人爱民如子,实在是上都之幸。” 韩天刚非常激动,他是府尹,是这上都城的父母官,而在他面前的这位可是十皇子未来的正妃,他竟能得未来的尊王妃如此之高的赞誉,这可是值得写进家谱的大事啊! 于是他赶紧表态:“请王妃放心,下官一定全力配合王妃行事。”说罢,半转了身一招手,将身后带来的一个人叫上前来,“这位是衙门里的孙师爷,上都城百姓的户籍平日里都是由他管着,百姓是贫是富,孙师爷心里都有数,定能将王妃交待的事情办好。” 那位孙师爷也紧跟着道:“迎春姑娘到府衙时已经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在下带着户籍官一并前来,随时听候王妃差遣。” 白鹤染点点头,“如此,便有劳孙师爷和几位官差大人了。” 孙师爷赶紧道:“应该的,这都是应该的。” 韩天刚很激动,能为白鹤染办事,那就相当于为十殿下办事,如果这个事办得漂亮,回头白鹤染在十殿下面前稍微的提那么一句,他岂不是就有机会成为十殿下的人了?他可是做梦都想被划分到十殿下的队伍里啊! 如此一想,他就更来了精神,于是转过身来看向一眼都望不到头的队伍,扬了声开始尽起一方府尹的义务—— 第172章财大气粗的红家 “你们都给本府听着,这座上都城里,谁家里有钱谁家里没钱,谁家里真穷谁家里假穷,本府心里可都是一清二楚。今日二小姐开门问诊,没收你们诊费已经是天大的仁善之举,可你们也莫要将仁善当成是义务。本府就一句话,能看得起病抓得起药的,就别把家里的银子掖着藏着,去哪看病都得花钱,何况能到这里来的都是不治之症,是外头花多少银子都治不好的。所以该花的银子就得自己花,别总想着占便宜。而那些真穷真拿不出银子的,官府也会帮着你们想想办法。总之一句话,做事凭良心,别想着钻空子,否则一经查出,立即打入大牢!” 此番表态引发了百姓的连声欢呼,人们纷纷叫好,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都对此表示认可。毕竟就像韩天刚说的,到这儿来看的病都是别的地方治不好的,只要能有希望,谁还能心疼那点银子啊? 白鹤染也默默地点起了头,这位韩府尹看着有几分小心思,说话做事也明显带着巴结。但好在他懂得如何选择站队,只要能为己所用,她到不介意适当的时候为其做个抬举和引荐。一方父母官若是能站在自己这一边,今后行事会更加方便。 于是她也开了口,将方才同夏阳秋商量好的成本价再打八折的决定告诉给了人们。而至于这笔银子由谁来出,夏阳秋眼珠子一转,也想到了一个办法。 就见他上前几步,指着人群中的几个人道:“你们几个,赵家的吧?” 来人赶紧点头,“夏神医好眼力。” 夏阳秋呵呵一笑,“赵家是大户,老朽若没记错,昭合大街上的好几个铺子都是你们赵家开的吧?银子可是赚了不老少?” 赵家的人赶紧陪着笑并且表态:“夏神医说得是,所以我们此番前来无论是诊金还是药钱都会付,绝对不会占半点便宜。” “很好。”夏阳秋点点头,面上浮现出一丝狡猾,“不过老朽还有个提议,不如你们赵家出点钱,为那些真的穷到看不起病只能等死的百姓奉献一点心意,你们看如何?当然,这个银子也不会让你们赵家白出,今后但凡赵家的人求医,老朽一定优先亲自到场,且到场的次数就看你们肯捐献多少,多捐多治,少捐少治,恩,不捐就不治。” 赵家人差点儿没被最后一句给掖死,不捐不治,这不还是必须得捐么?不过再一想,夏阳秋这个人本就脾气古怪,就算没有这个事儿,他们赵家想请到专门给皇上看病的夏神医为自家人治疗,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到是今天让他赵家得了这个机会,那他们为何不干啊? 钱多也总得有命花,不管多富之人,最不想得罪的都是大夫,最愿意结交的也都是大夫。 于是赵家人点了头,“我们同意!”说完话,当时就有人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来,“这是一万两银票,身上没多带,先给这些,回头再派人送九万两现银过来,共计捐银十万两。” 夏阳秋很满意这个效果,“十万两白银换老朽出诊一次,不管万水千山,不分白天黑夜,只要你赵家人有需要,老朽随叫随到。” 赵家人差点儿没气吐血了,十万两才换一次?他们是不是被坑了? 边上有人提醒他们:“夏神医的手可是把真龙天子之脉的,能搭到你们赵家人手腕子上,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我家要是有钱,我也出十万两换这一回,就当跟皇上握手了。” 这么一开导,赵家人瞬间就释然了,不但释然,甚至还觉得自己是赚到了。于是心满意足地应了下来,开开心心地继续排队。 有了赵家开了这个头,队伍里的其它人也开始跃跃欲试,有人问夏阳秋:“是不是谁捐了十万两都能有这样的待遇?” 夏阳秋点头,“十万两一次,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白鹤染抚额,这老头子还当街叫卖起来了。 人群中热闹起来,毕竟夏阳秋抛出的诱惑太大了。今日他们虽是冲着白鹤染而来,但人家毕竟是文国公府的嫡小姐,偶尔开门问诊已经是十分难得,怎么可能还随叫随到。但夏阳秋不同啊,他是开医馆的,又是给皇上看病的,就算没有白家二小姐,有这位诊龙脉的神医在,也是求之不得的呀! 于是人们纷纷开始算计起自家到底有多少银子。 很快地又有三人认捐,但毕竟十万两太多了,不是一般的小富之家能承受得起的。一来二去的,算上赵家的十万,总共也就筹集了五十万两。 夏阳秋有些不高兴,“上都城有钱人多着呢,才这么几个来的?不行不行,这消息得放出去,兴许是那些有钱人家最近没人得绝症,所以没到这处来。但现在不得不代表他们以后也不得,想保命就拿钱,没什么不对的。” 韩天刚听得直咧嘴,这话也就夏阳秋敢说,换了旁人还不得被唾沫腥子给淹死。 白鹤染到是挺知足,“五十万两能顶一阵子了,更何况我配的方子最多吃一两副病就好,不需要长期的吃,花不了几个钱。” 夏阳秋一撇嘴,“可拉倒吧,就你这方子上开出的两百年以上的人参,你知道得值多少银子?这一副药可就不是小数目啊!” 白鹤染也有些无奈,的确不是小数目,可所谓不治之症,若是平常的当归三七就能治好,又何苦到她这里来。 “治好一个算一个,我这不也是给逼到这处没办法了么。”她小声跟夏阳秋说,“我还是头一回干这种开门问诊的事,没什么经验。” 夏阳秋也发愁,“我也跟你半斤对八两啊!以前我都是给皇上看病的。慢慢来吧,你就当拉拢人心,我就当学本事。” 两人正说着,突然就听府门外头传来一声大喊:“十万一次,先给我来五十次的!” 轰! 人们都沸腾了! 五十次?那可是五百万两啊!谁家这么财大气粗? 然而,这个声音别人不熟悉,可对于白家人来说,那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尤其是白兴言,当时差点儿没跳起来!红振海!是红振海的声音!红家来人了! 他眼睛直勾勾地往外头瞅,心里头巴望着的是能看到他的爱妾红飘飘的身影。分开那么久了,虽说起初还生着气,可时日久了他就开始想念,不只想念红飘飘的人,更想着红飘飘的钱。眼下府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个尴尬的局面唯有红飘飘回来才能解决,他如何能不盼? 可惜,来的人就只有红振海一个,根本没见红飘飘的影子,甚至就连白蓁蓁都没跟着。 白兴言失望至极。 红振海的到来将这次义诊再次推向了一个高~潮,五百万两银子啊,人们知道,有了这些银子,所有抓不起药的穷人都有救了,这叫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夏阳秋也感慨,“财大气粗啊!试问这上都城里还有谁家能如此有底气,唯有红家。” 白鹤染则笑迎上前,“大舅舅是大善之人,您是我的舅舅,红家有事阿染肯定是随叫随到的,您就是不出这五百万两白银,也能保红家老小平安。今日却打着请夏神医看诊五十次的旗号来到这里,说白了,还不就是为了给穷苦百姓送银子。阿染在此替他们谢谢大舅舅,也谢谢红家心怀良善,慷慨解囊。” 她说着款款下拜,给红振海深施了一礼。 白鹤染这话是运了内力说的,看着轻轻飘飘,但实际上话音却直接传到府门外,传出了老远。一时间,人人得知红家大老爷送来了五百两白银,就为了解穷人之急,这份大义任谁听了都不得不为之动容,甚至就连那些有钱的大户都为此生出颇多感慨。 也活该红家有钱,人家心肠好啊!二小姐跟他们家是亲戚,人家犯得着花大笔的银子请夏阳秋么?可人家就是打着这样的旗号把银子给送了过来,就为了不让那些受了救济的人心里过意不去。这样好心肠的人家,不富裕老天爷都不应。 前来求诊的穷苦人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一个个失声痛哭,不停地磕谢大恩,把所有捐了银子的人家都谢了个遍,这也让那些原本只是想以十万两买夏阳秋一次问诊的人,感受到了做好事的快乐。 红振海乐呵呵地把白鹤染给扶起来,大声地道:“前些日子十殿下帮忙,将南边儿的盐粮生意都给了红家,我红家感恩,无以为报。今日正好得知阿染你在家里开堂义诊,我就带银子过来了。”他一边说一边将银票塞给白鹤染,“这些你先用着,不够再跟大舅舅说。” 说完,也不等白鹤染道谢,直接就走到了白兴言跟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国公爷,从前我红家花费不计其数求你办的事,你办了两年都没办成。现如今十殿下一句话就给办了,就分文不取,这件事您怎么看?” 白兴言都快气死了,他能怎么看?他的力度跟十皇子那能是一个档次的么? 不过说到底那件事他也是故意拖着,为的就是从红家榨取出更多的钱财来。可如今红家用不着他了,那他以后可怎么办? 第173章后妈归来 红振海的话让白兴言不知该如何做答,而红振海见他不吱声,又冷哼着道:“行了,我的国公爷,咱们之间的买卖也就到此为止了。以后我们红家不会再求你办任何事,也不会再往你们文国公府送一个铜板,至于我那妹子和外甥女,你不要我红家要,你不养我红家养。但你可得给我听好了,我红家光养她们娘俩不行,轩儿也必须给我还回来,否则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白兴言大怒,“红振海,你是在威胁本国公?” 结果对方点了点头:“就是在威胁你。” “你——”白兴言气得直磨牙,“简直就是个无赖!白浩轩是我白家的孩子,岂是你说要就能要得走的?” “哟!”红振海都听乐了,“那白蓁蓁还是你白家的孩子呢,你不也不要吗?” “谁说我不要了?” “要你怎么不去接?”红振海大圆眼珠子一瞪,对着白兴言一脸的鄙视,“一天到脸给别人养孩子劲头十足,自己的孩子就跟捡来的似的,说扔就扔,说送走就送走。以前祸害阿染,现在连我们蓁蓁你都敢下手了。白兴言,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等到有一天人家真的心愿达成飞上枝头做凤凰,那时候你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对她们来说就什么都不是。扫地出门都是轻的,弄不好可是得丢了性命。” 他的话说完,再不多留,只冲着老夫人揖了揖手,转身就走了。 排队看诊的百姓有一些人听到了这番对话,禁不住八卦之心,压着声音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而白兴言也不由得陷入了思量,思着思着,目光就朝着白惊鸿投了去。 白惊鸿吓得脸都白了,“父亲。”颤颤微微地唤了一声,两眼含泪,眉稍轻抖,一张口是欲言又止,透着说不出的委屈可怜。 白兴言的心一下就软了,“惊鸿不怕,父亲相信你,也绝不会轻言奸人之言,任何人都不得挑拨你我父女间的关系,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白鹤染诊脉的工夫,冷眼瞧着这一慕父女情深,突然就对已经过世的老文国公好奇起来。 这白兴言的残废智慧明显跟老夫人不是一个档次的,那既然不像娘,很有可能就是随了爹,莫非是她那爷爷脑子跟不上趟? 她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夏阳秋的到来,很快地,上都城内大大小小的医馆都派了大夫来观摩学习,同时也跟夏阳秋一样,表示只要拿着二小姐开的方子到自家医馆抓药,全部按进价再压低两成。 白鹤染对此表示满意,同时也着实惊讶于自己这颗忧国忧民之心,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竟成长得如此之快。毒女不杀人改救人了,这事儿要是让前世她那几个姐妹知道,还不得笑死。 她晃晃脑袋,往事不可多想,多想会乱心神啊! 因为有了捐上来的银子,百姓也不再哭天呛地了,再加上有了红振海损白兴言的八卦,等待的人们有了谈资,也不再显得那样焦急,排队的秩序越来越好。 眼下文国公府前厅处,百姓排队,白鹤染看诊,韩府尹和孙师爷带着户籍官挨个人做评估,夏阳秋领着上都城里好学的大夫们认真观摩做记录,场面是一片和谐。甚至就连白兴言也只顾着拉白惊鸿到边上去父女情深互相安慰,不再跟着捣乱了。 就在白鹤染以为这样的和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这一天日落西山得以收工时,府门口却突然起了喧哗。 夏阳秋很不耐烦地叨咕了句:“谁呀这么招人烦?” 白鹤染眯着眼看一会儿,冷哼道:“后妈来了。” 夏阳秋一愣,“后妈是什么意思?” 她解释:“就是继母,咱们白家那位被送回娘家的二夫人,自己回来了。” 确实是叶氏回来了,在白兴言的提醒下,叶氏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回府机会,在一众叶家下人的陪伴下回到了文国公府。 可她不是完好无损回来的,此时的叶氏眼睛上蒙着白布条子,面色惨白,瞎子摸路一样挤进了府门。期间不小心踩到了人,引起一片怨声载道。 有人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只看到眼睛蒙着布条,摆明了就是有眼疾,是来看病的。于是随口埋怨了句:“要看病就到后面去排队,咱们可都是一大早就来排着的,你凭什么夹塞?” 叶家下人就不高兴了,“这位是国公府的二夫人,咱们是陪着二夫人回家,没听说回家也得排你们后面的。” 人们一听是国公夫人回府了,赶紧禁了声,纷纷让出路来让叶氏进去。 叶氏一脚迈过门槛,一边走一边就开始失声痛哭,“老爷,惊鸿,你们还好吗?我的眼睛瞎了,我再也看不见你们了!” 白兴言顺声望去,一瞧见叶氏这模样,当时心里就有了数。他知道,叶氏这是得了他的消息,给自己铺路来了。 白惊鸿虽不知这其中究竟,可见母亲这个模样上门,多多少少就也猜出了个大概。白鹤染开门问诊,母亲声称有了眼疾,这不就是来找白鹤染看病么。之后再借此机会留下,人就顺利回府了。 她当下对母亲的这个计策十分认同,自己也立即配合起这出戏来——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白惊鸿大叫起来,人也随之扑上前去,“母亲,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何要说再也见不到我们?母亲你看看我,我是惊鸿呀!” 叶氏一把将白惊鸿,哭得更凶了,“惊鸿,我可怜的女儿,母亲想你想得好苦啊!” 陪着叶氏回来的人里,正有那位曾经来过白家的厉嬷嬷,她听着叶氏将开场白递了出去,于是开了口道:“大小姐不知,夫人回府之后日夜思念你和国公爷,终日抹泪,时日久了这双眼睛就熬不住了。就在前几日突然什么都看不见,大夫请了个遍,可就是治不好这双眼。”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白兴言,还施了个礼,“国公爷,夫人是思念成疾,您不能不管她呀!” 白惊鸿哭得悲痛欲绝,倾城美貌在这样的哭泣下愈发的动人,就连那些排队看诊的百姓都不得不感叹,白家的大小姐是真美啊!更是有人同情起叶氏来,虽不知她因何回了娘家不能与女儿和丈夫相见,可是这份相思之苦能苦瞎了双眼,着实让人为之难过。 白兴言听着厉嬷嬷的话点了点头,人也走到了叶氏身边,“叶柔是我白家的二夫人,是本国公明媒正娶的妻子,本国公可能不管她。”说罢,还去拉叶氏的手,“眼睛不好就更不能哭了,今日你来得正好,阿染有了出息,在府上开门问诊,连皇上都说她是神医。你既然来了就让她给看看,这眼睛要治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便暂且住回到府里吧!” 白鹤染明白了,这是跑她面前来打感情牌,顺便借着这个由头把叶氏给弄回来。只是……“这眼睛里是灌了多少辣椒水啊?”她捏捏鼻子,离这么远都能闻着那股呛人的味道。 夏阳秋也觉得这位二夫人很有趣,虽然他也不明白隔着这么老远,白鹤染是怎么做到能把辣椒水的味道给闻出来的,但这个功效他却是十分明了,“抹辣椒水啊?勇气可嘉,勇气可嘉。那玩意抹多了可容易真瞎,王妃可得好好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 白鹤染无奈地摇摇头,“机会是能把握,但却不是个好时机啊!”她看了看一望无尽的排队百姓,再次感叹,“这要是不给她治好了,我这神医二字岂不是浪得虚名?从前我是不在意这些,可今日好人好事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了,要是在这时着了她的道,那这一天岂不是白忙活了?” 夏阳秋也叹了一声,“奸诈,狡猾!比之老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白鹤染笑笑,“不过,治归治,却不能痛痛快快的给她治。”你叶氏想住回来可以,想摆我一道也可以,我让你回家更可以。但是达成这些所愿要吃的苦头,你也是必须得吃的。 她看向前方夫妻情深母女恩重的几人,主动开口道:“原来是二夫人回来了,快到屋里歇着吧,别耽误了百姓们看病。” 叶氏一听她说话,寻着声音就往前摸,走了几步扑通一下就跪在当场,大声哭道:“阿染,过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看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份上,原谅我吧!” 这话一出,百姓们立即又议论纷起。人们的心思很单纯,也并不知道国公府内部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眼瞅着长辈跪了小辈,一时间有点儿接受无能。 在他们看来,不管继母还是生母那都是母,断没有给子女下跪的道理。这位夫人还口口声声求原谅,可她到底做了什么要跟个小辈下跪相求呢? 那厉嬷嬷冷眼观察着人们的反应,觉得这效果颇为不错,于是又跟着加了一把柴——“求二小姐放过我家夫人,让夫人跟国公爷团聚吧!让夫人跟大小姐母女团圆吧!老奴在这里替夫人给您磕头了。” 她说到这里,也直直地跪了下来,不停地给白鹤染磕头。 白鹤染的面色沉了…… 第174章快来治眼睛吧 “二夫人。”顶着人们的非议,白鹤染站起身来,绕过问诊的桌子走到了叶氏和那厉嬷嬷面前,“你将家里的钱财败了个净光,要说求原谅那也该是求我父亲,跪我做什么呢?是不是眼睛看不见跪错了人?父亲在你左后方,快往那边跪吧!” 她说着话,伸手往叶氏肩上抓了一把。 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不过就是虚扶了一下,却只有叶氏自己知道这一下白鹤染使了多大力气,以至于她连跪都跪不住,直接就被拎了起来,迅速地转了半圈。再落地时,人就已经是对着白兴言了。 叶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刚刚那一刻她几乎以为白鹤染要杀死她,直到双膝盖落地的钻心疼痛传了开,这才知道自己没死,只是换了个跪着的方向。 “刚刚大姐姐身边的丫鬟还在同父亲和祖母说,公中帐上没有银两,连厨房采买菜粮的粮子都没给拨,过不了三天家里就要没饭吃了。”白鹤染念叨着,随口就给叶氏的下跪找了个现成的理由,虽然百兴言想不通她是怎么听到这些话的,但白鹤染却说得头头是道,“三天后我们就要饿肚子,二夫人在这时候回来,是给府上送银子的么?” 叶氏瞬间就冒了一头冷汗,国公府没银子了?对呀,她走之前就已经捉襟见肘了,本想着红家每月都会往府里孝敬,应该很快就能补上,可是上次听两位哥哥说红氏居然也回娘家了。 是她大意,当时该让人通知惊鸿悄悄把银子补上的。眼下可该怎么办? 见叶氏有些慌,厉嬷嬷很快就分析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曾经是太后身边的人,如今也是叶家两位老爷的心腹,叶府这么多年通过叶柔的手从白家拿了多少银子,她就是不知道详细数目也能知晓个大概。叶柔在白家时平安无事,总有办法能遮掩过去,可一旦叶柔离府,这些问题就显露出来了。眼下国公府帐目出了问题,白鹤染用这个理由来堵叶氏的嘴,实在是个高明的手段。 想到这,厉嬷嬷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身边的叶柔已经轻拽衣角向她求助,她必须得想个万全的办法来把这一关给过了去。 厉嬷嬷脑子飞速转了起来,很快就有了个折中的办法,就听她开口对白鹤染说:“二小姐许是有误会,帐目上的事情一直都是夫人管着的,不可能出那么大的纰漏。二小姐初回京,又从未接手过中馈之事,一定是想错了,堂堂文国公府,怎么可能连吃饭的银子都没有。” 叶氏听了这话也赶紧跟着道:“没错,阿染,帐目上的事你不懂,不是没银子,或许是因为我许久没在府里,帐房那边不懂得收帐催帐,这才导致帐面不好看。不过没关系,等我回来就好了,一定会把这些事情全部处理规整的。” 厉嬷嬷又接着道:“没错,只要夫人回府,家里就一切都正常了。”说着,又转过头对着一众百姓摆出了一张难看的笑脸,“让大家见笑了,要不怎么说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管着呢,这里府一少了夫了马上就乱套,男人和小孩子怎么是管帐的好手,这些事情还是得夫人来,大伙说对吧!”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和蔼地跟普通百姓说话,一时还拿不太好面部表情和腔调,听起来怪怪的。 当百姓们却也不太在意,人人都知丞相门前三品官,给大户人家当奴才的,那都是带着主子的脸面出来,如此能跟他们普通人一般。 于是有人点头附和:“是啊,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我家媳妇儿回娘家两天,家就乱得跟个狗窝一样,简直没法住人了。” 人们哄笑起来,也算是又把这个事儿给岔了过去。 夏阳秋在边上嘿嘿笑着,小声跟白鹤染说:“这叶家人可不好对付啊!” 白鹤染点点头,“是不好对付,否则她们也不可能主宰着白家这么多年。不过从前是我没回来,如今却不同了。我若再让她们踩在头上欺负,那岂不是丢了十爷的面子?” 夏阳秋对此十分赞同,“王妃能这样想就对了,您跟十爷未来是两口子,现在也得是一伙的,您说话做事必须得拿出他的派头来。哪怕十中之一呢,也够那叶家喝上一壶。” 白鹤染对此深以为然。 “看来厉嬷嬷对我们白家的事清楚得很呢!连我们公中帐上到底有没有银子都知道。”白鹤染再度开口,带着算计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左右都是二夫人跟父亲之间的事,只要父亲能接受这个说法,那我也没什么意见。至于三天后我们该吃什么……哎,反正都是亲戚,大不了我带着一家老小到叶府吃饭去,不过就是一日三餐,吃完我们就走,相信叶家应该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吧?” 厉嬷嬷的脸色不好看了,一日三餐到叶府去吃?吃完就走?当叶府是饭馆子呢? 不过这种时候她不能说这样的话,只好陪着干笑应道:“当然不会,老奴欢迎,欢迎。” “哟。”白鹤染笑了,“叶府什么时候由厉嬷嬷说得算了?你说欢迎就欢迎?” 万嬷嬷一愣,随即赶紧道:“是老奴失言。” 白鹤染点点头,“是失言就好,否则我还以为叶家改姓厉了呢!真是好笑。”她掩住口笑了一会儿,然后问白兴言:“父亲快将二夫人接回屋去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来的,您也就别再生气。银子没了再赚就是,更何况二夫人也说了,不是没有,只是我们没找到家里的钱在哪,回头好好找找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父亲可得念着夫妻之情,不能再将二夫人赶出府去了,否则我们都得饿肚子。” 白兴言都听糊涂了,这怎么又成他给撵走的了?分明是…… 他刚想开口理论,叶氏却又悄悄扯了他一把,到了嘴边的话就不得不再咽回去。 对啊,不能理论,甚至提都不能提。叶氏离府是十殿下作的梗,好不容易白鹤染不提那茬儿了,他若再提岂不是自找苦吃? 比起十殿下那一出,现在换成由他跟叶氏夫妻不和吵架赶人,似乎就简单得多了。 而白惊鸿显然也想明白了这番道理,赶紧俯身下拜,用楚楚可怜的声音同他说:“求父亲消消气,原谅母亲吧!” 于是他不再争辩,咬咬牙,点头将这个事给抗了下来。 叶柔见白鹤染松了口,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也放了下来。只要白鹤染不再与她为难,能让她顺利地住回到文国公府里,就一切都好说。后面的事,不管是银子还是什么,她人回来了,总能有解决的办法。 当下再不多话,由着白兴言和白惊鸿扶着她,转身就要往福喜院儿的方向走。 这时,就听白鹤染“咦”了一声,然后疑惑地道:“二夫人今儿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她这话一出口,边上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戏的韩天刚一下就来了精神。刚才他眼见夏阳秋跟白鹤染一句又一句的说话,心里头着急啊,也想掺合掺合,在这位未来的尊王妃面前找找存在感,表表他想站队的心意。这会儿白鹤染一句话,他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于是赶紧开了口大声问道:“本府可是记得二夫人回府是为求诊来的,不是说要治眼睛么?这怎么的,不治了?就这么走了?文国公府的二夫人以后就当瞎子了?那可太给国公爷丢脸了,大小宴席的,怎么往出带啊?” 他一边说一边连连叹气,不住地道:“可惜,真是可惜。” 边上,孙师爷也跟着补刀:“大人多虑了,就算二夫人眼瞎了,可国公爷不是还有那么些爱妾呢么,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带。” 韩天刚恍然大悟,他拍拍孙师爷的肩:“要不怎么说你是师爷呢,就是心细,本府就没想到这一层。”说完,又冲着白兴言道:“国公爷快去吧,二夫人折腾这么半天也累了,赶紧扶回去休息。刚刚是本府想得浅了,没考虑到这一层。也是,妾室都年轻漂亮的,有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得利用好了。国公爷真是深谋远虑,在下佩服,实在佩服。” 白兴言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叶氏也是气得头顶冒青烟,白惊鸿更是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拼命忍着想打人的冲动。 白鹤染却对这位上都府尹刮目相看,她小声跟夏阳秋讨论,“这位府尹大人真行啊!他身边的师爷也是个可造之材。” 夏阳秋苦笑:“上都城是什么地方?那是东秦京都。能在天子脚下做到这个位置的,怎么可能不有些才干。更何况,这一左一右十爷都见天儿的盯着呢,这位韩府尹他但凡有一丁点儿立场不坚定,他都在府尹这个位置上干不到今天。” 白鹤染明了,果然,天子脚下一条心。 听了韩正刚和孙师爷的话,一众百姓也忍不住询问起来:“国公夫人真的不打算治眼睛吗?真的就想一直瞎下去?” “这国公府的夫人真是贴心啊,宁愿自己受苦,也要成全国公爷疼爱妾室的心意。” 老夫人在边上提醒众人:“是二夫人,不是夫人。我们府上真正的国公夫人在多年前已经过世,这位是续之妻弦。” 人们立即点头,纷纷表示明了。 白鹤染面上笑容又打了开,只是这笑容里,狡猾更甚——“二夫人,快回来治眼睛吧!” 第175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叶氏听来,这一声快回来治眼睛无异于叫魂,就跟快回来送死吧是一个道理。 她打心眼里不想治这个眼睛了,因为原本眼睛就没坏,只不过抹了点辣椒水,让眼睛看起来红肿一些,眼泪多流一些,回头拿清水洗洗也就没事了。 可这出戏是她自己演出来的,现下被白鹤染联手那该死的韩府尹给逼到这处,已然是骑虎难下了。 白惊鸿都快气炸了,白鹤染这是摆明了不想让她的母亲顺利回府,什么治眼睛,治人还差不多。她装了十几年端庄闲淑,却在白鹤染回府之后,每每与之相对都感觉要装不下去,眼下外人虽多,她也快要装不下去了。 然而,叶氏就在身边,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在这种时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白惊鸿原形毕露的。 于是用袖子藏住手,轻轻捏了白惊鸿一把。 白惊鸿忍了又忍,勉强将这口气暂时搁置,然后瞪着一双憋得通红的眼转头去问白鹤染:“二妹妹就不能放过母亲吗?” 白鹤染不解,“这说的是什么话?明明是二夫人自己来求我看病的,谁不放过谁啊?” 白惊鸿被堵得哑口无言,心中也是懊恼,母亲伤到哪里不好非说伤到眼睛,万一这白鹤染使了坏,把这双眼睛彻底治得看不见可怎么办? 她的担忧都写在脸上,求助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了白兴言。可白兴言却冲着她微微摇头,还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白惊鸿心头一动,是了,这么多人在场,白鹤染是公开看诊,只要当着众人的面,就不可能下黑手把人给治坏了。于是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但叶氏还是担心,犹豫不决,脚步也不肯迈回去。 白鹤染笑着问她:“怎么,不治了?二夫人对姨娘们可真好。” 一句话,又把叶氏给气够呛。 白鹤染的话却还没说完,她给叶氏详细分析:“你看啊,眼睛不治好怎么看帐目呢?不看帐目怎么找回国公府里消失的银子呢?不找回那些银子我们就又要饿肚子,更何况,二夫人,不找银子也不治眼睛,那你今天可就没有留下来的借口了。” 排队的百姓一直听着看着,直到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敢情这国公府的夫人跟二小姐关系并不好,甚至十分紧张。想想也是,续弦的后娘怎么可能对前任嫡女有多好,这怕是积怨已久,仇恨已经根深蒂固了。 而他们今日上门可是冲着二小姐来的,家人的不治之症还等着二小姐伸手援助,这韩府尹和夏神医也都是向着二小姐说话,更何况二小姐还为穷人筹集银两,还自己掏银子给他们买吃的…… 人们看看手里拿着的包子大饼,看着后面还有新送来的甜汤豆汁,心里缓缓有了决断。 他们得懂事啊,得明白谁是恩人谁是敌人。于是百姓们几番商议下口径渐渐地得到统一,开始集体声讨叶氏,义无反顾地支持起白鹤染来,纷纷催促叶氏赶紧回来把眼睛给治了。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欣慰地点了点头,付出终于有回报了。 叶氏实在没有办法,还没来得及回去的厉嬷嬷也一点都没辙,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走回到白鹤染身边。 治就治吧,但愿她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不会玩儿阴的。 这是叶氏心里的祈祷,然而,不玩儿阴的那还是白鹤染么? 就见见她面上含笑语带夸张地说:“二夫人这个眼睛是生生哭瞎的,我闻着上头好像还有辣椒水的味道,这是在哭的时候手指头沾了辣椒水忘洗了么?唉,本来眼睛就不好,还沾了辣椒水,不瞎就怪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抓上叶氏的腕脉装模做样地号了一会儿,然后又道:“经脉还可以,就是气血有些紊乱,急火攻心,又由心上了眼,加上辣椒水的刺激从而导致失明。二夫人这个眼睛可是不太好治啊!” 叶氏一听这话心又凉半截,不好治,这意思是要下手了? 她猜对了! “不过想要治好这双眼睛也不是没有办法。”白鹤染面上浮了一层玩味的笑意,“只要二夫人吃得起苦头,再难治的病症我也一定尽全力为你治好。” 叶氏一哆嗦,吃苦头? 百姓立即附和:“良药还苦口呢,谁治病还不吃苦头啊?这不算什么。” 叶氏没了话说,到是白惊鸿多问了句:“二妹妹指的吃苦头,是何意?吃什么苦?” 白鹤染答:“置之死地而后生。”说完,也不等对方问就自顾地解释起来,“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我再给二夫人灌点儿辣椒水,让她这双眼睛彻底废掉,然后再由我施金针,让眼睛重新恢复光明。至于为什么灌辣椒水,实在是因为之前二夫人自己就用过这个方法,所以我也只能采取同样的手段,否则可就失了功效了。” 叶氏差点儿没咬了舌头,这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面? 白惊鸿急了,“哪有这样治病的道理?” 白鹤染耸耸肩,“我就这么治,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治,但若不治,现在就送我们这位尊贵的二夫人出府回娘家去吧!” 白兴言终于听不下去,大喝一声:“这座府里究竟是谁说了算?” 老夫人在边上立即用同样的大喝声接话道:“老身说了算!” 对此,没有任何人提出疑议。人家是老夫人,是文国公的娘,在家里当然得说了算了。 白兴言被逼得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没辙了,只能小声同叶氏商量:“要不你就让她治治?反正最后也是能好的,虽然遭些罪,但总好过再回叶家去。” 叶氏很想骂人,可是不行,她必须得忍,不然这出戏就白演了,而想再找下一个回府的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她不能留女儿自己在这里,白鹤染这个小贱人越来越邪性,她的惊鸿对付不过的。 于是叶氏点了头,“那就都听阿染的,治吧!” 白鹤染乐呵呵地开始给叶氏灌辣椒水了,韩正刚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建议再加点儿胡椒粉,结果夏阳秋斥他不懂医术别胡来,然后亲自上手给叶氏添了一把盐,美其名曰:“排毒。” 叶氏的嚎叫声凄惨无比,期间晕过去两次,都被白鹤染拿金针给扎醒了。 如此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下来时,叶氏发现,自己彻底看不见了! 她吓得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我瞎了!” 白鹤染失笑,“要的就是置之死地,不瞎怎么能算是死地。行了,别闹了,堂堂文国公府的二夫人,这样大吵大嚷的多让人笑话。之前我治好那么多小孩子,人家小小年纪都没哭,你挺大个人哭什么。” 听白鹤染这样一说,围观的百姓赶紧附和:“就是就是,三岁小孩儿都不哭,二夫人这样子太夸张了,怕该不是装的吧?” 叶氏都要气疯了,装?你们灌辣椒水加盐粒子试试! “送二夫人回屋吧!”白鹤染发了话,“今天就治到这里,别耽误别人看诊。” 厉嬷嬷一愣,“这就结束了?不是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已到死地,生呢?” 她看了那老婆子一眼,冷笑道:“生得慢慢生,嬷嬷来时不是说二夫人是日久天长哭瞎的双眼么,日久天长才瞎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复明。这个生啊,也得是日久天长才行。不过这不也正庆了你们之前的打算,留在国公府里,慢慢治。” 厉嬷嬷听傻了,没想到自己原以为到位又得体的话,却能被这二小姐反过来说,成了堵她嘴的有利证据。她还能再说什么? 叶氏也不知该说什么,就连白惊鸿都认了栽。 罢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好在演这出戏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能顺利住回文国公府就是胜利。这样一想,心里多少也能好受点儿。 叶氏被扶回了福喜院儿,白兴言跟着一起去了,那厉嬷嬷不敢再多留,带着一众叶府下人逃也似的离去。文国公府前厅又恢复了正常秩序,人们又开始排着队一个一个的接受诊治。 可白鹤染却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治了这一天,排队的人不但没见少反而还越来越多了,怕是她再治个十天半月也治不完。 默语也在边上提醒她:“小姐已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再这样下去身子熬不住的。” 她点点头,的确熬不住,可若不熬,又该如何? 边上,夏阳秋频频给她示意:“王妃不如把病患转手?送到国医堂去,然后你每隔几日就去坐一次诊,不去的日子,这些人老朽来治。” 她眼一亮,“你堂堂国医,不是一向不轻易出手为人治病么?” “哎!”夏阳秋大手一挥,“此一时彼一此,如今老朽觉得给百姓治病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老朽医术比不得王妃,所以要治这些人,王妃您需得多教老朽几手才行。” 她就知道,这医痴老顽童是变着法儿的想从她这里套些好处。 不过既然是济世救人,她也不吝惜针法和药方,只是自己就这样转手国医堂,似乎往后跟她又没有太大关系,过段时日人们一说起这个事儿来,能记得的就还是国医堂,而不是她白鹤染。 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是。 就在这时,府门处传来一声唱喝——“礼王殿下到!” 第176章太后被抄家了 四皇子君慕息来了,带着十几口大木箱子,由一众宫人抬着,悉数抬进文国公府。 人们颇为不解,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啊? 但不管多疑惑,王爷到了,首要任务就是得跪地叩迎。于是人们呼呼啦啦地跪了下来,齐声高呼:“礼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老夫人也带着白府众人跪了下来,心里却不停地琢磨着,这四皇子带着这么多东西到府,究竟所为何事? 白鹤染赶紧起身相迎,绕过诊案正准备跪下行礼问安,君慕息匆匆几步上前,一把将人托住,“二小姐不必同本王这样客气。”松香气息扑面而来,语态温和,能让人一听之下就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 可她却在这样温和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用心隐藏的悲伤,这种悲伤似乎时刻伴随着这位儒雅出尘的殿下,几乎成了标志性的存在。 “阿染多谢四殿下。”她没有坚持行礼,直起了身,回给对方一个得体的微笑。 君慕息半回过身,用依旧平和的声音开口对众人说:“都起吧!” 人们站起身,又胆怯又紧张也好奇地将目光偷偷向这位四皇子投了去,随即便有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传了开,人们禁不住小声感叹:“四殿下真乃仙人之姿啊!” 关于东秦的几位皇子,民间其实一直都有不同的传闻,比如说二皇子是个瘸子,八皇子幼年离世,九皇子铁血手段冷面殿王,十皇子玩世不恭嚣张跋扈。而对这位四皇子的评价,就是:人中之仙,只可远观膜拜,不可近语亵渎。 白鹤染也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其它几位算是中肯靠谱,只是这位四皇子在她看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且那个故事悲伤非常,在他心中生根发芽,除之不去。 “本王听闻二小姐在府里开门义诊,便想着给你些帮衬。”他挥挥手,命宫人将那十几只木箱子又往里抬了抬,然后逐一开箱,满满十几箱的金银珠宝立即展现在众人面前,璀璨夺目。“东西出自德福宫,算是太后娘娘为平民百姓尽的一份心意。” 提到太后时,他的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恨意迸射而出,虽只一刹那,却还是被白鹤染成功捕。她便明白,怕是这位殿下心底的悲伤,源自那位叶家的太后了。 有宫人顺着四皇子的话开始大声向百姓宣布:“四殿下体恤百姓,于太后宫中筹集善物,将全部用于文国公府二小姐为百姓义诊。”说完,还将手里拿着的一张文书摊开,然后躬身递到白鹤染面前,“禀二小姐,此乃太后名下、上都城内昭合大街商铺一间,四殿下做主要了来,送给二小姐使用。” 白鹤染一愣,太后的铺子?给她了? 君慕息替她接了过来,却是转递给那府尹韩天刚,“正好你也在,拿去过了名,直接转到二小姐名下。” 韩天刚立即将地契接过,颇有些激动地道:“请四殿下放心,下官立即就办!”说完,赶紧吩咐随行而来的官差:“赶紧的,回去取空白的地契文书来,把本府的大印也带上,快!” 官差撒腿就跑去办差了,韩天刚面带谄媚地跟白鹤染说:“马上就回来,下官现场就更名过户,铺子很快就是王妃您的了。” 白鹤染失笑,“四殿下这是将德福宫给抄了么?” 君慕息淡淡地道:“还差得很远,下次若有需要,再抄便是。” 她点点头,也不客气,“那我就收着了。原本还在犯愁,想着总不能一直开着国公府的大门用来义诊,正好有了这间铺子,到是可以用来开间医馆,方便百姓。” 君慕息点点头,“如何使用是二小姐的事,本王一概不多问。东西二小姐收着,本王还有事,先回去了。” 四皇子来得急去得也急,几句话的工夫人就又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屋子的金器珠宝证明他真的来过。 百姓们震惊了,因为四皇子说了,这些东西都是要用于义诊的,那也就是说,将有大量看不起病的穷人有了希望。更是有人听到了白鹤染说要开医馆,一时间无法表达激情的心情,于是纷纷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高呼——“二小姐大恩,三生不敢言忘!” 有一个人带头,就有更多的人附和。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跪到地上叩谢白鹤染,都喊着同样的话——“二小姐大恩,三生不敢言忘!” 白鹤染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一时间虽有些手足无措,心情却也是激动澎湃的。 现如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世的凤家会选择结束隐世归于现俗,将医脉一族的玄妙医术用之于民。也明白了为什么阿珩会那样义无反顾地出入战场,救回那些为和平而奋战的濒死生命。 原来救人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要为自己培养势力,更多的,是人性随着疾病离去的再次复苏,是一个生命得以继续的功得无量,更是对她上辈子所缺失的生机和信仰的弥补。 她终于体会到快乐的真正意义,终于感受到生命中无处不在的感动与惊喜。 原来济世救人,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 “便开间医馆吧!”她对着跪地的一众百姓说,“谢谢你们让我明白很多道理,我无以为报,便为上都城的穷苦百姓备个寻医问药之处。国公府的义诊只开三日,三日后若有急症可到国医堂求助夏老,所有规矩同我这里一模一样。” 百姓们实在高兴,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可夏阳秋却不太乐意了,“你开了医馆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了?要我说费那个劲干什么,直接用国医堂不就完了。” 她笑着摇头,“国医堂是国医堂,我总不能一直占国医堂的便宜。夏老不必担忧,我的医馆只治杂难绝症,不跟你抢生意。” “谁怕你抢生意啊!”夏阳秋哭笑不得,“你以为国医堂能赚几个钱是咋地?我还不是为了你那手针法和那些个药方子。” “你要我给就是。”她也不藏私,“一间医馆怎么可能满足所有病人,今后国医堂有需要,我随叫随到便是。夏老以为如何?” 夏阳秋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你要自立门户我拦也拦不住,大不了老头子我以后常去串门子,跟你一起给人看病就是。” 夏阳秋如此表态,人们就更是放心,而那些来自其它医馆的大夫们也跃跃欲试,纷纷表示愿意到新医馆去帮忙。 老夫人这时上得前来,给她出主意:“你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更是未来的尊王妃,总不能终日做些郎中的营生。祖母给你出个主意——”她将目光投向一众大夫,“阿染不如向郎中们传授医术,待新医馆建成后,让大家轮换着去帮忙。你看如何?” 白鹤染眼睛一亮,是了,光靠着她一人那是杯水车薪,好人好事既然决定要做,就干脆做得彻底些,授人以渔,让更多的百姓能够得到实惠。 她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一身精绝不在医术而在于毒,且毒来自身体发肤任谁都学不去。 只是也不可能来一个教一个,说到底,能得她传授技艺者,必须得是如夏阳秋这般信得过的才行。 “祖母说的这个主意甚好,阿染会认真考虑。”她感激地向老夫人道谢,同时也跟眼巴巴等着看诊的百姓说:“你们放心,我既说了的事就一定做到,从现在起,三日内我只医急症,不急的请主动将位置让出来,三日后先到国医堂找夏神医,或等新医馆落成再到那边去医治,可好?” 百姓们也很通情达理,既然医治有望,那就不用着急,把位置让给性命攸关的人,就当为自己和家人积累福报。 一时间,场面十分温馨,大家互相礼让关怀,短暂的混乱之后很快就恢复秩序。不着急的人陆续离开,真正病得刻不容缓的都站到了前面。 白鹤染看到那些先行离开的人们,和已经被诊治过准备回家的人们,在走出府门后都回过身来,远远地给她或是鞠躬或是磕头,然后才安心离去。 她知道,自己随手所为对于这些人来说,意味着生命一样重要的意义,一声感谢,是她两世为人接收到的最真挚的情感表达。 得此,足矣。 终于,日头偏西,天色渐暗。迎春端了碗甜汤给她,她看也没看,端起来直接就着碗几口就给喝了。急得迎春直跺脚,小声提醒她:“小姐该用羹匙,许多人看着呢!” 她一愣,方才想起在这个时代女子规矩礼数种类繁多,远不是那个吊带背心都能出门的时代了。 可是她哪有功夫一口一口用勺子喝,这眼瞅着天就要黑了,后头还有至少二十个病患,她得尽可能滴争取时间,多看一个是一个,就算病人不至于一晚上就送命,治了也少遭一晚上罪。 她于是只摆摆手,说了声“没事”,就继续投入到看诊中。 只是治着治着,厅里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她看到面前递过一只手来,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同她说:“给我也治治……” 第177章媳妇儿喂胖了有成就感 白鹤染头都没抬,直接扔出一句:“你没病,不用治。下一个!” “没有下一个了。”她白皙的小手被人紧紧握住,“人都被本王赶走了。” 她皱起眉,这才把头抬起来,果然,前一刻还挤满前厅的病人们,这会儿已经走得一干二净。她不高兴了,“留下的都是有性命危险的重症急症,你就这样将人走,不妥吧?” “有什么妥不妥的,本王只知道我媳妇儿累了一天还没吃饭。再说,那些人我都让夏阳秋确认过了,晚治一天也死不了。更何况我还让夏阳秋带着那些大夫跟着一起走的,一家分一个,万一有事也能应急。” 她这才注意到,可不是么,连夏阳秋和那些大夫们都走了。这可真是走得利索,她只顾想着病该怎么治,新医馆该怎么开,甚至还琢磨起该取个什么名字。结果就导致君慕凛这个混蛋干了这么大规模的一件事,她居然丝毫没有注意到。 警惕心退化,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好不容易生了恻隐之心,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她说得十分无奈,“我这辈子上辈子都没做过多少好事,今日总算心境通透如醍醐灌顶,偏生你又来捣乱。” 君慕凛听得直摇头,“你再有理也不能不吃饭,别的我不管,你想行医济世我也不拦着,我只管你睡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你把自己照顾明白,爱干什么干什么,可你若照顾不妥,那我就非管不可了。” 他扯着她离开诊案,很大气地一挥手,大喝一声:“传膳!” 门外立即有宫人和侍卫鱼贯而入,先是一拨人抬了张方桌进来,紧接着又是椅子,桌椅都摆好后,又有人将带来的碗筷摆放整齐,最后便是提着食盒的宫人将饭菜从食盒里拿了出来,瞬间就摆满了一桌子。 白鹤染数了数,好么,整整十六道菜肴,荤素搭配,还有一罐不知道是用什么食材熬出来的汤,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而来,十分诱人。 她下意识地吞吞口水,人在饿的时候真是闻什么都香啊! “馋了吧?”他很满意她这个咽口水的动作,献宝一样地说:“这些可都是御膳房做的饭菜,我很喜欢吃,你也尝尝,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他们天天做了给你送来。” 白鹤染赶紧摆手,“快打住吧!御膳房是为皇族做饭菜的地方,你吃也就罢了,我跟着凑什么热闹,还不得让人讲究死。” “我看谁敢!”君慕凛那个嚣张的劲儿又上来了,“老子让厨子给媳妇儿做几样饭菜怎么了?烧别人家柴了还是动别人家米了?我自己的媳妇儿我乐意惯着,谁看不惯也得给老子憋着,还讲究?哪来那么些臭毛病。快吃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了。”一边说一边将人强行按坐在椅子里,然后又扭头冲着还没走的老夫人道:“祖母也一起吃,都带份了的。” 老夫人赶紧摇头,“你们小两口吃吧,我,我就不跟着参合了。” 君慕凛笑了起来,“多谢祖母成全体谅,祖母您真是好人,您性格真好。” 白鹤染实在听不下去,扯了他一把,“油嘴滑舌。” 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送走了老夫人,然后笑眯眯地坐下,再笑眯眯地给自家媳妇夹菜。 白鹤染也是饿了,左右宴都摆上了,不吃白不吃。于是拿起筷子闷头吃饭。 君慕凛却没吃几口,只是看着她吃,然后注意观察她对哪道菜更喜欢些,哪道菜吃了一口就没再夹第二次。 白鹤染就觉得自己碗里的菜总是不断,一开始还换着花样来,后来渐渐地就全都成了她相对喜欢吃的那几样,甚至就连她不喜欢汤里的配菜都被挑捡得一干二净。 她有些糊涂,“君慕凛,你这个侍候人的细心劲儿,都是跟谁学的?” 他答得很痛快:“跟我父皇。” “皇上?”她更加不解,“皇上都是被宫人侍候的,他怎么可能教给你如何侍候别人?居然还侍候得如此到位,我简直要怀疑你是专门练过。” “我没专门练过,但我父皇真练过。我还比较生疏,不像他那样纯熟,主要也是从前没人让我侍候,没机会练。以后就好了,有你在,我不愁进步。” 敢情这是拿她练手呢?她还是不明白,“皇上侍候谁?” “皇后呗!”君慕凛给她讲故事,“别看在外人面前皇上至高无上,皇后就是他的附属。可实际上在我们家,母后才是老大,父皇充其量就是个打杂的。什么夹菜啊、盛汤啊、剥核桃仁儿啊,这些事儿他都常干,很是在行。就拿剥核桃仁这个事来说,他就能做到一颗核桃剥完,出来的仁儿都是完完整整的,一点都没有破损。当然,如果母后说想吃碎的,他也能一点点的掰开送到母后面前。总之在后宫就是,母后指哪父皇打哪,从不会打偏,也从不会端架子不打。” 白鹤染都听懵了,东秦的皇帝惧内啊? “你是不是以为是父皇怕她?”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我以前也觉得父皇忒没出息,挺大一皇帝居然怕老婆。可是,染染,今日坐到这个桌上我才明白,其实那不是怕,而是打心眼里疼着对方。就像现在,我见你不喜欢吃太油腻的东西,就想着多给你夹些清淡的素食。我见你只汤清汤,把汤里那些青瓜萝卜都剩了下来,就想着不如我先给你挑完,这样你喝起来也能痛快些。这种就是自然而然的想要为你去做,无关怕不怕,惧不惧,只是想让你这顿饭吃得更香些。染染,我君慕凛这辈子遇着个你挺不容易的,我想好好疼着护着,什么皇子王爷的,咱们之间不讲究那些个身份地位,只讲究我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我。” 她吃饭的动作停了停,之后继续,对他说的这些话没有评价,也没有参与。 可思绪却如翻江倒海般,再也平静不来。 其实她与他之间,也不过两次搭救的情份,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个程度的呢?就因为那一纸赐婚的圣旨?还是因为那一场冥婚的缘份? 似乎都不是,可有些事情就是妙不可言,明明不该发生,却在某一瞬间电光火石。就像初次相遇时,他不愿连累于她,让她先走。就像她要走时,他将自己外袍递给她让她穿上。 她没走,也没穿,却记住了这个人,以至于他夜半三更破窗而入,她既不气也不恼,平平静静地替他疗伤解毒。 “你的父皇对皇后娘娘情深义重,很让人羡慕。”她觉得气氛不是很活跃,便主动找了这个话题。 可君慕凛却不这样认为:“也不是最开始就情深义重的,甚至在他们最好的年华里都是在互相辜负,彼此伤害,日子只剩下不理不采,即便偶有交集,也只是逢场作戏,给天下人看一出帝后情深,天下太平。”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再继续道:“你知道的,我和九哥都不是皇后生的,我们的生母曾经是父皇的宠妃,是与正宫皇后分享夫君的众多女子中的一个。皇家要开枝散叶,膝下儿女越多就越能证明皇族兴旺,后继有人。父皇说过,年轻的时候不考虑别的,只知道自己是个皇上,得记得祖宗家法。他以为地位给皇后,恩宠给后妃,就是最公平最合理的安排。却不知,嘴上说着不在意恩不恩宠的发妻,其实最念旧情,心里头对他的企盼一点都不少。” 白鹤染听到这里似也有些感触,于是把话接了过来:“以为不爱的,其实最爱。以为不争的,其实也争。”她看向君慕凛,“但你的生母应该是真不争的,否则皇后也不会尽心尽力将你兄弟二人养大,还给了如此多的疼爱。” 君慕凛点点头,“的确,她不争。只可惜,不争的命不长,争的反而没得到报应,命更长一些。”他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气,“如果皇后的儿子能多活些年,也能等到你的出现,或许就不会死。你医术精绝,肯定能保他性命的。罢了,不说这些,染染你快吃饭,多吃点,你太瘦了。” “恩?”她皱皱眉,“女子不就是该瘦一些?瘦了好看,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可拉倒。”他就不爱听这个,“瘦了到底哪好?拉拉小手全是骨头,捏捏脸蛋都掐不起肉,一点手感都没有,你给我说说到底哪好?” 她也不干了,“你这意思是嫌弃我?你怎么不干脆说我这两只手跟鸡爪子似的?不爱拉你别拉啊,我也没求着你。” “不是那个意思,媳妇儿别生气,别生气。”他赶紧解释,“我就是想让你多吃点饭,过去十几年都没吃好过,你那个破爹不好好养,现在好不容易落我手了,我不得把前面那十几年给你找回来嘛!再说,把媳妇儿喂得肉乎乎的,多有成就感。” 两人正说着,白兴言从外头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听到十皇子张口一句“破爹”,吓得他一步没迈好,脚直接绊门槛上,摔了个狗啃屎…… 第178章我们家染染以后可不养你 白兴言扑通这一声摔,把前厅的气氛一下就给摔没了。 君慕凛特别不高兴,“白兴言你要是给本王磕头你就好好磕,世袭的文国公要是连头都不会磕那本王可得找人好好教教你了。要不明儿让江越过来给你立立规矩?” 白兴言摔掉了一颗大门牙,这会儿满嘴的血,疼得直抽抽。可听到十皇子这句话还是立马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跪好,磕着头道:“不用,不用,臣有罪,臣重新磕。”说完,对着地面毫不犹豫地磕了三个响头。 笑话,还江越来立规矩,那能是立规矩么?那就是收拾他一顿。好好一个太监,宠得跟第十一个皇子似的,谁招惹得起? 少了一颗门牙的嘴说起话来有点儿漏风,换来十皇子一阵讥嘲之笑。笑完了他还问白兴言:“听说你家连吃饭的银子都没有了,三天后全府上下就要饿肚子,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白兴言立即表态:“没有,绝对没有!” “那本王还听说家产都是你后娶的媳妇儿给败光的,手里头握着白家公帐,悄无声息的就扔空了你整个文国公府,这事儿有没有?” “也绝对没有。”白兴言很想问问他这话都是听谁说的,可再想想今日发生的事,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还用问吗?这会儿怕是全上都城的人都知道了。 “没有就好。”君慕凛又点点头,面上透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邪笑,“那三日后就想办法给府里弄银子弄吃的吧,否则本王就带着媳妇儿和祖母到叶家吃饭去。”他问白鹤染,“媳妇儿,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白鹤染点头,“是个好主意。” “那就这么定了。” 白兴言都要听迷糊了,什么就这么定了?这要真闹到叶府去,叶家还不得恨死他? 面对这样一位从来不讲理的皇子,白兴言一时半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跪着,只是在水井里撞出来的伤正好着了地面,越跪膝盖越疼。 桌前的两人却还在吃饭,一边还探讨起哪个菜最好吃。直到他跪了差不多两柱香的时辰,终才又听到君慕凛说了话——“白兴言,你把本王的媳妇儿养这么瘦,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过去十几年你到底把她虐待成什么样?本王可告诉你,就这么养女儿那是不会有回报的,我们家染染以后不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白兴言汗都冒了出来,他正值壮年,这怎么就扯到养老送终的话题了? 君慕凛不再理他,只挥了挥手,赶苍蝇一样将他赶出了前厅。就在他正准备迈过门槛溜之大吉时,忽然听到身后人又问了一句:“哎白兴言,你干什么来了?找本王有事?” 他一哆嗦,哪有什么事,只是听说皇子上门,照规矩过来请安的。 正想转过身回话,结果君慕凛又一句话扔过来,直接把他吓得又趴在地上,另外的一颗门牙也摔掉了——“你放心,不管你找本王有什么事,本王都是不会给你办的。” 白兴言心里苦,原本就一身的伤,这下好了,还得去镶牙。 终于人走远,白鹤染皱皱眉表示:“以后吃饭的时候最好别搭理他,来了直接赶走就是。你说这满嘴血的往那儿一跪,谁瞅着他能吃得进去饭啊?” 君慕凛点头,“行,下回直接一脚踹出去。对了染染,和你说个事。”他面露愤恨,咬牙切齿地道:“德福宫那位居然敢趁着我不在京里欺负你,这个仇我必须给你报了。就那天跟顶撞你的太医,九哥给抓阎王殿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都没等拷问呢他就招了,一招就招出了一串人,甚至连太后早年通过太医院给皇祖父的宠妃下药一事都给招了出来。” 白染鹤都听乐了,“那么多年前的事情都挖出来了?” “那必须的。”君慕凛冷哼着道:“虽然皇祖父已经不在了,但人命还是人命,咱们不能不管,我估摸着明儿阎王殿的人就能上门跟她讨债了。” 说到叶太后,白鹤染也想起一件事来:“今天四殿下来过,带了好多金玉珠宝,说是从德福宫那边拿过来的,我瞅着那个架式跟抄家也差不多了。他这样做看着是像在帮我,可我总觉得该是他自己跟太后有仇。你知道是什么仇吗?” 听她提起老四,纵是君慕凛这种混世魔王也沉了面色,先前笑嘻嘻的模样收敛了去,换上了浓浓的压抑和沉重。 “四哥有位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是前礼部尚书苏大人家的嫡小姐,名叫苏婳苑。”她告诉白鹤染:“婳苑姐大我半岁,我从小就有近不得女子的毛病,对婳苑姐也是一样,但却依然记得她是个很和善的姑娘,同我四哥总是在一处,不是写字就是作画,安安静静的从不多言。知道我不喜与女子往来,看到我就远远的行个礼,然后躲开,从不惹人厌。” 君慕凛的回忆开始带了浓重的痛苦,“我们一直以为她早晚会成为我们的四嫂,可是没想到,那一年我远征在外,九哥还没建立阎王殿,正同四哥一道外出办差,叶家那个老太后设计陷害苏家,导致苏家被满门抄斩。婳苑姐在那次劫难中被留了下来,叶太后做主,将她远嫁番邦,生生与四哥分离。我们那个仙人一样温文和善的四哥,从那以后就变了模样。” 白鹤染听得诧异:“满门抄斩该是多大的罪?叶太后做得成?” 君慕凛无奈,“叶太后陷害不假,苏家人手底下不干净也是真。最主要是苏尚书的亲弟弟,也就是婳苑姐的亲二叔通敌,被与叶家同为一丘之貉的郭家抓了个正着,这个罪就想抵都抵不过了。” 白鹤染深吸了一口气,通敌,的确是诛九族的大罪。“如此说来,叶太后从中作梗只不过就是推波助澜,苏家的二叔通敌才是最终导致那场悲剧的主要原因。”她想了想,说了句公道话,“如果是叶太后的计谋令苏家二叔通敌一事被揭穿,那对东秦来说,老太后和郭家到是国之功臣了。不管怎么说,通敌都是不可原谅的。” 君慕凛点了头,“所以后来我们回京,听说了这件事情后我们虽然心里难过,也谁都没有闹腾,包括四哥。甚至父皇还赏了郭家,也给了老太后不少脸面。但后来又过了些年,我们都长大了些才发现,事情似乎并非那么简单,苏家二叔通敌一事似乎也另有隐情。我听大哥讲起过,斩苏家全族时,苏二老爷早被割了舌头断了双手,甚至连眼睛都是被剜了的。后来九哥建了阎王殿,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苏家一案,越查越揪心,越查越发现当年发生的一切竟都是一场阴谋,是叶家和郭家联手,给我们的一个沉痛打击。” “通敌是假?”白鹤染放下筷子,眉心拧了起来。“按说礼部尚书这种官职不该是叶郭两家打压的对象,他们即便是要坑,也该是坑户部、吏部这种官,为何要对礼部下手?可是与苏家有仇?”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能整对方一个通敌叛国全家抄斩? 君慕凛冷哼一声,“有什么仇,我们后来分析,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冲着我跟九哥来的。父皇一向看重我们兄弟二人,我俩这些年也没少得罪叶家和郭家,早就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我与九哥一个是众人皆知的冷面无情,一个有赫赫军功在身,叶郭两家招惹不起,也抓不到我们的弱处,唯有同我们走得近的四哥为人和善,温文尔雅,且心里装着一个女子,便着了他们的道。” 她听懂了,“动不了你们,就动了同你们走得近的兄弟,一来让你们心中过意不去,永远亏欠,二来也是警醒其它皇子及大臣,谁同你们有往有来,就会落得苏家那般下场。” 君慕凛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四哥恨极了那叶太后,所以你说他抄了德福宫,我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那阎王殿可有查到确切的证据,能证明当年苏家是被陷害的?”她对这个事情很感兴趣,“我虽同四殿下接触不多,却能感觉得到他是个好人,只是心中甚苦,苦不堪言。” 君慕凛叹气,“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有些微线索,其它的都是我们自己分析出来的。毕竟苏家被杀了个一干二净,婳苑姐又远嫁番邦,所有同那件事情有关的人,除了敌国之外,东秦这边再没有活着的。然而,从敌国下手,又岂是那样容易的事。” 这样的话题让二人都陷入了沉默,白鹤染终于明白为何每次见到那位四殿下,都能够感受到他眼里透出的浓浓哀伤。心上人被生生夺走远嫁他乡,于他那样的人来说,是何等悲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外头天色已经全暗,迎春都端了烛灯进来为他们照明。 这时,却见门外有下人匆匆而来,到厅里直接跪下,禀道:“二小姐,燕王府的人到了,说是来给您送东西的……” 第179章情敌必须一棒子打死 二皇子给白鹤染送东西,君慕凛听得直皱眉,“这老二抽的是什么风?给哪位小姐送东西?是我们家染染还是你们府上的大小姐?” 白府下人跟皇子对话显得十分紧张,嗑嗑巴巴地道:“是二,二小,小姐。” “那就是我们家染染了。”君慕凛自顾地琢磨起来,很快就拍了下大腿,“想起来了,夏阳秋说过,你给他治腿了。” 白鹤染点点头,“对,治了,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这人啊,身体有残缺心志就散乱,就不坚强,容易被旁人左右思想。我治好了他,就相当于重新为他建立了自信,有了自信的人就绝不会甘心满足于做一个傀儡,被叶郭两家左右。我治的是他的腿,断的是叶郭两家的后路,这条路一但开始断了就得断到底,不管是二皇子还是几皇子,凡是他们选中的,我都会主动自觉地给他们断个干干净净。” 白鹤染吩咐下人:“叫燕王府的人进来吧!” 很快地,一个侍卫被引领进来,白鹤染认得,正是跟在二皇子身边的那个随侍。 来人很显然没想到十皇子也在府上,进门后先是愣了下,随即赶紧跪地行礼,之后才将一张银票从怀里拿了出来。 “二小姐,这是一百万两的银票,是我家殿下送给二小姐救济病人的。殿下说了,二小姐行医济世乃仁善之举,他帮不上别的,就只能拿出些银子来表表心意。” 下人将银票接过来,放到白鹤染面前。君慕凛撇了一眼那银票,然后“咦”了一声,开口道:“一百万两,我二哥还挺有钱的。不过这一百万两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实权在手,没有任何功绩在身的皇子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以本王对燕王府的了解,你们府上在外面就只有一个庄子,很小,差不多才两亩地,想靠这个庄子攒够一百万两,怕是没有十年也得八年吧?本王二哥的这份善心,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他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来,“当然,燕王府捞钱的地方绝对不只一个庄子,你们家真正的钱财来源都是叶家和郭家吧?真巧,叶郭两家的家产有一多半都是从文国公府里抬出去的,也就是说,这张一百万两的银票原本就是白家的东西,那我们家染染就该拿。”他将银票塞到白鹤染的里,“拿着,但这个可不能算是老二送的,只能说是物归原主。” 他说完,又问向来人:“本王如此算这笔帐,你可有何疑议?” 来人立即道:“属下不敢,没有疑议。” 君慕凛点头,“那行,你回吧。就将本王的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老二听,跟他说,如果有意见,就到尊王府去与本王理论,也可以进宫去告个御状。至于文国公府这边,既然我们家染染已经开门问诊,那就算半个大夫。找大夫治腿直接给诊金就行了,别整这些没用的。” 来人应下话,匆匆走了。 白鹤染对他的这番安排并没有意见,“我本来还在想,二殿下拿出这一百万两,我也就不太好意思再找他要诊金了。不过既然你说这个只能算是物归原主,那诊金该要我还是得要,不能跟银子过意不去。” 君慕凛特别欣赏他媳妇儿这个性格,“对,有钱不赚王八蛋,你就只管开价,他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否则我就带着四哥和九哥抄了他的燕王府。” 她劝他:“别总那么暴力。” 君慕凛却告诉她:“老二有钱,这些年叶郭两家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你知道如何才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傀儡吗?那可绝对不只是一条瘸了的腿就能将意志摧毁的,他们还得让老二看到在叶郭两家的帮衬下,他一个没有任何势力的瘸腿皇子能过得一点不比别人差。日久天长,老二吃他们的喝他们的,慢慢的就成了习惯。你信不信,现在一但叶郭两家决定放弃他这一步棋,老二都不知道该如何过日子。更何况还不只这些,还有美人计,你们府上的那位大小姐不就是给二皇子准备的未来皇后么。” 所有的这一切,君慕凛都知道,叶郭两家自以为做得瞒天过海,可这天底下又能有什么事能逃得过阎王殿和尊王府的眼睛。 “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狮子大开口,燕王府有钱。”君慕凛最后给她下了定论。 白鹤染对此十分赞同,“行,你若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放心,敲诈银子这种事,我可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君慕凛笑了,笑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 他可不光是为了敲诈老二的银子,直觉告诉他,老二被他们家小染染治好了腿,心思似乎也活跃起来。这都开始主动送银子了,还一出手就是一百两,更是选在天都黑了的时候叫个近侍悄悄送过来。这说明什么?说明老二很有可能是对他们家小染染动了心思啊! 他可绝对不能留这种后患,必须得在萌芽刚刚钻出来时就一棒子打死。这天底下谁都不能跟他抢小染染,否则他不介意连根拔除,毁尸灭迹。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透了,迎春已经给白鹤染递过好几次眼神,意思是天黑了,让该走的快走吧! 白鹤染也是这个意思,并且多次明确地表示:“天黑了,我饭也吃饱了,嗑也唠够了,你看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明白事儿的,有的人他就是喜欢装傻,就是喜欢耍赖,任凭你怎么说,我反正不走就是不走,不但不走,我还让下人再加两个菜,做几样点心,泡几壶茶,打算把宵夜也一并解决了。 白鹤染十分无奈,“我们家都要揭不开锅了,你就算吩咐下去,厨房里的巧妇们也难为无米之炊。真想吃就回尊王府去吃吧,文国公府满足不了你。” “那你跟我一起去?”他苦苦哀求,“好染染,没你我吃不下。” “那你就饿着吧!”她实在无奈,“你怎么老想把我往尊王府拐?” 他答得有理有据:“因为文国公府养不好你。” 白鹤染也想起个事儿来,“对了,钥匙和玉牌没还你呢,是因为这个才不走的吧?” 君慕凛怒了,“开什么玩笑?东西给你就是给你的,就没打算再要回来。染染,我就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也真不是总挑着天黑才来,主要是白天事情实在太多,刚从汤州府回来,一堆事儿要处理,否则我肯定老早就来了。” 她拍拍他的肩,“别激动,我也只是说说。你那玉牌在宫里十分好用,很吃得开,原本就没打算还给你。至于钥匙……君慕凛,你知道我是个贪财的人,一座到手的王府库房,岂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这话让他很受用,“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恩。”白鹤染点点头,没再提赶人的事,到是琢磨起一个行动来。“你要实在没事做,要不你带我出去转转吧!总在府里闷着也挺没劲的,你带我去见见世面,如何?” 君慕凛表示此主意甚好,并且拍着胸口保证:“上都城范围内,就没有本王吃不开的地方。你说吧,不管是哪里,就算你要夜探皇宫,我都奉陪到底。” 白鹤染无奈,“皇宫有什么好探的,到是有一个地方我一直想见识见识,说起来你也熟悉,应该用不着探这个字眼,有你出马,光明正大走一遭就行。” 君慕凛猜不着,“什么地方?” “阎王殿!” 一听到阎王殿三个字,君慕凛眼睛顿时就亮了,“我媳妇儿有创意啊!这大晚上的去阎王殿可太刺激了,夜闯阎王殿,这个主意甚好,甚好。” 白鹤染都听糊涂了,“你等会儿,阎王殿不是你哥的地盘儿么?怎么还用上闯这个字眼了?还有,为什么大晚上的去阎王殿叫刺激?阎王殿不就是个衙门名字,又不是真的地狱,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入戏了?” 君慕凛回给她一个神秘的笑,却对她的疑问闭口不谈,只扔了一句话:“你去了就知道。” 白鹤染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君慕凛出了门,又眼瞅着他打发走了所有随行人员,甚至连落修都没让跟着,就一路拉着她的手,一脸兴奋地朝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她瞬间产生了一种被拐卖的感觉,但同时对那个传说中的阎王殿也更加期待了。 或许是名字起了作用,阎王配黑夜,是有点儿让人小小的兴奋。于是她将内力运起,速移的本事尽展无疑,竟也丝毫不输给君慕凛出神入化的轻功身法。 一柱香后,二人气息微喘,终于站到了一处建筑前。 只是离得有点儿远,她只能远远分辨出那处衙门隐藏在一条很深的巷子里,又赶上阴云遮月,四周一点光亮都没有,要不是她夜视能力极强,实在很难看到那处建筑的影子。 她不解地问身边人:“站这儿干什么呢?走近点儿不行吗?” 君慕凛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声音压得极低地同她说:“阎王殿四周高手如云,我们的行动需得加倍小心,否则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听得都惊了,“不是,开什么玩笑?合着来这一趟阎王殿不是合法的?还有风险?” 第180章夜闯阎王殿 君慕凛没答她的话,只是拉着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期间左躲右闪,避过了不少于十个暗哨。直到二人趴到阎王殿的墙头上,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这样会更刺激。” 白鹤染都醉了,“我要知道是这么个参观法,说什么也不能来这一趟。九殿下人不错的,又是你亲哥,做什么大半夜的偷偷摸摸进人家衙门?这要是被抓着了多尴尬呀!就算抓不着,回头见到人家不也心虚么。” 他摆摆手,“以后多干几次就不尴尬不心虚了,就像我现在,都皮实了。” 她简直无语。 能看出君慕凛的确常来,因为他能精准地确定每一个暗哨所在的位置,甚至守在那处的一共有几个人,是高是矮都一清二楚。 她就跟在他身边,无需动脑子,不用使任何技能,傻子一样被领进了阎王殿主殿。 那一刻,白鹤染震惊了! “是挺刺激,这怎么跟进鬼屋似的?”她给出了十分到位的评价。 的确像鬼屋,阎王殿正殿特别大,按后世标准来比对,面积差不多得有四五百平米。 这都不算什么,重点是,阎王殿实际的样子跟它的名字简直神一般的吻合,就在这座大殿上,不但有十殿阎王的雕像,甚至还供着地藏王菩萨。除此之外,两边原本是衙役该站的地方,现在站的全部都是拿着各式工具,如铁链子、烧红的烙铲子的小鬼,瞪着几乎突出来的眼珠呲牙咧嘴地盯着殿中间,看起来特别渗得慌。 还有地面,地面也不是普通的地面,而是不知道被泼了什么材料,弄得像是染了一地的血,在夜里显得更加腥红刺目。 白鹤染想,这要是再配上点儿音乐,就跟后世游戏场里阴森恐怖的鬼屋没什么两样了。这特么到底是哪个二傻子想出的这种装潢方式?阎王殿整的真跟地狱一样,至于么?要按这种效果来说,九皇子审案是不是得半夜升堂?如此才能更有气氛啊? 她正想着,身边人颇为自豪地拍拍胸口道:“怎么样,这阎王殿够气派吧?这些可都是我想出来的主意,并且都是我亲自监工,盯着工匠们照着我的想法做的,甚至连每个小鬼的样貌和动作都是我从画本里找出来的。染染你看,是不是特别牛~逼?是不是特别有气氛?是不是特别配得起阎王殿这个名字?” 白鹤染再度震惊,敢情二傻子在这儿呢! 君慕凛还在骄傲地说着:“当初九哥创立了阎王殿,我就想啊,既然叫阎王殿,那就必须得有个阎王殿的样子,咱们得把这个名字给坐实了不是。于是我就把这座大殿按照这种风格布置了一番,九哥很是满意,就连父皇都夸我很有想法。” 她不想再评价什么了,敢情老君家的人都一个审美。 不过这种感觉对于那些被抓进阎王殿、贪赃枉法违律乱纪的人来说,到也不失为一种感观上的震慑,且很有可能在这种震慑下,更能加速精神崩溃,从而将实话全说出来。 于是她点了点头,也跟着赞道:“创意不错。” 君慕凛很得意,“怎么样,夜闯阎王殿,够刺激吧!” 她“恩”了声,“的确够刺激。”不过这个刺激并不是来自这些地狱罗刹,而是来自于殿下已经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有人来抓咱们了。”她这话音刚落,隐藏在四周的暗哨也到了近前,一时间刀剑齐出,直直地朝着他二人刺了过来。 阎王殿的暗哨都是高手,相比起来,文国公府白兴言养的那些简直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对付那些人白鹤染一个打十人都气不带喘,可当她面对阎王殿的高手时,却要集中全部精神方可应对。 但应对得也不轻松,对方长刀长剑刺过来,每一个招式都带着凛冽刀锋,割得脸颊生疼。 她无奈,再赤手空拳打下去怕就要吃亏,于是探入随身带着的荷包,摸了三根金针出来。 白鹤染动作也是快,金针一亮,立即转防守为进攻,人晃若虚影,每一针都不刺空,针针落入穴道,眨眼间就放倒了三个人。 她这一出手制敌,君慕凛也被激励得来了精神,嬉笑怒骂统统收起,眼中紫色幽色迸射,空手如执刃,也就在白鹤染放倒三人的同时,两手一抓,直接收缴了剩余人的全部兵器。其中有一柄剑还因为他劲儿使大了,直接断成了两截儿。 她一愣,对方手里没家伙了,可她还夹着针,再打下去岂不是欺负人么。于是干脆也将金针收了起来,决定来一场公平的对决。 可惜,人家不跟他们打了。 阎王殿的暗哨行动十分统一,齐齐退出战团,同时还有一人大声喊道:“停!不打了!十爷手下留情,给咱们兄弟留点儿面子。” 君慕凛这才停了下来,还顺手拉了她一把,面上嘻笑恢复:“怎么,服气了?” 对面一人上来前来,是个不到二十的小伙子,看着君慕凛一脸无奈地道:“十爷,您下回能不能大大方方的进来?都是自家人,用得着这么自相残杀么?”他一边说一边心疼地看了眼那柄断剑,“刚打制的新剑,没等见血呢就断了,属下赚点儿银子制剑也不容易,您就不能体谅体谅?” 身后其余几个也是颓败得很,好歹也算是阎王殿一等一的高手,可是在这位十殿下面前他们从来就没赢过。这回更丢脸,这么多人齐上阵,不但没能把十爷拿下,居然还让个小女子一口气放倒了三个。比起被收缴的兵器,地上躺倒三个才更没面子吧? 前头那人重重地叹了一声,看向白鹤染道:“这位是王妃吧?王妃您下手也忒狠了,直接用针扎呀!疼不疼不说,这三位还能活过来吗?” 白鹤染有点儿不好意思,“能活,只扎了穴道而已,过不了一两个时辰也就醒了。不过我这次下手真的不算狠,针就只是空针,扎的是穴道所以人才昏迷,要不是因为这里是阎王殿,我的针上肯定得带毒的。” 暗哨都快哭了,“属下多谢王妃手下留情。不过……十爷,王妃,你俩下回好好的行吗?这阎王殿没什么地方是十爷不能进的,真不用这样。” 君慕凛嘿嘿一笑,“这样有意思,有闯阎王殿的感觉。” 暗哨们都要听哭了,你是有感觉了,咱们遭罪啊!打一是小事,问题这个心里打击太沉重了。这么多人打不过两个,往后哪还有脸自称高手。 “十爷,您跟王妃到底干什么来了?”为首的暗哨瞅瞅他俩,也不像有急事儿的样啊! 君慕凛耸耸肩:“什么也不干啊,就是参观参观,媳妇儿没来过阎王殿,本王带她逛逛。” 暗哨:“……”白天参观不是更好吗?这黑灯瞎火的能看见啥?再说这大殿布置得这么渗人,十爷您大半夜带女人来这种地方参观,到底怎么想的?人家都是花前月下,你俩夜闯阎王殿,这个情趣真非常人能比啊! “那请问十爷,参观得如何?” 君慕凛撇撇嘴,“一般般吧,还没仔细看呢就被你们发现了。” 暗哨们纷纷低下了头,十分惭愧。人都进正殿了他们才发现,这得亏是自己人闹着玩儿,要换了是敌人,不就相当于被人直捣了老巣吗?这样一想,不由得后怕起来。 白鹤染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明明都是自己人,非得弄成这样,不但自己尴尬,还把对方也整得心情低落,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她扯扯君慕凛:“咱们走吧,别给人家添麻烦,回头你跟九殿下说一下,今儿这事是我张罗的,改天我当面向他赔罪。” 一听她如此说话,君慕凛和一众暗哨齐齐摆手,几乎是同时开口道:“不用不用。” 君慕凛说:“染染你不用那见外。” 暗哨说的是:“王妃您跟十爷相处久了,慢慢习惯就好,这种事真不用放在心上,否则您日后心里头装的事儿可太多了。” 君慕凛气得一脚就踹了过去,“说什么呢?再给我们家小染染吓着。” 白鹤染抽抽嘴角,“你不用怪人家多说话,就你这性子,我多少也有点儿心理准备。我不求以后你能改,只求你再干这种丢人事的时候,别算上我一个。” 然而,君慕凛怎么可能有那样高的觉悟,听了白鹤染的话,他就只嘿嘿笑了笑,什么也没答应。 暗哨们也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十爷带着媳妇儿来了,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杵着,阎王殿看也看了,接下来应该安排点儿什么节目呢? 为首那人绞尽脑汁,老半天憋出一句:“要不您二位吃点宵夜?属下也不会做复杂的,下碗面这样的还行,看王妃您是喜欢吃肉面还是素面?” 白鹤染什么面都不想吃,她就想回家,就想赶紧跟身边这二傻子划清界线。 她正想提一句要走的话,却在这时,就听大殿门外有匆匆且混乱的脚步声传来,其中夹杂着女子挣扎叫喊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有人扬声喊到:“老大,抓住个小贼!” 众人将目光递出殿外去,很快就看到有位黑衣暗哨手里提着个姑娘朝这边走来。 白鹤染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是她? 第181章染染,我只希望你快乐 被抓进来的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了身红裙子,蹬了双红靴子,扎了根红头绳,配上阎王殿这个阴森森的气氛,远远看着就像个厉鬼。 就连君慕凛都打了个激灵,“什么玩意?” 白鹤染扶额,“可能是我那个四妹妹。” 正说着,人已经被带到了眼前,君慕凛仔细一瞅,可不就是白蓁蓁么。可他就纳了闷了,这妹妹怎么就那么爱穿红裙子? 此时,白蓁蓁正在跟那个抓她进来的人理论:“我就是睡不着觉出来转转,又没偷没抢的,你凭什么抓我?” 那人冷哼一声:“这么多年了,没听说有谁半夜睡不着来阎王殿转的?”说完还跟身边同伴问了句:“你们听说过吗?” 几位同伴很是感慨,为首那人无奈地道:“何止只说过,还见过呢!眼前就有一位。” 白鹤染心虚地举起手,“我,我就是半夜睡不着觉跑来阎王殿转的。” 白蓁蓁这才看到白鹤染和君慕凛,当时都惊了,“姐?十殿下?你们怎么也来了?” 白鹤染赶紧上前去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道:“我还想问你呢,跑这来干什么?” 白蓁蓁特别委屈:“我什么也不干,我就是好奇想来看,再说我也没进门啊,人一直在衙门外头来着,在外头也抓啊?” 那个抓她的人实话实说:“你人是在外面,但是你在拆阎王殿的墙砖。好好的墙都被你挖出一个洞来了。” 白鹤染听得一脸震惊,拆墙砖?这妹子行啊! 为首的暗哨也不得不感叹道:“王妃,你家姐妹果然都是一个风格啊!” 君慕凛也觉得有点儿丢人了,赶紧把话收住,大声道:“行了行了,今天晚上的参观就到此为止,人我带走了,墙砖的事回头你们就跟九爷说,是白家四小姐挖的,让他上红家要赔偿去。另外我提醒你们一句,这位四小姐很有可能是你们未来的九王妃,所以一个个的都给老子放尊重点儿,别等九爷发怒了再来怪老子没提醒你们。走了!” 他大手一挥将人带走,直到都走没了影子殿内的一众暗哨依然没回过神来。 未来的九王妃?开什么玩笑,九爷怎么可能会跟女子扯上关系?更何况还是那么个……那么个二乎乎的女子。虽然长得挺好看,可没见过半夜拆墙的啊,这也太彪悍了吧? 君慕凛也觉得白蓁蓁这个做法实在过于彪悍,他特别想问问这姑娘到底怎么想的,一边看到他九哥就吓得哆嗦,一边大半夜上阎王殿拆墙去,这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呀? 但身边小媳妇儿在给他递眼色,准确的说是在瞪他,警告他闭嘴不许多话。他也只能把想法闷在心里,但闷来闷去实在没闷住,终于还是在把白蓁蓁送到红府门口时说了句:“你要真喜欢我九哥,也该去挖慎王府的墙角,挖阎王殿没用啊!他晚上又不在阎王殿睡觉。” 白蓁蓁一拍额头,“对呀!这不扯呢么,挖错了。” 白鹤染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真喜欢九殿下?” 白蓁蓁愣了愣,半晌才道:“不啊,我喜欢他干什么?我怕他都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喜欢他?姐你可别乱说,我跟他绝对没有可能的。” 君慕凛笑她,“话别说得太早,到时候真跟我九哥成了得多打脸啊!哎你说,你俩要是成了,我是跟你叫妹妹啊还是叫嫂子啊?哎呀,这个称呼实在是很难办,也乱得很,要不你俩这事儿还是算了,回头我再给九哥介绍个别的姑娘,你就算了。” “什么叫我就算了?我怎么就算了?我凭什么算了?别以为你是皇子你就可以左右别人的婚事,你信不信我让你跟我二姐姐也算了?” 白蓁蓁发飙了,白鹤染十分无奈,她觉得用不着等到这两位成的那天,现在就已经够打脸了。于是赶紧把白蓁蓁往府门口推,一边劝着她赶紧进府,一边拉着君慕凛火速离开现场。 两人几乎是逃出来的,直到跑出老远才停下来。君慕凛只觉阵阵后怕:“你这妹子也太凶悍了,我感觉再不跑都得挨打。” 她翻了他一眼,“挨打到不至于,蓁蓁又打不过你,但挨顿骂是肯定的。不过我说君慕凛,你一天到晚能不能有点儿正经的?真怀疑你这性子是怎么上战场打仗的,跟敌军对垒时,也这么不着调吗?” 君慕凛摇头,“只有跟你在一起时,我才会这样,其余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朝堂,他们看到的都是另外一个我。染染,我不是从来没个正经,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快乐,只是想把你过去十几年遭的罪都给找补回来,所以不想同你在一起时也绷着脸。染染,我天天都盼着你长大,盼着你离开白家嫁给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好……” 礼王府 四皇子君慕息在一阵疾咳中醒来,咳中带血,染红了搭在榻沿的被子角。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血了,近一年多来咳症愈发严重,他白日里小心忍着,却无法控制在夜里总被咳醒。 他晓得这样下去命不久矣,却还是不想传太医诊治,甚至都不让任何人知晓。 活下去似乎也没有多大意义,除了报仇。那便只撑到报完了仇吧,查清楚当年苏家的事,他的使命也就算是终结。只是可惜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一眼画宛。 这一夜,皇宫中也不平静。 德福宫里的老太后一夜都没合眼,只看着满殿狼藉悲愤不已。 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那个看起来与世无争安静如仙的老四,居然带着人闯进德福宫,强行将她宫里的值钱的件全都抢走了。 她的人出去求助,可宫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肯管这档子事,就连那些御林军都对此视而不见,眼睁睁地看着一箱一箱的东西从德福宫里抬出去不说,居然还问要不要帮忙。 眨眼工夫这里就被搬了个空,叶太后恍恍惚惚地就觉得好像是又回到了先帝在位那时,她不是太后,只是个不管宠的嫔妃。嫔妃被打入冷宫时都是这般场面,难不成她如今已经成为一朝太后,还要过那种日子吗? 权烟红着眼睛劝她:“您歇下吧,一直这样坐着身子怎么受得了?” 叶太后发泄一般地大声道:“身子受不了就去传太医!” 权烟心里更难受了,太医早就传过,可平时任凭他们差遣的那几位都被送进了阎王殿,剩下的她们一个也使唤不动。所有人都有不来的理由,甚至更有一人给出的借口是要去给江越江公公看腿。 宫里的太医什么时候还要管太监有没有病了?为了一个太监都能不管太后,要变天啊! 权烟不再说话了,心里自顾地琢磨着事情。 老太后也在琢磨着事情,她想起当年苏家的那档子事,不过那件事如今就是个无头公案,该死的都已经死绝了,还能上哪儿去查? 对,绝对没有可能查得到的,否则那座阎王殿早就出手了,老十那个魔王也早就提着大刀来砍她的脑袋,怎么可能只由着个老四不痛不痒地到她这里来抢东西。 之所以谁也没动,就是因为没有证。只要一直没有证据,她就什么都不怕。 但是现在没银子了啊!叶太后又是一阵悲哀。没有银子很多事情就会变得被动,人是要靠银子维系的,没有银子谁还能给她卖命? 叶家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送银票进来了,传信的人说是因为白家那个姓红的小妾跟白兴言闹翻了,跑回了娘家,以至于文国公府都断了粮,哪还能有多余的银子往叶家送。 白家没钱,叶家就没钱,叶家没钱,她就没钱。当务之急是得把那个小妾接回国公府去,可是这个事不是她着急就能成的,还得看白兴言那个废物有没有办法。 老太后想到的事,红家也同样能想到,甚至叶家人还认为叶柔在这个时候回了国公府是个错误,因为这样会更加激发红飘飘的怨恨。然而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只能想办法劝着白兴言把红飘飘也接回去,可是,怎么劝呢? 燕王府那头,二皇子君慕擎也闹着心呢。他送银子是讨好白鹤染的,可却被老十给撞见了,结果整出一个物归原主,这不就白送了吗? 他无奈苦笑,罢了,斗不过老十,说怎么算就算吧! 白鹤染说话算话,义诊在国公府连开了三天,与此同时,新的医馆也在积极的筹备与建设中,地契也早就握在她的手里。 只可惜,她手底下可用的人少,除了迎春和默语,没人能去外头盯着医馆的进度。 上都府尹韩天刚很会做人,直接派了衙门里的官差去帮忙,对外宣称是为百姓做事,因为新医馆本就是为百姓谋福利的,所以差官出动不但没有人说小话,民间还一片赞扬,称他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为此,天和帝还嘉奖了他,更让他有了为白鹤染做事的动力。 而白家这头,叶氏悄悄拿了一笔银子将帐上的空缺补了一些,可却杯水车薪,最多也就能维持月余用度。人们都知道,想要解决根本,只能接红姨娘回府。 可是怎么接呢?用个什么办法既能让白兴言有面子,又能迎红氏回府? 对此,小叶氏想出了一个主意…… 第182章林姨娘三小姐回府 再过三天就是清明,小叶氏出的这个主意就跟清明节有关。 她笃定这主意一出,红氏没有理由不回府,不过她不打算自己去说,而是把这个功劳给了自己的女儿白花颜。 小叶氏母女最近跟白兴言的关系很差,差到白兴言一眼都不想看见她俩,所以母女二人一直缩在竹笛院儿里,门都不敢出,生怕惹了白兴言不高兴再将她们也赶走。 眼下有这么个好机会,小叶氏想,白花颜有些话虽然听着不好听,但说得还是有道理的。她既生了这孩子,就得想尽一切办法为这孩子打算,不能一直被动着。 如今她的姐姐日子也不好过,能回来已是万幸,短时日内肯定是顾不上她的,她必须自己想办法扭转这个局势。 于是她将方法说给白花颜听,再由白花颜去说给她的父亲,当白兴言听到这个主意时,眼睛顿时就是一亮:“祭祖?” 白花颜点点头,“是的,就是祭祖。清明祭祖理所应当,父亲将这个理由扔给红家,红姨娘就没有道理不回府来,除非她真不想在白家过日子了。可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不想在夫家过呢?无外乎就是等着父亲去接,给她脸面。可是给了她们红家脸面,父亲自己的脸面又该往何处放?所以女儿认为,清明祭祖是个万全之策,只要红姨娘进了文国公府的大门,是走还是留,那就都是父亲说得算了。” 白兴言很是激动,没错,这是一个好办法,极好的办法啊!清明祭祖,这个理由红家拒绝不了,只要红飘飘进了国公府的大门,他将人留下可就简单多了。 他这样想着,又看向白花颜,突然觉得这个女儿也顺眼了许多。于是大手一挥:“去告诉你姨娘,今晚为父歇在竹笛院儿。” 白花颜顿时大喜,笑逐颜开地道:“女儿知晓了,这就回去通知姨娘预备着,府上没银子不怕,过年的时候父亲和祖母都赏了我们金稞子,我这就叫人拿去换银子,买父亲最喜欢吃的点心和酒菜。父亲好久都没去竹笛院儿了,今晚叫姨娘陪您喝两盅。” 白兴言很感动,连平日里最不懂事的小女儿都知道把自己的鑫稞子拿出来花用,唯有那个白鹤染,就只顾着自己,完全不为白家着想。 他越想越觉得白鹤染不好,越想越后悔当初生下那个女儿,同时也在心中又一次咒骂短命的淳于蓝,贱人生出来的果然也是贱人,要是没有白鹤染,这座文国公府该有多好啊! 这一晚,白兴言在竹笛院儿歇下。半宿温存过后,还是稀里糊涂地被浸了水缸。 次日小叶氏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觉整张床榻都湿漉冰凉,白兴言早早就已经走了。 丫鬟小鱼进来笑呵呵地说:“老爷特地吩咐下,说不要叫醒姨娘,让姨娘多睡一会儿。”一边说一边还往榻上瞄了一眼,只见床榻上一片狼藉,却以为是老爷疼爱姨娘造成的结果,不由得抿着嘴又笑了开。“老爷知道疼爱姨娘,那咱们竹笛院儿往后的日子就也能过得好些,五小姐就也不会总发那么大的脾气。总之只要姨娘跟老爷好,咱们一院子的人就都能好。” 小叶氏点点头,却没接这个话茬,只说自己还累着,想多躺一会儿。 小鱼笑咪咪地走了,房门关起时她还能听到那丫头高兴地对外头的下人说:“咱们的苦日子就快要过去了,老爷今后一定会向着咱们竹笛院儿的。” 小叶氏心头也是几番起伏,一方面反醒自己过去的确是太依赖二夫人,也太懦弱没主意,以至于一旦二夫人失势,她的境况也跟着急转直下。 而现在呢,她只不过献了一个小小计谋,就让老爷重新关注了她,昨晚二人对饮时,更是数次提到她的女儿白花颜,直说过去忽略了这个女儿,今后一定好好对待。 可她心里还是有个疙瘩,因为眼下床榻上的狼藉并非丫鬟小鱼所想的那般原因造成,虽然昨夜白兴言同她之间的温存也十分热烈,却也不可能热烈到这种程度。小叶氏想,这种程度的疼爱,怕是那红氏也应服不来吧?整个文国公府里,就只有一人能勾得老爷失控至这般,那就是姨娘林氏。 既然不是温存所至,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小叶氏心里阵阵后怕,因为她想起了之前那一次白兴言住到这边来,清早醒来也是这般状况,她还因此被骂了一顿。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昨天夜里她睡过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叶氏百思不得其解,却有一种直觉告诉她,事情十有八九是跟那个回京之后越来越邪门的二小姐有关的。只是她不知,如今做起这水溺白兴言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白鹤染亲自动手,她每晚只需在屋里安心睡觉,白兴言那头从放毒迷晕人到浸人入水的全过程,默语一人就能做得干脆利落,甚至就连迎春都能跟着搭把手了。 白兴言离开竹笛院儿之后,立即叫人去红家传达清明祭祖的决定,并要求红飘飘带着白蓁蓁务必回府,否则就是对祖宗不敬。 然而下人回来之后就只带回来红家三个字的回应:知道了。 其它的什么都没说,也没提到底回不回来,再不知究竟是哪天回来。 白兴言气得直跳脚,他现在是又想红氏的人又想红氏的钱,如果这一招不行的话,他就只能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亲自上红家去低声下气哄人了。 这一日,在白兴言对红飘飘的期盼中慢慢过去,晚上白花颜见她父亲迟迟没来,就想过去请一请,却被小叶氏拦了住。面对白花颜又要发飙的置问,小叶氏只告诉她一个道理:“他主动要来,跟你去请他过来,完全是两回事。左右他也没有却别的院子,咱们就等一等。” 等到第二日,白兴言没等到纸飘飘,小叶氏也没等到白兴言,到是整个文国公府的人一起将林姨娘和三小姐白燕语给等回来了。 二人回府后,直奔福喜院儿去给二夫人叶氏请安。 彼时,叶氏正由白惊鸿陪着坐在床榻上唉声叹气。已经回来数日了,白鹤染却迟迟不给她治这双眼睛。给出的理由有两个,一是开门义诊实在太忙,没工夫搭理她。二是这双眼睛瞎得时日还不够,现在治也是白治,将来还是会瞎的,最少也得过个十天半月才能开始治疗。 叶氏知道,这根本就是白鹤染故意整她。可她也不想在这时候太跟白鹤染做对,毕竟自己的眼睛还握在人家手里呢,万一惹毛了白鹤染,人家来一句治不了或不给治,那她岂不是要瞎上一辈子? 当林姨娘和白燕语母女站到叶氏榻边时,叶氏只觉有一股子浓烈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这种香气里头也不知道掺杂了什么东西,让人闻了之后竟会产生一种隐隐的躁动,以至于她一下子就想到了白兴言,想到了她同白兴言夫妻床弟之间的那些事情。 叶氏微微心惊,赶紧对身边的白惊鸿说:“你先回风华院儿去,我同林姨娘说说话。” 白惊鸿听话地起了身,冲着林氏母女笑了笑,然后快步离开了福喜院。 叶氏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随即颇有几分埋怨地道:“大白天的你就用这种香料,也不知道避讳些人。” 林氏媚眼翻飞,笑得花枝乱颤,“我离府时日太久,若是不下些工夫,老爷岂不是要把我给忘了?妾身如此做也是为二夫人着想,老爷被别人勾搭着那也就只能是勾搭着,可一旦要是进了我的房,我的心和嘴巴可都是向着二夫人您的。” 叶氏闷哼一声,“你的心要是真向着我,就不会离府这么久才想着回来。或许你也不是想着回来,而是听说了清明白家要祭祖,不得不回来吧?” 林氏又笑了起来,“二夫人真是心明眼亮,什么事都看得清楚。是啊,要不是祭祖,妾身还得在娘家爹爹身边多陪些日子。唉……”她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声,“我们林家不比叶家有权有势,我爹只是个戏班主,走南闯北的混日子,赚的钱还不够看病吃药的。但凡我要有个好娘家,我都不会让我爹遭那份罪,所以这次爹爹来到上都城,我才出去那么久,也是想着帮他一把。毕竟由我出面,那些高门贵府的看在咱们国公府的面子上,也能多照顾照顾戏班子的生意。” 叶氏心里明白的,这林氏给人看的哪里是国公府的面子,分明就是看她这一身皮肉,和那一副百媚之态。虽然她身为国公府的小妾,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干些出格之事,但有的时候根本无需她做什么,她只需要抛一抛媚眼,只需要对那些要请戏班子唱戏的人笑上一笑,对方就能立即拍板决定请了她们林家的桃花班去唱戏。 她无意去管林氏的作风问题,只对林氏母女说:“眼下府上有些困难,需得让那红飘飘回来,只有她回来府上才能渡过这道难关。可现在祭祖的法子都用上了,红家却还是不给个准信儿。对此你可有什么办法?” 林氏当然明白这所谓的难关是什么,跟红飘飘有关的,无外乎就是银子罢了。可红飘飘一旦回府,对叶氏是有利了,对白家也有利了,却对她没什么好处,那女的能跟她抢男人啊! 林氏眼珠一转,勾着唇说:“妾身可以助力推一把,让那红飘飘不得不回到白家来,可是……二夫人需也得帮妾身办一件事情。” 第183章二小姐那块钉板 林姨娘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她早看清楚了文国公府往后的趋势,所以一直巴着叶氏,同叶氏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彼此有来有往,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和谐。 叶氏也知道不可能让林氏白帮自己做事,所以对于林氏提条件她也并不意外,只是她提醒对方:“你离府时日多,有些事情可能还不知道。咱们府上那位二小姐回来了,搅得全家简直鸡犬不宁,我过得也是如履薄冰,就连这双眼睛也是伤在了那个贱丫头手上。所以你要我办的事情还需得看情况而言,我也未必能办得成。” 林氏摇摇头,“二小姐回不回来,跟妾身说的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妾身的事二夫人只要想办就一定能办得到,不用看二小姐的脸色。因为妾身只是为爹爹的桃花班求一个进宫唱戏的机会,以此来抬抬身价,以便在京城落脚。” 叶氏听得直皱眉,这个林氏,她既希望对方这时候回来为自己分担府上的形势,又不希望对方回来魅惑白兴言分享丈夫的恩宠,十分矛盾。 进宫唱戏,这种安排只能求助于姑母。可是她之前进宫已经被皇上下旨训斥过,更是勒令她不得再烦扰太后,此事要做也不是不行,只是须得加倍小心才是。 她没拒绝,比起国公府帐面上的短缺,悄悄给太后递个消息就省事多了,更何况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那本丢失的帐册,万一这个时候再将那件事扯出来,她可真就是双拳难敌四手了。 她点点头,“我可以安排,但不一定能成事。” 林氏娇媚的声音又扬了起,“妾身相信,只要二夫人想做,就一定会成功。” 叶氏没再说什么,挥挥手令她二人退下。 林氏身上的香味儿已经快让她闻不下去了,这女人擅用一种香料,能让人闻了之后情不能自已。从前都只是在房里用用,今儿儿却大白天的就顶着异香招摇,实在叫人难奈。 她吩咐身边丫鬟:“去跟老爷说,今晚请老爷到福喜院儿来。” 丫鬟双环应声去了,可心里却知道老爷今晚不会到自家夫人这边来。林姨娘回府了,除非今晚红姨娘也能回来,否则任谁都没有可能拦住老爷去找林姨娘的脚步。 从叶氏那边出来,林氏又带着白燕语去了锦荣院儿。白兴言这会儿正在梧桐园里补觉,刚睡醒就听说林氏回来了,正往老夫人那边去请安,便也忙不迭地跟了过去。 两人走了个脚前脚后,他进院儿时林氏刚落座,正在跟老夫人说着离府这一个多月的见闻:“爹爹的桃花班因为戏唱得出彩,故而才一入京城就被各府争抢邀约去唱堂会,一场接着一场的唱,很是风光。” 老夫人听着这话就来气,“国公府姨娘的父亲去给别人家唱戏,你管这叫风光?你都不觉得丢人?” 林氏不解,“老夫人为何这样说话?爹爹不偷不抢,也一文钱不要我这个当女儿的贴补,凭自己本事唱戏赚银子,有什么好丢人的?” 一句话就把老夫人的嘴给堵上了。是啊,人家凭自己本事赚钱,从不上白家哭穷来,从不张口吃白饭,就是这次来到上都城,也给白府送了不少外地州府的特产。虽不值多少钱,好歹算是一份心意,怎么说也比将国公府搬了个空空如也的叶家要强得多了。 这样一想,老夫人心里也就平衡了,不再数落林氏。 这时,白兴言走了进来,本来还想给林氏摆摆脸色责问几句,可当林氏身上那种特殊的香料味道一入了鼻,责问马上就变成了关怀:“小桃,你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林氏一听到白兴言的动静,几乎是用扑的扑上前去,直接扑到了白兴言怀里。“老爷,妾身想死您了。老爷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人家?”说到这,狠狠的一道媚眼送了过去,送得白兴言的心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当下什么都不想再说,只想把人拉到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以慰这些日子以来的郁结。 可惜,这里是锦荣院儿,他纵是再疼爱心切,也不可能在这地方放肆。于是就只拉了林氏的手到边上坐了下来,可目光却是一寸都未曾移过,就连白燕语给他问安都只是应服地恩了一声,再没多看一眼。 当然,白燕语也不在意这个,只要她的姨娘能笼络住父亲,就不愁没她的好处捞。 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就想走,可林氏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又坐了下来。 林氏说:“爹爹过了清明之后就要到府尹大人家里去唱堂会了,听说是府尹夫人喜欢听,爹爹很是重视,这段日子一直都在悉心准备着,绝对不会给老爷丢脸。” 这一番话立即将白兴言给拉回现实。 府尹大人?那不就是韩天刚么?他脑子里立即闪现出前几日韩天刚到府,来给白鹤染办事的场面。那简直叫一个谄媚,叫一个巴结,叫一个唯二小姐命是从。 现在他的小妾说,桃花班要去韩家唱戏?开什么玩笑,堂堂国公府姨娘的亲爹,却给个从二品的官戏,这话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这不就是在打国公府的脸么? 他一想到这里,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连带着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你们林家能不能不去丢这个人?”老夫人苦口婆心地说,“虽然你们是靠本事吃饭,但你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姨娘,娘家在外抛头露面的时候,多为国公府想想。” 白兴言也点头道:“没错。上都府尹听着是个大官,可朝里的人都明白,也不过就是从二品而已,你们给商户唱戏我不管,但给官员唱戏,这个就得斟酌,就得有考量。” 林氏一听这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老爷,妾身也知道这样不妥,可是府尹大人许了好大一笔银子,订银都付了,如果不去,爹爹不但挣不到那笔钱,还要倒着赔偿出去三倍。老爷,不唱戏,林家人怎么生活呢?” 老夫人一愣,不对呀,这事听起来像是话里有话。林氏明面上只说唱戏的事,可这事儿细分析起来,好像又不只是在说唱戏。 林家给府尹家唱堂会,不去就赚不到银子,还要赔偿,这说到底就是银子的事。如果这时候能有人把这笔银子给出了,这个脸面自然也就能保得住了。 而能出这笔银子的人,首当其冲就应该是白兴言,因为他纳了林家的女儿当小妾。但白家现在没钱,想要有钱,除非…… 老夫人明白报,想要有钱,除非红氏回府。这林氏绕来绕去的,其实就是在逼着白兴言去将红飘飘给接回来。 老夫人不再插话了,不管林氏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但能让红飘飘回府到是件正经事。她这些日子没见着红飘飘和四孙女,心里头实在是想得慌。这个家虽然不好,但即便是有人要被扫地出门,也绝对不该是红飘飘母女。更何况还有白浩轩呢,小孩子虽然懂事不吵闹着要姨娘和姐姐,可是她却看得出来,那孩子想死自己的亲人了。 林氏扯住白兴言的袖子,轻轻摇晃道:“老爷帮帮爹爹吧,妾身也是不想他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实在太辛苦了。妾身不求老爷养着林家,但至少能让爹爹下次再面对这种可能给国公府丢脸面的邀请时,能有底气拒绝。” 白兴言简直一脑门子官司,他也知道这种事只能用钱来解决,可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他现在没钱,没钱能怎么办呢? 红飘飘的身影又在他脑子里回旋开来,越想越觉得还是那个美妾最好,人美不说,关键是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红家的财富是金山银山都敌不过的,他只要能把美妾跟女儿一并接回来,眼下府里的窘境就能够完美解决。 可是这个接,要怎么个接法呢?白兴言实在犯愁。 林氏带着白燕语从锦荣院儿出来,并没有回自己所住的香园,而是又奔着白鹤染那边去了。李嬷嬷远远地看着她们走去的方向,不由得摇了摇头,回来跟老夫人说:“回了府不先来这里请安,直接去了二夫人那头,这会儿又往二小姐那处去了,这林姨娘还真是不闲着。” 老夫人轻轻地哼了声,“原本就是跟那叶之南相互利用的人,你还指望她能好到哪去?我这把老骨头啊,从前蓝儿在的时候她们还能待我有几分尊重,可自从蓝儿过世叶之南进了门,我就再没被她们放在眼里过。” 李嬷嬷赶紧劝慰:“都是过去的事了,老夫人就别再提了,好在现在二小姐不是回来了么。就依着二小姐那个姨子,林姨娘此番肯定是讨不着半点儿好。让她们去二小姐那头碰碰钉子也罢,碰一回就也该知道收敛了。” 老夫人长叹了一声,“林氏就靠着一身魅骨进了白家的门,这男人喜欢好看的女人我不管,谁家男人后院子里还没几房美妾呢!但我看不惯的就是她居然将燕语那孩子也养成了跟她一般模样,那可是我们白家的骨血啊,我看着心疼。” 李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的确心疼,好好的小姑娘养出一身风尘气,谁看了能舒服? 两人各自叹息着,不再说话。 而林氏和白燕语那头,何止是在白鹤当面前碰了钉子,那简直就是踢到钉板上了…… 第184章妾在嫡小姐面前什么都不是 彼时,白鹤染正在药屋中整里药材。 她看诊并不只是以金针刺穴救人,最主要的还是得靠她这一手药材。当然,方子都是绝世古方,但古方再好也不可能百发百中,更何况她还不是真正的大夫,有许多病症即便是凤家人医治起来依然十分棘手。 就像前世凤羽珩在教给她医术时就曾说过,凤家传承至今的古医之术并非完全包治百医,比如说外伤之症,相比于中医来说,西医手法治疗得才更及时更快捷。 所以凤羽珩去学西医,为的就是弥补传承医术的亏欠。 可她白鹤染却是一天西医都没学过,只是将凤家的古医之术融合到白家的万毒之术里面,医毒融于一体,方得如今之精妙。 然而,这依然不是她赖以生存的根本,更不是她敢开堂坐诊的依仗。 之所以有信心,完全是因为她本身自娘胎里就带出的特殊体质。 身体发肤血液筋骨,她白鹤染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毒,也没有一处不是最好的解药。除此之外,经过她前世三十来年的研究和控制,早在穿越之前就已经可以自如地控制身体对外人的作用,是医还是毒,是好还是坏,都可以随她心意自由发挥。 最主要的,是她发现这身体除了下毒与解毒之外,竟还有强身健体、外伤复原的功。甚至还能促进骨骼生长,接筋接骨。 能经她手亲自治疗的病人,都会通过诊脉与之手指产生接触,她会利用这个时机让自己的体质发挥作用,通过指尖向病人的腕脉源源不断地输入生机,再配以金针和药方,自然百病皆消,且事半功倍。 但她不可能一天坐诊给人看病,即便是有了新诊堂之后,大多数时间也是要交给其它坐诊大夫的。所以她只能在药材上面下功夫,尽可能亲手多配制些常用的方子,保证让每一份药材都能经了她的手,从而将体质作用传递出去,让普通的药材不再普通。 不再开诊之后,她几乎一有空闲就把自己关在药屋里,日以继夜不停地配药,连迎春都被叫进来帮着记录和打包。所以林氏和白燕语回府的消息虽然默语一早就传递过来,她却实在没心思搭理。 不过,当默语再次过来,告诉她林氏回府后先去见了叶氏,然后才往老夫人那边去,现在又要上念昔院儿来时,白鹤染手底下的动作终于顿了顿,轻轻哼了一声道:“尊卑不分。”然后继续配药,再不理会。 直到林氏母女进了念昔院儿,站到了药屋门前开口求见,她依然忙于分捡药材,只让迎春去通知那二人在外头等着,待她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方才会见。 结果她一忙就是将近一个时辰,外头的人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可惜,再不耐烦也得等,因为她们现在是屋也进不去,院子也出不了。默语就站在她俩身边,不时地提醒着道:“念昔院是嫡小姐的住所,林姨娘和三小姐既然是来拜见嫡小姐的,就该有些耐心才是。我家小姐说了,如果只等这么一会儿就要回去,那往后这念昔院儿再不许二位踏入半步。” 白燕语很是不服气,但林氏却一直拽着她的手腕子,不让她说话,也不让她走。 病了十来年的二小姐突然好了,又转了性子,这对于林氏来说是一件十分新奇的事情,她很想看看如今的白鹤染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能将二夫人的眼睛都弄瞎,这二小姐莫非是要上天? 又过了半个时辰,白鹤染终于从药屋里走了出来。一袭淡蓝碎花长裙,头发在脑后随意一拢,脚步轻快,身材虽瘦弱精神头到是极好,怎么看都跟从前那个终日在床榻上躺着的病秧子判若两人。 可又确确实实是同一个人,即便时隔三年,她们依然能一眼就认出,这确实就是白家的那位嫡小姐,是前夫人淳于蓝用命换回来的嫡女白鹤染。 当林氏闻到自白鹤染身上传来的阵阵药香,心头的震撼就更大。 三年究竟可以将一个人改变多少?性情大变她能够接受,却实在想不通医术这种东西何以只用三年光景就能学成?且据说还学得十分之精妙,连皇上都下旨赞扬。 在这位嫡小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氏只顾着震惊,却没注意白鹤染已经在她们面前停下脚步,一双眼锐利如鹰般向着她母女二人递射过来。 白燕语年纪小,虽然已经算是相对成熟,可是在白鹤染这种真正成熟的灵魂面前,依然还是太过稚嫩,正如她说出来的话——“都说你跟从前不一样了,可我看你也没什么长劲,竟敢让我们在外头等这么久,一点脸面都不留给我姨娘,都不懂得做事留三分,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白鹤染听着这话只觉好笑,“一个妾室,在嫡小姐面前有何脸面可言?”说着话,突然皱了皱眉,目光铮铮投向林氏——“十二种奇花制成的嗜骨魅香,林姨娘到是有些好东西。可是这味道过重,闻着呛鼻子。”她说到这里时,将右臂抬起,看似十分随意地在面前轻轻一拂,说道:“散了吧!”林氏身上的香味儿竟真的就散了开,任凭再如此去闻都闻不到。 林氏大惊,白燕语也愣在了当场,她们就眼睁睁地看着白鹤染变戏法一样变没了林氏身上的香料,震惊简直无以言表。 白鹤染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林氏母女,到是跟原主记忆中的印象十分吻合,且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林氏,似乎穿得比从前更加少了也更加透了,一身裙子都是半透明的,里头的小衣裳若隐若现,胸口更是拉得极低,大半个前胸都露在外头。 而白燕语也含糊,小小年纪就把她姨娘的作派学了个十成十,混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俗魅的味道,直叫她想不明白这个年纪的小孩打扮成这样是要勾搭谁? “迎春。”她沉着脸又开了口,“许是林姨娘母女二人日子过得清苦,以至于连做件像样衣裳的银子都没有。你去库房里找些厚料子拿到外头裁缝铺,去给三小姐裁剪两套衣裳吧!记着,不用给我省料子,该捂着的地方都给我捂严实了,省得穿出去再叫人戳我们白家的脊梁骨。虽然只是庶小姐,却也没有连做件衣裳都不给足料子的道理。” 迎春应了声,还追问了句:“那林姨娘要不要也一并做两套?” 白鹤染摇头,“她不用,一个妾而已,代表不了我们白家。更何况,即便是要做,那也该二夫人出银子给她做,毕竟她跟二夫人两个关系更亲近些,以至于这一个多月都未回府,才一回来就巴巴的赶过去先给二夫人请安。简直不把锦荣院儿放在眼里!”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声色凌厉了许多,惊得林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直到这时林氏才意识到,这位二小姐是真的变了,不但有了本事,竟还知道维护老夫人。这分明就是同老夫人站到了一边,二人联起了手来。 白燕语也是气得够呛,居然嫌弃她的衣裳?她的衣裳有什么不好?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腰枝也勒得细,别提多勾人呢!怎么就不好看了?什么叫省料子? 她气得直喘粗气,特别想跟白鹤染吵一架,可惜她姨娘频频递眼色,不让她轻举妄动。 可不动那就不是白燕语了,白鹤染看不起她的衣裳那就相当于看不起她这个人,她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眼珠一转,身子习惯性地扭动几番,妖里妖气地道:“听说二姐姐跟十殿下订了亲,真是叫人惊讶呢!也不知道二姐姐这三年都学了些什么,才回京就勾搭上皇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不如教教妹妹我该怎么做,回头我也勾搭一个。哎,用不用提前献身啊?” 白燕语飞着眉眼笑了起来,看向白鹤染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削。一个病女,还真当自己是嫡小姐了? 白鹤染听着这些浪语,再一次感叹好好一个小姑娘居然被养成这般模样,百兴言到底跟他自己有多过不去,自己的孩子一个也不往好了养,只全心全意顾着别人的孩子,这脑子到底进了多少水? 白燕语见她不搭话,更是得意起来。什么嫡小姐,还不就是以前那个任人随意磋磨的病女,揶揄什么的,只要她想,病女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她一声冷哼,“怎么,还不外传啊?” 白鹤染回过神来,随即笑着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太了三妹妹的自尊心。” 白燕语听得皱眉,“你什么意思?” 白鹤染告诉她:“没什么意思,你不是问我要如何才能勾搭上皇子么?其实过程真没什么特别的,但首先你得有一个嫡女的身份,否则,一切免谈。” 白燕语的心瞬间碎了一地…… 第185章毁她祖业家园?绝不答应! 白鹤染的回击让林氏愈发觉得这个二小姐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她女儿白燕语的话可以说是极尽刁难,一般女孩子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要么恼羞成怒,要么面红耳赤,可白鹤染却从另外一个角度入手,让话题陷入了一个让白燕语几乎翻不过身来的境地。 嫡庶有别,差距甚大,白鹤染以此来回击白燕语,简直完美得无懈可击。 什么都可以通过努力而改变,唯有这个不行。是嫡是庶,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任谁都无力改变。白燕语就算是再如何翻身,也始终翻不过这道坎。庶女的身份早就成了白燕语的心病,眼下白鹤染扔出这样的话,就是结结实实的打脸,连她这个做姨娘的都觉得刺痛非常,却又无话可说。 白鹤染看着面前气恼又说不出话来的二人,笑得一脸灿烂,“三妹妹还有什么想要请教我的?不妨一起说出来,我一并为你解惑。” 白燕语气得直磨牙,一双小拳头死死地握了起来,庶女的烙印就好像是烧红的烙铁烙到了她的脸上,不但疼,且一生都洗刷不去。 不过她却也不是白花颜那种又冲动又没脑子的女孩,她的姨娘林氏也不是小叶氏那般,只会一味的牵强附会在二夫人之下的存在。相比起白花颜,她的忍耐力更强一些,心计更多一些,脸皮也更厚一些。 白鹤染的话虽然让她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愤恨,却也很快就恢复过来,然后干脆将上一个话题绕过去,就像没说过也没听过一样,避口不提,只是伸手从袖袋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多年未见二姐姐,如今久别重逢,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前些日子听闻二姐姐跟十殿下已经订了亲,那不如就把这个送给二姐姐,祝你跟十殿下百年好合,日日欢好。” 白燕语说着话将东西递上前,白鹤染底头一瞅,竟是一本春~宫册。 她不得不再一次震惊于白家对这个庶女的教育和培养,小小年纪就能将这种册子随身携带,把女儿照着这个样子培养长大,是打算干什么? 她将东西接过来,直接递给了默语,同时摇着头道:“我虽已经订了亲,但到底还没及笄,暂时用不上这个。不过我们府上到是有一位已经及笄的大小姐,这东西你既然拿出来了就也别收回去,就送给大小姐吧,想必她能先用上。默语——”她冷声吩咐,“将这册子送到风华院儿去,就告诉白惊鸿,这是三小姐回府送给她的礼物,请她一定好好收着。” 默语点头应了差事,转身就走了。 白燕语这下有些绷不住了,白惊鸿那可是国公府的宝贝,要是让父亲和二夫人知道她竟然给白惊鸿送那种东西,还不得打断她的腿? 她有些惊慌,下意识地看向身边姨娘,指望林氏能给她出个主意。 林氏却微微摇头,面对如此强势的白鹤染,她也没有办法。人家都说了,妾室在嫡小姐面前没什么脸面可言,她也就没必要再讨那个没趣去给女儿求情,至于白惊鸿那头,大不了一会儿去跟二夫人解释一下,总比眼下对着白鹤染求情要管用得多。 两人在念昔院没讨着半点儿好处,灰溜溜地走了。 白鹤染看着那二人扭着腰枝离去的背影,眉心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结。 白家的孩子,除了红氏生的两个之外,其余的一个都没有得到正经的教养。而红氏生的两个之所以好,功劳还全然不在白府,而是因为红家自己有钱,白蓁蓁和白浩轩的花用都是红家出的。 她不认为这是白兴言本身的初衷,抛开淳于蓝的事情,白兴言对其它子女应该没有任何敌意,至少在原主记忆中,白家的孩子里除了她自己之外,再没有谁被苛待过,甚至他们过得还十分的好,就连二夫人都对几个孩子和颜悦色的,更是迁就母女亲情,准许妾室自己带孩子。当然,除了小叶氏生的白花颜。 她起初以为叶氏只将白花颜一个故意教成那般招人讨厌,可如今看来,养在姨娘手里头的孩子也没出息到哪去。 入府为人妾室者,出身本就不会太高,要么是小门小户家的嫡女,要么就是大户人家的庶女。她们得不到良好的教育,也从小就被身份高低压制着,个人素质不高,心理也不是特别的健康,甚至可以说有很多都是相对扭曲。 林氏更是白兴言别出心裁之下,从戏班子里相中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亲手教育孩子,能教育出什么好样子来? 白鹤染知道,这是叶氏下的一盘大棋,她要从根本上将白家腐蚀掉,让文国公这个世袭的爵位无人继承,最后只能落到她的儿子手里。而她之所以能如此成功,说到底还是要归功于白兴言的利欲熏心,一个削尖了脑袋想要权要势的人,有太多空子可以被人钻了。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偌大文国公府,先祖立下大功传承下来的世袭爵位,如今竟被人握在股掌之中,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她憎恨白兴言不假,可是今生就如前世一样,她对白家有恨也有爱,有连根拔起的冲动,也有血脉相连的不舍。 这座文国公府毁在白家子孙手里,那就只怪后代不争气,守不住先祖家业,她便只做个冷眼旁观的看客。可若有外人强行介入,机关算尽毁她家园祖业,她白鹤染绝不答应! 林氏同白燕语走在路上,心思十分沉重。没想到离府不过月余,白家竟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没想到从洛城回来的二小姐居然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再找不到半点从前的样子。 白燕语问林氏:“庶女真的不能嫁皇子吗?” 林氏却反问她:“你真的想嫁皇子?” 白燕语没点头也没摇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嫁皇子,只是如果白惊鸿也嫁入皇家,白鹤染也嫁入皇家,她就会有点不甘心。 “凭什么嫡女就能嫁,庶女就不行?白鹤染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咱们家那位大小姐算哪门子嫡女?一个外来的,身上流着的血跟咱们都不一样,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 林氏苦笑,“怎么想的?还不是相中了那白惊鸿的倾国美貌,想着那样的长相注定就是该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皇子也不是非得嫡女能嫁,但是你一定要知道,你是庶女的这个身份无法改变,即便嫁入王府,那也只能做个侧妃,像我一样,一辈子给人当小妾,一辈子看正室的脸色过日子,甚至将来还要对正室所出的儿女低声下。” 白燕语又想到了白鹤染的那句话,妾室在嫡小姐面前,有什么脸面? 她咬咬牙,“罢了,我不去淌那个浑水。当个侧室有什么意思,还不是上不得台面。除非我嫁的那个将来能继承大统,我再争气些,混个一宫主位当当,否则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的。不如照着咱们原来的计划,笼络好白浩宸,一辈子霸着这座文国公府。可是……”她心头十分烦躁,“我到底管他叫一声大哥,这个事情父亲能答应么?” 林氏笑了起来,“有什么可不答应的,他又不是你的亲大哥,你跟他可是一丁点儿的血缘关系都没有。只要你自己争气,能笼络住他的心,让他给你个正妻之位,这辈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白燕语心里也没底,“能笼得住吗?外公不是说在外省见到过他,身边是有女子陪着的。” 林氏摇摇头,“外头的山野花草而已,别说娶进门,就是连这座上都城都是带不进来的。至于你,且不说能不能笼得住,至少你名义上是他的妹妹,他外出回来还是要住在这个家里,你就比旁人多了许多机会。还没看清楚咱们白家的形势么?你父亲要将这份家业给外人,而你若想守住荣华,若想你将来的儿女能过上白惊鸿那样的好日子,最好的选择就是嫁给白浩宸,继续占着这座国公府。要知道,世袭的爵位可比一朝一代的皇子要稳妥多了。” 白燕语点了点头,“姨娘,我相信你。这天底下就只有亲娘才能全心全意为我着想,其它的人,哼,都是扯蛋的。”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地往她们住的香园走去。 只是林氏的心里却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那件事情让她心慌得很,有隐隐的不安不断袭上心来,以至于脚步都略显慌乱。 白鹤染不但能准确地说出她所用香料有多少味主材,甚至还只轻轻一拂衣袖就散了香料所有的味道及作用,那一拂之下只不过微风吹过,却好像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清洗了一遍,将香料的残留洗得一干二净,仿佛她从来没有用过一般。 林氏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是如此做到的,也正因为她想不明白,所以如今的白鹤染于她来说,更添了几许神秘色彩。 因为林氏的回府,让白兴言对于家中缺钱这个事更加上火,他知道,接回红氏已经迫在眉睫,再容不得他顾及什么颜面了。如果人再不回来,甚至那所谓的祭祖他都拿不出银子去操办,总不能就在家里上几支香拉倒吧? 于是这一晚,他派人往红家送了一封书信和一样东西过去…… 第186章宫里的邀请 白兴言写了亲笔信给红氏道歉,这也是小叶氏让白花颜去说的主意。 因为林氏和白燕语的回归,让白家对银子的渴望更急切了许多,而祭祖一事红家那头直到现在也没给个准信儿到底是回不回来,白兴言着急,白花颜就更急。一旦红氏不回,祭祖的主意可就白出了。 于是小叶氏又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既显得是主动相求,又不至于当面低三下四。 只是除了写信,白兴言还自己又附加了一个物件儿,是送给白蓁蓁的。 那是一枚夜明珠,几乎是人脸大小,是当年淳于蓝从歌布国带来的嫁妆之一。 淳于蓝的嫁妆没剩下几样了,这枚夜明珠还是因为白兴言自己喜欢才留下的,因为它不但会在夜里绽放出月白色的光芒,还会在白天不断变幻出七彩的颜色。淳于蓝曾说过这东西在歌布不叫夜明珠,叫七彩宝,是她的兄长在矿山里头挖出来宝贝,价值连城。 这件七彩宝他背着叶氏一直留到现在,今日却不得不拿出来当做礼物送给白蓁蓁,只求红氏能够赶紧回家,解白家之急。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将七彩宝卖掉,但是不行,这东西太惹眼了,万一叶家或郭家的人知道了,非得要去不可,到时候他非但一文钱都拿不到,还得把宝贝也得搭出去,叶氏更要责怪他私藏异宝,没有早些将这样好的东西觐献给太后。 更何况,卖东西换的银子早晚有一天会花光,而红家的家产却是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而且他也实在是想念红氏了,哪怕林氏回来,依然难抵他心中对红飘飘的思念。 这一晚,他歇在了林氏房里。 相比起红氏的热情,林氏则是妖媚。红氏再热烈依然保持着女子该有的娇羞,房中事低声细语,绝不会让外人听到和知晓。 但林氏则不同,更放得开,更大胆,甚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得宠,动静闹得半个国公府都听得见。有不少下人冒着风险告近香园去听房,一个个听得心血沸腾。 这就是林氏的手段,她始终坚信想要留住男人的心,床第间必须下功夫,不但给男人至极的享受,也能以此打击府里其它的女人,乱她们的心,让她们自叹不如。 只是,如今的国公府跟以往不同了,如今的白兴言也要每晚都面对特殊的生命体验。 当林氏一觉醒来,发现身边一身湿漉漉的白兴言时,心里头更加骇然。特别是白兴言自己不觉奇怪,反而以各种借口试图掩饰自己为何这般狼狈时,林氏的疑惑就更甚了。 她开始后悔这一个多月离开了文国公府,以至于她现在都搞不清楚这段时日府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这次回来一个个的都有了变化?就连老夫人似乎也比以往底气更足了。还有那个邪乎的二小姐……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日头午,红府传来消息,红氏和白蓁蓁会在祭祖当天回到文国公府。 白兴言听了很高兴,当天也就是明天了,只要再熬上一天一夜,这场危机就算彻底解除。 然而,他是高兴了,福喜院儿的叶氏却气翻了天。 丫鬟双环告诉她:“老爷给红氏送了一件宝物过去,不晓得是什么,只隐隐能看到盒子里头的东西会发光,且光芒似乎还会变幻,十分奇妙。另外,昨儿夜里老爷留宿在香园。” 此时的叶氏已经顾不上什么宝物不宝物的了,只在听到老爷留宿香园后便大发雷霆,坐在床榻上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因为昨儿见了林氏,且离得很近,接触得也久,以至于被对方身上那种香料味道熏得十分难耐。她盼了一整日天黑,想着只要天黑下来白兴言就能过来。却没想到,自己主动开口邀请,白兴言还是去了别的地方,这叫她不但烦躁,还十分气恼。 “这座文国公府真是要变天啊!”叶氏感叹,“我到底还能不能翻过身来?” 双环赶紧劝慰:“夫人,急不得,大老爷不是说了吗,要忍。只要咱们能忍得住这一时,往后必然能过得好这一世。奴婢听说大小姐前些日子给大少爷送了信去,让大少爷回府,想来信应该已经送到了,再过不久大少爷就能回来,那可是白家唯一的嫡子。林姨娘再得宠又能如何?她又没生出儿子来。” 双环的话稍稍给了叶氏一点安慰,但却还是放不下心来。林氏是没儿子,那红氏呢?白浩轩那个孩子可是被养得很好,连教书先生都是红家出大价钱从国子监请来的,一旦白浩轩长大了,有出息了,必然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 这个隐患不除不行! 念昔院儿的药屋里,白鹤染依然在挑捡药材,默语跟着帮忙,迎春则在府里四处闲逛,一会儿跟这个丫鬟聊聊,一会儿又跟那个小厮唠唠,实则是在打听各方消息。 直到晌午时分回来,带回了红氏和白蓁蓁即将回府的消息,同时也告诉白鹤染:“老爷赞赏了五小姐,说是因为五小姐出了什么好主意给他。奴婢分析着,十有八九这清明祭祖一事就是五小姐和叶姨娘鼓捣出来的,但不见得是她们自己想的,正主兴许还是二夫人。” 默语却不太赞同她这个分析,她告诉迎春和白鹤染:“那个小叶氏看起来唯唯诺诺,终日只跟在二夫人身后听命行事,但实际上她却是一个极有心计的女人,从前有许多事情都是小叶氏自己想出来的。所以咱们不能只关注二夫人,那个小叶氏也不得不留意。” 白鹤染觉得这个分析很有道理,“是啊!看起来是个大号boss的不见得就是真正的boss,还有许多隐藏敌人潜在暗中,指不定那个小叶氏就是个隐藏boss,需得花大精力去打。” 两个丫鬟当时就听糊涂了,“什么叫报死?”迎春怎么琢磨都不明白,“是报仇和死去的意思吗?” 默语想了想说:“小姐所指是不是头领的意思?是说二夫人看起来是个最大的敌人,但实际上小叶氏却是个隐藏的敌人。摆在明面上的好对付,但背后放暗箭的隐藏者却要花更多精力去小心防范。” 白鹤染点点头,“默语说得对,就是头领的意思。” 迎春虚心接受,“奴婢以后多默语学着点,这个脑子也是需要多敲打敲打了。” 默语有些不好意思,“迎春姐心细,这点比奴婢强。” 两个丫鬟你来我往,还互相夸上了,白鹤染对此十分无奈。不过这到是好事,下人之间和睦相处,还能互相督促着不断进步,实在难得。 她不由得感叹:“我一来得感激祖母,在我刚回府那天就把迎春给了我。二来,我还得感激叶氏,亲手将培养多年的默语送到我身边,这得是豁出多大本钱。” 迎春听着听着就笑了,“小姐这话要是被二夫人听到,非得怄死不可。” 默语面上却带了淡淡的凄哀,“也不见得真就能怄死,对于二夫人和叶家来说,像我这样的暗哨实在太多了,我们在他们眼里跟猫狗一样,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我如今在二小姐这边,对于二夫人来说,不过就是丢了一条狗,又被别人捡了去,不见得有多气恼。” 迎春沉默下来,默语的话让她感到阵阵悲哀。 白鹤染也能感受到那种无奈又凄凉的感觉,奴隶制度下,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为了讨生活,只能亲手递上自己的卖身契,从此没有自由,没有人权,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说得算了。这样的人生真的能算得上是人生吗?或许就只是活着,为了能够活着,必须忍气吞声,唯主人之命是从,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能多呼吸一口世间空气,仅此而已。 她轻轻叹息一声,告诉迎春和默语:“不是所有制度都不能够改变,也不是所有的人生都一成不变。只要你们自己不放弃希望,未来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我虽希望你们一直留在我身边,但若有一天你们说想要自由,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卖身契还给你们。” 这就是白鹤染,她的灵魂和思想,跟这个时代是完全不同的。所以这样的话她敢说,也能说,其它的主子即便待下人再好,也绝无可能说这样的话来。 外头有人通传:“二小姐,老夫人那边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宫里来人送了贴子,有您和四小姐的一份。” “宫里的贴子?”她脑子有点儿没转过弯儿来,“贴子是个什么意思?邀请吗?” 迎春赶紧道:“一般来说,有身份的人第一次去别人家里登门拜访,都会递上名贴以示身份。再有就是一些宴席或是游玩之类的场合,需要发请贴下去做为邀请。” 默语也补充道:“前些日子不是说待汤州之事解决完了,皇上会在宫里开设宫宴,以谢二小姐为汤州府解毒?会不会就是这个邀请?” 白鹤染点点头,她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说起来那件事情红家人也是出了力的,要是没有红家那个跑商的仆人,她也了解不到汤州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所以这个贴子既然也有白蓁蓁一份,肯定是跟先前提过的宫宴有关了。 “走吧,咱们去看看。”白鹤染站起身,却在这时,右眼皮子突然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第187章大少府回府了 自从穿越一场来到这个时代,白鹤染就有那么点儿挺迷~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是有什么事要跟她过意不去么? 锦荣院里,白家的一众女眷悉数聚集在此,就连二夫人叶氏都蒙着眼睛到了。小叶氏坐在她身边,不时地帮她递些茶点,照顾得十分周全。 林氏今儿没用那种特殊的香料,但她平常所用的香也比旁人用的重一些,以至于此时整个厅堂里都散着一股子妖艳的香味儿,令老夫人十分不喜。 白花颜站在白惊鸿身边,不时地观察着白惊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连白惊鸿微笑时唇角上扬到什么弧度都记在心里,还偷偷用袖子掩着学上一学。 白惊鸿十分不解她的这种行为,不只一次地以眼神去询问,白花颜却只当没看见,完全不做以回应。 这是小叶氏近来给她的教导,因为出了好主意让红氏终于点头答应回府,这几天白兴言接连夸赞她,连带着对小叶氏也好了起来。白花颜尝到了甜头,对小叶氏愈发的信任,于是又听了小叶氏的忠告,要一改自己过去的脾气秉性,多学习白惊鸿,因为只有白惊鸿那样的,才更加被她的父亲喜欢。 白花颜的反常让白燕语觉得特别奇怪,这个贪婪又善妒的五小姐什么时候改了性子?竟能老老实实不声不响地在厅里待这么久?甚至就连老夫人不时夸赞一番白鹤染,还特别提及宫里下的请贴是专门给白鹤染的时,她都没什么特殊反应。按理说白花颜不是应该耍性子胡闹一番么?这怎么才离开家里一个来月,一个一个的竟然变化都这么大? 不多时,白鹤染到了。老夫人看着她带着丫鬟款款走进,立即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同时冲着前方招手:“阿染快来,有好事呢!” 她眨眨眼,“祖母说的可是宫宴一事?” 老夫人点点头,“正是。”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两张贴子递给她,再道:“适才宫人来送请贴,一共两张,一张是给府里的,一张是专门给你和蓁蓁的。贴子里直说了,此番开设宫宴的目的就是庆汤州府平安,谢文国公府二小姐白鹤染神医济世。同时也提及要感谢红家人的从旁协助,所以单独给你和蓁蓁另派了贴子。你快看看,上头写得很清楚。” 白鹤染笑意盈盈地将贴子接过来,捡着离老夫人最近的一个位置坐下,这才把请贴打开。 上面内容跟老夫人所述大致相同,就是更多了一些赞赏之类的话,还特别提及让她可以带上亲近的姐妹一起进宫去赴宴。 老夫人越看这个孙女越是喜欢,越看其它几个越是厌烦,特别是看白惊鸿,那简直跟眼中钉肉中刺没有差别。 什么貌美倾国,明明长得很一般嘛,照她的阿染可差太远了。她的阿染才是真的好看,淳于蓝那种异乡的美遗传了十之七八给她,高鼻梁大眼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灵气。那白惊鸿跟她的阿染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信上说你可以带些要好的姐妹,但依祖母看,也没什么人是能带得出手的。唯一一个好孩子蓁蓁还跟你一并被邀请在列,便只你二人去吧!别个就不用带了。” 老夫人这一席话直接打翻了一船人。 什么叫没什么人是能带得出手的?她们是妖怪还是什么,带都带不出去? 白花颜忍了又忍,没忍住,正想发飙,却见身边的白惊鸿默不作声地抹起眼泪来。同样是委屈和生气,人家却能做得庄端惹人怜惜,这种时候她要是发飙,那岂不是太难看了? 于是白花颜又忍住了,也学着白惊鸿的样子抹起眼泪来。 白燕语那头则是妖里妖气地来了一句:“祖母这是看不起我们姐妹了。” 老夫人冷哼,“想要人看得起,总得有个能让人看得起的样子。瞧瞧你们几个,老身真想不明白,我们白家怎么能教出你们这样的孩子来。”说着,狠狠地剜了叶氏一眼,随即又想起来叶氏瞎了,根本看不见,不由得又窝了一肚子火。 白鹤染微微笑道:“祖母莫气,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女儿要是教得不好,那就是母亲的过失了。不过现在再追究好像也不太来得及,毕竟姐妹们都长大了。” 她的话没说完,但老夫人却能明白,所谓木已成舟,人生格局已经注定,再难改变。 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冰冷的目光朝着叶氏投了去。不管叶氏能不能看见,她都想用这样的目光杀死那个毒妇。 白鹤染的右眼皮子跳得更加厉害,直觉告诉她,似乎正有一件与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咄咄逼近。这件事情算不上危机,只是叫人厌恶,让人生烦。 门外有丫鬟走了进来,白鹤染眉心微微皱起,麻烦来了。 果然,就见那丫鬟站到厅堂中间,下意识地往叶氏和白惊鸿那边瞄了一眼,随后道:“禀老夫人,大少爷……回府了。” “你说什么?我哥哥回来了?”白惊鸿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失态,冲口急问:“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我哥哥回来了?已经到家了吗?” 那丫鬟点点头,“回大小姐的话,正是大少爷回来了,人已经进了府门,正往这边来呢!” 白惊鸿简直控制不住激动和惊喜,她抓叶氏的手,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母亲听到了吗?是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替我们做主了!” 叶氏也激动,这若放在从前,她无论如何也要保持住自己的雍容得体,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让情绪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无疑。可是最近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已经将她的意志打击得快要崩溃,情绪也濒临涣散的边沿。她急需有人站在身边支持和帮助,不只帮助她,也帮助她的女儿。而这个人原本该是白兴言,但是现在她觉得,谁都不如自己的儿子好。 叶氏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就要往外走,要去迎接自己的儿子。这时,就听老夫人砰地一声拍向桌面,大声喝道:“都给我坐下!还有没有点规矩?” 叶氏气得咬牙,“我的儿子回府,我为何不能去接?” 老夫人闷哼一声,“昨日也有白家的孩子回府,怎么没见你出门迎接?身为嫡母,对待府里的孩子要一视同仁,若是连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那也就不配坐在嫡母这个位置上!” “你——” 叶氏恼怒,就准备同老夫人理论下去,这时,白鹤染的耳朵动了动,随即开了口问那个传话的丫鬟:“大少爷不是自己一个人回府的吗?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些什么人?” 恩?厅堂里的人都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白鹤染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白浩宸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听这话里意思好像是还带了很多人,会是谁呢?白鹤染又是怎么知道还有其它人一同到府的? 传话的丫鬟也是不解,但还是答了白鹤染的话:“回二小姐,的确不只大少爷一人回府,同行的还有洛城那边的族亲。” 这话一出,白鹤染心中立即明了。洛城,那可是原主住了三年的地方,这白浩宸外出游历竟带了洛城的族亲一起回到上都城,若说这不是冲着她来的,鬼都不信。 白惊鸿也是心头顿喜,她知道,哥哥这是要出手了。母亲曾派出人去查探白鹤染在洛城三年的事情,但是外派出去的人连回都没能回来,她们本以为没了办法,却没想到哥哥一出手,竟将洛城的族亲直接带回京里,这简直大快人心。 她就不相信,短短三年,白鹤染竟然能有如此之大的变化,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白鹤染那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这一次,就让洛城的人亲口说一说。 白惊鸿拉着叶氏的手重新坐了回来,然后头凑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母亲莫急,哥哥既然能将人带回来,就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一直对那个小贱人有一种怀疑,总觉得她根本就不是以前那个白鹤染,这其中真相究竟如何,且听听哥哥带回来的人怎么说。” 叶氏点点头,不再冲动,也不再想跟老太太理论。她女儿说得对,白浩宸既然能将人带回来,那么这些人就只能有一条舌头,而这条舌头也肯定是为白浩宸说话的。她的儿子是个有头脑的人,他决定要做的事,绝不会失手。 厅堂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就连白鹤染都不再出声,半低着头默默地想着事情。 厅堂外头,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外出游历久未回府的大少爷白浩宸,带着一众洛城族亲呼呼啦啦地进了屋来。 白鹤染这时才将头重新抬起,目光幽幽地朝着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年轻人看了去。 原主的记忆纷涌而出,很快就将面前人跟记忆里的大少爷白浩宸对上了号。 而这时,那白浩宸的目光也直冲着她对视过来…… 第188章私订终身? 白浩宸同白惊鸿生得很像,两人都有着极好的遗传基因,五官雕刻得精准到位,每一处都刚刚好长在了黄金分割线上,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忍不住要再多看第二眼。 白鹤染也看了第二眼,包括白浩宸那要想俏一身孝的白袍装扮,都让她不得不感叹,这样的样貌若放在后世,怕是得被抓去拍广告吧? 正看着,就听对面坐着的白燕语娇滴滴地来了句:“哟,二姐姐看大哥哥看得眼睛都直了,怕是魂儿都要被勾走了吧?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多年未见的大哥哥长得更俊朗了不少?” 白鹤染的目光没有收回,甚至更直接地将人上上下下整体打量了一番,然后却摇起了头:“不行不行,搁在底层人群里的确是数一数二之相,可是比起几位皇子来,就逊色太多了。特别是跟十殿下对照,那根本就没法比。唉,真是没什么看头,三妹妹要是觉得这样就叫俊朗,那你不妨多看几眼,我就没那个兴趣了。” 说到这方才将目光收回,懒懒地靠进椅子里,不再说话。 白燕语都气笑了,“二姐姐的眼光还真高。” “恩。”白鹤染点头,“毕竟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 这一句话说得厅堂里是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也有人气不过直拍桌子。笑的是老夫人,气的是白惊鸿和叶氏。 白浩宸一双怒目一直瞪着白鹤染,终于开口说话:“二妹妹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洛城三载,到真是变了许多,我都快不认识了。” 白鹤染微微欠身,“大哥过奖了。至于变化,那肯定是人人都有的,大哥也一样,外出游历回来,似乎规矩礼数都生疏了许多,这一进门不先给祖母和二夫人请安,到是先顾着跟我瞪眼睛斗嘴,真不知道在外头都学了些什么。” 白浩宸的面色更沉了。 白惊鸿这时稍微冷静了些,赶紧打起圆场:“哥哥一路辛苦,快见过祖母吧!” 白浩宸点点头,方才冲着老夫人施了一礼:“孙儿拜见祖母,祖母近来身子可好?” 老夫人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地道:“不好。” 恩?白浩宸一愣,这叫什么回答?他只不过礼貌性的寒暄,随口问一句,这怎么还真说起好不好来了?一句不好扔出来,他是不是还得问问为何不好? 不等他问,老夫人的目光又扫向他身后的一众人等,里头有陌生的,也有稍微眼熟些的,到是能看出来都是洛城白家旁枝的族人。“你外出游历,是游到洛城去了?” 白浩宸赶紧答:“只是回京途中经过洛城,亲戚们说快到清明了,想到上都城来同主宅这边一起祭祀祖先。”说着,又瞄了白鹤染一下,然后再道:“另外还有个事想跟家里说说。” 他话说完,身后跟着来的人纷纷向老夫人行礼,还有辈份小一些的直接跪在地上给老夫人磕头,礼数算是十分周全。 老夫人虽对这些人的到来存了质疑,但对方毕竟是族亲,大老远来的她也不好太给脸色。于是微笑着道:“府里头正在准备着明日到城外光明寺去祭祖,你们来得刚好,今儿先歇一歇,明日便一同去吧!” 说罢,就准备叫下人预备客房,心里头也在盘算着厨下这几日的采买够不够这些人一起吃饭。白府的银子不多,原本只是关起门来的家中事,如今这些族亲全来了,万一被他们发现端倪,岂不是要闹出笑话来。 可是这时,白浩宸又开了口,大声道:“祖母,族亲们跟随进京,除了祭祀祖先之外还有另外一件要事,想跟二妹妹问个清楚明白。” “哦?”老夫人的心沉了沉,瞬间生出不好的预感,“有何事要问阿染?” 白鹤染的眼皮子微抬着,目光于人群中扫了两圈,最后停在一位二十左右岁的青年人身上。那人个头中等,穿着蓝布长袍,手里还拿了把扇,一眼看去像是有几分书生模样,可若仔细分辨眉眼,却也很容易看出神色中暗藏着的浪荡之态,分明就是个硬装正经的纨绔公子。 她的直觉一向很敏锐,就冲着那人时不时地偷偷往她这边撇眼过来她就知道,白浩宸所说的事情一定与这位有关。 原主的记忆又被搜索起来,很是费了些力气才将这位的身份记起,原来是洛城白家的一位表亲,名字不知道,只记得也是同住洛城,经常到白府上来蹭吃蹭喝,作风很是不正派,甚至还有一次喝了花酒不给银子,然后报了白府的名号被花楼的人找上门来要钱。且还听曾闻他跟白府上的几个丫鬟都有着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也偷偷趴过原主的墙头,后来被原主病秧秧的样子吓得退却。 今日洛城的人打了祭祖的旗号上门,却把外戚表亲带了过来,看来祭祖是假,找茬儿才是真,且这个茬还是找给她的。 “阿染,你还记得我吗?”白浩宸没再言语,到是那个人开口说话了,炙热的目光随着这句话丝毫不加掩饰地向她投了来,脚步也往前跄了几下。“阿染,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这话一出,整个厅堂里的人都愣住了,老夫人更是恼羞成怒:“住口!哪里来的下三滥胚子,竟敢如此同我白家的嫡小姐说话?” 老夫人开口质问,人群中立即又有一人上得前来:“小侄白兴照,给婶娘请安。” 这是洛家白家的二老爷白兴照,按辈份排,他应该管前任文国公叫叔叔,那老夫人自然也就是他的婶婶。只因为是旁枝,所以这个叔婶听得挺亲近,可实际上却离得甚远。 他指着那个开口说话的青年人对老夫人说:“这是蒋云飞,我的内子蒋氏是他的姑母,因为同住洛城,故而往来颇多。云飞是个热心肠的孩子,这些年有往有来,没少帮衬家里的几位兄弟,就连犬子开的商铺都是云飞帮着张罗的。也正因为他跟府上常来常往,故而同阿染这孩子接触得也多,两人……” 他说到这里没再往下讲,只给那蒋云飞递了个眼色。蒋云飞立即会意,于是接着他的话往下继续道:“我同阿染情投意合,早已经在洛城私定终身。我们说好了,在她回京之后就立即跟家里说明这件事情,我这边也会备好聘礼到上都城向白家主宅提亲。今日上门已经带了八抬礼箱,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的。” 那白兴照也顺着道:“正是如此。婶娘,两个孩子也不小了,阿染虽还没有及笄,但十四岁也早到订亲的年纪,这件事情不能再拖,还望婶娘和大嫂做主,撮合这门亲事。” 他的话说完,身后一众跟随而来的族亲立即附和:“是啊是啊,儿女亲事耽误不得,云飞跟阿染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啊!” 老夫人都惊呆了,白惊鸿却悄悄捏了叶氏一下,以示提醒。这件事情是白浩宸张罗的,她们必须把这个场面给全过来,叶氏是主母,有做主的权利。 叶氏立即会意,点着头道:“的确,郎才女貌,是门好亲事。” “恩?”白鹤染那头发出了一声疑问,“二夫人是如何知道郎才女貌的?你同他认识?” 叶氏笑着道:“怎么可能认识,不过现如今人就站在这里,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是很难得的一个好孩子呢!” 白鹤染都笑了,连林氏和白燕语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人是站在这处,可是我亲爱的二夫人呀,你那双眼睛是如何看到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 叶氏一愣,心说坏了,一着急忘了自己是瞎子这件事。当下不知道该怎么把话给圆回来。 到是白惊鸿在边上接过话:“是刚刚洛城二叔说的,母亲相信二叔的眼光,才如此道。” “哦。”白鹤染点点头,“二叔。二叔说你们是来下聘礼的?” 白兴照立即道:“正是。阿染,二叔可是为了你的亲事操碎了心啊!” 她不解,“可是你们不是来上都城祭祖的么?祭祖跟说亲这两件事可无论如何都揉捏不到一处去,这大清明节的,你们是在开先祖的玩笑?就不怕夜半三更先祖们集体上门,去同你们讨讨说法?”她一边说一边感叹,“清明节说亲,净说些鬼话。” 老夫人这时也回过神来,立即附和道:“阿染说得没错,老身也想问问,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洛城的人被噎得一时不知如何做答,好像是不太对劲,谁家会选清明节这种日子说亲? 白兴照看向白浩宸,指望他拿个主意。白浩宸皱了眉,果然如惊鸿信中所言,如今这个白鹤染的确不好对付,且老夫人也同她一个鼻孔出气,这事是不太好办。 他沉思片刻,终于开了口来:“便放下说亲的事暂且不提,只是我在外面都听闻二妹妹居然在回京之后就跟十殿下订了亲。那么敢问二妹妹,既然在洛城时已经同云飞表哥情投意合私订终身,为何回了京就将人家忘了?又为何另攀高枝选中了宫里的皇子?你如此所为即便不顾及云飞表哥的感受,又如何对得起十殿下这一份婚约?已经有情郎又另择他人,这样做,算不算欺君?” 第189章父亲,你怎么看? 白浩宸的质问铮铮而来,白惊鸿的眼底透出藏不住的笑意,就连白燕语也跟着帮腔:“二姐姐还真是胆大,连私定终身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这就是祖母所谓的拿得出手?也是,跟二姐姐比我们这几位是挺拿不出手的,既干不出来私定终身这种事,也勾搭不上皇子王爷,这样一说,母亲对我们的教导的确不够到位啊!” 王燕语的话让叶氏听着十分舒服和解气,于是也跟着感叹:“我虽不是你们的生母,却也不至于把你们教成这个样子。女孩子家家的,婚姻大事得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定终身这种事哪是大家闺秀该做的?” 老夫人听着这话,气得心都哆嗦。可是比起白燕语和叶氏的揶揄,她更关心这所谓的私定终身到底是真是假。 她将目光向白鹤染投了去,见白鹤染正冲着她微微摇头,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是假的,如此看来,这一切都是那白浩宸的伎俩了,只是不知那一向不掺合主宅之事的洛城白家,何以会突然反了水,跟白浩宸同流合污? 老夫人在心里头酝酿台词,就准备跟他们问上一问,这时,却听白鹤染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屑、几分慵懒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我若没记错,跟十殿下的婚约好像就是我父亲亲自跟皇上求来的,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给我定了一门婚事,说起来我也十分被动。至于对不对得起这个什么表哥……叫什么来着?” 边上默语提醒她:“姓蒋,蒋云飞。” “哦,蒋云飞。好,蒋云飞,这个事儿你要是想追求,跟我理论没用,我就是个深闺中的小女子,亲事哪里是自己做得了主的,你须得问一问我的父亲。”说着,头一偏,目光往厅堂外面递了去,“呶,刚好父亲来了,你们跟他问问吧!” 白兴言正从外面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大声道:“不用问了,本国公也是刚刚才知道你竟然在洛城与人有了私情,若早知此事,为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给你求皇家亲事。” “唉。”白鹤染长叹一声,“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大哥哥把人都带上门来了,这是敲锣打鼓的要跟父亲算这笔帐,父亲可得跟大哥好好算算。” 白兴言站在厅中间,脑子又短路了一会儿。这怎么又成跟他算帐了?为何道理到了白鹤染口中轻易就能跑偏了去,瞬间就成了别人的不是? 白鹤染的话还在继续,慵懒的声音渐渐变得凛冽,渐渐开始咄咄逼人——“大哥说父亲这种行为叫做欺君,父亲怎么看?” 白浩宸怒了,“我何时说父亲欺君了?我明明是说你在欺君!” “亲事又不是我自己订的,关我什么事?”白鹤染挑眉看向他,“大哥你是不是聋?父亲刚刚还亲口承认是他到皇上面前提的亲事,是他给我订的亲,你都这么大了,到底是谁欺君这个道理,不会分析不明白吧?” 不知何时,白浩轩从后堂跑了出来,站到了老夫人身边。这会儿听到白鹤染这样说,立即扬着童声道:“是父亲欺君,轩儿明白,是父亲欺君,二姐姐是被父亲牵连的。” “你看看。”白鹤染指向白浩轩,“连这么丁点大的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大哥你却不明白,真不知道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 “你——”白浩宸都惊呆了,这个白鹤染竟比惊鸿在信中所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但牙尖嘴利,她还能精准地找出事情的关键之处,迅速且顺利地将矛盾转移出去,眨眼工夫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成了受害者。有这样的一个嫡女在府里,他的母亲和妹妹过得该是何其辛苦? 相比起白浩宸的震惊,白兴言到是习惯了许多,毕竟白鹤染怼他也不是第一回了,坑他更不是头一次,这种戏码打从她回到府中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他只是同情白浩宸,远道回来,好不容易安排一出大戏,结果这戏才唱了个开头就被人喝了倒采,后面又该如何进行下去? 于是他赶紧替白浩宸打圆场:“这件事情的确是为父的错,但为父也是事先不知。正所谓不知者无罪,想必皇上也能理解。” 叶氏在边上点了点头,道:“没错,不知者无罪,但阿染你却是明知故犯。” 白鹤染耸耸肩,“你们要是如此理解君臣之间的关系,那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父亲大可以再去宫里跟皇上说说实情,解释一下自己这个所谓的不知,看看在皇上跟前究竟有没有不知者无罪这番道理。但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皇上最宠爱的可就是十皇子,或许不知者确实无罪,但若事情摊到十皇子头上,你看看他老人家还能不能心平气和。” 白兴言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是啊!事情关系到十殿下,且十殿下如今对白鹤染这丫头可是用情至深,当街都大喊媳妇儿。这要是再跟他说白鹤染不能嫁了,婚约得解除,别说皇上,十殿下都得当场翻脸。 十殿下翻脸会是个什么后果呢?白兴言简直不敢想像。 “阿染。”那位表哥蒋云飞的戏码又开唱了,“阿染你不能这样,我想你想得好苦,我们在洛城三年多么快活,你难道都忘了吗?那些快乐的日子你难道一点都不怀念吗?” 白鹤染看向他,面上也颇有些感慨,“是啊!我们策马奔腾,活得潇潇洒洒,你上山打鸟,我下河摸鱼,日子多么快活啊!” 蒋云飞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就是就是,原来阿染你都记得,原来阿染你还没忘了我。” 白鹤染噗嗤一下就笑了,“真逗,我到洛城是去养病的,三年间连屋子都很少出,走几步都累得慌,还骑马摸鱼,我就是做梦都做不着骑马摸鱼的梦。还真得感谢蒋……蒋什么来着?”她又忘了。 默语再提醒:“蒋飞云。” 洛城来的人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蒋云飞,是蒋云飞!” “哦。”白鹤染点点头,“叫什么无所谓,重点还是说这个事儿。这大老远的跑到白家主宅来造谣,究竟图的是什么呢?当然,图的是什么这个可以暂且不提,咱们还是来说说欺君的事儿。私定终身,这个不管是我的错还是谁的错,在皇上那里肯定都是白家的错,这个事情父亲要是不处理明白了,欺君之罪肯定是逃不掉的。父亲应该晓得如此大罪扣下来,咱们白家会是个什么下场吧?” 白兴言又打了个激灵,欺君,欺君可是大罪啊! 白鹤染仰起头,冷冷地道:“因儿女婚事而欺君,虽说不至于诛了九族,也不至于就把谁的头给砍了,但若是皇上一怒之下撸掉白家这世袭的爵位,那也是说得过去的。大哥这次回来真是好算计,你这是想把整个白家都算计进去吗?” 白浩宸惊呆了,明明是他出阴招陷害白鹤染,何以绕来绕去竟绕得他一身不是?这个话题到底是怎么绕到这上面来的?到底是怎么惹了自己一身腥的? 叶氏和白惊鸿也感到了深深的恐惧,本以为白浩宸回来就有了人给她们做主,却没想到白鹤染轻飘飘的扯上几句就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且还让白浩宸陷入到一个困境之中。 这困境还能走出来吗?陷害整个白家,这个罪名扣到白浩宸的头上,该如何摆脱? 白鹤染看向白兴言,咄咄逼问:“父亲可有好的解决办法?” 这时,那蒋云飞又紧着插了句:“阿染,你真的如此绝情吗?” 白兴言气得大怒:“你给我闭嘴!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到我文国公府胡言乱语,你究竟有何目的?究竟跟我文国公府有什么深仇大恨?阿染的婚事是皇上御赐的恩典,你来此生事便是同皇上做对,若再敢胡言,本国公当即就将你送入大牢!” 蒋云飞可吓得不轻,他不过就是个跟白家旁枝有点亲戚的浪荡公子,在洛城逞逞能还行,到了京里那可什么都不是。这里的人随便哪个,动动手指头都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别说是文国公白兴言,就是边上坐着的那个白鹤染,他都是惹不起的啊! 蒋云飞一脸怂样地看向白浩宸,就见白浩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道:“二妹妹危言耸听了,我是你的兄长,也是这文国公府的大少爷,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害了自己的家有什么好处?” 白鹤染挑挑嘴唇,“那肯定是没好处的,爵位没了你继承什么呢?所以说你的脑子还是不够用,头脑一热就容易干些不上道儿的事情来,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得不适当的提点提点,以免你头昏脑胀之下做出什么危及白家的事情来。大哥该谢谢我。” 白浩宸气得直翻白眼,还谢?他恨不得打死这个贱丫头。 可事情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这口气他不咽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这个头他要是不低下去,小贱人肯定也是不答应的。于是他不得不放下姿态来,不甘不愿地说了句:“是,多谢二妹妹提点。” 说完,却又偷偷地冲着那白兴照递了个眼色…… 第190章滴血验亲 白兴照立即会意,然后开口质疑:“听闻阿染你现在医术高明,连皇上都奉你为神医?” 这个质疑让许多人都竖起了耳朵,毕竟白鹤染这个医术来得实在是蹊跷,莫名奇妙地就有了超高医术,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 白兴言听到这话更是补充了句:“哼!除了医术高明,怕是还练了一身好功夫,连本国公身边的暗卫都不是你的对手。” 这话一出,除了心里同样明了的叶氏之外,其它人全都惊了又惊。 白鹤染会武功? 林氏和小叶氏心下更是一颤,当时就想到了每每白兴言留宿她们那里,次日醒来床榻上都是一番狼藉。她们虽不明白那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可当听说白鹤染会武功时,竟一下子就将那件事情联想到白鹤染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白鹤染投了来,包括老夫人也十分好奇。可白鹤染却不为所动,只是反问白兴言:“父亲如何知道我的武功比你身边的暗卫还要厉害?莫非父亲曾派出暗卫与我交过手?父亲是单纯的试探还是想置我这个女儿于死地呢?” 白兴言听得直皱眉,明明是他质问她,怎么一句话就被怼回来了? 那白兴照这时又开了口:“二小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现在说的是你究竟什么时候学的医术和武功的事。你在洛城住了整整三年,刚送过去的时候病秧秧的,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绝无可能是神医或是高手。之后三年里,你一直闭门不出,从来没读过医书,更从来没习过武功,那么,你的医术和武功到底是哪里来的?还是说……”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下意识地看了眼白家众人,然后大声道:“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白鹤染,而是在回京途中被调了包?” 人们心里又咯噔一声,连老夫人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不是真正的阿染?不对啊,这明明就是阿染,虽然三年未见,可她真还没老到连自己的孙女都认不出的地步。 但跟随白浩宸一起来的洛城人却对这一观点十分赞同,纷纷开口指认:“肯定不是阿染,阿染重病,走路都费劲,怎么可能是神医。” 叶氏也跟着接话道:“若说回京途中出了事也是有可能的。”她长叹一声,再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压着没说,但想必府里的人也都怀疑过,那就是当初阿染回府时,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身边并没有跟随其它的人。可是我们明明就派了两个下人和一名车夫去接的她,为什么到最后只她一个人回来了?那三位又是去了哪里?” 白惊鸿夸张地倒吸一口气,“如果真是被调了包,肯定是要将那三个人杀了灭口的。” 白花颜也学着白惊鸿的模样吸气,随即附和道:“肯定是这样了,否则没道理接人的不回来。就是不知道是被谁灭了口,是被面前这个假的二姐姐吗?” 事情还没有定论,在她这里就成了假的二姐姐,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白花颜,你住口!长辈们在议事,哪里有你插话的份儿!” 白花颜想说大姐姐和大哥哥不也是小辈么,可随即又想到自己在学着端庄,于是到了嘴边儿的话就又咽了回去,改成了:“是,孙女知错了。” 白燕语娇里娇气地笑了起来,“别说,五妹妹学大姐姐的作派,学得还挺像。” 话是讥讽,白花颜却照单全收,当成是在夸她。 白鹤染看着这乱哄哄的一屋子人,不由得失笑,她问那白兴照:“我若记得没错,你是洛城白家的二老爷吧?我若还没记错,你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都不超过一个月吧?我在府上三年,虽说一直深居简出,但逢年过节还是会和府里的亲戚一起用膳的。三年了,看到你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平均一年一次。如此不着家的人,又是如何对我平日里出不出屋子看不看医书习不习武功的事了如指掌的?” 她说完这话,目光又扫向其它人,面上冷笑更甚。“一个一个的可都是面生得很,是洛城的族亲没错,但大多数并不在白府上生活,只那么一两个是白府上的人,还一个常年累月不在家,一个……哎?”她指向人群中的一位,“你不是白府的邻居么?怎么也混到族亲的队伍里来了?没听说清明祭祖邻居也跟着一起祭的。” 那人被指认出来,顿时脑怒:“是邻居没错,但我同白府往来甚多,几乎每天都会到府上去坐坐,特别是跟云飞大侄子更是走得近,这次就是跟着白家人一起来指认你的!” 白鹤染都听笑了,“你是男的,而我是个小姑娘,你就算天天住在白府,那也是住在外院儿,到底是怎么了解起我的生活习性的?难不成你还背着白家人见天儿的往后院里钻?” 那人被堵得哑口无言,一个大男人说了解人家小姑娘,的确有点儿说不过去。 他不再说话,而白鹤染的话却在继续着,就见她依然在打量白浩宸带回来的这群人,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面上的笑容愈发的阴冷。“不是二老爷的人,就是八竿子的不着的人,我怎么没见大老爷一脉的?要知道,如今洛城白府的当家人可是大老爷白兴福,若说要指认,那也该是他们一家出面来指认,至于你们……到底是谁给你们的勇气闯到京城主宅来的?随随便便就质疑国公府的嫡小姐,你们将我父亲的脸面搁哪儿了?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嘛!” 她目色凛冽,话却说得悠哉哉,几句话就又把白兴言给拽下河,搞得白兴言十分郁闷。 不过,白兴言对于洛城人的这个质疑还是颇为满意的,他也觉得这个女儿很不对劲,只是调包一说实在是有点儿牵强,他再怎么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都认错。 可不会认错是一回事,愿不愿意认错又是另一回事。眼下的白兴言就愿意相信和配合洛城人的言论,假作真是真亦假,当所有人都说她是假的,那么,她即便是真,也成了假。 于是白兴言开了口,大声道:“本国公的脸面跟事情的真相比起来,不算什么。只要能求得一个真相,这张脸面不要也罢。毕竟我同阿染三年未见,离京时她还年少,正是小孩子生长最快的时期,如果眼前这个只是同我的女儿长得像,我认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一番话把个白鹤染和老夫人都给惊呆了,这样也行? 白鹤染简直哭笑不得,“自己的女儿都能认错,父亲你这双眼睛可能真是白长的。也罢,既然存在质疑就要有所证明,你们划条路出来吧,要如何来验证我是真是假?要不咱们上官府?或者你们觉得上都府尹的权威不够大,咱们也可以直接到阎王殿去。虽然只是家里的小事,人家阎王殿也不能管,不过我这不是有点儿关系嘛,走走后门还是能行的。” 白浩宸听到这里赶紧表态:“家族小事如何敢惊动九殿下的阎王殿,咱们家里自己解决就行。想要证明你是阿染也很简单,滴血验亲就好,古往今来都是这样断的。” 老夫人听不下去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白兴言,滴血验亲之后,你又该如何面对你的女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质疑,你是想让我们白家断子绝孙吗?” 白兴言也立即顶了回去:“她只是个丫头,不是子也不是孙,白家断不断跟她都没有半点关系!母亲难道都不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你的亲孙女?” “老身从未怀疑过我的阿染,她就是我的亲孙女!” “是不是您说了不算,滴了血的清水才能说得算。”白兴言已然下定了决心,“母亲若再阻拦,儿子只能认为您是心虚,不敢验这个亲。又或者说,母亲您跟这个外人是一伙的?” 老夫人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老身没有阻拦,老身只是提醒你,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不要自己将自己逼上绝路,将来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白兴言摇头,坚定地道:“儿子绝不后悔!”随即大手一挥:“来人,准备滴血验亲!” 滴血验亲可是大事,这不但是一种判定的手段,更是代表着一个父亲对女儿的质疑。不管结果如果,白鹤染都是一个曾经被生父质疑过的女子,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会被人越说越离谱,造谣自此就要开始了。 可是白兴言执意如此,谁都没有办法。 白鹤染走到老夫人身边,轻声安慰:“祖母不必难过,我同这位父亲原本就已经走到了绝裂的边缘,他什么事没做过,甚至对祖母您都不曾留过情面,更何况是我呢。不差这一回。” 老夫人点点头,也是,不差这一回。只是她心中隐隐有着担忧,万一滴血验亲验出来真的不是亲又该怎么办?由白兴言和白浩宸来操办的验亲,能不被动了手脚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第191章怎么会这样? 不多时,一碗清水被下人端了进来。 白浩宸指挥那下人:“端着水碗到老夫人和二小姐面前站一站,请老夫人和二小姐亲自验证看看,这碗水有没有问题。” 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即紧张起来,赶紧吩咐李嬷嬷:“去请个大夫过来验证,老身如何能看得懂有问题没有。” 李嬷嬷听了就要去请大夫,却被白鹤染拦了下来,“祖母不必这样紧张,您忘了,阿染就是最好的大夫。更何况,这水有没有问题根本也无需费心思去验证,现成的办法就摆在眼前,让大哥哥喝一口就行了。如果水没有问题,那么他喝一口肯定也是没事的。” 白浩宸的脸白了白,喝?当然不行,这水他绝对不能喝。 于是赶紧道:“还是请大夫来验看吧,也算是做个见证,这样更加公平一些。” 白鹤染笑了,“大哥是不敢喝。” “这跟敢不敢没有关系,我只是希望这滴血验亲更加公平,你若不心虚,自然也就不怕请个大夫来做见证。怎么,二妹妹很害怕验亲的结果,不想让外人知晓?” 白鹤染摇头,“我有什么可怕的,即便验出来我不是文国公府的嫡小姐又能如何?我依然还是尊王妃。你们觉得堂堂十皇子,会在乎我有没有一个文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 白浩宸被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人家怕什么,没了国公府这层身份指不定对她来说还是减轻了个负担,只要她是尊王妃,那么这座文国公府就不会被放在眼里。 白兴言闷哼一声,不快地道:“没想到白家竟被你如此嫌弃。” “父亲说话真逗。”白鹤染“切”了一声,“滴血验亲是你们提出来的,你都不信我是不是你的女儿,还在意什么我嫌弃不嫌弃你家。不过我说用不着请大夫也是为你着想,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你们若是不懂,那请就请呗,反正我是没什么意见的,我不怕丢人。就是觉得大哥哥宁愿撕了父亲的脸面去请个外人来做见证,也不愿自己喝一口水了事,这个做法实在令人费解。” 白兴言微微地皱了下眉,但也很快就舒展开来。他心里有数,白浩宸不让请大夫,跟撕不撕他的脸面没什么关系,原因肯定是这碗水有问题,有问题的水人肯定是不能喝的。 他不会揭发,更不会顺着白鹤染的挑拨跟白浩宸翻脸,因为他也想借此机会将这女儿除去,不为别的,就为了以后每天晚上能睡个好觉,不用再被泡水。 于是他道:“的确,家丑不可外扬,但喝水什么的也没有必要,万一验亲的结果是血不会相融,以你的狡诈,十有八九会赖到浩宸喝了这一口水上面,会说是他在喝水的时候又动了手脚。所以这个就不必了,你是大夫,你自己来验,只要你说没有问题那就是没有问题。” 白兴言说这番话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的,因为他不知道白浩宸的手脚做在什么地方,万一被白鹤染给验出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丢脸还是小事,要紧的是要坏了这一盘棋。 谁知他这话一出,白浩宸立即点头同意,十分的自信有把握:“就由二妹妹来验。” 白鹤染点头,没再多说,冲着那下人招招手,“你过来。” 下人端着水碗走到她面前,有些紧张,手在微微发抖。二小姐自回府以来闹的动静一出比一出大,这让他有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白鹤染却反过来安慰他:“别抖,不用害怕,你就是个下人,出了事有上面的人顶着,责怪不到你的头上。平心静气,将这碗水给我端平了,让我来分析分析,这水里加了什么东西,竟带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下人一哆嗦,水都差点傻了。不过也是纳闷,明明一点特殊的味道都没有,二小姐为何要说有发霉气味? 白浩宸不屑地哼了声,“二妹妹说话要讲求真凭实据,空口白牙编瞎话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这水有没有味道,在坐的人都能闻得出,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找人特制的药,无色无味,就是国医夏阳秋在场也绝对没有可能验得出来。白鹤染如此说话,他能断定就是虚张声势,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白鹤染笑了起来,不再看那碗水,“大哥哥说没有那就没有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究竟是不是白家的亲生女儿,老天爷在上头看着呢!我相信,只要血脉正统,即便这水里头加了东西,我的血液依然能跟父亲的完美相融。” 老夫人有些担忧,“阿染,你可要谨慎。” 她安慰老夫人:“祖母放心,阿染做事自有分寸。” 她哪里是有分寸,她根本就是无所谓水里被添加了什么。因为血液禀异,这水里即便被加了奇毒,只要她的血液滴入进去,毒性都会一冲而散,剩下的就只是一碗平平常常的清水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甚至只要她愿意,还可以反将对方一军,搞搞破坏。 到是对这种一点科学依据都没有旧习俗觉得十分好笑,血液入水,最终都会融合到一起去,跟是不是亲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如此简单的方式就能验证两个人之间的血缘关系,那后世人还研究dna干什么。 “既然二妹妹说没有问题,那便开始吧!”白浩宸也不想多等,以免夜长梦多。 白鹤染点了头,表示没有意见。 下人抬了张方桌放到厅堂中间,将那碗摆了上去,然后白兴言和白鹤染二人齐齐上前,分站在方桌两边。其它人也跟着围了上来,一个个或是面色沉重或是幸灾乐祸的样子等着看这一出戏码。 又有下人递了枚缝衣针过来,白浩宸依然请白鹤染验看。可惜白鹤染没搭理他,直接就冲着白兴言做了个请的手势:“父亲先扎。” 白兴言带着几丝兴奋将那枚针接过,狠狠地往自己手指腹上扎了一下。由于太激动,以至于针扎得过深,疼得他直咧嘴。 很快地,一滴血滴入到水碗里,然后再将针递给白鹤染,催促着道:“动作快些。” 白鹤染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地把那枚针往那个端水下人的袖子上抹了一把,擦掉了白兴言的血迹,这才轻轻刺入自己指腹,同样也点了一滴血进去。 所有人都把头探上前来,等着看这历史性的一刻。白兴言更是激动,在他看来,这个恶女很快就能证明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到时候不管十殿下护不护着她,至少可以先把人给赶府去,别见天儿的在自己面前瞎晃悠,给他添堵不说,还天天下黑手,简直要命。 甚至他更可以反咬一口,向其质问真正的白鹤染去了哪里,然后扣她一个杀人的罪名,到时候就是十皇子要保,他也是站得住脚的。 然而,这份激动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眨眼的工具,清水里滴入的两滴血迅速的融合到一起,就好像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重逢一般,融合和完美无缺。 白兴言都傻了,白浩宸也傻了,白惊鸿下意识地说了句:“怎么会这样?”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又圆回来——“我的意思是说,这样真……真好。” 叶氏眼睛看不见,早急得火上了房,一个劲儿地扯白惊鸿的胳膊问她:“到底是什么结果?两滴血融不到一起去是不是?这个白鹤染果然是假的对不对?” 白鹤染将食指竖于唇边:“嘘!别说话,多说多错。” 叶氏急得不行,却听到身边的女儿声音中透着绝望地同她说:“母亲,血融合了,现在的二妹妹是真的,她确实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白浩宸直接傻在了当场,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万无一失的事情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发生了大逆转?这种来自异域的生僻毒药他明明已经试验过多次,从未失手过,为何到了白鹤染这里就完全变了样子? 他将目光往厅外投去,外头站着他的随从,也正是往这碗水里下毒之人。却见那随从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失误,毒确实已经下到了水中。 这就更让白浩宸不解了。 白鹤染这时正将扎破的手指放到唇边吸吮,同时笑嘻嘻地问白兴言:“怎么,父亲好像很失望的样子?难道证明了我是真正的白鹤染你一点都不高兴吗?” 白兴言盛怒的目光向她瞪了去,瞪了老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继而又瞪向白浩宸,目光里尽是恼怒和责怪。 这个大儿子陪三皇子外出游历归来,本以为能有不少涨进,本以为这开门一局能设得漂亮精彩,可是没想到竟输得如此彻底。他是该说白浩宸太稚嫩,还是该说白鹤染太高明? 这个二女儿太难对付了,叶氏连大儿子都找了回来,却还是难她没有办法,难不成他就只能继续受着?难不成他白兴言的大业真的要毁在这个女儿手里? 他不甘!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连洛城来的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怔怔地看着白浩宸,等他给拿主意,指挥他们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却在这时,门房那头有人来报——“禀老夫人、老爷,阎王殿的人到了,说是求见二小姐……” 第192章阎王殿来人撑腰了 阎王殿来的人白鹤染认得,白兴言也不陌生,正是九皇子身边的随侍,无言。 只是无言到了之后说的一番话,不但让白兴言白浩宸等大吃一惊,就连白鹤染也在心里头划了个大大的问号。 就见无言冲着她行了个礼,然后伸手递了一卷册子给她,道:“二小姐,王爷让属下将洛城那边的案宗拿过来给您过目。这次查的是从六品同知汪德正,您看过之后若没有疑议,这案子就照着审理出来的结果办了。” 这话一出,洛城的人脸色瞬间就变了。从六品同知汪德正,那正是他们洛城县令大人身边的同知啊!这怎么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几日工夫就叫阎王殿给办了? 他们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却不敢问,阎王殿的名头太大了,触怒了阎王殿就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那无言说完这些话将册子塞到白鹤染手里,然后转头看了看在场众不,颇为不解地问:“今儿府上挺热啊!怎么聚了这么多人,可是在商量事情?” 白鹤染听到这话心里头立即就将无言的真正用意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开口道:“家里来了洛城那边的亲戚,这会儿正在滴血验亲。”然后指指融了血的水碗,“验我跟父亲。” 无言十分吃惊,“竟还有这样的事?为什么?好好的父女为什么要滴血验亲?” 白鹤染告诉他:“因为他们觉得我人有假,离京三年,不但学了一手好医术,甚至还会武功,这在他们眼里是不可能的事情,故而觉得我可能只是跟白家的二小姐长得像罢了,父亲三年未见我,他怕自己认错了人。” 无言都听笑了,“哟,那国公爷这记性可真够一呛,短短三年就能记不得自己的闺女长什么样,就这个记性怕是也无法在朝堂上参议国事了。皇上让您停朝半年还是太短,属下回去跟王爷提提,怎么也得再停个几年,让国公爷把身子好好养养。” 白兴言各种崩溃,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真不用,本国公停朝半年就够养了,一定能养好,不劳九殿下费心。” “那国公爷现在能不能认出自己的女儿?站在您面前这位,到底是不是白家二小姐?” 白兴言赶紧点头:“是,是,错不了,错不了。” 无言恩了一声,“国公爷承认了就好,不然这个罪过可就得咱们阎王殿担着了。” 白兴言听得糊涂,什么叫阎王殿担着?这跟阎王殿有什么关系? 无言继续道:“毕竟二小姐这一身功夫和医术可都是出自阎王殿的,若是因为此事让她被自己的家族质疑,那阎王殿可不就是罪过罪过了。” 白浩宸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了句:“这是何意?她的医术和武学出自阎王殿?” 无言点头,“是啊!二小姐在洛城时一直悄悄的在为阎王殿做事,武功是九殿下和十殿下亲手教的,医术呢,是两位殿下搜集了天下珍奇医书给二小姐看的。当然,阎王殿做事一向隐蔽,许多事情都是悄悄的办了,二小姐这个事也是悄悄办的,旁人不知晓也算正常。但今儿属下赶上了,就不能不为二小姐做个证明。” 白鹤染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好看,她说:“原本不打算说得太通透的,毕竟身份隐蔽些日后才好办事。可如今被逼无奈,不说父亲就不认我,也是没有办法。只是今日人多,又有这么些外人在,我这个身份一公开,往后就再难为阎王殿办事了。”说着话将手里的卷册又还给无言,“拿回去吧,就跟九殿下实话实说,我家里人逼得我不得不将这层身份公开出来,所以迫不得以,只能放弃阎王殿的差事,还请九殿下原谅则个。” 无言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他接过卷册看向白兴言,冷哼着道:“国公爷可真是有本事,搞一出滴血验亲就能让阎王殿损失一位良才。二小姐要是不能继续为阎王殿做事,那这些年阎王殿下对她的培养岂不是白废心思了?你们白家可真行。哼!此事属下定会禀明九殿下,到时候国公爷您自己去跟殿下解释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完,又冲着白鹤染施了施礼,转身要走。 白兴言下意识地拦了一把,一脸的乞求:“别,别跟九殿下说。” 无言都气笑了,“这种事情你都做得出来,还怕跟九殿下说?也成,我不跟九殿下说,我跟十殿下说去,反正他们二位您自己选一个。” 白兴言阵阵绝望,两个人半斤对八两,一个比一个难缠,有什么可选的。 无言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脑残的猴子,这也就是世袭的爵位传到这辈了,要是正正经经科考入官,就这位国公爷的脑子,一百个捆在一起都考不上个县令。果然是千百般努力都不如有个好爹,爹好命就好啊! 他内心感叹一番,随后开口道:“过去是不知者无罪,但现在知道了,国公爷可就得给出个态度。样为难着二小姐,别说阎王殿这头说不过去,十爷知道了也不太好。就十爷那个脾气您也是知道的……” “行了别说了。”白兴言服了,“本国公都知道,都知道了。”他说完,转身看向白鹤染,既不甘又无奈地道:“都是为父不好,是为父误会了你,向你认错赔罪了。” 堂堂文国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女儿赔罪,洛城来的人都看呆了,甚至白兴照已经开始后悔跟白浩宸串通一气做了这么件事。 这位白家的二小姐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病女,如今不但有了十皇子的婚约,竟还有阎王殿如此护着,这样一个有着惹不起的身份的人,他们到底哪来的勇气要跟她对抗? 那蒋云飞心思也动摇起来,跟皇子抢媳妇儿是什么罪?别到最后美人没抱成,到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白浩宸这不是成心想害死他么? 一道又一道的目光向着白浩宸瞪射过去,其中也包括白鹤染的,就听她说:“大哥,父亲跟我道歉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无言也瞪向白浩宸,“哟,白家的大少爷,二小姐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白浩宸心头气恼,可面对阎王殿的人,他是一丁点儿与之对抗的勇气都没有,只好也学着白兴言的模样,不甘不愿地对白染鹤说了句:“是我不好,给你赔罪了。不过……”他看了蒋云飞一眼,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个事再说一说。白鹤染摆了他一道又一道,他怎么着也得给她填点儿堵。就算拆不成这门亲事,至少也能让十皇子那头犯犯膈应。 可话没等说呢,白兴言就在边上狠狠地拧了他一把,同时凶狠的目光也瞪了过来。 白浩宸猛地打了个激灵,不对,不能说,说了就是给十皇子戴绿帽子。且不说人家将白鹤染如何,反正肯定不能让他好过,甚至很有可能知晓这件事情的人都得倒大霉。就凭十皇子那个脾气,杀人灭口都是干得出来的。 白浩宸闭了嘴,再也不敢吱声。 无言见事情做得差不多,终于收了场,行礼告辞。 他一走,所有人都狠狠地松了口气,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白兴言觉得实在难堪,大手一挥,什么话都没说,拂袖而去。 白浩宸也待不下去了,一张脸臊得难受,当下也顾不得别的,随着白兴言的脚步也走出了厅堂,出了锦荣院儿。 只是不知何时,白鹤染竟然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眨眼工夫就跟他走了个并肩。他看到白鹤染笑嘻嘻地同他说:“大哥一回府就送了我这么大一个见面礼,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白浩宸恨得直咬牙,“白鹤染,你莫要太得意。我妹妹的屈辱和我母亲的眼睛,这一笔笔帐我早晚都要同你算回来,一样都不会少!” “哟。”她依然在笑着,“大哥可别跟我放这样的狠话,我听了到没什么,把你自己气着了可就得不偿失了。另外我还得提醒你,跟我算白惊鸿的帐到是好说,但二夫人眼睛那一笔你可得想好了,一旦这帐你跟我算了,那就算我们结了两清,我也就再没有给她治眼睛的义务。到时候你们只能去外面找大夫,爱找谁找谁,反正我不给治。” 默语在边上跟了一句:“可是外面的大夫也不好找啊!眼下整个上都城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大夫都拜在了二小姐门下,二小姐不给治的人他们也是不会给治的。至于其它那些小大夫,怕就是请了也治不好,大少爷还得当心别再让他们给治得更坏了才是。” 白浩宸简直快要气爆炸,难不成这个小贱人他真就对付不了了?那他的母亲和妹妹可该如何在这府里生存?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的千秋大计可还有得算计? 正想着,就听白鹤染的声音又幽幽传了来——“那种能让血液瞬间凝固,不融于水的药,挺难搞到手的吧?” 白浩宸心里咯噔一声,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第193章夜会情郎 白浩宸震惊于白鹤染惊人般敏锐的洞察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搭这个话。 白鹤染的笑容则一直挂在脸上,只是她这种笑让白浩宸怎么看怎么觉着渗得慌,当下只想快速逃离,现也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 可就在他加快脚步准备要走时,白鹤染又轻飘飘地给他来了句:“放弃你那些愚蠢的念头吧,加了药也没有,我让它融,它就得融。” 白浩宸无奈之下开始奔跑,不一会儿工夫就逃之夭夭。 她也没有再追,只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便带着默语回了念昔院儿。白家这一场闹剧算是暂时告一段落,默语松了口气说:“总算是闹腾完了,明日红姨娘和四小姐回府,祭过先祖之后也该消停些日子。” 白鹤染却苦笑开来,“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过我,毕竟洛城那些人大老远来的,如果只演这么一出戏,且不是连个路费都赚不回来?等着看吧,奇葩的还在后头。” 私定终身,滴血验亲,白浩宸精心准备的两出大戏一出也没唱成功,这让他十分郁闷。 他没有回自己韬光阁,而是直奔了福喜院儿去等叶氏和白惊鸿回来。 后面两位走得慢,他足足等了两柱香的工夫才听到下人禀报,说二夫人和大小姐回来了。 白浩宸赶紧将人让进屋,然后将房门关起,屋里只留了叶氏身边的心腹丫鬟,双环。 白惊鸿人还没坐稳就急着问道:“哥哥弄的那一出沾血验亲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难道没在水碗里动过手脚吗?为何他们的血还是融到了一起?” 白浩宸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白鹤染那个小贱人实在邪性,她若不除,怕是将来要坏事。” 白惊鸿都快哭了,“哪里还用得着将来坏事,她现在就已经坏事了,哥哥看到母亲的这双眼睛了么?就是被那个小贱人用辣椒水生生给灌瞎的。” 白浩宸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母亲是何种手段他再清楚不过,这十来年在白府他们从来就没吃过亏,就连锦荣院儿那老太太都被他们打压得缩了脖子。如此顺遂的人生,却在白鹤染回府之后彻底改变,这样下去还得了? “你那碗水是怎么回事?”叶氏也十分疑惑,她问白浩宸,“不可能真的没做手脚吧?” 白浩宸叹气,“当然不可能,我在里头加了一种药,那是来自歌布的东西,能让滴入水中的血液迅速凝固,完全无法相融。那种药是歌布皇室的秘药,使用多次从未失手过,歌布的现任国君当年就是用这种药陷害了淳于蓝的亲哥哥,从而得了国君之位。”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事实在太离谱,从未失过手的药到了白鹤染这边,才打了个照面就败得再无还手之地,这里面的事情越是细想越是让人觉得恐怖,他都快怀疑人生了。 白惊鸿拧着眉毛分析:“既然是歌布的东西,那当年的淳于蓝有没有可能也知晓这种药?并且手里还握着相应的解药,再传给了白鹤染,让她有所防范?” 这话才一问出就被白浩宸给否了,“绝无可能。那种药根本无解,连制作出它来的人都解不掉,如何握得到淳于蓝的手里?更何况那淳于蓝死了多少年了?当时白鹤染才几岁?再怎么防范也防范不到十多年后的今天。再说,我回京的日子连你们都没有告知,就是想打她个措手不及,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场对那种药做出反击。而且在场那么多人一起看着的,白鹤染对那碗水可是连碰都没有碰过。” 白浩宸越说心越凉,越是证明白鹤染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这件事情就越是蹊跷。这简直都成了无头公案,盘踞在叶氏母子三人的心头,越想越心慌。 为缓解这种情绪,叶氏主动换了话题,不再提滴血验亲,而是问起了之前的私定终身。 她问白浩宸:“那个蒋云飞的事,你还有什么打算?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白浩宸微眯起眼睛说,“这件事情还是要再下些工夫,最好能让那个小贱人自己出错,比如她自己密会情郎,这样的事情做出来,十皇子想怪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白惊鸿不是十分看好这件事,“那个叫什么蒋云飞的,一看就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做个纨绔子弟或许能行,但对付白鹤染这个事,我方才瞧着他已然打了退堂鼓,被皇子吓怕了。” 白浩宸点点头,“小地方出来的人,到了上都城这种地方容易被吓着也属正常。所以就需要进一步的安抚,也需要进一步的诱惑,当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就由不得他不心动。” “那哥哥打算许给他多大的利益?” 白浩宸想了想,道:“只要他能将白鹤染跟十殿下的这桩婚事搅散,我便为他求个功名。” “功名?”叶氏吓了一跳,“浩宸,功名一事可不是轻易便能许出去的。” 白浩宸点头,“母亲说得极是,不过巧就巧在今年洛城那边乡试的主考官是三殿下那边的人,给他在乡试中个举人,再给个参加会试的机会,只要不中贡生,不参加殿士,就没什么问题。回头再为其捐个小官,足够他在洛城得瑟。”他安抚叶氏,“想要做成事,不冒些风险是不行的。我如今只求他能把事情给我办好,不然总留个祸害在身边,实在寝食难安。” 他说到这,下意识地往屋子里看了一圈,当目光落在角落里花架上的一盆花时,一下就愣住了——“这东西怎么在母亲这里?”他站起身快步上前,细观之下更为震惊,“母亲,这翠菱草是当初我送给老太太之物,怎么会进了您的屋子?” 一提这个叶氏就来气,忿忿地将寿宴当天的事情给白浩宸讲了一遍,听得白浩宸又是阵阵心惊。“这么说,这东西还扔不出去了?非得好好养着?” 叶氏点点头,“不然你说还能有什么法子?” 白浩宸也没法子,他只知道这东西不能放在屋子里养,一天两天没事,十天八天问题也不大,可日子再久就要出事了。 白惊鸿安慰他:“好在寿宴不久母亲就回了叶府,最近才刚刚回来,那东西的毒性一时半刻还染不上母亲的身。但也不能再多耽搁,哥哥需得拿个主意才是。” 可白浩宸能有什么主意呢?现如今他只能默默祈祷,但愿那蒋云飞能给力一些,只要白鹤染跟十皇子的婚约一解,九皇子自然也就不会再为其撑腰,到时候这盘翠菱草养不养的,也就没人管了。 当晚,白鹤染收到了一封信,是由一个陌生的丫鬟趁着天黑悄悄送过来的。 迎春将信拿回来的时候眉心一直紧拧着,白鹤染伸了几次手都没要着信,只能无奈地问这丫头:“你到底给不给我?” 迎春一脸的不情愿,“要依着奴婢,这种恶心的东西不如直接扔了烧了,省得污了小姐的眼睛。那来送信的丫鬟眼生得很,该是洛城那头跟过来的。奴婢瞅着她那副样子和走路的姿势,明显不是个黄花大姑娘,八成跟那位叫蒋什么的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白鹤染点点头,“我从前住在洛城白府上时,也听说过一些关于那位表少爷的事,据说有不少丫鬟着了他的道,有些是自愿的,想攀高枝,有些是被迫的,不敢声张。总之都是传闻,却也侧面证明了那个姓蒋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朝着迎春伸出手:“给我吧,既然人家把陷井都设下来了,咱们要是不往里跳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一番心思。既然要玩,我便陪着他玩上一玩,只是若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些把人给玩儿死了,那就只能怪他命短,又选错了东家。” 默语也撺掇迎春:“拿出来看看,扔了不是办法,这次不成他们还有下次。莫不如逮着个机会一棒子打死,省得他再给小姐添堵,也省得他再祸害其它姑娘。” 迎春想了想,将信递了过来,“便当做为民除害了,小姐看看吧!” 这封信的确十分猥琐龌龊,那蒋云飞在信里头对白鹤染是各种诉衷肠,用词十分下流,也十分大胆,甚至称呼都是心肝儿宝贝儿。 但白鹤染关注的却并不是这些,一封情信没什么价值,重要的是这表面上是一封情信的东西,里头还蕴藏着其它什么秘密。 她将信纸翻来覆去的细节看上两遍,随即看出门道来,“你们来看。”她招呼迎春和默语,同时用手指在信内容的第三排画了一个圈,“念念这一排字。” 迎春顺着她所指之处将那排字念了出来:“夜里相见。”她大惊,“这是一封藏头信,目的是将二小姐约出去。” 白鹤染点头,“但这个约得十分隐晦,白浩宸算准了我的脾气,她知道我不会对那蒋云飞置之不理,一定会想办法敲打,所以这封信的用意就是利用言语挑逗来激起我的火气来,去跟蒋云飞算帐。而我一旦去了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他们会当众指出藏头信的内容,将我的算帐变成水性阳花夜会情郎。” 迎春听得一肚子火,“所以奴婢说把这信烧了,咱们不去,看他们能如何。” 白鹤染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去?咱们必须得去,只有去了,这出戏才能更加精彩……” 第194章将计就计 对于这封信的用意,白鹤染猜得一点都没错,蒋云飞送信来的确就是为了激怒她。 彼时,在福喜院儿里,叶氏母子三人在桌前围坐,就听白惊鸿说:“那个小贱人是个火暴的性子,谁惹了她她当场就翻,即便对方是父亲她也不会留任何脸面。蒋云飞这封信只要一递过去,她一准儿冲过去找蒋云飞的麻烦,咱们只要静等消息就好。” 白浩宸笑了起来,“这可不是她翻脸的事,记着,她找蒋云飞不是去翻脸的,而是赴约,赴情郎之约。她翻脸算帐对咱们没用,可若是赴情郎之约,那可就离身败名裂不远了。” 叶氏问他:“念昔院儿那边的人安排好了么?那贱丫头手底下的人一个个可是忠心得很,你当真确定能买得通?可别出了岔子。” 白浩宸道:“母亲放心,都安排好了,信只要她不当场就烧掉,肯定能偷到手。况且就算烧了,也会有另外一封一模一样的书信出现在她的屋子里。” 白惊鸿安慰叶氏:“母亲不用想太多,就算信拿不到也没什么。她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的去会男人,这事儿本身就说不通。” 叶氏点点头,可心里还是隐隐的担忧。白鹤染那小贱人太邪性,她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轻易成功,可问题会出在哪时在,她一时半刻还想不到。于是想了想又问了句:“那若是她不出来呢?若是她明日一早当着所有人的面再算这笔帐呢?” 白浩宸笑笑,“那于咱们来说也没有多少损失,大不了就是那蒋云飞被骂一顿或是打一顿。想谋大事,不受得苦怎么行。”说罢,又提醒白惊鸿,“揭穿此事的人也得安排好了,二小姐夜会情郎这个事儿不能光让咱们白家的人看见,更不能经白家人的嘴说出去,否则十皇子那边还是无法交待,这件事情得有外人来做才最好。” 白惊鸿道:“大哥就放心吧,因为明日祭祖,母亲已经请了殡仪入府帮着操办,那人今就留宿在府中,这件事情咱们就通过他的眼和他的嘴传扬出去。” 当晚,白鹤染确实出来了,带着默语趁天黑得透透时走出了念昔院儿,且还在临走之前将那封信故意留到了梳妆匣子的底下。 行至一半时默语在后头悄悄跟了上来,她小声问对方:“信被拿走了?” 默语点点头,“拿走了,是给小姐屋里扫地的那个丫鬟,叫小游。” 迎春听后十分自责,“都怪奴婢,是奴婢没看好手底下的人。可是真奇怪,咱们院儿里的人一向都很忠心,二小姐给的例银多,除了府上的月例之外都会另外再给一份,且隔三差五还有打赏,怎么可能还会出现背叛者?” 白鹤染安慰她:“这不怪你,我的院子要真是干干净净那才出了鬼。” 迎春还是想不明白,“那个小游是个挺好的姑娘,之前她家里哥哥娶媳妇儿小姐还多给了不少银两,对她是有恩之人,按说她不该背叛啊?” 白鹤染笑笑说:“有的时候银子不是万能的,她的确感激于我出手大方,也的确愿意为了这些多得的银子好好在念昔院儿里做事。可若除了银子之外,有人许了其它诱惑给她,一个十五六的姑娘家,如何能禁受得住,头昏脑胀之下肯定就做了傻事。” “一个丫鬟还能有什么诱惑?”迎春下意识地扔出这么一句,可刚说完就突然反应过来,“小姐的意思是……身份?” 白鹤染点点头,“身而为奴者,最大的诱惑不是银子,而是一个摆脱奴役生涯的身份。更何况,咱们府上的那位大少爷生得可真是不错,若他说事成之后会把那个小游纳进门做妾,你们说,这个诱惑够不够大?” 两个丫头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诱惑的确够大。虽然只是妾,但国公府大少爷的妾可非常人能比,毕竟白兴言可是一直有打算把爵位传给这个大儿子的。 这样的事情在前世的白家大宅里也没少发生过,白鹤染早都习惯了,因而也谈不上失望或是伤心,更何况那小游也并非她的心腹。她只是有些感慨,那个小姑娘空有一飞冲天的梦想,却不知白浩宸这种人怎么可能是靠得住的,一但事成,他怎么可能再留一下知情者在身边,那岂不是一生的隐患? 这件事情不管成与不成,小游那个丫头,都已经失去活命的机会了。 她不再想这个事,只是又问默语:“外头都安排好了?” 默语答:“小姐放心,全部安排妥当,该来的人都会准时登门。” 她点点头,很好,便等着看白浩宸将这出戏怎么演吧,她还真有些期待。 文国公府客居院儿跟女眷们住的后宅有一处通连,中间隔着一个小园子,蒋云飞此时就站在那个小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着。 清明前后的夜晚还很冷,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冻得直哆嗦。 不过只要一想到事成之后能够得到一个功名,还能由白浩宸出银子为他捐个官来做做,他心下就十分激动,再冷的天也值回票价了。 很快地,有下人来给他传信:“二小姐到了。” 蒋云飞激动得不行,站在园子里不停张望,白鹤染这边刚一露头就听到前面一个油腻腻的声音传了来——“阿染,心肝儿,我在这里呢!” 与此同时,园子的另一头,入府操办祭祖事宜的大殡仪张典也被一个下人带着往这头赶了来,一边走还一边说:“莲花灯这么要紧的东西你居然也能遗落,你们白家的下人到底还能干些什么?那可是给祖宗上供用的,若是丢了明日再准备可来不及。” 下人赶紧赔不是:“都是奴婢的过失,奴婢取莲花灯时顺道往灶间去了一趟,拿点心给先生吃,回来时抄个近路经过这园子,没想到竟将莲花灯掉在这头。好在来得及找,先生就辛苦一趟,找到东西才是正经事。” 她说完,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先是轻咦了声,然后问张典:“先生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张典皱了下眉,想说这大半夜的又是出来找莲花灯,能不能不说这样的话?吓不吓人? 可他确实也有听到些动静,好像是有个男子的声音在喊什么……心肝儿? 这张典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对这种事情简直再熟悉不过了,心肝儿都叫了出来,分明就是夜现奸~情,在这种前院儿后院儿汇接之处,该不会是哪个丫鬟跟小厮在私会吧? 引着他来的丫鬟往前快走了几步,随即惊讶道:“天哪,居然是二小姐!” “恩?”张典瞬间就来了兴致,国公爷上的小姐跟人私通?这可是大事。 只是他不知,在这一处方寸之地,除了他之外,还有更多的人隐藏在暗处,皆在等着一出好戏上演。 有了观众,那蒋云飞的戏就做得更足,立即提高了声音道:“阿染,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你能看懂我给你的那封信,你不会那么恨心忘记我的,白天一定是有苦衷对不对?阿染,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蒋云说说着就要往前扑,明明是直奔着白鹤染扑的,结果也没看明白对方是怎么躲的,总之就是一下扑空,自己还摔了一跤,门牙差点儿没嗑掉。 “阿染,我的小心肝儿。”他一脸苦色,“来都来了,你就别害羞了,快过来亲一下,这段日子可想死我了。”说着话从地上爬了起来,弃而不舍地继续往她身上扑。 可惜,扑一下摔一下,终于摔掉了那两颗坚强的门牙。 蒋云飞就想不明白,明明就在眼前的人,怎么就跟蝴蝶似的一扑就飞呢?他以前扑女人最为拿手,怎的到了这小贱人面前就失了手? 他愤怒地看向那个跟着他一起来的丫鬟,这园子里明明事先下了药粉,虽然只是轻轻微微的,但白鹤染只要闻上一闻,至少也会脚软三分,绝不可能摸摸小手都摸不着。一定是这丫头药量没掌握好,下得太轻了。 白鹤染也挺同情蒋云飞,牙都掉了还不放弃呢,也是一种执着啊! 她看着蒋云飞,无奈地摇头道:“有话站着说,用不着在地上趴着,或者你跪着也行。” 蒋云飞掉了牙说话直漏风,“西肝,西肝,我就是西你,让我陈陈。” 白鹤染没明白,“这说的是什么?” 迎春给她翻译:“可能是心肝心肝我就是想你,让我亲亲。”翻译完就骂了句,“真不要脸。” 白鹤染点头,“是不要脸。不过这位表哥啊,这里也没有旁的人,你就不用演戏了。不是给我写信约我到这处来,不是说白浩宸威胁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如果你不编造我同你有私情的谎言,他就要杀了你全家么?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快说吧,我一定为你做主。” 蒋云飞一下就懵了?什么威胁一家老小性命?什么杀了他全家?白浩宸何时说过这样的话?白鹤染如此说话,究竟是何意? 第195章府尹大人,我要告状 白鹤染的用意很简直,就是陷害。 白浩宸利用蒋云飞来陷害她,她当然也得反过来给对方挖个坑,且她挖的坑很深,口子又小,一旦对方掉了进去,那肯定是爬不上来的。就算不掉,她推也会将人给推进坑里。 白鹤染看着一脸懵逼的蒋云飞,同时也仔细听着园子四周细微的动静。默语也跟她一样仔细辨别着四方埋伏,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小姐,这园子四周潜藏着的人至少五个。” 白鹤染点点头,给出了更加精确的答案:“十一个。除了白浩宸白惊鸿还有白兴言之外,还有两个不会武功的,剩下的那些都是有功夫在身,应该是他们各自的护卫。” 默语对此十分佩服,“小姐听觉真好。” 她扯了扯嘴角笑了开,“光是听觉好可没用,演技也得到位才行。”说完,主动往前走了两步,对着掉了门牙满嘴是血的蒋云飞道:“蒋家表哥真是聪明,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将实情告知于我,说起来我还真该感谢表哥挺而走险,否则在我那位大哥哥的精心算计之下,我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蒋云飞发现他完全听不明白这位白家二小姐说的话,两个人似乎完全不在同一个话题点上,他说东她讲西,他指南她往北,而且还头头是道扯得一本正经。他就想不明白了,什么叫想出法子告诉她实情?他告诉她什么实情了?还有那威胁一家老小性命什么的,到底都从哪整出来的? 他看向白鹤梁,各种不解,“小心肝儿,你在说什么?” 白鹤染笑笑,“表哥,眼下这园子里也没有旁的人,你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你给我的那封信,明面上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情情爱爱之语,可将那信纸在烛火上烤一烤,就有另外的字迹显现出来。表哥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求救和揭发,实在叫人赞服。万没想到蒋家表哥竟有如此头脑,这样聪明之人流落民间岂不是可惜了?我还在想着,待事情解决完毕之后,就跟九殿下和十殿下说说,看看能不能给表哥在两位殿下身边谋份差事,总比赋闲在家强。” 蒋云飞就跟做梦似的,白鹤染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就跟梦话没什么区别。可他眼下已经顾不得什么烛火烤信纸能显现出另外的字迹来,他满脑子都在想着白鹤染说的,让他跟在两位殿下身边谋份差事的话。 这个诱惑于他来说实在太大了! 白浩宸买通他为其办事,许的承诺也不过就是给个举人功名,再捐个小官当当。他里明白,这个捐出来的小官十有八九连八品都混不上,最多也就是个九品芝麻官,还不可能是有实权的县令。 先前他是觉得能有功名再身,就算官小也没什么,蚊子腿也是肉啊!只要他有个阶品,在洛城那地届就会变得更加抢手,他往后的日子就能过得更加滋润。 可是眼下面对白鹤染的诱惑,白浩宸说的那些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能跟在皇子身边那是什么概念?那是一飞冲天的概念,那是代表着他从此以后就要摆脱洛城那个小地方,天天跟在皇子王爷身边,见的都是上都城的大官,甚至更有可能会见到皇上。跟这种祖坟冒青烟的好事比起来,白浩宸许给他的承诺简直狗屁都不是。 这样一想,蒋云飞的心思就活跃了,就动摇了,就开始顺着白鹤染的话往下唠了—— “二小姐说得是,二小姐说得极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那白浩宸以我一家老小性命相威胁,让我一定要陷害二小姐,一定要编造你与我有私情这件事情。如果我不听他的,他就要杀了我全家。我就是小小洛城的平民百姓,哪里惹得起上文国公府的大少爷啊!” 这蒋云飞也真是聪明,利害关系一旦给他摆在眼前,他一下子思想就清晰了,再也不懵比,再也不糊涂,就顺着白鹤染的活继续往下编,编得简直比白鹤染还要生动。 白鹤染点点头,深深地觉得这个蒋云飞的确是个可造之材,有这种傻子倒戈帮忙她可省事多了,只需要把话说个开头,对方就能自己继续演绎,完全不用她操心嘛! 她感激地看向蒋云飞:“表哥真是深明大义之人,阿染多谢表哥将实情说出来,请表哥放心,只要你能当着上都府尹的面也敢实话实说,你家人的性命我保了,你的前程我也保了。不为别的,只为感谢表哥的救命之恩,让我不至于着了那白浩宸的道儿。另外表哥救我,十殿下也会记着这份恩情,将来必会感激表哥的。” 蒋云飞更加飘飘然了,“这都是应该的,我也是个正义之人。” “是。”白鹤染点点头,更是冲着蒋云飞施了个礼,“救命之恩无以言表,以后你就是我跟十殿下的亲表哥,我二人一辈子都会记着表哥的。” 蒋云飞这头几乎乐上了天,而那藏在园子里的白浩宸和白惊鸿兄妹则是大惊失色,连同一起藏着的白兴言也慌了神。 好好的一出戏,这怎么演着演着就演偏了?怎么白鹤染三句五句话往外一扔,蒋云飞瞬间就成了她那边的人?事情这样演变下去可该如何收场啊? 有杂乱的脚步声传了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白浩宸暗道不好,拉着白惊鸿就要走,这时,却听白鹤染冲着他二人所在的方向提高了声音大喊了句:“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大哥大姐,戏还没唱完呢,怎么就急着走了?” 白惊鸿吓得脚下一绊,差点儿摔了个跟头。白浩宸也是脚步不稳,兄妹二人要相互搀扶着才能站得住。可这停是停下来了,心却慌得不行,白惊鸿都快吓哭了,无助地向自己的兄长求助,那眼神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白浩宸虽然心疼妹妹,可眼下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直觉告诉他,这越来越近的杂乱脚步,绝对跟这件事情有关,且肯定是与他的本意相反,不是好事,整不好还是灭顶之灾。 很快地,脚步声就到了跟前,白鹤染又冲着园子的另外几个方向也招了招手:“都别藏着了,想看戏就光明正大的看,躲在暗处多没意思。都给我自觉点儿,自己走出来什么事都没有,若是要我亲自一个一个去抓人,你们的脸面可就没那么好看了。”她冲着其中一个方向着重强调:“父亲,怎么着,还非得我亲自去请您么?” 白兴言听了这话想都没想,拔腿就往外走,直接站了出来。 他可不敢跟白鹤染正面叫板,这么多回了,不管用什么招数,他从来就没赢过。好不容易大儿子回来了,他原本指望能翻个身呢,可眼下看来希望已经破灭,白浩宸也是要栽啊! 白兴言走了出来,那殡仪先生张典和丫鬟也出来了,白浩宸兄妹二人无奈之下也只能走了出来,正好对上领了一群人呼呼拉拉到达现场的老夫人。 “阿染,祖母来得不晚吧?可有坏了你的事?”老夫人一脸担忧地问她,同时也将在场众人都打量了一番,然后冷哼道:“人来得还挺齐全,那老身便再加一个人给你们。” 说着话,冲着李嬷嬷一摆手,李嬷嬷立即将一个丫鬟大力推到前面。 那丫鬟不是别的,正是念昔院儿里的那个叛徒,小游。 此时的小游脸都是白的,既不敢看白鹤染,也不敢看白浩宸,她只将目光投向蒋云飞,却见那蒋云飞已经跪在地上,不停地叫喊着:“我揭发!我揭发文国公府的大少爷白浩宸,他要毁了二小姐的婚事,还要杀了我一家老小,更想借机将二小姐彻底除掉!” 白浩宸气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抬起脚照着蒋云飞的心口就踹了上去,直把个蒋云飞给踹出去老远,落地的时候又摔了一下,又掉了一颗牙。 “没用的废物!”白浩宸恨不能一脚踹死这个蒋云飞,要不是这个王八蛋临阵反了水,这件事情一定能成功的。 这一脚下去,让蒋云飞站在白鹤染这头的决定更加坚定了。而这时,就见白鹤染冲着老夫人带来的那伙人行了个礼,开口说道:“深夜打扰韩大人,真是罪过。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还望韩府尹原谅则个。” 蒋云飞一愣,府尹?在这种地方出现的府尹那只能是上都城府尹啊,这真是叫人开眼,他也是见过京官儿的人了。当然,白兴言不算。 来人正是韩天纲,见白鹤染给他行礼,他赶紧拱手回了一个,一点儿都不敢在白鹤染面前装大。回完了礼还道:“王妃实在太客气了,为民做主是下官的职责所在,更何况还是有人欺负到了王妃头上,这件事情就是下官不来,十殿下也会亲自来的。” 蒋云飞继续感叹,这特么堂堂京都府尹居然给白鹤染行礼,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跟白鹤染站到同一条战线上?那白浩宸再牛逼能牛得过皇子王爷?府尹都跟白鹤染叫王妃了,白浩宸那傻比居然还总想着要算计人家,他可还没活够呢,不能跟白浩宸趟这个浑水。 于是蒋云飞在地上跪爬了几步,爬到韩天刚脚边,大声道:“府尹大人!草民要告状!” 第196章集体反水 蒋云飞这个状告得十分实在,不但把先前白鹤染说的话、和他配合白鹤染说的话全都重复了一遍,更是添油加醋地讲了白浩宸如何如何威胁他,如何如何威胁洛城白府的人,还有白浩宸打算怎么整死这个二妹妹。一会儿工夫就编出了一幕大戏,听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更是在官差在小游身上将那封信搜了出来,那信早已经变了模样,除去情话之外,最下方一排小字赫然在目,正是白鹤染所说的那样,白浩宸用家人性命威胁蒋云飞替他做事,蒋云飞不想与之为伍,偷偷用这样的方法告诉给了白鹤染。 韩天刚立即命人进行笔迹比对,很快就证明了信确实是蒋云飞所写。 那小游也是个脑子好使的,下午那会儿她去拿果子,遇到白浩宸时被亲了一口,白浩宸又说了些情话表示只要事情一成就纳她做妾。小游一时头昏脑热就着了道,一门心思帮着白浩宸做事,完全没顾得上想其它的。 可眼下这会儿事情败露,蒋云飞反了水,这让她瞬间就清醒过来。 大少爷的事情败了,她的小妾梦想也就跟着完了,眼下官府来人,如果自己再不想办法很有可能得没了命。于是她一咬牙,选择了跟蒋云飞站到一条站线上,直接把白浩宸怎么对她怎么诱惑她又许了什么承诺给她都给说了出来。 白浩宸简直怀疑是不是白鹤染给这些人下了药,这怎么突然之间口径如此统一?原本是他周密的部署,眨眼之间他的人就成了白鹤染的人,将他陷入如此境地,他可该怎么办? 人证物证都在,韩天刚沉着脸问向白浩宸:“你还有何话可说?” 白浩宸一脸怒容道:“我从未威胁过蒋云飞,他的家人都好好的在家待着,我何时动过杀他全家的念头?”说罢,又狠狠地看向蒋云飞,“你可要想好,胡言乱语污蔑于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蒋云飞一哆嗦,立即道:“韩大人您瞧,他直到现在都还在威胁我啊!求大人为草民做主,草民不想落在他的手里,他会杀了我的!” 韩天刚看了白兴言一眼,“文国公,这件事情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白兴言皱着眉道:“任何事情都不能只听取一面之词,总不能这蒋云飞说什么韩大人就信什么吧?另外,我这个二女儿半夜三更跑出来跟男人见面,这事儿韩大人是不是也管管?” 韩天刚一摆手,“这又不犯法,本府管这个做什么?更何况王妃出来见什么人、到什么地方、为的是什么,本府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王妃早就派人去官府报了案,不然本府如何会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你这文国公府来?” 白兴言被堵得一句话也没有,他想保住白浩宸,可是眼下人证物证都在,可该怎么保? 这样一想不由得更加气恼,既然恼怒白浩宸聪明反被聪明误,也恼怒叶氏和白惊鸿母女将白浩宸给拖下水。原本只是后宅女人之间的争斗,结果那两个蠢货把大儿子也给推了进来,这是折损一双眼睛还不够,还得再搭上个人吗? 韩天刚见他不言语,不由得怒哼一声,“国公爷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才一回京就给本府搞出这么大一桩事来。陷害王妃,还想杀死王妃,这是藐视皇族、视我东秦皇族为他刃下鱼肉啊!说杀就杀,说害就害,简直目无法纪!来人——”他大喝一声,“将白浩宸、蒋云飞、还有这个丫鬟一并带走,这桩案子本府要好好审审。” 官差立即上来抓人,蒋云飞一下就慌了,“为什么抓我?我是揭发的,我有功啊!” 白鹤染开口安抚:“表哥放心,韩大人只是将你带回去问话,只要你实话实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上都府尹衙门最是公平之处,一定会还表哥清白,也会将你家人救出的。” 蒋云飞这才放了心,可白浩宸不干了:“你敢抓我?” 韩天刚都气笑了,“一介草民而已,本府为何不敢抓你?即便你有功名在身,迫害王妃也是大罪,阎王殿也会将你带走。或者你不喜欢上都府尹衙门,本府也可以立即将你送到阎王殿去,虽然阎王殿不审平头百姓,但若是本府亲自送你一程,九殿下多少也会给些面子。” 白浩宸不敢再说话了,白兴言也在颇颇向他递眼色让他闭嘴。是啊,到了府尹衙门还有活路,可一旦送进阎王殿,不死也得被扒层皮,更何况是陷害白鹤染,阎王殿如何能放过他? 见人都不吱声,韩天刚冲着白鹤染施了一礼道:“王妃看这样处置可以吗?” 白鹤染点点头,“我相信韩大人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韩天刚立即表态:“请王妃放心,下官一定会好好审理此案,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犯人。” 老夫人想了想,插了句嘴:“白天那会儿还有不少人是跟着白浩宸一起回来的。” 李嬷嬷也跟着道:“是啊,口口声声说是来为蒋云飞提亲,八成也是被威胁了吧?” 韩天刚马上明白,于是大声吩咐手下官差:“去!将那些人也一并给本府带走,一个都能不少!”说罢,还狠狠地瞪了白浩宸一眼,“国公府的大少爷可真有本事,威胁了那么多人让他们替你说话办事,你这是当我东秦官府是吃干饭的?任由你胡作非为?” 不多时,官差将洛城来的人全部带了过来,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一个都没能少了。 那白兴照本来是在睡觉的,突然就被抓了起来带到这里,再一看上都府尹都到了,白浩宸也被抓起来了,马上明白事情已经败落。于是为求自保,当场就自揭老底:“我是冤枉的,都是白大少爷让我干的,是他让我说阿染不是亲生的,也是他让我一口咬定阿染跟云飞有私情。可实际上他们俩个都没在一起说过话,哪来的私情啊!大人明鉴,都是白浩宸,这一切都是他指使的,我是冤枉的啊!” 白兴言听得脑子都要炸了,搞出这种事端来,这个儿子他得怎么往外捞? 韩天刚十分大气地将一群人都带走了,白兴言知道,蒋云飞和那个丫鬟肯定是出不来了。而至于洛城那些人的下场,估计还得看白鹤染的心情。至于白云飞……怕是明日他得悄悄走一趟平王府,求三殿下给想个办法。 白惊鸿在韩天刚将人带走的同时就已经跑了,直接跑回了福喜院儿,直到人坐在叶氏身边依然惊魂未定,整个人都打着哆嗦。 叶氏看不见,但也能感受到女儿的恐惧,心下也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丫鬟双环从外头走了回来,站到她身边,将刚刚府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给说了一遍。说完又看向白惊鸿,无奈地道:“大小姐真不该将大少爷也拖进局里来,女人之间如何争斗那是女人的事,官府不会管,皇子也不好意思管。可若大少爷掺合进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旦有男子入局,他们就再没有顾及,今晚就是个例子。” 白惊鸿心里又恐惧又烦躁,这会儿还被个丫鬟教训了一顿,不由得火气冲心,起了身想都没想就甩了双环一个巴掌,同时尖声骂道:“狗东西,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叶氏一皱眉,赶紧摸索着把白惊鸿的手抓了住,提醒道:“不要冲动,你必须冷静下来。双环是叶府送过来帮着我们的人,她如此同你说话也是好意,你可不能被那个小贱人气得失控啊!”一句话,将白惊鸿这一巴掌归罪到是被白鹤染气出来的。 叶氏的话提醒了白惊鸿,她立即也想到这双环跟别的丫鬟不一样,别的她打也就打了杀也就杀了,但双环是叶府派过来的,她们平日里做事还得指望着对方帮衬,可不能随便就打。 于是赶紧道:“母亲说得是,我是被那个小贱人气失了神。双环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许是哥哥的事对我打击太大了,我一时恍惚,将你当成了白鹤染。” 双环凭白挨了一巴掌心里也是不痛快,但白惊鸿能放下身段向她道歉,她也就不能抓着不放。于是赶紧行礼:“大小姐多想了,奴婢不会因为一个巴掌就生气的。奴婢是叶家的人,跟您和夫人还有大少爷都是一条船上的,咱们可不能离了心,这件事情需得想想对策才是。” 白惊鸿点点头,又重新坐了回来,却是一脸的愁容。该怎么想对策呢?大哥被官府带走了,救人已经是她能力范围之外的事,她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叶氏到是想起一件事情来。她告诉白惊鸿:“或许这个事情从二殿下那处下手,能有些眉目……” 这一夜,白府中人几乎整夜未眠,各怀心事。直到夜色渐褪,天刚蒙蒙亮时,红氏带着白蓁蓁回来祭祖了…… 第197章想要我的钱,我有条件 红氏的回来原本该是白兴言最盼望的事情,甚至这所谓的清明祭祖也是为了能让红氏回来而想出的主意。否则白家五年一小祭,十年一大祭,今年既赶不上五年也凑不够十年,压根就不应该祭的。 可是因为白浩宸陷害白鹤染不成,反倒把自己给弄进了大牢里,白兴言早就没了祭祖的兴致,甚至红氏回府也没能让他露个笑脸。 如今的红飘飘是一点都不在意白兴言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她之所以回来,一时祭祖一事涉及祖先,她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落人话柄。二是她也想回来看看,先她一步回了府的叶氏又折腾出了什么妖蛾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帮着老夫人和白鹤染一把,将这府上的管家大权和财政大权一并夺回来。 所以红氏和白蓁蓁回府时,还从红家带了两个下人过来。两个都是四十多岁的男子,一个个高一个个矮,高的那个身着锦锻衣着贵气,矮的那名绣着银丝的长褂着身,手里拎着条长长的算盘,一脸的精明。 白家人原本也没怎么睡,一大早就都聚集到前厅张罗着祭祀。红氏带着白蓁蓁先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才对着白兴言行了个礼,淡淡地道:“老爷看起来面色不错,想来妾身不在府中这些日子老爷过得甚好,如此妾身就放心了,待祭祀结束我和四小姐就还回去,不打扰老爷和二夫人夫妻和睦。” 白兴言十分纳闷,“你到底是如何看出本国公面色不错的?”明明面无血色身形消瘦被折腾得命都要没了,怎么还过得甚好?谁家甚好是这么个好法的? 红氏看看叶氏,“二夫人都回府了,老爷若是过得不好,怎么敢冒险让二夫人回来。” 白惊鸿皱皱眉,接话道:“母亲回府是为了治眼睛。” 白蓁蓁一下就乐了,“哟,母亲你瞎啦?这可真是太好了。” 叶氏气得肝儿疼,什么叫她瞎了就太好了?有这么说话的吗? 白兴言也皱眉着训斥:“怎么说话呢?” 白蓁蓁一脸疑惑,“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叫眼不见为净,如今母亲看不见了,那岂不是彻底净了?这种境界一般人求都求不来,母亲定是积了大德,老天爷才会给予如此好的回报,真叫人羡慕。” 白惊鸿咬咬牙道:“四妹妹若是觉着这是好事,不如也感受感受彻底净了是个什么体会。” 白蓁蓁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可没那个福气,况且我还这么年轻,没看够天下美景呢,怎么舍得早早的就净了心。不像母亲年事已高,净了也就净了。” 白惊鸿气得心都哆嗦,想再理论几句,却被叶氏紧紧握住了手。这种时候不能再生是非了,本来因为白浩宸的事,白兴言已经对她母子三人颇有微词,现在白浩宸人还在衙门里没出来,她跟惊鸿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白惊鸿也知这个道理,只得不甘地闭了嘴,再不多言。 可红氏却紧跟着又问了句:“既然是为了治眼睛回来,那是不是眼睛治好之后还回去?” 白兴言阵阵心烦,大手一挥:“回什么回?往哪回?你们一个是本国公明媒正娶的妻,一个是本国公正儿八经抬进门来的妾,既然进了我文国公府,就断没有离开的道理。” 红氏眨眨眼,“不能走了?那府上可又要多养两个白吃饭的。妾身听闻白家连吃饭的银子都没有了,眼下全府上下都在吃素,怕是张罗祭祖用的银子都是变卖家当凑的,殡仪先生那头还赊着账呢吧?老爷可有想过我们一旦回来,这多出来的开销该从何处找补?” 说这话时,殡仪先生张典正好走进来,本是想跟老夫人和白兴言汇报一下祭祀物品准备的情况,同时也提醒下再过半个时辰仪式就得开始,不能再耽搁了。可这一只脚才迈入前厅,就听到红氏说白家没钱,给他的银子还在赊着账,心下不由得就是一慌。 可不是么,白家真的没给他银钱呢,说是都结束之后一并结清。他原本想着这么大个国公府不可能连付给他的二三十两都拿不出来,也就没多计较。可眼下这么一听,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啊!文国公府是真缺钱啊! 于是张典的话题就改了,改成了跟白兴言要银子。他说:“不瞒国公爷,做咱们这行的都有规矩,什么银子都能欠,就是红白喜事不能欠。这祭祖也属于白事,在仪式开始之前是一定要将殡仪的银子结算清楚的,否则先人会以为后辈在阳世过得不好,他们也不安生。” 这话说得就吓人了,不给银子祖先就不安生,这祖先一旦不安生,活着的人还能活好吗? 白兴言简直一脑门子官司,殡仪这一行业要价也不低,他这找的还不是大殡仪呢,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无名小卒,一开口也是三十两,且不讲价。那些有头有脸的大殡仪动辄就上百两甚至几百两,他问都没敢问。 然而,眼下府上拮据,他是真的连三十两都拿不出来。 红氏瞅着白兴言这个怂样,心里头十分怄火。当初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玩意?要是早知道这位文国公能狼心狗肺到这种程度,她当年再怎么样也不会嫁进白家来。 可惜,往事不堪回首,过往来不及回头。 “你看,连殡仪先生的银子都付不出,老爷要如何养活着这一大家子人?”红氏面无表情地说着,同时目光也丝毫不加掩饰地撇向叶氏。虽然叶氏看不见,但白兴言和白惊鸿却是都看在眼里的,心里头不由得更加怄火。 边上,林氏拧了几下身子,飘了几个媚眼,开口道:“从前怎么养,往后就还怎么养呗。红姐姐人都是白家的,还计较那些银子做什么。红家富可敌国,指头缝里漏出来一些也够咱们吃用整年了,老爷说是吧?” 白兴言点点头,赞赏地看了林氏一眼。他正需要有人先把这个话给说出来呢! 红氏却冷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红家是有钱,养我没问题,养我的两个孩子也没问题,但是凭什么养你们?或者老爷只有我一个女人,对我用情至专也至深,那我红家便养着白府也没有问题。林妹妹要真是一心为老爷好,不如主动离府,顺带着把二夫人和小叶妹妹也一并带走吧!你放心,你们的孩子我不会亏待,红家的银子足够她们吃喝穿用。” 林氏被噎住,不知道后面的话应该怎么接了。老夫人看了林氏一眼,嫌恶地道:“有些人的脸皮子简直厚得像堵墙,而有些人则是根本就没脸。娶了女人进门又养不起,还反过来要让女人养着夫家,你们能丢得起这个人老身可丢不起。白家要是沦落到要告诉女人的娘家来养,那老身宁愿搬出去,不当这个文国公府的老夫人也罢。” 白鹤染也在一旁坐着,耐心地听着众人说话,直到老夫人这番话说出来她才幽幽地开了口:“父亲的命都是源自祖母,您要是搬出去,父亲这个文国公哪还当得下去。咱们东秦一向以仁孝问天下,还没听说哪家因为穷要将老母亲赶出府的,这事儿要是让皇上知道,八成这世袭的爵位父亲也坐到头了。” 红氏也跟着道:“是啊,老夫人不能搬,这个家里就数老夫人待妾身最好,就冲着这么些年老夫人善待妾身,再冲着这些日子老夫人帮我护着轩儿,今后就是妾身自己没吃的也得可着老夫人先吃。”她说着话又看向白兴言,“老爷若是希望红家拿出银子来帮衬国公府也不是不行,但妾身有个条件。” 白兴言眼睛一亮,不管先前红氏如何挖苦,但眼下对方已经吐了口能往出拿银子,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条件不条件的,只要有银子,那些都不在话下。 于是他很大气地挥了手道:“你说,本国公全都答应。” 红氏微笑起来,“老爷说得算么?需不需要请示一下二夫人?毕竟家里都是二夫人做主,老爷若是没请示过就答应,万一二夫人觉得不妥,那岂不是很打脸?” 白兴言现在就觉得很打脸,不由得闷哼一声,“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女人做主了?” 叶氏也赶紧配合着道:“妾身一切以老爷为先,不管任何事情都是由老爷做主。” 红氏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说完,冲着厅外一招手,“你们二人进来吧!” 前厅外面,跟着红氏和白蓁蓁一起过来的那两位立即走了进来,先是给老夫人行礼,然后又给白鹤染行礼,最后才给白兴言行礼。 又把白兴言给气够呛。 可他现在已经顾不上生这个气了,心下就琢磨着这两位是干什么的?红氏把他们带到府里来是为了什么? 很快地红氏就给了他答案:“他们两个都是红家的奴才,进了红家之后由我大哥做主给改了名字,一个叫红兴,一个叫红运。红兴呢,是红府的管家,红运是红府帐房,今日妾身将他二位带过来,就是想跟老爷说,想让我带着红家万贯家财回府可以,但是从今往后,红兴就是这座文国公府的管家,红运就是文国公府的帐房。我出银子撑起来的家,绝对不能再落到别人的手上。老爷只要点了头,我立即充银五百万入文国公府帐库。” 出手就是五百万两,白兴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198章临时改变的主意 红氏的话让白兴言和叶氏都犹豫了,白惊鸿更是阵阵心慌。 这就是财大气粗的表现,随随便便开口就扔出五百万两,这个数字简直让她们望尘莫及。 银子是好东西,可人家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只傻乎乎的把银子抬进来,随她们取用。现在红氏有条件了,她不但要握着国公府的管家之位,她还要把帐房也给握在手里,这不就是握住中馈了吗? 虽然如此做能解了白家一时之急,甚至还能保一世富贵,可是叶家可就捞不着油水了。 一座没有油水可捞的文国公府,除了世袭的爵位还有什么可图?价值瞬间就少了一半。 叶氏心有不甘,试探性地说道:“红妹妹,不是我不肯将中馈给你,只是这自古以来哪家哪户都没有妾室管理中馈的先例啊!” 白蓁蓁“切”了一声,“自古以来也没有让妾室的娘家养着你们的先例。饭都快吃不上了还舍不得中馈,我看你们还是不饿。” 她现在也是豁出去了,什么父亲,狗屁嫡母,从前她们笑脸相迎,努力讨好白兴言是想维持这个家,是觉得生活或许还能有希望。可通过这次的事情她彻底绝望了,便干脆懒得再当什么乖巧听话的好女儿,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她爹,她白蓁蓁也不是好惹的! 白兴言惊讶于这个女儿的变化,叶氏则早知白蓁蓁什么德行,毕竟这么些年了,这红氏母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还少干了?她只是忧心中馈一旦被夺走,将来她再无法从国公府弄出银子来,那跟叶家那边怎么交待?郭家也等着银两上门呢! 她继续为自己争取:“不如只留一位管家吧,毕竟则妾室做主中馈一事传出去了实在不好听,老爷的脸面才是最重要的。” 白蓁蓁摇摇头,“脸面没有命重要,都快饿死了还要什么脸。” 红氏则不去计较这个,她只对白兴言说:“老爷您看,还真让妾身给说着了。早就说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该问问二夫人的意见,不要自己做主,毕竟这个家不是你想说了算就能说了算的。您看,您前一句刚答应的事儿,二夫人后一句就驳了您的颜面,多丢人啊!” 白兴言气得直喘,一是气红氏竟想了这么个法子要握住府中命脉,二是那叶氏居然真的就当面打脸,让他受尽屈辱。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帮谁,只心里堵着气,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红氏走到老夫人跟前,面色总算缓合下来,软声细语地说:“老夫人,不是妾身想握实权,实在是想守住一份家业,这个中馈若握不住,那红家就是往国公府里搬进金山银山,也会转眼就被挪空,咱们连看都看不见。所以老夫人不要怪妾身,妾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老夫人点点头,她当然能理解红氏。人家的娘家出银子养夫家一大家子,这个中馈人家想要那也是情理之中的。更何况她现在是宁愿由一个妾室来掌握中馈,也不想再让那叶氏插手。就像红氏说的,如果还是像从前那样,金山银山都守不住。 “老身愿意将中馈交于你。”老夫人表了态,“咱们白家连外人的孩子都能养成亲闺女亲儿子,还能纵容着外人的孩子使手段来害自己的孩子,那么,由一个妾室握着中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罢,她看向叶氏,再道:“若是有人觉得不妥,那便离开白家,再去找个她认为妥当的人家生活去吧!咱们白家穷,养不起偷油吃的老鼠。” 叶氏差点儿没气昏过去,死老太太居然把她比做老鼠,简直该死。今日的羞辱她都记着了,早晚有一天都要找补回来,她一定要让这老太太和小贱人不得好死,将她们碎尸万段! 叶氏的双拳头狠狠握着,身子都打着哆嗦。红氏却咄咄逼人,又追问白兴言:“老爷到是说说,妾身的提议你同不同意?同意的话府里马上有钱,不同意的话,我便跟着大伙儿一起吃糠吧!反正我不怕受苦,你们能受得了的,我全都能受。” 边上那殡仪张典也跟着道:“国公爷,算好的时辰快到了,您还是先将小人的银子给结算清楚,免得祖先怪罪。” 白兴言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没有说不的底气了,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你想要中馈,便给你吧!”说完,又转眼看向那两个红家的下人,沉声道:“你们给我听好了,入了我文国公府,从今往后就是白家的人,莫要吃里扒外,分不清谁是主子。” 那二人立即行礼,齐声道:“奴才谨遵老爷教诲。” 白兴言闷哼一声,指着二人道:“既是国公爷的人,名字就要改姓白。”说着又指指那红兴,“你这个名字犯忌讳,便改叫白顺吧!” 二人再次躬身应是。 边上,白花颜手底下拧着帕子,又不甘不愿地说了句:“都是妾,凭什么就让她握中馈啊?既然是要妾室管家,不如让林姨娘和叶姨娘都一起学学,也能为父亲分担分担。” 白鹤染看了白花颜一眼,无奈地摇头。这个女孩子已经在走偏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她几次点化都没能成功。也罢,骨子里毕竟有叶家血脉,是随了叶家人的性子了。 “想要分担也可以。”她幽幽地开了口,“五百万入门费,把银子交了立即就可以入主中馈。谁要是能出得比红姨娘还多,那么我便替你们做了这个主,让红姨娘下台,你们顶上去。”她扫视众人,唇角含笑问道:“谁先出?是林姨娘,还是叶姨娘?” 白花颜不敢吱声了,小叶氏将头低了下去,不想参与这桩事,同时也暗叹自己的女儿还是太稚嫩,明明不该掺合的,非得说了那么一句话来。 林氏则拧了拧腰道:“我可没那么好的娘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我的娘家人还等着给京中的各家各户登门唱戏呢,红姐姐今后要是想请人唱堂会,可得想着我们林家点儿。” 红氏白了她一眼,“想到国公府来唱我不拦着,但能入了红府唱堂会的都是御班子,是在皇上跟前露脸的,你们红家还没那个资格。” 林氏冷哼一声,然后叹气道:“唉,我们林家要是也能进皇宫唱次戏,身价可得往上抬不少呢!”说罢,目光撇向叶氏,随即想起叶氏眼睛看不见,不由得生出些许郁闷来。 红氏要办的事都办完了,便带着白蓁蓁找了位置坐来,同时冲着那改了名字的白运招招手,从袖子里拿了几张银票出来。“带到帐房去入帐房,今后府上帐目,每隔三天由我过目一次,每一笔出帐入帐都给我计清楚了,除了老夫人以外,其它没有我的准备许,任何人不得私自去帐上支银子,包括老爷在内。你可记清楚了?” 白运立即应声:“奴才都记下了,姨娘放心,有奴才在,帐目上的事情红家怎么做白家就怎么做,保证一清二楚,任谁都钻不了空子。” 这话一出,叶氏的心就更凉了。红家帐目是出了名的清楚明晰,她今后要如何才能从国公府扣出银钱来? 两个新来的人退了出去,老夫人派了李嬷嬷带着他们去熟悉情况,殡仪先生张典也跟着去领银子,剩下一众人等聚在前厅,一时间个个都安静下来。 白兴言沉了沉心思,想着不管怎么说,至少白家眼前的银钱危机算是解除了,便也稍微的松了口气,继而轻咳了两声,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今日祭祖不在府中祠堂,改在城外光明寺。” 这话出口,所有人都是一愣,就连叶氏也不明白为何临阵换了地方。 光明寺座落在上都城西十里的一处峭壁上,至今已有上百年历史。 最初那只是一座小寺,里面也只有一位老和尚带着一个小和尚守着寺院。因为地势特殊,寺院三面都是悬崖,甚少有人愿意冒险爬上去烧香拜佛,根本谈不上什么香火。甚至老和尚要经常带着小和尚下山去化缘,才能维持基本的生活。 可就在十几年前,皇上外出途径此地,突然兴致大起,弃马爬山进了这座寺院为边疆祈福。后不出一个月,西北大捷的消息就传到了上都城。 天和帝龙颜大悦,感叹光明寺香火之灵验,隧亲笔提字,为光明寺换了新匾。还拨了银子对寺院进行修缮,并把唯一一条上山的崎岖小路也给修成了台阶。 光明寺自此出了名,近十几年香火不断,每天爬上爬下的香客数都数不清。且附近寺院的高僧仰慕光明寺香火,纷纷前来投靠,很快就从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变成了一堆老和尚和一堆小和尚。如今光明寺一建再建,俨然成了上都城一左一右的第一大寺。 老夫人皱眉思索,虽然白兴言是临时改变祭祀地点,但或许也是因为红氏回府有了银钱,想要将祭祖一事办得漂亮些。再者,那光明寺连皇上都常去,白兴言有此提议她也实在挑不出反驳的理来,便也只好点了头,算是应下。 白鹤染也没意见,不管在府里还是在寺里,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换个地点罢了。 于是她看向白兴言,笑里带着了然道:“父亲要去,那便去吧!”你要出招,我接便是…… 第199章红家恩情 清明节的大早清,文国公府一家子人匆匆忙忙上了马车,启程赶往光明寺。 因为这一折腾耽误了时辰,到了光明寺就接近晌午了,祭祀没有选在晌午之后进行的,所以只好将日子改到了次日清晨。 白蓁蓁赖在她二姐姐的马车里,挑开帘子看着行在最前头白兴言的马车,一脸的讥讽。“真头一回听说祭祖的日子还带改来改去的,这老早就张罗清明祭祖,祖宗们都巴巴等着给送钱呢,结果到了清明又改明天了,这不典型的糊弄鬼么。” 白鹤染都听笑了,从前总觉得古人对于鬼怪之说比后世更加信服一些,可这位四妹妹的一张嘴还真是没个忌讳,什么话都改往外扔。 “别瞎说。”她提醒白蓁蓁,“别人犯错是别人的事,别人不敬也是别人的事。但对于先祖,我们的态度首先得是端正的。” 白蓁蓁点点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说完又往白鹤染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姐,我姨娘说了,管家和帐房虽是红家的人,虽表面上是听她的,但实际都是听你的。从红家来的时候我大舅舅也亲自嘱咐过,他二人到了国公府后,一切唯你的命是从,你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你指哪儿他们就打哪儿。帐上银子随你取用,不够就说,红家马上给你送来。” 白鹤染失笑,“我用那么些银子做什么,大舅舅也给了我不少了,花也花不完。” 白蓁蓁摇头,“或许从前你没什么花用的地方,可是我听说你要开个医馆,那用银子的地方可就多了。大舅舅说钱财取之于民就还要用之于民,红家富可敌国已经让太多人眼红,他不舍出一部份来,怕是早晚得出事。所以他也想让我跟你提提,红家从前没涉及过药材行业,眼下有了这么个机会,他就想把生意再扩一扩,包两座药山种药材,再开两条运输线将各地的药材往京里运。将来你的医馆也可以向外扩张,他们再在各地之间往来运输。这一来二去的,药材生意也就慢慢做大了。” 白鹤染不得不佩服红家人的头脑,就一间小小的医馆就能让红家大老爷把一整条经济产业链都给策划出来了。她摇头苦笑。“大舅舅的想法是好的,可是我的医馆就没打算赚钱,还是以义诊为主。对有钱的人家正常算银子,对于穷苦百姓要么只收成本,要么分文不取。这样算起来,不但赚不到钱,我肯定还要倒搭进去不少。” “要不怎么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呢!”白蓁蓁告诉她,“大舅舅说了,他涉及药材行业完全是为了配合二姐姐你的医馆,不管是运输线还是药山,只取成本,分文不赚。同时在上都城内,那些你们核实过确定是穷人的诊费,红家全包了。” “全包了?”白鹤染实在惊讶,“那可不是一笔小费用,一年到头下来,保不齐得搭进去近千万两,红家愿意舍出这么多银子?” “当然愿意。”白蓁蓁很是有几分骄傲地道:“那天你开门义诊大舅舅不是去了嘛,回府之后就召集了我二叔和三叔全家一起坐下来商议这个事,大家一致同意他的这些想法。大舅舅最初只说药山和运输方面只取成本,还是二叔和三叔一起提出来要承包了上都城所有穷人的诊费。姐,我们红家人跟白家不一样,我们知道怎么赚钱更知道怎么花钱。这个钱花在这种地方不心疼,只有肯舍于正途,未来才会更加兴旺发达。况且就像我之前说的,红家富成这样,若是再不舍些银子出来,怕是早晚会遭人算计。姐,你就当帮帮红家,答应了吧!” 白鹤染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一旦以义诊为名的医馆开起来,必定会有大量穷人上门求药。届时不只会人手紧张,药材也会随之紧缺起来。若是红家能包下两座药山专门为她种药,那真可谓是解了她的后顾之忧。 药材的提供和运输就算她不给红家,也会有其它人借此机会参与进来,人家可不会只算成本价给她,到时她还要花大量的银子进药,弄不好还会造成个别商贩哄抬药价,那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如果能都交给红家,以红家这些年从商的经验和手段以及人脉,不用她多问,这些事情红家都会处理好。且以红家的财富来说,很轻易的就能将这一系列的产业链完完全全控制住,让外人根本插不进手来。想要分一杯羹的就必须得跟红家合作,而红家则绝对不会让对方占取半点不该占的便宜。 这不是红家开口求她,而是她该感谢红家在这个时候能挺身而出,给她如此之大的帮助。 她看着白蓁蓁,十分真诚地说:“待祭祖回来你替我跟大舅舅说一声,改日我亲自登门,向红家几位舅舅舅母道谢。” 白蓁蓁听了这话一下就笑了,“舅舅当真是神算,今早回府之前他就同我说,这个事一说出来,二姐姐你一定会说感谢他的话。当时我还没想明白,明明是红家求着你帮忙,为何你还要反过来谢他们呢?” 她也笑了,“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白蓁蓁点头,“现在明白了。这件事情红家不做别人也得做,而别人一定没有红家做得好。红家这时候主动提出实际上是帮了二姐姐的大忙,因为放眼整个东秦,只有首富红家才撑得起这个场子,也维持得起义诊的开销。若是让别人做,时日一久对方赔不起了,势必要动脑子从中搞点猫腻出来。” “还算聪明。”白鹤染点点这个妹妹的小脑袋,“就是这个道理。这种时候红家提出这样的请求来,不是找我开后门想要这笔生意,而是为了帮我。” 白蓁蓁很开心,一脸的兴奋,“那以后红家就是跟着咱们一起做事了!” 她失笑,“是跟着我,你掺合什么?” “我也不能闲着。”白蓁蓁的目标很远大,“偌大一个文国公府,祖宗用性命换来的爵位、世世代代兴旺起来的家业,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毁在咱们那位父亲手里。那白浩宸不是白家的种,这世袭的爵位无论无何也袭不到他的头上,我得为我们轩儿好好打算打算,我多学点本事,不管是功夫还是别的,总归是要能帮衬轩儿一把。就算打不倒白浩宸那个王八蛋,也绝不能让我们轩儿受了欺负。” 白鹤染点头,“确实,这个爵位只有轩儿才配得起,那白浩宸算什么东西。”她拍拍白蓁蓁的肩,“这次回来了就消停住着,我教你功夫,你若愿意学些医药本事,平时就跟着我打打下手。但是话又说回来,女子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娘家,你早晚有一天也会嫁人。我并不希望你心怀仇恨终日将精力陷于文国公这个世袭的爵位上头,我教你本事,是想着你日后嫁了人,能凭这一身本事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在婆家被人欺负。至于轩儿和这座文国公府,走着瞧吧,叶氏也好白浩宸和白惊鸿也好,都占不着半点便宜。” 白蓁蓁撇撇嘴,“嫁人有什么好的,万一没选好选了个父亲那样的,一辈子都上火。再说,我是个庶女,我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更何况我的背后还有红家,父亲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不开个好价钱,不谋一条对他有利的路,我这个女人他岂不是白生?” 白蓁蓁说到这里,神色黯淡下来,“姐,我真不甘心这样的命运,可是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亲之命媒妁之言,我不遵就是不孝,就是大逆不道,这种事情就是连红家都不好插手的。他对我的人生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我也就是趁着这几年嚣张嚣张,痛快痛快嘴皮子,早晚有一天还是得向命运低头。” 这是白蓁蓁的无奈与悲哀,也是封建社~会女子的集体悲哀。别说是臣子家的女儿,就是皇家的公主,也总免不了远嫁和亲的悲惨命运。莫提古时,就是千年后的新世纪,大家庭的孩子们也要面对同样的无奈与不甘。 这不是时代发不发展的问题,而是利益与人性之间的博弈。只要人类存在,这种博弈就会无休无止,谁都改变不了。 不过,她改变不得大背景下的权势衡量与分配,却还是可以尝试改变身边的人。只是白蓁蓁若不想被家族左右,单单靠她外力推行也是徒劳,最要紧的还是得靠自己去争取。 临近晌午时分,光明寺到了。马车在光明山脚下停了下来,正前方就是唯一一条有台阶的上山之路。 今日清明,无数人选择到光明寺来为先人祈福,这条通往峭壁寺院的山路显得十分拥挤,甚至人们在都需要彼此侧过身子方能通过,更有不少人被挤到台阶两边,费力气在山石间穿梭。 白兴言望着眼前的小路,目光幽深起来…… 第200章你脑子进水了吧? 清明的晌午,寺院这种地方都是下山的人,是上完了香准备回家的。放眼望去整条山路上,根本就没有一个是往上走的。 白家人这么晚了才到,到也成了光明山脚下的一道风景。 人们陆续下了马车,白鹤染带着白蓁蓁走到老夫人身边,刚好听到老夫人闷哼着跟白兴言说:“人家祭祖都是清早,就你祭祖晌午才到,还真是别出心裁。” 白兴言一脸厌烦地挥手,“今日只是晌午才到而已,祭祖大礼不也是安排的清早?” 老夫人又哼了一声,“是啊,也是清早,但那是明日清早。清明祭祖,有在当天的,也有提前几日赶早的,就从来没听说还有在清明之后才祭的。” 白兴言冷冷地把话甩了过来:“那母亲今日不就听说了么!” 老夫人气得够呛,就想骂上两句,却被白鹤染扯了住。她听到白鹤染说:“祖母别操这个心了,父亲都不怕被先祖怪罪,咱们还担心什么。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挡着,这事儿就算先祖有灵怪罪下来,那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老夫人点点头,不再说话,却听白兴言又开了口,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台阶小路道:“这条路人太多,我们换条路上山。” 老夫人都听糊涂了,“上光明峰除了这一条路,哪还有别的路?” 白兴言往侧面指了指:“那边也能走。” 白蓁蓁当时就惊呼:“啊?侧面?侧面能走人吗?” “为何不能?”白兴言道:“有许多人都是从侧面上山,在前路拥挤的情况下,侧面反而上得更快。只是多废些体力罢了,难不成我白家儿女都是身残体弱,连座山都爬不上去?” 白蓁蓁都气乐了,“我们这么多人,还带着一大堆东西,你让我们从侧面走?这些也就罢了,但祖母呢?祖母这么大年岁你让她爬山?父亲你怎么想的?” 白鹤染扯了她一把,“别生气,父亲这是在给我们以身为表做出榜样来。如今他怎么对祖母,将来我们就怎么对他,等他老了咱们也带着他爬山,光明峰三面是悬崖,咱们就把那三面换着爬,天天爬,反正都是跟他学的。” 白兴言听着这话也不生气,只是道:“本国公到老了那一天也轮不到让女儿来养活。行了,废话少说,今天就从侧面上山,老夫人就叫人用软轿抬上去,其它人步行,方显对菩萨之虔诚、对先祖之敬怀。”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都对爬山这件事心有抵触,但是白兴言发了话,她们也不敢太抗拒。更何况叶氏母女心中知晓,这怕是白兴言有意安排的,其中必有究竟。 红氏拉着白浩轩说:“全当锻练身体吧!你年岁虽小,但也要从小练好体魄,回头姨娘给你请个习武的师父,好好练练,省得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太过遭罪。”说罢,又看看白鹤染和白蓁蓁,笑着道,“二小姐自不必说了,有功夫在身的人这点山路该是不在话下。我们四小姐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吃得了这份苦。就是可怜了大小姐、三小姐和五小姐,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却要跟着遭这份罪,实在挺为难的。听说山路总有野蛇出没,三位小姐可是要多当心些。” 白燕语和白花颜的脸色变了变,但也都咬牙挺着,没吱声。白惊鸿挂着一副无所谓惧的表情道:“多谢红姨娘提醒,我会加倍小心,也会照顾好妹妹们。到是红姨娘您,身上香粉气味重了些,最容易招野蛇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白鹤染往红氏跟前走了几步,手里拿着两只荷包,一只递给了红氏,一只给了白蓁蓁。“前些日子让院儿里丫鬟绣了几个荷包出来,我在里面都装好了药材,防蚊蝇,驱虫兽。祖母和轩儿都已经给过了,这两只是特地给红姨娘和四妹妹留着的,快收好。” 红氏赶紧接过来,行礼道谢。白蓁蓁乐呵呵地说:“这下好了,就算有野蛇也不怕。咱们家喜欢用香料的可不只我姨娘一个,还有别人也惯用的,可惜,她们没有我们的好福气。” 林氏面色沉了沉,心头十分懊恼。早知道要走山路,说什么也不会擦香粉出门。她心里有气,故意往白兴言身边靠近了去,半个身子都贴在白兴言的手臂上,语调婉转地道:“老爷,二小姐有那样好的东西,却只给了红妹妹和四小姐,那妾身和三小姐怎么办呢?”她比红氏小两岁,但因早年间被白兴言养在了外宅,白燕语到是比白蓁蓁还早出生。 白兴言看了看红氏母女手中的荷包,冷哼一声冲着白鹤染道:“这么多人在场,你却只给两个,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白鹤染立即点头:“父亲真有自知之明。” “你——”只一句话就把白兴言给堵了个哑口无言,需要忍了再忍方能控制住不在山脚下跟这个女儿起冲突。 也罢,最后这一回了,只要上了这座山,他今天说什么也得把这个女儿的命留在这光明山上,再也不能让她活着下来。这段时日受的所有屈辱、丧失的所有尊严这一次都要有一个彻底的结束,日子再也不能这样过下去。 他大手一挥:“上山!”话说完,率先转了身,往山峰侧面绕了去。 可还没等走上三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地喊道:“大哥留步!大哥,你给我站住!” 众人回过头,就见来时路上又多出一队人正朝着这边急赶过来,马车跑得飞快,到了近前险些没勒住,只差一点就要撞到叶氏身上。 白惊鸿吓得赶紧把叶氏拉向一边,这才看清楚来人正是二老爷白兴武一家,和三老爷白兴仓一家。白兴武站在马车头前正吹胡子瞪眼睛的哇哇大叫:“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清明祭祖这么大的事儿,说改地方就改地方了,也不提前派人通知我们一声。我跟老三一大早就去了府里,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我还纳闷儿,这该不是祭祖祭大发劲儿了,让老祖宗们把大哥你给收了吧?要不怎么人影都瞧不见一个?” 说话的工夫,又有一辆马车也冲了过来,车夫大声吆喝着:“闪开闪开!马收不住了,撞死人不偿命啊!”人们都往后退了几步,马车直往前冲,差点儿撞到白兴言。 白兴言真是怄了一肚子火,刚让白兴武给揶揄了一顿,这又差点儿被车撞了,这帮人是来打架的么? 马车停稳后,谈氏和关氏连同白千娇、白瞳剪和白浩风都从从车厢里站了出来。 关氏比较柔和温婉,什么都没说,只由三老爷白兴仓扶着下了马车,带着两个孩子走到老夫人跟前,行礼问安。 谈氏却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大老远就听到她家男人在前头开骂,这一到了场立即加入战团,大声指责白兴言:“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到了日子不给我们府上拨银子也就罢了,这怎么连祭祖的事儿都要把我们给甩下?你是当真不想认我们这门亲戚了吗?不想认你就直说,咱们到官府去把该分的家产好好分一分,也把当初我们家老爷让给你的这个爵位再好好捋一捋,帐都算明白了就彻底断亲,一刀两断,别一天到晚整的我们跟要小钱的似的。我们老爷也是白家嫡子,白家荣辱都是要一并担着的,岂是你说不想就能不认的? 谈氏是摆明了来算帐的态度,两手掐腰往马车上一站,标准的悍妇。 白蓁蓁压低了声音跟白鹤染说:“咱们这位二婶就是彪悍,你信不信,今儿咱爹要是敢说不认他们,她就敢提把大刀上来砍人。” 白鹤染点点头,“有时候遇着无赖,就只能用更加无赖的法子才能对付。” 白兴言已经快气爆炸了,可他总不能当街跟自己的弟妹对骂,于是只能跟白兴武发火——“世袭的爵位岂是你想坐就能坐的?从小到大不学无术,就算父亲在世,也绝对不会将爵位传到你的头上!” “哟!”谈氏急眼了,“我们老爷不学无术怎么了?至少他能给白家传宗接代。”她一边说一边指指自己的肚子,“我这可是怀着三个月的身孕了,大夫说了,是个男孩儿。这孩子生下来可是正正经经的白家血脉,且还是嫡传的。你呢?你有本事就当着祖宗的面儿说,你要把爵位传给外人的种,你看祖宗们能不能气得从地底下爬上来掐死你!” 这简直就是泼妇骂街了,甚至好多来烧香的百姓都围观过来。 三老爷白兴仓一见这情势不对,赶紧上前劝阻道:“大哥,眼下不是计较爵位到底该是你的还是二哥的,我们都是为祭祖而来,二哥和二嫂也是因为祭祖临时改了地方而生气。” 白兴言堵不住老二两口子的嘴,但堵白兴仓那还是很有底气的,就听他大声道:“住口!区区庶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白兴仓皱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他不想加入白家的战团,只是觉得在人前吵架实在丢脸,这才多说了句。可眼下这个情况他也不想多言了,只转了身站回到关氏身边,眼一闭,随他们吵吵。 这时,就听白鹤染笑眯眯地开了口,说道:“恭喜二婶又有了身孕,可是真不巧,父亲今日决定不从正面上门,要改走侧路。怕是二婶这个身子会吃不消啊!” “什么?”谈氏看向白兴言,一脸的难以置信。“我说大哥,你脑子进水了吧?” 第201章猫腻就出在这上头 面对白兴言要从侧路上山的决定,谈氏是一百个不同意。她跟白兴武说:“大哥该不是故意针对咱们的吧?是不是早就听说我肚子里怀了白家的儿子,他这头有了压力,所以才突然起了阴招儿,不但临时改了祭祖地点,还要从侧路上山。侧面哪特么有路啊?那就是悬崖,都得手脚并用往上爬的,这不是成心想害咱们儿子么。” 白兴武也一脸的怒气,大声道:“你说得对,我看老大就是想把咱儿子往死里整,就是怕咱们生了嫡子他这个爵位坐得心虚。” “这种人就是不要脸,亲侄子都想害,心得黑到什么程度?” “别说亲侄子了,你看看他对他亲生的那几个孩子,哪个好好养了?咱们就是个侄子,还能指望有什么好待遇。”白兴武把嘴撇了个老高,“罢了罢了,反正人家也是想把我们甩掉自己去祭祖,压根儿也没把我们当回事,咱们还跟着凑什么热闹。”他说着又冲白兴仓喊话:“老三,咱一起回吧!弟妹最近身子不也是不大好,爬山可真爬不起,快走吧,别祭祖没祭成再把自己搭里去。” 白兴仓早就不想在这待了,祭祖祭成这样真没意思,还不如买点纸钱自己回家烧去。于是拉着老婆孩子给老夫人行礼告辞,头也没回地钻进马车就走了。 两家子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以至于白兴言还没等回过神来呢,人就已经没了影子,只留下地上的一堆车轮子印证明刚才确有人来过。 白兴言已经懵了,稀里糊涂打了一场架,又稀里糊涂挨了一顿骂,结果还不等他反击人,人家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这叫什么事儿?那两家到底干什么来了?要真是为祭祖,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走人?要不是为祭祖,那大老远的追到光明山脚下干什么?就为了骂他一顿? 他还真猜对了,老二白兴武还真就是为了骂他一顿而来的。而老三白兴仓是觉得老二都来了,祭祖的事少了他也不好,所以也就被动地跟着来了。 这会儿人一走而空,又剩下了主宅这一群人,白兴言在心里不停地劝慰自己,就当他们没来过,就当他们没来过,他今天可是要办大事的,绝对不能因小失大。 这样劝过自己,心火总算平静下来,于是再不多等,一路小跑着往侧山绕了去。 他这也是没办法,只怕再不快走就夜长梦多,指不定还有什么人半路杀出来。 见白兴言跑了,其它人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后头跟着一起走。老夫人担忧地问白鹤染:“会不会出什么事?我看你父亲那个样子,分明是有必须从侧路上山的理由,该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要不你想想法子跟祖母一起从正路上山?” 白鹤染笑笑,安慰她说:“祖母放心,这么多人一起跟着呢,就是有事那也不只是我一个人有事。父亲若是有了特殊安排,那么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说完,又扭头对默语道:“你陪着祖母走正路,小心侍候着。” 老夫人听了连连摆手,“你的丫鬟还是得留在你身边,正路人多,我能有什么事,到是你那头实在叫人不放心,还是多带些人稳妥。” 可白鹤染决定了的事哪有更改的道理,当下默语就站到了老夫人身边,只说了句:“小姐一路小心。”然后便强行扶着老夫人去坐软轿了。 老夫人无奈地叹气,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她那个没良心的儿子不要动歪脑筋,不要再生事端。 侧山没有路,只是也偶尔有人想挑战一下光明峰,非要从这里爬上山去,慢慢地便形成了一条不生草木蜿蜒曲折的小道来。 白鹤染跟白蓁蓁并排走着,红氏拉着白浩轩紧跟在后,前头是带队的白兴言,和林氏小叶氏等人。因为叶氏眼睛看不见,所以一直由白惊鸿扶着走,行得很慢,落在了最后头。 迎春十分警惕,一边爬山一边小心地留意四周动静,就连林子里飞过一只鸟都能让她紧张得不行。 白蓁蓁身边的丫鬟小娥也学着迎春的样子小心前行,就连脚下的路都走得不安生,时不时要探探前方路是不是实心儿的,生怕踩出机关来。 白鹤染看着这俩丫鬟,怎么看都有一种挖地雷的感觉。 “不用这么紧张吧!”她无奈地劝二人,“这一路上若真有部署,也绝对不是你们两个丫鬟就能识穿得了的。” 迎春皱着眉说:“奴婢心里老是不踏实,老爷不会无缘无故把咱们引到这条路上来,如果不小心提防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白蓁蓁问她:“你猜能出什么事儿?” 迎春摇头,“奴婢不知。但就像老夫人所说,这个事十有八九是冲着二小姐来的,所以奴婢十分紧张,总觉得脚下的路每一步都不是实心儿的,很有可能再迈一步就要落入陷阱。” 白蓁蓁听得直咧嘴,“有这么邪乎?”说罢,又看向身边的姐姐,挑眉道:“姐,就你这种明名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就算前方有陷阱,你也一早就想好对策了吧?否则怎么可能轻易就上了山。要不要透露一下,接下来会出什么乱子?” 白鹤染撇了她一眼,十分无奈地道:“妹啊,就你这种看热闹不闲事儿大的性子,是怎么平平安安活到今天的,也是个值得深究的话题。” 白蓁蓁嘿嘿笑了两声,“我可能是命大,不过,姐,我还真是好奇咱们那个爹能在这条路上做什么手脚,总不成真挖个陷阱等你往下跳吧?那也太低端了。” 白鹤染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暂时也没太想出来他安排的是什么法子,挖坑肯定不至于,放毒蛇猛兽也不应该,毕竟这么多人跟着呢,他总不至于为了除掉我一个,把全家都搭了进去。更何况还有他的宝贝大女儿白惊鸿在,就更不能用这样冒险的法子。” “那除了这两样,还能有什么招儿?”白蓁蓁皱着眉头,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白鹤染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招儿,她只是提醒白蓁蓁和身后跟着的红氏母子:“咱们走慢一些,尽可能离叶氏母女近一点儿,一但有什么意外发生,好歹也能拖两个垫背的。”说完,主动去拉了白浩轩的手,“轩儿过来,跟着二姐姐,不要害怕,二姐姐会保护你。” 红氏眼圈儿眨红,吸了吸鼻子推了白浩轩一把,“去,轩儿,好好跟着你二姐姐。姨娘没本事,护不住你,好在现在你二姐姐回来了,咱们娘仨也算是有了个靠头。”她看向白鹤染,很是感慨地道:“二小姐,谢谢。” 白鹤染摇摇头,“红姨娘这样说话就是跟我见外了,这座文国公府是适者生存的地方,咱们必须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在这个家里一直活下去。尤其是轩儿,男孩子对于那白浩宸来说,威胁更大。” 红氏深吸了一口气,随着她一起把脚步放慢,“我曾想过如果轩儿是个女孩儿或许能活得更容易些,可后来看到白家这些女儿的样子,便又庆幸轩儿幸好是个儿子。可是不管怎么说,白家的孩子活得都太艰难了。” 没多一会儿,几个人就跟叶氏母女及了肩。白惊鸿皱皱眉,往前头白兴言所在的位置看了去,而这时刚好白兴言也回过头来看她们。父女二人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厌烦与担忧。 厌烦厌的是白鹤染竟选择跟她们同行,担忧的是万一祸及惊鸿和叶氏,他就得不偿失了。 上山的脚步都放了慢,一是也实在走得累了,白花颜都开始手脚并用往上爬,白燕语和林氏也整个人都挂在了丫鬟身上,由丫鬟拖着她们往上走。 白惊鸿和叶氏更惨一些,一个眼睛看不见,一个自幼就是按着最娇贵的方式调养长大,双足细嫩无比,哪里禁得起这样长途山路,步履逐渐蹒跚。 最坚强的到是小叶氏,虽也早已满头大汗气喘不已,但她还是咬着牙紧紧跟在白兴言后方,甚至还不时地提醒白兴言注意脚下,不要滑倒。 白兴言回头看时瞄到小叶氏的鞋尖处似乎有血迹,想来是脚指头走破了渗出血来。可再看她面上淡定如初,带着坚韧和自信,不由得心头感慨。 或许从前太忽视这个小妾,也或许是她姐姐锋芒太甚,以至于将她完全掩盖。直到今日方才发觉,这个小妾坚强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韵味,特别是汗流满面还咬牙坚持的样子,更是让人禁不住生了几分心疼。 白兴言暗自决定回去之后要多往竹笛院儿走一走,对小叶氏更好一些。 走在最后的白鹤染这时小声同身边的红氏说了句话:“姨娘有没有发现父亲今日带在身边的人与以往不同?那个叫元赤的人呢?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陪在父亲左右么?” 红氏仔细看看,随即点头,“的确不对,他身边的暗卫我见过不少,今日陪着上山的这两个可眼生得很,新来的?” 白鹤染扯扯嘴角,“他哪来的银子找来新的随从,怕是猫腻就出在这上面……” 第202章拉两个垫背的 白鹤染说着话,脚步就落了后,同时也提醒红氏:“姨娘带着两个孩子快走几步,走到我们前头,后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管。” 红氏有些犹豫,可白鹤染却十分坚决,不容她推辞。直到红氏几人走得往前了,她这才又慢了脚步,直接落到了叶氏和白惊鸿的身后。 前方,小叶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白兴言身边新来的随从也看到了。那人小声提醒白兴言:“老爷,时机到了。” 白兴言再度回头,果然看到白鹤染已经落在最后,好像脚底下不太利索,由迎春扶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身边随从说:“看样子像是崴到了脚。” 小叶氏因为离得近,这话清楚地听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心下快速分析,随即出言提醒:“不是说二小姐是有功夫在身的么?怎么可能轻易就崴了脚。就连眼睛看不见的姐姐都走得好好的,二小姐是不可能崴脚的。” 白兴言本不喜一个女人家掺合他的事,但小叶氏这番分析又很有道理,一向懦弱只知道听她姐姐话的女人头一次让他感觉到有了自己的头脑,这让白兴言觉得十分意外,也很新鲜。 白鹤染既然不是崴了脚,那么她落到最后面就是有原因的,他抬头往上瞅瞅,距离这条山路最窄的地方还有十几步路就到了,那里有他的部署,无论如何他不想错过白鹤染落单的这个机会,毕竟他不想连着红氏一行人一并折损。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跟身边随从道:“依计行事,准备动手。” 那随从点点头,脚步加快走在了白兴言前头,在经过前方十几步远地方,脚底下很有规律地狠跺了几下。小叶氏因为细心留意着,故而看得出那便是一种信号,在那个地方就要发生一件大事,老爷要对二小姐下手了。 她不再做声,只默默地跟在白兴言身后,经过那处时,白兴言特地拉了她一把,看起来像是在扶她,实际上却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因为她看出门道来,白兴言有意安抚,故而扶了这一把,甚至用指尖在她手心处轻挠了几下。 小叶氏的脸红了又红,心里却是高兴的。 身后,白花颜也被扶着过来,很快地,白家人一个一个都顺利地经过最狭窄的那处山路,唯有落到后面的白鹤染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她的父亲理都没理她,就当没看见一样,转身就继续往山上走。 她轻轻冷哼,提醒迎春:“别跟着我,假装崴了脚站到后面去,离我越远越好。” 迎春不放心,想再给自己争取争取,可又拗不过她家小姐,只能听命行事。可是她心里明白,小姐有如此安排,怕是知道就快要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呢?迎春懊恼得直想哭,早知道就由她陪着老夫人,让默语跟着小姐就好了。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就算真遇了事也没有用啊,反而拖了小姐后腿。 此时,白鹤染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地面,有一处地方土地明显被翻动过,有几处刚冒芽的小草都被掘了根,散处地扔在边上。山路本就崎岖,最狭窄的那处地方更是两面都临着悬崖,在这种地方动手脚的目的就很明显了,是想将她打落悬崖下面,不死也掉半条命。 她面色愈发阴寒,当爹的曾杀死她的双胞胎哥哥,今日又要置她于死地了,这种手段比之前世的白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想不明白,这样的人还生孩子干什么? 她脚步继续向前,前方不远处,红氏几人停了下来,担忧地看着她,叶氏和白惊鸿还是走得最慢,正摸索着经过土地被翻动的地方。她脚步加快了些,很快就也踏了上去,就在白惊鸿刚刚为走过最危险之处松了口气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个阴寒寒的声音传了来:“大姐姐走慢些,咱们是姐妹,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话音刚落,突然地面颤动,土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拱,正好拱在白鹤染的脚底下。她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向前扑去,一双手奔着白惊鸿和叶氏就抓了过去。 而这时,白蓁蓁竟看到地底下居然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恶鬼一般抓上了白鹤染的脚踝。 白蓁蓁惊得一声尖叫,白浩轩也跟着喊了声:“二姐姐小心!”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白鹤染的脚踝被那只手抓住,狠狠地抛向左侧悬崖。 白兴言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子斜飞出去,眼底闪过兴奋的目光。这个女儿终于要死了,从这么高的山崖摔去岂还会有活命的可能?更何况他还在山下面也做了部署,一但人没死,立即会有暗卫补刀,以确保务必让其丧命。 白兴言唇角的笑意已经快藏不住了,却在这时,突然发出白鹤染竟不是自己一人被抛出去的,她往前扑的时候一双手死死地抓住了叶氏和白惊鸿,以至于她腾空之后叶氏和白惊鸿也跟着飞了起来,直接往悬崖下面掉了去。 山林里喊起白惊鸿和叶氏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叫得白兴言的一颗激动的心一下就沉了。 他直冲过去,趴在地上往悬崖下面看,同时口中叫着:“惊鸿!叶柔!你们怎么也掉下去了?”这话是给地底下藏着的人听的,也是给悬崖峭壁上隐藏的暗卫们听的,意思是让他们先不要动手,二夫人和大小姐也掉下去了。 可话刚喊完,却发现白鹤染并没有像他想像中的那样直接掉到崖底,而是被挂到了一棵树上。她一只手抓着树干,另只手反拽着白惊鸿的后脖领子,脚上还吊着叶氏,正一颤又一颤地晃悠着,像是在荡秋千。 此时白鹤染的一张小脸正向上仰起,刚好跟他对了个正着,他看到白鹤染眯起来的双眼,听到白鹤染扬着阴嗖嗖的声音说:“父亲可真是选了一条好路,这怎么走着走着还能见鬼呢?地底下埋着的死人都能伸手害人了,你说咱们是不是该给过路鬼魂也烧些纸钱?” 白兴言听着这话头皮都发麻,可他顾不上跟白鹤染置气,只大声询问道:“惊鸿,你怎么样?叶柔有没有事?” 白惊鸿直接吓哭了,不停地喊着:“疼!疼!我的脸好疼啊!” 下方,叶氏心里猛地一哆嗦,赶紧开口道:“惊鸿不怕,只是树枝刮到了一些,比上次被花颜挠的浅多了,没几日就会好。你放心,你父亲一定会救我们上去的。” 叶氏是故意这样说的,实际上,她已经感觉到白惊鸿不知什么地方正在往下滴血,那些血迹流淌到她的脸上,又腥又烫。此时又听白惊鸿喊脸疼,她心里当时就咯噔一声,只怕这伤是伤在脸上了。 叶氏害怕了,白惊鸿靠的就是这张脸,若是现在就让白兴言知道她这张脸已经伤了,或是毁了,只怕那个无情冷血之人会直接选择放弃,不救她们上来。 她必须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她的儿子还在大牢里,她若是死了,谁救他出来? 白兴言听说只是划伤,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他的惊鸿没事就好。可这口气还没等松完呢,却听到白鹤染的话又幽幽传了来:“二夫人怎么知道她伤成什么样?还知道比上次被挠出来的伤痕要浅?怎么,你的眼睛又能看见了?” 叶氏一愣,赶紧解释:“我猜的,我猜到的。” “哦,猜的。”她笑了起来,“父亲,我来告诉你,大姐姐的脸划到了山石上,在右脸颊上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来,皮肉外翻,正不停地淌血。以我的医术所断,这伤就算治好了,脸上肯定也要留疤,而且还是不小的一道疤,她这张脸算是毁了。” “什么?”白兴言惊了,脸毁了? 下方,白惊鸿被吓得嗷嗷大叫,一声一声地嘶吼着:“不!不!我的脸!我的脸啊!” 叶氏也吓坏了,赶紧也叫了起来:“不要听她的,老爷,不要听她的。后宫里有平疤痕的药膏,我听姑母说起过,前朝有个妃子挨了打,满身都是疤,后来就是用了那种药膏治好的,还成了宠妃。所以老爷,你千万不要听这个小贱胡说,惊鸿的脸就算坏了我也能把她治好,待我们回去之后我立即叫人跟姑母求药,一定能治好的,你相信我!” 白兴言也犹豫了,真的有那样的药? 身边,小叶氏也奔了过来,小声提醒:“不管有没有那种药,大小姐和二夫人都不能在这种时候折损,姐姐的背后除了叶家还有郭家,一旦追究起来,对老爷没好处。” 白兴言一下恍悟,是了,除了叶家还有郭家,叶家只有一个太后,但郭家却是供着一位立过战功的老将军,那是在皇上跟前都说得上话的,得罪不得。 而这时,白鹤染的声音也又传了来:“父亲考虑得如何了?你要是说大姐姐没什么用了,那我现在只需一松手就能把她给扔下去摔死。至于脚底下挂着的后娘,踹一脚也能踹个一了百了。但若是想救她们上来,父亲,你就必须得先救我……” 第203章毁了你的脸,毁了你们的希望 救不救人,这对于白兴言来说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知道,就在白鹤染抓住的那棵小树杈子边上,就有他埋伏下的人,只要他能狠心舍了叶氏和白惊鸿,他的人就有把握砍断树杈,将这个女儿一举灭杀。 可是舍了那对母女,他的大业还有什么奔头?没了叶家和郭家的推动,没了白惊鸿这样倾国倾城的俏脸,他还有什么希望当上未来的国丈,一人之下,成人之上? 小叶氏往下方看了一眼,心中快速起了思量,然后扑通一声跪到白兴言面前,大声道:“求老爷救救姐姐和大小姐,妾身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姐姐和大小姐平安。” 她这话是说给叶氏母女听的,她知道即便自己不求,白兴言最后的选择也一定是保住她们。所以她必须得求,她得向她的姐姐表态,声明她是跟她们站在一边的。 小叶氏一边大声地求着,一边也向白花颜递眼色,白花颜立即明白过来,当即顾不上累,连滚带爬地到了白兴言面前,也跟着道:“父亲救救母亲和大姐姐,求求父亲了。” 白兴言心中叹息,这好不容易安排下的伎俩,又泡汤了。 在白兴言的示意下,身边随从只得救人,很快便将三人都拽了上来。人上来后他顾不上别的,直接就朝白惊鸿看了去,眼下最让他忧心的,就是白惊鸿那张脸。 可是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整颗心都凉了下来。 白鹤染说得没错,白惊鸿伤在右脸颊,伤口又深又长,皮肉外翻,血流不止。 什么宫里的伤疤膏,他白兴言做了这么多年的文国公,也没少跟皇宫打交道,他又不是傻子,更不是对宫里那些东西一无所知。伤疤膏再有效,也只是针对浅浅的伤疤,就眼下白惊鸿这个鬼样子,除非换一张脸,否则神仙都恢复不了她的面容。 “怎么会这样?”他失落地跌坐在地,看向白惊鸿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和嫌弃。“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惊鸿你可明白,没有了这张脸意味着什么?” 白惊鸿整个人都是慌的,也是懵的,她想摸摸自己的脸,可是手指一触上去就疼得直打哆嗦。她抓住身边的丫鬟大声问道:“花枝,我的脸怎么了?你快告诉我,我的脸怎么了?” 花枝也吓傻了,可更多的是跟白兴言一样的绝望。大小姐的脸毁了,那就意味着前程没了,她跟着一个没有前程的小姐有什么用?主子都没出息下人还能有什么指望? 于是,白惊鸿从花枝的脸上也看一了深深的绝望,这一个绝望两个绝望,她自己便也明白,怕是这张脸真的保不住了。可是她的命运靠的就是这张脸啊!脸要是毁了她还有什么出息?未来的东秦会接受一个毁了脸的皇后?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白惊鸿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给白兴言磕头,“我的脸一定能治好,求父亲不要放弃女儿,我的脸一定能治好的。” 白兴言长叹一声,也无可奈何。唯今之计除了尽量试着去给白惊鸿医治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若是刚刚他就看到白惊鸿伤成了这样,那么说什么他也不会放过这个除掉白鹤染的机会,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废掉的白惊鸿而中断自己的计划。 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吃,人都已经救上来了,再说什么都是晚的。 他站起身,沉着脸吩咐身边的随从:“你们背着大小姐和二夫人上山,其它人,继续赶路。”说罢,大步迈了出去,将身后的家人远远甩开。 白蓁蓁挽住她二姐姐的胳膊,惊魂未定地道:“可真是吓死我了,方才到底是什么情况?地底下怎么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光明寺不是圣地么,怎么还带闹鬼的?” 白鹤染失笑,“哪来那么些鬼,不过是有人派了擅长土行的高手埋伏在土里,就等着我从这处经过时作恶,想把我打落山崖。可惜,失败了。” “人还能埋伏在土里?”白蓁蓁实在惊讶,“不得憋死啊?” 红氏在边上告诉她:“我曾听人提起过,是有一种专修土行的功夫,练得好的人不但能长时间埋伏在土里,甚至还能在土中行走,十分厉害。” 白蓁蓁随口骂了句脏话,然后给下了结论:“那特么的不就是虫子么,虫……哎,姐,你干什么去?”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白鹤染转了身又走回了之前伸出手来的那块地方,当时就吓了一跳。“姐你还敢去? 这一嗓子动静大了些,走在最前头的白兴言都听见了。他脚步停下来扭头去看,正看到白鹤染走到了那处地方,然后蹲下身来搁那块儿自言自语。可因为离得远,他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丫头突然折返回去,一定没什么好事。 的确是没好事,此时的白鹤染正手指弯曲,以指关节轻扣着地面,轻飘飘地道:“土行的功夫也没多高的难度,无外乎就是闭气功练得好罢了,这种不入流的本事我五岁就会,六岁就已经能在土中行走。可是你却练得不太到家,人是埋进土里了,却一步都走不了,我要是在这里再多蹲一会儿,怕是你就得憋死吧?” 她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只是真可惜,本小姐还要赶路,没工夫在这里跟你干耗,但又不能任由着你白害我一场,怎么办呢?”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翻翻荷包将金针翻了出来,再以手在土地上摸索了几次,随即手起针落,瞬间就往地面刺了五下。“在里面闷着吧,也省得出来之后还得挖坑再埋。敢加害于我,你也就失去了再看见阳光的资格。本小姐不愿出手要人性命,但并不代带我不会出手要人性命,只看你们是否触及到我的底限。” 她站起身来,见白浩轩正看向她,于是走过去摸摸那孩子的头,道:“姐姐不是教你如何害人,而是在告诉你一个道理。善良是美德,但是却不能愚善,否则就只会让坏人欺负到你的头上。要学会守护好自己的生命和自尊,当有人把刀架到你脖子上时,你就反手刺他一剑,告诉对方你不是好惹的。当然,这样做也需要有底气和本事,你愿意拥有这样的本事吗?” 白浩轩用力点头,“轩儿愿意。轩儿要保护姨娘和姐姐,将来也要保护二姐姐。” 白蓁蓁“切”了一声,“什么二姐姐,她是我们白家最早出生的孩子,原本该是大姐姐的。轩儿你记住,那白惊鸿和白浩宸跟咱们狗屁关系都没有,用不着把他们当自家人看。” 红氏对此也十分赞同,“对,染姐姐才是你的大姐姐,是跟你一脉相承有血缘关系的。白惊鸿和白浩宸那两个,根本不是咱们白家的人。” 白浩轩再次点头,“轩儿都记着了,姨娘放心,轩儿长大了一定会有出息,会保护你们。” 白鹤染笑了起来,“轩儿真乖。”说完,突然抬起头,迎着白兴言就看了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敌意四射。 白兴言此时是又恨又气,他断定白鹤染那几针下去,土里藏着的人一准儿没了性命,这简直让他心疼。会土行工夫的杀手是他押上了白家一处外宅的地契才请来的,却没想到如此轻易就折损在白鹤染手里,他是该说对方功夫不到家,还是该说白鹤染太不好对付? 又或者,是叶氏和白惊鸿的错,要不是为了保她二人,今日那个贱丫头一定跑不了。只要白鹤染死了,他就再也不用夜夜噩梦,就可以睡上踏实觉。 可惜,眼下这一切都成了泡影。他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白鹤染掉崖的过程中是怎么把叶氏和白惊鸿也给拖了下去的,不过才眨眼工夫而已,怎么就把走在前面的人也给拽下去? 二人目光相撞,浓烈的仇恨在这一撞间迸射开来。可白鹤染这种仇恨是带着不屑的,她看着白兴言就像在看一只猴子,眼中透着的尽是戏弄与嘲讽。 白兴言看到她往山崖下面指了指,起初还没明白是怎么个意思,可此时的白鹤染却已经飞身而起,就当着他的面、就当着白家众人的面,一跃而下,直朝着悬崖就跳了下去。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林氏甚至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惊呼,就连白兴言也吓了一跳。 这是干什么?好不容易上来的又要跳下去,难不成是在自杀? 可是,聪明狡猾如白鹤染,她的行为又怎么可能跟自杀挨得上边儿。白兴言此时已经惊出了一头冷汗,因为他想起来一个可怕的事情,他手底下的那些暗卫此时就在悬崖中间藏着呢,是为了配合那位土行的杀手,帮对方补刀的。白鹤染这一跃莫非是……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底限已触,以她白鹤染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不把对方的老巢连锅端了。她这一跃一跳,目标就是半山腰挂着的元赤等人。 助纣为虐,竟妄想取她性命,统统该死! 然而…… 第204章王妃您还满意吗 然而还不等白鹤染动手,就嗖嗖嗖嗖几声,无数具尸体被人从悬崖底下抛了上来。 最后一声嗖,是白鹤染回来的声音,人落地时一脸懵比,这特么是……自杀了?她还没下手呢,怎么一个个都死了?还都往上死,尸体也被抛了上来? 正纳着闷,就见悬崖下面又蹿上来俩人,其中一位她认得,正是跟在君慕凛旁边的落修。 “王妃没吓着吧?”落修笑嘻嘻地跟他行礼,“方才看王妃玩儿得乐呵,属下就没出手,毕竟殿下说了,一定要等王妃您玩儿够了才能出手,否则您要是不尽兴,咱们兄弟回头也是得被殿下打一顿的。这会儿见您是下去清剿的,那这种事就不需要您动手了,属下来做就是。” 他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王妃您看,还满意吗?” 白鹤染干笑两声,满意,太满意了,不但人死了,每个人脸上还都被打了两道血叉,杀人还杀出艺术感来了,也是不容易。 “他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处遇袭?”她问落修,“君慕凛人呢?他没来?” 落修道:“殿下没来,今儿个清明,宫里也有法会,其中一场是为过世的贵妃娘娘做的,所以两位殿下都得留在宫中祭祀。但殿下说,白家今日祭祖肯定要出事儿,便让属下带人早早就在府门外埋伏下来。半夜那会儿属下看到有人出了府,便悄悄跟了过来。” 白鹤染点头,“他到是想得周全。我会记得在光明寺为贵妃娘娘烧柱香,你回去跟十殿下说,谢谢他细心安排,后面的事我自己来做就好。” 落修也不多言,只抱拳道:“一切皆听王妃安排,请王妃千万小心。”说罢,带人走了。 白鹤染转过头看向白兴言,再指指地上的那些尸体,笑着扬起声来:“怪不得今日父亲身边的随从换了人,原来眼熟的都在下头埋伏着呢!不过真可惜,现在人全死了,父亲手里的暗卫是不是不够用了?应该也没银子再去请新的吧?要不要女儿我帮你请几个?” 白家人被这一出又一出吓得不清,特别是那些尸体抛上来的时候,白惊鸿的心凉了个透底。看来不只是她们对付不过白鹤染,她哥哥对付不过白鹤染,就连父亲自己也对付不过啊!白鹤染这个贱人,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她给弄死? 红氏也是阵阵心寒,她随着白鹤染一并说道:“如果暗卫是为了保护老爷而死亡,妾身会从公中出银子让老爷去雇新人入府。但若是因为他们帮着老爷要害咱们自己人而丧了命,那公中的银子老爷肯定是一文都拿不到的。” 白兴言气得混身发抖,先是聂五,现在又是元赤等人,他身边的暗卫折损至今,已经一个都不剩了。身边这两位根本不是暗卫,而是那土行杀手带过来帮忙的,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他们……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再回头去看跟在身边的那两个人,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身边哪还有人,不知在何时,那二位已经悄悄离开,无影无踪了。 白兴言周身散起阵阵凉意,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伸着脖子等白鹤染给他来上一刀,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不但如此,宰了他之后对方还要霸占他全部的家产,享尽本他来享受的的荣华富贵。 白兴言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他斗不过白鹤染,散尽家财都斗不过她,难不成这辈子就只能认命了?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白鹤染和红氏的话,憋了半天,最后一扭头走了。白鹤染冷哼,高声提醒他:“这些尸体父亲还是着人处理下,以免冲撞到其它人,被人报了官可就不好了。” 白兴言气得直磨牙,只得冲着身后大喊:“白家的奴才都给我留下处理!” 于是一群跟着来打下手的小厮主动留了下来处理尸体,其它人继续上山。 这一出大戏可把那殡仪先生张典给吓傻了,这是现场杀人啊,而且还杀了不只一个,文国公府的人活得也太精彩了,太可怕了。他全身都打着哆嗦,要靠个丫鬟扶着才能继续走路,一边走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早知道给多少银子也不接这个活儿,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终于,一行人上了光明峰。期间白惊鸿晕了过去,是一路被人背上山的。 老夫人那头早就在寺里等着了,这会儿就看到白惊鸿一脸血的被人背上来,叶氏也一身狼狈的摸瞎走路,就连那张典都两腿发软,一时不解,疑问的目光立即投向白鹤染那边。 白蓁蓁主动过去小声给她讲经过,听得老太太简直目瞪口呆。 叶氏叫人找东西将白惊鸿的脸给蒙了起来,这件事情需要保密,否则这脸坏的事一旦传出去,白惊鸿就彻底完了。 她摸到白兴言身边,苦苦相求:“老爷,惊鸿不能再留在寺里了,需得马上派人将她送回去,送到叶府,让叶家派人进宫求医求药,方能治好她的脸。老爷您放心,这张脸一定能治得好的,宫里一定会有珍奇药材能治好这张脸,求老爷千万不要放弃惊鸿。” 白兴言对能治好这话一点都不报希望,伤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治得完好如初。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想着万一还有希望呢?万一宫里真有奇药呢? 于是点了头,派人抬了轿子过来,送白惊鸿下山。 红氏小声问白鹤染:“她那脸真的还能治么?” 白鹤染笑了开,“那就得看谁去治了,如果是我,兴许还真有一线希望。可惜,我是不会帮她的。便让她下山去吧,也让叶家感受一下希望破灭是个什么滋味。” 她说这话时,目光不经意间向那小叶氏投了去。 今日上山过程中她便发现小叶氏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从前那是个没有主意、只会低着头给大叶氏做跟班儿的一个人,今日却一直跟在白兴言的身边,哪怕也累得脸都发了白,还是咬牙挺着。就像现在,小叶氏依然站在白兴言身边,正背对着她跟白兴言低声耳语。 她摇头感叹:“咱们白家的祸害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红氏不解,“二小姐说得是谁?谁被吹又生了?” 她摇摇头,“感叹而已,有没有那个生的能力,还得看她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小叶氏想要出头就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打败她的姐姐叶之南,从而取代那个二夫人的位置。就是不知道,一向怯懦的小叶氏能不能翻得过这个身来。 彼时,小叶氏正在跟白兴言小声说:“老爷无需恼怒,匆忙之下必有疏漏,凡事都是如此,因而不必太放在心上。若真的能如此轻易就将人除掉,那她也就不至于成为老爷的心头大患。这次不行就下次,下次不行就下下次,总之妾身会一直站在老爷这一边的。”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再道:“这些年妾身也存了些私银,本是想给五小姐留着充嫁妆的,但眼下老爷这边才是急用,待回去之后妾身都取出来,给老爷拿去雇新的暗卫。您是堂堂文国公,身边没有人贴身保护肯定是不行的。妾身没本事,也就只能帮上这些,老爷不要嫌弃。” 白兴言十分意外,因为这小叶氏从前根本就是个什么主意都没有的人,就连这顿是喝粥还是吃干饭都要听她姐姐的,今日却能说出这番话来,实在叫他刮目相看。再想想这一路上山小叶氏的表现,便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妾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这样想着,随口便将话说了出来,小叶氏听了便道:“经历得多了,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二小姐,她不也变了吗?妾身没那么大的本事,但妾身心里存着的全是与老爷之间的情份,所以为了老爷妾身也要坚强起来,不能拖了老爷的后腿。” 白兴言点点头,越来越喜欢这小叶氏。 眼瞅着白兴言眼中的赞许,小叶氏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挺而走险走上了这条路,她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二夫人的势头越来越弱了,就连大小姐都濒临废弃的边缘,她若再不为自己打算,等将来二夫人和大小姐彻底失势的那一天,她的命运也好不到哪去。 为了女儿,为了她的花颜能有出头之日,为了她们母女能够在国公府立足,为了有一天不跟着二夫人一起被扫地出门,她必须坚强,必须用自己的头脑为自己搏出一片天来。哪怕这片天是灰色的,也总比下地狱要好得多。 红氏顺着白鹤染的目光看了去,多少也琢磨出些意思来,于是眉心紧锁,开始将大叶氏和小叶氏在心中做起比较来。然而她并不看好小叶氏,毕竟白花颜跟白惊鸿差得实在太远了。 清明当天,寺院里客房很空,香客们都是提前来,过了清明晌午就都下山回家了,就连光明寺主持方丈都没想到竟还有人家赶在这时候来祭祖。 白家所有主人都分到了单独的客房,白鹤染的客房被安排在最边上,紧靠着山崖,推开窗子就能感受到山峰凛冽峭壁峻寒。 她看着窗外景色,笑着对默语说:“你看这地理位置,是不是正适合杀人越货?” 第205章阎王殿何时来索赔? 默语和迎春都觉得这间客房一定是被刻意安排的,否则怎么别人都住在中间客房,就只有她们贴了边儿? 默语说:“小姐夜里安心睡,奴婢在外头守着,绝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迎春却在纳闷:“老爷身边的暗卫都折损在半路了,他还能用什么人再偿事端?总不能亲自动手吧?还是说人没死干净,老爷还留了后手?” 留没留后手白鹤染也不知道,但是她却十分肯定白兴言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离开上都城住进寺院里,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白兴言绝不会轻易放过。且她相信,除了半路那一档子事外,白兴言一定还有其它的安排。 默语告诉她:“适才奴婢陪老夫人从前路上山时,老夫人让奴婢回来后就跟小姐说,不如干脆把老爷铲除算了,再留下去必成祸害,老夫人担心他做事太离谱,弄不好会祸连整个白家,连二老爷和三老爷那边都逃不掉,都得被搭进去。” 迎春听了这话后,眼底现出哀伤,叹了口气道:“能让一个母亲说出这样的话,心算是已经伤透了。但凡老爷还有一丝人性,老夫人都不可能亲口说出要杀掉自己儿子的话来。” 默语也是气愤,“这世间多少人都没有母亲,多少人想孝顺都没有机会,他到了这个岁数母亲还在健在,非但不觉得是上天对他的的恩赐,还反过来昧着良心一味算计,这种人简直就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她说得咬牙切齿,因为她没有双亲,从记事起就不知道爹娘是谁,在什么地方,是生死是死,为何要抛下她。她是那么的羡慕有亲人在世的人生,可惜有些事就是求不得。所以她想不明白,自己那样奢望都不及的事情,为何拥有这些的人却不懂得珍惜? “如果能让我再见到我的娘亲和爹爹,我一定会把我所拥有的最好的都给他们。”默语说得凄苦,“可惜,我的爹娘很有可能已经死了,因为叶家培养我们这些人时就曾说过,我们都是孤儿,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 迎春在边上一个劲儿地给她递眼色,见默语实在不明白,急得直跺脚,干脆开口道:“默语,别说了,小姐心里该不好受了。” 默语一愣,随即想起淳于蓝也已经过世的事情,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于是赶紧道歉:“小姐,奴婢不是有意,您别多想。” 白鹤染笑笑,“没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早没了当初那样悲伤。只是,悲伤可以冲淡,但仇恨却绝对不能忘记。我的母亲因何而死,我的同胞兄长因何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这一笔笔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着急,咱们慢慢算。至于那白兴言,我能理解祖母的心情,但是人现在杀不得,在他身上还有秘密没有挖出来,我总得知道那个让他连在催眠状态下都不敢说出口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同我的母亲和兄长到底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说着,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白蓁蓁大大咧咧地跑了进来,一进了屋就咋唬了开:“卧槽,咱们那个爹是不是太过份了?居然让你住在这种地方,我打听了好几次路才找来这里,寺院的和尚都说这屋子平时不住人,连寺里的和尚都不愿意过来住,他抽什么风把你安排在这儿?”一边说一边推开窗往外看,一看之下又皱了皱眉,“姐,搬家吧,这地方住不得人。他绝对是故意的,你要是睡在这里,今天晚上不出事才怪。到时候夜黑风高,不管你是怎么出的事,他都会说成是你夜里睡糊涂了,把窗子当门,摔了下去。” 白鹤染觉得这丫头对白兴言的分析实在很是精准到位,让她住这样的客房,存的不就是那种心思么。可惜她没有梦游症,更不可能把窗子当成门滚下山去,到是极有可能被人从山体上动些手脚。到时候山体塌方就是她命里当绝,任何人都没有责任。 “怎么还愣神儿了?”白蓁蓁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到底搬不搬?” 白鹤染摇头,“不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只有正面迎敌,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攻击他的意志,让他在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教训中明白,想对付我,没有那么容易。” 白蓁蓁也不劝了,她知道这个姐姐如今性子坚韧,决定了的事是劝不住的。于是她坐下来,开始进行下一话题:“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始跟着你练武?上一趟山把我累得腿都要断了,怕是再这么折腾几句就得直接交待了这条小命。我还想多活些年呢,所以姐,你早点教我吧,省得咱爹下回再出什么阴招时我太遭罪。” 迎春听了这话也立马把一只手举了起来,“奴婢也想学功夫,不管是小姐教还是默语教都行。奴婢现在这两条腿还直打哆嗦,刚才想给小姐端碗茶,结果不但腿哆嗦,胳膊也打颤,一碗茶端到门口就洒得连一半都不剩了,就也没好意思往里端。小姐,奴婢也跟着练练吧,不指望成为高手,只只强身键体,以后遇着事儿不拖您后腿就行。” 默语赶紧把话接过来:“迎春姐想练体,我教你就行,别麻烦小姐了。” 迎春点头,“行,你教我。” 白鹤染见这几人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得也动起了心思。于是想了想道:“待祭祖之后吧,蓁蓁和迎春,包括默语,我给你们三人施一套针法,通通经脉,让你们两个不会功夫的日后练起来可以事半功倍,即便是默语这种已经有功夫在身的,也可以在内力上精进不少。” 三人十分激动,又扯着唠了好一会儿,迎春歇得差不多了,跟默语二人带着白蓁蓁的丫鬟小娥一并去了斋房,准备晌午的吃食。 白蓁蓁没走,留在屋里琢磨着问白鹤染:“姐,你说阎王殿那头怎么还没人来找我要赔偿呢?我可是挖了他们大殿的墙角啊,那些砖啊什么的需要赔银子的吧?我这银子都备下了,可是他们也不上门来要啊!要不等咱们祭完祖宗,你再陪我往阎王殿走一趟?” 白鹤染都听愣了,“还有急着被人索赔的?小丫头,你是惦记着九殿下吧?” 白蓁蓁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掂记那个阎王爷干什么?我就是好奇,毕竟上回抓我的那个人可是凶得很,要不是刚好遇着了你跟十殿下,估计他们得把我关押起来开堂审问。” “知道你还去?”她真是服了这个妹妹的胆子,“那种地方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去的吗?换了旁的人,别说半夜,就是白天都不愿意从那处经过,你到好,三更半夜挖人家墙角……我说蓁蓁,你是不是就想讹上那位九殿下,你要是就直说,这事儿我让十殿下帮帮你。” 白蓁蓁拍拍桌子,“我在跟你谈赔偿,怎么又绕到这上面去了?我跟那个阎王可没任何关系,我怕他还来不及躲他也来不及,你们哪里是帮我,简直就是在害我。” 白鹤染切了一声,“没见过你这么怕一个人的,口上说着怕,身体却很诚实嘛,一个劲儿的往人家跟前凑。不过我说蓁蓁啊,你才多大啊,十二岁就算情窦初开,也不至于开到你这个份儿上吧?是不是太早熟了?” “早熟么?”白蓁蓁不这样认为,“明明白燕语比我还早熟。更何况,在咱们东秦,女子到了十二岁就算到了被提亲的年纪,许多人家的亲事都是早早的订下,等到及笄就出嫁。否则一旦订得晚了,好的人都被别人先订走,到时候就只能将就。” “哦。”白鹤染点点头,“那还真是得早点儿,你也十二了,要不咱们商量商量怎么把九殿下给你订到手?” 白蓁蓁拍拍额头,“姐,你是怎么把话题又绕到这个上的?咱们不说那个阎王了行吗?” 她笑了起来,“不是我又绕到这个上,而是你一直都没有离开这个话题,三句不离阎王,五句不离出嫁,我又不傻,怎么听不出你的心思。” 白蓁蓁扶额,“那么明显么?” 她点头,“十分明显。” “唉。”白蓁蓁长叹一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怎么算着算着就把自己算到了这个坑里?姐,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从坑里给拽出去?我不想跟那个阎王扯上关系,他太可怕了,而且我听说他还十分冷血冷情,从前有许多试图接近他的女子都没得到好下场,那手段比你们家十殿下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想步那些女子的后尘,你帮帮我吧?” 白鹤染想了想,“到还真有个法子帮你,就是干脆把你们俩个也订了亲,这样你就是他明正言顺的未婚妻,他对待其它女子的手段就用不到你头上。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点头,我一定撺掇十殿下一起帮你,如何?” 白蓁蓁气跑了,临走时还放下狠话:“最好今晚出事摔死你算了,真烦人!” 她大笑起来,摔死?怎么可能。就算真的被人从这地方抛下去,凭她的一身功夫也不可能丧命,最多受点伤而已,且还是轻伤。 所以这客房她安安心心的住,甚至十分期待白兴言还能有多么精彩的表演。 然而,这一次她却料错了,白兴言的脑子在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终于上线了一次,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第206章白兴言的报复 这一夜,白鹤染住的客房没出任何意外,山体没滑坡,也没有人夜袭,更没有迷药,甚至就连只老鼠都没进来过。默语在外头守了一宿,守得都有些无聊了。 天刚蒙蒙亮时,白鹤染醒来,无奈感叹精神头儿用在防白兴言上真是浪费,本以为对方会利用这悬崖峭壁的客房做些什么,然而,这位父亲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惊喜。 她起了身,就准备把默语叫回去休息,这时,却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自远处而来,很多就到了她门前。房门咯吱一声响,迎春推门进来,“小姐醒了?醒了就好,咱们快过去看看吧,小少爷那边出事了。” 白鹤染心里咯噔一声,“轩儿出事?出了什么事?” 默语也从外头闪身进来,同时道:“小少爷怎么会出事?”那是白家唯一的男孩儿了,老爷再狠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血脉全断掉,那不成了断子绝孙么? 迎春急得直剁脚,一边把两人往外扯一边说:“奴婢早起去端热水,正看到轩少爷那边的人往这头跑,说是来跟小姐求助的。小少爷昨夜被蛇咬了,眼下人都快不行了。奴婢让她先去给红姨娘和四小姐报信,这头我回来说。小姐咱们快去看看吧!” 白鹤染立即吩咐默语将药箱提上,同时脚步未停,一路疾行去了白浩轩的住所。因为她住得远,所以赶到时红氏和白蓁蓁早都已经到了,就连老夫人都到了。屋里正传来老夫人悲痛欲绝的哭声,一声声唤着:“浩轩,我的孙儿啊!浩轩,我的孙儿啊!” 红氏也放声大哭,哭中带着诅咒:“谁害我儿,不得好死!” 白蓁蓁从屋里冲出来,正好跟她走了个顶头碰。一见她来了不由纷说就把人往屋里拽,同时道:“快,快救救轩儿,姐,你快看看轩儿还有没有得治。”一边说一边哭。 白鹤染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不停地发抖,口中偶有一股白沫吐出来,人已经在死亡的边缘了。 一个丫鬟跪在地上哭着说:“天快亮那会儿,奴婢听到外头有动静,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门,于是就出去看看。谁知道转眼的工夫回来,就看到有一条手臂粗的大蛇盘上了小少爷的身,一口照着脖子根儿咬了下去,咬完就跑了。都是奴婢的错,老夫人打死奴婢吧,奴婢没看护好主子,也没脸再活下去。” 红氏跪爬到白鹤染脚边,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抓着她的裙摆一个劲儿地给她磕头。 老夫人也哭着跟她说:“阿染,救救轩儿。这是我们白家唯一的根了,他要是出了事,我就是死了也没脸见你的祖父,没脸见白家的列祖列宗啊!” 白鹤染弯下腰,用了力气将红氏从地上给捞了起来,同时对老夫人说:“祖母放心,有阿染在,轩儿的命一定保得住。”说罢,一把接过默语手中的药箱,上前坐到了榻沿上。 白浩轩中的是蛇毒无异,且这毒不是单纯的蛇毒,依她通过屋内残留的气味判断,该是有人将这种蛇从小浸在毒液中养大,至少也得养了几十年光景才能咬出这么大的创口。 这应该算是一种变了异的蛇,以至于她虽给过白浩轩避毒的荷包,却没能抗住用特殊手段强行将物种变异后产生的毒素。 蛇毒混合着多年沉浸的毒液,产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以至于这样的毒天下难解,就连养蛇的人手里能不能有解药拿出来她都不好说。被这样的蛇咬中,不出一个时辰,必死无疑。 她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错估了那白兴言。将她安排在悬崖客房,让她将精力全部用在守卫自己这上面,结果她没事,对方从白浩轩这里下了手。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白兴言跟她动气,却拿自己亲生的儿子出气,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逻辑?还是说,毒蛇不是白兴言放的,是另外有人下的手? 白鹤染的目光阴寒起来,脑子里闪过几个身影,有叶氏,有白惊鸿,有白浩宸,甚至还有媳妇儿刚刚怀了男胎的二老爷白兴武。 可惜,都不尽然。叶氏瞎了,白惊鸿回去了,白浩宸在大牢里,二老爷两口子是当面干架不屑背后阴损的人。如果这些都不是,那还会有谁呢? 她眉心微动,问向身边众人:“你们可知咱们的国公爷昨晚宿在哪里?” 人们一愣,老夫人说:“佛门圣地,他肯定是该宿在自己客房吧?” 红氏却一声冷哼发了出来:“可惜,在那个人眼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圣地可言,他昨夜是宿在林氏房间的,” 林氏? 白鹤染蹙了眉,林氏…… 脑子里突然兴起一个荒谬的逻辑来,如果用舍去一个儿子为代价,换来给她以及红氏、还有老夫人以沉重的打击,这笔买卖划不划算?如果白兴言恼羞成怒之下不择手段展开疯狂的报复,那么以那个人的心狠手辣,杀死自己儿子的事情绝对干得出来。 如果正如她所分析,事情就还是白兴言做的,只是她有一种感觉,这事白兴言自己做不成,背后肯定有人在帮他。可又会是谁呢? 白鹤染不愿再多想,眼下救人才是要紧,只是救归救,也总得让行凶之人付出些代价。 她伸出手往白浩轩额头上摸了一把,低声轻语:“轩儿不怕,有二姐姐在,你不会有事。只是一会儿你若好了,先不要起身,配合着二姐姐演一场戏,也报一报你的这个仇。” 小孩子早已经说不出话来,但白鹤染轻轻柔柔的声音就像有法力一样,透过昏沉的混沌的意识清晰地传入他的大脑。白浩轩想点头,可是使不上力,想开口,可是说不出话。 白鹤染却能明白这孩子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话,于是在他脸颊上轻捏了下,“轩儿真乖。” 说完,将数枚金针从药箱里取出,引烛火消毒,先捻起一枚来,却不是扎向白浩轩,而是扎向她自己。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白鹤染用一枚金针刺入自己指腹,鲜血顿时就冒了出来。她将冒出血的手指直接塞入白浩轩的口中,只一个字命令过去:“吸,最少三口。” 小孩子本能地听话,狠狠地吸了她三口血,她这才将手指从他口中收了回来,同时另只手飞快地将消过毒的数枚金针,围着白浩轩被蛇咬出的伤口刺了下去。 金针有长有短,刺入肉里有深有浅,像是围成一个圈,可又不十分规范,看起来像是花瓣的形状,诡异又好看。 白浩轩在吸了她三口血后,其实就已经清醒过来。特殊的血液流入口中,刹那间就蔓延化开,化入脑,化入四肢,也化入心肺。随着血液化开,他的人也在一瞬间开始清醒,之后更是随着金针的刺入醒得更加彻底。 只是他恍恍惚惚还记得方才二姐姐同他说过的话,醒了也先不要睁眼,她要给他报仇。 于是他继续闭着眼睛,只是不再抽搐,也不再口味白沫,但却一动不动,仿若熟睡。 白鹤染看了一会儿,之后长叹了一声,“唉,实在是难办啊!” 白蓁蓁急了,“好好说话,别卖关子,怎么个难办法?轩儿到底有没有救?” 白鹤染说:“有救,我这金针就能救,但我需要一副药引子来助我这金针一臂之力。” 红氏急问:“那药引子是什么?不管多难,我一定都会找来。” 她笑笑道:“也没多难,只不过是亲生父亲的血罢了。就像刚刚我用自己的血喂他一样,我本以为血亲的血就够了,可没想到这蛇毒性太烈,我的血不行,必须得亲生父亲相助才可。” 老夫人立即吩咐下人:“去,将老爷请过来,让他为轩儿做引治病!” 下人匆匆去了,不多时,白兴言跟随着来到这间客房内。 白鹤染一直留意观察他的神情,只见那人进屋之后目光直接投向白浩轩,一眼看去后,目光中没有担忧,更没有心疼,而是带着几分诧异,更带着几分遗憾。看过了白浩轩,那目光又快速向她瞥了一下,虽很快就转了开,可她还是在那一瞥间感受到了对方浓浓的恨意。 这一刻她便知,自己猜对了。下手的人就是这位父亲,而原因则有两点,一是白天周密部署下不但没能把她杀掉,自己反而损兵折将,于是心头懊恼,以至于情绪崩溃,不顾一切地展开疯狂的报复,不惜一切手段对她进行强而有力的打击。 二则是冲着红氏去的。红氏强势回府,虽带回大笔钱财,却要走了中馈之权,自己把持在手里。不但让他这个文国公失去了随意取用的权力,也让他颜面尽失,更让叶家从此捞不到好处,会与他为难。 他如今对红氏已经由爱变成恨,但却又不能除掉。因为红家财富压人,他目前还得靠着红家过日子。所以他留着红氏,却要弄死白浩轩,他要让红氏知道,他才是一家之主,女人,无论如何都休想操控于他,否则眨眼之间便是人间炼狱。 白鹤染想到的这些,聪明如红氏又如何想不到?她瞪向白兴言,目光中迸发出滔天恨意…… 第207章你的儿子就得你自己救 “一大清早闹腾什么?”白兴言盯着一屋子人看了一圈,一脸不快地道:“此乃佛门清醒之地,鬼哭狼嚎的像个什么样子?” 老夫人指着榻上躺着的白浩轩质问他:“你说闹腾什么?你的亲生儿子被毒蛇咬了,你进了屋不先看看他是死是活,竟只顾计较鬼哭狼嚎?” 白鹤染冷哼一声:“父亲都敢在佛门清醒之地设埋伏杀人,跟你比起来,我们哭几声根本算不了什么,佛祖不会见怪,且要怪也是先怪你。天塌下来你顶着呢,我们怕什么。” “你再说一遍?”白兴言怒气冲冲地指向她,“厉嘴尖牙,像足了你那个扫把星的娘。” “像我娘?”白鹤染都气笑了,“我娘要是能赶得上我这点儿功夫,那就不至于一头撞死在国公府门口,就是要死,她也能先把你气死。由此看来,我这张嘴还真没像着我娘。”她偏头看看榻上躺着的小孩,问他:“你的儿子被毒蛇咬了,父亲真不打算过问下他的情况?” 白兴言看向白浩轩,只觉这孩子面色红润呼吸均匀,除了脖子上有个狰狞的伤口以及白鹤染下的那几枚金针之外,哪里像是被蛇咬过的样子。不由得心头起了诧异,不应该啊! “人不是还没死么,就急着哭丧?”他闷哼一声,负手立在客房中间,没有上前查看的意思,更没有一丝对儿子的心疼和同情。就好像被咬的是个不相干的人,生死都与他无关。 红氏气得直哆嗦,当时就拧着白蓁蓁的耳朵告诉她:“你给我看清楚了,将来你要是也选了这么个男人,我就是把你给打死也不会同意你嫁。” 白蓁蓁疼得直咧嘴,却也知道娘亲不是冲着她发火,而是恨面前这个父亲不尽人情,没有人性。于是她大声道:“姨娘放心,将来若是我爹敢把我嫁给像他一样的王八蛋,我就是一头撞死也绝不会听他摆布。” “放肆!”白兴言大怒,“你们一个一个想造反不成?” 白鹤染勾起唇角,一脸讥讽地看向他:“造反不至于,毕竟你也没什么值得我们一反的,就一座文国公府而已,还是靠红家养着的,你说说你还有什么?白兴言,别怪我没提醒你,真要反了你,易如反掌。只是到了那一天,你将一无所有,而我们,则会过上家合万事兴的好日子,有花不完的钱财,享不尽的喜乐。你再作死,我就将人全部带走,另建一座白府。” “你——”白兴言被堵得心都在绞痛,白鹤染说的话句句扎心,句句剜肺,他狠不能冲上前去撕烂了她那张嘴!可惜,他没那个本事,他打不过白鹤染。 “我什么?”白鹤染轻蔑地看着他,“有叫嚣的工夫,你不如多关心一下儿子的伤势。轩儿现在被毒蛇咬了,我用金针控制住了毒素的蔓延,但想要彻底清毒,还需要一味药引子。这药引子我也想好了,正是父亲你。” “我?”白兴言一脸疑惑,“你什么意思?本国公如何成为药引?” 白鹤染告诉他:“就是将你的血放出来一点点,混入药材中煎制,便可。” “用本国公的血?”他懵了,“凭什么要用本国公的血?如果需用血为引,谁的血不行?非得本国公的?你到底会不会解毒?不会的话就莫要怪力乱神,本国公可以立即派人回上都城内请名医为轩儿诊治,用不着你在这胡作非为!” “上都城名医?”白鹤染笑了,“那你就去请吧,只是还有两件事我必须得说在前头。一,轩儿的毒拖不了那么久;二,上都城内八成的大夫如今都长着同一条舌头,我说这样治,你去问问谁会说不是这样治。” 她的话听得白兴言阵阵心凉,是啊,经过上次义诊一事,白鹤染的名望可谓如日中天,上都城的那些大夫以国医夏阳秋为首,哪个不听她的话?就连宫里的御医想造她的反,也得看那十皇子的脸色。如今的白鹤染简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去哪儿找敢跟她唱反调的大夫? 他沉了沉心思,决定放弃找大夫这个话题,于是转而又问道:“那为何一定要用本国公的血?这么多下人在,随便找哪个放血不行?” 白鹤染摇头,“别人不行,必须得你。因为这个药引子需要父子相承,除非你说轩儿不是你亲生的,否则就只能由你来放血。”她说到这里,面上扬起一个狡猾的笑来,“父亲该不会为了不放这个血,而昧着良心不认亲生儿子吧?那你惩罚的可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给自己扣了一顶绿帽子。当然,你要不介意这个,那就当我没说。” 白兴言又被堵没了话,绿帽子肯定戴不得,放血他也不情愿。可眼下他人已经来了,事情也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不救肯定说不过去,可这救……该是怎么个救法? 他问白鹤染:“需要本国公多少血?” 白鹤染挑挑眉,“看我心情。” “你刚刚不是还说只需一点点?”白兴言简直无语,看心情是个什么意思? 白鹤染“哦”了一声,“一点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具体需要多少还得看这毒中得深不深,久不久。总之,父亲若是还想再多废一会儿话,那需要的血肯定就会更多。” 白兴言咬牙,“那你就赶紧的!今日还要准备祭祖,莫要因为这点小事耽搁了。” 白鹤染点点头,“的确,放血这点小事怎么能跟祭祖相提并论,咱们还是抓紧吧!” 她吩咐下人:“去准备盛血的容器来。” 有下人小跑出去,不多时拿了一只饭碗回来。 白兴言看着那大号的饭碗,气得大骂那奴才:“取这么大一只碗,你是想将本国公的血彻底放空吗?滚!换茶盏来!” 那吓人一哆嗦,下意识地看向白鹤染,只见白鹤染点了点头,说:“是拿得不对,饭碗哪行,去换脸盆来。” “你说什么?”白兴言吓了一跳,“脸盆?小畜生,你这根本不是解毒,你是想要本国公的性命!” 白鹤染急忙摇头:“不是不是,父亲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若想取你性命哪用得着费如此周张,半夜往你屋里走一趟就够了。你可别侮辱我的本事,我真的是为了解毒。” 白兴言脚底下晃了晃,险些站不稳。是啊,人家要想取他性命,半夜走一趟就够了,原本不就是天天半夜去折腾他么。可是换脸盆……这原理特么的跟夜里泡水一样,弄死他不是目的,目的是让他生不如死,反反复复地遭罪啊! 老夫人喝斥那下人:“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二小姐吩咐?快去换脸盆来!” 那下人一激灵,又一路小跑地去了。 老夫人语生心长地对白兴言说:“儿子跟女儿不一样,你这辈子若是连一个亲生儿子都剩不下,外头的人会戳你脊梁骨,你日后不管站到多高的位置上去,都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红氏也跟着道:“是啊!老爷应该也清楚白家想保住一个男孩儿有多难,当年我生轩儿时经历了多少磨难你也是都看在眼里的。你敢保证轩儿不在了,你就还有再生出一个儿子的机会?你敢保证咱们那尊贵的二夫人能允许白家再出一个亲生骨肉?” 白蓁蓁亦冷哼道:“别做梦了,她巴不得府里就只有她儿子一个,这样将来以后爵位都不用争不用抢,顺理成章就是他的。不过到时候外人就得质疑父亲您的生养能力,堂堂文国公,竟连个亲生儿子都留不住,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惧内。” 白兴言被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挤兑得他都有一种不想活了的心情。这哪里还是他的家,这分明是合起伙来想把他孤立。从前觉得美妾红氏是那么的好,又好看又有钱,生出来的儿女也都乖巧。可是怎么感觉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全变了呢? 不多时,那下人又跑了回来,手里捡着两只泡脚的大木盆。 白兴言又开始迷糊,说好了脸盆,怎么又换成脚盆了?这一只脚盆可有两个半脸盆那么深那么大,现在拿来两个,是想将他的血彻底放干?还说不是杀人,这不是杀人又是什么? 白鹤染笑着赞扬那下人:“真是个机灵的。”然后偏头吩咐迎春,“赏。” 迎春立即上前,从袖袋里掏出几粒银瓜子塞给那下人,乐得对方一个劲儿地给她磕头。 她笑笑,冲着白兴言招手,“来来来,坐到我身边来,我给你放血。” 默语都不用吩咐,直接就朝着白兴言走去,在白兴言还懵着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子,直接把人拽到白鹤染跟前,再从后面往膝关节处一踢,强行按坐在白鹤染身边的椅子上。 白兴言反应过来时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开默语力道十足的手,而这时,白鹤染那边也有了动作,只将她手夹三枚金针,动作迅速地向他面门刺了去,同时也道:“父亲可千万别动,否则乱了穴脉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口歪眼斜,重则性命丢失,我管扎不管赔,你自己看着办。” 白兴言知道,这就是铡刀架在脖子上,只有待宰的命了…… 第208章我要当家主母一起入药 白鹤染放血的手法着实奔放,直接在白兴言的腕脉处开了个口子,然后叫人把木盆架高,放在凳子上,再将白兴言开了口子的胳膊按到盆里,方才道:“就这么放着吧,什么时候放满了什么时候拉倒。”说着话又吩咐默语,“你在这处看着点儿,如果伤口凝结不再淌血了,就再补一万。一只手要是流得太慢,就两只手各开一刀,总之怎么快怎么来。” 默语点头,“奴婢明白了。”说完,又指指另外一只大盆问道:“这只要不要一并放满?” 白鹤染想了想,“看他承受能力吧,总之尽量多放,至于人嘛,留一口气就行,用不着太活蹦乱跳。”她说完就起了身,走到红氏跟前低声轻语,“红姨娘放心,轩儿早就没事了。” 红氏早在看到儿子吸了白鹤染三口血时,就已经知道没事了,这会儿又听到白鹤染亲口对她说,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就要跪下来给她磕头,又被白鹤染给架了住,“咱们之间不必这样客气。”说罢,又对老夫人说:“祖母也忙活了一个大清早,不如咱们先去喝碗喝粥,再回来看看血放到什么程度了?” 老夫人点点头,嫌恶地看了白兴言一眼,之后就跟着白鹤染出了屋。 默语留下来看着白兴言放血,另外还有两名僧人不知何时来到这处,就守在客房门外,一边一个站着,一脸严肃,寸步不离。 白鹤染起初还以为只是寺院的规矩,留人在客房这边照看的,直到当她经过那二人时,就听到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同她说:“王妃放心,这里有我兄弟二人守人,出不了错。” 她脚步微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人没停留,只是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紫眸皇子,禁不住眉眼弯弯,嘴角抿笑。 用早膳时,殡仪先生张典过来请示,说祭祖礼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问白家人是否可以开始准备,然后到大殿处集合。 老夫人长叹一声同那张典道:“这祭祖礼本就不该今年办,是有人想要借此生事端。祖宗是如何糊弄得了的,到头来事端全都报应到自己头上。不该做的事就不做,故而这祭祖一事便做罢吧!”说完,又对身边众人道:“待会儿你们几个同老身一起到前殿,去给祖宗上柱香,便算祭过了。至于大祭,还是再等两年一起祭才好。” 众人皆点头,那张典却有些为难,“准备了两天,不祭了?那这个银子……” 红氏开口道:“你放心,答应你的银子一文不少都会给你,另外走这一趟的辛苦费也会一并算给你。只是你须得记住,回去之后,不该说的别说,不该记住的也别记住。往光明寺这一趟发生过什么,你只当没看见就好,否则……” 张典赶紧道:“小人明白,小人都明白。夫人放心,出了这个门,小人就什么都没看见。” 老夫人提醒白鹤染:“记得给你母亲也上柱香,往年这些事都是老身做的,可民间有个老话儿说,长辈给小辈上的香烧的纸,地下的人都收不到。今年你回来了,便再给她多烧点纸钱,这些年她在那头也不容易。” 提起淳于蓝,老夫人又抹起眼泪来。 白鹤染点头,心中也升起几番感慨,只道这老夫人待那个过了世的儿媳是真的好,可惜她儿子不争气,好日子不好过,非得弄成如今这般。 几人用过了早膳便随着那张典到了前殿,简简单单给祖先上了香,白鹤染又给淳于蓝也上了香,还烧了些纸钱。还记得君慕凛母妃那个事儿,于是便给那个从未谋面的贵妃娘娘也添了柱高香,磕了三个头,算是尽了些孝心。 这些都做完,那张典也不再过多逗留,匆匆下山走人。 白鹤染等人回到白浩轩的客房那边,就见默语正握着白兴言的手臂不停地按着。迎春咧了咧嘴,看得直疼,“默语你这是在硬往外挤啊?” 默语点头,“越放越慢,不挤一挤怎么能把这两只大盆都装满。” 再看被她强行挤血的白兴言,此时已经是面无血色瘫倒在椅子里,要不是默语一直抓着他的胳膊,人怕是都得躺地上去。 白鹤染瞅瞅已经放了一盆半的血,点点头对默语说:“行了,够用了,把血止住,把人给我弄醒。睡过去就太自在了,哪能如此便宜了他。” 默语立即应声,随手从药箱里扯了两条白带子,死死地扎住白兴言的手腕,原本就不怎么容易往外流的血轻易就被止住。默语又扬起手掌在他脸上啪啪扇了两个耳光,用了大力将白兴言直接给打醒了。 白蓁蓁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感叹:“太帅了,我必须得学学功夫,这简直太帅了。” 红氏听了这话没反对,甚至补充了句:“让轩儿也跟着一起学,咱们红家出学费。” 被打醒的白兴言只觉浑身无力眼冒金星,想站起来,可身子一歪,直接摔地上了。 白鹤染走上前,看看大盆里的血,叹气摇头:“原本只以为父亲的心是黑的,却没想到血竟也是黑的。这黑乎乎的血像是染着邪气,如何能当药引子给人治病啊!” 白兴言差点儿没直接气晕过去,他好不容易放了两盆血,却被说根本没用?那血岂不是白放了?再说,哪里黑了?分明就是暗红色,人的血放多了聚集在一起,不就是这个颜色么! 可惜,白鹤染说是黑的那就是黑的,红也是黑的。于是她告诉白兴言:“这样的血按理说不能用,但我的丫鬟也是辛辛苦苦给你放出来的,总不能让她白受累,我再想想办法。” 白兴言听得想哭,丫鬟给他放血就受累?“你有那个心疼丫鬟的工夫,怎的不知道心疼心疼为父?被放血的是我,关那刽子手何事?” 白鹤染连连摇头,“父亲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都是有感情的,谁对我好我心疼谁。对于一个总想着怎么把我杀死的人,我是如何都做不到心疼他的。”她看了白兴言一会儿,突然眼一亮——“有了!” 白兴言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了?” “有主意了。”她指着那两只大木盆道:“之前我还在想,是不是要把这些血倒掉重新放,或许黑血放过剩下的多少能见点儿红。不过现在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只要父亲同意,这两盆血就还能用,不需要再重新给你放血。” 白兴言赶紧问她:“快说,是什么法子?” 白鹤染告诉他:“这样的血若想入药,需得找另外一样东西镇上一镇,镇住了血里的邪气便可以使用。只是这种东西不太好找,也需得父亲点头才行。” “是什么?”白兴言心头生出几许恐惧来,“你该不会是要断了本国公的手脚吧?” 白鹤染笑了,“父亲这个主意到是提醒了我,用你的手脚可比用别人的指甲好多了。” “恩?”白兴言一愣,不是用他的?是用别人的?于是赶紧又道:“不不不,还是用指甲更好些,用别人的指甲!” 白鹤染点点头,“这次便听父亲的吧!我便取旁人的十个手指甲来为你镇血,父亲的手脚就先留着,万一以后还有用呢!”她笑得一脸阴邪,“只不过取指甲的人挺有讲究的,因为是镇药,所以这个人的身份就要高贵,且必须得是国公府里除了父亲之外最高贵的那个。” 最高贵的?白兴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闷哼一声,“你看老身干什么?老身如今可跟高贵挨不上边儿,自从蓝儿死后,在那座文国公府啊,可就再没老身的地位可言,也没人再听老身的话。” 白鹤染也道:“是啊!若是从前祖父在世时,那祖母无可厚非是最高贵的那个,可如今父亲您是国公爷,除了您之外,当然得是您的正妻首当其冲,所以这个指甲需得取当家主母手上的方才镇得住血。父亲您看,是取主母的指甲还是断您的手脚?” 白兴言想都没想,当场就大喊道:“取她的指甲,就取她的指甲!” 他这也是自己受了苦正没地方撒气,听说要拔叶氏的指甲,当时就同意了。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遭罪?夫妻之间不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更何况昨日若不是为了救她们母女,白鹤染这小贱人早就死在半山腰了,取十个手指甲而已,当时疼一疼,过后还能再长出来,总比断了他的手脚要好得多,这也算是叶氏对昨日之事给他的补偿。 见他点了头,老夫人立即吩咐李嬷嬷去将叶氏给带来。白鹤染不放心,怕叶氏撒泼李嬷嬷拗不过,于是又派了默语跟着一起去。 很快地,叶氏就被默语和李嬷嬷强行拖了来,身后还跟着丫鬟双环,正不停地追问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连带着小叶氏和白花颜也一起来了,林氏也带着白燕语过来看热闹。 迎春从外头弄来一只大钳子交到白鹤染手里,人们就看到白鹤染捏着钳子冲叶氏挥手,阴嗖嗖地道:“二夫人快来,指甲入药,为我白家血脉尽尽做嫡母的义务!” 第209章我要文国公府永远姓白 白鹤染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嗜杀之人,更不愿在这佛门清静之地动手伤人鲜血淋漓。 奈何总有人与她为难,一次次将杀戮逼近于她,一次次将死亡之手伸向她,试图将她推进无尽深渊,永不超生。 她没有办法,被动防守不如反抗,更不如主动出击。那些整天都想着如何弄死她的人,她也不该让对方好好活着。 都说十指连心,那指甲便是心尖尖,她看着默语手持铁钳将叶氏的指甲一个一个拔下来,听着叶氏撕心裂肺的嚎叫,心中并没有复仇的快感,有的只是对这个家族更多的厌烦和绝望。 她不愿让叶氏因为疼痛而昏迷,便以金针刺入穴道,令其时刻保持清醒,眼睁睁地看着十个指甲被拔掉的全部过程。她告诉叶氏:“不是我残忍,我只是要让你知道何为因果循环,何为报应轮回。那些你们曾经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早晚有一天都会报应回来。” 叶氏的眼睛看不见,可还是顺着她的声音将头转过来,咬牙切齿地向她发出诅咒:“白鹤染,你不得好死!” 这话一出,不等白鹤染有反应,老夫人最先不干了。她气得一把甩开李嬷嬷,大步上前狠狠一巴掌甩到叶氏脸上:“身为嫡母,竟敢诅咒我白家的女儿不得好死,如此毒妇如何当得起我白家的主?做得起我白家主母的位置?叶之南你给我听着,老身自今日起绝不承认你是我白家媳妇,不管我的儿子认不认你,老身绝对不认!待回京之后,老身自会书信于上都城内各官宅府邸,表明我的立场,你叶之南即便一直生活在我白家,也永远得不到承认!” 叶氏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彻底溃散,再装不得贤妻良母,再端不起优雅大度,她疼得嗷嗷怪叫,气得胡言乱语,用尽天下最恶毒的语言开始咒骂,几乎将白家的祖辈八代都给骂了个遍。直到默语将十只手指甲全部拔完,咒骂依然不停。 最后,连白兴言都听得烦躁了,不由得盛怒道:“你给我闭嘴!闭嘴!恶妇,要不是因为你,本国公今日就不会受这份苦,这一切都是被你拖累的,你这个恶妇!” 听到白兴言也在骂她,叶氏更加来气,她抬起脚想去踹白兴言,可惜眼睛看不到,这一脚也没踹着,到是让自己摔了一跤,刚拔了指甲的手触到地上,疼得又险些晕过去。 小叶氏也来了,此时快步上前想将她扶起,她却逮着小叶氏狠命地搓磨,又是踢踹又是撕咬,嘴里乱七八糟地骂着入不得耳的难听话,弄得小叶氏十分狼狈。 白兴言看不下去了,开口叫小叶氏:“叶秦,莫要理那个疯女人,你到本国公身边来,那个疯女人如此待你,她就不配做你的姐姐!” 有下人赶紧上前将两个叶氏分开,小叶氏哭着扑到白兴言面前跪了下来,也不埋怨她姐姐,也不为她姐姐求情,只是一个劲儿地认错:“我也是叶家的人,姐姐的错就是我的错,我给老爷磕头,是我叶家对不住老爷,对不起白家,我给老爷磕头,给老夫人磕头了。” 随她一起来的白花颜也跟着一并跪下来,认认真真地磕头,那恭顺得体的模样,到还真有点儿白惊鸿昔日的影子。 白蓁蓁揉揉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她问白鹤染:“这该不是被白惊鸿给附体了吧?怎么学得这么像?变的了太快了,这娘俩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白鹤染冷笑,“都是养在二夫人身边长大的,耳濡目染也能学会一些,更何况还有相近的血缘,白惊鸿是她的亲表姐,真要想学,哪有不像的。”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小叶氏在计划一个阴谋,一旦大叶氏倒了台,只要白兴言还想同叶家合作,那么,小叶氏就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将人拖出去吧!”她吩咐默语,“别让她在这儿撒泼,我还要给轩儿治病。” 默语点头,拽着叶氏像拖死猪一样拖着就往外走。叶氏依然在咒骂着白鹤染不得好死,终于在临出门时听到白鹤染回了她说:“我得不得好死用不着你操心,管好你自己是死的就行。只是我希望他日你有那么一天时,能够不要脏了我白家的院子。” 人终于被拖远了,叫骂声也终于听不见了,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林氏和白燕语斱看得胆颤心惊,这一幕简直比白鹤染在半山腰出手杀人还要让她们感到震撼。林氏从前一向跟叶氏有往有来,这个十多年来控制白家从未失手过的二夫人,竟在白鹤染才回府一个多月的光景下就败成这个样子,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眼下家中格局已经起了大变化,她们母女二人又该何去何从?如何生存?又如何保证自身利益?将来谁又能为她女儿的婚事做主,给她的燕语觅个良配? 林氏心里上上下下地转悠,拼命为自己的将来做着打算。 而此时白鹤染却也逐起白兴言来:“父亲也回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白兴言觉得自己根本不是文国公,就是白鹤染身边的一个小厮,人家怎么说她就得怎么做,一点都反抗不得,否则遭罪的只能是自己。 见他还在犹豫,白蓁蓁开口提醒:“父亲快走吧,再不走一会儿二姐姐指不定又想起来点儿什么,又或者母亲的指甲不管用了……” “别说了!”白兴言气得不行,“我走!我这就走!”可是他站不起来,一动眉心还特别疼,这才想起脑门子上还插着白鹤染的金针呢!不由得又火窜了心,指指自己脑门子跟白鹤染说:“你是不是把这几根针给我拔下来?” 白鹤染“哦”了一声,“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针可不能给你带走,挺贵的。” 白兴言翻翻白眼,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白鹤染将针拔完,这才冲着一群下人大吼:“过来扶本国公一把!本国公走不动!” 失血过多的人没力气是肯定的,白兴言是后是被下人们七手八脚抬出的客房,小叶氏母女和林氏母女也紧跟着离开,多一刻都不想在白鹤染身边待着。 直到该走的都走了,迎春这才去将房门紧紧关起,随之,外头站着的两个和尚立即开始严防死守,谁也靠近不得。 红氏奔到床榻前看着自己的儿子,颈上的金针已经拔除了,眼前的白浩轩面色红润呼吸均匀,除去狰狞的伤口还在之外,一点都看不出被蛇咬过的样子。 她问白鹤染:“轩儿何时才能醒来?” 白鹤染笑着告诉她:“你叫叫他,叫叫他就能醒了。” 红氏怔了怔,试着去叫儿子:“轩儿,轩儿,你能听到姨娘说话吗?” 床榻上的白浩轩已经装不下去了,一听到红氏叫自己,立马睁开了眼,随即一把将红氏搂住,哇哇大哭——“姨娘!轩儿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姨娘,轩儿好怕!” 红氏彻底松了口气,这精神一放松,人差点儿晕过去,被小家伙搂着脖子好半天才稳过神来。之后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失而复得的喜悦和虚惊一场的庆幸混杂在一起,简直是世间最最幸福的时刻。 白蓁蓁也跑过去抱着一起哭,老夫人也在哭,就连迎春和李嬷嬷以及小娥她们几个下人都跟着一起抹眼泪。宽敞的客房里就剩下白鹤染跟默语二人面面相觑,冷静得跟这样的场面格格不入。 二人都有些尴尬,琢磨着想走,却在转身时被白浩轩叫了住——“姐姐。”小孩子的童声响了起来,对白鹤染说:“父亲的血是报仇,二夫人的指甲算租子对吗?” 白鹤染站住脚,话堵在嘴边没说出来。 她其实并不想让这个孩子在如此年纪就对父亲生出这样的绝望,她其实很想给白浩轩的童年多留一点欢喜和光亮。即便回忆算不上美好,至少不至于像她的童年那般昏暗不堪。 可惜,她只是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生父不仁,她再如何规避也只能是强言欢笑。 于是她转过身,认真地告诉白浩轩:“没错是,我取父亲的血是为你报仇,取叶氏的血是收她的租子,收她这些年对你们机关算尽的租子。但这些还远远不够,她亏欠你们的、亏欠白家的,又岂是十个手指甲和一双眼睛就能抵得过的?” 红氏站起身来,沉着脸摇头,“不,不是租子,也是报仇。报她当年在我怀着轩儿时一次又一次加害于我母子的仇。” 白蓁蓁抓着弟弟的手问他:“轩儿,你想不想当下一任文国公?” 白浩轩皱皱眉,半晌才道:“从前不想,但现在姐姐若问,我便答——想!这个爵位我一定要,因为只有我要了,咱们白家人才能摆脱叶家的压榨,才能在未来过上真真正正只有白家人的日子。我想要快些长大,趁着姐姐还未嫁,姨娘还未老,祖母还康健。我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想要文国公这个爵位永远姓白!” 这一瞬间,白鹤染知道,这个孩子长大了,但同时,也彻彻底底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童年。她不知这是好还是坏,只是如果不长大,根本就没有好的机会…… 白兴言被放了血,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当白家人终于准备起程回京时,却又有一个晴天霹雳照着白兴言的脑门子打了下来—— 第210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光明寺正路已封,所有上下山的香客只能从侧路通行。 白兴言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儿没晕过去,他刚被放了血,晕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可也只是醒过来,体力完全跟不上,走路都需要人扶着,哪里还能从侧路下山,不是要他命么。 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会有这么巧?于是问下人:“眼下光明寺里有多少香客?” 来传消息的下人告诉他:“就只有咱们这一行,再没其它香客了。” 白兴言一愣,只有他们?这么说这事儿就只被他们一家赶上了?一种阴谋的味道被他嗅了出来,于是再问:“封路的原因是什么?” 下人答:“是十殿下下的命令,殿下说,清明之后没什么人往这边来上香,正好修修路,所以就把前路给封了。但是抬了两顶软轿来,说是一顶给二小姐坐,一顶给老夫人坐。且前面山路虽然封锁,但二小姐和老夫人的轿子被准许从前路抬下山。” 白兴言明白了,这哪里是巧合,人家是有预谋的,那十殿下就是专程与他作对的。 他愤恨地瞪向白鹤染,还不等说话,就见到远处有一队侍卫抬着软椅朝这边走来,脚步很快,眨眼工夫就到了近前,然后纷纷跪下,为首一人跟白鹤染道:“属下叩见王妃,请王妃和白家老夫人上椅,属下等抬着二位从前面走。” 白鹤染含着笑点了头,“好,多谢。”再想想,又问了老夫人:“咱们家不是也有一顶软轿跟着来的吗?祖母上山时坐的那顶。” 老夫人点点头,“没错,是还有一顶轿子。”说罢,撇了白兴言一眼,“侧路不适合抬轿子,那顶软轿想来也没什么用。” 白兴言气得肝儿疼,却听白鹤染又开了口说:“也不见得没用,轩儿之前被蛇咬了,身子也正虚弱着,就给他坐吧,与我们一并从前路走。另外轩儿还小,需要人照顾,便让他的姨娘和姐姐也一并跟着从前路走。”她问面前的侍卫:“多几个人从前面走行吗?” 侍卫赶紧道:“殿下说了,一切皆听王妃的吩咐,王妃说让谁走就让谁走。” 白鹤染点点头,“那便这么定了吧!”说着,伸手去扶老夫人,“阿染扶祖母上轿。” 白浩轩那头也由白蓁蓁拉着一起坐上轿子,其实中的蛇毒早被清除了,人也一丁点儿事都没有。但是他们知道,这是白鹤染特地安排的,于是乐呵呵地配合,气得白兴言眼冒金星。 “白鹤染!”他大叫一声,“你就这么走了?你就让为父这样的身体从侧路爬下去?” 此时白鹤染已经坐到了软轿上,侍卫也已经将轿子抬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质问她的父亲,冷哼一声,“有些人对我不仁,我也就没必要太讲义气,父亲不就是喜欢从侧路上山么,那便再从侧路回去,全当锻炼身体。做事嘛,不得有始有终,怎么来怎么回么。” “你——”白兴言被堵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有始有终?怎么来怎么回?“你也是从侧路上的山,你怎么不有始有终?你怎么不怎么来怎么回?”他大声地问着,一脸愤怒。 白鹤染的轿子已经调转方向抬着往外走了,她背对着白家一众人轻飘飘地扔下回答:“我一个小女子,讲什么有始有终。这些大道理只能留给你们大男人,好好感受吧!” 轿子抬远了,连带着老夫人和白浩轩的轿子也抬远了。红氏和白蓁蓁虽然没坐轿,但走的是正常台阶路,累不到哪去,连带着她们几个的丫鬟也跟着享了福,一块儿从正路走。 白兴言觉得自己的待遇还不如个下人,他堂堂文国公,怎么就把自己活得这么惨? 跟白兴言有同样感慨的还有叶氏,现在的叶氏不尽双眼全瞎,就连十个手指甲也被人生生拔了去,两只手包得跟粽子似的,每时每刻都要经受难耐的疼痛。 她曾经是何等风光,曾经在白府是多么的不可一世,她的丈夫爱她敬她也怕她,即便是老夫人也不敢给她半点脸色看,完全听凭她的摆布。上都城所有名流贵妇都羡慕她妒忌她,都在向她靠拢,她的女儿白惊鸿更是活成了京都之传说,被誉为东秦第一美人。 她以为日子可以一直那么顺风顺水地过下去,可惜,自从白鹤染回来,一切全变了。 叶氏心里堵得不行,她的儿子还在大牢里,她的女儿毁了容,还有,事到如今,白鹤染还会给她治眼睛吗?最主要的是,眼下这下山的路,该如何走才好?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她上山都差点上没了命,这下山的路上还会有什么意外等着她? 她的身子直打哆嗦,身边双环搀扶着她,小声安慰:“夫人别担心,二小姐已经从前路下山去了,咱们只要慢着些,稳稳的走,就不会出事。” 远处,白花颜咬着牙跟小叶氏咕嘀:“凭什么她们就能走前路?我们就非得从侧路走?都怪父亲想出来的鬼主意,说什么从侧路上山。结果他自己设下的埋伏把自己给埋了不说,还要连累我们再从侧路陪着他走下去,真是该死!” 小叶氏赶紧提醒她:“莫要乱说话,你说谁该死?记住我同你说的打算,你想过上好日子,就必须改改你这个脾气。眼下二夫人和大小姐都完了,你想出头这就是个绝好的机会,忍得了一时才能乐得了一世,能不能取代白惊鸿,就看你的忍功到不到家。” 白花颜深吸了一口气,取代白惊鸿的梦想压过了耗费体力的愤怒,她转而一笑,对小叶氏说:“姨娘说得对,我得忍,不但要忍,还得好好表现一下自己。”说着话,抬步向前,直朝着白兴言的方向走了去。 小叶氏赶紧在后头跟上,就看到白花颜到了她父亲身边,学着昔日里白惊鸿一惯擅用的模样,柔声细语地说:“父亲,让女儿扶着您下山吧!女儿还有些体力,就算自己摔跤,也绝不会让父亲有事的。” 白兴言看了她一眼,心中感慨,从前不待见的女儿,如今也出息了。 于是点点头,“好,就由你扶着为父下山吧!” 这时,小叶氏也走了过来,伴在他知侧,但没去扶,只道:“妾身走在老爷边上,万一老爷摔倒,妾身好歹能给挡一挡,或是当个肉垫也好,以免老爷受伤。” 白兴言更加感动了。 这一幕把个林氏母女看得目瞪口呆,白燕语下意识地呢喃了句:“这是有新的大小姐要上任了吗?白花颜到底什么时候转的性?她们母女到底想要干什么?” 林氏却已经把事情看了个通透,同样都是叶家人,只要白兴言还想跟叶家合作,那么没了大叶氏和白惊鸿,他就必须得扶植小叶氏和白花颜,这是一条没有选择的路。 她小声跟白燕语说:“别管她们,爱干什么干什么。你记住,女孩子早晚是要出嫁的,日子能不能过得好,娘家虽然也重要,但到底还是要看未来的夫家。不信你看二小姐,娘家龌龊成这样了,可人家搭上了十殿下,立即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你得学学这些。” 白燕语点头,“姨娘说得极是,女儿都记得了。” 白兴言还是不太甘心就这样下山,他下意识地跟小叶氏商量:“要不咱们再等等,在光明寺多住一日,叫下人回去抬软椅过来?” 小叶氏很高兴白兴言能跟她商量事,要知道,从前这种商量事的待遇可都是她姐姐才有的,怎么轮也轮不到她。现在这个角色已经由她来做了,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转变。 她微思索了一番,加入讨论:“老爷的主意也是不错,只是侧路崎岖,上山时已经非常不好走了,不知道抬软轿下山能不能走得稳。万一不稳再摔倒,可就得不偿失了。” 白兴言深吸一口气,是啊,下山比上山还难,人走都费劲,何况抬软轿。 这时,之前报信的那个下人又插了句口:“老爷,即便能抬软轿,咱们也在光明寺上留不住了。因为十殿下不但叫人封了前路,还让方丈准备清寺,所有香客一个不留。” 白兴言听得那个气啊,所有香客?除了他们这一行,还哪来别的香客? “罢了。”他无奈地道:“走吧!路上都小心着些,注意点脚底下。” 终于,白家人启程下山。下人背着包裹行李,主子们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滑地又走回了上山时那条路。 白兴言体力不支,走得又慢又艰难。叶氏眼睛看不见,也走得十分坎坷。 可除去这些,更让他们提着心的,却是这条山路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几天前才发生过人命,现在他们又走了回来,怎么想都觉得阴嗖嗖的,不但心里难受,脚底下也直往上冒冷气。再加上今儿个阴天,那种渗人的感觉就更加强烈。 终于,一行人步履蹒跚地走到了事发地点,白兴言的脚步顿了住,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自心头蔓延开来…… 第211章本国公今天就不要脸了 白家人的脚步停住了,就在上山时出事的那个地方,没有一个人愿意率先往前多迈一步。 叶氏看不见,还以为是停下来休息,当下想也不想,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然后吩咐双环:“快,给我捏捏脚,我的脚快要断掉了。” 下山时身体是往前跄着的,脚指头顶着鞋尖儿处,越顶越疼。双环自己也累得不行,但还是要先照顾主子,于是赶紧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捏起脚尖。 叶氏很快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因为除了她坐地叫苦之外,其它人似乎并没有同样的动作,而是只停住了脚步,也不歇息,也不说话,四周十分安静。 她心里隐隐生出不安,小声问双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到底为什么不走了?” 双环看了白兴言一眼,皱皱眉头压低了声音同她说:“我们现在走到之前山上时出过事的地方,老爷站住了,其它人就也跟着站住了。大家现在都在等着,谁也不肯先走过去。” 叶氏脑子里嗡了一声,之前出过事的地方,她对这个地方的记忆简直再深刻不过了,她的惊鸿就是毁在这里,她也差点儿送了性命。如今又行到这处,想必白家人对这地方都有忌讳之心,谁也不肯先行通过吧! 可是她着急,她想快点走,所谓夜长梦多,这种不详之地越是久留越是容易出岔子。更何况她也想早点回去打听惊鸿的情况,还有白浩宸那头,也需得赶紧联系叶家和郭家一起想办法。她的儿子必须救出来,那可是下一任的文国公啊! 越是这样想就越是着急,见还没有人出动静,叶氏忍不住开了口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往前走!这种地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然是要尽快通过,越逗留越容易出事。” 人们心里对她的话都表示赞同,谁都想尽快通过。可是白兴言不走,谁又敢先走?要知道,这里不但扔上来数具尸体,土底下可还埋着一个呢,甚至她们还能看到有一处土地已经泛了红,很明显就是血迹。这样的地方没有人带头,谁敢先过? 叶氏叫了半天见还是没有动静,不由得着了急,“你们都等什么呢?往前走啊!” 白燕语厌烦地顶了句:“谁走啊?总得有个带头的。” 叶氏想都没想就大声道:“原本谁走在最前头,那就还是谁先走!” 双环着了急,赶紧扯了她一把小声道:“夫人快别说话了,一直都是老爷走在最前头的。” 叶氏却反问:“他走在前头又如何?他一个大男人都不敢往前走,难不成还指望女人替他开路?要不要脸了?”因为十个指尖被拔的事,叶氏简直恨透了白兴言。做为她的男人,不但不帮着她拦住那白鹤染那个小贱人,反而还跟着一起骂她,更是怂恿白鹤染取她的指甲。这个仇她记下了,这笔帐她一定要算。她现在就是等着,等回到上都城就跟叶家和郭家告状。 听到叶氏如此说话,白兴言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回过头来盯了叶氏一会儿,心头打起了一个主意——“既然你如此着急,那便由你先走吧!本国公今日便豁出去这个脸面,这条路,由你来开。” “你——”叶氏惊了,“你说什么?” “本国公说,这条路,由你来开!”白兴言打定了主意,当即便吩咐下人将叶氏强行拽到了前面。“身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你也该为白家做些贡献。” “白兴言!你还是不是人?”叶氏气疯了,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 双环也急着为叶氏说话:“老爷,二夫人可不能再伤了呀!老爷一定要为大局想想。” “本国公就是在为大局着想。”他冷冷地道,“要顾大局,当然是先得保证本国公没有事,否则一旦我出事,这个家都得跟着没了,你们还有什么大局?” 叶氏当时就想说,你死了正好,你死了我的儿子就可以顺利坐上文国公的位置,用不着再在白家低声下气地熬日子,熬到你老你死的那一天才能继承。 双环立即意识到她主子想说什么,惊得她一下就跳了起来,直接将叶氏的嘴巴给捂了住。 这话不能说,大少爷还在牢房里,以白鹤染的手段和跟那上都府尹的关系,她有一万种法子能让大少爷再也出不来。一旦这种时候白兴言出了事,那这个爵位转眼就要落到那位小少爷手中。到时候新国公爷上位,可就真没她们什么事儿了,人家可不会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姐,二夫人叶氏也不再是国公夫人,下场就如同这些年的老夫人一样,或者还不如老夫人。 “我们走,我们先走!”双环当机立断替叶氏做了决定,“老爷息怒,我们先走,我们这就走,为大家开路。”她一边说一边硬扯住叶氏,死命地往前拖,同时也在叶氏耳边小声提醒道:“现在不是翻脸的好时机,大少爷还在牢里,就算老爷死了,爵位我们也抢不到。” 一语如醍醐灌顶般打醒了叶氏,是啊,她的儿子还在牢里,现在跟白兴言做对不但没她半点好处,反而还会让外人钻了空子。 叶氏阵阵后怕,于是不再挣扎,更不再叫骂,就跟着双环一起向前,一步一步踏上曾经尸横遍野的土地,一步一步踩进混着死人血的土里。 她的腿肚子不停地打着哆嗦,心里一直在打着哆嗦,提着十二分警醒走这条路。 不长的距离被她走成万水千山,每一步都似万丈深渊般,迈得是那么的艰难。 白家人此时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没有放过周遭的一点动静,连偶尔有只鸟飞过她们都要多看几眼,生怕突然之间又生变故。 白兴言更是留意着四面八方,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直到叶氏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老远,已经超出出事范围,他提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没出事,看来是他太过紧张了,这条路并没有像来时那样被布下埋伏。 想想也是,那十皇子正忙着折腾正路,白鹤染也是从那边走的,以他的性子这会儿应该正陪在白鹤染身边一声一声叫着媳妇儿,哪里有闲工夫到侧山来对付他。 白兴言放松下来,当即挥了挥手,大声吩咐众人:“平安无事,继续前行!” 他还是走在最前头,小叶氏和白花颜还想扶着他跟在他身边,却被他拒绝了。用他的话话就是:“本国公是男人,这样的危险怎么能让女人和孩子一起淌。你们且退后,本国公一人在前开路,你们慢慢跟上就好。” 这话被前头的叶氏听到,当时就气得差点儿没昏过去。路明明是她开的,什么时候又成白兴言开的了?这种时候知道自己是男人了?刚才想什么来着? 林氏悄悄告诉白燕语:“学着点儿,你爹这个不要脸的功夫你但凡能学来一半,将来就不会吃亏。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那就什么都吃不着,懂吗?” 白燕语点点头,“懂,只要豁得出去这张脸,才能熬来自己想要的一切。” 许是心理作用,也是想尽快通过这块地方,白兴言此时也顾不得脑袋还迷糊着,脚底下步伐加快,不一会儿就将身后的女眷落下了一段距离。 然而,就在他精神放松的时候,突然之间天地巨变,原本平平常常的地面也不知怎的,竟突然向上鼓了起来。那股子力道刚好就在他的脚底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往上拱,直接将他拱上了天,一个弧度抛起,直接朝着悬崖峭壁就跌落下去。 身后众人齐齐发出“啊”地一声尖叫,下意识地集体转了身就往回跑。 小叶氏矛盾了一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在这种时候表现表现,却被白花颜拽着胳膊硬给拖走了,一边拖还一边告诉她:“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怕不没柴烧,万一一会儿把咱们俩也扔下去,那这些日子的工夫可真是都白费了。” 现场一片混乱,白兴言“嗷嗷”的叫喊声停在了半山腰,转而变成呼救。 人们听到一声声的呼救声自半山腰处传来,正是白兴言在叫着——“救我!快救我!” 可是哪有人敢上前啊!谁能保证那地方不再拱起个大包把她们也给扔下山去。于是一个个只远远站着,瞅着,却谁也拿不出主意。 小叶氏也在上头观察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毅然决然地走到了前面,强忍着哆嗦成一团的心来到了悬崖边,死死抓着一棵小树探头往下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就见半山腰处正有一张血脸仰着头向上看过来,一双通红的眼睛死瞪着她,大声地叫着:“叶秦!叶秦!” 她稳了稳心神,分辨出那是受了伤的白兴言,这才不再恐惧,于是也大声回应:“老爷,妾身在这儿,妾身这就想办法把老爷救上来!” 可说是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呢?在场的基本都是女人,就两个小厮,也不会功夫,能顶什么用?谁能下去把人给救上来? 她问那两个小厮:“你们有没有带绳子?” 小厮齐齐摇头,没人带绳子。 小叶氏也急了起来,没有绳子,也没有别的工具,这人该怎么救呢? 这时,就听身后树林里突然有一阵沙沙的响声传了来,紧接着,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哪里来的小贼,在这光明山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 第212章到慎王府相看相看 这声音先是让众人受了一阵惊吓,随即便转为喜悦。 有人来了就意味着至少可以求救,于是小叶氏转过身冲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开口道:“我们是文国公府的人,我家老爷不小心掉到了悬崖下面,请问您能不能帮个忙,帮我们将老爷救上来?” 话说完,她也看清楚了来人。心,瞬间就凉了。 来的人是落修,一直跟在十皇子身边的那个近侍护卫,叶秦虽久居深宅见识不多,可最近托白鹤染的福,算是将十皇子九皇子那一伙人见了不少次,对这个护卫自然是不陌生的。 十殿下的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帮着她们救人。 落修看着面前这一群白家的人,眼中讥讽丝毫不加掩饰。他问向他求情的小叶氏:“上山的时候我们王妃也掉到了悬崖下面,这位姨娘,您可曾为我家王妃求过情?” 小叶氏一愣,随即道:“我,我是求过的,我真的求了老爷拉她们上来。” “她们?”落修冷哼,“你求的是拉你家二夫人和大小姐上来,可没我们王妃什么事儿。”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直到悬崖边上停了下来,双臂环在身前往下看,“哟,国公爷摔得还真惨,满脸血啊,不仔细瞅都认不出来是个人。” 白兴言在看到落修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统统都不是巧合,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场安排,其实早就被人家掌握了个通透。所以白鹤染掉下去没事,所以他的那些暗卫全都死了,所以前路被封,也所以他走到这里,如昨日重现般也掉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十皇子做,从头到尾他自诩聪明,到头来不过是一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背的闹剧。现在落修来了,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白兴言只向上看着,没敢吱声,更不敢求救,生怕哪句话说偏了惹恼那落修,到时候给他来个粉身碎骨,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见他不吱声,落修也不急,干脆一盘腿席地而坐,跟白兴言唠起家常来——“国公爷,我家主子让我跟你问问,做为一个亲爹,一天到晚剜门盗洞地想尽一切办法杀害自己亲生闺女,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们王妃那么温柔善良又美丽的小姑娘,到底哪招你不待见了? 白兴言想说她哪都找我不待见,可是又不敢,只能硬着头皮昧着良心不承认:“我没想过杀害她,从来没有,她一直都是我的好女儿,我疼她都来不及,何曾想过杀害啊?” 落修随手捡了个石头子儿,照着白兴言的脑门子就扔了下去。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眉心中间,疼得白兴言嗷地一声怪叫,差点儿没松手掉下去。 “文国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练得不错啊!做人要厚道,你要是这么唠嗑的话,那我不但不把你给弄上来,一会儿我就找块儿大石头往下砸,我就不信砸不死你。”落修恶狠狠地吓唬他,“你信不信,你今儿就是死在这块儿,我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十殿下有一万种法子能为我脱了这个罪,你死也白死。怎么样,考虑一下,要如何跟答我方才的问话?” 白兴言一哆嗦,赶紧改了口:“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智,分不清里外。我不是人,我有罪,以后再也不敢了。落护卫,你救救我,我回去之后一定给阿染赔罪,我再也不敢招惹她,往后一定对她好,整个文国公府都听她的,求你了。” 落修不屑地冷哼一声,“我家主子说了,用不着听你的承诺,你的承诺一文钱都不值,狗屁不如。但我还是会救你上来,因为王妃有令,现在还不是弄死你的时候,你必须活着。” 说着话,随手从腰间布袋里掏出一条粗长的麻绳来,直接扔到小叶氏面前。 “工具给你们搁这儿,能不能把人救上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说完,起身就走。 小叶氏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虽然过程实在让人没什么颜面可谈,但好在最终还是留了条绳子给她们。有条绳子就好,她们这么多人,拖也能将人给拖上来了。 于是除了眼瞎手瘸的大叶氏之外,其余人都一拥而上,一个串着一个的把绳子死死拽住,最后一个小厮把绳子往腰上盘了一圈儿,双手抱树,等着这些姨娘和小姐们把白兴言往上拽。 只是过程实在太艰难,女人再多也没多少力气,更何况还走了那么久山路,以至于这么多人拽一个白兴言都让她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白兴言就像头死猪一样被人一点点往上拽,期间身体划过山石,割破了衣裳,划进了肉里,一道道伤口把他变得像个血人一般。 连续失血让白兴言再也撑不下去,终于熬到彻底获救的那一刻,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侧山的路走得惊险坎坷,前山的路走得却是有滋有味。君慕凛派来的人不知从哪儿又搞来两顶软轿,把白蓁蓁和红氏也给一并抬上,一行人有说有笑,跟旅游似的就下了山。 终于到了山脚下,白鹤染远远地就看到正前方山门外有个蓝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正冲着他笑眼弯弯地看过来。有紫色的光芒从眼眸中绽放而出,配上他那种蛊惑众生的俊美,惹得四周万物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可惜,某人自己不能安静,一见白鹤染来了赶紧下马,一脸妻奴相地冲着她跑了过来。 “染染!染染回来啦!”君慕凛在媳妇儿面前那是从来都不知脸面为何物的,自认为他的脸早就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丢光了,所以不要也罢,于是站在软轿下方拉着白鹤染的手摇啊摇的开始倾诉思念,“染染,我想死你啦!” 白鹤染狠瞪了他一眼,想把手甩开,可惜没甩动,只好无奈地提醒:“这么多人在呢,你就不能注意点儿形象?” 君慕凛笑嘻嘻地摇头,“都是自家人,怕什么。”说罢还特别自然地问白蓁蓁:“你说是吧,小姨子?” 白蓁蓁没搭理他,正仰着脖子拼命往后看,像是在找什么人。 红氏和白浩轩以及老夫人却比较知礼数,赶紧就要从软椅下来给他行礼,却被君慕凛给拦住了,“不用不用,自家人不用客气,你们好好坐着就行。”说完,自己反而冲着老夫人揖了揖手,嘴甜地道:“祖母好。” 老夫人特别尴尬,堂堂皇子居然给她行礼问安,哪有这样的规矩啊!别说皇子跟她的孙女还没成婚,就是成婚了也没有给她问安的道理。 她想从软椅上面下来,可惜抬椅子的人很听君慕凛的话,根本不肯落轿,她坐也不是下也不是,一时间十分尴尬。 君慕凛到是很贴心,连声劝慰:“祖母真不用跟我客气,我们家染染在府里多亏了祖母照顾,我谢您都来不及,这礼您该受的。”说完,又冲着红氏和白浩轩挥了挥手,挥得红氏差点儿直接在椅子上就给他下跪。 到是白浩轩比较淡定,也嘴甜地回了句:“姐夫好!” 君慕凛听得那叫一个开心,连声赞扬:“这孩子真懂事,教得真好啊!” 白蓁蓁还是在往山门外张望,白鹤染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替她把心里话给问了出来:“君慕凛,就你自己来的吗?九殿下呢?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一边说一边偷偷往白蓁蓁那处指了指,君慕凛立即领会:“啊!你说我九哥啊!”他摊了摊手,“真遗憾,我九哥没来。不过小姨子要是想他了,咱们一会儿可以直接到慎王府去坐客,正好祖母和姨娘都在呢,顺便相看相看。” 这话把老夫人和红氏都给说愣了,白浩轩更是听不明白是啥意思,到是白蓁蓁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有些懊恼地嘀咕了句:“没来啊!你们两个不是从来都你侬我侬形影不离的么,怎么你来了他不来?” 君慕凛赶紧跟白鹤染表态:“媳妇儿你可别听她瞎说,我这辈子只跟你形影不离。” 白鹤染捏了他一把,小声说:“别扯些没用的,当着我祖母的面儿说什么相看不相看的,万一这事儿不成,你还让我妹妹活不活?” 白蓁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问:“什么活不活?我为什么不活了?姐夫你刚说什么?” 君慕凛的目光朝着红氏投了去,一脸佩服地赞叹:“姨娘这对孩子养得是真好,一个比一个嘴甜,一个比一个懂事。能在白家这种环境下养出这么懂事的孩子来,太不容易了。” 白蓁蓁心急,一个劲儿地问她姐姐:“他刚才到底说什么?什么相看?相看谁?” 红氏也有点儿懵,她的一双儿女跟十皇子叫姐夫也算是有理有据的,可这方才说什么到慎王府去相看,这又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也琢磨着来了句:“慎王府不是九殿下的府邸么?”她将目光投向白蓁蓁,“四丫头,莫非你同九殿下……” 第213章小姨子你大胆的往前冲 白蓁蓁都快哭了,“我跟九殿下怎么了?我跟他啥关系都没有好吧?你们可千万不要想太多,我一个阳光灿烂的小姑娘,做什么自降身价去当阎王夫人,亏本买卖才不干。” 老夫人听得一脸愁容,嫁给九殿下叫自降身价?这帐是怎么算的?红家人不都是精明脑子么,她这孙女好歹也算半个红家人,怎么能算出如此糊涂帐来? 白浩轩也觉得他姐姐说得不对,他想了想,开口说了句公道话:“其实,姐,九殿下要是娶了你,是他比较吃亏才对,你没什么损失的。” 红氏也点头道:“就是,你跟九殿下那叫高攀,不叫下嫁。”说完还十分热络地问起君慕凛,“十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去慎王府啊?回京就直接去吗?哎呀,我们这来寺里是为祭祖的,穿戴都过于素气,手里也没什么准备,就这么去是不是不太好?这初次见面总得有个见面礼才行,您帮着给出个主意,见面礼给多少合适?” 一边说一边就往袖袋里掏,不一会儿就掏出一把银票来。 白鹤染看得眼晕,红家人出门银票都是一把一把带的么? 红氏瞅着手里的银票摇摇头,“都是些零花的,总共还没几万两,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 白鹤染一脸苦笑,“红姨娘,在九殿下面前露富可不太好啊!您别忘了他是干什么的。” 红氏一愣,“干什么的?查贪官,斩逆臣,抓奸商,逞贼子。阎王殿么,总归跟杀人脱不了干系。不过我不怕,红家从来不做有违东秦律法的买卖,也不发国难财,更不卖假货,不欺压良民,阎王殿就是要查也查不到红家头上。我就是想给蓁蓁争些脸面,二小姐你知道的,她是庶女,也指望不上文国公府给撑腰,我这个做生母的没别的本事,也就是手头有些银子,只能用这些给她充充门面了。” 红氏话是笑着说的,也是有几分幽默在里头,可这幽默中却也透着浓重的无奈。 既希望女儿好,又不知除了钱财还有什么办法能帮得上她,一个庶女的身份先天就降了半截身价,她不如此,还能有什么办法? 白鹤染也是无奈,但若红氏觉得用银子能够换个心安,那她也不拦着,左右红家不差钱,那九皇子也不是白兴言这种只贫权势富贵的人。 只是白蓁蓁还在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停地说:“你们都误会了,我跟九殿下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千万不要这样琢磨。万一把那个阎王惹急眼了怎么办?我可是听说曾经有女子想爬他的床,结果被他扒了人皮。我不想被扒皮,快快别再说这个事了。” 君慕凛听得直笑,当场就给打了包票:“放心,有本王在,他绝对不会扒你的皮。好歹也是亲戚,他扒谁的皮也不能扒你的呀!我说小姨子,真看上我九哥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往上冲,我跟你姐在后头给你兜着呢你怕啥?” 白蓁蓁觉得这些人都是疯子,都是神经病,她不想跟这些人说话。 于是拆了个包袱拿出件衣裳往脑袋上一蒙,任谁再说什么都不加理会。 红氏笑着说:“这孩子,还害羞了。不过……”她实在很是担忧,“十殿下,敢问一句,我们家蓁蓁是个庶女,若真嫁到慎王府去是不是只能做侧妃了?我其实不想让她走这条路的,本来想着就算将来女儿的婚姻大事由不得我一个姨娘做主,但好歹也得给她争取个正妻的位置,哪怕是给庶子做正妻呢,也比跟我一样当个妾强。但若是嫁给皇子……” “皇子怎么着?”白蓁蓁一把扯下蒙头的衣裳,嗷地就来了一嗓子——“他要是敢给我娶好几个,我拆了他的慎王府!” 恩?所有人都是一愣,纷纷向白蓁,那些抬轿的人更是个个送上了钦佩的目光。 天底下敢叫嚣拆慎王府的,这白家四小姐还是头一份儿啊!真乃女中豪杰。 白鹤染失笑,“刚才谁说不当阎王夫人来着?” “我……”白蓁蓁语塞,顶着一张大红脸又把头蒙了起来。 君慕凛亦是感叹:“这位姨娘你看到了吧,就你家女儿这个性子,你还担心她吃亏?” 红氏好不尴尬地笑了笑,“她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实际没什么能耐。” “等我跟二姐姐学了功夫我就有能耐了!”蒙着头的人又甩出一句。 白鹤染也笑了起来,“姨娘就别替她操心了,蓁蓁不会吃亏的。” 红氏点点头,面色郑重起来,“只要她一直跟在二小姐身边,我就是放心的。” 有侍卫赶了马车过来,众人下了软轿换乘马车,终于启程回京。 君慕凛骑着车跟在马车边上,挑着帘子不停地哄媳妇儿:“下来跟我一起骑马吧,今儿阴天,没有大阳晒着,风又轻,骑马可是舒服呢!好染染,别坐马车了,跟我一起骑马吧!” 白鹤染靠在马车里,老大一个白眼翻起来:“我可不骑马,累死了,坐车多舒服。” “坐车不是没有我么。”他继续哄,“好染染,你跟我一块儿骑车,回京之后我给你买好吃的行不行?” 不等白鹤染搭话呢,白浩轩先听不下去了,探出小脑袋同他说:“姐夫,买吃的这种伎俩连我这种小孩子都骗不过,你还想用它来骗二姐姐,手段真是太拙劣了。” 君慕凛气得伸手把那小脑袋瓜子给推了回去,“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你姐可是喜欢我这一套呢,是吧染染?” “是个屁。”她简直怀疑这人的智商,“君慕凛,你可真抠,哄人的成本太低了。” 君慕凛苦着脸道:“染染,不是我舍不得给你下本钱,问题是我家银库钥匙在你手呢,我现在全身上下总共不到二百两现银,银票一张都没有,穷啊!” 红氏默不作声地把手伸出窗外,递了张一千两的银票过去,“十殿下先花着。” 君慕凛一点儿都不客气,一把就接了过来,“多谢姨娘!”然后冲着白鹤染晃了晃,“染染你看,有银子啦,你陪我骑马,我给你买许多许多好吃的。” 白鹤染再一次怀疑他的智商。 老夫人坐在马车的另一头一直都没有言语,时不时地挑开帘子往光明峰的方向看去几眼,然后轻轻叹息,继续沉默。 白鹤染知道,老夫人是在看光明山的侧路,是在想着白兴言那头。 虽然生起气来说要把那个儿子直接做掉,可是再生气也是亲儿子,真到了紧要关头,她不相信老夫人真的狠得下那个心,下得去那个手。 再伤心那也是她的亲生儿子,母亲十月怀胎,每一天都感受着肚子里的小生命渐渐长大,再拼着从鬼门关走一遭的危险将孩子生出来,这种感情是父亲根本无法体会的。故而从来都是严父慈母,做母亲的极少能舍得下孩子。 所以,不管白兴言有没有必须要去发掘的秘密,在老夫人有生之年她都不能做得太绝情,都不能真的将人给弄死。一旦白兴言死了,老夫人也就没了活头。 她身子往前挪挪,脑袋探到车窗外面去。这个时代的空气很好,草树清香随时都在,连呼吸都比后世顺畅许多。她承认自己贪恋这里的一切,包括马车外头骑马的那个男人。 君慕凛半个身子都趴在马头上,努力将视线同她平行,小声问道:“染染,你怎么不打听打听你爹那边的事?我将他们一行都打发到侧路下山,你都不好奇会发生什么事吗?” 白鹤染抬起眼皮看他,“有什么好打听的,你要是能让他顺利下山,岂不是白瞎了混世魔王的威名?你办事我放心,不用打听。”她正了正身子,头又往出探了一些,“不过有个事儿还真得跟你问清楚,你九哥对我四妹到底有没有意思?要是有点意思咱们就撮合摄合,要真是一点那个心思都没有,咱们也就别白费这工夫。” 君慕凛嘴撅起老高,“我说染染,你有这工夫关心别人的事,不如多操心操心咱们俩。你看人家小情人,一天到晚都是你侬我侬的,咱俩这也太落后了。” 白鹤染挑眉:“咱俩怎么就落后了?这不是挺好的么?” “好什么?”他不干了,“我都多少日子没见着你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再这么整下去我都要老了。” 白鹤染开导他:“知足吧,你去问问别人家的青年男女,成婚之前有谁是能经常见面的?我听说更有甚者一旦订了亲,两人就不可以再见面,直到成亲那日才能相见。而你呢?你现在只要想见我,随时随刻到文国公府就能见到,已经很不错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们怎么能跟别人家比?”君慕凛急了,“染染,咱们俩都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了,在意那些规矩干什么?” 恩? 瞬间,一马车的人加上一马车外的人全部精神一震,就连老夫人都回过神来。 肌肤之亲? 第214章姐夫还真懂事 白鹤染简直要气疯,这特么的……无赖吧? “君慕凛。”她狠狠磨牙,“迅速给我滚一边儿去,晚了后果自负。” 某人特别识趣地滚了。 白蓁蓁把蒙头的衣裳拽了下来,终于找到新话题:“姐,说说呗,怎么个肌肤之亲法?” 老夫人、红氏,连同白浩轩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她,竖起耳朵等着听故事。 白鹤染想了想,告诉她们:“还记得二皇子救白惊鸿那次吧?因为下水救人而有了肌肤之亲,不得已只好当场向白家提亲,虽说没被答应,但事儿还是有那么个事儿。我跟十殿下呢,跟他俩差不多,肌夫之亲一说,也仅是因为落水被救,没什么稀奇。” 白浩轩小大人一样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姐姐是该好好感谢人家。” 白鹤染赶紧纠正:“不不不,是我救了他。” 白浩轩一愣,随即改了口:“那姐夫还真是懂事,知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她给了白浩轩一个赞许的目光,“轩儿真是明事理啊!” 马车行得快,仅用了两个时辰就到了上都城门口。白鹤染掀开帘子往外看时,刚好看到君慕凛骑着马走在最前头,守卫的兵将正在跟他行礼。 她放下帘子,心里想着是不是要下马车陪他走一段路,又或者趁这会儿没什么要事,跟着他在上都城里转转,再或者是一起去看看新医馆装饰的进展。 其实君慕凛说得没错,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是有点儿太少了,虽说古代青年男女的确都是这么过来的,但她身体里毕竟住着后世的灵魂,有婚约的人不好好谈个恋爱,这婚没法结。 她这头做着下车的打算,而这时,刚带着队伍走进西城门的君慕凛却被一人拦了下来。 来人是九皇子身边的近侍护卫无言,快马加鞭,直奔着君慕凛这头就冲了过来。到了近前下马行礼,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就问:“十殿下,白家二小姐同您在一处吗?” 君慕凛皱着眉一脸不快,“你打听我媳妇儿干什么?” 无言一脸苦色,“属下没别的意思,实在是着急了。殿下,宫里出事了。” “恩?”君慕凛一愣,吊儿郎当的表情瞬间收起,随之覆上了一抹浓重。“出了什么事?” 无言告诉他:“今日散朝后,四殿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突然就吐了一大口血,人随之倒地昏迷,直到属下出宫之前也没能醒过来。太医们束手无策,国医夏阳秋去了也没办法。人命关天,九殿下命属下速请二小姐进宫。” “君慕凛!”身后有个声音响起,他回头,看到白鹤染正快步朝这边走过来。 他心里也急,赶紧转过身同她说:“四哥吐了血,染染,这病你能不能治?” 白鹤染点头,“应该能。但不管能不能,总得先进宫去看过再说。快走吧,我随你骑马。” 当下也没人再多话,侍卫们主动自觉地承担起护送马车回国公府的任务,而白鹤染则上了君慕凛的马,二人共乘,随着无言一起赶往皇宫。 白鹤染这是第二次进皇宫,第一回是被老太后诓进来治病的,第二回却还是为了治病,却不是被诓骗,而是确有其事。 可她宁愿事情是假的,也不想看到一个吐血昏迷的四皇子。 东秦四皇子给她的印象极深,从前她不知为何那人眼底总藏着悲痛,直到君慕凛给她讲了当年苏家的事,她这才明白,原来最大的悲伤不是失声痛哭,而是隐藏心事强颜欢笑。 她对君慕凛说:“我能救他的人,却救不回来他的魂,我能救他的命,却救不回来他的心。他若长此以往继续下去,早晚有一天还会倒下。” 皇宫里,群臣散去,天和帝守在鸣銮殿偏殿里,看着榻上昏迷的四儿子,面如死灰。 他的一生有很多女人,很多儿子,他偏疼的并不是这个第四子。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老九老十或是江越,他肯定会急得发疯。 这个四儿子虽不至于让他发疯,却能让他心里难受得想要流眼泪。 他不知道白鹤染医术究竟如何,虽然夏阳秋说得神乎其神,但究竟能不能把他的儿子救活,一切还是未知。 他跟身边陪着的江越说:“你四哥跟老九老十他们不一样,这孩子把什么事儿都窝在心里,从来都不说,也不知道寻个别处去发泄。朕知道当年苏家的事对他打击很大,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朕也没见他如何伤心难过,以为都没事儿了的。可是你听听方才夏阳秋那老头子说他什么?说他是气火多年郁结于心,无处化散,以至于心力衰竭,生机流失。他说人没治了,我怎么就不相信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没治了呢?明明早朝那会儿他还跟朕说话来着。” 江越心里也不好受,跟这位四哥接触虽不及九哥十哥那么多,但四哥见了他也总是亲亲和和的,从来不摆王爷的架子,逢年过节府里有什么好东西,也总少不了他一份儿。 四哥是个好人,连九哥十哥都说他是个好人,可好人怎么就没好报呢? 他劝着天和帝:“父皇也别太难过,不是说白家二小姐能治么,九哥已经叫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能进宫来。咱们再等等,等人来了四哥就有救了。” 老皇帝长叹一声,“连夏阳秋都没有办法,你让朕怎么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医术高得过夏阳秋?你信吗?” 江越赶紧道:“我信啊!夏国医那人脾气虽然怪了些,人也不靠谱了些,但关于医术方面的事他可从来不打诳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说能治那就一定能治。再说了,十哥那个性子您也知道,那发起火来天都能捅个窟窿的人,一般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么?要是没有点儿真本事,白家二小姐也拢不住十哥的心,所以我相信她能治。” 天和帝沉思了一会儿,也点了头,“你要这么分析,那也有道理。罢了,你快去看看人进宫了没有,只要她能治好你四哥,要什么朕都给。” 白鹤染到时,看到的是一位黄袍老者陪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儿子,时不时地帮着儿子理理头发衣裳,眼中有焦虑,也有疼惜,甚至带了隐隐的自责。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活的皇帝,她能感受到来自皇帝独有的威严,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威严更多的被悲伤取代,让真龙天子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垂垂老者,暮年沧桑遍布在面容上,说不出的凄凉。 整个鸣鸾殿都被这种悲伤笼罩着,让进来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悲伤,心酸不已。 君慕凛拉着她走到天和帝跟前,先开口说了话:“父皇,阿染来了。” 白鹤染小退了半步,跪到了地上,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臣女面君的叩首礼,端端正正地道:“臣女白鹤染,叩见皇上。” 天和帝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声道:“你将头抬起来,给朕看看。” 白鹤染依言抬头,不卑不亢地与之对视,虽面上从容,心头却依然能够感受得到那种至高无上的威压。即便她是后世之魂,在面对这样一位帝王时,也要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 史籍有载,东秦王朝的皇位传到天和帝这一代已是第五任国君。前四位国君中,除了太祖开国时打下大片疆土外,其余三位都相对保守,在政纪上无功无过,在军功上也无建树。 直到了天和帝这代,治国风格和手法就跟从前截然不同了。 这位天和帝一生好斗,更是个火爆的性子,你惹我我就骂你,你骂我我就打你,你打我我就灭了你。于是自他继位以来,周边小国接二连三地被吞并,国土一再扩张,终于将东秦一举推上了这片大陆上第一大国的宝座。 这是一位真正的帝王,可对于白鹤染来说,之所以跪他敬他,却并不只是碍于身份和来自九五之尊的威压,而是她此时此刻,在这位东秦大帝的眼中、在这间偏殿里,感受到了来自一位父亲对孩子的疼惜之情,爱护之绪。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忧伤,身为君者尚且能够如此疼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她的父亲呢? 白鹤染看着天和帝,神色黯淡下来,又默默地将头低了回去。 她也有父亲,可是她的父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把她弄死,这让她就像一个弃婴般,在真正的父亲爱面,感到了深深的自卑。 “你……”天和帝看着她,若有所思。过了好半晌终于才又开口道:“你同你的母亲生得很像,当年歌布国皇子来我东秦朝圣,你的母亲也跟着一道而来,朕见过她,就跟你现在的模样差不太多。”他一边说一边回忆,可终还是摇了摇头,“年头太多了,记不住了。只记得当初那位皇子,哦,也就是你的舅舅,他带了当年国君的亲笔书信给朕,上面写着的内容是要将你的母亲送入朕的后宫,以换我东秦百年庇佑。但是朕没答应,因为当年发生了一件事情……” 第215章儿媳妇第一次上门 用天和帝的话说,他对当年的事情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因为那时候他自己也正经历着一些事情,所以对于后宫,对于女人都没什么兴趣。只记得那歌布国的公主,也就是白鹤染的母亲长得很好看,性子也很活泼,胆子更大,竟当众说不愿意嫁给东秦皇帝,因为他太老了。 天和帝当时有点儿不高兴,不过也没把淳于蓝怎么着,毕竟是番邦的公主,十几岁的小姑娘比他的大女儿年数还要小,他只当她是个小孩子。 可是后来也不怎么的,就在淳于蓝回歌布之后,突然就决定要嫁给白兴言。再后来她嫁到东秦,曾随白兴言出席过一次宫宴,就是在那次宫宴上,天和帝发现,那个曾经率真活泼、敢当着他的面说不愿嫁入东秦后宫的番国公主,竟再也瞧不见笑模样,人也憔悴了许多,跟那次来朝圣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天和帝看着白鹤染,很是有些感慨,“你现在的样子同她当年很像,朕虽不知她当年为何嫁给了白兴言,但白家将她搓磨得几乎变了个人,那个印象是很深刻的。朕希望你不要走她的老路,希望你不要失了现在这份善良和大义,还有你眼中的热情与无畏。朕帮不了你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最好的儿子给你,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他绝对不会像你的父亲对你的母亲那般无情无义。” 他抬抬手,让白鹤染起来,又继续道:“朕不是那种端架子压人的皇帝,今日召你进宫更是有事相求,该客客气气地待你,这一礼原本也是不打算受着的。但是你同凛儿拉着手进来,朕就在想,这一礼受了也好,但不是接受一个臣女在叩拜皇上,而是想着是儿媳在叩拜公爹。这是家礼,你行了,朕也就受了。” 白鹤染有些发愣,这跟她所想像的皇帝不太一样,跟后世白家流传记载下来的各朝皇帝也不太一样。史籍只载表面,死气沉沉平铺直述,不掺杂任何感情。而她眼前看到的这位却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所有的情感和表述都是活的,是有人气的。所以更加直观,更加透彻。 见她愣着,天和帝也不急着催促其搭话,又自顾地道:“儿媳妇第一次上门,总得有见面礼,朕和皇后早就把礼给你备下了,回头让江越拿给你。” 白鹤染这才回过神来,开口说了话:“皇上已经将最好的儿子给了我,我还要什么礼呢?关于母亲的事,我能记得的也就只是些零星片断,多谢皇上今日同我说了这么多,让我对母亲又多了一些了解,我很知足。我只是国公府里一个小小女子,没有多大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跟着十殿下,在他能用得着我的时候小小的帮上一把,仅此而已。” 天和帝再度感叹:“这怎么能是小小的帮上一把呢?你的几次相助简直是神来之笔。” 老皇帝有了些精神,许是见白鹤染瞥向床榻上的君慕息时,目光中并没有露出焦急或是担忧的神色,便知她是有把握的,于是也跟着放松下来。他夸赞起白鹤染:“朕都听说了,你第一次帮一把,不但解了凛儿要命的毒,还轻而一举就击退了追击而来的劲敌。第二次帮一把,又给他解了一次毒。第三次更厉害了,直接救了整个汤州府的人。你如果管这都叫小小帮上一把,朕实在不知道你若使出浑身解数来帮他,会是多么惊天动地之事。” 白鹤染笑笑,轻轻地说:“希望他永远都不会遇上需要我使出浑身解数才能相助之事,我希望他一生平安,也希望皇上一生平安,因为……我羡慕他能有这样好的父亲。” 她吸了吸鼻子,主动岔开了话题。今日进宫不是来说自己的,而是为了四皇子的病症。 于是又朝着床榻上看了一眼,再开口道:“我若没看错,四殿下的病症该是多年心结郁集而成,又一直拖着不治,终于拖成大病。” 天和帝紧张得站了起来,在殿内不停地转悠。再次站到白鹤染面前时,面上似乎又多了一道皱纹,更多了几分苍老。 他乞求白鹤染:“请你救救朕的儿子,朕是一个不尽责的父亲,孩子多,女人多,政务更多。朕为君,对他们照顾太少,以至于孩子都成了这样,却没能及早发现。” 他一边说一边叹气,又回过头去看床榻上的儿子,再道:“朕的四儿子是个善良的人,你知道的,在皇家,兄弟情谊很难维持,朕之所以喜欢老四老九和老十他们几个,就是因为看着舒心,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互相疼着敬着,而不是各自为政,只顾盯着朕的那个皇位。从来都只有抢皇位的皇子,可是他们几个之间,是可以把这个皇位互相礼让的。且不管将来谁坐上了那个位置,都会对其它的兄弟好。所以……请你成全这份兄弟情谊,请你让朕不要再失去一个好儿子。” 这是一位老父亲的请求,白鹤染清楚地看得到天和帝眼中的凄苦,似还不只是因为四皇子的病症,还要其它更苦的心事埋在心里。 她再一次感慨,若是她的父亲待她之情能及得上天和帝的十分之一,她都知足。 “皇上放心,我定尽力。”她向着天和帝行了个礼,然后想了想,又道:“皇上也有旧疾,每每阴天都会十分痛苦。太医们应该一直都在调理,所以这些年并没有恶化,只是一直都无法根治,疼痛一直都在。您若放心臣女,待治好四殿下之后,臣女也给皇上看看。” 天和帝没再说什么,往后退了几步,将床榻边的位置给白鹤染让了出来。 她递给君慕凛一个放心的目光,然后抬步上前,坐到了榻沿边的椅子上。 腕脉初诊,情况比她想像的还要糟糕。这何止是单纯的郁结于心,这分明就是心衰。 这么年轻就心衰,即便是她白鹤染也不得不为之惊讶。 她突然对那个苏婳宛生起强烈的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一个人如此深刻的记在心里,一记就是这么多年? 君慕凛在边上轻扯了她一下,问道:“严重吗?” 她实话实说:“严重,是心衰。简单的说就是心脏功能发生障碍,而且它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疾病,一般来说能发展到心衰的,肺部淤血也已经很严重。” 她伸出手,在四皇子左心室附近轻按了几下,“就是这里,我要在这个地方用金针布下一个阵法,将生机重新注入四殿下的心脏,化散肺部淤血,从而疏导、缓解和恢复心功能障碍。别外——”她指指四皇子,“你先将人扶起来,不要躺着,半靠在榻上吧!这是很严重的心衰了,再这么躺下去情况会越来越不好。” 君慕凛吓了一跳,赶紧招呼江越一起将人扶起来,小心翼翼靠坐在床榻上。 天和帝也十分紧张,他从来没听说过心衰这种病,白鹤染对病情的解释也跟其它大夫的说法不太一样,又或者说其实是一样的,但白鹤染用词更加生僻,以至于他没太听明白。 于是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病情虽重,但还有治?” 白鹤染点头,“我能治,但四殿下愿不愿意好起来,还是要看他自己。” 老皇帝懂了,他这个儿子是心病,大夫只能外治内调,但无法舒缓他的心结。想要真正的好起来,只能看他自己肯不肯放下自己。 “上衣褪掉吧!”白鹤染再指挥君慕凛,然后对江越说:“劳烦江公公把外头那跟着我一起来的丫鬟叫进来,我的药箱还在她那儿。” 江越赶紧去叫人了。 不多时,默语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刚要跪下给天和帝磕头,天和帝大手一挥:“免了吧!”然后又回过身去看白鹤染治病。 白鹤染将药箱接过来,里头有一小瓶高度烧酒,是她放在药箱里以备不时之需的。她挑出三十六根长短不一的金针,用烧酒消毒,然后又把手往四皇子身上伸了过去。 只是快要触到皮肤时就停了下来,然后扭头看了君慕凛一眼,“那个……我得摸他两下,你有没有意见?” 君慕凛抽抽嘴角,“没意见。” 她又问天和帝:“那皇上您呢?” 天和帝看了看君慕凛,“凛儿都没意见,那朕也没意见。” 白鹤染点头,“那行,既然都没意见,我就摸了。”话刚说完,手立即就落了下去。 身边几个人眼瞅着她伸出一只小手,围着四皇子君慕息的左心口处摸了又摸,按了又按,还转了好几个圈儿揉了几下。 君慕凛实在看不下去了,“差不多得了,你是不看我四哥长得好看就借机想多摸几把?我可得提醒你,我四哥跟我不一样,你摸我几把我不当回事儿,大不了娶回家就完了。但他要知道自己被你摸了,那这病你很有可能就白治了,他醒了之后容易自杀。” 白鹤染的手一哆嗦,自杀? 江越赶紧把话接过来,“哪有那么严重,不至于不至于,顶多半年不想见人,没什么的。” 白鹤染又一哆嗦,半年不想见人?不至于吧?…… 第216章你也摸摸我呗 天和帝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俩够了!还让不让治病了?朕看白家丫头这个手法就很好,柔中带着力道,每一下都蕴着是内力的,江越看不出来,老十你也看不明白?” 君慕凛翻了个白眼,“我当然能看明白。” “能看明白你还……” 江越赶紧拦了天和帝一把,“吃醋,皇上,在民间,这个行为叫吃醋。这说明咱们十殿下是个接地气的皇子,是好事,好事。” 天和帝不再吱声了,不过有个事儿他还是很好奇,“老十,你也被摸过?” 白鹤染觉得这一家子都不太正不常…… 抚按心口,她是在以内力化淤,同时确定其中两处隐穴可用。之后,她不再理边上几个神经病的对话,开始下手施针。 三十六计攻心针,是用三十六枚金针在患病心室四周围出的一个阵法,就像练兵打仗一样,利用这阵法将外界的生机向这阵法中引聚过来,再汇聚于阵法之内,从而催动心脏血液流通,化散肺部淤血,恢复心肺功能。 以针为阵,这不是阿珩教给她的医术,而是她自己将凤家医术结合了白家的传承,创造出来的。类似的阵法无数,都是她前世无聊时琢磨的,可见她上辈子是得有多轻闲。 这种手段上辈子没用上,这辈子到是得了益,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刻意的安排。 “阵法要停留一个时辰,皇上面色不太好,应该先歇一歇,待四殿下这边没事了,我过去给您也看看。”她劝天和帝,“您是父,也是君,你有子,更有民。所以无论何时,保重龙体都是最要紧之事。” 君慕凛也跟着道:“对,有跟这儿和我抬杠的工夫,不如多批几本折子,等四哥好了让染染给你也扎几针。” 天和帝想说要也是摸来摸去的,他就不治了。虽说医者不分男女,人家小姑娘都不忌讳,他一个老头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到底他算是白鹤染未来的公公,要是这种治法,他怕是也半年都不好意思再见这儿媳妇。 不过再想想,似乎也不能按这个理来算。他的旧疾在腿部,主要疼也是膝盖和几处脚关节疼,就是摸几下捏几下也不至于多尴尬,于是点点头,算是听了劝,带着江越走了。 君慕凛见人都走了,这才凑上前来,一把握住白鹤染的手:“染染,你也摸摸我呗,我四哥瘦,手感肯定没我的好,你摸摸我的,保证不虚一摸。” 她默默地又抽出一枚金针来,在君慕凛眼前晃了晃,“信不信我扎你一针,让你一辈子都做不了男人。” 君慕凛听得咧嘴,“我说染染,你对自己下手真够狠的啊!行,你扎吧!我反正没所谓,左右除了你别的女人我也近不得身,我做不做得了男人也就跟你有关系,你想扎就扎。” 白鹤染服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早知道你是这种性子,当初就该把你扔在温泉里,要么毒发身亡,要么被追兵围剿,总归不能再留你这个祸害。不过……”她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给咱们报信说四殿下出事的,不是九殿下身边的无言么?这怎么进了宫之后压根儿没见到九殿下的影子?” 君慕凛也纳闷起来,“是啊!我九哥上哪儿去了?” 九皇子眼下正在德福宫…… 自从上次被四皇子抄了家,叶太后这德福宫就显得有些清寒。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她再开口管叶家要,又因为红家给白家断了“粮”,白家就给叶家断了“粮”,连带着老太后这头就也跟着断了粮。 银子要不来,又没到内务府往各宫各院拔钱款的日子,所以老太后最近也不敢做动银两的事,连下人们的赏银都断了。 虽说一日三餐有御膳房那头供应着,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御膳房做了来的那些吃食都是有规制的,除了皇上皇后那头之我,对其它宫院都不太下功夫,基本上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没什么新鲜。各宫各院的主子们有时嘴馋了想吃些好的,便自己贴银子让御膳房去做,只要有银子,御厨们肯定是什么都做得上来。 德福宫以往都是贴银子点好菜,因为叶太后嘴馋,顿顿少不了肉,更喜欢吃鱼。可这阵子因为手头拮据,宫里又被抄了,以至于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银子去打点御膳房。 于是御膳房那边就断了她的荤腥,只按规制上那些老菜,看着样数是不少,但一多半都是些个面点,吃一次两次还行,一日三餐都是这些,就有点儿让人受不了。 九皇子到时,叶太后正对着御膳房刚送来的午膳发脾气,指着一桌子饭菜问那几个太监:“你们就让哀家吃这些东西?” 前来传膳的太监一脸的委屈,“太后娘娘,这吃什么可不是奴才们说了算呀!咱们御膳房那是有规矩的,各宫各院早中午三膳送什么,几道菜,几荤几素几道汤几种点心,这些都是有数儿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奴才们可坏不得呀!当然,奴才知道您爱吃鱼,但今儿膳房那边儿没准备鱼,实在是做不出来。” 边上一个小宫女抱了句怨言:“可是丽嫔娘娘宫里分明就送了条鱼过去,我都看见了。” “哟!”那太监一眼瞪了过去,“你看见了?看见好啊,那奴才可就直说了,人家丽嫔娘娘那是自己出的银子单独点的蒸鱼,德福宫若是想吃那还不简单,出银子就行了。” 叶太后被这句话堵得直迷糊,银子银子,她要是有银子还用得着受这份儿气? 御膳房的太监走了,可是九皇子的到来却让叶太后比见了这一桌子饭菜还要生气。 “哀家这德福宫什么时候这么招人了,你们这些个皇子王爷的,以往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两回,最近到是常常露面。”她看着君慕楚,话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这个老九从小到大就没见笑过,整天阴寒着一张脸,什么事儿但凡跟他沾了边儿,那就绝对不会有好。 叶太后心里渗得慌,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冷面阎王突然跑到她的德福宫来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抄家?她这里可没什么好抄的,再抄就只剩下被褥枕头了。 君慕楚听着叶太后的话,面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告诉这老太太:“本王的四哥今日早朝结束后突然吐了血,太医和国医都来看过,说是……不治。” 叶太后一愣,“不治?”随即心头顿喜,不治的意思就是那个抄她家的老四要死了? 有藏不住的喜悦从她眼中绽放出来,要不是九皇子还在,她几乎都能拍手叫好。敢害她连条鱼都吃不起,这就是报应!人人都说四皇子温润如玉神似仙人,这回就让他真的去见仙人吧,眼睛一闭,仙啊鬼啊的,都能看见。 她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开口对君慕楚说:“吐血也好,不治也好,这些你到德福宫来说又是为何?总不成是来报喜的吧?这些事情你同哀家说不着,哀家没儿子,也没孙子,你们于哀家来说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孙儿,实际上却是一丁点儿血脉关系都没有。所以你们谁吐谁要死了,都跟哀家不挨着。” 君慕楚点了点头,“太后说得极是,君家的孩子都不是你的亲人,所以本王也觉得你与我们之间不存着什么祖孙情谊,我们要做什么事也不用顾及你的感受,用不着管你是不是岁数大了受不得打击和惊吓,该下手就下手,该抓谁就抓谁,阎王殿从来不缺牢房,更不缺刑具。你不是亲祖母,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挨不上,所以本王今儿个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恩,也算是报喜吧。上都府尹韩天刚向阎王殿举报,说叶家二老爷叶成铭往他府上送了贿银一百万两,希望他收了银子后能放出文国公府的大少爷,白浩宸。” 叶太后一愣,她有点儿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君慕楚冷哼一声,“太后还不知道吧,白家大少爷白浩宸因涉嫌谋害尊王妃,已经在数日前就被押入上都府衙的大牢里了。想必叶家是想替白家捞人,这才送了银两过去。但这叫什么?这是贿赂官员,是唆使官员贪赃枉法,在我东秦,行贿和受贿的罪,都是一样的。所以这事儿本王得好好查一查,该过油锅就过油锅,该抽筋扒皮的也不能含糊,太后您说呢?” 叶太后只觉两眼发黑,在椅子上都要坐不稳了。 行贿韩天刚?还是叶成铭亲自去做的,这是要干什么?叶家怎么可以犯这样的大错? 她很早之前就提醒过母族的人,做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除了郭家和白家,其余朝中官员一律不得轻易接触,更不能有银钱往来。这么些年叶家都没出过事,却偏偏在这时候闹出了事端来。 还有,白浩宸居然被送进了上都府大牢,这事她怎么不知道?且又是跟白鹤染那个小贱人扯上关系,这可该如何是好? 第217章恶人未除,有什么资格死去 预计一个时辰的针阵,扎了整整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四皇子终于醒了。 刚醒来时眼睛模模糊糊的,就看到有一个小姑娘歪靠在床榻边,像是睡着了,脑袋一沉一沉的,一会儿撞到床架子上,一会儿又磕到床板上,最后一下干脆直接砸他胳膊上了。 他到没怎样,小姑娘自己把自己给砸醒了。醒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看他,还开口问了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深呼吸看看有没有好受一些。”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苏婳宛又回到了这里,就坐在他身边,柔声细语地同他说话。 他下意识地呢喃出声,说了句:“婳宛,你瘦了。” 白鹤染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刚醒过来神智没及时恢复,把她当成苏婳宛了。 她没顾得上同他说话,到是身子向前探,着急给他先把金针拔去。 可这动作在君慕息看来就像是人要俯身上向,同他亲近。下意识地抬手往她腕间拉了一把,又唤了声:“婳宛。” 这她就不得不劝了:“四殿下,我是白鹤鹤,你先别说太多话,我在你的心口处下了针阵,得先将针拔去才行。” 这话对于君慕息来说,无疑就是一盆冷水灌头,直接将半梦半醒的人浇得彻底清醒过来。 “白鹤染?”他终于回过神,这才发现面前的小姑娘根本不是他心心念念着的那个人,而是他十弟的未婚妻,国公府的嫡小姐。他松了手,轻轻地说了声:“抱歉,我认错人了。” 再低头去看自己心口处,一眼之下瞬间脸红。 “殿下别太在意了,我于你来说就是个大夫,大夫看病而已,没那么多讲究。”她想将话题变得轻松些,于是一边拔针一边又继续道:“君慕凛说你要是知道是被我这样治好的,说不定得自杀。江越说自杀不至于,但有可能半年都不愿见人。你看看你选哪种?” 君慕息的确好生尴尬,光着上半身子,还在心口的地方被个小姑娘“动手动脚”,这简直让他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尴尬过,哪怕苏婳宛没离开上都城的时候,两人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时刻不忘男女之间授受不亲,像这种“宽衣解带”之事从未做过。 眼下白鹤染虽已在用玩笑化解这份尴尬,可还是让他脸红到了耳根子,十分难堪。 三十六枚金针不是说拔就能很快拔得掉的,金针是阵法,下针时有规矩和定律,拔针也不能胡乱就拔掉。更何况数个时辰扎下来,拔针时是不可能一点不带出血的。她让默语将事先准备好的棉布用温水蘸湿,一边拔针一边为他擦去血痕,血出得多的针眼还要多按上一会儿才能离手。只是这样一来,君慕息的脸就更红了。 她十分无奈,“我一个小姑娘家都大大方方的,四殿下如此反应,可是在嘲笑我不检点?” 君慕息赶紧摇头,“你是大夫,济世救人,我谢你都来不及,何来嘲笑一说?” “你也知道我是大夫,也知道我是在济世救人呀?”她翻了个白眼,“那你跟大夫还忌讳什么呢?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 君慕息不知道该怎么答,顿了半晌方才叹了口气,自嘲地道:“是我矫情了,二小姐教训得对。”他不再看白鹤染拔针的动作,亦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赤着的身体,尽可能地平心静气,总算将这份尴尬化去了几分。 三十六枚金针拔完,白鹤染将一块蘸沾的布巾盖在下过针阵的地方,然后将君慕息的一只手抬起来,指挥他自己扶着。 “多按一会儿,一柱香后再将布巾取走就好。”她笑着对四皇子说,“君慕凛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原本一直在这儿守着的,说等殿下醒了一眼就能看到他,能感受到来自弟弟的关怀。可惜说得好听,殿下都醒了却不见他的影子。” 默语赶紧道:“十殿下说去御膳房给四殿下熬粥,那会儿小姐您睡着了,殿下没让吵醒您,只说会一并吩咐御膳房预备下饭菜,留您在宫里用晚膳。” 白鹤染点头,“算他还有良心。” 君慕息听着主仆二人的话,听着她一口一个君慕凛的叫着他十弟,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孩很有意思,这种未婚夫妻间的相处方式也甚是有趣。只是感觉上还是有些奇怪,于是他对白鹤染说:“凛儿大你不少,可听着你说话,却总觉得你是姐姐,他还是个小孩子。” 白鹤染撇撇嘴,“他可不就是个小孩子么。”不到二十的毛头小子,如何同她两世的灵魂相比。只是很多时候她都刻意去忽略这个问题,尽可能地让自己习惯这个十四岁的身体,连心理上也尽量跟着年轻起来。 她看着面前这位四皇子,赤着上身,半盖着被子,头发有些散乱,脸色因为刚施过针,还没彻底恢复过来,显得有些白。明明该是很狼狈的模样,却还是让人无法将这样一个人同狼狈二字联系到一处,到像是名家大师笔下的一副水墨丹青,画中有诗,诗歌如画,温文尔雅,和光同尘。 忽就有些感慨,不由自主地就想将一些事情向面前这个人倾吐。于是她说:“我也曾经有过一个亲哥哥,可是他比我还不幸,我至少现在都还活着,可他却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刚刚出生就要死去。为此,我到现在都无法释怀。我也有亲生父亲,可是这十几年来,他给予我的不是苛刻就是伤害,直至如今已经演化成了杀戮。为此,我开始奋起反抗,开始在他面前乍露锋芒,自己将自己保护起来。” 她说得有些难受,渐渐地低下了头,声音也轻了许多。“我曾以为京中贵族、权力集中之地的人家都是这般无情,可是今日我进宫,却看到了一个老父亲守在儿子的病榻前,一次又一次的乞求我救救他的儿子,一次又一次的对我说他的儿子有多好。直至今日我才知晓,原来富贵人家并不都如文国公府那样无情,皇权之家的亲情都要比我的家里强上百倍。我很感慨,也很难过。” 她抬起头来,看向四皇子,“如果我的哥哥还活着,我就也是有兄长呵护的孩子,就不会总觉得在这世上就是我孤单一人。四殿下,你失去过一些人,可也护有着更多的人,明明如此幸运,为何还不珍重自己?” 她偏着头,琢磨不清。 君慕息没想到白鹤染会同他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从前只觉得这个未来的弟妹是个厉害又聪明的女子,能让他那个混世魔王般的十弟甘心臣服,也能让那个冷面阎王般的九弟点头认可,还能在德福宫嚣张进出,更能用一身医术解汤州全城之难。 可是今天,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白鹤染,不但嫉恶如仇,也有自己的无奈和心酸。 只是……“我并非不珍重自己,只是有些事情郁结在心里,渐渐的就生了根,成了心魔。” 他坦诚地告诉白鹤染:“我并不曾想过要死去,只是也没有多么想要活着。” 她不解,“可是你这样子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你不是在惩罚你自己,你这是在惩罚她,是在惩罚那个叫做苏婳宛的女子。如果她知道你现在这般模样,心里又如何能好受得起来。” 白鹤染一边说一边摇头,“我并不是劝你忘记,只是想告诉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恶人未除,有什么资格死去?” 她说这话时,眼里不由自主地迸射出凄厉的寒光。 君慕息突然想起许多年前曾听说过的事情,文国公府的大夫人连同她年幼的女儿被一起赶出文国公府,她为了让女给能够活下去,为了女儿不至于流落街头,以一头撞死为代价,换了白兴言将那个孩子接回府里继续养大。 那个孩子就是面前这位,她曾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撞死在她的面前,她在那样小的年纪就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伤害,今天却好好的坐在这里来劝导他,他哪里还有资格在她面前说出不想活着这样的话?他心里悲痛再大,可有她承受得更多? “是啊!”君慕息的目光也坚定下来,“你说得对,恶人未除,有什么资格死去。” 这话一出,面前的女孩突然就笑了开,像一朵突然绽放的花朵,笑得他措手不及。 “四殿下能想明白就好,我还怕你再想不通,回去继续上火继续吐血。你是不知道,我布下针阵救人也没那么轻松,不但耗费心力,连内力也跟着耗费不少,很是累的。” 默语也跟着道:“我家小姐才从光明寺赶回来就直接进宫,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可不。”她笑嘻嘻地说:“我那个爹最不让人省心了,上山设埋伏,进了寺院还下埋伏,我这点儿精神头儿都用来对付他了,好几天没睡个好觉。所以,四殿下,你可得让我省省心,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别枉费了我的一番精力,也别再让疼爱你的父亲和弟弟们跟着着急上火,知道吗?” 她笑得眉目弯弯,看在君慕息的眼里,终于为他昏暗无光的生命注入了新的生机…… 第218章可怕的小公主 君慕凛从外头进来时,正听到他媳妇儿在跟他四哥说:“我看病很贵的,但这次就不跟你收诊金了,不过你记着,如果下次再发病请我来治,那我就得把这次的诊金一并收取回来,绝不是我摸你两把再多看你几眼就能了事的了。” 君慕凛抚额,他家媳妇儿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赶紧快步上前解释:“四哥你别听她瞎说,她没摸你,就是扎针的时候在心口那地方找了一会儿穴位。不过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我们家染染都要开诊堂了,是个大夫,大夫治病救人是不分男女的,情份什么的你不用觉得亏欠,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 白鹤染也无奈了,就冲四皇子这个脸皮的薄厚程度,君慕凛这番话还不如不说。 果然,四皇子脸又红了,看着自家十弟缓缓摇头,只道:“凛儿真是长大了。” 一条人命救活,君慕凛将御膳房备好的清粥留下,拉着白鹤染急匆匆滚蛋了。 因走得太急,迈大殿门槛的时候他还绊了一下,白鹤染十分不解,“怎么着,让狼撵了?” 君慕凛一脸苦色,“比让狼撵了还可怕呢!染染,我真怕你看上我四哥。” “恩?”她都听愣了,“我看上你四哥干什么?” “因为我四哥不但长得好,身上还有一股子仙气儿,任何女子看了都难免心动。虽说首先肯定是顶礼膜拜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可一旦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就没什么人能抗拒得了他那种与众不同的气宇。” 白鹤染有注意到,当君慕凛提起他的四哥时,虽说话里是带着吃醋的意思,但面上却尽是敬仰和崇拜的神色。且这种神色是他在看到和说起九皇子时所没有的,由此可见,同父异母的四皇子,在君慕凛心中的份量极重。 “我没看上他。”她实话实说,“天底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气质不凡的人也多了去了,我若见一个就看上一个那还得了。”她伸手去扒拉君慕凛的眼皮,“我到是觉得你这双紫眼睛长得漂亮,人嘛也还行,我这人十分懒惰,既与你走在一处,就没有精力再去理会别人了。不管是你九哥还是四哥,对我来说也都只是兄长而已,没有什么不同。” “真的?”他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们家染染最好。” 她却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烂,带着几分羡慕地道:“你的父亲真好,如果我的父亲能及上他十分之一,我都会用二十分的好去回报。可惜,我没有这个福份。”说到这里,又自顾地摇头,“不提这个,闹心。你现在是带我往哪儿走?天眼瞅着就要黑了,我不能一直留在宫里,送我回家吧!” 君慕凛却舍不得,“在宫里用过晚膳再走吧,我都让御膳房那头备下了。父皇说你太瘦,兴许是白家太穷养不胖你,让我给你多备点儿肉吃。” 她面上终于见了点笑模样,“行,那我就多吃些,长胖一点。” 君慕凛点点头,“这样才乖。”然后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拐出鸣銮殿范围,进入玉石小径。 白鹤染没有抗拒,很顺从地由他拉着,默默地跟着他走在自己完全陌生的道路上。偶有遇上往来宫人,虽惧于十皇子威严,却还是忍不住要往他们这边多看几眼。 在古人眼里,别说未婚男女,就是已婚夫妻都甚少有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的,他们俩个俨然成了皇宫一景,着实叫人大开眼界。 可是君慕凛不在意,白鹤染更不在意,所以两人走得十分自然,偶尔还轻聊两句,笑上几声,惹得更多人朝着这边注目。 白鹤染有的时候会生出些恍惚,有点想不明白自己跟这个牵着手的男子是如何发展成今日这般光景的。仅仅是温泉初遇时的所谓肌肤之亲?还是回京后她再次施以援手,他又一次次从旁相助? 似乎都不是,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像几世注定的缘份,躲也躲不开,绕也绕不过。 吃晚的地方在后宫跟前朝之间,有一个幽雅的小院子。二人到时,外头已经跪了一排宫人,有太监也有宫女,甚至还有几个嬷嬷。 她不解:“迎接你的?” 君慕凛瞅了一会儿,摇头道:“还真不是,像是……” 话没说完,里头就有一个清脆的动静传了来,是个女子的声音,有些像白花颜,刁蛮又无礼——“别以为你是嫡公主你就可以随便欺负人,这只兔子明明是我先发现的,自然是要归我处置。” 紧接着,一个比她更刁蛮更无礼且更加有气势的声音也跟随而来——“别以为你是庶公主你就可以卖惨装可怜,身份不如本公主还不知道玩意儿着尾巴做人,搁这儿跟我瞎咋唬什么?本公主可不吃你那一套,你要说我以嫡公主的身份欺负你,那我今儿还就欺负了,你能把我怎么着?这兔子谁先发现的我管不着,但你要取了它的命去红烧,那我就必须得管。兔子的命也是命,凭什么你说吃了就给吃了?再说,宫里哪来的野兔子?明明是有主的,你捡到了就应该还给人家,不还就是抢,就是盗。强盗是害虫,跟过街老鼠没有区别,人人喊打。” 白鹤染眨眨眼,“原来是庶公主遇着了嫡公主,两人因为一只兔子吵起架来。” 这时,有宫人上前向着君慕凛行了礼,开口道:“十殿下,小公主听说您带了未来的王妃要到这院子里用晚膳,早早的就吵着过来凑个热闹,可是没想到在这儿遇着了六公主,这会儿正……”宫人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鹤染,然后低下头不再做声,一脸的为难。 白鹤染不解,几个意思?两位公主吵架,关她什么事? 君慕凛为她解惑:“六公主,跟你还真有些关系,且还算是不远的关系,你该叫她表姐。” 她想起来了,白老夫人有个女儿进了宫,生六公主君长宁,如今身居嫔位,她若记得没错,应该是康嫔。可那位姑姑的女儿不是已经不小了,听说得有十六七岁了,怎的还会因为一只兔子跟小公主吵架? 她问君慕凛:“我那位表姐是个什么性子?我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和语态,像是跟我家里的五妹妹白花颜有几分像。” 君慕凛想了想,告诉她:“跟你的五妹妹像不像我不知道,但跟你们家里那位大小姐到是有几分像的。模样生得不错,所以心气儿高,拖到十七岁也不肯出嫁。前些年父皇给她选中了驸马,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以死相逼,弄得对方不得不主动向父皇提出退婚。” “还是个有脾气的?”她尽可能地在脑子里搜寻关于那个姑姑的记忆,可惜,太少了。淳于蓝嫁入白府的时候,那位姑姑已经入了宫,似乎在原主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但也只是远远的,连长什么模样都看不清楚。对于那个表姐就更陌生,如果不是今日遇上,她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晚上该怎么办呢?场面似乎有些尴尬呀! 她跟君慕凛说:“女孩子之间吵个架,也不算什么大事,咱们就别跟着掺合了。这饭改天我再陪你吃,你先送我出宫如何?” “哎哟!王妃,使不得,可使不得呀!”上前行礼的那个小太监一脸苦色地求着白鹤染:“小公主说了,今儿说什么也得跟未来的嫂子吃上这顿饭,如果等不到您,她晚上就离宫出走住到文国公府去,必须把饭给吃上。”说完,又看向君慕凛,“殿下,小公主这个脾气奴才们也是没办法,要不……您跟王妃解释解释?” 君慕凛抚额,“你们没办法,本王就有办法了?除了四哥,谁治得了那丫头?行了行了,你们千万别跟那丫头说我俩来过了,让她们在里边儿慢慢的打,好好的打,本王走了。” 说完,拉着白鹤染就逃之夭夭。 白鹤染有点儿不明白,“看你这样子似乎很怕那位小公主?” 君慕凛告诉她:“染染,这世上我第一怕的女人是你,如果还有第二个,那就只能是她了。那丫头……啧啧……我这么同你说吧,去年春天宫里开了一场宴席,宴间左相府的一位庶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惹了她,结果她三更半夜带着暗卫逃宫,摸到左相府里,剃光了那位庶小姐的头发。” “这么帅?”白鹤染突然对那位小公主生出了无限大的兴趣,她扯扯君慕凛,“要不咱俩回去吧!这么过瘾的小公主不认识一下太遗憾。” 君慕凛坚决不同意,“染染,一个君灵犀已经够闹腾了,再加上一个你……本王深深地以为,你俩要是凑到一起去,皇宫不保。” “我不至于!”她赶紧摇头,“我真不至于。” “不至于?”他看看身边媳妇儿,“染染,你是不至于,但如果让那丫头知道白兴言诓你去光明寺祭祖,然后半路设卡埋伏你,你信不信,今天晚上文国公府就要不保。” 他刚说到这里,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你说什么?亲爹埋伏亲女儿?卧槽,文国公特么的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第219章是十嫂啊! 白鹤染顺声回头,只见前方一道粉影扑面而来,嗖地一下就撞到她身上。 她的脖子被那粉影死死搂住,随之清脆的声音扬起:“你是十嫂吧?十嫂你长得真好看!” 白鹤染好不容易才将一个粉色的小人儿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看到的是一张笑嘻嘻的脸,跟君慕凛一样的无赖相。只因为是女孩子,又生得十分漂亮,所以这种笑容让人很难抗拒,甚至会被感染,跟着一起笑起来。 小粉人儿看起来跟白蓁蓁差不多大,正是东秦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君灵犀。 六公主君长宁,和嫡公主君灵犀是出生在君慕凛之后的最后两个君家的孩子。其实打从贵妃娘娘死后,皇上基本不再进后宫,之所以又有了君长宁,是因为一次醉酒被白明珠钻了空子。而有了君灵犀,是老皇帝可怜陈皇后没了八皇子后终日郁郁寡欢,给了她一个女儿。 正宫皇后所出,从小在万千宠爱下长大,不但是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更是九皇子十皇子最疼爱的小妹妹。故而,这君灵犀的“独霸一方”那是一般人根本无法企及的。别说皇宫里,就是整座上都城所有在京官员及其家眷,一提到这位小公主都头疼。 十皇子够不讲理了吧?可小公主比十皇子更不讲理。十皇子好歹只跟男人斗,从来不掺合女人之间的事。可这小公主可不分男女,只要招惹了她,她都能跟对方斗个天昏地暗。 这会儿君灵犀站在白鹤染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就又开口说:“十嫂,你长得这样好看,配我十哥有些委屈了。因为我十哥这人脾气不好,以前一有女的靠近他,他就一脚把人踹飞,从来不留情面。不过你放心,她不敢踹你,有我呢,我罩着你,他要是敢欺负你咱俩就一块儿上,我也是学过功夫的,一个人打不过两个人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君慕凛听得阵阵头大,“咱俩什么仇什么怨?我是你亲哥,你要造反不成?” 君灵犀冲着他挑挑眉毛,“你说什么仇什么怨?我巴巴的在宫院里等着跟你们一块儿用晚膳,人到好,人都走到院门口了,一听说我在里面调头就跑。什么意思?” 君慕凛给她讲道理:“我是听见你在教训人,不想打扰你的雅兴,这才跟你十嫂先行离开,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一番苦心呢?再说,那君长宁是康嫔的女儿,康嫔是白家的人,你让你嫂子怎么露面?关系太复杂,不好出面的,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君灵犀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对白鹤染说:“十嫂,我知道那君长宁是你表姐,但你那位表姐品行不咋地。那么可爱一只小白兔,她居然叫宫人抓了去准备红烧,就说当晚上给康嫔娘娘添菜。真真是笑话!这要是野外猎来的兔子我不管,她爱怎么吃怎么吃。可这皇宫内院的,哪来的野兔子?分明是别人养着玩儿的,她却要给人红烧,这不是欺负人吗?养兔子的人知道了得多伤心,我绝不能让她下这个手,平白祸害一条小生命。” 白鹤染点点头,赞同地道:“你做得对。” 君灵犀十分得意,“不过咱们眼下不说这个,兔子什么的都是小事,咱们说说你爹。”她说着又转问君慕凛,“十哥,刚才你们说什么?文国公欺负我嫂子?还给她下埋伏?这是怎么个话?不是亲爹吗?为何要这么干?” 君慕凛想了想,总结道:“因为文国公是个二比。” 白鹤染却是轻轻哼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道:“并不是天下所有的父亲都是好父亲。” 君灵犀还是不太明白这个父女关系怎么会如此恶化,不过她这人就是有一个好处,她不管什么逻辑对错,也不管关后因果,反正只要她认准的亲人或朋友,做什么都是对的。别人但凡有一点对她的朋友不好,那一定就是别人的错,没错也错,她必须得帮着朋友报仇,帮着朋友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 于是她拉起白鹤染的手说:“走,我给你报仇去!趁天黑,摸到文国公府里看盾,这么不要脸的爹本公主还是头一次听说,可得好好开开眼。哎,你爹喜欢什么发型?我昨天刚学会了一个三角发,就是把人的头发都剃光,只留头顶一小块,留成个三角型,十分别致,要不咱们趁夜给他剃一个?” 白鹤染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位小公主还真是执着于给人剃头啊! 她想劝劝,于是开口道:“小公主……” 谁知刚叫一声就被人拦住了,“别叫我小公主,叫我灵犀就行。咱们未来都是一家人,用法着这么客气,你看我都直接叫你十嫂呢,你就叫我名字吧,全当提前练习练习。” 白鹤染抽抽嘴角,点头,“行,那我就叫你灵犀。灵犀啊,剃头还是算了。” “恩?”君灵犀当时就一愣,“不是吧?这么怂?” “我……” “公主殿下!”白鹤染的话又没说完,一个小宫女跑了过来,手里抱着只大白兔,到了跟前匆匆行礼说:“公主,这兔子咱们怎么处置?” 君灵犀说:“去问问是哪个宫院丢的,能找到主就还给人家,但要记住,兔子是我费了好大劲从君长宁手中救回来的,不能白救,银子还是得收。当然也不能太宰人家,就按正常价,五百两一次。” 小宫女都快哭了,“公主,这个价估计肯定是找不着主人了。” “如果找不到主人咱们就自己养着,你们给它搭个窝,再弄点草,先喂着吧!” “公主……”小宫女急得直跳脚,“咱们已经养了三只兔子两只猫一只狗了,再养就快没有人住的地方了。” “地方不够住就扩宫院,这点事还用本公主教你们吗?说话做事怎么就不能动动脑子?行了快走吧,我这还有正事儿呢!”教训完宫女,君灵犀又转回头来,继续开导白鹤染:“嫂子,做人真不能怂,人怂志短,以后谁都能欺负你。” 白鹤染也苦口婆心地跟她解释:“我不是怂,我刚才是话没说完。我的意思是想说,剃头没什么意思,除了滑稽一些之外,造成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这人怎么能得到教训呢?” 君灵犀一听她这话瞬间就来了精神,“十嫂,那你说什么有意思?” 白鹤染想了想,“你要真想看些有趣的事情,还得出宫,就随我往文国公府起一趟吧!” 君慕凛脑门子上阵阵冒冷汗,他此时此刻深深地觉得,让君灵犀认识白鹤染真是一个件大错特错的事。原本君灵犀只是小打小闹,但他媳妇儿收拾人那可是真动手啊!自家媳妇儿成熟懂事有分寸,但他这个妹子那可是不成熟不懂事没有分寸的主。更何况还顶着个嫡公主的身份,谁也不敢把她怎么样,故而做起事来那真是不管不顾。 一旦白鹤染为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君慕凛有种预感,他以后要在为那俩丫头片子善后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这孩子就没人管管吗?母后呢?”他问后头跟上来的嬷嬷。 那是从小看着君灵犀长大的赵嬷嬷,听他问了赶紧回话:“回十殿下,皇后娘娘说了,她如今年岁大了,也管不动了,既然小公主说是出来找十殿下的,那就请十殿下代为管管。” 君慕凛简直崩溃,“本王怎么可能管得了!” 赵嬷嬷对此十分认同,“是啊!要说小公主这性子还真是跟殿下您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君慕凛脖子后头直淌冷汗,可不么,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那为什么一模一样呢?还不是因为君灵犀这丫头片子基本就是跟着他长大的。上山打鸟下河摸鱼,什么事儿不是他带着那丫头干的,如今养成了这样的性格,他也实在是难辞其咎啊! 再瞅瞅走在前头那俩人,已经勾肩搭背混到一处了。无奈之下只得吩咐身后一个小宫女:“快到鸣鸾殿去看看四殿下好些了没,好了就叫他赶紧跟上,往文国公府去吧!” 赵嬷嬷听了之后也跟着点头说:“对,小公主从小就最听四殿下的话,只要四殿下出面,不管什么事儿都一定能劝得住。” 君慕凛十分凄楚,他从小带大的妹妹,结果反到最听他四哥的话,这也太打击人了。 离宫的马车里多了一个君灵犀,小丫头身上擦了不少胭粉,香气挺重的,虽然都是名贵脂粉味道很好闻,但白鹤染还是有点儿纳闷君慕凛竟完全没有反应。 她好奇地小声问她:“能受得了这个味道?” 君慕凛点头,“母后和灵犀我不怕,你也不怕,别的人就不行了。” 她方才明了,原来过敏也是有选择性的。 君灵犀能够出宫很是兴奋,一路都掀着车窗帘子往外看,时不时地叫上几句哪家的铺子好吃她吃过,还对路过的几家茶楼做了中肯的点评,比如哪家的茶烹得香,哪家泡茶的水更为讲究。 只是说着说着,就见她突然对着前方轻“咦”了一声,随之,马车也停了下来。 他们听到赶车的落修说:“主子,前面就是叶府了,看着好像在闹事。” 第220章狗拿耗子 今夜,阎王殿做了一件大事。九皇子亲自带人,连夜将叶家二老爷叶成铭给抓了。理由是:行贿东秦官员。 这些年叶家其实一直堤防着阎王殿那头,平日行事甚少留下把柄,除了有亲戚的郭家之外,从来不主动与朝中其它官员打交道。 可惜,千防万防,却没防到一百万两银票居然没能打动一个小小的上都府尹,还被人家给实名举报了。那送去的银票上头还盖着叶成铭的私人印章,想赖账都赖不掉。 此时,叶成铭已经被押到府门外,九皇子君慕楚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家人哭爹喊娘地追出来,一个个跪在他面前不停地为叶成铭求情,求他网开一面饶了叶家这一回。 然而,在九皇子面前,从来都没有人情可言。更何况他如今恨叶家入骨,求又有什么用? 叶成铭被押着,早吓得没了魂。一进阎王殿不死也被扒层皮,这是人人皆知的秘密,他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到阎王殿手里,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甚至来人抓他的时候他还正在小妾的屋里缠绵,这会儿连衣裳都没穿好就被揪了出来,早吓得两腿打晃,站都站不稳。 他不停地喊着:“冤枉!我是冤枉的!大哥救我,快救救我,我不想进阎王殿去。” 大老爷叶成仁心里也急,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九皇子油盐不进,他如何救这个弟弟? 他心里恨竟冲天,既恨白家连个白浩宸都护不住,又恨这个弟弟私自行动不跟自己商量。他也是直到今日才知自家二弟背着他去贿赂韩天刚,想要将白浩宸给救出来。可惜,知道得太晚了,晚到都来不及想想该如何应对,阎王殿的人就到了。 见叶成仁不吱声,叶成铭更害怕了,整个人都瘫到地上,站也站不起来,更是在看到九皇子那张冷硬的脸时,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君慕凛几人的宫车就是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下乱进来的,远远地就听他喊了一声:“九哥!大晚上的好雅兴,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也不叫上我一个。” 九皇子扭头看他,面无表情地道:“本王没叫你,你不也是来了么。” 君慕凛笑嘻嘻地问:“叶家犯什么事儿了?这是要抄家吗?需不需要人手?我让人回王府叫些侍卫过来,帮九哥一块儿抄。” 叶家人听得阵阵发寒,这怎么一眨眼就上升到抄家的程度了? 宫车在叶府门前停了下来,白鹤染起身,由君慕凛扶着下了宫车。 叶家人在看到白鹤染露面的一瞬间,一个个情绪都激动起来,睁圆了眼珠子狠狠朝她这边瞪了过来,恨不能用目光将她生吞活剥。 叶成仁也是怒极了,他站起身来指着白鹤染大声问道:“二姑娘,我们叶家究竟哪里对不住你,竟如此加害于我们?若说惊鸿和浩宸二人入了白家族谱,分了你嫡女的尊荣,这也是你们白家长辈自己的决定,是你的父亲娶了我叶家的女儿,你就算心里有气也该朝着你的父亲出,与我白家又有何甘?” 白鹤染听得直皱眉,“我害你们什么了?你拿你们叶家出什么气了?还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如果一定要论,那你们叶家又哪里对得住我了?非要让我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数数清楚?叶大老爷,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事情不摆到明面上来说,那是叶家跟白家做为亲戚之间的家事。可一旦拿出来仔细掰扯,那可说不定就能掰扯出另外一些无家事无关的旁枝来。怎么样,你是希望我说,还是希望我不说?” 叶成仁心头一震,他不知道白鹤染指的事情是什么,可是这些年叶家做了太多事,一时间他也捋不清楚哪件事是跟家事有关,哪件事是跟家事无关。所以冷不丁被白鹤染这么一挤兑,到还真就不敢点这个头。 白鹤染还没太明白叶家这一出是因为什么闹起来的,于是跟身边一个侍卫打听。那人看看九皇子,见九皇子点了头,这才把事情缘由跟白鹤染详细地说了一遍。 白鹤染终于明白前因后果,但也更想不通叶成仁的这个脑回路了,于是她问对方:“你们自己行贿官员不成,这个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是冤屈还是事实,到了阎王殿一查便知真相,怎的一看见我就不管不顾先责问一通?你们叶家这是什么规矩?拿谁当出气筒呢?” 她的目光阴寒下来,一双眼死盯着叶成仁,直盯得对方浑身不自在。 理智告诉叶成仁,不该再多费口唇跟白鹤染在这打嘴皮子官司了,眼下不是斗嘴架的时候,他得静下心来想办法救他的二弟。可白鹤染就是有一种本事,只要她一开口,说出来的话那就是句句扎心,句句都能把人气得火冒三丈理智荡然无存。以至于他现在不跟这丫头辩解几句,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他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于是大声道:“若不是你害浩宸下狱,又何来我们叶家捞人一说?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因你而起,你敢说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白鹤染冷笑起来,“我当然敢,我有什么可不敢的。只是我有一点就想不明白了,那白浩宸他不是姓白么?他不是人前人后都以白家大少爷自居,这怎么白家人出了事我们白家自己还没着急,到是把你们叶家急够呛?除了跟白府要银子之外,什么时候你们叶家对白家也这般关怀起来?一百万两,不是小数,前些日子白家没银子吃饭时怎么没见你们去扶贫呢?” 叶成仁气得直跺脚,“浩宸是姓白,但他身上也流着一半叶家的血,他也是我叶家的孩子!如今人出了事,你们白家无动于衷,我叶家自然就得出面。” “哦。”她点点头,“那你们想出面就出面呗,又没人拦着你们。行贿官员被人家反举报,这只能说明你们关系不到位,行贿的功夫也不到家,自己失了手可怨不得别人。另外——”她往前走了几步,凑到叶成仁跟前,冷冷地道:“白家的人我们自己都不捞,轮得到你叶家强出头?白家不捞自有不捞的道理,趺家横插一脚算什么?你说我父亲要是知道了这个事,是会感激你们出手相助,还是会责怪你们多管闲事?万一他有更好的办法将人给救出来,现在却被你们打乱了计划,坏了他的事,你说他是会领你们的情,还是会怪你们狗拿耗子?” 叶成仁心下一惊,白鹤染的话提醒了他。 是啊,老二鲁莽行事,说不定就扰乱了白兴言那边的计划,让救出白浩宸更是难上加难。 对于白兴言那个妹夫,虽说叶家平日里是恩威并施地压着,可是他心里清楚,单凭叶家,是压不住堂堂一代文国公的。真正让白兴言忌惮的虽然也并不是宫里那位老太后,而是他们的外祖郭家。 白兴言相中的是郭老将军的权势,吸引他与之合作的也是郭老将军在军中的声望。而他白家,说句不好听的,除了一个白惊鸿给了他做国丈的希望之外,其余的基本都是搭的。 一旦真的惹恼了白兴言,对叶家可是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将几乎唾手可得的世袭爵位也给搭了进去。 如今的白兴言可不再像从前了,有了这个二女儿的强势回归,有了这位二小姐跟十皇子的婚约一定,他就是没有白惊鸿,没有叶家和郭家,国丈也是十拿九稳的。人家凭什么还要大费周张跟他们联手?好好讨好这个女儿不就完了吗? 叶成仁越想越心凉,白鹤染却已经不再搭理他,只转过身冲着九皇子施了一礼,道:“阿染回府路过这里,扰了殿下办差,实在不该。我这就回去了,殿下您忙您的。” 九皇子点点头,“去吧,让凛儿送你。” 这时,身后宫车里突然扬起一个声音来:“别急着走呀,这么大的热闹还没看完,走了多遗憾。”声音才落,宫车的帘子又被挑了起来,小公主君灵犀笑眯眯地从里头钻了出来,冲着九皇子打招呼:“嗨,九哥。” 九皇子一愣,当时就朝着君慕凛看去。君慕凛赶紧摇头:“可不是我把她给带出来的,是她一定要跟着我们一块儿出宫,母后不管,我自然也拦不住。” 君灵犀小嘴巴嘟了起来,“九哥,你见到我似乎一点都不高兴,是不是灵犀做错了事惹恼你了?你跟灵犀说,灵犀一定改。” 君慕楚听得直皱眉,这个最小的妹妹几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又是皇后娘娘嫡出,跟他们算是最亲的兄妹,他跟老九自小就偏疼这丫头,如何会见到她不高兴? 只是……“天都黑了,你身为公主私自出宫,这事儿你让本王跟你十哥回去怎么向父皇交待?听九哥一句,快回宫吧!” 君灵犀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我不回宫,说好了跟十嫂到国公府去转转,这会儿回宫多扫兴。再说,眼下这么大个热闹我都还没参与参与,就这么回去了也太有失我嫡公主的风范。” 她话说完,目光一转,带着一脸的讥讽与不屑朝着叶家人投了过去…… 第221章当着我哥的面骂我嫂子? 叶家人一个个心惊胆颤,万没想到,不但九十两位皇子来了,白鹤染来了,居然连嫡公主君灵犀也跟着来了。 这嫡公主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简直就是跟十皇子齐头并进的女魔头。 皇后娘娘许多年前痛失爱子,后来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位小公主,那简直是捧在手心儿里疼爱。再加上九十两位皇子都是皇后给养大的,所以这三个孩子其实也就相当于是共同拥有一个娘,是亲得不能再亲的兄妹。 父亲是皇帝,一手遮天。母亲是皇后,母仪天下。两个哥哥一个主抓内政严查朝规官纪,一个战场杀敌军功赫赫。关键是这四位那是一个比一个护短,于是这位嫡公主的性子,就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一天天养成了。 其实说起来复杂,但总结精辟了也挺简单的,无外乎就四个字:无法无天。 那是真的无法无天,上敢跟皇上拍桌子叫板,下敢跟宫里的猫打架斗殴,朝中官员哪个得罪了她,报应那可是说来就来的。去年还有位大臣因为非议阎王殿的刑罚过于残酷,惹了嫡公主不高兴,于是给那位大臣的茶水里下了巴豆,让那位大臣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和皇上的面儿就拉了裤子,脸简直丢到了姥姥家,事后整整十天没好意思再去上朝。 眼下,这位无法无天的嫡公主将苗头又对准了他们叶家,叶家人瞬间陷入了一种噩梦即将开始的焦虑当中。 君灵犀看着这一家子人一个个那个怂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刚才一个一个不还都挺厉害的,怎么着,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就怂了?别介啊,你们怂了这戏还怎么唱还去,恩?”她的目光又投向了叶成仁,“挺大岁数了,当街跟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叫板,你挺厉害啊!” 叶成仁被骂得脸通红,心头愤怒不已,又实在不敢跟公主叫板,只得不停地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君灵犀都气笑了,“草民?不敢?你这草民还有什么是不敢?当街责骂我十嫂,还是当着我十哥的面儿,你的胆子该有多大呀!” 君慕凛拉着白鹤染往后退了几步,退回到宫车边上,然后往车上一靠,告诉他媳妇儿:“行了,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安心看戏。有这丫头在,叶家没好。” 前头,叶成仁被君灵犀给骂得一声不吭,君灵犀的话却还在继续:“你们知不知道,本公主现在出面是在救你们,否则一旦我十哥动了手,那你们叶家可就连翻盘的机会都没了。” 叶成仁听到这处眼睛一亮,小公主是要救他们? 然而,君灵犀的话很快就有了转折:不过救不救的也就那么一说,你们跟我十嫂不痛快,那就是跟本公主不痛快。我这人一向爱憎分明,是敌是友分得很清楚,怎么可能救一群招人烦的敌人。且我还记得一件事情……” 她偏着脑袋想想,眼中忽闪着狡黠的光,“前年宫里一位贵人小主的娘家哥哥犯了事,大概就跟你们这个行贿差不多。那位贵人当时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求助,最后求到太后的德福宫。咱们那位太后说什么来着……对,她说王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只是个贵人的娘家哥哥。宫里小主遇到这种事就更应该给天下做个表率,不能因为犯法的是自家哥哥就四处相求网开一面。于是后来就由太后亲自做主,将那位贵人的哥哥砍了脑袋。” 她笑起来,弯着眼睛道:“如今太后自己的娘家人也犯了同样的事,不知道行贿一百万两这个罪够不够砍脑袋的。但滚钉板肯定是逃不掉了吧?” 无言在边上纠正她:“公主,是下油锅。” “呀!那更好啊,先滚个钉板再扔进油锅里炸,一准儿炸得更酥更透。我九哥的阎王殿里有九九八十一道酷刑,大不了就一个一个试,总有一款适合你们叶家人。” 被押着的叶成铭吓得嗷嗷大叫,“大哥,你这哪里是帮我,你这分明是在害我呀!大哥!” 叶成铭一个大老爷们儿,终于受不了来自阎王殿的威严,当场就哭了起来。 叶成仁看着他弟弟又是尿又是哭,只觉得脸都丢尽,同时也深深地为阎王殿的手段感到恐惧,下意识地就在想,万一有一天自己也落到阎王殿手里,又该面临什么样的刑罚呢? 靠在宫车上的君慕凛这时开口补充了一句:“公然责骂尊王妃,就是跟皇家叫板,大罪!” 君灵犀立即跟上:“对,大罪!理应跟这行贿官员的叶老二一起绑了。” 叶成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大叫道:“她还不是尊王妃!” 君慕凛翻翻眼皮子,“是不是贴满得你说,本王说她是,那她就是。行贿一事怎么判那是阎王殿的事,本王不管。但本王的媳妇儿无端被骂,这个事儿本王就必须管上一管。” 他说着问向九皇子:“九哥,我先插个手行不?” 九皇子点头,“你随意。”对于这个胞弟,他一向是秉承疼爱和纵容的双重原则。 君慕凛又笑嘻嘻地问身边媳妇儿:“染染,你想怎么收拾他?” 白鹤染想了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就好了。” “这样啊!”君慕凛稍微琢磨了一会儿就有了主意,于是就听他扬声道:“那这么着吧,叶老大不是喜欢骂人么,就罚你们叶家被连骂三日。当然,这事儿也不能扰民,所以晚上不骂,就白天骂。至于由谁来骂……落修,明儿个一早你就到城北去,挑些闲着的工匠,雇他们来叶府门口骂人。要十个人,五男五女,记得给本王找那种凶悍的,泼辣的,会骂的。骂一天三十两银子,骂得出彩的本王另外有赏。” 落修立即应了下:“主子放心,属下天亮就去办。” 叶家人都要气炸了,这叫什么惩罚?这不就是啪啪的打叶家的脸面吗?他们可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更是跟郭家有亲的,若是无端被一群刁民指着鼻子骂上三天,还不得叫人笑话死?以后哪还有脸面出门见人啊! 叶成仁硬着头皮又开了口:“十殿下,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君慕凛挑眉,“怎么就不合适了呢?叶老大,不要试图挑战本王的耐心,小心本王哪天一个不痛快,把你们叶家男人全都给以军营去充军。到时候战场杀敌为国捐躯,有如此报效东秦的机会,你们可不要太感激本王。” 叶家人集体一哆嗦,男孩子统统往后站了几步,谁都不敢再吱声。 叶成仁无奈,也只能认了。 君慕凛见叶家人不再说话,这才冲着无言那些人挥挥手:“行了,把该带走的都带走吧,本王还要送媳妇儿回家,没工夫再搭理他们。” 他说完,拉着白鹤染就要返回宫车上,九皇子却在后头叫了他一声:“凛儿,灵犀何时送回宫?或者本王先带她到阎王殿去?” 君灵犀立即大喊起来:“不不不不不!我不去阎王殿,也不着急回宫。我要跟十嫂到国公府去,今晚我跟十嫂一起睡。” 白鹤染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然后回过头跟君慕楚说:“九殿下放心吧!我会保证小公主的安全,待她玩闹够了自会送她回宫。” 君慕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终于点了头,“罢了,那便去吧!” 宫车终于驶离叶府范围,君灵犀摩拳擦掌愤愤不平,“惩罚还是太轻了,骂十天哪里能过瘾,抽十天那才叫痛快。” 白鹤染苦笑,“抽十天就把人抽死了。” “抽死拉倒!”君灵犀立着眼睛道:“我顶烦他们叶家人,一个一个仗着是太后的娘家人,高傲得跟个大公鸡似的。可实际上,太后的娘家人算个屁啊?那老太太自己的地位都十分尴尬,娘家人瞎诈唬什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白鹤染心里分析了一会儿,再开口道:“太后在宫里如何,毕竟是关起宫门来皇家自己的事。但是对外还是要做出外母慈子孝的表现来,让黎民百姓觉得皇家和睦,天下太平。”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君慕凛,“所以你叫人骂叶府三天,这个事还是得有个更好的说辞,比如……比如太后娘娘大义,不袒护娘家兄弟,将这顶大高帽给她一扣,不但堵住了悠悠众口,也给太后找了一个不得不笑着接受的理由。” 君慕凛一边听一边点头,“爱妃说得极是,就按你说的办。” 君灵犀眼里也闪过崇拜的目光,“十嫂这条路铺得好,那老太太准能气个半死。” 不多时,宫车行至国公府门前,再度停了下来。 君慕凛想要下车时被她拦了住,“府里住进来一位公主就够热闹了,你就别跟着瞎掺合,否则这一宿也不会有人敢睡觉,光侍候你们都侍候不过来。另外,今天走得匆忙,四殿下醒来后天色又已经晚了,皇上那头我还没来得及去瞧。你回头替我跟皇上解释解释,就说我改日再进宫去为他瞧旧疾。” 君慕凛有点儿舍不得,可白鹤染坚持不让他进门,他也不好硬闯,只能败兴而去,可怜巴巴地回望着,越走越远。 白鹤染拉着君灵犀上了府门口的台阶,国公府大门没关严实,她顺着门缝往里瞅了一眼,随即轻“咦”了声,怎么好像是白惊鸿正在院子里跪着呢…… 第222章意外措手不及 的确是白惊鸿跪在院子里,但不是别人让她跪的,是她自己要跪的。 白兴言此时正陪在她身边,看着白惊鸿用面纱半遮起的脸,心里也是几番起伏。 他眼下也是一身的伤,在光明寺里被放血,回来的路上又掉下山崖。家里的女人联手将他给救了上来,可那是怎么个救法啊!一根绳子栓着,生生往上拉,山体棱角磨着他的皮肉,磨得浑身是血。好在只是皮外伤,大夫擦了伤药后看着吓人,却也没有大碍。 眼下他已经顾不得自己的伤了,他看着白惊鸿,只顾着琢磨白惊鸿那张脸。 这脸到底还能不能治得好?治得好就罢了,若万一治不好,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终于,外面的人推门入府了。白兴言抬头去看,一眼就看到白鹤染从外头款款而入,身边还带着个穿粉衣裳的小姑娘,不是她的丫鬟,却也十分眼熟,只是一时间不太能想起是谁。 白惊鸿却没理会多出来的那个人,她只知道白鹤染回来了,一下就振奋起来。 就见她往前跪爬了几步,冲着白鹤染大声道:“二妹妹,姐姐给你赔罪了!” 白鹤染吓了一跳,没整明白白惊鸿这大半夜的抽的是什么风。 可白惊鸿不管她懂不懂,一心只顾着自己演戏,就见她又往前爬了几步,一直爬到了白鹤染跟前,跪在地上仰着头说:“千错万错都是姐姐的错,求二姐姐饶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吧!”她一边说还一边扯下自己的面纱,将那张坏掉的脸彻底露了出来。“我的脸毁了,我的希望全没了,求二妹妹看在我这张脸的份上,将过去的事全都忘了吧!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再也别闹了好不好?姐姐给你磕头了。” 说着话,白惊鸿竟真的开始磕头,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地上,砰砰的,十分用力。 白鹤染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这闹腾的是哪一出,君灵犀就纳闷了,这文国公府的日子过得果然精彩,都这么晚了还有戏看,当真是不虚此行。 不过对于白惊鸿她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低头瞅了一会儿,然后就小声问白鹤染:“十嫂,这丑八怪是谁啊?她为什么说是你姐姐?我记得你是文国公府的嫡女,是白家大夫人给文国公生的第一个孩子,你哪来的姐姐?” 不停磕头的白惊鸿恍恍惚惚听到了这话,差点儿没气昏过去。姐姐妹妹的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那句丑八怪。 该死的,她一向被誉为东秦第一美女,现在却轮落为被叫成丑八怪,这一切都是拜白鹤染那个小贱人所赐,她绝不会放过白鹤染,绝不会! 白惊鸿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可惜,白鹤染没看到,她只顾着跟君灵犀说话了:“原本是没有姐姐的,可是后来父亲娶了后娘,后娘把两个跟前夫生的孩子带到了白家人,都比我大,所以我就有了哥哥和姐姐。” 君灵犀毫不避讳地发出一个嘲讽的声音,然后又道:“你们家可真够复杂的,文国公也是人才,继室带过来的孩子被捧成了大小姐,他也不嫌糟心。” 白兴言终于反应过来这位是谁了,能如此不给脸面挤兑侯爵府的,除了皇家的人还能有谁?再瞅瞅这小姑娘的打扮和年龄,他的腿肚子开始打哆嗦了……“嫡,嫡公主?”话说完,扑通往地上一跪,“臣白兴言,叩见嫡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白兴言这一声嫡公主算是提醒了在场的白家人,于是一个一个都跟着跪了下来,连刚赶过来的白蓁蓁也稀里糊涂地跟着跪到了地上,然后一脸不解地朝着白鹤染看去。 她姐可真行,这什么时候又勾搭上嫡公主了? 白惊鸿也是愣住了,嫡公主?那不就是皇后的孩子?该死的白鹤染,为何她攀上的人一个比一个身份高贵,一个比一个更加难缠? 不过,眼下她也顾不得这些个了,白鹤染跟君灵犀聊得热络,摆明了有把她晾在这处不加以理会的意思。身后白家人还在行礼问安,一时间人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位嫡公主身上,就连白鹤染都没再注意她。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等的就是这样的时机,她今天要做一件大事,要为她的这张脸、要为她母亲的眼睛和指甲、还有她那被关起牢里的哥哥报复。 她的理智早已被仇恨填满,她要杀了白鹤染,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一切后果,必须要除掉这个小贱人。只有白鹤染死了,她白惊鸿才能够重新过回从前那般日子,所有的一切才能够回到原来模样。否则路越走越死,她将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仇恨如烈火般在心中熊熊燃烧,烧得白惊鸿眼珠子通红通红,理智已经荡然无存,白鹤染站在她面前俨然一件猎物,任她宰割。 许是她心中仇恨太过强烈,以至于君灵犀一瞥眼间与之产生碰撞,当时就“咦”了一声,正想问问这位大小姐是不是兔子变的。却在这时,就见原本一脸可怜相跪在地上的白惊鸿突然之间就变了脸,一道凶光自眼中夺眶而出,杀机立现,整个人都狰狞起来。 君灵犀立即意识到不好,正想跟白鹤染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白惊鸿手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一枚锋利的刀子,没有任何征兆地冲着白鹤染直刺而来。 白鹤染这次确实反应慢了,只因她刚好看到白蓁蓁嘴巴一动一动地向她询问君灵犀的事,她正想回答,而白惊鸿就选在这个当口行凶,以至于刀子都到了心口她才有所察觉,却已经来不及彻底躲避,只能堪堪侧身,尽最大努力让出心口要害之处,将一只肩膀留了下来。 然而,万万没想到,原本站在她身边,不在白惊鸿刺杀范围内的君灵犀竟突然也有了动作,公主殿下,千金之体,居然不顾一切地扑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抱住,用自己的整个背部替她去挡白惊鸿的刀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让人来不及再做出反应。白惊鸿离得太近了,白鹤染之前又忙着躲过心口要害,以至于君灵犀这一抱一扑一救,直接救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再没有可能将人推开了,在白家众人的惊呼声中,她眼睁睁地看着白惊鸿的刀子直插入君灵犀的后心处,几寸长的刀子全部没入血肉之中,疼得君灵犀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软绵绵地瘫倒在了白鹤染的怀里。 “灵犀!灵犀!”白鹤染下意识地将人揽住,口中不停叫着君灵犀的名字,同时目中愤怒汹涌而出,右脚一抬,狠狠地照着白惊鸿就踹了过去。 白惊鸿被她这一脚直接踹飞出好几米远,落地时,正好落在刚赶到前院儿来的小叶氏脚边,吓得小叶氏一声惊叫。 可惜已经没人顾得上她了,就连最疼爱她的白兴言也没工夫对她加以理会。 刺杀白鹤染他不管,甚至希望白惊鸿能成功,但这非但没成功,反而还刺错了人。错给别人也就罢了,偏偏错在了嫡公主君灵犀的身上。 白兴言此时此刻只感天旋地转五雷轰顶,心中无数种复杂的念头汇聚到一处,只剩下一个概念,那就是:完了!全完了! 自从八皇子死后,皇后娘娘只得了这一女,从小到大是当宝贝疙瘩养着的,就连几位皇子都对这位小妹妹爱护有加,但凡有人欺负了君灵犀,那是要遭到皇家人疯狂报复和打击的。 可他白家现在哪里是得罪,这直接上升到了刺杀,不管君灵犀还有没有命能活,这个罪他都是逃不掉了。 白兴言简直快让白惊鸿给气疯了,这一刀下去,要的不是白鹤染的病,也不是君灵犀的命,要的是他白家全族的命啊! 他心头火气升至极点,当下再控制不住理智,转回身大步走到白惊鸿跟前,抬起腿来,照着白惊鸿的胸口又狠狠地补了一脚,同时大吼道:“孽障!你是要我白家家破人亡吗?” 白惊鸿已经吓傻了,接连被踹两脚,哪里还有说话的能耐。一口口血从她口中吐出,瞬间就染红了半身衣裳。这样子再配上她那张半毁的脸,简直跟地狱恶鬼没有两样,以至于后赶来的白浩轩才看了她一眼就大叫起来:“鬼啊!” 可是已经没有人在意白惊鸿像不像鬼了,因为白鹤染也抱着君灵犀正在疯狂地大叫,她叫的是——“快请夏阳秋!快去请夏阳秋!快!” 默语二话不说,将手里药箱塞给迎春,然后直接展了轻功飞身出府,奔着国医堂就去了。 白鹤染也没闲着,她将君灵犀放在地上,一把抢过药箱,拿出金针迅速地往君灵犀背上扎了去。与此同时,迎春反应也够快,直接跪在地上,将手伸到下面垫着君灵犀的脸,以免她的脸着了地擦出伤痕来。 一共下针十七枚,金针围着刀柄扎了一圈,终于将血止住,可是刀却没拔。 她不是外科大夫,这一刀正中后心,这种程度的外伤她没有把握,更何况还要分出精力来控制金针,根本不可以同时兼顾拔刀。 所以她在等夏阳秋,只要夏阳秋能把这刀拔出来,她就有把握从死亡线上跟死神抢人。 时间一分一秒都是骄傲,就在白鹤染几乎要急出眼泪时,就听府门口有下人急喊了一声:“四殿下到!” 第223章本王来了,就不会走 君慕息到时,就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跪在地上,满手都是血,却还在轻轻捻动金针,不时地拔下一枚,再换上一枚。 他能看出那双手在微微颤抖,一个医术通天的女子在施展自己最拿手的针灸术时手下发颤,可见她的情绪已经十分紧张,几乎濒临绝境。 再看那脸朝下趴在地上的人,正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最小的妹妹。一向刁蛮任性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这会儿就那么凄惨地趴着,血染全身,一动不动。那个帮她托着脸的丫鬟吓得直哭,不停地叫着:“小公主,求你醒醒,不要睡觉。” 他心头一紧,大步上前,白鹤染也在这时候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撞,白鹤染那双通红的眼含着泪迎向他,让他几乎吓了一跳。 “四殿下。”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唇紧紧抿着,只叫了一声就再说不出话来。 活蹦乱跳的小公主跟着她出宫,这才多会儿工夫就伤成这样,白鹤染简直无颜面对皇家的人。她从来都不是遇事慌乱的性子,再大的事她也能稳得下心神,可眼下却是怎么强迫自己也冷静不下来。 君灵犀是为了救她才中的刀,她们才认识多久,她叫她十嫂才叫了几声,她一直都当这小丫头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因为有高贵的身份,所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动得了她。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在遇到危难时却能以一国嫡公主的之尊去舍命相救,这简直救得她猝不及防。 在她白鹤染两世生命里,都从来没有过这样舍身救人的概念,甚至如果当初在温泉水里,君慕凛的性命需要用她的性命来换,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调头离开。她从不认为那样有错,以命换命是最愚蠢的行为,更何况是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更不该舍命。 然而君灵犀就能舍了,还舍得那么当机立断,一丁点犹豫都没有地就用自己的性命替她挡了刀。白鹤染完全懵了,施针救人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她现在脑子里完全都是乱的,恍惚得都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皇子的到来让她终于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就像迷航的船只终于又有了方向。 于是她跪在地上,伸出手紧紧抓住君慕息的衣角,通红的双眼带着浓浓的乞求,“四殿下,灵犀是为了救我,我没护好她。” 话再也说不下去,眼泪终于哗哗地流淌下来。她俯在君慕息的脚边失声痛哭,也不知道是哭君灵犀的舍命相救,还是哭这一刀直入后心的凶险危急,又或者她是在哭自己竟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阴谋暗算还不够,如今竟要上演当场行凶举刀刺杀。 总之她就是在哭,有委屈和愤慨,也有浓烈的仇恨随着哭声滚滚而来,惊天动地。 君慕息也说不好这会儿是个什么心情,只觉得心里有一种痛楚由淡而浓,渐渐地竟也跟着她一起难过。 他弯下身,抓住她握住他衣角的那只手,轻开了口温和地道:“不要害怕,不管出了什么事,总有人和你一同面对。本王既来了,就不会走。”说完,又转头去看身边的妹妹,地上一滩鲜血,剜心般地心疼。 迎春见白鹤染一直在哭,也说不出别的话,赶紧自己擦了把眼泪,主动告诉君慕息:“小姐已经派人去请国医夏阳秋了,眼下只等夏神医过来拔刀。” 君慕息看了眼伤处,心也沉了一半。 正中后心,这样的位置人岂还能活?可若不能活,皇后又该怎么办?他们这些疼爱她的兄弟又该怎么办?还有,白鹤染又该如何自处?这是皇后唯一的孩子了,一旦陨命在此……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定了定神,完全顾不上跪在边上磕头的白兴言,只问白鹤染:“你有几分把握?” 问这话时,他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因为白鹤染一直在发抖,也没有停止哭泣,甚至都没有听见他的问话,直到迎春在边上又提醒了一次她才回过神,然后懵懵地说:“如果夏阳秋现在就来,我有十分把握能将人救活。可若再拖片刻,十分就变成八分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去看君灵犀,强控制着情绪又给她换了两枚金针,“因为刀是直插入后心的,与心脏中心位置只偏了一丁点。我这针阵布起来十分艰难,刀再不拔心脏受损就会更加严重,届时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束手无策了。” 君慕息微微皱起眉来,盯着君灵犀身上那把刀看了一会儿,终于将目光向白兴言投了去。他说:“白兴言,若灵犀命陨于此,本王必亲手收你性命。”说完,立即回过头来,坚定地告诉白鹤染:“不必等夏阳秋了,这刀我来拔。” 白鹤染一愣,随即开始点头,“好,你来拔,我告诉你如何做,一定要照着我说的方法做,一分一毫都不能差了。” “放心。”君慕息终于松开她的手,“开始吧!” “好。”白鹤染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终于将情绪最大限度地平复下来。她告诉君慕息:“我现在要将灵犀身上的针全部拔掉,但同时也会重新布下一个针阵,这个针阵的作用在于调动她体内所有的生机,一拥而上为心脏服务,让重伤的心脏重新恢复功能,并且随着刀拔出,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令内部伤口愈合。但同时也十分冒险,它只能在人身上停留三息的工夫,三息一过如果还不撒阵,心脏和人都会承受不住这种突出其来的压力,爆体而亡。” 她看向君慕息,认真地问他:“四殿下,三息,从我最后一针落下你就要迅速拔刀,我还要撤阵,如此一来,留给你拔刀的时间最多一息,你能做到吗?” 君慕息听得直皱眉,如此方法太冒险了,一但他二人中有一位出现小小失误,都会直接要了灵犀的命。 可是不这样做又不行,他虽与白鹤染接触并不多,但却对这个丫头很是有几分了解。但凡还有更好的法子,她都不会用这样冒险的一招。既然用了,就说明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救。 于是他点点头,“半息,可以。” “好。”白鹤染再不多等,眼下是争分夺秒跟阎王抢人的时候,她只能选择相信这位四皇子。于是立即开始动手拔针,很快就将之前止血的针阵全都拔了去。 阵法一撤,鲜血立即又大量地涌冒出来,白鹤染也顾不上了,另取二十九枚金针握在手里,一针一针地遵循她独到的章法刺到君灵犀背上。 直到剩下最后一针时,她提醒君慕息:“准备,最后一针落,立即拔刀。” 君慕息的双手执于刀上,只说了一个“好”字,白鹤染那针随之落下。 与此同时,他内力汹涌运转,握着刀柄的手迅速收拢,毫不犹豫将那把直插入后心的刀用力拔出。 这拔刀也需要技巧,不能晃动,也不能偏了歪了,想要将二次伤害降到最低,最好就是顺着刀插入的那个方向原位拔出。 这是一项技术活儿,因为人在用力的时候肢体都会产生晃动,即便是极专业的人士,比如说夏阳秋,他也无法保证拔刀的过程中不出现一丁点偏移。 然而,君慕息却做到了。 刀身不偏不倚,顺着插入的轨迹再次拔出,又快又精准,没有发生任何失误。 白鹤染一声“好”脱口而出,同时双手齐出,十指插入针阵中间,指缝收拢,用力一夹,二十九枚金针直接被她这动作一起给拔了出来。 “成功了!”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外面的伤口看起来虽然狰狞,但心脏已经痊愈,殿下可以放心,人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她这样告诉四皇子,自己却因突然泄了力而跌坐到地上。额间冷汗顺着脑门子滴到地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那一刻她是有多紧张,又是有多着急。 这与医术好不好无关,如果换了陌生人让她来施这针法,她虽也会加倍小心,但绝不会紧张至此。 所以说后世的外科手术,大夫都不会为自己的亲人开刀,除非轻症,一旦遭遇重疾他们一定会避开,将手术台交给其它同事。因为关心则乱,手术需要保证百分百的精准,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亲人无法保证平心静气,故而不能参与,否则不是治病,那是添乱。 白鹤染现在就是关心则乱,可是这世上除了她,又没有别人能够替她做了这个事。所以即便冒险,也得硬着头发往上冲。 但好在有四皇子在身边,这个温和翩翩的皇子殿下总能起到一种镇宁心神的作用,有他在,她竟也觉得背后有了靠山,不再是自己一人孤军奋战。心定了许多,胆子也大了许多。 白鹤染看向君慕息,由衷地说了句:“四殿下,谢谢。” 君慕息唇角含笑,只一句话:“我不必与我客气。” 这时,夏阳秋终于来了,是被默语提着衣领子一路疾冲回来的。 大致事件路上默语已经和他说过了,白鹤染见他来了也不客气,直接就道:“刀已经拔了,心脏损伤已经修复,剩下的只有外伤,就交给你。我这边……”她一扭头,目光阴寒地向白惊鸿送了去,“我这边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第224章去搬救兵 白惊鸿接连被踹两脚,人已经十分虚弱,几口血吐出来,现下就只能半坐半趴在地上,动都动不得。 白鹤染的目光向她投来时,她只觉有一种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伴着那两道能杀死人的目光,割得她面颊生疼生疼,也让她几乎快要窒息,彻底溺在深渊里无法存活。 她想躲,可白鹤染却已经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君灵犀的血还染在身上,此时的白鹤染就像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厉鬼,拖着死亡的血迹,走在国公府正院里,震慑了所有的人。 “你,你要干什么?”白惊鸿一双眼珠子瞪了溜圆,几乎就要因恐惧夺眶而出。 然而,没人跟她废话,就见白鹤染踏着血一步步走到跟前,半弯腰,一把掐住白惊鸿的脖子,直接就将人给提了起来。 白惊鸿身量比她高,她小小的身子提起一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人,需要将手臂举得高高的,举过头顶方能让对方双脚离地。 这动作若是平时做,会有几分滑稽,可眼下由白鹤染做出来,人们只会觉出一种渗人的恐怖,就像阎罗在提着小鬼,随随便便就能宣告这小鬼的魂魄终结。 白惊鸿被掐得快要上不来气了,双手拼命的想要去将白鹤染的手给掰开,可惜,白鹤染的手就跟铁钳一般,任她如何努力都掰不开分毫,反而还因她的激烈挣扎而让那双手越掐越紧。窒息的感觉几番冲入脑,白惊鸿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 可白鹤染怎么可能让她轻易就死,她也不说话,就仰着头,冷冷地看着白惊鸿面部愈发扭曲,冷冷地欣赏对方渐渐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直到全世界都以为她要就此将白惊鸿给掐死时,白鹤染却松手了。 就听扑通一声,白惊鸿被狠狠扔到地上,落地时额头磕上地面,一脑门子的血。 还什么东秦第一美女,眼下的白惊鸿真是应了君灵犀的那句话,东秦丑八怪还差不多。 模样丑得连白兴言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匆匆别过头去,其它人也十分嫌弃地站得更远了些,跟她保持开一定的距离。 白蓁蓁走上前,抱住白鹤染的胳膊说:“姐,要不杀了她。她这种人该死,因为这个杀她,就算叶家告上了天,也不会有人敢追竟责任。” 白鹤染微微摇头,“人是要杀,但轮不到我来杀。刺杀嫡公主,只此一罪就够她遭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她深吸一口气,再生气,再想活剥了这白惊鸿,现在也必须忍着,因为她得把人留着给皇后泄愤,否则皇后这口气没地方出,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她不再理会白惊鸿,转而又看向白兴言。就偏着头看,一脸的琢磨。 这种琢磨把白兴言给琢磨得心都哆嗦,他不知道白鹤染要干什么,要说什么,这一个眼神可以有千万种可能,是生是死,几乎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君慕息也走了过来,与她并肩而站,一个一身戾气如地狱罗刹,一个温文尔雅如当空弯月清清明明。 白兴言有些恍惚,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个二女儿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同十皇子站到一起时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可眼下跟四皇子站到一处,却也似金童玉女,无限般配。 可是这种美他欣赏不了,因为白鹤染的美貌中遗传了太多淳于蓝的影子,这简直就是个年轻复活般的淳于蓝,他只要看一眼就能想起当年初遇淳于蓝时的情景,就能想起当年那一桩桩绝不能为人知的事情来。 他闭上眼,前额俯地,冲着四皇子磕了个头,“求四殿下宽宏大量,饶了白家这一回吧!” 君慕息不理会他,只拍了拍白鹤染的肩膀,微俯下身来同她轻轻地说:“如果不想面对,就不要面对,他们自作孽必不可活,无需脏了你的手。灵犀有些反应了,去看看她吧!” 白鹤染最后看了白兴言一眼,转身回到了君灵犀身边。她半蹲下来亲自托起君灵犀的脸,语调尽可能放温合地唤了两块:“灵犀,灵犀。” 君灵犀的确醒了过来,可是因为太疼了,两道秀眉一直紧紧地皱着,小脸也是一片惨白。 白蓁蓁看得心疼,直抹眼泪,白鹤染的鼻子也酸得厉害。她想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傻,竟用自己的命去替别人挡刀,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到君灵犀微弱的声音传了来,是在同她说:“十嫂,你不要自责,给你挡刀是我自己愿意的,跟你无关。从小到大十哥最疼我,我小时候从树上掉下来,也是他在下面接着我,结果我平安无事,他的胳膊却疼了半年才好。他好不容易才找着个媳妇儿,我就是舍出自己的命不要也得把你给保住,不然我十哥就要孤单一辈子了。十嫂,别担心我,只要你没事我这一刀就没白挨……” 君灵犀说到这处,又晕了过去。夏阳秋赶紧道:“没事没事,疼晕过去了而已。伤太重了,麻沸散不太管用,没疼死已经不错了。” 白鹤染听得直皱眉,“你连封住痛感的针法都不会?”她简直惊呆了,“你到底怎么当上的国医?” 夏阳秋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嗑嗑巴巴地回应:“不会就是不会,要是什么都会哪还用得着费尽心机跟你学。” 白鹤染是真没想到让夏阳秋处理伤口,居然是在麻沸散无效的情况下进行的。这么严重的伤居然药醉无效,君灵犀这孩子得有多疼? 她的心又揪起来,手下也随之有了新的动作,几枚金针分别刺向几往穴道,停留片刻再拔出来,然后再扎,如此三回方才停了下来。 “痛感至少明日午时才能恢复。”她告诉夏阳秋,“先简单处理一下,还是得先将人送回宫。一来得跟皇上皇后有个交待,二来这里也不是治伤的好地方。” 夏阳秋点点头,“也是,白家实在太危险了,一家子疯狗。咱们赶紧转移,免得一会儿又有人被咬,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扯着大嗓门骂人,白家却无一人敢应话。嫡主公伤在白府了,她们都在想着,这笔帐皇上皇后该怎么算。 君灵犀被抬出了文国公府,直接送上了四皇子的马车。白鹤染跟四皇子同乘,夏阳秋则上了默语另外赶来的一辆车上。 两辆马车从文国公府出发,直奔皇宫而去,但行得很慢,因为君灵犀的伤口怕颠簸,只能慢吞吞地,用几乎比走路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前行。 夏阳秋坐在另辆车上闲不住,跟同行的默语说:“老朽原本是来拔刀的,可是没想到刀已经让四殿下拔出来了,那按说后面就没老朽什么事儿了,毕竟王妃的医术比我强太多,我跟着进宫也是多余。但你家王妃也不怎么想的,还非得让老朽也跟着走一趟,想来是为了让老朽多学点本事,至少把那套镇痛的针法给学会了。” 默语却不认同他这个话,“夏老可能想错了,奴婢以为,小姐叫您一块进宫,真的只是想让您继续给小公主治伤的。而她自己……”默语重重地叹息一声,“她自己是去请罪的。” 白鹤染是要进宫请罪,这一点白蓁蓁也想到了,所以她没闹着要一起去凑热闹,而是留了下来,等两辆马车都行远了,这才小声吩咐被留下来看家的迎春:“你赶紧的,到尊王府去,把这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十殿下,让他赶紧进宫去替你家小姐解围。” 迎春也知事不宜迟,见老夫人也冲着她点头,于是再不多等,转身就跑了出去。 而白蓁蓁也不闲着,她悄悄跟红氏打了招呼,带上丫鬟也跟着出了府。 她要去一个地方,要去给她二姐姐再搬一个救兵。小公主在白府遇刺,虽说是白惊鸿下的手,但人却是跟着白鹤染一起来的。皇后爱女心切,难免就要把这笔帐也算到白鹤染头上。 眼下有四皇子跟着一起进宫,迎春再请了十殿下去说情,可万一力度不够呢?万一皇后盛怒之下不给两位皇子面子怎么办?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想着能多个帮手就多个帮手,两位皇子不行就三位,三位皇子的面子皇后多多少少总算看上一看吧? 她脚步极快,几乎是用跑的,直奔着慎王府的方向就跑了去。 她不认识什么人,托她二姐姐的福,同那个铁面阎王九殿下说过几次话,算是认得。所以,眼下她要搬的救兵也正是那位。 此时的白蓁蓁已然顾不上什么儿女情长,这一次她不是懵着去找九皇子的,而是有着明确的目的。她必须得成功说服对方进宫说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带着这种信念,白蓁蓁终于跑到了慎王府门口,已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跟着的丫鬟小娥都开始用爬的,手脚并用爬上了慎王府门前的台阶。 她砰砰地砸门,大半夜里,这样气势汹汹的砸门声传遍了整条巷子。 慎王府的下人只觉十分新鲜,这半夜有人砸阎王家大门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再一开门,发现砸门的居然还是个姑娘,就更加惊讶了。 正想问问这是哪家姑娘如此大胆,这时,就听府门外、白蓁蓁的身后有一个声音扬起:“白家四小姐?你怎么来了?” 第225章来自慎王府的保护 白蓁蓁再见到君慕楚还是害怕,怕得完全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于是就一直低着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直到讲完才恳求道:“九殿下你进宫去帮我姐说说情好吗?嫡公主在我们家遇刺,还是为了救我姐,皇后娘娘必然大怒。我真怕我姐出事。” 君慕楚也是万没想到居然会出这样的事,这趟宫他必须得进了,就算不为白鹤染,他也得进宫去看君灵犀。被刺中后心,就算治得好,那得遭多大的罪啊? “本王即刻进宫。”他转身就走,可走了没两步却又停了下来,看了白蓁蓁一会儿道:“你先在慎王府里待着,等本王回来再送你回去。” 白蓁蓁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再说我也带了丫鬟来,我们两个一起回去,路上也算有个伴,不碍事的,不劳烦九殿下。” 君慕楚听得直皱眉,“本王不是担心你路上出事,本王是怕你回到家里出事。你们白家人连刀子都动上了,那还算什么家?老老实实在这待着,等本王回来。”说完,又吩咐那个已经听懵了的守门侍卫,“带四小姐到客房去,好生侍候着。” 他就这么走了,打马而去,直奔皇宫。 白蓁蓁站在慎王府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再看不见影子方才收回目光,然后跟那个侍卫说:“你把府门关上吧,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还是得回家去,家里还有我的娘亲和弟弟呢!” 那侍卫苦着一张脸求她:“四小姐,您就留下吧,王爷的吩咐谁敢忤逆啊!您是走了,回头小的可就得遭殃,咱们王爷那脾气您应该也知道,您这一走,相当于把我送上断头台啊!” 她有些为难,“可是我的亲人们怎么办?我的姨娘和弟弟怎么办?家里有个持刀的疯子,万一她再发疯伤人……” “就算再发疯,那也不是您能拦得住的。”那侍卫给她出主意,“四小姐先进府歇着,白家那头小的派慎王府的侍卫过去,保证把您在意的亲人们给护得好好的,您看如何?” 白蓁蓁想了想,终于点头,“既如此,就多谢这位大哥了。” “您可千万别这么叫,除了宫里的皇后娘娘和嫡公主之外,咱们这座慎王府还是头一回有姑娘上门,更何况还是三更半夜的,四小姐您是头一份儿。想来您跟殿下关系必不一般,否则殿下也不会如此担心您的安危。快进来吧!” 白蓁蓁走进慎王府,琢磨着侍卫刚刚的话,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来。 此时,送君灵犀回宫的马车已经行至百仪门前,马车停下时白鹤染就准备起身下车,却被君慕息拦了一下。他说:“你先回家去,这一遭我替你挡挡。” 她先是怔了怔,而后便摇了头,“不行,我自己惹下的祸必须自己担着,灵犀是我带出宫去的,她又是为了救我才受了重伤,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不能让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救了一个胆小鬼,连罪责都不敢承担。” 她看向君慕息,真诚地道:“谢谢四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真的不能让你为我挡这个责。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舍命救我,更何况还是才认识不久的小公主。”她一边说一边敲敲额角,有些茫然地道,“这个事有些捋不清楚,灵犀的善良让我开始对人性有了新的认识。” 君慕息见拦不住,便也不再拦,只告诉她:“灵犀其实是一个很孤独的孩子,因为身份特殊,因为皇后曾经丧过一子,故而对这个小女儿是百般的呵护,小时候连走路都怕她摔了。宫里甚少有孩子愿意同她一起玩,她的几个姐姐更是见都不愿见她。所以她是跟着老九和老十长大的,性子自然也随了他们两个,特别是像凛儿更多一些。她跟他们两个的感情很好,好到自然而然地就将你也纳入一家人的行烈。所以她舍身救你,就跟救她十哥是一样的。” 他看了会儿君灵犀,又回过头来跟白鹤染说:“人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皇后那边我会替你说话,至于凛儿,你这一入宫,他肯定会得到消息,想必也在赶来的路上,所以也不用太担心,皇后听他的。” 白鹤染轻叹一声,“这不是听不听的事,就算皇后不怪我,我这心里也有愧,更不知道该如何补偿。所以我到是希望皇后能够降罚于我,至少心里会好受些。” 她下了马车,君慕息立即唤来御林军守卫上前帮忙,抬着担架一路将君灵犀送往皇后娘娘的昭仁宫。 白鹤染跟在后面,夏阳秋也跟在后面,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与此同时,白家那边也乱成了一团,白惊鸿被关进屋子里,外头由十个丫鬟守着。人们能听到她在里头疯狂砸东西的声音,更时不时撞门想要跑出来,可惜都未能成功。 白兴言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四皇子和白鹤染抬着小公主走了,对他们家这边的事管也没管问也没问,甚至也没有人把白惊鸿给抓起来。越是这样他越害怕,心里这块石头总是不能落地,悬得心慌成一团。 老夫人也坐在前厅,白家所有主子都已经往这边集中过来,人人都知道白惊鸿想杀白鹤染,结果小公主替白鹤染挡了刀,也就是说白惊鸿实际上杀的是小公主,这得是多大的罪啊? 白花颜腿肚子都在打哆嗦,一直在想会不会被诛九族。那可是嫡公主啊! 这时,突然新来的管家白顺跑进厅来,朝着一众主子行了个礼,然后道:“禀老夫人,老爷,门外来了一群侍卫,要求进入文国公府,说是保护红姨娘和小少爷,还有老夫人的。奴才问了他们是哪里的侍卫,对方回答说,是慎王府的。” 慎王府的? 人们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慎王府,那不就是九皇子的家么,这不如直接说是阎王殿的人,是来接白惊鸿进阎王殿的吧?除了白惊鸿还会接走谁? 小叶氏相对理智很多,她听明白了白顺的话,于是赶紧道:“你说侍卫是来保护白家的?” 白顺纠正她:“不是保护白家,他们说了,大小姐行凶杀人,白家实在太不安全,所以九殿下特地派人过来,但只保护红姨娘、小少爷,还有老夫人。其它的人,一概不在他们的保护范围之内。” 人们更疑惑了,慎王府什么时候跟红氏这么熟了? 白燕语眼珠子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然后开口问:“四姐呢?怎么没见到四姐?” 红氏撇了她一眼,主动开口道:“四小姐去慎王府了。” 这话听得人们更糊涂了,但比起白惊鸿闹的这一出事,人们已经分不出精力再去分析白蓁蓁跟九皇子到底有什么关系。既然人已经来了,想保护就保护吧! 于是白的兴言挥挥手,算是同意了侍卫入府,自己则迈了大步离开前厅。 小叶氏站了一会儿,也悄悄跟了出去。 梧桐院儿的书房里,小叶氏告诉白兴言:“唯今之计,老爷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大小姐了。叶家更没有能力保得住,宫里的姑母虽顶着太后之名,但是妾身相信老爷心里也清楚,太后实际上没什么权力。前些年无风无浪,太后的存在还能够帮着皇家粉饰太平,可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 白兴言重重地叹了一声,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了。自从白鹤染回来,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样了,连宫里的太后他都听说没什么好日子过,被几位皇子牵制得十分厉害。 “老爷别抱任何希望。”小叶氏的话还在继续,“刺杀嫡公主,别说叶家,就是郭家出面也一点希望都没有。老爷现在要想的不是如何保下大小姐,而是要想想如何保住自己,保住整个白家。否则,一旦诛杀的圣旨降下来,一切就都晚了。” 白兴言听到这里不由得打了哆嗦,诛杀,是啊,刺杀嫡公主,是诛九族的大罪,别说白惊鸿活不了,他也活不了。 “大小姐的脸,是没得治的。”小叶氏又下了一记猛药,“与其保一个毁了容貌的美人,不如保全自己。” 白兴言沉默了,他也知道,唯今之计只有舍下白惊鸿才能保命,可他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啊!更何况若舍了白惊鸿,他的大计怎么办? “老爷。”小叶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轻轻的,低低的,却直入人心。她说:“老爷,您不只大小姐一个女儿,叶家也不只大小姐一个外孙女。就算是郭家,在无路可走的时候,也要做出不得不做的选择。” 白兴言瞬间清醒,是啊,她还有别的女儿,他身边的叶家人,可不只是叶之南和白惊鸿,还有……他看向小叶氏,这个小妾年轻漂亮,这小妾生出来的女儿也是貌美如花。现在年纪还小,但再长几年,也难说长不成倾国之姿。明明就有现成的人顶替接班,他何苦还执着于一个白惊鸿?跟自己的性命和整座文国公府比起来,毁了容的白惊鸿,什么都不是! 昭仁宫里,皇后大怒…… 第226章杖毙! 嫡公主君灵犀已经被送入昭仁宫内,夏阳秋跟进去继续疗伤,而白鹤染却被挡在了外头。 四皇子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与白鹤染并肩站着,依然是平和面容带着淡淡的哀伤,却是义不容辞地为白鹤染求情:“母后息怒,灵犀受伤事出有因,并不怪白家二小姐。” 陈皇后已经很难维持理智了,原本自八皇子死后她再无心生儿育女之事,只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君慕楚和君慕凛两兄弟身上,将他们当成自己亲生儿子来养着。而天和帝也因江如锦和江如玉相继离世,伤心欲绝,再无心后宫。 可是后来一次饮宴,二人都喝醉了,也不怎么的就又凑到了一起,陈皇后就是那一次怀上了君灵犀,为此她还跟天和帝大吵一架。 但天和帝怎么说的?他说其实是故意给了陈皇后这个孩子,因为她是正宫,是他的发妻,他不忍看着正宫皇后没有一个亲生的孩子伴在膝下。 君灵犀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生,是陈皇后痛失爱子之后又得的一个宝。 失去过一个孩子的母亲,通常都会对另外的孩子灌注一种极端的疼爱,陈皇后也不例外。 她疼爱君灵犀,疼爱到几乎变态的程度,那何止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简直是把君灵犀当成眼珠子,恨不能饭都一口一口地喂。 不只是陈皇后,同样给予她如此疼爱的,还有四皇子、九皇子、十皇子,以及天和帝。 君灵犀在这样的呵护下长大,从小到大,连块皮都没磕破过。人人都以为身为嫡公主的她,能够就这样顺风顺水过此一生,却没想到,将将十三岁,竟遭遇如此灭顶之灾。 这叫陈皇后如何息怒? 母仪天下,如果母仪天下的权力能换她的女儿不受此痛苦,她宁愿不做这个皇后。 “白鹤染!”她伸出手指向前方,“我儿视你如命,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本宫只剩下灵犀这一个孩子,你却让她替你挡了刀?” 白鹤染二话不说,直接跪到了皇后面前,“臣女有罪。” 君慕息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了她的面前,“母后,灵犀已经救回来了。” “可是她遭的罪谁又能给赎回来?”陈皇后几乎是在嘶吼,大殿上的一只琉璃宝塔在她一挥之下落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昭仁宫的宫人们吓得全部跪到地上,那琉璃宝塔可是八皇子离世后天和帝诵经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请回来的,陈皇后视之为珍宝,更是将其视之为一种精神寄托,平时是任何人都不许碰的,就连小公主想拿起来看看都不准。 可是今日盛怒之下竟将之一扫在地,可见这怒火是有多大,怕是……怕是这位国公府的二小姐很难逃过这一劫了。 “母后。”君慕息也是阵阵心惊,打碎了琉璃宝塔,这一劫他还能不能替她挡得住? 白鹤染抬起头来,冲着他微微摇头,“四殿下,是我的罪,我该认,别再求了。” 陈皇后看着地上碎掉的琉璃宝塔,身子晃了几晃,几乎站立不稳。她呢喃开口,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同白鹤染说话。她说:“本宫将昭仁宫里所有物件都削去了棱角,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因为本宫怕灵犀不小心磕碰到,会疼了伤了。你看,本宫连小小的磕碰都舍不得她受,如此呵护着的宝贝女儿,却为了救你,受了这么大的罪。白鹤染,你叫本宫如何原谅你?也怪本宫,太纵着她,想出宫就出宫,想胡闹就胡闹,你们这是给了本宫当头一个教训,可是这教训的代价……也太惨重了。” 她眼里有泪流了下来,伸手指向碎了一地的琉璃宝塔,“本宫失去过一个孩子了,所以知道丧子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白鹤染,你告诉本宫,你是如何做到眼睁睁看着她替你挡刀的?你为何要她替你挡了这一刀?” 陈皇后不知该如何泄愤,盛怒之余几乎砸光了这昭仁宫大殿。所有宫人都不敢吱声,更不敢劝,因为他们知道,嫡公主对于皇后来说,意味着什么。 白鹤染跪在地上,什么也没说,眼泪却是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地往下掉。 她哭不是因为被骂,也不是因为生气和委屈,她只是心酸。别人都有爹疼有娘爱,为什么她没有?前世没有,今生还没有,到底是老天爷成心亏欠她,还是她命里就该断了亲缘? 陈皇后的气不消,白鹤染也不为自己求情,场面就这样僵持着。 君慕息看着这一幕幕,也没有办法,于是他并着白鹤染也跪了下来,“你想跪,我便陪你跪,有些事情不只你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刚好,一起想想吧!” 白鹤染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同是天涯伤心人,想跪就一起跪吧!她不怪陈皇后,只是惦记着内殿里的君灵犀,也不知道夏阳秋治疗外伤的手法好不好,伤口虽然在后心,可女孩子背上要是留了疤,也是不漂亮的。 她胡乱想着,脑子里转悠起白家传自上古时期的一个古方,祛疤效果极好,且只要她将自己的血加入药材中一起熬制,疤见无痕! 暂且先让夏阳秋治着吧,如果治不好,她今后再给君灵犀熬药便是。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陈皇后的怒火,看起来没那么好消。 “皇后娘娘。”殿外有宫人来报,“九殿下到了。” 陈皇后此时正在折磨几只花瓶,已经碎得不能再碎了,她还在不停地砸,举着椅子砸。似乎只有不停的摔砸东西,才能让她的情绪释放出来。 这会儿听到九皇子君慕楚也进了宫,陈皇后摔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气恼地问了句:“他来干什么?三更半夜,深宫内院什么时候让这些皇子说进就进了?御林军是干什么吃的?” 宫人十分无奈,“回娘娘,几位皇子能随时进宫的玉牌,还是您给的。” “住口!”陈皇后的怒火又盛了几分,“本宫若早知道他们有一天会用那玉牌来为伤了灵犀的人求情,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将玉牌给了他们!”说完,又看向君慕息,“还有你!本宫统统看走了眼,以为你们对灵灵犀的疼爱都是真的!” 君慕息一个头磕到地上,“母后,无论到何时,儿臣对灵犀的疼爱,都是真的。” “儿臣也一样。”九皇子君慕楚走进大殿,同四皇子一并跪一下来,“四哥方才的话,就是儿臣要说的话。无论何时,儿臣对灵犀的疼爱,都是真的。但是……”他顿了顿,看向白鹤染,半晌道:“灵犀能舍命相救之人,儿臣信她值得。更何况,能救国者,什么都值得。” “什么都值得?”陈皇后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们口口声声疼爱灵犀,可是现在灵犀还躺在病榻上,浑身都是血,一刀扎进了她的心窝子,你们却说她什么都值得?也值得灵犀替她挨了一刀?” “母后”君慕楚大声道:“灵犀有她自己的选择,她选择救,就说明这个人值得救。母后现在发怒,让她跪,甚至打几板子,儿臣都能理解。但是母后有没有想过,灵犀舍自己性命好不容易保下来的人,若是反过头来折在母后手里,您让灵犀醒了之后该如何面对?她这一刀不是白挨了?母后——”君慕楚一个头磕在地上,“求母后息怒,求母后将怒火发在该死的人身上。” “九哥说得对!该死的人来了,母后,这口恶气儿臣帮着您一起出!” 殿外一声大喊,白鹤染神经一振,是君慕凛来了。 所有人都回过头去,只见殿外一身玄袍的十皇子君慕凛正大踏步朝着这边走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手里还抓着两个人,左右手一边一个,拖死狗一样拖在地上,任凭那两个人放声嚎叫,浑不在意。 “染染。”他走到她面前,停住了脚步,“你怎么跪着?地上凉,快起来。” 白鹤染皱眉,“不要闹,这是我该受的,我愿意跪着。” 君慕凛果断摇头,“该受的人在我手上,这一切又与你何甘?” 他话说至此,抬头看向陈皇后,“母后,灵犀替我妻挡了一刀,这份情儿臣这辈子都记着。将来若灵犀让我用命去还,我这个做哥哥必当义不容辞。但是现在,母后该将精力放在真正的罪魁祸首身上,而不是一味的摔东西。这些东西泄不出我们的怒火,只有这两个东西,才能让咱们痛痛快快的替灵犀报了这个仇!” 说罢,手臂一扬,狠狠地将手里提着的两个人摔到了大殿中间。 伴随着砰砰两声,人们这才看清楚,这两人其中一个竟是文国公白兴言,而另一个……另一个是谁呢? 殿内的宫人们没看清楚,只知道是个女子,面目狰狞,样貌极丑。 但白鹤染等人却知道,那是白惊鸿,是曾经盛极一时,被誉为东秦第一美女的白家大小姐,白惊鸿! 陈皇后的眼睛都烧红了,她狠狠地瞪向白惊鸿,双拳都握出了声响来。她想找东西去砸人,可殿里能拿得动的东西都摔得差不多了。 几番寻找不成,陈皇后果断放弃,然后指向白惊鸿,大声道:“来人!将这个贱人给本宫拖出去,杖毙!” 第227章本宫不是傻子 杖毙二字强烈地刺激到白惊鸿的神经,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无处躲避。 可她不想死,她还想好好活着,想治好自己的脸,想嫁给皇子,想当下一任皇后。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叶郭白三家的大计呢?母亲说给她的那些美好未来呢?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白兴言,然而,现在的白惊鸿看在白兴言眼里就是个厉鬼,就是看一眼都能做噩梦的丑八怪。更何况今夜的白兴言就是因为这白惊鸿,才被十皇子从文国公府拖进皇宫,这一路拖得他皮开肉绽,他现在都恨不能亲手掐死白惊鸿,还救?救个屁! 白兴言将头直接别了过去,看都不想多看白惊鸿一眼。 白惊鸿求助无望,慌乱之下竟往四皇子脚边爬了去。她记得听人说起过,四皇子最是心软,为人也最为温合,她眼下走投无路,这大殿里面除了四皇子,再不可能有人会帮她。 于是她伸出手,试图去抓君慕息,同时也尽最大努力做出曾经最拿手的可怜相,她相信自己只要一露出这样的可怜表情,这世间根本不可能有男人能够抵御。 然而她忘了,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倾国之姿,更何况,四皇子从来都不是喜近女色之人,别说脸不管用,就是这一抓都没能将人抓到,君慕息轻轻一侧身,她就摔趴到了地上。 “放肆!”是君慕息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杀人偿命,没有人救得了你。” “我没有杀人!”白惊鸿大声为自己辩解,“嫡公主还没死,我就不算杀人,更何况我那一刀根本也不是要去刺她,我要刺的是白鹤染,是白鹤染……”她说到这里,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随即再度叫嚷起来——“是白鹤染,她见自己躲不过去,就将嫡公主抓到身前去给自己挡刀!嫡公主是被白鹤染害的,她是故意抓了嫡公主挡刀的!皇后娘娘明鉴,明鉴啊!” “你说什么?”陈皇后大惊,目光随之向白鹤染投了去。大殿之上,气氛一时间愈发的紧张起来。就连白兴言都开始蠢蠢欲动,虽然不想救白惊鸿,但若因此能害白鹤染一把,他还是十分乐意的。 这厢白兴言正要开口说话,可陈皇后那头却已经开始摇头,她看着白惊鸿,一脸的讥讽,“你当本宫这个皇后是白做的?后宫沉浮几十载,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本宫无需多想,只靠这一双眼睛就能断出真假。” 她说着,指向白鹤染,“她将公主带出皇宫,带入文国公府,又不能护其周全,有罪!但你若说她故意抓了公主为自己挡刀,本宫绝不相信。十殿下是本宫一手养大的孩子,他瞧上的人,绝无可能是那等下作之品。白惊鸿,闻你一言,本宫到是觉得直接杖毙实在太便宜了你。伤我爱女,又岂能是一死就能赎罪的。” 白惊鸿眼一亮,不直接杖毙,那就意味着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于是她将头抬起来看向陈皇后,只可惜,陈皇后接下来的话,却是将她刚刚升起的希望彻底熄灭——“我东秦皇宫有一处水牢,数百年来,只关叛乱造反之辈。今日本宫便将你送到那里,受七七四十九日水牢之苦,你若就此死了,算你好命,若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还活着……”她对九皇子说,“慕楚,她若还活着,四十九日之后你便将人带走,阎王殿百种刑罚,一个不许少,统统给本宫在她身上试过一遍!” 九皇子立即应声:“儿臣遵命!” “带走!”陈皇后广袖一挥,立即有宫人上得前将,不由纷说,架起白惊鸿就拖向殿外。 深夜,白惊鸿凄厉的喊声传遍了整个东秦皇宫,就连听说此事匆匆赶来的天和帝都被震得直捂耳朵,连声吩咐:“赶紧给灌一碗哑汤下去,别再这么叫唤,吵得人头疼。” 立即有宫人到太医院去要哑汤了,白兴言的心又沉了沉,这个大女儿算是彻底的废了。 天和帝一进了昭仁宫大殿,先是瞅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白鹤染和他的几个儿子,然后赶紧问皇后:“灵犀怎么样了?” 陈皇后闷哼一声,“问你的好儿媳。”她说完,又冲着下方一众人道:“道理本宫都清楚,事非曲折本宫也清楚。可是我的女儿伤了,我也心疼!你们告诉本宫,这口气,要本宫如何咽得下去?白鹤染,你要本宫如何能够原谅你?” 天和帝也沉下面色,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这件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疼最小的儿子,也疼最小的女儿,现在两方冲突,他不知该向着哪一边。 到是白鹤染主动又向皇帝皇后都磕了头,开口道:“臣女自知有罪,不管皇后如何责罚,臣女都认。也请几位殿下不要再为臣女求情,嫡公主舍命救下来的人,若是连这个责都不敢担,那她这一刀就真是白挨了。” 她说着,目光投向了君慕凛,“你回去,我不能什么都依靠你,更不能连犯了错都要你来摆平。从前的许多路都是我自己走过来的,不能因为现在遇着了你就有了依仗。那样的白鹤染,也不值得你疼护。” 她再转向身边另外两位皇子,“二位也一并回吧!我白鹤染不是担不起事的人,有错就是有错,认罚便是了。” “你这叫什么话?”君慕凛不干了,“你是我订下来的媳妇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母后若说你有罪,那我就跟你一同有罪。”他看向陈皇后,“灵犀伤了,我也心疼,她不只是母后的掌上明珠,也是我从小看护到大的小妹妹。儿臣知道母后心气难平,现在也不求母后消气了,便跟媳妇儿一起跪着,什么时候母后觉得惩罚够了,什么时候叫我们起来就好。” 他说着,衣袍一撩,挨着白鹤染就跪了下来。 “母后放心,儿臣绝不会因为此事就记恨母后,染染也定与我是一样的心思。所以母后尽管降罪,儿臣与她一并担着就是。” 陈皇后简直要气疯了,她指着地上跪着的三个皇子,大声质问天和帝:“你看看,看看你生的三个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他们三个都跪在这处,这是干什么?他们又为了什么?” 九皇子含首,“儿臣为国之大义。” 四皇子俯身,“儿臣为报救命之恩。” 君慕凛答得更是理所当然,“儿臣为了陪媳妇儿。”他仰起头,可怜巴巴的眼神向着陈皇后看了过去,“灵犀伤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心里的难受不比母后少,可是母后您想过没有,灵犀救人图的是什么?她顶着嫡公主的身份,从小到大无人敢招惹,除了我们这三位哥哥,甚至没有人愿意同她一起玩。这一来是因为公主身份高贵,二来也是母后您对她太过疼爱,连跟其它的公主一起玩耍都担心她会磕了碰了。灵犀看着活泼,可实际上她很渴望能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她跟染染投缘,哪怕只是刚刚认识,她还是想要将这个朋友留住,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留。母后,儿臣不为媳妇儿说话,只是说一个事实——这是灵犀自己的选择。” 陈皇后身子晃了晃,跌坐到身后的椅子里,一句话都说不出。 天和帝知道她在想什么,更知道她为何将女儿护到这种程度。发妻心里的苦,只有他一人知晓。 他将手掌执于皇后肩头,用力握了一下,“朕都明白,但灵犀不是离儿,离儿出事,不代表灵犀也会出事。”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天和帝坚定地道,“离儿是离儿,灵犀是灵犀。”他说着,又问白鹤染,“嫡公主的伤,你如何看?” 白鹤染答:“刀身正中后心,公主殿下所受的苦,终我一生无法回报。但在国公府时刀已拔出,臣女尽己之力聚生机复了公主殿下的心脏,眼下除了皮肉伤之外,性命无忧。” 天和帝长出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救回来就好。”他对白鹤染说,“朕疼儿子,也疼女儿,虽知此事与你无关,但若灵犀因此没了性命,朕也不知该如何原谅你。现在人救回来了,丫头,你……便跪一跪吧!待你母后心火消了,你再给她好好陪罪,说些好话。朕了解皇后,她不是不分善恶胡乱降罪之人,只是一时心急,没想开。丫头,你不要记恨她。” 白鹤染今日也不知怎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地一直往外流。都说皇家无情,可分明她看到的皇家却是如此有情有义,而反观她的家…… “臣女心中没有恨,请皇上放心,跪也好,罚也好,皇后娘娘在臣女心中,都是最好的母亲。”她又冲着陈皇后磕了个头,“外伤虽好治,但难免留疤,臣女能做出世间最好的祛疤膏,确保公主伤疤全消。” “你真的能做祛疤膏?”白鹤染这话一出,到是白兴言最先激动起来,因为他想到了白惊鸿,如果白鹤染有那样神奇的药,那白惊鸿的脸是不是就可以好起来? 天和帝都震惊了,“这还有个活人呢?”随即脑子一转,“想要祛疤膏治你那个继女的脸是吧?也行!朕给你两个选择,你考虑看看——” 第228章你欠灵犀一条命 天和帝出乎所有人意料,突然间又给了白兴言一个希望,这个希望导致白兴言的脑子立刻就不清醒了。白惊鸿能治好的幻想在他脑子里转了又转,怎么转都觉得能治好是最佳选择。 可惜,他忘了,一个皇帝,怎么可能糊涂到这种程度,天和帝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很快他就听到天和帝说:“两个选择,你要你继女的脸,还是要你这世袭的文国公爵位?” 白兴言呆住了,用世袭的爵位换白惊鸿的脸?那换了还有什么意义?白家没了世袭的爵位,如何让叶家和郭家垂涎?叶家和郭家图的不就是白家这个世袭的爵位么? 他的思绪开始飞速运转,迅速考虑起这个条件的利与弊。 保住白惊鸿,他就继续拥有一个东秦第一美女的女儿,叶郭两家的计划也得以继续,无需再去扶植一个还不知道未来能长成什么样的白花颜。 舍了白惊鸿,他需要跟叶郭两家周旋,将大叶氏母女三人的筹码都加注到小叶氏身上。扶小叶氏上位,捧白花颜做嫡。 如此比较,肯定是留下白惊鸿更为保守,可这样做的代价是没了世袭的爵位…… 白兴言心中十分矛盾。 不过,很快地他也就做出了决定。他必须得先保住白惊鸿,先稳住叶郭两家。至于爵位,世间之事瞬息万变,没准往后还有希望。将来一旦新帝登基白惊鸿为后,想要复了这世袭的爵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他怎么如此糊涂,留得青山在,才能继续有柴烧啊! 于是他开始给天和帝磕头,同时道:“她是臣的女儿,虽为继女,但也是自幼就养在膝下。臣是个念亲情的人,臣不忍心看着女儿受苦,愿意用世袭的爵位换女儿平安。” 在场所有人都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白兴言说自己是个念亲情的人?开什么玩笑,他亲生的女儿还在这跪着呢,他看都没看过一眼,这叫念亲情? 天和帝也是在心中连骂了无数个不要脸,骂完了方才点了头,“好,既是你的选择,朕便成全你。”说罢,又问白鹤染,“丫头,朕如此替你做了决定,会不会怪朕?” 白鹤染摇头,“皇上的心意,阿染都懂。待小公主的事情了解,阿染便将祛疤膏送上。” 天和帝点点头,“你懂就好。”他其实很想直接将白兴言这文国公之位彻底撸下去,别说世袭,连这一代都不想让其再继续坐。他更想直接弄死这个白兴言,不问缘由,单纯就是看着恶心。 但是不行,他的儿子要娶文国公府的嫡小姐,他必须得给白鹤染留一个尊贵的身份。他是不在乎谁是什么地位,反正再高也高不过皇家,但至少有一个好名头顶着,将来出嫁时好说也好听。这是白鹤染的脸面,他得给全着。 不过他只成全白鹤染这一世尊荣,至于下一代什么的,那可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这一代有得文国公府,下一代,哼!狗屁没有。 当然,就凭继女刺伤嫡公主一事,就算不用白惊鸿来换,白家也是大罪,去了世袭之位也是说得过去的。可他就是要把白惊鸿拿出来再恶心恶心人,让所有人都再看一看,白兴言是怎样一个父亲。更何况,还是那句话,他是天和帝,他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江越,着人拟旨。”天和帝沉声吩咐,“白家世袭文国公之爵位,到此代终了。自现任文国公白兴言之后,白家与此爵位,再无半点关系。” “奴才领旨。”江越看了白兴言一眼,唇角勾起一个解恨的笑来。 而此时的白兴言还沉浸在将来再度复爵的幻想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圣旨于他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甚至还在磕头谢恩。 但白鹤染却知道,此爵一撤,再无复立的可能。白兴言的春秋大梦是做不成的,白惊鸿母仪天下的那一日,也是没有可能到来的。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贪婪之人的幻想而已,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文国公,别磕了,脑袋都磕出包来了。”江越经过白兴言身边时突然开了口,扔下这么一句:“有个事奴才可得提醒你,就在刚刚,皇上到这昭仁宫时,被你们家大小姐的嚎叫声吵得烦躁,便下旨给她灌了哑汤。所以这会儿,你们家大小姐的脸刚有了希望,一副嗓子却是永远都不能开口说话了。行了,您继续跪着磕头吧,奴才着人拟旨去了。” 江越走了,白兴言却已然懵在了当场。 白惊鸿哑了?怎么会这样?他救回来一张脸,却又损了一副嗓子,那他用世袭的爵位去换那个女儿还有什么意义?谁家的皇后能是个哑巴? 白兴言意识到,他中计了,中了皇上的计。 可是此时再想反悔已经晚了,万岁爷说出来的话,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更何况那江越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这会儿回头去看时,竟连影子都找不着。 他用一个世袭的爵位换回了白惊鸿的脸,可是白惊鸿却永远都不可能再开口说话。这个事实让白兴言实在难以接受,一口气憋在心里没喘过来,当场就昏了过去。 天和帝赶苍蝇一样的挥挥手,命人将白兴言抬出去,扔回文国公府。 陈皇后的情绪此时也略微缓合过来,她看向白鹤染,长长地叹了一声,道:“你起来吧!凛儿虽不是本宫亲生的,但却是本宫当亲生儿子一样从小带到大的,跟亲生的没有两样。凛儿相中了你,灵犀也舍命救你,本宫又如何能再与你为难。只是你记着,你欠灵犀一份情,欠灵犀一条命。本宫不指望别的,只要你答应本宫一件事——终你一生,保灵犀平安。” 白鹤染只觉心头酸楚又泛了上来,今天的眼泪总是流了再干,干了再流。 她给皇后磕头,郑重地道:“终我一生,保嫡公主无病无灾。” 她的话才说完,身边三位皇子亦齐齐叩首,同声道:“终儿臣一生,许灵犀圆满无忧。” 陈皇后闭上眼,有两行泪从眼里涌了出来。 够了,有医术高明的白鹤染郑重许诺,有三位最有可能继承君位的皇子为她的女儿保驾护航,够了。她什么也不求,只求这个女儿平安快活,富贵一生。仅此,而已。 君慕凛笑了起来,拉了白鹤染的手一并站起,同时也对身边的四哥和九哥说:“谢谢你俩,等灵犀的伤全好了,弟弟请你们喝酒。” 君慕楚无奈地摇头,“以前总是操心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现在有人管着你了,到是成长迅速。”他再看白鹤染,“本王将弟弟交到你手里,希望你不要令本王失望。” 四皇子君慕息也看向她,却是什么都没说。他心里有道坎始终过不去,也有一个人,始终放不下…… 从生死攸关,到其乐融融,似乎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可是对于白鹤染来说,却仿若走过了万水千山,可惜,到达的却仍不是她想要的彼岸。在她的家里,永远看不到这样的场面。 一切都好了起来,昭仁宫的气氛也随之有了改变。宫人们纷纷起身开始打扫,被陈皇后摔碎的东西很快就被清扫出去,又有宫人连夜开了库房,坏多少补多了。很快地,除了那尊琉璃宝塔之外,一切都复了原样。 君慕凛三兄弟已经到内殿去看妹妹,白鹤染跟在后头走得稍微慢了些,眉心一直紧锁着。 怎么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方才都还好好的,为何往内殿走的这一小段路,却突然涌起这种感觉来?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是接近君灵犀的寝殿,就越是控制不住心头的恐慌。 不应该啊,皇宫大内,不该有危险才是。而且这种不好的预感似乎也不是来自某种危机,不是外界施予过来的压迫,而是来自君灵犀本身。 她的脚步顿了顿,以手按向心口,心慌的感觉越来越甚,以至于她需得张开嘴巴大喘两口粗气方才缓合过来。 走在前头的君慕凛似有察觉,脚步也跟着放慢,渐渐地与之并肩。他小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很不好,我找个地方先给你休息一下如何?” 白鹤染摇头,“不用休息,只是有些心慌,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问身边一位宫人,“夏神医进去多久了?” 那宫人道:“从王妃进宫到现在,有一个多时辰了。” “一个多时辰……”那就是两个多小时,君灵犀剩下的只是外伤,依夏阳秋的手法,再加上宫中太医的辅助,还有太医院无数珍奇药材,治个外伤不该这么久才是。 她的心越来越慌,伸手抓了君慕凛的腕,脚步突然加快,“灵犀那边不太对劲。” 君慕凛被她拉得一咧斜,正想问哪里不对劲,就在这时,内殿大门突然打开,一个宫女哭着从里面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到众人面前:“不好了,小公主出事了……” 第229章虽不以命换命,但却…… 陈皇后脚步踉跄,一下就摔到了地上。天和帝顺手就去扶人,可是君灵犀出事,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打击。故而人没扶成,自己也差点摔了。 九皇子和四皇子二人一边一个将帝后扶起,君慕凛急声问那个宫女:“把话说清楚,小公主究竟出了什么事?” 陈皇后下意识地冲口问出一句:“是不是血止不住?是不是流血不止?” 天和帝突然大喝一声:“你住口!灵犀不会的!绝对不会!” 可是那个宫女却在告诉君慕凛:“小公主的伤口流血不止,夏神医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止不住血。他说眼下只能请王妃进去试试,如果还是止不住就……” “你也给朕住口!”天和帝大怒,“朕的灵犀好好的,她什么事都没有,你们若再敢胡说八道,朕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小宫女瞬间就没了声音,只跪在地上不住地打着哆嗦。但陈皇后可不听他的,她一把将九皇子和老皇帝都推到了一边,疯了一样往内殿里面跑。可才进去没多会儿工夫,人们就听到里面传来陈皇后凄厉的叫喊,叫声里充满了绝望,一瞬间就笼罩了整座昭仁宫,让所有人都禁不住地跟着一起哀伤起来。 天和帝心下一惊,紧接着就眼前发黑,人差点儿就坐到地上。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和陈皇后千防万防,防了整整十三载,却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他的灵犀,他的小女儿,为什么时隔十几年,一切又再重演? 内殿里面又有人跑了出来,这一次是夏阳秋,他出来之后也顾不上看皇上一眼,直接就奔着白鹤染来了——“王妃,血止不住了,所有方法都试过,我眼下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白鹤染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慌来自何处,果然是君灵犀,也果然不是外界施予的危机,而是来自君灵犀本身,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陈皇后也从里面跌撞而出,直接扑到了白鹤染面前,再没了母仪天下的高贵端庄,眼里尽是对女儿的留恋,心里尽是对这个现实的不甘。 她求白鹤染:“你救救灵犀,我求你救救灵犀。她是嫡公主,我是皇后,可是她为你挡了一刀我也没拿你怎么样。你也只是跪一跪,磕几个头就算完了。我这个皇后够宽宏大量了,所以你不要因为先前的事情生我的气。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女儿,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呀!” 陈皇后整个人都瘫到了地上,失声痛哭,“为什么会这样?离儿也是血流不止,我的灵犀也出了这个毛病,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谁能告诉本宫,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白鹤染听着陈皇后这一句一句,似乎明白一些事情。她不再多等,大步走入内殿。 陈皇后都没用人扶,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紧紧跟在白鹤染的身后。随之,夏阳秋,三位皇子,以及天和帝都跟了进去。 踏入内殿的一刹那,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连白鹤染都忍不住皱了眉。她疾瞪向夏阳秋:“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为何才来叫我?”她取出金针,迅速地围着君灵犀的后心刺了下去,一连十七针,血终于不再流了。 陈皇后面上大喜,“有救了,灵犀有救了!” 可白鹤染紧锁的眉心却并没有舒展开,她握住君灵犀的腕脉,也想着陈皇后先前的说起的那番话,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侧过头问君慕凛:“能不能告诉我,八皇子当年是怎么出的事?” 君慕凛点头,“当然可以,这不是秘密。八哥当年是意外从假山石上摔下来,磕到了牙,流了满嘴的血。本以为是小伤,却没想到那血根本止不住,太医院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济于事。所有人只能看着他不停地流血,一直流到目光涣散,再无生机。”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君灵犀,眼圈儿通红,万般不舍。 “染染,你救救灵犀。母后养我和九哥长大不容易,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失去一个孩子。染染,救救灵犀吧!” 九皇子和四皇子亦上前一步,将企盼和恳求的目光齐齐向她投了来。就连天和帝跟陈皇后也殷切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救星。 白鹤染轻叹一声,“你们不要这样,灵犀刚救了我一命,现在她躺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管她。”她看向陈皇后,先给对方吃了一颗定心丸,“皇后娘娘安心,小公主的这个病,我能治。” “当真?”陈皇后眼一亮,整个人都激动起来,“阿染,你再跟本宫说一次,本宫上了年纪,耳朵可能不大好使,你再跟本宫说一次!” 白鹤染依她所言,又讲了一遍:“小公主的这个病,太医院治不了,夏神医治不了,但我能治。或许过程曲折了些,但我许诺过,终我一生保灵犀平安,我说到做到。” “丫头。”天和帝叫她,“只要你医好灵犀,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对!”陈皇后也跟着道:“只要你开口,什么都给。” 白鹤染失笑,“我什么都不要,即便灵犀没有救我的命,她也是东秦的嫡公主,也是我未来夫君最疼爱的小妹妹。她病了,我义不容辞。”她看向天和帝,“皇上,臣女还是那句话,您如果一定要赏,就将赐婚的圣旨,再下一次吧!” 她说完这些,一直紧绷的面上终于露了笑容,“或许小公主这次受伤是因祸得福,否则谁也不知她身有隐疾,而这一次我就在这里,是不幸中的万幸。” 白鹤染转过身,又去捻动金针,也不想等帝后二人再说什么,就自顾地道:“这种病在我所掌握的医术范畴内,被称为血癌。我说得直白些,就是人体的造血和凝血功能都被恶性细胞遏制,从而导致血液不凝固,只要出现流血现象就是血流不止,现世任何药物及治疗方法都没有效果,唯一的结果就是等死。” 她看向陈皇后,“或许我的话有些伤人,但事实就是如此,我若没料错,八皇子也是同样的病,只可惜……” “只可惜那时候没有你。”陈皇后将话接了过来,“十多年了,本宫已经看开了。虽然一想到离儿那孩子心里还是难受得紧,却也不至于像当初那样几乎活不下去。只是你现在告诉本宫,如果当初有你,我的离儿就不会死,我这心里还是刀割一样的疼。” 她一边说一边擦自己的眼泪,只是怎么擦都擦不净,就像白鹤染之前跪在外殿时的样子,痛苦来自内心,周而复始,源源不断。 “染染,你要如何救她?”君慕凛弯下身来,凑得她极近,声音也压得极低,“告诉本王,如何救?倘是一命换一命的法子,本王不允,绝不允!” 她一怔,而后笑了起来,“你也太小看我了,以我的医术,还不至于到以命换命的程度。” “当真?” “当真。”她点了头,然后轻推了君慕凛一把,“先出去吧,我伤在心口,我得褪了她的衣裳,你们在这里不方便。”说完又看向天和帝,“皇上如果相信我,就带上皇后和几位皇子在外殿等上一等,这里只留我的婢女帮忙。” 陈皇后其实很想说,我是她娘,不用避讳我。可是天和帝在边上扯了她一把,微微冲她摇头,她那到了嘴边的话就只好咽了回去。 白鹤染不让人看自有不让看的道理,她想救灵犀的命,就必须遵从医者的规矩,只有什么事都听白鹤染的,她的女儿才有活命的希望。 终于,除了默语之外,所有人都出去了,包括君慕凛。 只是他临走之前用力地握了一下白鹤染的手,语中带了警告同她说:“记住你自己的话,本王要灵犀,也要你。” 白鹤染当然不会以命换命,只是她没有告诉君慕凛,想救灵犀,她需得以血换血。 “知道我留你下来做什么吗?”她问默语,却不等对方回答又自顾地道:“因为你有内力,你可以帮我救人。”她将君灵犀的上衣褪掉,又将扎在心口的金针拔了出来。 没有了金针的牵制,失去凝血功能的身体又开始流血。白鹤染毫不犹豫地以金针为刃,在自己的掌心划出一道十字。 金针如刀,十字划得很深,血即刻涌了出来,看着就疼。 她却并不以为然,只将自己流血的手向着君灵犀后心的伤处按了去,同时吩咐默语:“使出你全部内力将我体内的血液逼出,记住不能断,不管我流了多少血,都不许心疼,也不管嫡公主流了多少血,都不要害怕。只有她的血尽了,我的血才可以流通她的经脉,用我毒脉传人禀异的血液,杀死她体内所有的癌细胞,助她再生,给她一个健康的未来。” 默语听愣了,她不懂毒脉传人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什么叫做癌细胞,可是她却听懂了换血,听懂了她家小姐要将自己的血换给嫡公主。 可是……“这怎么能行?”默语摇头,“小姐,王爷说过,绝不能以命换命。” 白鹤染失笑,“这不是以命换命,你家小姐还不至于换一回血就丧了命。动手吧……” 第230章本王陪你一起回家 毒脉白家数千年传承,至白鹤染这一代,终于达到了一个巅峰。 因为她的出生终于验证了上古时期的一个预言,万年之后,终有一人,以血救苍生,以血覆苍生。生死存亡,皆在其一念之间。 白鹤染早知自己全身都是宝,不只血液,包括每一寸发肤都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只是,毒能解,一口血的事。但若要杀死一个癌症病人体内所有的癌细胞,她不付出些代价也是不可能的。 就像救眼前的君灵犀,她至少要付出自己全身三分之二的血液,方能保其平安。 不过没有关系,她的血液再生速度是常人的两倍不止,失去的血液养上两天就会找补回来,虽然当时看着吓人,但除非有人趁她病要她命,否则没有多大危险。 这些事白鹤染心里有数,默语却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不是在帮小姐救人,而是在杀人。杀的不是别个,正是她家小姐。 但是白鹤染说了,不能停,一旦停了就前功尽弃,她失的那些血就白瞎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吓唬人,白鹤染还说,前功尽弃都是小事,弄不好她会丧命。 默语怎么可能让她丧命,所以即便心都在打着着哆嗦,还是不停地运转着自己的内力,将白鹤染体内的血液不断逼出,送进了君灵犀的身体里。 如此,小半个时辰,她终于听到白鹤染说了一句:“够了,停吧。” 她匆匆收功,上前将白鹤染扶住,只见自家主子面白如雪,呼吸微弱,连原本灵动的眼睛都失去了神彩。比起君灵犀来,她家主子才像是重症不治之人。 默语心里难受,只因白惊鸿举刀杀人,竟牵扯出后续如此之多的事情来。她家小姐到底还是还了一命给嫡公主,默语说,“从今往后,咱们再不欠皇家的了。” 白鹤染几乎没太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她眼下精力涣散,大量的血液流失让她感觉十分困倦,怕是眼睛一闭就能睡着。所以她必须要集中精力观察君灵犀,得强打着精神去看自己这血换得究竟成不成功。白家传承的毒医典籍上写过这样的方法,只是古籍提到的不是癌细胞,她也从来没试过用自己的血去换别人的血,前世今生,这都是第一次。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白鹤染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成功了! 她心力一松,整个人一下瘫倒下去,幸亏默语在边上扶了一把,这才没直接摔到地上。 她告诉默语:“我没事,你去外面跟他们说一声,嫡公主最多三日就会醒来,恶症全消,且这一生百毒不侵,百病不犯。” 默语出去了,再进来时,却是君慕凛最先冲到了床榻前,一把将人抱住。 “本王同你说过什么?你又是如何答应我的?”他气得浑身都哆嗦,“不让你换命你就换血,你是觉得只要还留一口气,本王就不会心疼?” 他第一次冲她发火,一边心疼一边生气,眼瞅着白鹤染一张脸白到脖子,瘦弱的身子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皮子都直往下耷拉,他的心都要揪成了一团。 “若你觉得本王平日待你太和善了,那本王就也学学九哥,板起脸,硬起心,这样你是不是就能听话?”他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君灵犀。虽然榻上地上都是血,虽然这场面看起来恐怖如无间地狱,可事实上,君灵犀侧过来的小脸蛋已经泛起红润,伤口处也不再流血,若不是伤处依然狰狞,整个人看起来就跟正常人没有两样。 他转过身,面向陈皇后,“灵犀的恩情,染染已经还了。用她一身的血,换了灵犀健健康康。” 陈皇后流泪满面,也不知该如何对白鹤染表达感激。于是她以一国皇后的高贵身份冲着白鹤染深鞠了一躬,方才开口道:“本宫提着多年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阿染,本宫不知该如何谢你,如今灵犀的身体里流着的是你的血,那你就同本宫的亲生女儿一样。从今往后,本宫不再只有灵犀一个女儿,你也是本宫的女儿,你叫一声母后,以后你就是本宫嫡出的公主,称号天赐,感谢上天赐你下东秦,妙手回春。” 此言一出,众人皆将目光朝着白鹤染投了去,夏阳秋当时就感叹道:“原本是一件坏事,没想到变来变去变成了好事,王妃捞了个公主当,还是嫡公主,往后文国公府可有得热闹了。” 可是天和帝就不乐意了,他扯扯皇后说:“人家以后是要嫁给咱儿子的,你现在给收成闺女了,以后这个辈份上怎么排?哪有皇子娶自家公主的?闹呢?” 陈皇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儿子是你生的,女儿是我认的,有什么关系?” 天和帝也急眼了,“儿子跟你没关系怎么着?那不也是你儿子吗?” “我儿子是我儿子,我女儿是我女儿,不挨着!反正本宫说她是女儿是公主,她就是女儿是公主,你要不乐意就回你的天禄宫憋着去,别跟这儿给本宫捣乱。”说完,又柔和下来,诱导般地同白鹤染说:“阿染,快叫母后。” 白鹤染今夜算是见识着这位皇后的彪悍了,不仅砸东西舍得下手,骂起皇上来也是眼都不眨的。怪不得她养出来的三个孩子那是那个性格,这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她窝在君慕凛怀里,没敢直接应了皇后的话,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小声说:“你帮我拿个主意。”大庭广众之下,不得给男人留点面子嘛!再说,这家伙方才气生得可不小,也是挺吓人的,她得哄着点儿。 君慕凛轻哼哼两声,瞪了她一眼,这才道:“叫吧!反正人人都知道我是养子你是养女,跟咱们日后的婚事没有冲突。该认就认,反正认个皇后做娘也不吃亏。” 陈皇后赶紧接话道:“对对,不吃亏,往后灵犀有的你都有。”她指了指老皇帝,“这人你不用理他,他不想认你这个闺女咱们也不能强求,以后你不把他当爹孝顺就行了。” 老皇帝气得直跳脚,“她不是朕的闺女往后也是朕的儿媳妇!该孝顺还是得孝顺。” “女儿有女儿的孝顺法,儿媳妇比不了。见过女人绕膝头,谁见过儿媳妇绕膝头的?”陈皇后损起老皇帝来那是一点都不含糊,“你就是抠,认了闺女就得给赏,你就是舍不得你国库里那些好东西。堂堂一国之君,跟个不拔毛的铁公鸡似的,一天就知道搂着国库,谁能跟你抢是怎么着?连给孩子一点儿都舍不得,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 老皇帝都被骂懵了,他什么时候搂着国库了?他什么时候抠门了?他往外给东西从来没手软过啊!“陈静姝你这是恶意诋毁国君,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 “本宫管你是什么罪,你爱什么罪什么罪。有本事你把本宫这皇后给废了,我马上带着闺女儿子出宫单过去,当谁稀罕你这个破皇宫?” “你——你别以为朕不敢!” “敢你就试试!” 皇帝跟皇后打起来了,已经往白家传旨回来的江越赶紧劝屋内众人:“快走吧,省得走晚了再溅一身血。” 君慕凛第一个抱着媳妇儿就跑了,四皇子九皇子随后跟上,就连宫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夏阳秋本来想多看会儿热闹,可人都走了他也不好再留,只能也跟着走,还一边走一边可惜:“这么热闹的戏也不让多看会儿,真是遗憾。” 跟着一起出来的江越安慰他:“没什么意思,隔三差五就打一架,看多了就习惯了。” 殿门关起时,白鹤染听到陈皇后在屋里大喊了一声:“阿染,你还没叫母后呢!”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抱着她的人却将她搂得更紧了。 皇宫一夜,终于出宫时,已是清晨日出。 君慕凛怕她晃眼,用袖子将她的眼睛遮了起来。 她更想睡了。 迷迷糊糊地缩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好像上了马车,外头有马鞭声甩起,她听到君慕凛吩咐落修:“回尊王府。” 她撑着力气扯了扯他,“我要回家。” “你哪来的家?”君慕凛的气显然还没消,“他们一天到晚的算计着怎么弄死你,那种地方你管它叫家?”他一边说一边摇头,“不回去了,染染,以后尊王府就是你的家。” 她面上泛起苦涩,“家虽不像家,但它却是我必须要回去的地方。那是我生母用命给我换来的住所,我若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我娘当年就白死了。君慕凛,送我回去吧,就当做是一场战争,外敌入侵,攻城掠池,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或是选择逃避。真正的勇士应该迎面直上,枪挑将领,收复失土。如此,才像你,也才像我。” 他一直揽着她,哪怕是在马车里也舍不得放下。小丫头的话逗得他想笑,可又是那么的心酸和无奈。 这得被逼成什么样,才能将自己的家喻成失去的城池?才能将自己的亲人甚至生父喻成入侵的外敌?他相中的姑娘,他怎么可以让她过得这般苦涩? “好,我们回去,本王陪你一起回去——” 第231章皇上的圣旨关本王何事 文国公府,江越连夜传下圣旨,白家爵位至此代终了,再不世袭。 老夫人当即跪跌在地,高呼对不起白家的列祖列宗,没能守住这份世袭的家业。更当众直言自己生了个作孽的儿子,当初就不该让这个大儿子继承这个爵位。 白兴言早就被抬了回来,接完圣旨之后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任老夫人如何骂都不言语。 到是红氏琢磨着问了一句:“就因为大小姐刺伤了嫡公主,所以咱们家就丢了世袭的爵位吗?那叶家呢?二夫人又是如何处置的?按说大小姐不是白家的孩子,这个罪就算要担,也不该咱们白家自己担,二夫人和叶家都跑不掉。还有,大小姐如今人在哪里?” 她说这话时,江越才走到门口,听了红氏的疑惑便转回身来,为白家众人解惑:“府上大小姐已经被关入水牢,受刑七日。其实这事儿原本没这么严重,文国公这个爵位是打从太祖开国那一辈起就给了白家的,皇上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坏了先祖立下的规矩。所以咱家想说的是,今儿这道圣旨其实是国公爷自己给自己求来的,是他用世袭的爵位去换了你们家大小姐的一张脸,是他自己愿意用爵位到此终结为代价,去给那位白大小姐换了治脸的药。国公爷当时怎么说来着?哦对,父女情深,父女情深啊!” 江越笑呵呵地走了,剩下的白家人除了叶氏之外,皆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白兴言,人人都觉得自己可能是聋了,耳朵一定是出问题了。为了一张脸,居然能用世袭的爵位去换。 还什么父女情深,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呀! 到是叶氏不有吱声,低着头默默地想着其中利弊,很快她就明白了白兴言的用意。用一个世袭之爵换白惊鸿容貌如初,说起来骇人听闻,可白兴言又不是傻子,如此明显不划算的买卖他怎么可能会去做。之所以做了,定是做了待白惊鸿上位之后,再次复爵的打算。 也是,待有一日她的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想复立个爵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白家失爵只不过是暂时,早晚有一天会重新将世袭的制度再要回来。只不过…… 她唇边泛起笑意,只不过到了那时,要回来的爵位再也不是他们白家的,而是属于她的儿子,浩宸。 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质问白兴言:“你有什么权利用祖宗家业去换一个外人的容貌?你父亲当年将爵位传给你时是怎么说的?他说你接了这个爵位,肩上担着的就是整个白家的将来,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三思,因为那将关乎着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这些你可还记得?你再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 白兴言还是不吱声,更不敢看老夫人,甚至连叶氏都不敢看。 他原本跟叶氏想得一样,只是没想到皇上弄哑了白惊鸿,这一下就将他的全盘计划都给打乱了。他该怎么跟叶氏说白惊鸿已经哑了的事?还有,既然圣旨已下,白惊鸿什么时候回来?白鹤染又什么时候能给她治脸? 白兴言很凌乱,老夫人很崩溃,但红氏却比较冷静,还在劝着老夫人:“其实这道圣旨下与不下,跟咱们也没有太大关系。即便皇上不下旨,将来老爷也是要将爵位传给外人,从下一任文国公开始,这个爵位的拥有者就不再是白家血脉。所以,不管有没有这道圣旨,对于白家来说,爵位都是到此终了。” 老夫人的哭声渐止,仔细琢磨着红氏这话,又重重地长叹了一声。 “是啊,老身哭什么呢?原本也是没了的,原本就是没了的呀!” 这一夜,白家人皆无心睡眠,甚至都无心回到自己院子里。就一堆人齐聚在前厅,谁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白兴言几番将目光向小叶氏投去,可小叶氏始终紧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根本看都没看他。来自慎王府的侍卫一直站在红氏母子身边,就连老夫人身侧也站了几个,看得白兴言阵阵心惊。 君慕凛就是在这个时候,抱着昏昏欲睡的白鹤染进了文国公府的大门。 门房的下人来传话时,只说二小姐回来了,还不等再接着说是十殿下陪着二小姐一块儿回来的,白兴言就已经坐不住了,腾地一下就站起身,往府门外迎了出去。 他就想问问白惊鸿回来没有,还要提醒白鹤染,圣旨已下,他用爵位换来的药必须立即配制出来,否则就是欺君。 对,欺君。白兴言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来跟白鹤染要药,不管怎么样,这笔买卖已经做了,好歹把药拿过来,也不至于赔到底。万一惊鸿的嗓子也有能治好的那一天呢? 他这样想着,话便冲口而出——“小畜生,你那祛疤的药呢?” 君慕凛的脚步停了下来,一双紫光闪闪的眼睛直勾勾地朝着白兴言看了去,“小畜生?可是在叫本王未来的妻子?竟敢诅咒本王未来会娶一个畜生,白兴言,你这张嘴看来是不想要了。”他半转了头,吩咐落修,“掌嘴。” 落修二话不说,大步走到白兴言面前,啪啪啪地就扇起耳光。 白兴言直接被打懵了,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耻辱感由心而生,让他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想见人。 从来都是打女人扇耳朵,没听说打男人也打脸的,他好歹也是个侯爵,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了脸,这叫他的颜面往何处放? 可是他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因为这巴掌是十皇子下令打的,这位皇子的脾气他太了解了,眼下明显是在气头上,但凡他再反抗,对方直接一刀把他砍死都是有可能的。 落修的嘴巴子一共扇了二十下,一边十下,打得白兴言嘴都肿了。最后还是白鹤染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别跟他纠缠,我困死了,要睡觉。” 君慕凛这才叫人停下来,然后看着白兴言一字一句地道:“想要祛疤膏?可以。想要你那个继女?也可以。且等她在水牢里熬过七七四十九天,能活着出来再说吧!” 什么? 白兴言当时就愣住了,“殿下此言何意?惊鸿的药是臣用世袭的爵位换的,皇上圣旨已下,按理说……臣的女儿就该出来才是,她也要将那祛疤膏交出来才行。” “哪来那么多废话!”君慕凛眼一瞪,大喝道:“皇上的圣旨关本王何事?那是你同皇上之间的交易,现在是本王在同你说话!白兴言你给我听着,老子不管你什么圣旨不圣旨,水牢里的人老子说不放就是不放,不服气就到宫里告状去,看看皇上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白兴言,再有下一次,老子拆了你的骨头,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他是真生气了,如果不是媳妇儿还抱在怀里,如果不是媳妇儿脸色越来越不好,他一定一刀剁了白兴言。杀人,他君慕凛从来都不手软。 “滚!”他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滚得远远的,本王要送染染去睡觉。白兴言,你最好祈祷我的王妃能够尽快好起来,否则,你命休矣!” 白兴言狗一样地跪爬到了一边,再也不敢多言一句。白家众人亦给君慕凛让出一条路来,看着他抱着白鹤染大步朝着念昔院儿的方向走去。 直到君慕凛走远,老夫人突然笑了起来。她看着白兴言,也看向叶氏,笑得痛快无比。 “以为得了圣旨舍了爵位,就能将人救回来,如今大梦一场空,真是天意,是天意啊!”老夫人指着白兴言,大声道:“睁开眼晴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应得的下场!” 默语走得慢了几步,落在后头,正好听见老夫人说话。于是停下来,又补了一刀:“其实就算大小姐放回来也是没有用的,因为皇上给她灌了哑汤,大小姐现在已经是个哑巴了。” 白家大乱,有老夫人的笑声,有林氏母女的哭声,还有叶氏同白兴言扭打到一起的骂声。 红氏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是万千感慨。曾经盛及一时的文国公府,世代承袭的侯爵之位,在外人看来是何等风光。即便是红家,当初不也是看中了这几代世袭的权势富贵么。 所以她嫁了过来,心甘情愿做文国公府的小妾,尽心尽力地服侍她的男人,为之生儿育女,并奉上无尽的财富。 然而,匆匆十数年光景,堂堂文国公府竟已衰败到如此境地。而那个她曾视之为天的男人,也将本性暴露得如此彻底。 这一切,不只叫人心寒,更让人恶心! 她拉起白浩轩的手,认认真真地告诉他:“记住,将来不管你是贫是富,不管是做官还是从商,你长成什么样都好,就是不要像你的父亲。否则,即便你是我生的,我也绝不认你!” 第232章九殿下请留步 念昔院儿,白鹤染躺在床榻上,已然沉睡。 君慕凛坐在榻边,握着她划出口子的那只手,用白棉布小心仔细地为她包扎。 他在战场上受过无数次伤,大伤小伤,医官为他包扎过,他也为自己包括过,但却从来没给别人做过这样的事。没想到第一次做,就是给自己未来的媳妇儿。 “以前总嫌弃你太瘦,想把你喂胖一点。但你这样折腾自己,如何胖得了。”棉布条缠到最后一圈,系了个结,可是系完又不满意地拆了开。女孩子的结应该系得好看一些吧?可是好看的怎么系呢?君慕凛有些为难。他偏头问站在一旁的默语,“你会系蝴蝶结吗?过来给你家小姐系一个,系好看点。” 默语也同样为难,“奴婢也不会……” 君慕凛看了她一眼,皱着眉道:“果然是你家主子养的奴才,跟她一样,蠢得要死。” 他开始自己琢磨起蝴蝶结的系法,试了一次又一次,都还是觉得很难看。 “女孩子的东西就是麻烦,你要是不受这个伤,就不用这样麻烦了。”他握着她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放开,“以前都是我受伤你救我,这次也终于轮到我管你一回。只是染染,我是宁愿一辈子都没有为你包扎伤口的机会,我想你一辈子都不会受到伤害,可惜,这次却是因为我的妹妹。染染,你会不会怪我?我在母后面前不够强硬,没有不顾一切的保你护你?都是我不好,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她是养母,于我和九哥有大恩,所以我只能委屈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还这份情。染染,我盼着你醒来,醒了之后你打我一顿,出出气。醒了之后,一切就都好了……” 九皇子君慕楚回府时,天已经大亮,守门的侍卫告诉他:“四小姐一夜没醒,就在前厅的门槛上坐着,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君慕楚听得皱眉,再抬头往里去看,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坐在门槛上,双臂环膝,下巴抵在膝盖上,看起来落寞又可怜。 也不怎么的,他一下就想到从汤州府回京的那天早上,这个丫头也是这个模样躲在宫门外,明明是在等他回来,却不承认,还看到他就跑。她说她怕他,却一次又一次往刀尖儿上撞,不但敢当街拦他的马,还敢跑到阎王殿去拆他的墙砖。 他简直不明白,这究竟是怕还是不怕? 有下人端了茶点送到白蓁蓁面前,劝了好一阵,白蓁蓁只是摇头,一块儿不吃。 君慕楚走上前,从下人手里将盘子接了过来,亲自递到白蓁蓁面前,“吃了。” 她一怔,匆匆抬头,“你回来啦!”火红的小人儿一下就跳了起来,抓着他的胳膊不停地摇晃,“我姐救回来了吗?小公主有没有事?皇上皇后有没有发怒?他们罚我姐了吗?” 君慕楚被她晃得迷糊,“你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本王该先回答哪一个?” “按顺序,一个一个答。”白蓁蓁的思维到是十分清晰。 君慕楚点头,“好,首先,你姐姐没事,其次小公主没有事,皇后发了怒,皇上态度还好,至于罚没罚你姐……”他顿了顿,再道:“算是罚了,让她跪过,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有件事情本王必须告诉你。” 白蓁蓁脸色不太好,“什么事?” 君慕楚告诉她:“你姐姐为嫡公主换血,医好了嫡公主的隐症。” “……什么意思?”她不太明白,“换血是怎么个换法?” 他说:“就是将嫡公主原本的血液逼出体外,再将她的血灌输进去。” “开什么玩笑?那我姐岂不是要没命了?谁听说这么个换法,谁失了一身的血还能活,我姐她……” “你姐她就能活。”君慕楚随着她一起直起身来,劝慰道:“你先冷静,本王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时就已经说了,你姐姐没事,那就是真的没事。虽然本王也不明白为何失了全身血液的人还能继续活着,但是你姐姐她说养上三五日就能彻底恢复,本王信她。眼下凛儿已经送她回府,你可以放心了。” “已经回府了?”白蓁蓁听得懵懵的,换血,她姐一定是疯了。她松开抓着君慕楚的手, 大步迈开,“我走了。” 君慕楚一愣,“这就走了?” 白蓁蓁停下来反问他:“不然呢?” “……”好像也没什么不然,她来本就是为了救她姐姐,现在人没事了,肯定是要走的。可是再想想,又追了句:“你一夜未归,回去之后会不会遭人为难?” 白蓁蓁打了个哆嗦,为难?好像会的。 “上次回去晚了,父亲不让我们进门。我姐为汤州府制解药那次夜不归府,被我爹骂成水性阳花残枝败柳。估计我这次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没关系,管他怎么说呢,我又不能少块肉。大不了就是再被赶回红家,那样到是更好,当谁稀罕他的文国公府一样。” 她浑不在意,君慕楚却想得更多一些,“未出阁的姑娘,一些都要仰仗家里,你不在意的那些,却是你将来出嫁最大的资本。即便有红家撑腰,婚姻大事还是白家说了算。”他看着她依然无所谓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走吧,本王送你回去。” “不用!”白蓁蓁步步后退,“真不用,我们家人都怕你,你去容易把人吓着。” “吓不着。”他拽了她一把,“走吧!” 白蓁蓁嗷地一声叫了起来,“你离我远点儿!吓死我了!” 君慕楚简直无语,“行,那你自己走。” 终于,白蓁蓁上了君慕楚的马车,无言驾车,缓缓往文国公府而去。 一路上,白蓁蓁始终不愿说话,只坐在角落里,离得君慕楚远远的,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哪怕君慕楚喝一口茶她都能吓一哆嗦。 这让君慕楚十分诧异,“你为何如此惧怕本王?” 她答得理所当然,“所有人都怕你,我为何不怕?” “别人怕本王,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有把柄在阎王殿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本王就会收了他们的性命和财富,所以他们有怕的理由。那你呢?”他问白蓁蓁,“你姐姐都不怕本王,你为何会怕?” “我……我哪能跟她比。”白蓁蓁闷闷不乐,“再说,你也就是赶上了好时候,要是再早几年认识我姐姐,怕是她的胆子还没有我大。我这也就是没有机会,但凡有机会,我也上洛城住三年去,没准儿回来之后也是神医一个,还有一身绝世武功。”她握握拳,“到时候我肯定比我姐强,就那座破文国公府,我拆了它!” 君慕楚点头,还行,没傻,还是那个二乎乎的小丫头。 今日的文国公府实在很是热闹,前脚一个十皇子进来还没走,后脚这九皇子又到了。白家人一个个心里都在合计,今天到底吹的什么风,两位瘟神先后上门,难不成真是末日到了? 白蓁蓁站在前院儿劝君慕楚,“九殿下您请回吧,还搁这儿等什么呢?我祖母腿脚不好,从锦荣院儿出来接您大驾可得走好一会儿工夫。我姨娘院子住得也远,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我那个破爹……算了当他不存在。总之您该回了,快回去吧!” 君慕楚摇头,“就这么走了,本王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白蓁蓁不解,“合着你不是为了送我,还有别的目的?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他无奈,“本王的确是为了送你,眼下不走,是为了把你送得更好一点。” 白蓁蓁往后退了几步,“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这是要把我给送走了啊?上西天啊?” “本王是要确保你平安,别让这座吃人的文国公府再把你给吃进去!”君慕楚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白蓁蓁交流,这丫头的脑子跟他完全不在一个点上。不对,是跟正常人都不在一个点上,这同样都是白家的女儿,怎么白兴言生出来的孩子差距就那么大?“白蓁蓁。”他认真地同她说,“本王从不做莫名奇妙之事,却偏偏遇着你这么个莫名奇妙的人。也罢,全当是在还你姐姐救了灵犀的恩情,依凛儿的性子,你们家那个杀人的大小姐肯定是放不出来了,本王再将慎王府先前派来的侍卫留给你……他狠狠地瞪了白蓁蓁一眼,“左右你赶人的本事不赖,他们你想留就就留,不想留便自己将人赶走。本王这就回去了。” 他话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白蓁蓁突然有些后悔,张了张口,想说其实可以留下来喝盏茶,但先前那样赶人家,这会儿哪好意思又反悔。于是只能看着君慕楚的背景越走越远,直到快走至府门口了,就在这时,白家终于有人匆匆赶到,脚步杂乱,几乎是在一路小跑到了前院儿,然后冲着就要出了大门的君慕楚大喊一声:“九殿下留步!九殿下请留步!” 白蓁蓁心里一抽抽,来的人是她的姨娘,红氏…… 第233章请问九殿下,生辰八字? 君慕楚脚步顿住,回过头去看,就看到一个跟白蓁蓁长得很像的妇人跑到他面前,累得直喘粗气,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只一脸激动地说:“殿下这才刚来,怎么就要走了?正好十殿下也在,我这就张罗厨房去备酒席,殿下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君慕楚看了会儿红氏,又看了眼白蓁蓁,而后摇头,“本王还是不讨那个人嫌了,免得有人担心本王吓着她的家人,也吓着她自己。”更何况,他没听说谁家管酒席叫便饭的。 “谁说的这话?”红氏狠狠剜了白蓁蓁一眼,“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就不要乱说话。九殿下是咱们家平时想请都请不到贵客,你跟着瞎掺合什么?” 白蓁蓁实在郁闷,“以前是请都请不到,那最近他不是总来吗?皇子都快扎堆儿往咱们家跑了,哪有那么稀奇。” “闭嘴!”红氏急眼了,“一边儿待着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说完,又笑意盈盈地看向君慕楚,“九殿下千万别介意,四小姐从小被我惯坏了,脾气不太好,她一向都是口是心非的,嘴上说着不留人,其实心里可巴不得您别走。” 君慕楚冷哼一声,目光不离白蓁蓁,“是么?” “当然不是。”白蓁蓁嘴犟,“别听我姨娘乱说。” “让你闭嘴没听到是吧?”红氏气得想拧人,“回你屋去,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我同九殿下还有话要说,小孩子不该听的,赶紧走。” 白蓁蓁不解,“你一个妾,跟人家皇子有什么可说的啊?”她着急了,这个姨娘嘴也是个没把门的,她今日长成这般性子,多半就是随了娘,这要是把红氏留下来跟九殿下单独说话,那还指不定扯出什么事儿来呢。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袭了上来,白蓁蓁上前去拽红氏,“你先回去,人是跟着我一起回来的,要说话也是我同人家说,没你什么事儿。快回去,不然一会儿父亲出来又该说你了。” 红氏挣脱她的手,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你父亲跟二夫人打了一架,晕过去了,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就算他能爬起来,他也说不着我。这座文国公府只要还想吃饭,他就得把你姨娘我好好供着,否则咱们再回一次红家,你爹就得饿死。” “行,我知道你厉害,厉害的姨娘您先回去行吗?”白蓁蓁越听红氏说话心里越没底。 可红氏坚决不走,见也赶不走白蓁蓁,于是干脆放弃,一边跟女儿拉扯着一边急匆匆地问君慕楚:“请问九殿下是哪年哪月生人?日子时辰方便告知吗?我们家蓁蓁是天和十六年七月二十五申时三刻生的,算命的说她一生富贵还能旺夫,殿下方便告知您的生辰吗?” 白蓁蓁都懵了,君慕楚也懵了,他终于明白这位白家四小姐的性子是随谁了,这跟她娘简直一样一样的。这开口就问他生辰八字,还把自家闺女的八字先报了出来,是要干什么? 白蓁蓁简直崩溃,摊上这么个娘真是要了命了,她急得伸手去推君慕楚:“你快走,别理我姨娘,她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呢,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赶紧走吧!” 君慕楚是想走,毕竟这个场面不是他擅长应对的,白家这对母女简直刷新他对女人的认知。不过在走之前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认认真真地回答了红氏的问题:“本王生于天和六年九月初十,亥时一刻。” 红氏一愣,“天和六年啊?整整比我们家蓁蓁大了十岁。”她琢磨了一会儿,“也行,男人年岁大一点知道疼人。” 白蓁蓁脸都快没地方搁了,再不搭理红氏,拽着君慕楚的手腕子就往府门外扯,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人给扯了出来,再推上马车,然后抬起脚往马屁股上一踹——“赶紧走!” 慎王府的马一声嘶鸣,很快就跑没了影子。 白蓁蓁总算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头跟红氏算帐,却见老夫人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前院儿,正跟红氏两人笑眯眯地在那块儿商量着:“大十岁好,十全十美。” 红氏也点点头说:“我也觉得是这个理儿,那位九殿下虽然看起来终日冷脸挺吓人的,但十殿下不是说了嘛,他是外冷内热,打从认识了我们四小姐,待她就与别人不同些。连十殿下和二小姐都觉得有门儿的事,保准错不了。” 老夫人眼着道:“就是,老身相信阿染的眼光,你看她找的十殿下,多体贴啊!哎呀!没想到咱们白家的两个孩子都跟皇子有缘,这两桩亲事要是都成了,老身将来到了下面见了列祖列宗,也总算是能有了一个好的交代。九殿下跟十殿下都不是普通皇子,两人又是亲兄弟,这将来姐妹成妯娌,关系更亲近,你这个当娘的就坐等享福吧!” 红氏笑呵呵地道:“老夫人这个祖母也是要一起享福的,两位小姐对您都敬爱孝顺,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白蓁蓁觉得自己可能是看着了两个怪物,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她们家人什么时候这么牛~逼了?都敢当面跟皇子问生辰,还是跟阎王殿主九皇子,这胆量到底啥时候练起来的? 她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只是白蓁蓁,此时此刻,九皇子君慕楚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却不是不解白家人,而是不解他自己。 怎么就神使鬼差将自己的生辰都给报出去了?报得还挺详细,时辰都说了,他当时到底怎么想的?无缘无故啊? 外头赶车的无言也跟他是一样想法,他甚至觉得自家主子可能是中邪了,要不怎么白家人说什么他听什么?从来都对女子没什么兴趣的九殿下,这怎么一碰到白家四小姐就转了性子呢?白家的女儿真牛~逼,两位皇子啊,东秦最厉害最受宠的两位皇子,居然都被白家女儿给拿下了,他都不知道该说文国公是会教女儿还是不会教女儿。 白家丢了爵位世袭制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才半日光景,就成为上都城内大街小巷的谈资。不管是茶馆还是酒楼,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在议论这件大事。 二老爷白兴武知晓这件事情,是听他的夫人谈氏说起的。 谈氏怀着三个月的身子,原本是由丫鬟陪着去挑布料,结果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立即打道回府,一脸的震惊,实在难以置信。 她跟白兴武说:“世袭的爵位都能给作没了,这种作死的法子空前绝后啊!咱们这位大哥可真是人才。要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初说什么也要跟他争上一争,不为咱们自个儿,也得为孩子们多着想着想,至少不会断了根儿。” 白兴武到没有多在意,他告诉谈氏:“没了才好,总比给那白浩宸强。没了爵位今后就各过各的,谁好谁坏各凭本事,可若爵位到了白浩宸手里,你觉得还有咱们的活路?” 白兴武一向以一个大老粗面貌示人,可他不是真的粗人,侯爵府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心机。他只是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斗不过心恨手辣的大哥,也学不会他大哥的六亲不认。所以他不敢去碰那个爵位,只求分宅立户,当个富贵闲人,过自己的消停日子。 谈氏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女人嘛,心眼总是小一些,或许从前还能接受得不到爵位的事实,但自从叶氏入府,自从白惊鸿和白浩宸成为了主宅那边的大小姐和大少爷,自从白兴言一门心思地想要把爵位传给一个外人后,她的心里就越来越不平衡。 她也知道斗不起,但也不能让对方太痛快,于是隔三差五就上门给叶氏添添堵,十来年了,一直乐此不彼。 “理是这个理,就是一想到那个爵位就觉得可惜。”谈氏摸了摸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轻哼了声道:“当初爵位要是给了你,咱们儿子可就是下一任文国公了,咱们的女儿也是国公爷的嫡长女,身份可是比现在不知道要高贵出多少。” “拉倒吧!”白兴武摆摆手,“大哥那种人太阴险,野心又大,老子斗不过他。当初要求分府单过已经是自保的手段,否则你以为我见天儿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会对我这个胞弟手下留情?早晚有一天得对我下手。当年但凡我表现出一丁点儿跟他争爵位的心思,我都活不到今天。” “那今后呢?”谈氏问他,“爵位不世袭了,对主宅打击肯定也挺大的,往后还能出银子养着咱们么?咱们还要不要跟大哥一家来往?” “当然要!得来往啊!”白兴武大声道:“生儿子他当大伯的不得随礼啊!这些年他媳妇儿年年办寿宴,净给他们家随礼了,咱好不容易生儿子,不得把本钱捞回来!” 谈氏点点头,“老爷说得极是。” 转眼过去两日,白鹤染偶尔睁一睁眼,喝一口水,其余基本都是在昏睡。 十皇子君慕凛自送她回来那日起,就住进了文国公府…… 第234章侍候媳妇儿 白兴言先前被停朝半年,这会儿又开始在家里上朝。 皇子住上门,他是每天一大早就被叫到跟前去报道,跟上朝的时辰掐得一样准,到了念昔院儿就跪着,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期间君慕凛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跟他唠嗑,只是唠的内容有点儿吓人,其中包括:阎王殿的九九八十一道酷刑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皇宫水牢里的水里是不是应该加几条毒蛇、光明寺的山路需不需要再松松土,以及你这座文国公府年久失修,要不要本王给你拆了重造。 白兴言一连两日都被这种所谓的家常话吓得面无血色,君慕凛却连吃带喝,时不时还给榻上的白鹤染压压被子角。 默语也十分敬业,小姐睡觉,她就行动,每天夜里都带着迎春一起去招呼白兴言。两人还发明了新玩法,浸水缸,先给水缸里放盐,白兴言下去相当于直接泡盐水,泡得他每次清醒之后都渴得要命,头发干了也挂着白霜,一撸全是咸的。 如此,一连折腾三天,就在白鹤染稍微见清醒的时候,白兴言病倒了。 如今的文国公府甚少有人愿意照顾白兴言,甚至叶氏还因为白惊鸿被灌了哑汤的事记恨到他头上,将他身边的下人全撤了。 经了光明寺一事,白兴言身边已经没有暗卫了,所有从前雇佣的暗卫都在那次事件中全军覆没,以至于他如今就是一孤家寡人,除了府里的丫鬟小厮,没有人可以差遣。 大叶氏手段凌厉,撤走伺候的下人,甚至还断了白兴言的伙食,从他病倒那一刻起,整整一天,白兴言滴水未沾,滴米未进。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了,以为叶之南那个贱人见他再没有利用价值,要将他彻底铲除。 他躺在床榻上气得直哼哼,口中不停地叫骂着,骂叶氏,骂他所有的小妾,骂他的子女,也骂生他养她的老夫人。但他就是不敢骂白鹤染,因为他知道,眼下十皇子就在府里,万一不小心被对方听到,他的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他就这么熬着,直到入了夜,终于有人轻手轻脚地摸进屋来。 白兴言吓了一跳,以为又是来给他泡盐水的,可又觉得不对,先前泡水都是先被迷晕了,这回怎么连迷晕的程序也给省略了? 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进来的人居然是小叶氏,叶秦。 他愣了愣,哑着嗓子问小叶氏:“你怎么来了?” 小叶氏将食指竖于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悄悄向后头招手。很快地,白花颜也跟了进来,轻手轻脚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二人走到床榻边,就听白花颜小声道:“父亲,我跟姨娘给你送吃的来了,你别说话,小心隔墙有耳被人听到,赶紧把东西吃了,我跟姨娘还急着回去。” 小叶氏也压低了声音道:“外头都是二夫人布下的眼线,我们好不容易才溜进来。老爷快吃东西,保命要紧,妾身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被二夫人给活活饿死。” 白兴言惊了,叶之南那个贱妇要活活饿死他?那女人怎么可以如此恶毒? 白花颜已经将食盒打开,里面有菜有肉有饭还有汤,备得十分齐全。一天没吃东西的白兴言此时已经顾不上再去想谁要害他,闻到这个味儿当时就控制不住了,抢过食盒就开吃。 白花颜在边上柔声细语地说:“父亲慢一点,也不用太着急,吃太快了会犯毛病的。这些饭菜都是半热的,姨娘说这样最容易入口,太热了吃到嘴才是干着急。父亲也别吃太多,本来身子就不好,当心再囤食。明儿早上我们还会想办法再进来一趟,给您送早饭。” 白兴言一边吃一边点头,心下十分感慨。 人哪,只有到落了难的时候才能看得出谁对你好,只有在落难时不离不弃还伸手相助的,那才是真爱啊!什么红氏,什么林氏,统统都是扯蛋的,就只有他的叶秦最体贴,就只有他的叶秦最爱他,也就只有他最小的这个女儿最知道疼人。 他匆匆将肚子填了五成饱,这才又腾出空说两句话,一开口就夸白花颜:“过去因为你年岁太小,父亲也不常留意你,没想到竟也长成大姑娘了。虽然才十岁,可是看着可比你的那些姐姐们懂事多了,也好看多了。”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白花颜,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儿像白惊鸿,看到最后竟不由自主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跟你的大姐姐,长得还真是像。” 白花颜脸颊一红,“女儿哪里及得上大姐姐的风姿。” “那是过去。”白兴言冷哼,“她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风姿,该说是鬼貌才对。脸废了,嗓子也没了,还搭上了我们白家世袭的爵位,简直就是个讨债鬼。” 白花颜眼中有喜色露出,却又在小叶氏的暗中提醒下赶紧收敛了去,于是又说出先前准备好的台词:“女儿说句不该说的话,父亲不要介意。大姐姐再好,到底不是父亲的血脉,怎么可能完完全全的跟父亲您一条心呢。刺杀二姐姐,那么大的事她都没有同父亲提前商量,可见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您这个父亲。” 小叶氏也跟着道:“是啊,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是以二夫人为尊,凡事都要同二夫人商量过才做,即便是老爷您点了头的,只要二夫人说不许,她也是绝对不会做的。”她一边说一边拉了白花颜的手,感叹道:“老爷说五小姐跟大小姐长得像,妾身也觉得像,或许是只有她们两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所以才会像上几分吧!老爷您说是不是?” 白兴言原本就被白惊鸿的所为气得肝儿疼,这会儿听这母女二人一说,肝儿就更疼。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小叶氏母女说得没错,与其说白惊鸿孝顺他这个父亲,到不如说白惊鸿在利用他这个父亲。不过,不管是孝顺还是利用,现在也都到头了。 他看看白花颜,再看看小叶氏,连连点头,“本国公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叶家也并非只有一个外孙女。白家和叶家的格局,都要变上一变了……” 小叶氏和白花颜没有逗留太久,很快就出了梧桐园。只是她们并没有先前说的那般悄悄的来去,而是大摇大摆地走。什么二夫人派了眼线,都是扯蛋的。 白花颜笑着说:“咱们尊贵的二夫人现在就是个瞎子,还是个穷鬼。她哪里来的眼线,叶家给她的那些眼线她早就养不起了。” 小叶氏纠正她:“不是养不起,而是一个一个都被更厉害的人给收了去。”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郑重地道:“或许扳倒了二夫人我们可以上位,但是想要把这个位置坐得稳,二小姐才是关键。所以千万不要调以轻心,千万不要以为二夫人失势就是我们的胜利。只要有二小姐在,这场仗就永远都打不完。” 小叶氏母女一边说一边走回了竹笛院儿,却不知道,在暗处,林氏就像只狐狸一样倚靠在假山石上,将那母女二人的所有行动都看在眼里,所有话都听在耳朵里。 只是听着听着,就对这座文国公府有了更深一层的忌惮。 原来不只是二夫人城府深,从来都不声不响的小叶氏居然也有如此重的心思。跟这些人比起来,她的格局实在是太小了。一个戏班班主的女儿,她该拿什么同这些女人争? 因为白鹤染和君灵犀的事,原本定好的为汤州府庆功的宫宴不得不宣布延后举行。 白鹤染听到这个消息时,君慕凛正一口一口地喂着她喝汤。汤是乌鸡加红枣和枸杞炖的,大补。君慕凛说:“夏阳秋给了我好几个补血的食疗方子,回头我叫人挨个炖了试试,你换着口味喝,省得腻歪。” 她喝得直皱眉,“我是补血,又不是刚生完孩子准备下奶,喝汤我可以配合,但能不能在汤里放点盐?淡成这样你就是用龙肉炖,我喝着得难受啊!” 君慕凛抽了抽嘴角,“媳妇儿你真博学,下奶这种事也懂。不过这是夏阳秋说的,如果盐放多了,身体只顾着吸收盐份,补血效果就会差很多。” 她听得生气,“谁告诉他的这些道理?补血跟放盐有什么关系?”她将汤碗推了推,“不喝了吧!我真用不着喝这玩意,睡几天自然就补回来了。不信你看我现在,是不是面色红润润的?再不信你就叫大夫过来给我诊脉,让大夫自己说,我的血是不是在睡过这几日之后已经完全补好了?” 君慕凛不信这个邪,“就算补好了,也得好好的在榻上多养一阵子。没听说谁亏了一身气血三天就能好的,染染你别是为了不叫我担心,就打肿脸充胖子。” 她失笑,“我天赋禀异骨骼清奇还成吹牛了?君慕凛,你要是想找个理由在我屋里多呆几天你就直说,我最多笑话笑话你,是不会赶你走的。” 他一挑眉,面露喜色,“当真不赶我走?太好了。染染,既然不赶我走,那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第235章姑奶奶砸了你的文国公府 白鹤染警惕地看向君慕凛,深深地觉得他说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山不过来我过去,染染,既然你不愿意搬到尊王府去,那我搬到国公府来好不好?你们白家太危险了,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边。” 白鹤染眼睛瞪得老大,“哎哟!想做上门女婿啊?” “不是。”他连连摆手,“就暂时,暂时。住到你及笄,能嫁给我为止。” 她摇头,“不行,除非当上门女婿,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搬过来的。” 这就尴尬了,君慕凛苦着脸说:“皇子当上门女婿实在好说不好听,不过染染,为了你,我其实不介意这些的,就算我父亲介意,我也能说服他。但问题是,你这个家,实在没有上门的必要啊!” 白鹤染很赞同他的说法,“所以,你也没有搬过来的必要。放心,白家就算是吃人的魔窟,它也吃不了我。你留在这里反而碍手碍脚,毕竟人家知道你在就会有所忌讳,该表现出来的善与恶都会掖着藏着,影响人家发挥,实在不应该。” 君慕凛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坏人不露头就没意思了。”只是对自己不能搬过来跟媳妇儿同住有些遗憾。 白鹤染看着面前这个紫眼珠的男子,终于承认自己是真的很期待同他在一起。 她心里装着他,他就陪在她身边,病了悉心照顾,病好了一起威风凛凛,文能口伐阴险小人,武能提刀冲入杀场。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东秦皇宫,君灵犀也在这一日完全清醒过来。不只人醒了,就连背后那一刀的伤口也随之一起消失不见。 陈皇后看着女儿光洁如初的背,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为何白鹤染用换血的方法救了灵犀一命,其实并不是救治方法有多特殊,特殊的应该是白鹤染那一身血。 能解君慕凛不治之毒,能化汤州府全城危机,以血换血活能活她女儿濒危之命。 一身血脉,注定她与众不同,世间竟会有这样的人? 陈皇后惊讶之余也深感庆幸,如此奇异的女子将成为她的儿媳,是她之幸、凛儿之幸,也是东秦之幸。反之,一旦白鹤染落入他国之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皇后更加坚定了要认白鹤染为干女儿的决心。 嫡公主病好了,好得几乎成了传奇。太医院经此一事,已然将白鹤染当成了神仙一般。从前夏阳秋被奉为国医,他们虽说也尊敬着佩服着,但夏阳秋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就是医术高明的大夫,再被称为神医也不是真正的神。 可白鹤染就不同了,他们不知道换血一事,但却知道嫡公主被白家大小姐一刀穿心。这种伤即便是夏阳秋也只有认栽的份儿,刀插入心,人必死无疑啊! 然而,必死的伤到了白鹤染手里,不但治好了,且居然能在短短三四日工夫就恢复如初,连伤口都不见了。这哪里是医术,简直就是仙术。 于是乎,太医院一众太医对白鹤染开始了每日顶礼膜拜的供奉,更是有人不知从哪弄来了白鹤染的画像挂在太医院里,跟医祖之像并排齐列,一日三拜,十分虔诚。 对这种搞个人崇拜的事情,以前在皇宫里是不被允许的,除非你拜的是帝后,或者是菩萨,其它人一概不许被神话论。 但白鹤染却成了一个例外,太医院奏请供奉时,天和帝却大手一挥直接同意了,只提醒太医院把供奉整得有生机一些,别像拜死人像似的,人家还好好活着呢! 于是太医院对白鹤染的画像只叩拜,不上香,也不上供品,全当是个精神信仰。 君灵犀病好后的第二天,陈皇后终于允许她下地走动,只是不许她离开昭仁宫,就算出大殿也得被一众宫人跟着。 这对于君灵犀来说几乎是酷刑,比挨一刀还难受。于是,趁着陈皇后去跟天和帝商议宫宴事宜的空档,她摆脱一众人宫人,悄悄地溜了出去。 君灵犀离开昭仁宫是有目的的,不但要离开昭仁宫,她还要离开皇宫。一刀之仇不报,她君灵犀还是君灵犀么?她还能睡得着觉么?更何况,那一刀原本是要去刺白鹤染的,文国公府的大小姐居然有胆子杀人,子不教父之过,这笔帐她得找白兴言去算。 不是说白兴言一天到晚也总算计着要杀了她的十嫂么,她君灵犀罩着的人怎么可以这样被欺负。现在她病好了,这个场子必须帮嫂子找回来。 嫡公主气势汹汹地准备出宫了,还从御膳房偷来个铁榔头,一路拖着往百仪门的方向走。可惜,还没等走出多远,就被迎面来的一位给拦了下来。 “灵犀,你这是要上哪去?”一青衣男子站到了她面前,手中折扇合起,将人拦住。 君灵犀当时就蔫了,“四哥……” “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这是要上哪去?”君慕息低头看了看这丫头手里提着的榔头,一脸无奈,“这是要去跟人打架?” “四哥。”小公主一脸的可怜相,“四哥你带我出宫好不好?要骂要罚咱们回来再说,我一定任你处置。但前提是你先带我出宫好不好?我想去文国公府看看十嫂。” 君慕息指指她手里的榔头,“看你十嫂可以,但是没听说过去看望一个人要送这个的。” “这个不是送给十嫂的,是送给十嫂她爹的。”小公主握起拳,“纵女行凶杀人,自己也几次三番对亲生女儿下手,这种爹就该一榔头敲死他。姑奶奶遭了这么大的罪,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他该以为我君灵犀改走行善路线了。” 君慕息以往一向管着这个小妹妹,虽然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个和光同尘的翩翩公子,却唯独在这个小妹妹面前做了回恶人。以至于君灵犀这丫头不怕她十哥也不怕她九哥,唯独就怕这个四哥。 他也不愿这样,只是当年八皇子离世时的样子给了他太大的震撼,而细心如他,又偏偏在君灵犀从小到大的一些反应中,看到了当年八弟病症的影子。 他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说了也没用,那病不治,夏阳秋都治不了。所以就只能用另外一种方式保护着她,宁愿做个恶人,至少让这丫头有一个知道怕的人,做许多危险事情时,知道收敛一些。 “四哥。”君灵犀抱起他的胳膊轻轻摇头,“好四哥,我在宫里憋了好多天了,你就让我出去散散心吧!我保证这次绝不会有事的,或者……”她顿了顿,琢磨一会儿,“或者四哥你陪我一起去吧!咱们就当去探望十嫂,捎带着敲打敲打白兴言。” 他失笑,“是要去敲打文国公,捎带着去看看你十嫂吧?也罢!”他揉揉小公主的头,“你的病终于好了,四哥提着这么些年的心也总算可以放下了,便纵着你一回,带你出宫。” 君灵犀欢乐地举起榔头,开开心心地跟着她四哥走了。 小公主偷出宫是常事,御林军们都习惯了,虽说这几日皇后下令不让她出去,但有四皇子带着,他们还是没敢拦。 这一路上,君灵犀对如何敲打白兴言这件事,进行了反复的策划和推敲,终于在宫车停到文国公府门口时下了决定——拆了白兴言的家。 她的理由是:“父不像父,家不像家,白兴言自己都不珍惜这地方,本公主为什么要替他珍惜?他女儿扎了我一刀,我没反过来扎他一刀就已经算是很仁慈了,这座文国公府全当是那一刀的赔偿和利息。” 君慕息对此没有意见。 但是他没下车,只坐在宫车里看着他疼爱的小妹妹拖着榔头砸开了文国公府大门,又看到白府新来的那位管家往后退让了一步,还吩咐任何人不得阻拦和伤害公主,便放下心来。 赶车的侍从燕关有些担心地问了句:“小公主单枪匹马闯进去,真的没事吗?” 君慕息摇头,“没事,如果白家还不长记性敢伤害灵犀,本王今日便杀一回生,让那白兴言用性命来换这一次教训。”他的目光透过车帘,直穿入国公府的大门,渐渐地冰冷起来。 小公主榔头挥起,从文国公府的府门处就开始砸,先轮匾额,再砸石狮,然后是大门,就连门槛都没放过,也轮了几下。 门过之后便是前院儿,前院之后再是前厅。期间觉得自己一个人砸实在太累,于是以嫡公主的身份命令了几个白府下人跟着她一起砸。 于是几个下人咬着牙硬着头皮砸了自家主子的窝,那真是一边砸一边哭,只怕嫡公主一走,他们就得挨板子,甚至被赶出去了。 不过很快地,管家白顺就打消了他们这个念头——“公主殿下的命令一定要听,你们放心,如今是红姨娘当家,东西砸与不砸都无需老爷操心。只要你们小心一些,别砸到梧桐园去就行,因为梧桐园是老爷自己的地方,红姨娘说了,公中不管梧桐园的支出。所以千万别往梧桐园那边砸,老爷会心疼的。” 君灵犀嘿嘿一笑,梧桐园是吧?白兴言自己的地盘是吧?很好! “走走走!本公主带你们上梧桐园去乐呵乐呵……” 第236章四哥保你平安 君灵犀到时,白兴言刚吃过小叶氏和白花颜送过来的饭,正坐在床榻上打饱嗝儿。虽然是生病,但架不住女儿和小妾喂得好,不但没瘦,还生生胖了好几斤,脸都圆了。 君灵犀的到来惊得白兴言一头从床榻上栽了下来,就想磕头行礼,可人家理都没理他,轮起大锤二话不说就开砸。从里到外,不但砸瓷器,还撕书画,白兴言眼睁睁看着一张自己花大价钱搞到的古董字画被撕了个稀巴烂,肝儿都颤了。 很快地,白家人都听说了嫡公主砸上门来的消息,于是匆匆跑到梧桐园来围观。 白鹤染也来了,君慕凛在她的劝说下,昨天晚上就回了尊王府。她原本在听说有人打上门来时,还以为君慕凛那家伙又杀了个回马枪,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君灵犀到了。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小公主,白鹤染面上有灿烂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其实不亏,一刀换了一命,君灵犀还是赚的。她也是赚的,赚到了一个合脾气的小姑子,还有皇后娘娘许给她的公主之位。 她偏头问默语:“十殿下临走时怎么说的?我那个天赐公主的身份啥时候开始算数?” 默语赶紧道:“说是在宫宴上皇后娘娘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认下您,再由皇上赐封号,让所有人都知道小姐您是皇后义女,是东秦的天赐公主。” 她点点头,对此表示满意。再瞅瞅君灵犀那头,吩咐默语道:“去叫人泡茶,小公主累了这么半天了,怎么连口茶水都不给喝呢!” 红氏紧跟着来了句:“茶里放些糖,喝点甜的体力更好。” 白蓁蓁看看她姨娘,一脸“你脑子有包的表情”,“她砸的可都是你的银子。” 红氏大气地一挥手:“钱多不怕砸!”说完,又冲着君灵犀喊了一嗓子,“小公主,咱们家二夫人住福喜院儿,大小姐住风华院儿,大少爷住韬光阁。” 君灵犀动力十足,跟打鸡血了似的,她向红氏抱了抱拳,“多谢,砸完这边我就过去。” 于是白家人又跟着君灵犀从梧桐园砸到了风华院,再从风华院儿砸到了韬光阁,最后到了叶氏的福喜院儿时,叶氏凄厉的声音大喊道:“就算你是嫡公主,你也不可以到臣子家中如此嚣张放肆!” 君灵犀都听笑了,“姑奶奶要干什么还分可不可以?你女儿行凶杀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可以呢?心歪得真是可以,只可惜,你这一套在本公主这儿一点儿用都没有,本公主今儿来就是为了报仇解气的。白家的二夫人是吧?本姓叶是吧?你还提醒我了,扎我一刀的那个白惊鸿,可是有一半叶家血统的,她行凶杀人叶家也难辞其咎,等本公主把你这院儿砸完了就去叶家接着砸。”说完,又鄙夷地冲着叶氏冷哼一声,“真逗,还头一回见着有跟本公主讲可不可以的人。” 她不再搭理叶氏,转过身指挥着那些跟她一起打砸的折府下人,“给我好好砸,这院子是重点,砸好了本公主重重有赏。” 白府下人起初是胆战心惊的,后来砸着砸着还砸上了瘾,主子平时待下人都不怎么好,眼下有机会砸主子的家,简直跟报仇没两样。于是一个个的可是卖着力气,锤子轮圆了狠狠地砸,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甚至叶氏最后是抱头鼠窜逃出的福喜院儿,否则君灵犀能把她也一起给砸了。 终于,福喜院儿砸完,君灵犀也是累了,大大咧咧地坐到一块大石头上,仰着头问红氏:“你是管中馈的夫人?我砸了这些个院子,应该砸不穷你们吧?我到不是担心别的,就是怕真把白家给砸穷了,我十嫂又没饭吃。” 红氏笑呵呵地道:“公主殿下放心,国公爷的梧桐园是不需要公中出银子修缮的,至于二夫人大小姐和大少爷的院子嘛……”她笑出几分狡黠来,“大小姐和大少爷都还在牢里,能不能出得来还不一定呢,自然不急着修。二夫人如今眼睛看不见,住得再好也就是睡觉的一张床榻,景致什么的是根本看不见的。福喜院儿的东西是砸了,但屋子不还没拆么,床榻稍微整理一下就行,凑合住吧!” 叶氏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君灵犀却对一件事生了兴趣,她问红氏:“为何梧桐园不需要公中修缮?” 红氏轻轻哼了一声,“因为我不愿意给他修。” 君灵犀冲着红氏投去赞许的目光,“好样的!”说完又看向叶氏,“叶家的女人,很气愤是不是?别着急,这才哪到哪,接下来,本公主就要去你们叶家了。你还是消消气,多为你们叶家祈祈福,祈祷本公主下手能轻一些。” 她话说完,又瞅了瞅跟她一起砸白府的那些下人,琢磨着道:“带你们去砸叶家不太好,万一有人事后报复那本公主可就害了你们。罢了罢了,砸叶家,就去借几个御林军用用。还有,你给我记着,也告诉白兴言给我记着,从今往后,但凡本公主不顺心,我就来砸你们家。但凡让本公主知道我十嫂过得不顺心,我还来砸你们家。捅我一刀的代价就是你们白家这辈子都摆脱不掉本公主,直到坏心眼的人一个一个接连死去,否则本公主决不善罢甘休。” 嫡公主拎着大锤子走了。 白家人在后头跟着送客,白鹤染这才发现君灵犀不是一个人来的,四皇子居然等在府门外,为这个嚣张又正义的小公主保驾护航。 她冲着四皇子欠了欠身,君慕息也冲着她点了点头,两人谁也没说话,却也都明白对方的心意。君慕息知道白鹤染是在谢他那日在皇后面前求情,也知道白鹤染是在告诉他要护好灵犀。而白鹤染似乎也在对方的目光中读出话语来,是君慕息在同她说:“放心,本王绝对不会对任何一个姓叶的客气。” 宫车缓缓离去,君灵犀掀了车窗帘子冲着白鹤染挥手,还大声地喊道:“十嫂,你好好养身体,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君慕息也顺着帘子掀开的一角送出目光,正看到白鹤染站在那处,面上带着盈盈笑意,从里到外都透着勇敢和坚强。 他将目光收回,又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伴在身边的女子。 婳宛,我突然想对命运低头了。即便回到当初,一切也不过是重新来过,什么都不会变,悲伤和离别都会重新来过,就像现在一样,苏家亡,你远嫁他乡,留我一人空守这一座上都城池,岁岁年年。 你没有她的勇敢,我也没有凛儿的魄力,甚至连灵犀都不如。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四哥。”君灵犀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四哥在想些什么?” 他匆匆回神,温和地道:“在想一会儿到了叶家,是不是还会像在白家那样顺利。” 小公主咯咯地笑了起来,“难不成叶家还有人敢打我?白家好歹还有个文国公的爵位顶着,他们叶家算什么?指望宫里那位老太后吗?四哥——”她将自己的小手塞到君慕息的手里,“灵犀知道四哥在想什么,灵犀也知道叶家人曾带给四哥多大的伤害。四哥放心,坏人总有一天会除尽,苏家的仇、婳宛姐的恨,我们都会一笔一笔跟叶家人讨要回来。今天就当一道开胃菜,咱们扯上白惊鸿这个借口,上叶家出出气去。当年他们如何砸苏家的,今天咱们就照着当年的样子把叶家也给砸了。但是你别动手,这些事情我来做,灵犀不愿看到四哥做九哥和十哥常做的那些事情,我们家四哥不应该是那样的。” 君慕息看着面前的小妹妹,听着这样的话,突然觉得十分讽刺。他不应该是那样的,就因为他不是那样的,所以当年的叶太后就将矛头对准了他,直捅了他的心窝子。 他曾不只一次想过,如果他跟慕楚和凛儿一样,叶太后是不是就不敢对他下手?又或者事情换到今天,叶太后害了白家,远嫁白鹤染,凛儿是不是会二话不说直接杀进皇宫,要了那叶太后的脑袋? 事实是一定的,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他当年偏偏就做不到那样杀伐果断,不但保不住他的婳宛,甚至连为她报仇的魄力都没有。 恨他了自己多年,终于心肠硬了起来,苏婳宛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四哥。”见他不说话,君灵犀干脆蹲在他身边,仰着小脑袋同他说话,“灵犀知道四哥待我好,虽然从小到大都十分来历,却是给了我最多保护。四哥很早就知道我有病对吧?”她眨眨眼睛,忽闪忽闪的,“其实我也早就知道,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但我也知道这个病治不好,知道我的哥哥就是因为这个病死去的。我不想让母后难过,也不想让哥哥们伤心,所以我尽量让自己过得快活,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四哥,我现在起死回生换了一条命,你也活过来好不好?哪怕只是为了报仇,灵犀也想看到你生机复苏的样子。四哥你知不知道,自从婳宛姐走了之后,你笑的模样我都会觉得心酸。” 她吸吸鼻子,说不下去了。 他亦听得心里难受,伸手将膝头上的小妹妹揽了起来,感慨地道:“我们的灵犀长大了,都知道安慰四哥了。”说话间,偏头看看车窗外,面上浮起一丝坚决,“安安心心的去砸,四哥保你平安……” 第237章嘿,郭家的孙子 从文国公府往叶府去的路上,刚好经过礼王府,赶车的燕关在府门口一挥手,立即有一队侍卫跟了上来。 叶家最近正值低谷,二老爷叶成铭的落狱是叶家近十年来遭遇到的最大打击。再加上白浩宸人也还在大牢中,叶家在接二连三的重创下,就像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头皮发麻。 宫车到时,叶府大门紧闭,门外连个下人的影子都没留。 君灵犀轻哼了一声,“大白天的闭门谢客,这叶家是在里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四皇子幽深的目光也往叶府大门投了去,那双眼好似能透过厚重的木门将其内看穿一般。他告诉君灵犀:“去吧,四哥为你保驾护航,谁让你砸得不痛快,四哥便让他不痛快。” 君灵犀开心地笑了起来,“对嘛,四哥就该这样,不然别人总以为你好欺负。” 她乐呵呵地跳下宫车,却见巷子口又有一辆大马车赶了过来,车厢外头挂着一个牌子,待行得再近一些她便看清,那牌子上写着一个白字。 是文国公府的马车,赶车的也不是别人,正是白府管家白顺。 一见了君灵犀,白顺立即跳下车来行礼,然后将车帘子一掀,开门见山地说:“二小姐派奴才过来给公主送些工具。”车厢里头装了一堆大锤子,“二小姐说了,公主您来砸叶家,肯定是要找帮手的,但不管是御林军也好还是礼王府的侍卫也好,他们只动刀枪,打人行,砸墙就费劲了。所以让奴才把这些锤子给公主您送来,使着方便。” 君灵犀大笑,“还是我十嫂想得周到。”说罢挥手招呼那些侍卫,“你们过来,把兵器换一换。咱们术有专攻,砸墙就得用锤子。” 于是,一队礼王府的侍卫都抗起大锤子,跟着嫡公主殿下气势汹汹地奔着叶府去了。 只听砰砰砰砰声音不断,叶府大门很快就被砸了个稀巴烂,伴着小公主一声“走喽”,众人鱼贯而入,强盗一般冲进了叶府。 白顺给四皇子行了个礼,赶着车走了。君慕息则下了车来,依靠在车前,静静地观察着里头的动向。 君灵犀的到来很快就惹得叶家人往前院聚集,家宅突然被砸,一个个都懵了,起初还以为是山贼下山进了城来抢劫的,可没听说哪家山贼这么牛~逼,敢进上都城来抢的,更何况还是大白天。很快地他们就发现不对劲,因为来人除了一个嚣张好看的小姑娘之外,还有一队侍卫打扮的人。 叶家人有些发慌,这是要抄家吗?莫非是老二在阎王殿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他叶家平日里做事十分小心,与在京官员基本没有往来,就郭家和白家走得近,但那是亲戚,就算送礼送金银,也可以说成是亲戚之间互相帮助,不应该被拿来说事啊! 君灵犀的打砸十分彻底,也十分暴力,院子里的摆设一样也没放过,连石桌石椅都轮了几锤子。很快地,一整个前院儿变为废墟,她又开始指挥侍卫们往前厅屋里冲。 一进了前厅才发现里头有人,正是叶家大老爷叶成仁和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似乎正在议事。 前院儿的动静早就传到他二人耳朵里,之所以没出去,不过是在想着对策,想着一旦来的人是叶家招惹不起的,这事儿该怎么才能混过去。 眼下君灵犀冲进来,叶成仁只觉这小姑娘有些眼熟,但一时半刻却没想起来她是谁。到是那年轻男子将人认了出来,当即便大声道:“嫡公主?” 叶成仁吓得一哆嗦,当时就跪了下去。但那年轻人却没跪,只是盯着君灵犀手里的锤子厉声道:“公主殿下这是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是打家劫舍吗?” 君灵犀一眼瞪了过去,“我当是谁,原来是郭家的孙子。本公主要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问话,识趣的就给我躲一边儿去,否则我手里的锤子不长眼,砸了你的脑袋我可不负责。” “你——” “我什么我?见了本公主不跪,你已经有罪,怎么着,还想跟我动手不成?郭家的孙子,别跟本公主这里装将军,真正的将军是你爷爷,没有你爷爷谁知道你是谁啊?” 这年轻男子的确是郭家人,名叫郭旗,是郭老将军的嫡次孙,更是接了老将军一部份兵权,也谋了个军中的职位。有郭老将军威名在那镇着,军中人见了这郭旗都会叫一声郭小将军,把他捧得很高。 如今东秦兵马有一多半是握在十皇子君慕凛手里,但是在十皇子能够出入战场之前,郭老将军的确是为东秦江山立下过汉马功劳,甚至其大半生都是在军营里、在战场上渡过的,直到过完六十大寿方才回到上都城养老。 郭家在东秦威望很好,势力也不小,单单是那一小半没有被十皇子拿到的兵权,郭家也握着七成,其余几乎少得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些,则由镇北将军白兴仓掌管着。 这位郭小将军自幼习武,熟读兵书,更是得了他爷爷的言传身教,平日里很是不可一世。眼下即便是嫡公主在前,他也认为自己有理,且更有依仗,认为就凭他在这儿,君灵犀就不可能再动叶府分毫。 于是他上前一步,直接拦在了君灵犀的大锤子前,阴沉着脸道:“国有律法,家有家规,你虽为嫡公主,但也不能将东秦律法视为摆设。无视律法乃为重罪,臣望嫡公主莫要铤而走险,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哟!”君灵犀都听乐了,“操的心还挺多。但你对我父皇母后也太不了解了,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怕过麻烦?要说麻烦,整个东秦天下就是最大的麻烦,他们既然坐到帝后的位置上,就必须担起这个麻烦和责任。如今只不过区区叶家,如何能比东秦天下?再说,郭家的孙子,你这些大道理等有一天本公主砸到你们郭家去的时候,你再同本公主来讲。现在我砸的是叶家,你横在这里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郭旗一向仰仗自己爷爷撑腰,在军中人人都是捧着他唠,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当时就怒了,也不管对面站着的人是谁,冲口就道:“我是将军,守国杀敌,你若辱我,便是辱我东秦众将!” 君灵犀“切”了一声,“可拉倒吧,你才接军权不到两年,战场都没上过,这两年上阵杀敌的都是我十哥,你装什么大瓣蒜?没打过杖的将军算什么将军,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赶紧把道给我让开,否则本公主连你一块儿锤!”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君灵犀是谁啊,那是君慕凛一手教出来的妹妹,脾气秉性跟君慕凛那是一样一样的。道理?在她这儿从来就没有什么道理。 只见君灵犀大锤子往起一挥,照着郭旗就轮了下去。 可郭旗毕竟是员武将,灵犀这点花拳绣腿对他来说实在不够看,他只需抬一抬手就能将这一锤子给拦下来。 然而,万没想到,他手是抬了,锤子也握了,但却没握住。锤子的力道大得一如天塌一般,差点儿没把他手臂都给震断了。 慌乱之下他匆匆侧身,锤子没砸着脑袋,却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肩膀。只听砰地一声,郭旗当时就被砸得跪到了地上,疼得汗如雨下。 所有人都惊了,叶成仁一身冷汗冒了出来,小将军伤在了叶府,他该如何跟郭家交待? 可是很快地他就顾不上交待不交待的事,因为他看到,之所以君灵犀的锤子能落得那么猛,是因为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帮着她一块儿使力。 而个人不是别的,正是四皇子,君慕息。 这个一向温文儒雅,何时出现都能让人如沐春风一样的皇子,此时就像是个战神,威风凛凛地跟嫡公主并肩而战,一双怒目直朝着郭旗瞪了过去,瞪得郭旗眼都不敢抬起来。 “四,四殿下。”郭旗耸拉着一只肩膀,再也硬气不起来。他敢跟公主叫板,却绝对不敢招惹皇子,特别是四、九、十这三位皇子。 他心里清楚,别看这位四皇子平时温温和和仙身翩翩,可自从苏家出事以后,他但凡对上叶家人和郭家人,那都是随时随地可以化身恶魔,是打是罚,绝不手软。而不管是叶家和郭家,当年一案对于他们来说,都像是一堵拆不去又随时有可能倒塌的墙。 君慕息冷冷地看着这郭旗,恨由心生。 他始终记得,当年送苏婳宛离开上都城的人就是这郭旗。原定好的离京日期被这郭旗私自提前了三天,生生赶在他回京之前将人送走,以至于他连心上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君慕息恨郭旗,一如恨德福宫里那个老妖婆。 他的手还跟君灵犀握在一处,死死地帮着君灵犀将铁锤抓在手上。温和如阳的四皇子此时就像蓄势待发的猎豹,铁锤被他再次挥起,直朝着郭旗另一边肩膀重重地落了下去…… 第238章欺负的就是你 郭家的小将军废了,被四皇子直接废掉了两条手臂。 他趴在地上,就像一条无骨的鱼,痛苦地扭动着身躯。 叶成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整个人都叶瘫了。郭旗就这样废在叶家,即使动手的是四皇子,可他叶家也难逃保护不当的罪责。一旦郭家降罪下来,就是宫里的太后亲自出面,也根本不可能压得住老将军的怒火啊! 这日子到底是怎么了?从白浩宸到白惊鸿,再到叶之南、叶成铭,眼下又轮到了郭旗,难不成真是老天爷要亡他叶氏一族? 君灵犀看着在地上不停扭动的、已经被砸成虫子的郭旗,笑得肚子都疼,“刚才不还耀武扬威地跟本公主叫板么?怎么,遇了我四哥就怂了?哎你到是继续牛逼啊!把跟我说的那一套再跟我四哥说说,要不我把九哥十哥都叫来,你跟他们一起说说?郭家的孙子我告诉你,你爷爷是军功赫赫,但这不代表你也军功赫赫,你爷爷是我东秦的功臣,却不代表你也要受万众景仰。上一辈的事跟下一辈没有关系,你想牛逼就自己努力,努力不起来就永远都没有在本公主面前翻身的那一天。” 郭旗听着这些话,再感受着双肩传来的巨烈疼痛,怒火冲昏了脑子,再顾不上什么皇子不皇子,闭着眼睛就大声叫喊起来——“东秦皇子大开杀戒,嗜杀功臣之后,屠伤本将军,霍乱军心,置东秦国土于不顾,这是要造反!造反!” 叶成仁听得头皮都发麻,造反这话也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这郭旗再这样闹下去,保不齐命都要没了啊! 他跪爬上前,不停地往地上磕头:“四殿下饶命,他是被重伤刺激到了脑子,已经疯了。求四殿下千万不要跟一个疯子计较,求四殿下看在郭老将军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吧!” 君慕息面色阴沉,那与生俱来的儒雅温润在这一瞬间完全褪去,他冷冷地告诉郭旗:“我君家的东秦,君家人自然不会不顾。今日废了你的双臂,将来你要上的战场本王替你上,你要打的仗本王替你打,东秦国土,本王亲自来守!” “你……”郭旗用尽全身力气仰起头来,恶狠狠地瞪向君慕息,“你别欺人太甚!” 君慕息松开铁锤,淡淡地看着他,“欺你又如何?” “我要进宫面圣!我要……” 嗖! 破空而来的一支利箭断了他后面的话语,只听嗡地一声,利箭贴着郭旗的脑皮直穿过去,破了石砖地面,入地三寸,回声不断。 “啧啧,射偏了,本来是想射掉你脑袋的,真是命大。”门外,一个邪气冲天的声音传了来,吓得郭旗的心差点没跳出嗓子眼儿。 叶成仁抖得更厉害了,这样的声音都不用看,一听就能听得出来。放眼整个东秦,能如此说话的,只有一个十皇子,尊王殿下君慕凛。 一身紫袍的尊王大步而入,边走边道:“欺的就是你,你能把本王怎样?”他站到四皇子身边,双臂抱环在身前盯着地上一跪一趴的两个人,冷哼着道:“还有你们叶家,今儿我们兄弟就欺负你们了,怎么着吧?” 他伸出脚,往郭旗受伤的肩膀上扒拉了几下,疼得郭旗嗷嗷直叫。 君慕凛轻哼了声,不屑地道:“就这点儿忍性,还想当将军?姓郭的崽子,别说是你,今天就是你爷爷来了,本王也是同样的话。郭家于国有功不假,但这份功绩的背后又藏了多少猫腻,真以为本王心里没数?回去告诉你爷爷,想撕破脸就直说,本王随时恭候。不想就给我老实眯着,别一天到晚放小崽子出来呼风唤雨。” 他说到这里,面色愈发凛冽,突然握着弓箭的手臂往起一扬,郭旗下意识地就想躲,却听君慕凛大喝一声:“兄弟们!给我砸!把嫡公主没砸完的这座叶府,给本王砸到片瓦不留!” 十皇子发令,身后跟随而来的一众侍卫立即领命,二话不说,操家伙就开始打砸。 君慕凛的人一上手,立即就看出专业的和业余的之间有多大区别了。 先前礼王府的人由君灵犀带着,费了老大力气才从前院儿砸到前厅。可尊王府的人一出马,那就跟猛龙过江野火燎原一般,完全是碾压似的,眨眼之间就将叶府砸成了一片废墟。 就连君慕息都不得不感叹,果然做什么事就得用什么人,他自认已经超常发挥,可是跟这个十弟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君慕凛冲着他四哥嘿嘿地笑,“以后有这种活儿,四哥不用亲自动手,我来,我干这个在行。”说完又扯扯君灵犀,一脸严肃地道:“你这丫头,病刚好就出来得瑟,这我就不说你了,但你怎么能把四哥也给扯进来?从小到大你十哥我是怎么教你的?办什么事儿就要找什么人,这种打家劫舍的活儿那就该你十哥我来做,四哥不合适。” “凛儿。”君慕息十分无奈,他怎么就不合适了?神仙也有发怒的时候,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一个心中怀有无限仇恨,活着,只为有朝一日能够报仇血恨的普通人而已。他告诉他的弟弟,“这一趟我该来,我若再不来,会有人认为你四哥可欺,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只是……”他顿了顿,神色恍惚,“只是我已经没有可被人欺之处了。” 自苏家出事,苏婳宛离开东秦之后,总有一种淡淡的哀伤之绪环绕在四皇子身侧,挥之不去,躯之不散。 君慕凛很想将这种情绪赶走,却始终徒劳无功。甚至不但赶不走,还能将他也影响得跟着一起哀伤起来。这就是他这位四哥的本事,无论是谁,都抗拒不了被其影响,渐渐地陷入到君慕息所营造的那种氛围之中。 他也不能,但他总有别的办法将这种情绪发泄出去,就比如现在,他蹲下来,蹲到了叶成仁的面前,阴嗖嗖地问对方:“眼熟吗?这场面,是不是觉得十分眼熟?没错,当年的苏家也是这样,本王赶回上都城的那日,看到的就是苏府被砸成一片废墟,还有一群不明真相的无知百姓在往里面扔菜叶子,边扔边骂,恨不能骂得苏家几世都翻不得身。而你们叶家人就藏在背后,不停地散播关于苏家叛国的谣言,不停地煽风点火鼓动百姓骂街。这些,你们该不会都忘了吧?” 他干脆盘腿坐到地上,一件一件跟叶成仁掰扯,“苏家叛国,所有证据都是叶家和郭家提供出来的,趁着我和四哥九哥都不在京城,你们只开了一次堂就把这桩案子给断了。确凿的证据摆上朝堂,就算是我父皇都找不出任何破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偌大一个苏家被你们在一夜之间轰然推倒。你们烧杀抢夺,把苏家的每一个铜板都往兜里揣,私自改了送走苏婳宛的日子,连最后一面都没让我四哥见着。叶家,郭家,这些事情都还记得吧?” 他手里的弓一下一下往叶成仁和郭旗的头上敲去,“别以为当年的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总有一天,这笔帐得跟你们两家好好清算。而在没有开始算帐之前,本王觉得偶尔这么砸一砸,活动活动筋骨,也很是不错。你们说,是吗?”他冷笑三声,挥手指向厅外,“好好看吧,当年的苏家也是这么没的,不同的只是苏家的人随着府邸一起死了,而你们这些人却还活着。别着急,有死的那一天,就不远了!” 两位皇子一位公主,风一样的来,又风一样的走了。留下的,是一个残砖断瓦,满目萧然的叶府,和一个双肩全废,注定一生残疾的郭旗。 叶家人一个个站在院子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片平地,哭已经哭不出来了,他们只是在想,房屋没了,今夜该睡在哪里? 君慕凛才不管他们要睡到哪里,出来之后拉着君灵犀往他四哥的宫车里一钻,乐呵呵地开始分享起今日连砸两府的心得。 君灵犀说:“白兴言最怂,自己家被砸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都不如他那位二夫人,好歹还知道吼两嗓子意思意思,只是吼也白吼罢了。” 四皇子瞪了她一眼,“注意言辞!一个姑娘家,这些话都是打哪儿学来的?” 君灵犀一缩脖,“四哥我不敢了。” 君慕凛也一缩脖,这些话都是打他这儿学的。 见他们四哥没再追究,君灵犀又继续道:“不过白家有位姨娘到是很合我心意,长得可漂亮不说,人也特别有意思。我这次能成功搞定文国公府,那位姨娘功不可没。” 君慕凛一琢磨,“你说的该不是那位红姨娘吧?” “好像是姓红,我听到有下人跟她叫红姨娘了。”君灵犀想了起来,“十哥你认得?” 君慕凛点点头,“何止认识。灵犀我跟你说,如果不出现大的意外,文国公府的那位红姨娘啊,十有八九就会成为咱们九哥的丈母娘。” “什么?”君灵犀刚喝了一口茶,差点儿没让这话给呛死。“我九哥的丈母娘?开什么玩笑,我九哥他他他他他,他喜欢女人了?” 宫车猛然停住,车厢外燕关转回身来,掀开帘子沉声道:“主子,有线报——” 第239章暴雨夜袭 东秦有制,番邦属国三年一小贡,五年一大贡,需派使臣远入上都,奉上贡礼的同时递交其国书,由东秦皇帝验过之后加盖帝印,才算继续承认其属国身份,继续受东秦庇佑。 因各国降服于东秦时年月不同,故而几乎每年都能赶上一个小国正值岁贡年,每年正月里都会有番邦入京。 但今年却不同,今年本该轮到罗夜国大贡东秦,可直到出了正月罗夜国也不见有人来。 天和帝大怒之际接到了罗夜国八百里加急的送来的奏报,方知晓竟是罗夜国皇后大丧。 各国均有习俗,依罗夜人的老规矩,丧孝期间,三月内不得串门子,否则会将自家的丧气带过去,让对方交上厄运。故而奏报东秦朝廷,待三个月丧期结束再踏入东秦国土。 人家有理有据,天和帝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这个事就暂时搁下,只等春日里对方朝贡。 礼王府信使送来飞鹰传书,说的就是跟这件事情有关。信上说罗夜国使臣已经踏入东秦国土,按传信过程中浪费的时日来算,四皇子看到这封密信时,应该再有十日不到,罗夜国使臣一行就要进入上都城了。 君慕息的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地将右手按向心口,双眉紧皱,痛苦不堪。 “四哥。”君灵犀赶紧伸手去扶他,心里却也不是滋味。 或许罗夜国对于东秦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番国,但是对四皇子来说,却是一个噩梦的开始。因为当年的苏婳宛就是被送到了罗夜,成为了罗夜国新任国君的宠妃。 信上还说,为表罗夜对东秦之忠心,一年之后会将东秦送去和亲的女子立为新后。 他们都知道,所谓的和亲女子,正是苏婳宛…… 白家被砸了几个院子,直接导致白兴言和二夫人叶氏没有地方住。 不过白兴言无所谓,他妻妾有的是,随便到哪个小妾屋里睡就好了,对方还乐不得的让他过去。只是叶氏就比较惨,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去何处,原本说去妹妹小叶氏的竹笛院儿,可白兴言先她一步过去了,她就不好再去。毕竟老爷去住妾院儿,没有正室夫人跟着的道理。 对于白兴言的去向,同样窝火的还有林氏。自从梧桐园被砸,她这一日就没少在白兴言身边下功夫,哄得白兴言下午就往她屋里走了一趟,吃得饱饱的才出来,病都好了大半。 可她却还是没能把人长长久久地留住,天都还没黑呢,白兴言就往小叶氏那头去了。 林氏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这座文国公府要变天了。 白燕语也有着同样的担忧,她问林氏:“如今二夫人都这样了,她还能帮着外公的桃花班进宫唱戏吗?这皇子公主的连叶府都给砸了个稀巴烂,想来那位太后娘娘在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如何让桃花班进宫?” 林氏都听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进什么宫!” 白燕语也纳闷,“外公为何执意要进宫去唱戏?只是想给桃花班刷个金身,以后能在外头赚更多的银子?姨娘,我怎么想都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林氏冷哼,“你外公那个人,能简单就怪了。不进宫也好,免得他再惹出什么事来,我们两个也跟着一起倒霉。现如今白家也没什么指望了,当务之急是为你寻个好人家,趁着白家还没有彻底败落,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才十二岁。”白燕语无奈地叹气,“就算寻到了好人家,要嫁出去也是三年之后的事,哪有那么快就能离开。到是姨娘你,你又有什么打算?可别告诉我你要跟白家共存亡,我怎么瞅你都不像是那种忠贞的女子。” 她说到这里时,不由自主地展了一下妩媚的笑,身子也扭动起来,就像一条蛇。 林氏翻了个白眼,叹气道:“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办?我是白家的妾,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别无选择。我就指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将来白家不行了就把我接出去,也过过好日子。你外公没教会我别的,只教了一身狐媚本事,原以为当初惑住你爹就能有个好归宿,可惜啊,世事万变。你可得给我多长个心眼儿,我林家媚术只用在如今的文国公府,实在是埋没,你得知道本事怎么用,看人也得看得比我准才行。” 白家的女人心里都有着各自的打算,小叶氏一心要取代她的姐姐坐上主母之位,林氏只想着让女儿迷惑住一个靠谱的男人远离是非之地,红氏如今掌握着府上中馈,过得风声水起,而最凄惨莫过大叶氏,混到最后,连个遮风避雨的屋子都没有。 她如今还坐在自己屋里的床榻上,只是榻上已经没有了完整的被褥,白天君灵犀来扫荡的时候,能砸的都砸了,不能砸的都剪了,就连屋顶都捅了个大窟窿。今晚阴天,她实在担心夜里会不会下雨,一旦下雨,她就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了。 叶氏不停地哭嚎,咒骂白兴言,咒骂白鹤染,也咒骂老夫人和红氏。她呼唤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一声一声,凄凄厉厉。 可惜,被骂的人听不到,被呼唤的人也听不到,她就像个疯子一样坐在破碎的床榻上干嚎,身边陪着的,也不过就是一个从叶家带出来的丫鬟,双环。 叶氏一边嚎一边咳嗽,几次都咳得见了血。双环看着帕子上的血迹,目光向着屋里唯一保存完好的一盆花草处投了去。 那是大少爷送给老夫人的东西,后又被二小姐设计送到了二夫人屋里。迫于九皇子的压力,二夫人一直不敢将那东西送走,原本想着大少爷回来除掉了白鹤染,这东西也就没人盯着了,白鹤染一死,那些皇子慢慢的就也能跟着消停起来。 只是万没想到,白鹤染什么事都没有,反到是大少爷,回府不到一天就被送进了府尹衙门的大牢,直到现在都没能出来。大小姐也以极快的速度倒了下去,几乎是顷刻之间,二夫人这一脉,已经所剩无几了。 叶氏又咳了几声,这一次咳出来的血比上次更多。双环看着看着就开始缓缓摇头,这个主子已经不中用了,可她是这个主子的奴婢,一旦叶氏失势,她也得跟着玩儿完。 当务之急,是要为自己寻一个好的去处。但叶家肯定是不能回的,唯一的可能……她目光收紧,脑子里泛起了叶氏一族另外一位嫁入白家的女儿,小叶氏。或许,那才是她最明智的选择,或许用不了多久,文国公府的主母之位就又要易主了。 她将带了血的帕子扔掉,冷冷地看着身边的二夫人,转身离去,再不多管。 今晚的念昔院儿也很热闹,迎春正在给白鹤染讲嫡公主砸完白家又去砸叶家的事情,逗得白鹤染接连笑了几次。 只是在说到四皇子毫不留情直接砸废了一位郭家的小将军时,她的心便沉了又沉。 总是无法将杀戮同那个人联系到一处,在她心里眼里,那是一个淡泊如尘的皇子,虽心有仇恨,但却依然不牵怒于他人,只深藏在心底,即便自己心力衰竭,也会示以他人一个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她是喜欢那样的微笑的,能让人暖意阳阳,能让人看到一种复苏的希望。虽然那笑容里掺着太多哀愁,可是依然能够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感染,会让人觉得一切都不是太坏,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起来。 让那样的一个人变成嗜杀的恶魔,是罪孽。而叶家与郭家,犯下的就是这种罪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吐出,心中那种憋闷的感觉总算是缓解了一点。却隐隐生出一份担忧,郭家废了一位小将军,这事能善了么?听闻郭老将军一身战功赫赫,在军中更是威名响亮,连天和帝对他都礼让三分。那郭旗是他最疼爱的孙子,他能咽得下这口气? 迎春讲着讲着,见自家小姐脸色不是很好,还心事重重,便不再继续,想了想,用另一件事转移了话题:“小姐,李嬷嬷的侄子就明日就要成婚了,先前小姐答应去主婚的。” 白鹤染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桩事情没办,当即点了头,“好,明日一早我就过去。”再想想,又对默语说:“药屋里有几包我配好的药材,明早出门之前你给老夫人送去,那是清热解毒又明目的,我见她近日总是揉眼睛,那药天对症。老夫人若问起我,便同她直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世袭的爵位都没了,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加讽刺的?经了这么多事,想来她对自己的儿子也该彻底凉了心。当年的事我知与不知,都不会再对她的儿子存有父女之情,坏事做尽之人该死,就不差当年那一桩。” 默语应了话,退了出去。迎春往门外瞅了一会儿道:“肯定又去折腾老爷了。咱们家老爷也真是禁折腾,体格也是真好,病了几回都没有大碍,这几日还养得白白胖胖呢!” 白鹤染冷笑起来,“要不怎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他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上了夜,阴云积压的夜幕终于挤出雨滴来,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却在顷刻之间变成暴雨倾盆。 白鹤染没有想到,此时此刻,正有一队黑衣人就借着这暴雨,赴死一般地冲进了她的念昔院中…… 第240章一人迎十敌 阴云暴雨卷袭着浓烈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沉睡着的白鹤染顿生一梦,仿若只身于台风海啸当中,海水变为血水,腥中带着铁锈的味道,将她紧紧地包裹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脑子里的一根弦嗡地一声紧绷起来,前世今生养成的警惕与敏锐在这一瞬间爆发至极点。 她用双手往枕头下面迅速探去,再抽出来时,指缝间就夹满了金针。与此同时,人如拱虾般从床榻上跃起,猫着腰从帐帘一个角落斜窜了出去。 就在她刚离开床榻的一刹间,一柄长刀直插而入,生生穿透床板,没过了半个刀身。 白鹤染惊出一身冷汗,人才刚落地就又蹿了起来。因为就在落地的那一刻,又有利刃贴上她的脚踝,即便已经很快做出反应,裤管还是被剑光削开了一个口子。 袭击接二连三地到来,没有间歇,没有空隙,就好像要用如此密集的战术生生耗尽她的体力,然后再将人生吞活剥。 她无暇去思考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只知这一拨黑衣人整好十个,个个武功绝顶,任何一个单论出来,比之君慕凛也几乎不相上下,更何况人多。 一个君慕凛她都打不过,何况一起对付十个。 几个回合下来额间就见了汗,可对方仍步步紧逼,从内间到外间,从屋里到屋外。倾盆暴雨打在身上,湿了她一身白绸底衣。 默语也早加入战团,可却完全不是这群黑衣人的对手,才打了几个照面就被一掌打中右肩,狠狠摔撞在过廊的粗木柱子上。 默语一口血呕了出来,很快就被暴雨冲刷干净,想再起身继续参战,右臂却已然没了提剑的力气,人也十分勉强才能站立起来。 白鹤染完全顾不上别的,十个黑衣人的目标全是她,招招都是死手,步步都是陷阱,再加上雨大风大阻碍着她的感观,以至于她必须要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才能保证自己不在十名高手的围攻之下太快地败下阵来。 可是她知道,败不败只是早晚的事,单论武功,她完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要想在这一战中胜出,除了用毒,别无它法。 白鹤染的目光愈发凛冽起来,有凶光自双眸中迸射而出,寒刀般犀利地扫过一众劲敌。 原本把握十足的黑衣人明显地感觉到了她周身上下气场的变化,与生俱来的警觉告诉他们,事恐生变,这位武功奇高的国公府二小姐十有八九是留有后招,就在此刻,竟让他们在同一时间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恐慌。 十个人心意一致,几乎不需要有任何交流,就在白鹤染神色激变的那一瞬间,竟齐齐后退,再不恋战,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朝着十个方向同时疾速退出,只留手中利刃还在雨幕中挥舞,刀剑之气化作长虹,拍击着雨滴,令其化为暗器,替代自己向白鹤染发起最后一轮攻击。 只可惜,剑气拍打起来的雨水已经伤不到白鹤染分毫,她是前世白家古武第一人,一身绝学,艳绝四方。正面对抗十位同阶高手或许不敌,但区区气脉波动下带起的雨滴又怎会被她放在眼里。就见她勾唇一笑,透出白牙森森,人于平地冲天而起,阴邪的气息竟似能弥漫方圆数里,令那正在疾退的十人纷纷顿住脚步。 他们听到白鹤染冷若寒霜的声音自空中笼罩而来:“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话毕,突然之间暴雨中惊现无数血色水滴,宝石一般的红,随着白鹤染手臂一挥形成了一个扇面之状,向着他们十人直冲而来。 十人大惊,纷纷提起兵刃御敌。有人以剑破开血滴,眼睁睁地看着血滴在半空中被劈成两半,还不及高兴,却见那成了两半的血滴在雨水中化散开来,变成一团血雾,狂风袭卷之下,全部扑入他们鼻间、扑向面颊、亦或化为雨水淋在周身上下。 再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雨,战局迅速扭转,十个原本站于上风的人眨眼工夫就丧失了全部战斗力,纷纷倒向地面,发出痛苦的哀嚎。 白鹤染也落回地面来,远远地看着那些想要她命的杀手,面上神情冷得渗人。 默语跌撞地冲到她身边,大声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白鹤染摇头,“没事。”再看了一眼默语,反手用指缝金针往她伤处刺了几下。只一瞬间默语便觉得体力有所恢复,伤处也不再火辣辣地疼了。 “去看看那几个,拖到屋里,我要问话。”白鹤染开口吩咐,同时抬步往屋里走。她一向讨厌淋雨,特别是沐浴不如前世方便的古代,湿乎乎的一身让她难受极了。 默语快步走到那些黑衣人堆儿里,弯了腰就想去拖拽,却发现这些人一个个蜷缩在地一动不动。她心道不好,伸手往颈间去按,随即大惊——“小姐,人全都死了。” “恩?”白鹤染一愣,也跟着回过头来去查看。一看之下果然如默语所说,十名黑衣人,一个不剩,全都死了。 “这是谁家养的死士,竟如此舍得起性命?”她扯下其中一人的面罩,手往两腮处一按,强行将死人的嘴巴撬张了开。果然,满嘴发黑,舌头牙齿都是黑色,这种颜色蔓延至喉间,流向了体内。“是事先在嘴里含了毒药,咬碎毒药死的。” 她不得不叹服古人这套路子,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自杀,十个人,竟一个生叛心的都没有,干脆利落地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对于他们来说,好像命根本不是命,只是一根稻草,随随便便就能扔了。明明之前还那般生龙活虎,明明功夫已经练得那般了得,竟也如此痛快地舍得出自己的性命来,他们的主子究竟如何洗这个脑的?这洗的也太成功了。 默语说:“死士就是这样的,在他们的概念里没有失败二字,一个任务要么成功,要么就是死亡。死士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落入敌人之手,给对方机会折磨自己,同时也是保证了不给自己叛变的机会,不给自己的主子增添心惊胆颤的负担。所以真正的有势人家都会养死士,而不是像我们这种暗哨或暗卫。” 她说着低下了头,对自己曾经的背叛感到了羞愧。但却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因为只有跟着白鹤染,人生才像人生,日子才有滋有味。 “罢了,死就死了吧!”白鹤染看着这一地的尸体,颇有些惋惜,“但凡有一个活着的,我都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可惜,都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犯起愁来,默语受了伤,虽然她简单施了几针,但也不可能立即就好。迎春是个不会功夫的丫头,打打杂行,太重的体力活就做不得。眼下十具尸体等着处理,到了用人的时刻才又懊恼可用的人手实在不多,连个挖坑的都没有。 无奈之下只得告诉默语和迎春:“你俩辛苦点儿,去找辆板车,将这些尸体都送到府尹衙门去,让韩大人去处理,顺便也请他给个方向,这些人究竟是哪边派来的。” 默语和迎春赶紧去办事了,迎春还叫了个小丫头起来给她准备沐浴的水。 终于泡进水桶里时,白鹤染想起白天君灵犀去砸叶府,结果砸废了郭家小将军的事。 那些人该不会是郭家派来的吧?一直藏在深处未动的郭家,会选择这个时机下场参战吗?可又为何第一战就选中了她?还是说,除了她之外,今夜还有其它人遇袭? 暴雨夜,遇袭的却只有白鹤染一个。无论是嫡公主还是四皇子和九皇子,都安安静静地睡了一夜,没有被任何人打扰。对方就只选择了她一个下手,一方面恨其入骨,另一方面也是借此试探,底气十足的白家二小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次日晨起,迎春拿了新衣裳过来,桃红色的,很是鲜艳。 “今儿李柱成婚,小姐既然要去做主婚人就不能穿得太素气。这件衣裳打从做好了就没见穿过,今日正好应场合,小姐就穿一回吧!” 白鹤染不喜穿太艳丽的颜色,况且这件衣裳不但做得鲜艳,还十分啰嗦繁杂。虽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叮叮铛铛珠子坠子随身挂着,银光闪闪的煞是好看。但她还是欣赏不起来,只觉得这衣裳更适合白蓁蓁那样的小姑娘穿。 但迎春说得对,毕竟人家成婚,她好歹也得适应个场合。于是点了头,将衣裳穿了起来。 迎春开始给她普及关于那李柱的一些信息,“李嬷嬷的侄子名叫李柱,今年三十九岁,是个少了半条腿的残废人。但人很实在,也能吃苦耐劳,虽然身子是残的,却从来不多求于人,自己能做的事从来都是自己做。他要娶的新娘子姓孙,名叫孙小螺,是个死了相公和公婆一家的寡妇,今年三十还不到,没有孩子。两人也算日久生情,李柱……” 话正说到这处,就听门外有慌乱的脚步声传了来,紧接着是李嬷嬷的一声哭喊——“二小姐,帮帮老奴的侄子吧!有人上门来抢亲了……” 第241章若不放人,后果自负 抢亲的是上都城彭家,彭家一位少爷看上了孙小螺。虽说那孙小螺是个寡妇,但长得实在撩人,以至于他宁愿顶着寡妇不祥克死丈夫和公婆的压力,也要把人弄到手。 听闻今日寡妇成婚,那彭家少爷坐不住了,直接打上门去,伤了李柱,扛了新娘子就走。 其实那彭家也不过是个商户,之所以如此嚣张敢当街强抢新娘,只因他们家有一个女儿嫁到了郭府去做妾,自此就跟郭家沾了亲,出门做事都打着郭家的旗号,基本无人敢招惹。 抢女人这种事彭家那位色迷心窍的少爷没少做,因家中有钱有势,所以无人敢管,也无人敢告。今日在扛走孙小螺时,他更是一脚将反抗的李柱踢开,李柱是失了半条腿的人,控制不住身体,这一倒直接撞破了头,流了一地的血,生死不明。 白鹤染到时,李柱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李嬷嬷扑上去哭得不成样子,院子外头围观的百姓也是阵阵唏嘘。有人叹气道:“眼瞅着大喜就要成大丧,彭家真是作孽呀!” 边上有人赶紧劝阻:“小点声,万一被彭家人听到,你也好不了。” 百姓们都闭嘴了,却有人将白鹤染给认了出来:“刚进去的不是国公府的二小姐吗?前阵子她开门义诊,我们家去了呀!” 这么一说,又有许多人也认了出来,纷纷开口道:“没错,正是白家的二小姐,她怎么到这里来了?莫非是来给李柱看伤的?” 白鹤染在人们的猜测声中蹲到李柱跟前,李嬷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二小姐,救救柱子吧!求求二小姐了。” 她拍拍李嬷嬷,“咱们是自家人,我来都来了,又岂会坐视不理。”说着,将随身的金针拿出四根,迅速往李柱颅顶几处穴道刺了去。随着手起针落,血立即就止住了。 她吩咐迎春:“到外头去请几个人帮忙,将李柱送到国医堂去。”再对李嬷嬷说,“放心,没有大碍了,到国医堂也就是治个外伤,经脉我已经调了回来,血也止住,过不了多久人就能醒。嬷嬷是要跟着去国医堂,还是要跟我一起往那彭家走一趟?” 李嬷嬷咬咬牙,“老奴跟二小姐去彭家!柱子得了二小姐几针,又有国医堂治着,老奴一百个放心,现在就想去跟那彭家讨个公道!” 迎春也跟着道:“对!区区彭家,抢人之前也不知道打听打听,跟国公府沾了边儿的人也敢抢,简直是不把咱们国公府放在眼里。奴婢这就去叫人帮忙!”她说完就跑了出去,很快就有热心的百姓进了来,七手八脚地把李柱抬到一张门板上,再抬着往国医堂去了。 有人说:“以往这种事儿是万万不敢做的,否则一旦激怒了彭家,咱们也没有好日子过。但这回不同了,跟二小姐比起来,那彭家算什么,有二小姐撑腰,咱们不怕彭家。” “对!不怕彭家!二小姐是咱们的大恩人,帮恩人的忙,义无反顾。” 百姓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彭家嚣张跋扈,没少欺压穷人,如今终于了得个机会能下彭家的脸面,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白鹤染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沉着脸往外走。身后,不少百姓都一并跟着,一来想看彭家的笑话,二来曾受过白鹤染义诊之恩的也是主动去给她撑腰。 白鹤染安慰李嬷嬷:“嬷嬷放心,咱们的新娘子今日他彭家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走了两柱香工夫,彭府到了。一个上都城二流商户,大门却修得比红家还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王府别苑。 白鹤染站在府门前吩咐默语:“去通知彭家人,新娘子怎么进的门就再给我怎么送出来,如若不放人,后果自负。” 默语点点头,二话不说,上了台阶抬起一脚就把那两扇厚重的府门给踹了开。就听咣啷一声,里头传来数声惊呼,彭家下人一个个都惊讶地往外头看了过来 竟还有人赶踹彭家的门,莫不是疯了? 有管家的从里面走出,还不等开口,就见默语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子,返身就把人往外拖。一直拖到了白鹤染面前才用力一甩,直接把人给甩得趴到了地上。 那管事气得哇哇大叫:“你们是什么人?强盗不成?光天化日之下打家劫舍,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这话一出,所有跟随而来的百姓“哄”地一声都笑了起来。彭家人讲王法?彭家人说别人是强盗?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李嬷嬷带着一肚子怒火上前一步,指着地上的人大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抢我侄子的新娘,又将我侄子重伤,你们彭家强抢民女草菅人命,这又遵的是哪国的王法?” “对!赶紧放人!”百姓也跟着叫喊起来。 那管事一愣,“你们是来要那个新娘子的?简直胡闹!”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道:“人进了我们彭家那就是我们彭家的人,我家小少爷看上她那是她的福份,你们不但不心存感激还敢打上门来?谁给你们的胆子?” 这话刚出口,就听到一个冰冷冷的声音扬了起来:“我给的胆子。” “你?”管事的这才看到白鹤染,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哆嗦。 他也是在大户人家做事的,察言观色分辨衣着这些都是基本功,方才混乱之余没仔细瞅,这会儿一看白鹤染心里就咯噔一下。 人他不认识,但这一身打扮,可绝不是普通的大户千金能穿得起的。单就是头上插着的那支水晶发簪,就绝对不可能是平常人家能用。 彭家是从商的,规矩他都懂,珠宝玉石有钱就能买,但水晶这种稀有的东西绝对是要全部送进皇宫。别说是他们彭家,就是首富红家也不敢藏私,外头铺子里更是不允许售卖。 也就是说,水晶只有宫里有,外头的人但凡戴了,那也只能是宫里主子赏出来的。当然宫里主子也不能随便见谁就赏,有可能得到赏赐的,只能是正三品以上的大官,兴许在宫宴之类的场合得了哪个主子的好,得了这么个赏。 莫非这位小姑娘是官家小姐? 正三品以上的官……他在心里琢磨了开,只要不是丞相府,应该都会给郭家几分颜面。就算是丞相府,也不该如何公然下郭家的脸。 他这样一想,胆子就又大起来,冲着白鹤染就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给的胆子值多少份量,做得了我们彭家的主?” “放肆!”默语一声厉喝,你可知在和谁说话? 白鹤染伸手拦了一下,没让默语继续往下说,只是看着那管事的道:“你们彭家的主自然有你们彭家自己做,我只做那新娘子的主。你说人进了你们彭家就是彭家的人,没有再还回来的道理,恩,那要按着你这样说,我若叫我的人冲进彭府扛一个彭家人出来,是不是也无需归还?” 她话说完,也不等那管事的回话,当即就吩咐默语:“去,进去给我抓人,可着主子抓。” 默语一点头,飞身而起,嗖地一下就跃进彭府大门。 “你们要干什么?”彭家管事吓懵了,这大白天的飞进彭府,难不成真遇上强盗了?还是个飞贼?“简直没有王法,报官!快报官!” 有小厮反应快,拔腿就往官府的方向跑,没跑多远就带回来一队巡逻的官差。 而这时,默语也从彭府从门里拖了一个人出来。那人不是别的,正是今早前往李柱家扛走孙小螺的彭小少爷。 大白天的小少爷被飞贼擒住,彭家人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从府里冲了出来,瞬间就将白鹤染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彭小少爷被摔到地上,摔得直哼哼,想趴起来,可默语的脚却死死地踩着他的背,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没办法摆脱。 彭家大老爷气急了,当即发话:“把小少爷给我救回来!” 随着这话,七八个家丁冲上前去,一个个凶神恶煞就要跟默语过招儿。 可惜,都不等冲到跟前,就觉身子发麻,关节吃痛,站都站不稳,接二连三摔到了地上。 彭家人惊了,纷纷将头转向白鹤染,因为许多人清楚地看到,自是那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小姑娘一甩手臂,数道金光一闪而出,射中了那些家丁。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管我彭家的事?”彭家大老爷简直震惊,这到底是遇上了哪路神仙?到底是对方背靠的势力强到可以无视郭家,还是说根本就是个愣头青,不知道他们彭家的底细? 这话都不用白鹤染回答,跟着来的百姓就替她说了——“这位是文国公府的二小姐!你们彭家不过就是个商户,见了国公府的二小姐不行礼也就算了,还敢恶语相向?” 国公府的二小姐? 彭大老爷一时没太反应过来,国公府那不就是白家么,白家的小姐有什么可嚣张的。 可这是他的想法,那些被他们家人叫来的官差脑子可就灵活多了,当即跪到地上,齐声高呼:“属下叩见尊王妃,王妃万安。” 第242章就讹你了,怎么着吧? 彭大老爷脑子嗡地一声响,这会儿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白家二小姐是没什么可嚣张的,但白家的二小姐可是跟十皇子有婚约的啊!人家是未来尊王府的正妃,这个身份别说是郭家,就是到了宫里那都是响当当的。 他们彭家到底干了什么,怎么惹了这么一尊神? 白鹤染完全无意理会彭大老爷懵与不懵,她只看着地上跪着的官差,开口问话:“今日适逢我文国公府一位老嬷嬷的侄子大婚,这位嬷嬷自幼便侍候我祖母,是我祖母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故而其侄子大婚,祖母特地命我来为他二人主婚。却没想到,我盛装出席,看到的却是新娘子被彭家人强行抢走、李嬷嬷侄子被打到濒临死亡的场面。你们既是上都府尹衙门的官差,便与我说说,这算是什么罪?” 为首一名官差毫不犹豫,立即大声道:“强抢民女、故意伤人,若伤者未死,该处监禁五至十年。若伤者死亡,斩立决!若伤者未死但民女遭遇强暴,该处监禁十至二十年。” 白鹤染点点头,再道:“若是我说私了呢?” 官差立即道:“无需私了,王妃有权处置臣民。” “很好。”她勾起唇角,看向被默语踩着的那位小少爷,“方才我来彭家要人,彭家管事说,人进了彭府那就是彭府的人,谁都要不回去。所以我便依照他们彭家的规矩,也从他们家抢出一个人来,这人既然到了我手里,那便也是我的人,也是谁都要不回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队官差齐齐点头,“王妃说得没错。” 白鹤染很满意这样的回答,她告诉默语:“一会儿找个小倌儿馆,将这位彭家小少爷给我扔进去。不是好美色么,那便让他自己也成为一道美色,供人采撷。” 百姓一听这话齐声叫好,你糟蹋女人,那便把你送到小倌儿馆去,让男人糟蹋你。如此才算公平,如此才不算辜负那些曾经被他糟蹋过的清白姑娘。 可彭家人不干了,彭大老爷匆匆上前,扑通一声跪到了白鹤染面前,“二小姐息怒,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彭家的错,我儿也是不知道那女子竟跟国公府沾着亲的,请二小姐千万千万原谅小儿。若说起亲,其实咱们彭家跟国公府也是有些亲缘的,小人的妹妹是郭老将军府的姨娘,郭老将军又是国公府二夫人的外公,您看,这不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嘛!二小姐放心,小的这就派人把那姑娘给放出来,并且保证,以后绝对不去骚扰她的生活,请二小姐一定息怒。” 他说完,赶紧回头吩咐下人去将孙小螺给放出来,同时狠狠地瞪了那小少爷一眼,怒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快跪下来给二小姐磕头认错!” 那小少爷一脸的不服气,却还是不得不听他爹的话,不甘不愿地跪了下来。 白鹤染却往边上侧让了一步,冷哼着道:“彭老爷可莫要随随便便就跟我攀亲,我今日站在这处,打的原本也不是文国公府的旗号,否则你们又如何能将一个文国公府的二小姐放在眼里。之所以跪下来求我息怒,你们惧怕的是一个尊王妃的名头。既然怕的是尊王妃,就别提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更何况,一个郭家姨娘而已,有什么资格攀附我文国公府?” 说罢,又看向那队官差,“劳烦几位,将我新收的这个下人送到京城最红火,规模也最大的小倌儿馆去。如果对方不收,就请他们卖尊王府一个面子,总之尽快将这位彭家小少爷调教成材,开门接客。另外,人既然送去了,就没有再被赎出来的道理,今后要让我看到这位彭小少爷又出来了,就别怪我拿那小倌儿馆子出这口气。” 官差立即领命:“王妃放心,属下一定将事情办好!”说完,站起身就去押人。 彭家小少爷脸都吓白了,拼命地挣扎,同时大喊:“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我不去!” 可惜,官差拿人又如何由得了他,不一会儿工夫就将人押着往远走了。 彭家大老爷也傻了眼,一把抓住走得最慢的一位官差,愤怒地道:“我彭家平日里待府尹衙门不薄,你们吃的用的哪一样没有我彭家的银子?今日为何将事情做得如此绝决?” 那官差无奈地叹了一声,“彭大老爷,这个你还真别怪咱们,要怪就怪你们彭家命不好,太岁头上动土,你们这真是不想活了啊!”他将声音压低些道:“彭大老爷,今日若是你们家招惹的是别人,哪怕是一品大员的家眷,咱们都能想办法往下压一压。可惜,这回撞上的尊王妃,这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尊王妃是什么概念您知道吗?那是十殿下未来的媳妇儿,十殿下啊!” 这官差说到这里,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哆嗦,再不往下说,一溜烟儿就跑了。 彭家人也跟着打了个哆嗦,那个混世魔王十殿下,这座大山压下来,谁能翻得了身? 彭大老爷眼中阵阵绝望,他问白鹤染:“人还给您,也不能饶了我的儿子吗?” 白鹤染摇头,“不能。人是我凭本事从彭府里抢出来的,凭什么你说饶就饶?这规矩不是你们彭家定的么?怎么,就行你们彭家抢人,我就抢不得?你未免也太瞧不起尊王府了。” 她今日是打定主意拿尊王府说事,说得彭家人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辩。国公府惹得,尊王府可万万惹不得啊! 李嬷嬷在白鹤染身后掩面痛哭,“我的侄子少了半条腿,凄苦半生,好不容易讨了媳妇儿准备成婚,可偏偏就在成婚当日出了这等事。不但媳妇儿被抢,他也被打得头破血流,你们彭家简直欺人太甚!” 百姓们也跟着道:“没错,欺人太甚!二小姐只送走了你儿子,算是便宜你们彭家了,李柱子被打破的脑袋还没跟你们彭家算帐呢!” 白鹤染想了起来,“对呀,还有李柱被打破的脑袋。我施针救命的诊金可不便宜,眼下人又送到了国医堂,夏阳秋的诊费也不是个小数目。另外——”她伸手往前一指,指向地上躺着的七个彭家家仆,“打在他们身上的七枚金针,除纯金打造之外,还是出自神医夏阳秋之手,是他亲手打制的,价值远远不是金价可以衡量的。这些……” “我们彭家认赔。”彭大老爷赶紧把话接过来,“诊费和金针的费用都由我们彭家来出,请二小姐开个价。” 白鹤染想了想,回身问围观的百姓:“我对商户不是很了解,这彭家的富贵在上都城能排到第几名啊?” 立即有人给出了答案:“排进前五不成问题。” 百姓们纷纷点头,“对,前五,或者前三也有可能。” “这么有钱?”她小吃一惊,再琢磨了一会儿便开口道:“那便一百万两吧!看在也算沾亲带故,我也就不跟你多要。一百万两,你看是付现银还是银票?” 彭大老爷一哆嗦,一脸的难以置信。 一百万两?这白家二小姐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看个病,重打几枚针,需要一百万两?他起初想着,最多也就要几万两,他可以大方点,给凑到十万两,算是给白鹤染个面子。可是万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上百万,这分明就是讹诈! 他惊讶地向白鹤染看去,都不用说,心里的意思就被读了出来。 白鹤染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怎么?认为这是讹诈?你想得没错,我就是在讹诈,你又能将我如何?一百万两不出可以,我可以考虑一下用你们家这座府邸来抵债。抢府这件事虽然没怎么干过,但砸府最近十殿下才刚干了一回。彭大老爷听说了昨日的事没?嫡公主君灵犀并着四殿下和十殿下,将叶府给砸了。说起来,叶府也是你们家亲戚,这事儿彭家不会不知道吧?砸府跟抢府一字之差,但总归程序上也差不太多,你若觉得一百万太贵,那我便跟他们三位说一声,再辛苦辛苦,把彭府也一块儿收了算了。” 彭大老爷腿又软了,晃了三晃,差点儿没坐地上。 他当然听说昨天的事了,当时还跟家里人探讨,说这天底下谁才是真正的土匪强盗,十皇子和嫡公主若敢称第二,绝对没人敢排第一。 没想到才看完叶家的热闹,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头上。 他再不敢心疼那一百万两银子,立即叫人去帐房取来,乖乖地交到了白鹤染手里。 白鹤染看了一眼,揣到了袖袋里,又问那彭大老爷:“若是李柱的头因为这次的殴打留下了后遗症又该如何?又或者再重一些,生活不能自理,又该怎么办?” 彭大老爷也学聪明了,“彭家管,彭家一定管到底!人若没事,我们绝不去打扰,一旦有事,只需吱会一声,彭家随叫随到。” 白鹤染点点头,告诉李嬷嬷:“听好了,以后李柱但凡有哪儿不舒服,记得让他找彭家要银子看病。” 彭大老爷一脑门子的汗,哪不舒服都来?彭家不就相当于供了个祖宗么?罢了,人家怎么说他就怎么听吧!总归得把这关过去,否则一旦惹恼了尊王府那头,他彭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彭家人以为这事儿至此就算终了的时候,突然有个丫鬟从府里快跑了出来,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说:“不好了,那位抢来的新娘子不堪受辱,上吊自尽了……” 第243章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原本有十足把握救出来的人,却因她晚到一步香消玉殒。 白鹤染看着面前已经断了气的孙小螺,心头翻滚起滔天怒火。孙小螺身上还披着喜服,却衣衫不整,身上有着明显被侵犯过的痕迹,那彭家小少爷竟是在将人将来抢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占有了去,根本不管孙小螺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 李嬷嬷哭到晕倒,白鹤染一双怒目直瞪向那彭家的大老爷,伸手指向孙小螺,厉声问道:“这就是你们彭家养出来的儿子,这就是你们彭家得到财富和权势之后,选择的为所欲为?” 彭大老爷已经吓傻了,孙小螺死了,白鹤染的怒火已经被点燃了,他知道,此事再也不可能善了,他彭家能否过得去这一关,全在白鹤染的一念之间了。 他跪了下来,跪在了白鹤染面前,“小儿犯下如此大错,彭家也没脸替他求情。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我的儿子,是打是杀,全凭二小姐做主。” 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白鹤染冷笑,“好聪明的彭家,好算计的一个父亲。纵子行凶,窝藏包庇,以为舍出一个儿子不要,就能保住你彭家的富贵?就能让你彭家继续敛财继续仗势欺人?”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你们想得美!” 说话间,外面有人大步走了进来,身后呼呼啦啦地跟了不少随从。 众人回头,竟是上都府尹韩天刚亲自来了。 韩天刚原本不理这种小事的,彭家作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因其家大业大,又有郭家做靠山,那些被玷污的女子及其家人无人敢告,他也就无堂可开。 但今日彭家真是自己找死,撞上谁不好,偏偏撞上了白鹤染这尊神。今日这桩案他必须得好好断,必须得让尊王妃满意,而至于彭家,就自求多福吧! 韩天刚走进彭府后宅,直接就奔着白鹤染来了,到了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叫了声:“尊王妃。” 白鹤染冷着脸,连个回礼都懒得给他,只指着孙小螺问那韩天刚:“你同我说说,这样的事情今日可是第一次?这样被祸害的女子,她可是第一个?” 韩天刚立即摇头:“绝非第一次,也绝非第一个。” “那你们上都府尹就由着他们彭家胡来?就由着他们祸害了一个又一个?我只问你,如此行迹之徒,为何不拿?” 韩天刚冷汗都冒出来了,狠狠地瞪了彭大老爷一眼,然后才道:“回王妃的话,并非衙门不拿人,而是没有人敢告他们彭家。彭家同郭家有姻亲,百姓们都惧怕将军府。” 白鹤染都听笑了,“惧怕将军府?身为将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护的不就是东秦百姓?为的不就是个国泰民安?难不成疆场厮杀换来位高权重之后,再回过头来祸害他出生入死保护下来的黎民?用鲜血和人头换来的将军府,图的就是庇佑姻亲罔顾法纪强抢民女?那他们郭家的人命也太不值钱了!” 彭大老爷听得头皮发麻,敢当众责骂郭家的,这位二小姐还是头一个。 韩天刚也阵阵头疼,他只是个府尹,白鹤染他惹不起,郭家他也惹不起,眼下两方列强对上了,他夹在中间着实难做。 不过再难也得有个选择,他到也是识时务,郭家再厉害也是臣,白鹤染有十皇子撑腰,那是代表皇家,是君。权势再大,臣若要与君斗,便是造反。 权衡之下,孰轻孰重很快就见分晓。 于是韩天刚道:“王妃说得没错,将士保家为卫,图的就是个百姓和乐国泰民安,这彭家打着郭家的旗号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法理不容。如今闹出人命,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彭家那位小少爷,处斩!” 彭大老爷眼一花,差点儿没晕过去。虽说刚才选择弃车保帅,可真听到要斩了自己儿子时,到底还是舍不得。 一时间,彭家一片哭天抢地,彭大夫人坐在地上不停地哭喊着:“我的儿!我的儿啊!”一边哭一边还去捶打孙小螺的尸体,骂道:“你这个该天杀的小贱人,我儿子睡了你那是你的福份,你要死也死到别处去,偏偏死在这里害了我的儿子,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 默语气得一脚把她踹出去老远,“你们彭家是杀人上瘾怎么着?人都死了还要杀,杀鬼啊?死者为大,如此辱骂撕打尸体,也不怕死人化为厉鬼来找你们全家寻仇?” 这话说得彭家人都打了哆嗦,彭夫人被踹得上不来气儿,趴在地上直翻白眼。 白鹤染冷冷地看着这一家子,“侮辱到了你们这里反成为福份,如此看来,我应该让你们彭家多积些福才是。”她随手抓了个官差,指着被默语踹趴下的夫人问道:“像她这种,应该送到什么地方才能积福?” 那官差也是个聪明的,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回王妃的话,城北有许多穷人一辈子做苦力,活四五十岁都讨不着媳妇呢!” 白鹤染点点头,“那便送这位夫人送到城北去,能为讨不到媳妇的人尽心意是她的福份。” 官差二话不说,拖着嗷嗷鬼叫的彭大夫人就往外走。 彭大老爷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知道,眼下不能再生事端了,否则整个彭家都得搭进去。 可惜,白鹤染却并不打算放过整个彭家,她告诉韩天刚:“那位小少爷我已经叫人扔到馆子里了,让他在里头待足七日,七日之后再行问斩吧!” 韩天刚立即道:“遵王妃命。” “还有……”白鹤染看向彭大老爷,又看了看孙小螺,再次感受到强权之下普通百姓生存的艰难。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就要有一个新的家庭和新的生活,却没想到,突然之间天降大祸,把所有的美好全都打破了。这孙小螺的命,真不是一般的苦。这彭家的人,真不是一般的狠。“彭家,斩一个罪魁祸首,站于律法来说,此案已经终于。但于情理之面,却不会就此了结。我无权要求府尹衙门将你们彭家一并办了,但也莫要以为舍了一个儿子就能保住你彭氏一族。今日我白鹤染就把话放在这里,你们彭家纵子行凶,势必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绝非一个将军府能救得了你们的!不是习惯以权势压人吗?别着急,我会让你们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权势。彭家,你们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她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同时吩咐默语:“别跟着我,去帮李嬷嬷料理后事,用最好的棺,择最好的墓,所有一切丧葬费用都让彭家出。” 她离开彭府,一刻不想多留,甚至连头都不愿回过去。 她有一身毒医之术,却还没有神奇到起死回生,面对已经彻底死亡的孙小螺,即便是她到了跟前,同样束手无策。 可是比起这些来,更让人无奈的是面对强权时,普通百姓的恐惧和无奈。谁也不知道强权什么时候会欺压到自己头上,当强权降临,就是灭顶之灾。 可怜李柱和孙小螺,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却没想到大喜变大丧,连她都无力回天。 给彭家再大的打击,给行凶者再重的刑罚,都换不回孙小螺一命,也堵不上李柱撞破的脑袋。讨回了公道,罪还是得自己遭。 这不是一个讲究人权的时代,也不是一个人人平等的年月,有统治就阶级,有阶级就有压迫。百姓想活,就只能忍气吞声,可是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脑子里胡乱想着许多事情,从前世到今生,从自由到管制。想着想着就觉得其实前世今生都一样,真遇上郭家这等强权,哪怕是在前世那样的大环境下,百姓同样状诉无门,同样也是吃个哑巴亏。即便有不畏强权拼命较真儿的人,你也会发现,那个人会在不知不觉得离开人们的视线,慢慢的不再出现,不再发声,也不再为自己或是亲人去讨公道。 有人以为是时日久了仇恨淡了,但也有许多人看得分明,不是仇恨淡了,而是仇恨在许多条件的交换下达到了对等,让其选择闭嘴,不再言仇。 所以都是一样的,只是前世那样的时代更有约束,更加透明和规范。即便要人闭嘴,所选择的多半也是巨额的补偿,而不是悄无声息地杀人灭口。 而在这里,却是官官相护,筑起一堵高高的围墙,将黎民百姓挡在高墙之外。只有他们往墙里拽人和扔人的权力,没有百姓举起锄头砸碎墙壁的资格。 当然,百姓也不敢。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变得如此悲天悯人,如此深究大义了呢?是强是弱是好是坏,甚至是生是死,这些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今天管了李柱,明天还有张柱王柱赵柱,都管得过来吗? 可是她知道,除非遇不上,否则一旦遇上,她还是要管。 前世今生,已经有太多事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她自己不曾察觉,但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却在将她的人生推向一条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路。 白鹤染想,她一个毒女,面对刚才的事时,就该手一挥,散出奇毒毒死彭家一宅子人,那才是她身为毒女该有的本性。可她却没有,而是依了法理循了规矩,用正常的手段去解决。 这就是变化。 只是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 她停住脚,茫然地看向四周。稀里糊涂地走路,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这地方到是有些眼熟,是…… 第244章国库也没红家银子多 目光一偏,一眼瞄到路边的一座府邸,气势恢宏的紫檀大门上高高悬挂着墨玉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尊王府。 白鹤染有些发愣,这怎么走着走着,竟走到他家门口了? 尊王府守门的侍卫见一个非常好看的小姑娘站在王府门口,目光有些迷茫地望向匾额,口中还念念哪哪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们有些诧异,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胆子往尊王府多看几眼的,一般人走路都会故意绕过这条巷子,哪怕是绕了远也不愿意到这边来。 可这小姑娘不但来了,还停下脚步打量,丝毫没有惧意,这就不平常了。 其中一人正想上前喝斥其离开,却有人把白鹤染给认了出来,只对同伴说了声:“快去请王爷,好像是王妃来了。”然后快步跑上前,到白鹤染跟前行了个礼试探地问:“请问,可是文国公府的二小姐?” 白鹤染点点头,“正是。” 那侍卫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高呼:“属下叩见王妃!” 其余守卫的侍卫一听是王妃来了,赶紧也跪了下来,齐声道:“叩见王妃!” 呼声整齐,阵仗很是像样。 白鹤染却皱了眉,小退了半步道:“我就是路过,这就要走了,你们无需多礼。” 说完就打算调头回去,却听到尊王府门口,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了来:“都到自己家门口了却说是路过,染染,你这路过得也太刻意了些。” 她无奈,“我还真是路过,不是特地来找你的。” “不管是不是特地来的,反正已经来了,单纯路过都能路过到这里,更说明咱们心有灵犀。”君慕凛从王府里走出来,很自然地就去牵她的手,“走,跟我回家。” “不去。”她想把手扯回来,结果没扯动,无奈只好继续往后退,“那是你家,我一个未过门儿的未婚妻,光天化日堂而皇之的上门,于礼不合,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君慕凛都听笑了,“我们家染染什么时候在乎起名声来了?不过矜持一点儿也好,你要不喜欢光天化日来我家,那夜半三更摸黑进来也行。” “巧舌如簧。”她白了他一眼,也不再同他争辩了,干脆主动向其发出邀请:“我今天心情不大好,你若有空,不如陪我在城里逛逛,散散心。” 君慕凛挑眉,“是什么人让我们家染染心情不好了?本王替你收拾他。” 她摇头,“不必了,我已经收拾完了。你到底陪不陪我逛?不陪就松开,我自己走。” “陪陪陪,媳妇儿发话,岂有不遵的道理。”他嬉皮笑脸地凑上前,“要散心应该去郊外,城里到处都是人有什么好散的。我叫人备马,咱们去外头转转吧!” 白鹤染没干,“今日无意走远,就在城里吧!多沾沾人间烟火也好。” 君慕凛妥协,“行吧!你喜欢在哪就在哪,我陪着你就是。”说完,又把小手牵紧了些,拉着她就走出尊王府门前的小巷。“其实染染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你心情不好了。”他偏头看她,“说说看,究竟遇着了什么事?” 她想了想,问他:“你知不知道彭家?” “彭家?”他琢磨了一会儿随即点头,“是有这么一家,是个商户,不过算不上入流,跟红家那种商户比起来,就是一盆洗脚水跟大海的差距。” “差那么多?”她实在有些惊讶,“可是我听百姓说,那彭家的财富在上都城也排得上前三,最差也是前五。怎么可能差那么多,你是不是太夸张了?” 君慕凛失笑,“第三第五?你可知红家排第一,那排第二位的都跟红家差之千里,更何况第三第五的。之所以说红家是首富,是因为红家的财富已经将其它家族远远甩出了千万里,别说是彭家,就是上都城排名前十的富户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是红家那头壮牛身上的一根毛而已。现在你知道,红家该有多富裕了吧?” 白鹤染都惊呆了,她知道红家有钱,却没想到红家竟然这么有钱。她不得不问君慕凛:“如此之大的财富,算得上富可敌国了吧?” 君慕凛实话实说:“东秦国库里的银子没有红家的多。” 嘶!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惧来。 财富多过国库,红家的目标已经太大了,任何一任国君都不会允许民间有这样的家族存在,因为那对朝廷来说是一种威胁。一旦红家有意向偏帮了哪位皇子,便是其它人无可逆转的强大助力。又或者红家野心庞大揭竿起义,这样的财富也将为他们换来无尽的兵将和武器,甚至更可以用这样的财富去将一个国家生生耗死。 “东秦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家族存在,你们究竟拿红家当什么?”她诧异地看向身边的人,随即想到一种可能,“当另一种形容的国库?钱是红家赚的,但红家却被朝廷暗中死死地掌握着,朝廷利用红家来赚钱,一旦朝廷需要这笔钱财时,或者一旦红家有不臣之心时,朝廷就会立即将其剿灭,将其野心扼杀在摇蓝中,然后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储存下来的财富取走,为国所用。我说得对吗?” 君慕凛也不避讳,直接就点了头,“一点都没错。红家对于朝廷来说就是一个赚钱的工具,谁让他们家人会做生意,不但做东秦的生意,还能做他国的生意,更是有本意不贪不贿就将生意做得风声水起,财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积累。这样的敛财速度比收赋税还快,这样的生意头脑东秦再找不出第二个家族,所以朝廷看好红家,愿意扶植红家,可实际上,却只是当国库的银子暂时放在他们家里,什么时候需要用了,随时取出即可。” 白鹤染久久无语,原本只是想说彭家,却没想到由此牵出了红家。怪不得红家这些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她起初还以为都是白兴言的功劳,可后来越来越觉得白兴言没有那个本事。 如今看来,红家会做生意是一回事,朝廷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又是另一回事。有朝廷给红家开挂放水,生意不红火才怪。 只是如此一来,红家就相当危险。万一…… “你在担心红家?”君慕凛问她,“怕有一天朝廷对红家下手?” 她也不隐瞒,开口承认,“的确,是在担心。我这边的亲人没几个待我好的,但红家的舅舅却把我当亲外甥女一样看待,所以我不希望红家出事。” 君慕凛笑了起来,“你可知道,你这一句话,相当于给红家求来了多大一个人情?” 她一愣,“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实话实说。朝廷有朝廷的想法,我一个侯爵府的嫡小姐,如何能左右得了朝廷。更何况,扶植了那么久的家族,蓄养了那么久的财富,总不可能因为我这一个人,因为我这一句话就有了变化。那朝廷也……也太没有立场了。” 他撇撇嘴,“有时候,朝廷就是这么没有立场。” “恩?” “别操心了。”他笑着去揉她的头,“我待你的心意你还能不知?既要娶你,又如何能不多留意你身边那些妖魔鬼怪。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染染,红家真的应该感谢你,若非他们在文国公府的浮浮沉沉中选择站在你这边,怕是我与九哥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策划,如何将朝廷存在红家的那些银两取出来,兑现到国库了。” 他牵着她的手,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一边逛一边说:“我初次对红家手下留情,是听说自你回府之后,红氏一直对你表现友好。后来暗中查过,原来她同你的生母原本就是要好的。第二次决定放过红家,是因为那红振海明里暗里把你维护得十分到位,也知你们数次见面相言甚欢。再后来,你开义诊,红家主动上门送银子,我就知道,红家这是在做给朝廷看了,他们是要让朝廷知道,红家并不想把财富搂在怀里,而是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虽然不可能吃多少吐多少,但至少你做的,他们会倾全力加以支持。” 他说到这里又笑起来,“生意人就是生意人,聪明,一眼就能瞧出本王是定大局者,更是一眼就能瞧出……你是定本王者。染染,他们是在告诉本王,红家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朝廷收了红家的财富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红家钱财随你取用,而你,早晚是本王的人。” 她听得直皱眉,“一个一个都打得好算盘啊!朝廷把国库养在外,又让管着国库的人听了我,而我将来还要嫁给你。也就是说,这国库现在动与不动,早晚都会经了我的手带回到皇家。总不成红家对我那份心是假的,实际上只是希望借此得到庇佑,保他红家百年富贵?” 君慕凛摇头,“这个到不像,依我们对红家的了解,他们向着你应该是真的,毕竟红家人不坏,否则朝廷也不能放心在民间培养出这么大一个国库来。更何况……”他顿了顿,长叹一声,“没想到啊没想到,前面我说的那些,原本是重中之重,可现如今却一点都不重要了,说来说去其实都是废话。世事瞬息万变,如今就算没有你,那红家也是动不得的了。” 她不解,“为何?” 君慕凛看傻子一样地看向她,“这还用问吗?你想想,咱们给九哥保了个什么样的媒?” 第245章这才是混世魔王 白鹤染也觉得这个事儿是又尴尬又滑稽,老皇帝算计红家,利用红家给朝廷赚钱,本来是打算着等红家赚得体满钵圆就寻个理由将收缴。 如此一来,朝廷相当于没费吹灰之力就充盈了好几个国库。 可是万万没想到,算计来算计去却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他的两个最成器的儿子都看上了跟红家沾边儿的女人,他再跟红家抢钱那就是抢儿媳妇的钱,且这两个儿子将来必有一个要承皇位。也就是说,这钱抢与不抢,其实最后还是要回到皇家的,这么多年白折腾了。 她都听笑了,“皇上是不是特郁闷啊?” 君慕凛点头,“老头子说,早知道儿子这么有本事,何苦还费老大个劲盯了红家这么多年。折腾来折腾去,原来就是一场联姻就能搞定的事,真是白瞎了这些年的好打算。” 白鹤染帮老皇帝舒解郁闷的心情:“其实联姻也联的不是正经的红家人,我那四妹妹不过是红家的外孙女而已。至于我,跟红家其实八杆子也打不着,最多算个盟友。” “一个外孙女,再加个盟友就够了。”他告诉白鹤染,“你以为红家不想找靠山?他们比谁都想。只要靠山靠得住,红家还是很大方的。更何况,朝廷原本也不想将红家一棒子打死,这么会赚钱的家族,百年难得一遇,打死了将来谁给继续赚钱去?” 她彻底明白了,“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强强联手,既让红家能长长久久地给朝廷赚钱,又要让红家心甘情愿地将大笔的财富抬进国库。”她目光收紧,双眼微眯起来,“所以你跟九殿下选择我和蓁蓁,目的也并不单纯?” “胡扯!”他差点跳了起来,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面,“我好心好意同你说些内幕,你却把我和九哥想成那等小人,简直太冤枉了。染染,我发现你一遇上关于这方面的事,脑子怎么就不好使了呢?我们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想走联姻这条路,直接上红家娶个嫡出的小姐多好,何苦绕这么大个弯去娶外孙女和你?又何苦等了这么多年?这不就是赶上了。” 她抿起嘴,终于展了下浅浅的笑。其实也不是脑子不好使,只是经历过太多阴谋算计,所以习惯性地就把许多事情都阴谋论。 不过君慕凛的话到也让她松了口气,她不希望红家倒掉,不管是出于红氏和白蓁蓁同她的亲近,还是出于红家人的有情有义,她都希望那个家族能够长长久久地生存下去。为朝廷赚钱也好,也许各取所需,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原来在亲情浓郁的背后,也下着一盘经济大棋,如此才算真正的皇家吧! 她不再提红家的事,只将刚刚发生的彭家的事同他说了起来。 君慕凛听笑了,“染染,其实收拾彭家,你做到这里就够了,剩下的事自然会有人替你完成。比如说红家!你闹了这么大动静,红家不可能不知道,那彭家从商,而商之一字,整个东秦唯有一个红家最大。彭家于你过不去,红家如何能视而不见。你等着看吧,不出三日,彭家的生意就会一落千丈,红家会以惊人的迅速将其彻底吞并,吞得骨头都不剩。” 她点了点头,“我也想到了,这算是经济制约?总之恶人自有天收,我只等看一个结果。” 两人渐渐走到热闹的街市,时辰还早,许多早点摊子还没收,君慕凛笑嘻嘻地同她说:“媳妇儿还没用早膳吧?我请你吃馄饨去。” 他将人拉到一个小摊前,扬声喊了句:“小六子,给爷煮两碗馄饨!” 摆摊子的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个子不高,模样很是机灵。一看到他来了赶紧过来招呼:“哟,十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还以为十爷吃够了咱们这一口,改吃东街的面条了。” 君慕凛笑着往他脑袋上轻拍了下:“油嘴滑舌的,赶紧给爷煮馄饨,饿着呢!” “好咧!十爷您坐,小六子给您加量。”说完不等转身,又看到了白鹤染,目光在两人拉在一起的手上停了一会儿,随即猛地一拍脑门子,“这位一定是十奶奶了!十奶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奶奶您千万见谅。小六子现给您包几个大个儿的肉多的,保准好吃。” 说完,乐呵呵地去包馄饨了。 白鹤染被拉着坐到了一张桌前,无奈地跟君慕凛商量:“能不能换个称呼?叫奶奶这也太夸张了,听着那么别扭呢?” 君慕凛点点头,扬声就跟那小六子说:“别一口一个奶奶奶奶的,把我们家染染都叫老了。往后叫夫人,这是爷未来的媳妇儿!” 小六子满口答应,他这才满意,回过头来跟自家媳妇儿说:“小六子包的馄饨好吃,比王府里的厨子做得都好吃。我总想把这小子弄到王府去做饭,可人家不干,说就给我一个人做饭没意思,还是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 白鹤染不解,“这人是你的部下?表面上是摆摊,实际上是眼线吧?” 君慕凛摇头,“不是。我在上都城大街上从未部署过眼线。” “那他……” 她想说那这怎么整的如此熟络,跟亲人似的。正想着,对面点心铺里又出来个小伙计,手里端着两盘糕点往这边来了,大老远就喊着:“十爷,尝尝糕点,新出锅的,正好就着馄饨一起吃。” 君慕凛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点心有跟馄饨一起吃的吗?” “您吃一回不就有了嘛!”小伙计把点心盘往桌上一搁,瞅了白鹤染一眼,想了想,叫了声:“十奶奶?” 白鹤染扶额,今儿这辈份是降不下去了。 君慕凛笑嘻嘻地纠正:“叫夫人,夫人。” “哎,夫人。夫人您看还喜欢吃点儿什么?小的给您做。十爷平常最爱吃咱们铺子里的点心,夫人您也尝尝,要爱吃的话小的以后天天给您送府里去。” 白鹤染问他:“你知道我在哪个府?” “知道啊!文国公府嘛!谁不知道十爷看上了文国公府的二小姐,死气白赖地非要娶人家当正妃,圣旨下了一回又一回人家都没接,为此小的还输了半两银子。” “恩?”她来了兴趣,“怎么还输银子了?” 小伙计说:“押注押输了呗。本以为十爷讨媳妇儿一讨一个准儿,谁成想夫人您没给他面子,圣旨没接,所以小的就输了。一起输的还有不少人,隔壁酒楼的东家也输了,还有城东赌坊也输了,就那几个唱戏的赢了。但也不是凭本事赢的,是下注的时候扔错方向了。”说完,又看向君慕凛,“十爷,您可真不争气。”这话说完,转身就跑。 君慕凛气得叫骂:“真是反了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骂完又一脸委屈地看自家媳妇儿,“染染,我的一世英明全都毁在你手了,你可得对本王负责。” 她突然明白了所谓混世魔王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原来不仅止是这个十皇子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而是他上至皇朝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三教九流统统吃得开。混世是真正的混世,混入市井,统吃四方。 小六子的两碗馄饨在这时也端了上来,一大一小两碗,大碗里馄饨个儿也大,肉馅多。小碗里馄饨小,面皮多。他将大的一碗端到白鹤染面前,小的自然给了君慕凛,一边分馄饨还一边说:“我娘说了,男人只要听话,懂得体贴人,就不会被女人抛弃的。” 君慕凛气得抬手打人,“男人这点儿脸面,在你们家都丢尽了!” 小六子也不躲,只笑呵呵地道:“我娘还说了,只要日子过得舒坦,怕媳妇儿不丢人。” 白鹤染对这个话题起了兴致,她问小六子:“那你爹怎么说?” 小六子道:“我爹从来都是一句话——你娘说得对!” 君慕凛一脚把他给踹远了,回过头来苦哈哈地跟自家媳妇儿商量:“往后我也怕你,你也不抛弃我行吗?” 她愣了愣,“我为什么要抛弃你?你想得是不是太远了?还是你觉得两个人不管是在一起还是要分开,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摇头,“不容易。我出生入死,差点儿把命都搭上了才得着你这个媳妇儿。” “这不就结了。”她低头搅动碗里的馄饨,“在一起不容易,要分开就更不容易。我这一生从来没想过要同哪个男子在一起生活,后来有了你,我便再没想过将来有一天还要与你分开。”她不再说话,只低头吃馄饨,满满一大碗馄饨不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 君慕凛很满意自家媳妇儿这个态度,“对,在一起了就不能分开,否则你对我就算是始乱终弃,是要被人唾弃的。染染,就应该这样吃饭,多吃才能长肉,你还是胖一点好看。” 她点点头,“行,那往后我多吃点儿。” 离了馄饨摊,两人又开始闲逛,只是没逛几步,就见落修迎着他们二人匆匆跑了过来。 君慕凛眉心微皱,就听落修说:“主子,王妃,府尹衙门那头传来消息,三殿下将大狱里的白浩宸给接走了……” 第246章无理的要求 这到是一个意外的消息,却也在情理之中。 白鹤染说:“白浩宸外出游学就是陪着三皇子一起去的,二人常年在外,关系自然匪浅。眼下落了难,那罪却并不至死,府尹衙门也不可能一直把人关着不放。” 君慕凛却是冷哼了一声,“老三那个人无利不起早,早不救晚不救偏偏这个时候救,摆明了是想卖郭家一个人情。”他告诉白鹤染,“郭家那个废掉的小将军,是郭家唯一的嫡子,下面到是还有几个庶出的,但却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一个比一个扶不起。郭旗不中用了,郭家必须得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年轻一辈来继承郭老将军的衣钵。既然郭家本家没人,就只能找旁枝,再不济就是找亲眷,君老三怕是打的就是白浩宸的主意。” 他拍拍她的肩,半俯了身同她说:“原本因为你受伤推迟了几日的宫宴,怕是还要再往后拖拖。有罗夜国送岁贡的使臣入了东秦,正在赶往上都城的路上。算算日子,跟原本定好的宫宴日期差不了几天,总不好接二连三地开宫宴,所以父皇和母后便决定将两场宫宴并至一起。只是又觉得汤州府这场宫宴拖得太久,特别对不住你,所以母后让我抽空跟你问问,看你喜欢什么,他们提前有个赏,脸面上好看一些。” 白鹤染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还是那句话,赐婚的圣旨再下一次就行了,其它的我别无所求。” 他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只道:“让落修送你回去,白浩宸的事情,我来处理。” 她没有拒绝,由着落修将她送回白府。 回府时,迎春在家,默语和李嬷嬷还没回来。迎春同她说:“老夫人差人问了好几次小姐有没有回来,小姐还是先往锦荣院儿去一趟吧!” 白鹤染点点头,带着迎春往老夫人那边去了。 李嬷嬷那边的事早已经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她见白鹤染回来,也不问李柱那边的事,也不问彭家,更不问为何白鹤染要去给李嬷嬷的侄子主婚。她只是告诉她的孙女:“外头的事跟宅子里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以强凌弱是人的本性,好言相劝是没用的,这种时候就是要舍得下手去打。可惜,在这宅子里,祖母没本事,打不动那些欺到咱们头上来的人。好在你现在打得起了,祖母很欣慰。”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流泪,也不说为什么流,白鹤染也不问,只是默默地听着祖母说话,从权势压人,说到姐妹兄弟,再说到爹娘子女,最后却跟她问了一个问题:“阿染,如果有一天祖母跟你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你会答应祖母吗?” 白鹤染的心沉了又沉,许久都没有应话。迎春也紧张起来,因为她明白,关于大少爷当年被溺亡的事,老夫人知道,终究还是没能瞒得住自己的孙女。所以这个所谓的无理要求,十有八九是跟那件事有关。 “回去歇着吧!”老夫人长叹一声,没有再等白鹤染回答。“是祖母不该问,你就当没听到那个话,忘了吧!”老太太一苦涩地扯了扯白鹤染的手,然后松开,“回吧,我也歇歇。” 白鹤染从锦荣院儿走了,自始至终没有就那个问题给出明确的答案。 迎春忐忑地问道:“小姐,老夫人说的那个无理要求,是不是想求您留老爷一条命?”说完还不确定地摇了头,“可是当初老夫人自己不是也说过,要将老爷……” “那不过是气话,听不得。”她沉着脸,脚步很快,“一个母亲,在气头上可以说要把孩子打死,可真到了要她下手的时候,肯定会心软。从前她不知那件事情我已知晓,如今见瞒不住了,自然要担心儿子的安危。毕竟别的事情我或许不至于下死手,但溺死了我的同胞哥哥,这笔帐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同他算的。” 迎春没再问下去,她知道,二小姐是不可能答应老夫人的。但老夫人同样对二小姐有那么多年的维护之恩,也有当年刚出生时的救命之恩,又不好当面直言回绝,这件事情也就只能这样僵着。说到底,一切都还得看老爷的造化,如若还是这么作死下去,谁都救不了他。 默语快天黑才回来,李嬷嬷请了几天假在国医馆陪侄子。因为李柱伤的是头,所以夏阳秋主张不要让人太快就醒过来,否则孙小螺的死很容易对其造成二次伤害,再打击一次,病情会更加棘手。 这一夜多梦,睡得一点都不好。梦里前后两世交替而来,两位父亲的丑恶嘴脸轮番出现,再一次将她心头的怒火烧至了极点。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一睁眼就看到一张脸正趴在自己眼前,眼睛忽闪忽闪的,呲牙咧嘴,像极了前世白家亲眷的熊孩子扮鬼吓她时的模样。 她一时没分清楚是现实还是在梦里,下意识就一拳挥了过去,直打在那孩子的面门上。 被打的人“啊”地一声倒飞出去,坐到了地上捂脸痛哭,一边哭一边骂:“白鹤染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你见谁打谁啊?呜……疼死我了,我是不是毁容了?什么破姐姐,你赔我脸!” 她瞬间反应过来,糟了,打错人了。 赶紧起身下地,鞋也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奔到被打的人跟前,急声问道:“蓁蓁,你有没有事?别捂着,快把手拿下来给我看看,伤着没有?” “废话!能不伤着吗?”白蓁蓁都要气死了,大清早就挨顿打,这叫什么事儿啊? “伤着哪儿了你让我看看啊!”白鹤染也无奈了,“我好好的睡觉,你凑那么近干什么?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白蓁蓁把捂脸的手放下来,脑门子明显青了一块,“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刺杀你的吧?我滴个天,哪有长我这么好看的刺客?” 白鹤染翻翻白眼,再往她伤处看看,虽然青了一块,好在没有大碍,养几天就能恢复了。 只是她也没法说自己以为的是什么,与刺客无关,她只是想起前世很小的时候,姑姑家的表妹就曾趁她睡着了扮鬼吓她,还将一碗肥皂水倒进了她的嘴里。 将醒的时候刚好梦到那件事,便将白蓁蓁悄悄进来的脚步与梦里的表妹混为一谈,这才失手错伤了人。 好在心里想着是小孩子,出手不算重,否则这一拳头下去,白蓁蓁这张脸怕是真毁了。 “起来吧!回头弄些药膏给你擦,几天就能消下去。”她无奈地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我要真将你当刺客,你这条命都得没了。再给我看看,疼不疼?” “能不疼吗?”白蓁蓁哭丧着脸,像个小怨妇似的看着她姐姐,“你的手劲儿怎么那么大啊?这幸亏是打在脑门儿上,要是打在鼻梁上,我这张脸可就真玩蛋了。” 她赶紧哄孩子:“乖,姐姐错了,姐姐不知道是你,姐下回注意,一定看清楚了再打,行吗?” “没下回了,下回我再也不来跟你玩儿了。”白蓁蓁很生气,“我起了个大早,好心好意来跟你分享好消息,谁知道你不但赖床赖到这么晚才醒,还动手打人,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她气呼呼地坐到桌前,伸手去鼓捣桌上放着的一匣子首饰。 白鹤染赶紧说好话:“你相中哪个了随便拿,我平日里很少戴这些,基本都是新的。” “切。”白蓁蓁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破玩意我屋里有的是,谁稀罕你这些啊!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昨儿彭家不是惹你不痛快了嘛,这个仇大舅舅给你报了。红家已经下令掐断彭家所有的生意源头,同时不惜一切代价收购彭家所有赚钱的产业。另外,借银子给彭家的钱庄,还有那些赊了货给彭家的货商都会听红家的号令,一起向彭家要钱。相信不出十日,京都彭家就要不复存在了。” 她盯着白鹤染,眼睛里闪着琢磨的光,“姐,我都在怀疑大舅舅是不是在巴结你。只是听说你在折腾彭家就巴巴地做了这么多事,除了巴结、除了在向你示好,我得不出其它结论。” 白蓁蓁揉着被打肿的脑门儿,她能看出来红家是在巴结她二姐,可她到底年纪小,到底也才十二岁,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红家这样做究竟出于什么原因。 在她看来,两家既是亲戚,她跟姨娘红飘飘又是站在白鹤染这一头的,那就算是自己人,红家待白鹤染不薄,应该不至于刻意去巴结。 但红家就是做了,这让她十分困扰。 白鹤染很快就为她解了这个困扰,没说实话,却也用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她告诉白蓁蓁:“的确是在巴结我,因为红姨娘跟白兴言闹翻了,红家在生意上以后肯定是指望不了文国公府帮忙出力,所以他们希望通过我来打通十殿下那一层关系。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白蓁蓁立即点头,“懂了。比起姐夫来,咱们那个爹狗屁不是。” 她笑了,“不管是不是巴结,这个情我都是领的,还有上次说的药品生意那份人情,我都记着红家的恩。正好今日无事,你便陪着我一起往红家走一趟,我回京这么久,也该上门去问候问候了。”她一边说一边吩咐刚进来的迎春,“我跟四小姐一会儿要往红府去,你去准备些礼物,老老少少的可得周全些。” 迎春点头,“礼物好办,奴婢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备好。到是眼下有一件急事二小姐得出去看看……” 第247章小孩说话大人别插嘴 叶府被砸,叶家人在这一日终于坐不住了,在大老爷叶成仁的带领下,全家上下老老少少几十口,全都聚到了文国公府门前,跪在地上忏悔自己的罪行。 白鹤染到时,叶成仁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白兴言和老夫人哭诉:“老夫人、妹夫,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从前不该做下那些糊涂事,不该仗着有位姑母进宫做了太后就以权势压着白家,更不该把妹妹教育得那么跋扈,让妹夫和白家为难。惊鸿的事叶家也有责任,毕竟她身上也流着一半叶家的血,她做下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也是我们叶家疏于教导。嫡公主砸了叶府我们没有半点怨言,今日是来请罪的,请二小姐宽恕叶家这一回,我们再也不敢了。” 老夫人听着这些话就觉好笑,“你们一家老小跪在国公府门口是干什么?给我们白家上眼药么?这样子是做给谁看的?想让上都城的百姓都指责我白家仗势欺人?” “不不不。”叶成仁赶紧道:“白家没有错,错都在我们叶家,我们是真心来请罪的。” 白兴言在边上搭了腔:“我明白大哥的心意,也心疼叶家一家老小,可是这件事情我真做不了主。你们也知道,如今咱们公国府里也……实不相瞒,我的梧桐园也被砸了呀!” 叶家当然知道白家也被砸过,但白家被砸的都是白兴言和叶柔娘仨的院子,别的院儿可是一动都没动,这更是让叶家人恨得牙痒痒。 叶成仁对白兴言表示理解,一抬头,正看到白鹤染走到了门口,赶紧大声道:“二小姐!求求二小姐放过我们叶家吧!” 在他的带动下,叶府男女老少皆俯地磕头,齐声高呼:“求二小姐放过我们叶家吧!” 白鹤染没说话,白蓁蓁先听不下去了,怒道:“你们还能不能要点儿脸?叶家是好是坏跟我姐有什么关系?我姐也没抓着你们叶家,何来的放过一说?谁欺负你们了找谁去啊,这大清早的堵我们家门是什么意思?” 叶成仁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心里将白蓁蓁骂了千百遍,可面上却还是一脸的虔诚和可怜状,也不理白蓁蓁,苦着老脸对白鹤染道:“我知道二小姐恼我们叶家,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在二小姐的生母过世之后,是我们叶家的女儿入了国公府,坐了您生母原先的位置。我知道二小姐也不是针对叶家,当年就算不是我的妹妹,换了别人家的女子入府,您该恨也是要恨的,这个很正常。而我的妹妹这些年对二小姐也疏于照顾,是她不对,今日我代我的妹子给二小姐磕头认错,不求原谅,只是希望二小姐心里能好受些。” 说完,又是三个头磕到了地上。身后的叶家人也跟着一起磕,一点都不含糊。 白鹤染看得直想发笑,叶家人的头还真是不值钱,说磕就磕。 “二小姐。”叶成仁又说话了,“如今叶家已经受到了惩罚,嫡公主砸了叶府,一片完整的瓦片都没给留下,如今我们一家人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二小姐还不能消气吗?” 白鹤染终于开了口,她问叶成仁:“没有睡觉的地方?难不成这些日子叶家人是坐在院子里整夜无眠的?”她一边说一边扫了一圈叶家众人,“一个个面色红润衣着光艳,怎么看也不像在残垣瓦砾里苟且偷生的样子。叶大老爷莫不是在提醒我转告诉嫡公主,你们叶家还有外宅么?还想让公主殿下把外宅也给砸了?” 叶成仁一哆嗦,“没有没有,二小姐误会了。”他抬手擦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再一次感叹白鹤染的不好对付。 白鹤染问他:“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日带着一家老小跪到我文国公府门前,除了给我白家添堵之外,你们到底还为了什么,说说吧!” 叶成仁赶紧解释:“真没有给白的家添堵的意思,我们跪在这里只是为了表示诚意,请二小姐千万不要误会。至于为了什么……”他哭丧着脸又开始磕头,“求二小姐看在叶府已经被砸、叶家人已经得到教训的份儿上,救救我家二弟,将他从阎王殿里放出来吧!” 原来是为了那贿赂韩天刚的叶成铭。 白鹤染失笑,“嫡公主砸你们叶家是因为白惊鸿行刺,说到底是嫡公主跟白惊鸿之间的恩怨,同我可没有半点关系,我为何要看这个份儿。你们要跪也是该跪嫡公主,缘何到我家里来?哦,是不是因为嫡公主住在皇宫里,你们见不着啊?没关系,按着你们叶家人的逻辑,直接跪到皇宫门口去就行了,就跟现在一样,跪在门口,将你们的所谓委屈说给所有人听。” 叶成仁一个头两个大,跪皇宫?还不得被御林军一刀砍死啊? “还有。”白鹤染继续道:“贿赂官员是大罪,你们叶家做得出,就别怪阎王殿查得到。我不过是侯爵府里的小小嫡女,阎王殿的事我如何管得?我要真有从阎王殿要人的本事,阎王殿要真有人情的成份,那阎王殿也就不是阎王殿,也不足以被世人所畏惧了。不过既然你们都求上门了,我也不好一下援手都不伸……” 叶成仁一听有戏,心中立即期盼起来。可惜紧接着就听白鹤染道:“先前听说是要过油锅的,那我就拜托十殿下跟阎王殿那头说说,别把叶家二老爷扔油锅里炸吧!” “这……”叶成仁差点儿没气死,这叫什么援手?伸了跟没伸有什么区别? 白鹤染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意思,于是笑着道:“这区别可就大了,下了油炸,人即便不死也得炸酥一层皮,关键是遭罪呀!多疼啊!”她说着还打了个激灵,“叶大老爷身为他的哥哥,难道就不想让自己弟弟少遭些罪吗?我这可是卖了你们叶家老大一个人情呢!” 叶成仁气得脸直抽抽,眼下又不好翻脸,只好闭着眼睛表示感谢,继而再苦苦相求:“二小姐开恩,就帮帮叶家,将我那二弟从阎王殿救出来吧!” 白蓁蓁听不下去了,“聋是吧?没听见我姐说这事儿管不了啊?有本事你们上阎王殿门口跪去,或者上慎王府门口跪去。什么事儿就得求什么人,阎王殿的事你跪我白家干什么?” 白兴言大怒:“混账!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白蓁蓁表示不服:“人家求我们小孩子办事呢,大人别插嘴!” 一句话就把白兴言堵上了。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眼看这次跪求之中已经走到了死胡同,白鹤染油盐不进是如何求都没用的。叶成仁一咬牙,大声道:“我弟弟命悬一线,二小姐若是不帮忙他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叶家人今天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二小姐要是不答应,我们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直到二小姐同意为止。” 老夫人气得咬牙,“你们叶家简直是无赖!” 叶家人不再说话,只安静地跪着,大有一副你不管我我就跪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白蓁蓁撇撇嘴,“真不要脸。” 白鹤染点头,“是不要脸。叶家这个主意打得是不错,只可惜啊,你们实在是高估了我的心肠。跪死也没用的……”她说着话,看向了白兴言,“我这人心肠一向比较硬,这都是跟我父亲学的。想当年我母亲也是跟你们现在一样,就跪在文国公府的大门口,哭着求他不要抛弃我们娘俩。可惜,我父亲没答应。跪死也没用,这话就是当年我们敬爱的文国公跟我母亲讲的,一字不差。” 白兴言额上渗出冷汗来,也不知为何,他如今特别害怕白鹤染提起当年的事,不管是淳于蓝那一档,还是那个溺水的孩子那一档,都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可白鹤染却偏偏要提,她大声地告诉叶家人:“莫要以为长跪不起就是多大的代价,当年我母亲跪在此处求助无果,最后是一头撞死在门柱上,方才换来父亲将我重新领回家中抚养。今日你们就只跪一跪,便想换回叶二老爷的一条性命?想得也太美了!” 她目光阴寒,当年的事虽是原主所经历的,却在二人记忆融合之后,一天比一天深刻地印在她的脑海里。仇恨渐渐融为一体,让她对淳于蓝的死始终耿耿于怀。 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叶成仁面前,“当年的事我亲眼所见,印象深刻,不如你们叶家今儿再重来一次,也在文国公府门口磕死一个?豁得出去磕死个叶家人,我立马就到阎王殿去给那叶二老爷说个人情,若是豁不出去,一切免谈!” 叶家人大惊! 长跪变成了送命,白鹤染这是要叶家以一命换一命!可是谁能去换这条命? 叶成仁转回头去看,目光在叶成铭那几个小妾身上来回徘徊,甚至还落到了叶二老爷的正室夫人张氏的头上。 张氏大惊…… 第248章凛哥哥? “你看我干什么?”张氏愤怒地瞪向叶成仁,“休想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否则我们张家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叶成仁皱皱眉,没与她争论。 如今的叶家禁不起敲打,一个白家还没搞定,绝不能再节外生枝。张氏的娘家也是一方大员,虽在外省,可他的二儿子现下却正在那地方求学。张家不能得罪。 到是可以扔出一个妾,甚至是个庶女都行。但白鹤染能答应吗? 他抬头去看白鹤染,刚好对上白鹤染勾着唇角邪笑的样子,还开了口同他说:“当年我母亲可是以当家主母的身份撞死在府门口,叶家想换回一个二老爷,可得拿出诚意才行。” 意思很明白了,妾室什么的都不管用,人家要的是当家主母或者嫡子嫡女的命。 叶成仁重新低下了头,他没有办法了。 一声冷哼自白鹤染口中传来,“怎么,没有人愿意磕死吗?看来一个二老爷,对叶家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人情可讲,我如果我生母在我父亲面前同样没有人情可讲一样。我的怜悯之心、我的血脉亲情,早在十几年前就断了个干干净净。更何况,你们还不是我的亲人。” 她低头盯着叶成仁,“带着你的家人,离开文国公府。” 叶成仁正纠结是不是就此放弃,白鹤染这里真行不通也不能干耗着,总得再想别的办法。 可还不等他做决定,突然就听到身后扬起一声大喊——“白鹤染!你莫要欺人太甚!” 众人皆是惊了,叶家全家都怂在这里,还有谁这么大胆敢如此跟白鹤染叫板? 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叶成仁还以为是叶家哪房小妾来了脾气,正准备回身喝斥,结果一回头,看到的竟是个一身劲装手提长剑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坐在马上,头发高束着,手中长剑忽闪着寒光,可谓是英姿飒爽,正挥剑直指向白鹤染,厉声喝问:“区区国公府里一个没娘的孩子,竟然如此嚣张,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白鹤染神色一凛,没娘的孩子这几个字戳中了她最脆弱的那根神经,心火立时腾窜起来,压都压不住。就见其手臂一甩,两个银疙瘩奔着前方唰唰射出,直接就上了那劲装女子的牙。 伴着对方“啊”地一声,两颗牙齿和银疙瘩一起应声而落,溅了一地的血。 “哪里来的野丫头,撒野撒到我文国公府了?”她沉声怒喝,一双眼里尽是怒火。 英姿飒爽的女子才威风不过片刻,眨间工夫就被打掉了牙,白鹤染的出击又快又准,她根本来不及避让。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被白鹤染扔出来的银疙瘩竟是两块儿碎银子。 她又气又疼,翻身下马直冲上前,长剑奔着白鹤染的鼻尖儿就刺了过来。 众人“啊”地一声惊呼,白鹤染却纹丝未动。不但她未动,还拉住了边上站着的白蓁蓁。 君灵犀为她挡刀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想旧事再重演一回。 长剑在距离她三寸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那女子虽被打掉了牙,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尝存,这一剑并没有真的刺下去。她只是怒瞪着白鹤染,满是鲜血的嘴巴一开一合,凌厉地控诉道:“竟敢废我大哥双臂,你当我郭家都是死人不成?”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只道怪不得看着眼熟,原来竟是郭家的人。 白兴言赶紧主动招呼:“郭大小姐息怒,有什么话还请到里面说。” “息不了怒!”郭大小姐一点儿都没给白兴言留面子,冲口就道:“一边儿待着去,本小姐今儿是找你的女儿寻仇,你若没个眼色往前凑,别怪本小姐的剑不长眼睛!” 白兴言也觉得没脸,堂堂文国公竟被个小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损成这样,他这张老脸实在没地方放。不过这郭大小姐是来找白鹤染寻仇的,这一点让他十分满意,只要能看到白鹤染受挤兑,豁出去脸面又算得了什么。若这郭大小姐这一剑能把白鹤染给砍死,让他下跪他都乐意。 于是他二话没说,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老夫人也被下人扶着往边上退去,虽然她实在担心自己的孙女,可下人更要护她平安,说什么也不敢让老夫人上前。 所有看热闹来的白家众人都靠后了,红氏到是想上前,但又要护着白浩轩,不得以,只好退了之后开口对白蓁蓁说:“保护好你二姐姐。” 白蓁蓁没退,就并排跟她二姐姐站在一起,直瞪向那郭大小姐,同时开口道:“我当是谁,这不郭碧玉吗?是郭家大小姐没错,但却只是个庶小姐,不是嫡小姐。那被卸了胳膊的郭旗跟你不是一个娘生的吧?郭家是没人了怎么着,这种事竟轮到一个庶小姐来为将军府出头。我只问你,你闹的这一出,是代表你们郭家的态度吗?” “你闭嘴!”郭碧玉嗷地一嗓子喊了开,“我是郭家大小姐,当然代表得了我们郭家。你算是什么东西,滚一边儿去,没资格跟本小姐说话!” 白蓁蓁都气笑了,“你让谁滚呢?这是我家,要滚也是你滚。” 郭碧玉真想当场就把白蓁蓁这张嘴给撕了,但她到底还有些脑子,今日是来找白鹤染寻仇的,绝不能主次不分,让白蓁蓁搅了局。 于是她又转向白鹤染,冷声喝道:“回答本小姐的话,废我大哥双臂,今日又打落本小姐的牙齿,白鹤染,你如此欺到我郭家头上,又是代表了谁?你敢说是代表这座文国公府与我郭家为敌?” “为什么不敢?”白鹤染笑了开,“你都敢代表将军府上门杀人,我为何不敢代表文国公府与你郭家为敌?不过有个事儿咱们还是得说清楚,你们郭家跟叶家真不愧是有姻亲关系的儿女亲家,这栽赃陷害的手段套路都是一样一样的,一点儿新意都没有。明明砸了叶府的是嫡公主,废了郭小将军的是四皇子,你们不敢找皇家寻仇,却都找上我文国公府,怎么,是看我们白家没有靠山好欺负?” 郭碧玉冷笑开来,“自然就是看你白家没有靠山,不对么?你们能靠谁呢?我告诉你,郭家和叶家就是你们文国公府的靠山,如今一连将两座靠山都得罪了,你还能靠谁?”她话说至此,突然眼中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对了,现在你有新靠山了,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上了凛哥哥,转头就把叶家和郭家给甩了。人家都说过河拆桥,你这不只是拆,还一把火将桥给烧了。白鹤染,你真是打得好算盘。” “凛哥哥?”白鹤染双眼微眯起来。 那郭碧玉还在继续道:“没错,就是我的凛哥哥!白鹤染你给我听着,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凛哥哥能被你迷惑,我可不会。今日本小姐就要用手里这柄剑替我大哥讨回公道,也替凛哥哥除掉你这个祸害狐狸精!” 郭碧玉言出必行,一柄剑迅速动了起来,照着白鹤染就刺。 白鹤染这回也没逞强不躲,眼瞅着剑来她立即后退,直接从文国公府大门外退到了大门内,同时也把那郭碧玉给引了进去。 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家人也跪不下去了,纷纷起身。叶成仁眼瞅着郭碧玉一步踏入国公府的门槛,心里瞬间就揪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郭碧玉上当了。 他知道白鹤染是会武功的,不但会,且还是个高手。一个高手,如何能被郭碧玉这种花拳绣腿逼退?唯一的可能就是,白鹤染是故意的,其目的就是将郭碧玉引入白府。 架在府门外打那是私人恩怨,最多也就是个斗殴。可若迈进门槛,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叶成仁猜得没错,白鹤染就是要将人引进家门来,引到文国公府的院子里。 当郭碧玉站到了前院中间,被剑直指着的人终于不再后退,而是眯缝着眼展开了一个渗人的笑容来。她听到白鹤染幽幽开口,冲着她说:“郭家大小姐,大白天拔剑行凶,行刺文国公府,这究竟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们郭家的主意?” 说话间,一只手抬了起来,两指往那剑身上一夹,就听“啪”地一声,剑断成了两截儿。 郭碧玉被这力道带得往边上斜飞了出去,直接撞到白兴言身上,砸得白兴言咣铛一声倒向地面,两眼直冒金星。 有了白兴言做肉垫,郭碧玉到是没咋地,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只是看着手里的断剑又惊又怒,情绪几近崩溃,狠不能冲上去跟白鹤染徒手肉搏。 “白鹤染,你竟敢出手伤我?我郭家不会放过你!” 白鹤染却只对她那一声凛哥哥比较感兴趣,歪着脑袋问:“你暗恋君慕凛?” “你……”郭碧玉都震惊了,“殿下名讳岂是你这等贱民随意叫得?” 她摊摊手,“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不能叫的。到是你,一口一个凛哥哥凛哥哥的,怎么?你也是皇族中人?还是说,郭家跟君家有表亲关系?君慕凛是你表哥?” 红氏在边上搭话了:“据妾身所知,郭家跟皇族一星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没有啊?”白鹤染更惊讶了,“那这位郭大小姐岂不是貌认皇亲?” 第249章郭家要造反了 郭碧玉都惊呆了,来之前怎么也没想到这白鹤染的嘴皮子这么厉害,随口就扣了个冒认皇亲的帽子给她。原本是想柿子捡软的捏,她动不了嫡公主,但打压个国公府嫡小气的气焰还是可以的。却没想到这气焰烈到如此程度,还真是压不下去。 她狠狠瞪向白鹤染,已经没有多少新鲜词汇了,只能咬牙切齿地道:“欺到我将军府的头上,白鹤染,你可知这样做的下场是什么?”说完,又看向白家众人,“你们养出来这样的好女儿,就要做好承受我将军府怒火的准备!” 白兴言也跟着道:“得罪了将军府,我白家不认这个女儿。白鹤染,一旦将军府怪罪下来,所有的一切你自己承担!” 白鹤染点点头,“可以,我自己承担。既如此,那我也就没必要给郭家留面子了,给我扣罪名是吧?很好。”她看看白兴言,再看看郭碧玉,“我若不将这罪名给坐实了,岂不是对不起你们里应外合坑我一场。欺负郭家?没错,今天我就欺负了,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罢,目光一凛,整个人突然从原地消失。 人们只觉眼一花,再找到白鹤染时,却见人已经站到了郭碧玉的面前。 就见她一只手往郭碧玉衣领子上一抓,另只手抬起来照着对方的脸啪啪就甩了两巴掌。 “如你所愿,这两巴掌就是欺负你们郭家的!” 啪啪!又是两巴掌。 “这两巴掌是你乱认皇亲恶心我未来夫君,我教训你的。” 啪啪!再来两巴掌。 “这是你公然闯我文国公府行凶伤人,我的正当防卫。” 这话说完,终于将手放开,人也退了回来。可是盛怒的气势未退,就听她大声道:“郭家大小姐青天白日闯入他人官邸提剑行凶,人脏俱获。默语,将人给我拿下!” 默语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就要拿人,却也在同时接收到白鹤染一个狡黠的目光。 她立即就猜中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于是身形放慢,打斗的动作也显得笨拙起来。 郭碧玉出身将军府,身上是有点子功夫的,见默语冲上前来,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反抗。 却没想到这反抗之下才发现,默语的功夫还不如她,她扔了断剑改用马鞭,几挥之下都把鞭子甩到了默语身上。 默语的薄衫被抽得稀烂,眨眼工夫身上就现了好几道血痕。 郭碧玉大笑,“就这点本事也敢跟本小姐斗?白鹤染,快把你这个不中用的奴才收回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说到这,又狠狠一鞭子甩过去,直接在默语身上溅开一朵血花。 默语不再打了,狼狈地退回到白鹤染身边,就听那郭碧玉嚣张地道:“也不打听打听本小姐是干什么的,我们将军府的人哪一个不是自幼习武,就凭你们还想跟我打?简直让人笑掉大牙。白鹤染,识相的你就自己卸下两条胳膊给我哥哥赔伤,别让本小姐亲自动手。另外,再乖乖的去把跟凛哥哥的婚事退掉,本小姐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饶你一条狗命!” 白蓁蓁在边上看着,虽然不知道默语为何打不过郭碧玉那个白痴,却也知道这一定是她二姐姐的计策。于是也不紧张,更不气恼,只挂着一脸的愤慨冲着她爹喊:“父亲,郭家大小姐骂你是狗!” 白兴言气得都要冒烟了,明明骂的是白鹤染,怎么能扯到他这边来了? 白蓁蓁可有理了,“二姐姐是父亲亲生的,她的命要是狗命,不就是骂父亲是狗么!父亲真憋屈,堂堂文国公被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是狗,却一声都不敢吭,以后哪还有脸做人啊!” 白兴言直跳脚,“简直一派胡言!” 白蓁蓁也不生气,一副我好心提醒你还不领情的样子,差点儿没给白兴言气出心绞痛。 而这时,白鹤染终于有反应了!只见她看着默语身上的伤不住地摇头,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一脸得意的郭碧玉,感叹道:“将军府果然跋扈,竟冲到侯爵府来行凶,都见血了。啧啧,我父亲一个文国公镇不住你们郭家,而我是未来的尊王妃,你们郭家依然不放在眼里。郭家仗着自己手握兵权,竟如此妄为,剑挑官员府邸,谋杀尊王正妃,这是要干什么?公然跟朝廷对抗?难不成……是要造反?” 她面色大惊,突然间提高了音量,竟是运起内力冲着府门的方向大声喊道:“郭家打上门了,郭家要造反了!” 与此同时,迎春接收到默语提示的目光,立即跑出了府门,站到大街上疯狂大喊起来:“救命啊!不好了,郭家打上门了,将军府要杀尊王妃了,郭家要造反了!” 有迎春带头,白蓁蓁和红氏立即撺掇自己的丫鬟:“快去,跟着迎春一起喊,她喊什么你们就学什么,赶紧的!” 于是白蓁蓁身边的小娥、红氏身边的海棠和桃花立即冲了出去,跟着迎春一起大喊起来:“将军府行刺了!郭家要造反了!” 场面瞬间失控,不管是门里的白家人还是门外的叶家人,包括大街上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以及文国公府的左右邻居们都震惊了。 知情人明白这是郭家大小姐中了白鹤染的计,掉到了人家挖的陷阱里,还是自己送上门主动往里跳的,纯属活该。 可是不知情的人却是被迎春她们的话惊掉了下巴。 郭家手握兵权,他们要是造反那岂不是东秦要大乱?这还是在上都城里发难,难不成是要逼宫?东秦就要打仗了吗?上都城就要燃起战火了吗? 人们大惊失色,四处奔逃,同时也积极主动地将郭家造反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他们说得有板有眼:“郭家人带着武器冲进文国公府,逢人便杀见人就砍,就连同十殿下有了婚约的未来尊王妃都不放过呀!血流了一地,简直人间地狱一般!” 这就是口口相传的力量,一件事你添一把柴我加一把火,传来传去就传出了另外一般模样,这是那郭碧玉打死也想不到的结果。 刚打伤了默语正得意着的郭碧玉瞬间就懵比了,白鹤染一个造反的帽子当头给她一扣,她就是想摘也摘不掉。外头的人还在不停地喊救命,一句又一句的造反冲进她耳朵里,郭碧玉感觉到恐惧一点点蔓延开来,终于承受不住了。 “没有造反!郭家没有造反!白鹤染,你血口喷人!你们都住口,都给我住口!”她疯狂大喊,几乎歇斯底里,甚至还冲到白兴言面前命令对方:“快让你的女儿停下来,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白鹤染提醒她:“后果自然是郭家被要么被调查,要么被叫进宫里训斥。但是不管哪一样,这件事都在提醒皇上,有兵权握在外人手里,早晚都是个祸害。” “你——” “郭大小姐!”白兴言也急了,事情再这样闹下去,郭家绝没有好果子吃。现在叶家几乎就快倒塌了,如果再加进去一个郭家,那东秦岂不是要变天?他的希望还要到哪里去找?白兴言一把将郭碧玉抓住,沉声提醒:“现在不是闹腾的时候,赶紧回家去,通知郭老将军商议对策,再晚怕是事情就要不好收场了!” 郭碧玉也清醒过来,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她给郭家惹祸了,而且还是大祸。原本是想借此机会在家人面前讨个好,她虽是长女,但却是庶出,想要得到家里重视,就只能自己努力,让郭家觉得她是个有用的人。 本想借此机会挫挫白鹤染的锐气,郭旗那两条胳膊不能从嫡公主和四皇子那里找回来,至少也要给白鹤染点颜色看看,毕竟那件事白鹤染也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这白鹤染抢了她最爱慕的十殿下,她这一生都是要把白鹤染视为仇人的。 却没想到,区区一个文国公府的嫡小姐,居然这么难对付。 白兴言看她还在发愣,气得用力推了她一把,“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啊!” 郭碧玉反映过来,拔脚就往外跑,可惜,已经晚了。 门外,大批官差和侍卫一涌而入,迅速将文国公府里里外外都包围起来。 郭碧玉逃跑的脚步才迈了没两步就被人一把给推了回来,结结实实地摔在白蓁蓁脚边。 她急了,“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拦我?你们要干什么?” 一名官差大步走上前,沉着脸往郭碧玉面前一站,沉声道:“听闻郭家要造反,已有郭家人闯入文国公府行凶,我们自然是来拿人的!” “郭家没有造反!你们莫要听信谣言!”郭碧玉急冒了汗,“都是白鹤染这个小贱人胡说八道,郭家根本就没有造反!” “放肆!”那官差怒了,“尊王妃名讳岂是你随口叫得?竟还言语辱骂,如此不敬皇族,莫非你们郭家果然怀了不臣之心?” 郭碧玉张大了嘴巴,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这时,就看到冲进来的官兵都往两旁闪去,在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她看到有一个身影越走越近…… 第250章白蓁蓁你给本王闭嘴 哗啦! 一条铁链子冷冰冰地摔到郭碧玉的面前,伴随着一个男人寒冰一般的声音:“是你自己锁上,还是本王亲自动手?” 郭碧玉下意识地就往后爬退了两步,身子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来人是九殿下,这个冷面无情堪比十殿阎王的九殿下居然亲自来拿人了,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明明就只是简单简单一个上门寻仇,为何就变成了郭家要造反,以至于连阎王殿都惊动了? 地上的铁锁链血迹斑斑,还能闻得到血腥的味道,也不知曾经染过多少人的血。阎王殿没错抓过人,被这条锁链锁住的人从来都没有逃脱的可能,面对的下场除了阎王殿九九八十一道酷刑之外,还有最终一个死字。 曾经以为跟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铁链,如今就甩在面前,郭碧玉简直觉得这就像一场梦。 她不想死,她是堂堂郭家大小姐,是将军府的人,怎么可以受这种屈辱?必须得想办法脱身,或者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九皇子都来了,郭家也一定在赶来解围的路上,她只要拖到郭家的人来就能得救。 又或者……郭碧玉转转眼珠,开始动起歪心思。她如果能逃出文国公府,就可以骑上自己的马跑回家去,只要进了家门,一切自有祖父做主。祖父是有军功在身的老将军,即便是皇上都要卖三分颜面,这九皇子自然也不会跟她祖父太过为难。 对,要逃出去! 郭碧玉坚定了逃跑的信念,脑子里也在急速转想着逃跑的办法。 可是九皇子却已经不愿再等,只道:“看来是得本王亲自动手了。”说着话,人便上前两步,弯了腰去捡地上的那根铁链。 就在铁链被九皇子拿到手的那一刻,郭碧玉终于开始反击。她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同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猛地转过身,将离她最近的白蓁蓁用力擒住。那匕首死死抵在白蓁蓁的脖子上,因为慌乱,手劲儿不稳,白蓁蓁光洁细嫩的脖子上立即就现了一道血痕! “啊!”白家一众女眷被这突出其来的变故惊得叫了起来,红氏大声喊道:“住手!你这个疯子,不要伤了我的女儿!” 她想往前冲,可郭碧玉却疯狂地大叫起来:“都退后!你们所有人,统统给我退后!谁若再敢上前一步,信不信我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红氏不敢上前了,白家其它人也就着这话往后退了去。白鹤染一双眼睛瞪得几乎喷火,几枚金针就夹在指缝里,随时做着进攻准备。 跟她一样气愤和紧张的,是九皇子君慕楚。阎王殿办案多年,什么场面他都经历过,甚至比这凶险百倍千倍的都算是常见。 可却没有任何一次能像眼下这般让他揪心。 白蓁蓁脖子上的那道血痕触目惊心,就好像是割在他身上一样,让他真切地感觉到疼痛。 而比疼痛更要命的,是郭碧玉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愤怒,更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突然开始害怕,怕这一刀真的割下去,怕白蓁蓁脖子上的伤口越来越大。他甚至有一种冲动,就想冲上前将那出血的地方用手捂住,一滴血也不想让她流出来。 堂堂阎王殿殿主,从来也没有如此慌乱过,甚至当郭碧玉说让所有人都往后退时,他竟也下意识地跟着往后退了两步,生怕激怒了对方伤到白蓁蓁。 对,就是怕伤到白蓁蓁,他清楚地明白此时此刻自己心中所想就是白蓁蓁,只有一个白蓁蓁,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个一身红裙子二乎乎的傻姑娘。 可这傻姑娘不理解他,还一脸不解地冲着他问:“你干什么?为什么要退后?为什么听她的?她让你们退你们就退啊?冲上来抓人啊!我这破点皮的小伤有什么好在意的,郭家都要造反了,抓一个是一个。我就不信她真敢给我抹了脖子!” “你给我闭嘴!”君慕楚怒了,“本王做事用不着你操心,老老实实给我待着!” 他这几乎是用吼着说的,白蓁蓁没被郭碧玉的匕首吓着,到是让他这一嗓子给吓够呛。下意识地就要往后躲,郭碧玉又把她拽紧了些,吓得君慕楚又是一身冷汗。 “郭大小姐。”白鹤染也怒了,“用我的妹妹做人质,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郭碧玉眼睛瞪得溜圆,两排牙不停地磨,恨不能把白鹤染给咬死。她死死抓着白蓁蓁,大声道:“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吗?白鹤染,你陷害我,陷害我郭家,别以为就此得逞。我祖父不会放过你,今日的屈辱,来日你统统都要加倍偿还给我!”她一边说一边又冲着一众官兵大喊:“都给我让开!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白家女眷又惊叫,红氏简直气得发疯,要不是女儿还在对方手里,她一定冲上去拼命。 君慕楚死死地盯着郭碧玉手里那把匕首,脚步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移了去。官兵见他退了就也跟着退,渐渐地给那郭碧玉让出一条出府的路来。 白蓁蓁都惊呆了,“你们干什么呢?退什么?冲上来抓人啊!难不成就这么放任她跑路?你们是不是疯了?”她是真急了,干脆教训起君慕楚:“阎王,你不是六亲不认的吗?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管我干什么呀?这小贱蹄子跑我们家来杀人放火,你不赶紧把人抓走居然还认怂,阎王殿的脸都让你丢到姥姥家了!” 君慕楚气得脸色发青,要不是匕首还架在她脖子上,他真想冲上去好好教训这死丫头一顿。可是现在不行,他控制着自己不能发怒,也得稳住白蓁蓁的情绪。郭碧玉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基本就是个疯子了,白蓁蓁在她手里太危险,他必须得赶紧想办法把人救下来,绝不能让这傻姑娘胡言乱语,万一哪句话刺激着了那个疯子,性命堪忧。 “白蓁蓁你别说话。”他沉声开口,尽可能让语气平和,“阎王殿办差也要首先保证人质的安全,你不要闹,听话,我会救你。” 白蓁蓁其实很想说你抓人比救我重要,可郭碧玉抵在她脖上子那把刀冰凉冰凉的,先前划出来的伤口已经开始疼了,这让她心里也七上八下的,顿时没了底。 再看君慕楚那双眼睛,深得像海,能一眼把她看得沉进去。 于是她不再说话了,也不逞能了,更开始心心念念地巴望着君慕楚能把她给救下来。 君慕楚也想救人,可从一个疯子手里救人岂是那么容易的,还是个女疯子,都不如面对一个武功高手,他还能更保准一些。 不过也不是完全无从下手,他一边随着郭碧玉向前的脚步慢慢后退,一边悄悄的向着白鹤染使眼色。而白鹤染也同样向他看过来,几番交流间,两人的交流竟十分默契,三五个眼神,两个暗语手势竟将救人的计划稳妥地敲定下来。就连君慕楚都不得不惊讶,如此默契,就算是他跟老十之间,也是在共同成长多年的经历下才能达到的。 白鹤染看着郭碧玉押着白蓁蓁往前走,她没再跟,而是停了下来,眯着眼看着郭碧玉那双脚,就在对方还差三步就能走出文国公府大门时,她终于动了! 广袖之下手腕翻动,三道金光同时飞射而出,直奔着郭碧玉的后膝关节就刺了过去。 这三根是五寸长针,从后膝刺入,整根都没入进去。郭碧玉没有防备,整个人突然一下就跪到地上,随之匕首也掉到了地上,咣啷一声,宣告了人质的解救成功。 君慕楚迅速上前,一把将白蓁蓁给抢了出来,直到人揽在手里了,一颗心这才落回原处。 “有没有事?”他低下头急切地问了句,随后就暗骂自己是白痴。伤就在脖子上呢,都流血了,还有什么可问的。“给我看看。”他又往下弯了弯,一点都不避讳地去摸白蓁蓁的脖子,同时开口吩咐带来的官兵:“去传太医,快!” 原本女儿得救,红氏本来也想往上冲的,眼泪都含在眼圈儿里了,就等着抱住女儿开哭呢!可她慢了一步,被九皇子抢了先,老夫人又拉了她一把,小声同她说:“多留些机会给年轻人,这种时候你冲上去干什么?”红氏觉得有道理,生生地管住了腿。 白蓁蓁此时是欲哭无泪,一边躲着君慕楚一边说:“不,不用了吧?我姐就懂医术,再说我这就是个皮外小伤,稍微有点儿疼罢了,传太医太夸张了。” 君慕楚也想到了白鹤染就是大夫,这才没再坚持要传太医,可对白蓁蓁这个态度却特别不满意,“都见了血,你说这是皮外小伤?你可知道,如果那匕首再割得偏一些,狠一些,就正中咽喉,你现在就只能躺在地上,不能站在这里同本王说话。” 他说到这里,终于又瞪向郭碧玉,目光再度狠厉起来…… 第251章下地狱 “把人给本王锁了!带回阎王殿,下蒸笼地狱!”君慕楚面色阴沉,直盯着郭碧玉一字一句地吩咐着。就像十殿阎王在宣判鬼魂,不讲丝毫人情。 郭碧玉膝盖骨里埋着白鹤染打出的金针,已经疼得全身抽搐。冷不丁又听到这么一句,恐惧在心头蔓延开,终于承受不起,晕了过去。 阎王殿共设九九八十一种刑罚,其中有十八种为极刑,分别以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来命名,而其行刑手段也与十八层地狱一般无二。 阎王殿很大,其中更是为这十八种极刑设了地狱十八宫,蒸笼地狱便是其中一宫。受刑之人会被扔到大蒸笼里活蒸,蒸至一定时辰后,再以冷风吹干,如此反复。若受刑之人罪大恶极,还要在受过蒸笼地狱之苦后,再被打入拔舌地狱,继续受拔舌之苦。 郭碧玉原本罪不至此,甚至压根也不够极别被押进阎王殿里。是白鹤染的一句“郭家要造反”将阎王殿引来,而她对白蓁蓁的绑架和伤害,最终彻底激怒了冷面无情的九皇子。 阎王殿有的是办法让犯人在受刑过程中保持清醒,并且不至于死去,她会清清楚楚地感受整个刑罚的过程,活受地狱之罪。 白兴言已然惊呆了,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九皇子突然间生了这么大的气。十八层地狱,那是郭碧玉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能受得住的吗?刑罚过后是必死无疑,这九皇子缘何生了这么大的气,非得用这么残酷的刑罚弄死这位郭家大小姐?他又该如何向郭家解释?郭家又如何能够善罢甘休? 冷汗自额间冒了下来,这事出在文国公府,他无论如何都逃不了干系。郭家权势再大也是臣子,或许不敢跟皇子公然叫板,但是他呢?郭老将军会不会把这口恶气都撤在他身上? 白兴言越想越渗得慌,再看九皇子揽着白蓁蓁的场面,心里突然猜到了什么,更渗得慌。 白蓁蓁也被君慕楚这个决定吓了一跳,她这阵子没少研究阎王殿,当然明白蒸笼地狱是个什么样的刑罚,没想到君慕楚居然把如此残酷的刑罚用在了郭碧玉身上。 她小声跟君慕楚说:“下地狱是不是有点儿严重了?” 君慕楚冷哼,“本王没有让她将十八层地狱全都走过一遍,已是仁慈,何来严重一说?” 白蓁蓁听得直咧嘴,十八层地狱都走一遍,活人走完也变成厉鬼了,阎王殿实在可怕。 “你姐姐会做一种祛疤膏,据说涂过之后多重的疤痕都会消失无踪,回头让她给你配一些。”他还在琢磨白蓁蓁脖子上那个伤口,“最近几日别出去折腾了,好好在家待着,本王先将人押回衙门,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白蓁蓁抽了抽嘴角,想说不用来看我,可话到了嘴边却没能说得出来。她发现自己心里竟还有些小期盼,竟然希望这个阎王来看她。这真是要了命了,她怎么会期待阎王上门? “知,知道了。”惊吓过后,她还是有点儿怕他。身子往后闪了闪,挣开了他的手臂。 君慕楚微微皱了下眉,看着臂弯里空空如也,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总之是二十来年岁月里没有过的,让他一时半会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官差已经将郭碧玉用铁链锁住,拖到了府门口。白鹤染走上前,跟君慕楚说:“我损失了三枚五寸长的金针在她膝盖骨里,殿下可要记得帮我把金针的赔偿跟郭家要回来。” 君慕楚点头,“放心,郭家要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说完,又顿了顿,再道:“凛儿再跟老三周旋,郭碧玉上门与你为难这个事今天还不算完,待他事后知晓,一定再帮你出气。” 然而,君慕楚不知,实际上就在此时此刻,君慕凛正骑着马上,在将军府门口准备着给他媳妇儿出气呢! 郭碧玉独闯文国公府,闹出郭家要造反的事端,百姓们奔走相告,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开来,眼下整个上都城都已经知晓了。 郭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一拨又一拨,可惜,全都有去无回。 郭家人知道,这是惊动了上面的人,否则即便是上都府尹衙门都没胆子捉拿郭家。 惊动了谁呢? 郭老将军端坐在前厅,一脸的怒容。十几个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跪着的是郭家大老爷郭闻宇,以及他的正妻张氏和一众小妾并子女。其中一位贵妾冯氏正是那郭碧玉的生母,此时就跪在张氏旁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郭老将军的少年和青年时期是在军营里渡过的,打仗耽误了娶妻,人都快奔四十了才生下第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正是叶氏的母亲。后来老当益壮,在五十多岁的时候陆续又生了一堆儿子和女儿,如今老将军已经八十岁了,精神头依然不错,看起来也就六十多的模样。 郭闻宇是他的大儿子,郭旗是郭闻宇独子,出自正妻张氏。郭碧玉是贵妾冯氏所生,虽只为庶,但因为是第一个姓郭的孙子辈女孩,故而郭老将军对郭碧玉这个孙女还是挺看重的。 郭碧玉自小娇生惯养,性格十分跋扈,又跟着祖父练了些拳脚,故而一天到晚的也不知天高地厚,没少闯祸惹麻烦。不过她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有郭家罩着,就算闯下再大的祸,谁家又敢跟将军府叫板? 却没想到,今天在文国公府栽了跟头,还栽得这么惨。以至于眼下整个郭家都不知这事该如何收场,只能将老将军请出来,一起商议对策。 郭闻宇跪在下方,简直是一脑门子官司。他知道郭碧玉闯祸了,可区区一个文国公府,凭什么敢闹出这么大动静?居然敢给郭家扣下造反这顶大帽子,白兴言是不是疯了? 他愤愤不平地对父亲说:“白家无中生有,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碧玉虽然有错在先,可那也不过就是小女儿家家的打打闹闹,无论如何也上升不到造反的程度。父亲,此事摆明了是白家成心与我郭家过意不去,他们是仗着自己有一个未来尊王妃的女儿,就看不上我们郭家了,那白兴言就忘了这么多年跟叶家和郭家的情份。父亲,这笔帐我们不能不算!” 郭老将军窝了一腔怒火,堵在心口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堵死。多少年了,是有多少年没有遇着过这样的事了?到底是郭家顺风顺水年头太多以至于受到一点小挫折就承受不住,还是白家真的欺人太甚,一点余地都不给他郭家留? 但无论如何,造反一言,他郭家打死都不能认。 一双征战半生留下千疮百孔的拳头死死地握至一处,老将军的愤怒丝毫不加掩饰,完完全全地表露在家人面前。 张氏看了一会儿老将军对此事的反应,心里多少有了数,于是开了口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是碧玉做得不对。旗儿被打至重伤虽是对我们全家的羞辱,可事情自有长辈做主,无论如何也论不到她一个小辈出面去泄愤。没有管教好子女,是儿媳的过错,儿媳愿向父亲领罪,愿意承担管教不严的责任。可是……” 她话锋一转,长叹了一声继续道:“可是管教子女关起门来是我们将军府的家事,白家如此所为却是直接下了我们郭家的颜面,将郭家狠狠地踩到了脚底下。如此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那一句造反……父亲,眼下京城里已经都传遍了,若是任由谣言继续传扬下去,怕是假的也要被传成真的,万一传到了皇上的心坎里,我们郭家……” “别说了!”郭老将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派出去的人可有回来的?碧玉那个小畜生现在在哪?” 下方立即有下人搭腔:“回老太爷的话,所有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依然没有回来的,大小姐如今应该还在文国公府。” 郭闻宇赶紧道:“父亲,这件事情已经无关碧玉是对是错了,那文国公府挑衅的是我们整个郭家!他要对抗的是父亲您啊!” 张氏也道:“此事怕是只有父亲出面才能解决得了了,我们谁都不敢出门,就怕才一出去就会被当反贼给抓起来。唉,只叹父亲为东秦征战一生,到头来却落得个反贼的下场,老天何其不开眼,为何要如此对待一个善良的老人?” 她的泪抹得更勤快了,一旁跪着的冯氏也跟着哭哭啼啼地说:“现如今女孩子斗个嘴都要被说成造反,这分明就是冲着我们郭家来的啊!可怜大小姐被当了活靶子,还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不知道文国公府那些恶霸把她怎么了。” 郭老将军的心火再次被挑至巅峰,反贼二字终于刺痛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只听“砰”地一声,郭老将军拍案而起,大声道:“备车,本将军亲自到文国公府去看看,那白家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如此陷害我郭家!” 这话才刚说完,还不等下人去备车,外头,郭府管家匆匆跑了进来,惊魂未定地道:“老太爷,大事不好了,十殿下带着御林军把将军府给围起来了!” “什么?”郭家人大惊…… 第252章老子命苦啊! 三百御林军,把将军府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包围了起来。别说是人,就是只鸟都飞不进去更飞不出来,如此严防死守在外人看来,郭将军府造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君慕凛这会儿已经下了马,有人搬了椅子给他坐,后头还打了把大伞,更有人拿了两只大蔳扇分站左右两边给他扇风。 他就悠悠哉哉地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那个滋润劲儿就别提了。知道的是来抓反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搁将军府门口纳凉看风景呢! 有几个官兵站在边上,正在一本正经地给他出主意,其中一人说:“应该跟郭家索要赔偿,文国公府那也是一品侯爵府,可不是说闹一通就能去闹一通的。朝廷法制摆在那里,什么人都能闯到侯爵府打砸抢杀,那侯爵府成什么了?朝廷封这种一等爵还有什么意义?这过得简直连普通百姓都不如嘛!” 有人搭腔:“就是。这在民间叫私闯民宅,在官家就叫私闯官邸,不管民宅还是官邸那都是有罪的。应该赔偿,而且赔偿还不能少了。” 另一人说:“光是赔偿简直太便宜郭家了,这是犯罪啊,犯罪是赔偿就能了事的么?特别是还有尊王妃在呢,居然还有人敢跟王妃叫板,这把东秦皇家当什么了?皇家是任由他们将军府随意搓磨的玩物吗?依属下之见,应该让郭家人跪到王妃面前磕头赔罪!将军再大也大不过皇族,否则就是意图谋反。” “那位打上门的郭家大小姐真不是个东西,这种女人就应该扔到花楼里去,让她好好学学怎么做女人。提刀弄枪不算什么,但这种没脑子的人提刀动枪就太可怕了。前几日不是还有文国公府大小姐刺杀嫡公主的事发生了么,这才几天工夫,居然又有郭家大小姐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谋杀尊王妃,都这么整还不天下大乱了?这简直太可怕了。” “还有更恶心的呢!”一位知情人爆料,“那位郭家大小姐当着王妃的面,说咱们十殿下是她的凛哥哥。这不是成心恶心人么?殿下什么时候有那种妹子了?王妃说这是冒认皇亲,属下觉得王妃这个罪名给的十分到位,这就是冒认皇亲。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世道,怎么什么人都敢自称是皇子的妹妹,这要是打着皇子妹妹的旗号在外头做些什么坏事,锅不还得咱们十殿下背啊?” 君慕凛长叹一声,“老子命苦啊!老子好欺负,谁都敢上老子这儿来踩上一脚。” “殿下确实是太好欺负了。”落修也跟着感叹,“就像郭家这种,欺负人都欺负到王妃头上了,按正常的律法来讲,谋杀皇子妃那可是全家抄斩的大罪。” 君慕凛顺着这话往下唠:“抄斩可不敢啊!人家手里有兵权,你家殿下我还没活够呢!” “那就更不该如此嚣张啊!”众官兵以及围观的百姓都听不下去了,“兵也是皇家的兵,权都是皇家的权,兵将保卫的是皇家的国土,不是他郭家的。郭家这么干那不就是功高盖主吗?保家卫国战场杀敌的将士多了去了,白家也有一位三老爷是将军,人家怎么没像郭家活得这么嚣张呢?人家怎么不一天到晚总把军功挂嘴边上呢?郭家这么做明显就是想让皇家领他们的情,就是想让皇家也听他们的。” “就是!再大的功,东秦也是姓君的,难不成要改姓郭?那不就是造反吗?” 君慕凛一拍大腿:“今天可不就是来抓反贼的!”说完又怂了,“可人家是将军府啊!功高盖主,试问这天下谁敢动郭家?就是父皇来了也得给郭老将军面子,否则人家军功往下一压,咱们君家不成白眼狼了?” 话刚说到这,将军府的大门缓缓打开,郭老将军洪亮的声音自府门里传了来——“十殿下如此说话,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我郭家陷入不仁不义不忠之境地了?” 这声音渗透着内力,猛地响起,惊得府门外无数百姓都下意识地捂起了耳朵。 如此威势镇压之下,先前为皇家打抱不平的百姓都生了惧意,有人后退,也有人小声嘀咕:“看来十殿下说得还真没错,这郭家的威风的确压皇族一头啊!” 君慕凛看着郭老将军,眼一眯,突然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然后冲到郭老将军面前,直接单腿往地上一跪,放声哀求:“老将军,我错了,你饶了我们君家吧!我们再也不敢招惹郭家了,我们错了啊!” 郭老将军被他这一跪可是吓得不轻,赶紧侧开了身子,“十殿下这是在干什么?我们郭家是东秦臣子,皇族为君,何来皇子跪臣民一说?” 他侧了身,君慕凛也侧了身,反正你往哪边躲我就往哪边跪,这个礼你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老将军就别客气了。”他一脸诚恳,“您有军功在身,本王是惹不起郭家的,别说是本王,今天就是我父亲来了那也是要给您下跪磕头的啊!” 郭老将军都懵了,他几乎以为这个十皇子是个疯子,这胡言乱语说的是些什么话? 他瞪着君慕凛怒声质问:“你到底是在干什么?” 君慕凛作势一哆嗦,看在别人眼里那绝对就是被郭老将军给吓的,“老将军别发怒,您一发怒我就害怕。我在干什么很明显啊,我这就是在求情呀!求郭老将军饶了君家吧,你们想要什么都好商量,只要能保东秦百姓平安,任何条件都可以谈。东秦就仰仗着郭家呢,没有了郭家我们都得上街要饭去,所以请您一定息怒,一定放我们一马。” 郭家人全糊涂了,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个混世魔王十皇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一出当街下跪闹下来,还说皇上来了也要磕头,这不是把郭家造反的罪名坐实了吗? 郭闻宇听不下去了,大声喝斥:“十殿下,休得胡言乱语!” 君慕凛“哟”了一声,然后指着郭闻宇,回过头来跟身后的官兵、御林军还有百姓们说:“你们听听,你们看看,这位是郭老将军的儿子,在朝廷可是没有一官半职的。可是他竟敢公然责骂本王胡言乱语,连他都能这样跟本王说话,本王不跪还有活路吗?” 一时间,百姓们群情激愤怒:“原来郭家人真要造反,这都公然不把皇子当一回事了。难道东秦要变天了吗?可是我觉得现在的皇家挺好的呀!” 百姓七嘴八舌说了开,人人都说君家好,人人都骂郭家孬。一个造反的罪名被翻来覆去提了几次,甚至还有人指着十皇子说:“殿下到现在都还在跪着,郭老将军都不说把人扶起来,这跪礼受得如此心安理得,怕不是现在就把自己当皇帝了吧?” 郭老将军气得差点儿没死过去,赶紧伸手去扶君慕凛:“十殿下快快起身,有话好好说。” 君慕凛一脸惧意,“郭家人都提剑杀上门了,我哪敢不跪啊?” “我郭家人何时提剑入皇宫了?”郭老将军急得直跺脚,他现在真有心跟这十皇子翻脸,可是他不能,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一旦他哪句话说重了,郭家这个造反的帽子可就摘不下去了。“殿下快快起身吧!莫不是要老朽也跟着一起跪?” 君慕凛眨眨眼,“老将军要觉得不应该跪,那您站着也行。” “你……”老头子简直气到无语,这个混世魔王也太能讲歪理邪说了。 “你们是没提剑入皇宫,可是进文国公府了呀!”君慕凛给他讲道理,“不但进了文国公府,要杀的还是我定下来的媳妇儿,这我能不害怕吗?”说完还指了指郭闻宇,“还有他,都到这会儿还跟本王叫板呢,这真不能怪人们怀疑郭家的意图。” 郭老将军气得发狂,狠狠瞪向自己的大儿子,怒喝道:“畜生!跪过来向十殿下赔罪!” 郭闻宇也知自己刚才那句话说重了,这会儿这十皇子明显是在扮猪吃虎,对于刚刚那句话可以不正面硬刚。可一旦这个事一过,就依着这位皇子极度记恨的个性,还不得把他砍了? 他越想越后怕,腿肚子一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人知罪,是小人口无遮拦说错了话,十殿下您宽宏大量,请一定饶过小人这一回,小人知错了!” 君慕凛撇撇嘴,“用宽宏大量这个词形容我的,二十来年了,你还是头一个。”他站了起来,拍拍腿上的土,一边拍一边再跟郭老将军道:“天下之事还真是没有什么是你们郭家不敢的,都敢大白天的杀我媳妇儿了,真当本王是死的不成?” 这话虽然说得不好听,可郭老将军连同郭家人却是集体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位魔王说话正常了,不再像先前那样阴阳怪气了。只要正常就好,正常就能交流。 然而,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混世魔王的战斗力…… 第253章郭家丢掉的江土 郭老将军冲着君慕凛行了个揖礼:“殿下真的误会了,那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小打小闹罢了,并非像殿下说得那般严重。我郭家一生忠于东秦,虽然老头子我岁数大了,可但凡东秦有难,我定当第一个冲上沙场,做东秦的先锋!” “哎哟可不好说这话,不好说这话!”君慕凛赶紧摆手:“东秦现在挺太平的,我这个理解能力也不是特别好,老将军如此说话,真容易被我再误会成您诅咒东秦又要打仗了。” 郭老将军差点儿没翻了白眼,这特么是说什么都不对了? 君慕凛双臂环抱在身前,一脸的疑惑,“上门行刺被您硬生生说成是小女儿家的小打小闹,那敢问老将军,杀人都是小打小闹,什么才是大打大闹啊?又或者照您这样说,我那妹妹君灵犀跑到叶家去卸了你孙子的胳膊,也是小女儿家的小打小闹啊!一个小姑娘闹点小脾气罢了,你们做什么还想着报仇算帐的?更何况,废了你孙子的人是嫡公主,还有四皇子,当然也还能算上一个我。这都是事实,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的,可你的孙女为何把这笔帐算到白家二小姐身上?这跟她有一文钱关系么?你那孙女脑子是不是有坑?” 他越说越来气,“我媳妇儿好好的在家里待着,突然就被人闯进家门拔剑相向,你们郭家还给不给人活路了?老将军,是不是只有把东秦江山拱手相让,才能解您心头之恨?才会让郭家觉得公平?”他说完,转过身来问向一众百姓——“本王也是没办法了,郭家咄咄逼人,手段凶残,此事要想善了,看来只能是由我们君家主动让出皇位,东秦自此改朝换代,由郭家来坐这个天下,如此才能平息事端,也能保家国天下不受战火侵袭,让百姓安居乐业。你们看如何?你们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吗?” 百姓都听懵了,“为什么要改朝换代?现在的东秦挺好的,有九殿下执掌阎王殿查处贪官污吏,更有十殿下出入边关战场保家卫国。郭老将军是征战半生,可是有输有赢,听说输的时候也丢过东秦江山一角,到现在都没收回来。这样的军功分明就是有污点的,用这种有污点的军功来要挟君家天下,你们郭家是不是也太不要脸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摆馄饨早点摊的小六子。他混在人群中,做一名普通的围观群众,却句句话都能说到点子上,字字诛到郭家人的心坎儿里,十分得力。 除了小六子以外,点心铺的小伙计也来了,几家酒馆也到了人,甚至还有许多唱戏的、要饭的,都赶集似地往郭将军府集中而来。 那点心铺的小伙计说:“原本不相信郭家要造反,可咱们虽然就是普通百姓,但也不是傻子,听了这么久终于听明白了,原来郭家真是有不臣之心。” “就是。”一个戏班子的人说,“纵女行凶,行刺的还是未来的尊王妃,郭家分明就是仗着自己功高盖主,没把皇族的人放在眼里。” “什么功高盖主啊,丢过江山国土的事,咱们可都还记得呢!”又有人将这个事情提了一遍,听得郭老将军一张老脸火辣辣地疼,就像被人抽着耳刮子,一下又一下。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北部有国名为北丽,是一个国土辽阔,且国民皆骁勇善战的国家。其一直以来都觊觎东秦国土,特别是东北部几个物产富饶的州府,更是被那北丽国视为囊中之物,每年都要进行几次试探性的攻打。 终于有一次北丽国向东秦东北部发动了正式进攻,不到四十岁的郭将军郭问天带兵出征。却没想到,他败了,败得很惨,直接丢掉了一整个乌天府。 那是他征战史上败得最惨的一次,也是最抬不起头来的一次,甚至他还负荆请罪,请求当时的皇帝赐他以死,以谢其罪。 但先帝念他劳苦功高,只施以严惩,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更是又拨了他一部份兵马,让他戴罪立功,拿下了一个小国的番属权。 自此,郭问天算是用一个番国的功绩,将丢失乌天府的事情给遮掩过去,再加上皇上都不说什么了,别人就也更没必要讨那个人嫌再多提此事。 只是偶有言官还是会把这件事情说上一说,然而,那些言官无一例外,都在三两年之后遭遇不测意外身亡,没有一个人活到了如今。 事情过了四十多年,郭问天自以为已经不会再有人记得了,更不会有人知晓当年乌天府丢失的真相。那些参与了那件事情的人,都已经在岁月的长河中逐一逝去。四十多年之后,就只剩他一人还依然活着。他曾以为这就是天意,这是老天爷都在偏帮他,于是他开始自欺欺人,选择性地把那件事情给遗忘了去,以为自己真是军功赫赫没有败绩。却没想到,时隔四十多年,居然又有人把那件事情给提了起来。 郭问天恨得牙痒,真想当场就将那些说三道四的人给拿下,却也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在这位十皇子面前,他什么都不能做,做任何事都会将郭家送上绝路。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人越聚越多,刚刚发生的一切一个说给一个听,很快地就群情激愤,所有人都齐声高呼起来——“郭家狼子野心,还我河山,还我东秦!我们绝不接受改朝换代,郭狗滚出东秦!”甚至还有提着菜蓝子的大娘开始往郭家人头上砸白菜梆子。 郭家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终于意识到了危机,终于开始感到恐惧,也终于明白郭碧玉闹的这一出,给他们郭家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他们后悔纵容郭碧玉了,可惜,悔之晚矣。 “十殿下!”郭问天在如此形势下终于顶不住压力,撩了衣袍跪了下来,“苍天明鉴,我郭家世代忠良,从未生过反心,我郭问天虽上了年纪,可只要东秦需要,我依然可以穿起铠甲提刀上阵,为东秦奉献最后的生命。身为东秦臣子,保家卫国是份内之事,不敢言功,又何来盖主一说?更何来改朝换代一说?殿下真是冤枉死老臣了。” 郭问天一个头磕在地上,一番话说得老泪纵横。只可惜,现场没几个人肯买他的帐。 君慕凛干脆坐回椅子里,也不说话,二郎腿一翘,一副“接着演,老子就等着看你们还有什么好戏”的架式。连带着所有御林军、官兵以及百姓都跟着不吱声,就直盯盯地看着郭家人,等着郭家接下来的精彩表演。 郭问天跪在地上,恨得直磨牙。他活到八十岁,何时这样低声下气过,就是进宫去见皇上都会被赐一座,不会让他站着。可他现在何止是站着,他是跪着啊!老脸都豁出去了却还是一点成效都没有,这个十皇子难不成是铁了心要抄了他们郭家? 郭问天咬咬牙,决定反击。 他干脆站起身来,抬头看向君慕凛,大声道:“十殿下,我郭某人的孙女虽然犯了错,可造反的风浪也绝非一个小姑娘家家掀得起来的。相反,你们皇家伤我孙儿,无缘无故直接废了他两条手臂,让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一个残废的人,这又是哪来的道理?我那孙儿在军中身居要职,手下统着兵将,你们却一言不合就下了死手。如此为害军中将领,皇家是不是也要给我郭某人一个说法?给东秦将士一个说法?” 君慕凛点点头,“老将军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我东秦的将军轻而易举就伤在了小公主和四皇子的手里,这么薄弱的战斗力,是该给东秦将士一个说法了。据说连一招都没抗住手臂就废了,这幸亏是没上战场啊,否则得被敌人打成什么样?我东秦国土还有得保?” 他说着到这,声音又扬高了些,再道:“本王也是统军打仗的皇子,在本王手下,别说是将军这样的要职,就是平常将士那也得是能单挑一方的精兵。可是本王万万没想到啊,在郭老将军握在手的那部份兵马里,居然这种无能之辈也能做上将军,这简直是在拿东秦国土开玩笑,是在拿东秦百姓的安危开玩笑啊!” 郭问天气得就像一头愤怒的黑熊,他撕声怒吼:“那四殿下是灵云先生的关门弟子,他的身手又岂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有他出手,谁人能不伤?” “本王就能不伤,还能堪堪打个平手呢!还有我九哥,他也可以。”君慕凛翻着白眼说,“抛开皇子和王爷的身份,本王也就是个将军,跟你们郭家那孙子是一般大的职位。同样是将军,为何本王有的本事你们郭家的将军没有?一招都挺不过去,还怎么保家卫国?都这么照,那朝廷还要你们郭家干什么?干脆我们几个皇子自己带兵得了呗!”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郭问天简直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阵浓重的脂粉气扑鼻而来…… 第254章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哎哟!将军府的人终于露面了!”随着脂粉气传来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但是有点儿老气,就像一个老太太硬学十八岁大姑娘那种柔情似水,听得人浑身难受。 人们顺声看去,这才发现来的竟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妇,四十多岁的样子,丰腰肥臀,脸上粉厚得直掉渣,身上的香粉气重到隔着一条街都能闻着。 有人把她认了出来,“这不是天香楼的老鸨子么?好像叫林娘,她怎么上这儿来了?” 君慕凛唇角微微一勾,怎么上这儿来了?那当然是有任务的,肯定不能白来。 这时,天香楼的林娘已经走到了人群前头,一看这架势似乎还有点儿害怕,哆哆嗦嗦地给君慕凛行了礼,然后开了口:“奴家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这怎么瞅着像午时三刻问斩的架势呢?斩谁呀?郭家人吗?好像来的时候是听说郭家要造反,那是该斩。不过十殿下,奴家能不能跟您打个商量,斩之前先让郭家把欠天香楼的帐给结了?” 人群再次沸腾了,郭家欠天香楼的帐?天香楼那是花楼啊,难不成郭家嫖花楼还赊账? 郭问天的脸也沉了下来,“大胆贱妇!我郭府门外岂容你玷污?还不给我滚!” 林娘吓了一跳,可马上眼也立了起来,当场就不乐意了:“郭老将军这话是怎么个意思?我站在大街上怎么就玷污你们郭家了?我又没进你郭家大门,难不成这条巷子也是姓郭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站的明明是东秦的土地,关你们郭家什么事?怎么,现在嫌弃天香楼的人脏了?那你们家那位郭小将军睡我天香楼的姑娘时怎么不嫌脏呢?睡完了还不给银子,我这三催五催都催了好几回了,银子还不给,你们郭家就那么缺钱?缺钱别喝花酒啊!” 她越说越来劲儿,干脆转过身来冲着人群大声诉起苦来:“人人都知道郭家权势大,谁也不敢惹。所以那郭小将军睡完姑娘不给银子时我们也没敢说什么。可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一连都睡了十八了回了,欠钱也没有这么欠的。天香楼也是开门做生意,总这么整谁受得了?再说,东秦有令,朝中官员是不可以逛花楼喝花酒的,那郭小将军上门时我们就一再的提醒,就差没给赶出去了。可人家是郭家人啊,一句不让他来他郭家就能把天香楼给拆了,我就再也不敢说话了。可是万万没想到,朝中官员干有违法纪的事也这么嚣张。这郭家可真是权势通天,无视国法啊!” 林娘这一句一句说得郭家人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郭问天觉得自己这张老脸今天都快被打肿了,他转身怒问郭闻宇:“你生的好儿子!你可知道他在外头都干了些什么?” 不等郭闻宇说话呢,林娘又开口了:“哟,您老可别问郭大老爷了,郭大老爷自己都欠着我们天香楼几百两呢!父子俩一个德行,一文钱不带就去逛花楼,还净可着金贵的姑娘点,真是不知道你们郭家人都怎么想的。” 郭问天晃了三晃,终于承受不住了,扑通一声跌坐到地上,一身威气尽散,再没有了将军气势,整个人老态龙钟,跟一个普通的暮年老者没有半分区别。 围观的百姓听明白了,“怪不得那郭小将军连四殿下一招都抗不住,原来是花酒喝多了,手软腿软浑身都软,这才没有力气对抗。” “这样的人怎么配当将军?若让他带着东秦将士出征,还不得把整座江山都赔进去?” “四殿下真是为民除害办了件大好事,否则咱们还不知道郭小将军竟是个军中蛀虫。” “难不成这是郭家的大阴谋?用这样的人侵蚀东秦大军,不废一兵一卒就让东秦大军涣散成一盘散沙,堕落成上不去战场的废物?郭家心思实在是太可怕了!” 人们一句一句,句句都将郭家推向绝境,条条罪状都让郭家百口莫辩。 郭老将军已经无力同君慕凛对抗了,有下人将他搀扶起来,靠在边上歇着。 郭闻宇站在人群里,一双眼死瞪着那林娘,几乎能喷出火来。 突然,他动了,手掌夹着劲风直奔那林娘的面门打了过来。劲道十足,是下了死手。 人们“啊”地一声惊叫,那林娘却纹丝不动,只迎着郭闻宇的手掌站着,口中还喊道:“郭家还不起银子就要当街杀人灭口吗?” 郭闻宇不为所动,杀人的决心十分坚定。 而这时,君慕凛动了。人们谁也没看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动的,只看到一道影子奔着林娘所站的方向窜了出去,竟快过了刚好吹过来的一阵风。 两掌相撞,君慕凛的身形定在原地,那郭闻宇却直接被打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撞上了郭府的大门,竟直接把那半扇门给撞塌了。 郭闻宇一连吐了两口血,人昏了过去。郭家人大呼小叫乱做一团,就连郭老将军都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儿子身边,伸手一探,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郭闻宇一身的筋脉,全断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再仔细验看,结果却还是一样。筋脉寸断,再无恢复可能。 郭问天惊了,却不是惊于君慕凛竟下手如此之狠,而是惊于这个君家最小的皇子竟已经有如此震撼的身手,和如此之高的内力。 战场上的长胜霸主,深藏不露的绝高武功,这君家真是养了一群好儿子! “郭老将军似乎很生气?”君慕凛一双眼睛闪着紫光,邪乎乎地看着郭家人,“可惜,生气也没用。你的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了杀心,这可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的,本王出手是为保护证人,同时也算是救了你们郭家。因为一旦你的儿子将这证人打死,郭家的罪名,可就更洗不清了。”他邪笑起来,“怎么,郭老将军不打算谢谢本王?” 他话刚说完,一名侍卫策马而来,“启禀殿下,文国公府出了意外。郭家大小姐为了逃跑劫持人质,以匕首割了白家四小姐的脖子!” “什么?”人群又乱了。其中几个立时挤上前来,大惊失色地问那侍卫:“方才阁下所言可都属实?白家四小姐真被割了脖子?” 那侍卫点头道:“的确。虽说人还活着,可脖子上一道口子割下去,血洒了一地。” “姓郭的!你们欺人太甚!”刚挤上前来的几个人怒了,“白家四小姐,那是我们红府的外甥女!你们郭家伤了她就是伤我红府,这笔帐红家跟你算定了!别以为人人都怕将军府,你们那些个猫腻别人不知,红家还能不知?这些年摆谱摆得那么大,用的是谁家的银子?还不是文国公府孝敬来的。而文国公府的银子是从哪来?那都是我们红家贴补的!这回明白为什么儿子孙子逛花楼拿不出钱来了吧?那是因为我们红家把文国公府的财源给断了。” “没错!白家没钱,郭家自然也就没钱。你们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结果还恩将仇报,伤我红家的表小姐,真以为谁都怕你们将军府不成?” 君慕凛回头瞅了瞅上前这几句,主动打招呼:“哟,红府的?那是自家人啊!” 那几个人也特别上道儿,立即就给他见礼,然后顺着话往近了唠:“多谢殿下抬爱,说起来还真是自家人。我们表小姐跟未来的尊王妃是亲姐妹,红家是把王妃也当表小姐看的。” 君慕凛点头,“是啊!亲姐妹,可是没想到,郭家竟然割了本王小姨子的脖子。”他的目光刀子一般往郭家人堆儿里飞了过去,“说说吧,这笔帐到底该怎么算?本王知道,要硬说郭家叛国造反实在牵强,可你们郭家干出的这些事儿也实在叫人说不过去。军权在手,即便是本王亲自问责,也是得掂量掂量郭老将军的力度啊!万一郭老将军一个不高兴,真带着手里那些兵马把这上都城给掀了,本王可承不起这个罪孽。” 郭问天明白了,原来这十皇子打的是他手中兵权的主意。 郭家这些年倚仗的就是这部份兵权,可同样的,皇家这些年担心的也正是他手中的这部份兵权。兵权落在外姓人之手始终是大患,哪怕他曾经为东秦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一旦时局平和,皇帝最想做的事,无一例外都是过河拆桥。 看来他这座桥,是到了要被拆掉的时候了。 他咬咬牙,重新走回君慕凛面前,“殿下直言吧!我郭家该如何做,才能让殿下安心?” 君慕凛的紫眼睛眨了眨,“不如……老将军把兵权放了,做一个富贵闲人,如何?” “殿下过份了吧?”郭问天沉声道,“我郭某人征战一生,那是我用身家性命换回来的安身立命的根本。先帝临终前更是有过话,我郭某人只要还活着,东秦兵权就有我一份。” “这样啊?”君慕凛翻翻眼皮,“那还真是不太好办了。郭家不放权,百姓难安啊……” 第255章惹我媳妇儿没好下场 事情陷入了一个僵局,郭家不愿放权,十皇子也不肯放过郭家。两方就这样对峙着,直到百姓里有人说:“东秦是君家的,兵权收不回来硬抢不就行了。郭老将军要是不给,那就干脆打一仗,我们都支持十殿下!” 又有人说:“那郭家可就真成造反了。” 郭问天身子又晃了晃,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袭上心来,悲凉又恐惧。 他撑不下去了,只得妥协:“我郭家愿交出一半的兵权,换十殿下相信郭家的忠诚。至于另外一半……十殿下真要生抢豪夺我郭某人也拦不住,但毕竟先帝有话在先,想来十殿下也不是忘祖之人。” 君慕凛眯起一双紫眸,笑眯眯地看向郭问天,“老将军说得对,祖宗的话肯定是要听的,本王便留一半兵权给你郭家,至于另一半,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郭碧玉的冲动所为最终导致郭家一半的兵权被生生夺走,郭问天心头怒火烧得几乎冲天,却又拿这个魔王十皇子一点半法都没有。 他压住心头火气,从怀里将一块兵符拿了出来,“这是小孙郭旗的兵符,其所统之军刚好是郭家兵权的一半,十殿下拿去吧!” 君慕凛笑嘻嘻地伸手去接,郭问天却把那兵符握得极紧。“十殿下。”他压低了声音说,“今日之屈辱,我郭某人绝不会忘。” 君慕凛一双紫眸的颜色深了又深,“那便好生记着,还有从前做过什么事,也要记得清清楚楚。早晚有一天,东秦会跟你把总帐一并清算。”他内力一使,一把将那兵符从郭问天的手中抽出,紧紧握在掌心。“管好家里的孙子孙女,干别的或许本王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敢招惹我的王妃,不管什么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转过身,冲着一众官兵御林军挥手,“走了!跟着本王收兵权去!”说完,又冲着围观的百姓说,“都散了吧!往后还请诸位多替朝廷督着点儿下方官员,有什么大事小情的多往上府尹衙门报报,可不能让人悄无声息的就把我君家墙角给挖开口子。” 百姓自然满口答应,还纷纷跪下来高呼:“殿下千岁!东秦万岁!” 君慕凛很满意这个效果,就准备走了,却听郭家人堆儿里有人大声问了句:“请问十殿下,我们府上的大小姐如今人在何处?您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是不是也该把人放回来?” 君慕凛恍然,“对哦,还有个郭家大小姐呢!不过这事儿你们跟我问不着,文国公府那边的事是我九哥办的,想问就去问我九哥吧!哦对了,你们家大小姐今儿跑文国公府闹的这么一出,想必是把本王未来的媳妇儿给吓够呛,这个压惊礼还是不能少的。且先准备着吧,明日本王再派人来取。” 边上那个先前来报信,说郭碧玉割了白蓁蓁脖子的侍卫说:“禀殿下,不只压惊礼,王妃为救四小姐,朝郭家那位行凶者射出三枚金针。王妃说了,金针的钱也得让郭家赔偿。” 君慕凛点点头,冲郭家人道:“听见没有?一并备着,明日自会有人来取。” 魔王终于走了,御林军也撒了,百姓们又指着郭家众人骂了一会儿后也纷纷散去。热闹的将军府门口又恢复了清静,只是地上散落的白菜梆子和臭鸡蛋还在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危机,一场对郭家来说,空前的危机。 郭家人回了府,下人抬着郭闻宇去找大夫治疗,那贵妾冯氏突然惊叫了一声:“十殿下的九哥不就是阎王殿的九殿下吗?大小姐落到阎王殿手里,还能出来吗?” 郭家人的心都跟着颤了颤,这时,先前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终于陆续返回了,有人回禀说:“阎王殿冲进文国公府拿人,大小姐慌乱之下劫持了白家四小姐为人质,还割伤了对方的脖子。九殿下盛怒,下令将大小姐打入蒸笼地狱。” “什么?”郭家人皆是惊了。蒸笼地狱?这不就是要活生生的把人折磨死吗? 冯氏受不了这个打击,坐到地上放声大哭。郭问天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气得举起一只椅子照着冯氏狠狠地砸了过去。 这一下含着怒火,力气使得极大,冯氏在这一砸之下躲都躲不及,生生用脑门子接了这一击,当场就被砸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郭问天现在恨死了那个孙女,要不是因为郭碧玉,他手里的兵权握得稳稳的,谁要得去?可就是这样一出闹剧,最后竟让他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这样的孙女死不足惜! 眼下大儿子重伤不在,郭碧玉的生母也昏了过去,他只有将怒火冲着郭闻宇的正室、如今郭家的当家主母张氏身上发,他告诉张氏:“郭碧玉从今往后再不是我郭家后辈,将她的名字从族谱里头给我划拉去,我郭家没有这种愚蠢的子孙后代!” 郭碧玉不是张氏亲生的,所以她很淡定,一切都顺着老太爷的意思来。 只不过,郭问天狠话是说得痛快,可郭家栽了这么大一跟头,又岂是舍去一个孙女就能消火的?此仇不报,他郭某人这一生绝不闭眼! 文国公府里,白鹤染坐在自己的药屋里给白蓁蓁上药。有一只绿色玉瓶子里装着淡青色的药膏,打开盖子淡香散开,又好闻又能让人心静。 这是她早前就配好的去除疤痕的膏药,里头每一味药都经了她亲手研磨,与她的皮肤有着直接的接触,效果十分神奇。 她告诉白蓁蓁:“等明日血凝结之后再涂这个药,最多三天,你脖子上这道血痕就能消失不见了。”一边一边又把止血凝合伤口的药膏轻轻抹了一层,这才将人放开。 白蓁蓁说:“这么快就能好了?这伤得也太不诚恳了。原本打算多赚几波同情心,顺带看看能不能敲诈那郭家些好处,好得太快就没什么油水可捞了。” 白鹤染实在佩服这个妹妹的脑回路,“女孩子家家的,不是应该以容貌为重吗?不想着简直把伤治好了,你捞郭家油水干什么?再说,郭家哪来的油水?他们家钱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 红氏也在边上陪着,跟白鹤染一起劝自己的女儿:“就是,你就是把郭家给抄了也抄不出多少钱来。最多千八百万两,那够干什么的?都不值得费一趟腿脚。” 白鹤染扶了扶额,果然财主家的女儿说话就是霸气,红家人的腿脚也是真值钱啊! 红氏还在劝着:“其实你这也算因祸得福,原本我愁着那郭家大小姐拿刀比划你的时候还挺揪心的,可是后来见九殿下那么紧张你护着你,我又觉得你应该在刀口下多待一会儿。” 白蓁蓁抽了抽嘴角,“这还是亲生的娘么?哪有希望自己女儿被多劫持一会儿的。” “这不是为了给你和九殿下创造机会么!”红氏给她讲道理,“我虽然跟九殿下接触少,但通过这几次观察和上一次交谈,发现他在这方面不是那种很主动的人。估计是以前拒绝姑娘家拒绝习惯了,现在要倒过来主动亲近姑娘家不太适应,所以咱们就得给他创造机会。就比如说郭家大小姐闹的这个事,他通过这次事件一定就能深刻地认识到你在他心中的份量,往后你们两个之间的发展也能更顺畅一些。” 白蓁蓁的小脸红了又红,拉着白鹤染的手求助道:“姐,你快管管她,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哪有当娘的主动把女儿往男人身边推的。再说,我可不想嫁给那个阎王,一天到晚冷着张脸,就没见他笑过,谁愿意跟不会笑的人过日子?还不得憋屈死。” 白鹤染想了想,说:“你若是嫌他这个,等下回我见着十殿下时就同他说说,让他跟九殿下提提,看能不能把这个习惯给改了。至于对着你的时候能多笑几下,可好?” “姐!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小姑娘气坏了,“你们两个能不能正经一点?” 白鹤染实话实说:“这就已经很正经了,比起你大清早去拦人家的马,比起你蹲皇宫门口等人家回来,你姐我这样说话已经很含蓄了,真的。” 白蓁蓁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情急之下直要伸手去捂她姐姐的嘴,却被对方轻易躲过。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红氏听着有点儿懵,“四小姐,你背着我都干过什么?” 白蓁蓁一脸苦色,“没什么,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干过几件傻事啊!姨娘你当初看我父亲不也看走了眼么!咱们就别互相揭短儿了。” 红氏气得直翻白眼,嫁给白兴言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污点,什么时候只要一想起这个来她就怄火。她告诉女儿:“就是因为我嫁错了,所以才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 白蓁蓁也有自己的道理:“你自己的男人都没看准,都有失败的先例在前头了,怎么就能把我的男人看准呢?姨娘,您能别掺合了吗?” 红氏不太服气,却也无话可说。她是个失败的例子,自己连成功的经验都没有,是没立场为女人把关。但好在还有白鹤染,这件事只要有白鹤染盯着,她就能放一百个心。 这时,屋外传来迎春的声音:“小姐,十殿下身边的侍卫落修送了一样东西过来,说是殿下给您的礼物,为小姐压惊……” 第256章特殊的礼物 迎春拿进来的东西是用一只暖玉盒子装着的,虽为暖玉,却还是有浓重的寒气坐里面渗透出来,冷得迎春直打哆嗦,连拿盒子的手指都被冰得没有血色。 白鹤染对盒子里的东西很是好奇,接过来将玉盒打开,这才发现里头竟是一只通体月白的发簪。发簪的材质很特殊,像是玉又不是玉,也并非水晶,触感冰凉,冷不丁触到还要小运下内力才抵得起这股子严寒。可内力运过之后,那种寒气被内力化开融入鼻息,却又让人顿觉全身舒畅,就连周遭空气都变得更加通畅起来。就好像整个人正只身在山水之间,扑面而来的全是大自然给予的芬芳清香。 簪顶是一朵莲花,垂着两颗同样是这种材质的珠子,有淡淡薄薄的寒气自簪体散发着,使这发簪看起来就像只身于仙境一般,仙气缭绕。 “好特别的簪子。”白蓁蓁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这玩意冻人啊!” 红氏却看着那簪子琢磨了开:“这东西似乎是千年寒冰打制成的,我曾听大哥提起过,千年寒冰这种东西极难开采,东秦这些年想尽一切办法,得到的也不过半只手臂长那么一块儿。红家也曾召集开采队往极寒之地去,本来是想碰碰运气,万一能采出来就能被朝廷用大价钱收走,往后还能把这单生意长期接着。可惜千年寒冰太难采了,红家去了几次全都却无功而返。朝廷得来的那块据说还是四皇子九皇子还有十皇子联手之下才得来的,十分珍贵。” 白蓁蓁也想起来一些事,“我也听说过,千年寒冰似玉非玉,比玉要美,比铁要坚。这种东西打不破,摔不碎,除非内力极其浑厚的高手,否则无人能将千年寒冰碎掉。想来当年宫里采出来那一块,就是集了三位殿下的内力于一体,方才得了那么一小块回来。” 红氏继续给她科普:“千年寒冰是人间至寒之物,这一小枚发簪都带有如此寒气,可想而知如果是个大物件儿,怕是这间屋子都呆不了人了。红家常在宫中走动,听宫里太监说,储存千年寒冰的那间屋子,每到夏日里就会放进去各种瓜果,没多一会儿就镇凉了,正好端给主子们吃,很是方便好用。” 白鹤染失笑,千辛万苦得回来的宝贝,结果就一冰箱的功能,也不知道君慕凛做何感想。 不过这样礼物送得却是很合她心意,既是一枚曾加美观度的发簪,又可以做为攻击利器,可以攻敌于不备,说不准一簪子扎下去,血肉都冻住了呢。 “这玩意不只好看,据说还养颜。”白蓁蓁说,“只看哪个女子有本事戴得起来它,一旦配得起它的冰寒,就能在它的滋养下获得盛世美颜,连衰老都会放缓慢。” “有传闻说前朝有一位皇后就得了这千年寒冰打制的一样贴身之物,整整佩戴了一生,直到九十六岁那年薨世时,其容颜看起来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十分神奇。” 这母女二人一人一句,白鹤染跟听故事似的阵阵惊奇。她不得不感叹:“你们知道得可真多。”其实前世白家藏着的古籍中也有关于千年寒冰的记载,但毕竟只是生硬的记录,并没有红氏母女亲口说来这般生动,让她对这个东西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没办法,红家干的就是赚钱的买卖,走南闯北,靠的就是见闻。”红氏说,“二小姐过去是不理这些俗事,若是一早就是如今这般性子,这千年寒冰也必然会知晓。”她说到这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双臂环抱住,无奈地道:“太冷了,只这么件小东西就能让屋子里冷得像在冬日,这千年寒冰还真是名不虚传。恭喜二小姐得到这么件宝贝。” 白蓁蓁也跟着道:“这也就是你拿着,换了一般人,这只手怕是要冻废掉。快戴上吧!这样好的东西放在暖玉盒子里实在太浪费,该着你就是它的主人。” 白鹤染笑了起来,对着铜镜将发簪插到头上,同时内力稍微运转,转而就将冰寒抵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东西已经被她使用的原因,屋内原本的冰寒也开始消散,很快就复了之前的正常温度。只是红氏和白蓁蓁离她比较近,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寒气。 白鹤染很喜欢这个礼物,乐呵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正事儿。她跟红氏说:“明日我要往红家走一趟,上次蓁蓁同我说起红家要将药品生意接过来的事情,我还没倒开空亲自去谢谢舅舅们。正好明日应该无事,便去一趟吧!” 红氏有些不好意思,“那都是他们应该做的,哪里用得着二小姐亲自去谢,该让红家谢二小姐才对。要是没有二小姐,只怕红家……”她顿了顿,轻叹了一声,“红家都是精明人,生意做到这个份儿上,不会不明白今后的下场。有时候顺风顺水也不是万事大吉,总得合计合计为什么别人家都不行,就红家一切顺利。太顺利了就是不顺,是有人在背后有意推波助澜,将红家推到了首富的位置上去。而这些财富说到底也不过是暂时搁在红家罢了,一旦有一天人家需要,便会悉数拿回去,红家到头来何止一场空,命能不能保得住都不见得。” 白蓁蓁已经听傻了,到底年纪太小,许多事情不是她这个年纪能理解得了的。 但白鹤染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对红氏的话也并不意外。她没说太多,只告诉红氏:“一个家族能不能保得住,主要还是看那一家人的本心。本心本性至善,老天就一定会眷顾。” 红氏用力地点头,“二小姐放心,我的兄长同我说起过将来的打算。原本是打算再挣几年,在远离上都城的地方置些田产,然后选个好时机将财富都送进国库,以此来保命。但现在咱们都听二小姐你的,二小姐你无论做什么,红家都站在你这边,都是你最强有力的后盾。” 她说到这里,突然站起身来,在白鹤染面前直挺挺地跪下。 白蓁蓁吓了一跳,“姨娘你这是干什么?” 红氏没搭她的话,只是对白鹤染说:“求二小姐保红家一条生路,我红家愿认二小姐为主,终此一生唯二小姐之命是从。” 白蓁蓁更惊讶了,却好像也琢磨出一些门道来,于是她问红氏:“是不是有人眼红红家钱多,要对红家不利?对方是个厉害角色,大舅舅是不是已经兜不住了?”她再看向白鹤染,“姐,你真能保得住红家吗?如果你说能,那我也跟姨娘一起跪。” 白鹤染看着这二人,轻叹了一声道:“能救红家的只有红家人自己,朝廷要银子也是为国为民,如果红家能先朝廷一步把这事情给做了,那银子在谁手里都是一样的。只要红家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就能救自己。” 次日,白鹤染带着白蓁蓁和白浩轩一起去了红家。 马车到时,红家三位老爷带着一众家眷齐齐等在府门口,个个笑意盈盈,一团喜气。 大老爷红振海还不等马车停稳就迎了上来,扬着洪亮的嗓门喊着:“阿染,大舅舅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给盼来啦!” 身后,二老爷红振江和三老爷红振河不乐意地道:“怎么就只有大舅舅盼呢?二舅舅和三舅舅也盼着呢!哟,蓁蓁和轩儿也一起来了,今儿咱们府上可是热闹了。” 红振江一边迎客一边回头跟女眷们说:“快去跟厨下说声,把轩儿最爱吃的大肉饺子给包上,还有蓁蓁最爱吃的红糖芝麻饼。”说完,又问刚下了马车的白鹤染,“阿染,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呀?跟二舅舅说,二舅舅让厨子给你做。” 白鹤染很喜欢红家的这种气氛,也很喜欢红家人的爽利,于是偏头想了想,道:“我爱吃萝卜糕,就上次给祖母带去的那种,闻着很香。” “妥了!”他赶紧又回头吩咐,“蒸萝卜糕,多蒸些,回头给白老夫人也带上一屉。” 一行人被热热闹闹地迎进府,白鹤染一边走一边同红振海说:“车上有些薄里,是送给舅母和弟妹们的。红家好东西多,我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自己亲手配了些香料还装了几个荷包,香料给舅母们用,荷包就给弟妹们挂着,夏天防蚊虫很是不错。” 人们听了这话都很开心,二老爷家的儿子红飞纠正她:“我可比你大上两个月呢!阿染你得跟我叫表哥。” 白鹤染向他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一脸阳光的少年,皮肤不似京中贵少那般白皙,是很健康的小麦色,想来应该是经常随着家人走南闯北晒出来的。 她赶紧叫了声表哥,白浩轩很贴心地给她介绍:“是二舅舅家的表哥,叫红飞。” 白鹤染再点头,到是弄得那红飞不好意思了,“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实在亲戚,以后常来常往,慢慢的就熟了。”说完又给她介绍其它几位小辈,“这是我的胞妹,红若美。边上那个小的,是三叔家的丫头,红若琪。她们俩个都比你小……”他拍拍身边两个妹子,“快叫染表姐呀!这么没眼力见儿。” 两个小姑娘都十岁不到,还小着,嘴巴到是很甜,冲着白鹤染笑得弯了眼睛,齐齐叫了声:“染表姐!”最小的那个还补了句,“染表姐你长得真好看。” 几个小孩子一闹腾,逗得一家子人都笑了起来。白鹤染又跟红振海道:“我初次上门,该先去拜见老夫人,大舅舅带我去一趟吧!” 听她说起这个,红振海不由得有些为难…… 第257章舅舅们给你行礼了 白鹤染随着红家人走进前厅, “阿染,舅舅不瞒你,原本你今儿就算不来,我也得厚着脸皮到白家去请你一趟。家里老夫人病了,已经五天了。” “什么?”白蓁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带着白浩轩也一脸紧张,“外祖母怎么了?先前我回来住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怎么才几日工夫就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白鹤染拧起眉心,既然红家舅舅说要去白府请她,红老夫人得的就肯定不是普通的病。 她站起身,也不多问,只道:“带我去看看吧!给老夫人瞧过病后咱们再聊别的。” 红家老夫人住的是整个红府最好的一个院落,名为清心院。见阳光最多,地理位置又居中,无论是小辈们往这儿来请安还是老夫人闲暇时去别处逛逛,都十分方便。 这一点就比文国公府的白老夫人住的锦荣院儿强多了,锦荣院儿又偏又小,如何也当不起一府最长者居住。由此可见两家人对长辈的不同态度,也足以看出白兴言的混账程度。 院子里种着许多花草,不像是下人专门打理的,到像是主人家自己种着玩,零零散散,品种不一,侍候的手法也不是太好。 白蓁蓁跟她说:“外祖母从前身子很好,平日里就喜欢摆弄花草,还种了好些青菜,有时候清心院儿里开小灶,吃的都是外祖母自己种的菜。好好的人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老夫人的屋子通风很好,即使人在病中也没有像传统人家那样捂得严严实实,两边的窗子都开着,保证了空气的流通。虽然屋里也有淡淡的药味儿,但比起一般老人住的地方,空气实在已经算是清新了。 她款步上前,到了床榻边俯身施礼,“阿染来看外祖母了,给外祖母请安。” 白蓁蓁和白浩轩已经扑了上去,扑到老夫人身上不停地抹眼泪。 老夫人此时正躺着,见有人进来也想起身,却怎么都起不来。只能偏了头去看,却在看了白鹤染时,控制不住地流了眼泪。 红振海重叹了一声,“家母自从得了这个病就特别爱哭,一天中得有半天是在掉眼泪的。” 白鹤染直起身,这才仔细观察这位红家老夫人王氏。 老夫人不到六十,身子很瘦,却不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瘦,而是因为常年注重身材保养,这才没有像多数上了年纪的女人一样发福。 只是眼下因为有病在身,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口歪眼斜,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老夫人的右半边身子是不能动的,左半边到是没受太大影响,可以跟白蓁蓁挥手,还抬起来往白浩轩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只是老夫人看起来很想跟她说说话,却无奈身子不争气,只能不停地流眼泪。 白鹤染心里对这个病症基本已经有数了,她走上前坐在榻沿上,轻轻握住了老夫人的右手,柔声同对方说:“外祖母不必太担忧,病虽来得急,却也不过是上了年纪后常见的症状。” 听她如此说,红振海马上接了话:“对对,有不少家的老夫人老太爷都得过类似的病,可常见是常见,从前就没听说谁家治好过,就连夏神医出手,也只能是稍微缓解,无法根除。” 白鹤染点点头,又在老夫人的腕脉处按了一会儿,更确定了这是什么病。 脑血栓,在后世很常见的老年病。然而这种病在医疗发达的后世都无法根治,只能是在药物控制的同时,再由病人通过康复运动尽可能地让状态好转。可惜,多多少少都会有后遗症留下,真正完全恢复如初的少之又少,且还都是年纪较轻的患病者才有恢复的希望。 像白老夫人这个岁数,别说是古代,就是送到二十一世纪,也是没指望的。 “夏神医已经尽力了。”她告诉红家人,“导致老夫人生病,主要是其脑部动脉主干的血管发生了异变,有血栓形成,从而造成了脑供血不足,更严重的甚至是中断供血,又或者将某一处血管崩爆裂血栓就变成了脑出血,更加危险。” 她一边说一边将荷包里的金针拿了出来,“今日来时没想到外祖母病着,随身就只带了这几枚针。原本一个时辰就能结束的针阵如今只能拆分成两个阵法,时间加陪。不过这样也好,针阵进行过程中刚好可以抓药熬药,也不耽误事。” 她轻拍拍红老夫人,“外祖母放宽心,阿染在洛城三年有些奇遇,如今也能被人称一声神医了。您这个病症别人治不得,但我能治,不敢说立即药到病除,至少三日之后您就可以恢复得像从前一样,且同样的病不会再犯。” 红老夫人十分激动,一激动就又流起了眼泪。白鹤染知道爱哭是脑血栓病人的常见现象,也不多劝,只让红家人准备烧酒和烛台,用来为金针消毒。同时也着手写下一个方子,叫红家下人到国医堂去抓药。但也有特殊的吩咐:“药材抓来之后不要直接去煎,送到我这里。” 因行针布阵需要格外的专心,屋里人太多容易分神,也不利于空气流通。故而红振海带着红家人全都出了去,只留白蓁蓁和默语还有红府的一个丫鬟在屋里帮忙。 因布针阵需要病人坐立起来,红老夫人如今身子使不上力气,软得像面条一样,她只能让红家那个丫鬟和白蓁蓁都坐到床榻上,一起从身后将老夫人给撑住。 老夫人这才坐直了些,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白鹤染将蘸过高度烧酒,又用火烤过的金针,一根一根插入了她的头顶。 红老夫人是十分紧张的,针灸谁都扎过,但直接往天灵盖上扎,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那种随时都有可能被扎死的感觉在老夫人的心里不断地徘徊着,并不是信不着白鹤染,实在是这种施针方法让她产生了生理性的恐惧,止都止不住。 天灵盖上行针阵,疼痛是一定的,切还不能用麻醉的药物,必须保证行针位置感觉敏锐。她见老夫人实在哆嗦得厉害,只能跟白蓁蓁说:“陪外祖母说说话,说说以前有趣的事,或者记忆深刻的事。总之尽可能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要一心都想着头顶在扎针。”随后又跟红老夫人说:“外祖母不用担心,虽然疼了点,但阿染保证不会有任何危险。有个事您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我们家那位大小姐刺伤了嫡公主,一把匕首直接插入了嫡公主的后心,也是关乎性命的位置。宫里太医连同夏阳秋全都束手无策,最后也是我在嫡公主的心脉上行针布阵,方才救回公主一条性命。皇上皇后尚且放心将公主的性命交给我,外祖母还有何可担心的呢?听蓁蓁说说话吧,就当我是在为您按摩,不要想着是治病。” 她的开解很有效,特别是当红老夫人听说嫡公主都是她给治好的,心立马就放宽了。 白鹤染的两次针阵行得算是顺利,期间还将下人抓来的药材亲自过手了一遍,还亲自装进了药罐子里,这才命人拿下去煎。 两次针阵结束后,红老夫人原本不能动弹的右半身已经恢复了知觉,虽然还是有些麻,但已经能够抬手抬脚,甚至还能握住一只杯子了。 红家人大喜,用红振海的话来说,就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谢。 而白鹤染要的却不是感谢,她今日前来,一是为了药品生意的事感谢红家出手相助,二也是想跟红家谈谈,接下来有没有可能进一步合作。 人们回到前厅,她将这个意思跟红家三位老爷表达了。没想到那三人一听她说还要深度合作,竟激动得齐齐站了起来。 三人看着白鹤染,愣了好一会儿,之后互相看了看,又集体冲着她抱了拳,深深地行了个礼。红振海说:“我红家几代从商,人情里短弯弯绕绕都心知肚明。阿染你说是与红家合作,但是舅舅们知道,你这是在帮着红家。因为一旦你插手了红家的生意,或者红家在为你办事,朝廷对红家收缴就不得不延缓和暂停。你于红家有大恩,舅舅们在此给你行礼了。” 其它两位老爷也连连点头,对大哥的话都表示赞同。红家这么多年看着风光,实际上有多提心吊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一天醒来都有可能被抄家灭户,红家能存在多久,还得看朝廷的胃口有多大。但凡胃口小了,随时都有可能拿走红家赚来的一切。 但是若有白鹤染庇佑那就不一样了,十皇子未来的正妃,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的皇后,即便当今圣上将皇位传给九皇子,她也是未来皇上唯一的亲弟妹。红家跟着白鹤染一起做事,就相当于是在给朝廷做事,朝廷总不能自己人跟自己人过不去。 更何况……红振海心里还有一笔帐。听说白蓁蓁跟九殿下之间也有些意思,这件事还是白鹤染一手促使的,可见她们姐妹情深,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白蓁蓁原本就是半个红家人,如今白鹤染成了合作伙伴,这是双重保障,红家有希望了。 眼瞅着红家人激动又真诚的目光,白鹤染心里 第258章治穷才是根本 她将心里怀疑的事情暂时按压下来,只与红家人谈生意往来。 白鹤染说:“我的诊堂已经修整完毕,近几日就会开门问诊。由几位舅舅帮着我张罗药材的供应,阿染真是万分感激。如今想想,其实除了红家,我还真的信不过其它商人,更不想跟太陌生的人打交道。因为诊堂是以义诊为主,利润基本谈不上,能维持个收支平衡就不错了,甚至起初几个月肯定是要赔钱的。如果在药材的供应上再被人狠敲一笔,我实在是负担不起。不过红家要做这个买卖也得打算好了,指望这个赚钱是不靠谱的,最后的结局多半就是赔本赚吆喝,所以下面做事的人就一定要事先安抚好。” 她的意思很明白,虽然大老爷们不在意这点子钱,但下面办事的人却是很在意的。没有油水的生意最容易被人在中间动手脚,工人们会想尽办法从中扣出利润来自己留下。她不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必须提前把丑话说在前头。 红家人明白这个道理,三人坐了下来,由红振海乐呵呵地同她说:“这个是一定的,阿染你放心,咱们红家之所以这些年越来越红火,除了朝廷那部份因素之外,全赖于红家上上下下一条心。不管是家里管事的主子们,还是下面跑商的伙计们,有劲儿都往一处使,好的坏的都一起享受一起承担。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亏本的买卖也没少做,却没发生过一例自家人挖自家人墙角的事。阿染你就放一百个心,虽然生意上没赚头,但给下人的工钱一分都不会少,绝对不会生出事端来。” 白鹤染点点头,红振海的话很富有感染力,听着他说话仿佛就能看到红家伙计穿梭忙碌的样子。她很喜欢这种气氛,就像在皇宫里接触君家人那般,让她能感受到家庭的氛围。而不是如文国公府那般,冰冰冷冷,各怀鬼胎。 红振海的贵妾罗氏带着几个丫鬟端着点心走了进来,将点心悉数放到白鹤染身边的桌上,笑得温和良善,“别光顾着说话,饭菜还在预备着,阿染先吃几块儿点心掂掂肚子。” 因为给老夫人治了个病,这会儿她还真是有些饿了,于是也没客气,抓起一块儿点心放入口中。点心带着淡淡的花香,十分可口,她笑着跟罗氏说:“谢谢,真好吃。” 罗氏很高兴,“好吃就多吃一些,我再去给你做,走时都带上。”罗氏看着白鹤染,眼里掩饰不住的喜欢,简直眼珠子都舍不得错开。她虽是妾,但红振海重情重义,这些年也没娶正妻,这个家一直都是她跟另外两位老爷的夫人一起给管着的,因为心肠好,头脑机灵,办事也妥帖,所以红家并没有人因为身份瞧不起她。 只是罗氏心里有愧,就因为嫁进红家这么些年了,却一直都没能给老爷生下个孩子,这简直都成了她的一块儿心病。 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是喜欢什么,罗氏一看着小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小至白浩轩,大至白鹤染,哪个她都相中了,哪个都想拐回来当亲生的养。可惜,却也知道没那个福份。 眼瞅着罗氏看白鹤染的眼神儿越来越不对劲,红振海急了,“阿染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不能收敛点儿?你再把孩子给吓着,以后不来了可怎么办?口水都流出来了,你是想吃人啊?赶紧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跟这儿捣乱了。女人真是麻烦!” 罗氏不甘心地走了,临走还叮嘱白鹤染:“别听你舅舅的,我不吃人,你常来,啊!” 白鹤染一脸无奈,随即眼珠一转,开口问红振海:“大舅舅这么喜欢小孩子,不如阿染给你配副药,你吃吃看?”她一早就看出来,孩子生不出的问题根源在红振海这里,别人治不好的毛病她却不在话下,都不用行针,几副药吃下去立马病除。 红振海冷不丁听这么个话也是好一阵激动,可激动过后却摆了摆手,“孩子,你的好意舅舅心领了,不过这病就不用治了。我都这个岁数了,再生孩子都能当孙子养,孩子长大了我头发胡子都白了,看着不好看。”他说得十分感慨,“我以前就想着,等我没了,就把这份家业给咱们轩儿,让他跟着他表哥红飞一起把这份家业给撑下去。可是那也不现实,轩儿是国公爷的少爷,身份尊贵着。士农工商,最后才是商,我总不能把好好的仕家子弟给拖到商门里头来。再说……”他顿了顿,“红家有没有今后,还都不一定呢!” 红家是有后台的,人人都知红家有一个强大的后台,就连白兴言都明白只凭他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把红家帮成首富,否则他自己去当个首富好不好? 只是谁都不知道红家的后台究竟是什么人,红家人也只是听人提起时表示默许,却从来不说出真相。外人都觉得是红家故意装神秘卖关子,但实际上只有红家自己人知道,所谓的后台,其实就是朝廷。朝廷看中他们家人经商的头脑,所以能帮的时候就暗里帮一把,让红家的生意越做越顺,财富越累越多,直到什么时候朝廷觉得差不多了、或者朝廷有需要了,就一次性提走,红家的使命便至此终结。 这也是红振海不愿意留后人的原因,他实在是害怕,怕有那么一天到来,连累了孩子。 白鹤染也不劝他,只是对他说:“六十岁之前,大舅舅什么时候改主意了什么时候同我说就行,咱们还是继续说医馆的事。”她心里也有一番打算,只是还不太成熟,于是挑着想到的说了出来,“只开医馆义诊,实际上治标不治本。穷人还是穷,除了一辈子指望义诊来治伤活命之外,也再没别的法子。光是他们自己穷还不要紧,最要命的是下一代也同样没有出路。我的医馆可以一直开下去,却不愿看到救活的人将来有一天再带着他的孩子也来我这里,更不希望看到他的孩子长大以后自己走进医馆的门。” 三老爷红振河听懂了她的意思,“阿染是想说,治病只治一时,治穷方才是根本?” 她点了点头,“三舅舅说得没错,否则这样的医馆开到天长地久也没有个头,反而会让穷人们产生依赖,因为没银子也可以看病,所以更加不去为自己的生活谋出路。”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我主要还是心疼那些孩子,不希望他们再走上一辈的老路。” 二老爷红振江想了想,起了个主意:“不如由红家牵头,捐建一所学堂如何?学问也教,还教医术,让那些穷人家的孩子都来学堂学本事。愿意学医最好,实在不愿学医的,还可以学学经商,大不了以后到红家来跑商嘛!” 白鹤染眼睛一亮,这到是一个绝佳的主意,她从前也曾想过类似的计划,但不是捐建学堂,而是想着给新医馆的坐诊大夫上上课,将自己的医理和常用针法有选择地传授下去,以确保新医馆的大夫在医术上能拔个头筹,也算是打响她的名号。 凡事总靠着男人不行,她必须得建立自己的势力和关系网络,不图跟君慕凛旗鼓相当,至少也要在伯仲之间,如此才不会让人一提起她白鹤染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尊王妃。她有自己的名字,绝不能在古代时空中将名字给丢了,只依靠着男人,成为一个要被保护的弱女子。 她琢磨了一会儿,才又道:“二舅舅这个主意甚妙,我原本也想授业讲些医理,以此来提高新医馆的医者水平,如果有了学堂到是一下子全都解决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十分靠谱的事情,脑中灵光频闪,很快就理出了一些头绪来:“穷人家的孩子来求学,四书五经自是必修课业,除此之外再开医课、商课、武课,文武医商统一授业一段时日之后便可以让学子们自己选择,对哪个更感兴趣,从此便重点学习。” 红振海被她这个想法带得起了兴致,也跟着道:“药材生意要做起来,自家没有几座药山是不行的。不如就由我红家出资,在京郊买下几座山头种药,有了药山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开山种植,那些整日打零工没个固定收成的穷人们就可以到药山去做活。药山是常年都要种植采摘的,所以他们可以当成一份固定的活计来做,我们红家也会做好保障,只要加入药山的,以后就都算我们红家的商人,一切例银发放都跟红家下人同样的标准。” 红振江为他补充:“男人到药山做活,孩子在学堂念书,女人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一起到药山这边来。药山需要大量的男人做活,就也需要大量的女人洗衣烧饭,与其我们再到外面去请人回来,不如就让这些男人的媳妇儿跟过来,互相还有个照顾应。” 红振河也道:“没错,孩子上学堂肯定是要住下的,所以学堂那边就也需要人手。我建议在学堂开菜园子,教孩子们自己种菜,小来小去的事还是要自给自足。至于其它比如打扫、烧饭、洗衣这样的活,同样由他们的家人来做。” 白鹤染也是越听越兴奋,一时间脑子里冒出了很多想法来。可也有最关键的一点,她问——“学堂选在哪里呢?地方又不能太小,离京还不能太远,现盖一个来不及吧?” 红振海大手一挥:“用不着,我想到了一个现成的地方——” 第259章活该你红家是首富 红振海这个现成的地方选得极妙,竟选在了那彭家大宅。 他说:“彭家就显摆,一个不入流的小富门弟,竟把宅子建得比王府还气派。我曾去过一次,里头有咱们红府两个那么大,有园子有湖的,不但能种花种菜,还能养鱼。如果把那里改建成学堂,就可以在大湖里多养些鱼,平时给孩子们改善伙食。园子都改成菜地,自己种自己吃,省得总靠捐助的银子来养活。另外因为地方太大,那彭家后院儿有很大一部份都是荒废着的,不如就改成猪圈马厩,再盖些鸡棚,猪和鸡鸭用来吃,马是给孩子们骑的,不是有武学课么,总得学到骑马。” 红振江跟着道:“大哥这个主意好,咱们再使把劲儿,那彭家最多也就三五日光景就能倒台了。到时候赔个底朝天,宅子肯定是要贱卖的,红家给收了就完了。” 红振河气得直拍桌子,“二哥你是不是傻?彭家欠咱们钱呢!去年说生意周转不灵,从咱们这儿借了二百万两到现在也没还,有几单生意也没结帐,这不就正好用那宅子抵么。” 红振海连连点头,“对对,那破宅子咱们愿意收就不错了,不用他们再找点儿钱就不错了,彭家自然是乐不得的用宅子抵债。” 白鹤染听得眼睛都直了,怪不得人们常说红家个个都是生意精,就连守门的小厮都会算帐。瞧瞧这一桩桩一件件给安排的,简直细腻又到位。光是学堂的规划上,就想得比她还要细。还有药山的开发种植,以及人手方面的安排,这绝对是顶尖生意人能想出的主意来。 不但自己的生意有了着落,还给京都穷苦百姓解决了就业问题。 历朝历代什么人最爱起义造反?除了皇子王爷这种皇家内部的篡位之外,最多的就是穷人起义。因为他们太穷了,活不下去了,与其有今天没明天的赖活着,不如豁出去打一仗,万一最后成功了,那就是翻身做主。 所以每一任皇帝都要对穷苦百姓重点安抚,并且暗中也严防死守。 但哪个时代都一样,穷人总比富人多,别说整个东秦,就是上都城里的穷人朝廷都救济不过来。最多是能给他们规划到城北统一的地方住着,他们要是能干些活计,也不用交赋税,甚至入冬了还会发放些棉衣,这就是朝廷能给的最好的待遇了。 可是,治标不治本,随着穷人成婚生子,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人口越来越多。因为最初就规划到了城北,所以城北的地价最低,物价最便宜,以至于没有钱的人就都跑到城北来生活。年复一年地,上都城北部就成了一个贫民集中地。 一代穷,代代都穷,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们从根本上进行改变,就永远走不出贫穷的怪圈。 白鹤染看着红家三位老爷,心中万般感慨,她告诉他们:“其实红家根本不需要我来救,你们自己就能救得万事太平。你们可知,如此大的一番动作,对于朝廷来说是多大的助力?我会通过十殿下向朝廷表达红家愿意为国分担、为百姓造福的意愿,相信朝廷也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同时也能明白,红家一心向国的决心。” 红家三位心情十分澎湃,白鹤染如此说,就相当于是要替红家在皇上面前说话了。有十殿下从中调和,哪还能有办不成的事。这样一来,红家的根基也稳了,家业也能保住了,还能博个好名声,弄好了便是流芳百世。 红振海冲着白鹤染深施一礼,诚恳地道:“阿染放心,舅舅们绝不会让你为难,不管今日还是往后,都不会让你难做,不会给你丢脸。还有,今后你不管做什么,都放心大胆的去做,舅舅们别的帮不上,银子肯定管够,。” 红振江也道:“没错,阿染你就把红家当自己家,咱们就是你的亲舅舅,你说怎么干咱们就跟着你怎么干,做你和十殿下最强有力的后盾。” 红振河听得各种兴奋,摩拳擦掌,“这往后咱们要有个外甥女是王妃了,想想都让人高兴啊!阿染啊,你说,蓁蓁跟那位九殿下有戏没?我可是听说昨日蓁蓁受伤,九殿下为了给蓁蓁报仇,将那郭家的大小姐给活活清蒸了。” 一说起这个事儿,红家人的情绪就比较复杂。用红振海的话说:“原本想打上门去跟郭家讨个公道的,但听说十殿下狮子大开口,直接要走了郭家一半的兵权,当时就觉得红家真别跟着掺合了,跟十殿下这个战斗力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更何况,蓁蓁这一受伤,九殿下那头似乎也被刺激了,我们合计着再观察观察,万一九殿下被这么一刺激,主动了呢?” 白鹤染觉得这三位舅舅的脑洞开得实在不小,不过细合计起来到也的确是这么回事。那九阎王在这方面完全不开窍,看着都让人着急。不过经过昨日一事,她到也觉得似乎不开窍的人也有了那么一丝松动,至少他看白蓁蓁时的眼神是与众不同的。 于是她对红家三位点了点头,“戏肯定是有,但还是得看机缘。不过眼下形势发展良好,照这么发展下去,阿染要恭喜三位舅舅,要有两位外甥女做王妃了。” 红家三位哈哈大笑,就在这笑声中,下人传话宴席落成,于是众人移步花厅,与早一步就座的白蓁蓁等人汇合,开始吃这顿很有红家风格的家宴。 席间,白蓁蓁告诉她:“红家主子跟下人关系都很融洽,今儿要不是咱们来了,往常舅舅们都是跟自己的近侍一桌用膳的。舅母们也会让丫鬟同桌,主子吃什么下人吃什么,很是随意。大舅舅说这是红家几辈传下来的规矩,人家为咱们做事,咱们就得把人家当自己的家人看,不能总想着对方是奴才,活该为主子效力。得知道感恩,就因为有人家勤勤恳恳的劳动,才能让红家人踏踏实实的做生意,平静富足的生活。这样也能让下人有家的感觉,谁都不会坑自己的家,谁都会对家好,如此才能主仆同心,一起让日子过得更加蒸蒸日上。” 白鹤染觉得红家这个理念真好,从道义上摒除了阶级的概念,让仆人有归属感,从而更加尽心尽力为这个家族服务。这才是一个成功领导者的风范,这才是一个真正当家人的头脑。 如此可见,红家的成功也不全是仰仗朝廷在背后明里暗里的推动,他们自己的情商之高也是关键。达到今日成就,两者缺一不可。 一顿饭,宾主尽欢,白鹤染也决定饭后就往新医馆那边走一趟,前些日子就听下人说起那头修建得差不多了,眼下意外突发事件都已经忙完,也是时候顾顾她自己的摊子了。 离开红家时,红振海独自一人跟到马车前,悄声问了白鹤染一个问题:“阿染,之前在前厅那会儿见你像是有所思,可是朝廷那边有什么顾忌?你跟舅舅透个底,舅舅心里也好有个数,往后应该怎么做才能更让朝廷放心?” 她愣了愣,方才想起之前合计的一桩事情来,但却跟红家与朝廷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她告诉红振海:“大舅舅多虑了。实不相瞒,红家的事十殿下也曾与我提起过,所以我能交给大舅舅的底就是,只要你们一心为民,做的事都是为朝廷分忧,朝廷就绝对不会动红家。又或者说,我们联手做事,十殿下保你红家一世富贵。” 红振海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阿染,舅舅就知道没白疼你。”一边说一边又掏出一把银票往她手里塞,“都拿着,学堂和医馆还有药山那头不用你管,舅舅们都给你办妥妥的。你自己多留些银子,置办几件好看衣裳和首饰,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能总这么素气。” 他说话时,目光瞄了一眼白鹤染头上的发簪,嘴角抽了抽,“千年寒冰做成簪子,十殿下真是大手笔,可见他对阿染你是有多上心,舅舅真为你高兴。”他笑得真诚,“舅舅是真心为你高兴,跟咱们的生意无关,跟红家家运也无关。就算你帮不上红家,就算红家明日就要倒了,舅舅还是希望你们几个孩子都能有个好归宿。舅舅这辈子没有儿孙命,也就看着你们的时候才能乐呵乐呵。” 红振海的话听得她心里暖洋洋的,这种被亲情包围着的感觉,她前世今生都无限渴求。好在上天垂怜,这辈子虽然也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总体来说还是好过前世太多,她该知足。 “谢谢大舅舅,阿染都明白。舅舅待我如亲外甥女,我也视舅舅为亲舅舅,所以红家就也是我的家,我希望这个家族长存,能让我的背后能够有个妥帖的依靠。至于我先前在前厅琢磨的事情……”她面色沉了下来,凑上前压低了声音说:“外祖母的病是人为所致,留意清心院儿,莫要再让人钻了空子。” 红振海一下就愣住了…… 第260章三皇子,君慕易 直到白鹤染的马车走远,红振海依然站在原地,良久方才转过身回了红府。 红家这些年对下人恩威并施,一直成效十分不错,且平日里也是严防死守,家宅一直安宁。却没想到,居然还是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这让红振海的心又惊又凉。 从红家离开,白鹤染让车夫直接往城西的昭合大街去,她要去看看她的医馆。 这一趟其实早就应该来,只是自上次义诊之后,事情一件又一件,接二连三地发生,让她几乎不得空闲。新医馆那头都是迎春和默语抽空去看看,君慕凛也派了人去监管,夏阳秋也帮忙盯着,这才没出差子。 她在想,待医馆建成,一切都平稳下来之后,也该对帮助过她的这些人有所表示。人脉关系是需要维护的,只索取不付出就很难长久的维持,早晚有一天会分崩瓦解。 她提醒默语:“帮我记一笔帐,这段日子所有给予过我们帮助的人,都用心记下来,或者干脆写在本子上。人情得还,还要有所往来。” 结果人家默语比她靠谱:“小姐放心吧,这些事情奴婢一直在做,不但一些大人物都记录下来,包括那些在义诊时出了大笔银子的人家也都记着呢!还有新医馆那头在帮忙建设的人,从领头的到工匠全部都写下了名字。小姐以后要还人情,都有根有据。” 白鹤染点点头,感慨地拍拍默语的肩膀,“叶氏当初没有重用你真是她的损失,就凭你这份细心,完全是可以做大事的人啊!” 默语有些脸红,“这些都是迎春姐提点的,奴婢从小只会练武,对这些事情简直一窍不通,还好迎春姐心细,也懂得多,教会了奴婢很多东西。” 白鹤染再度感慨,“迎春也是个妙人啊!” 边上,白蓁蓁开始教训小娥:“你看看,人家文武双全,你就不能学着点儿?” 小娥一脸委屈,“管家算帐这样的事奴婢也会啊!就是不会武功,小姐要是真需要的话,要不奴婢就跟默语姐学学?” 白蓁蓁拍了下小娥的脑袋,“你学?你家小姐我都还没轮得上学呢,哪有你学的份儿?得了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小丫鬟吧,习武这种事,等你学成了你家小姐我还不得老了啊!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你们。” 小娥更委屈了,“那奴婢也不是一无事处的那种啊!小姐您哪次打架斗殴奴婢没跟着一起往上冲?再不济不也在边上帮着吆喝了嘛!就为这事,红姨娘不知道埋怨过奴婢多少回。” 白浩轩听着她俩的对话,一脸郑重地对他姐姐说:“你的脾气是该改一改,不能总这么任性下去。现在有红家惯着你给你撑腰,就算是父亲也不能把你上怎么样。可早晚有一天你是要出嫁的,万一到了婆家还是不改本性,那肯定是要吃亏的。” 这话把白鹤染都给听笑了,这个小弟弟跟个小大人似的,这样的话说起来还挺萌哈。 白蓁蓁姐弟二人打闹到一处,马车里欢欢乐乐的,人的心情也跟着更好起来。 只是突然间,拉车的马匹传来一声嘶鸣,随即马车猛然停住,惯性差点儿让玩闹的白蓁蓁姐弟飞出车外去。 白鹤染起身拦了一把,同时沉声问向车外:“出了什么事?” 赶车的是白府的下人,这会儿舌头有点儿打哆嗦:“二,二小姐,我们被,被拦住了。” 默语起身就去掀车帘子:“光天化日的,什么人赶当街拦车?”说话间,人已经走出车厢,白鹤染听到她发出一声轻“咦”,然后扬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这条街道不窄,别说您只是骑马,就算同样坐着马车也足够过得去,为何偏偏将我们拦下?这是文国公府二小姐的马车,阁下若是无事就请让开,我们还要赶路。” 车外传来一声冷哼,“文国公府二小姐?本王拦的就是你们这位二小姐!” 此言一出,车厢外默语赶紧跪下,“不知是哪位王爷,奴婢有眼不识,还望殿下恕罪。” 原来竟是位皇子。白鹤染冲着白蓁蓁几人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出去,自己则站了起来走出车厢,目光向正前方迎了过去。 东秦共有皇子十位,其中八皇子已经不在了,还剩下九位。这九位中还有一半多是她见过的,那剩下的几位…… 她冲着前方俯身行礼:“臣女白鹤染,见过三殿下。”这人比二皇子年轻,比四皇子年长,肯定就是三皇子无疑了。三皇子叫什么来着……哦对,君慕易,平王殿下,君慕易。 白鹤染猜对了,来人正是三皇子。此时他也递过目光打量起面前这位女子,别的没注意,到是一眼就看见她发间带着的千年寒冰,不由得一声怒哼:“国宝都戴到了头上,老十对你到是上心。想来你这女子也是有几分手段,竟能把那软硬不吃的老十给耍得团团转,本王到真要问问你是用了何方魅惑之术,迷了我皇家之人。” 白鹤染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直起了身。 君慕易身边的随从大怒,“大胆!三殿下未曾叫你起身,谁给你的胆子起来?” 白鹤染扯扯嘴角,懒得理一个狐假虎威的奴才,只对那三皇子说:“三殿下摆明了是来找茬儿的,即便我今日礼数做全了,您也还是要与我为难,那我又为何还要辛苦自己?虱子多了不怕咬,您连魅惑皇子的罪名都给我安上了,我还差一个不敬之罪么?” “你——”那随从又要骂人,却被三皇子拦了下来。 “果然如传闻所说,伶牙俐齿。白鹤染,拜老十所赐,本王丢了一座玉矿。” 白鹤染眨眨眼,笑着道:“殿下您真是太客气了,我不过一个文国公府的二小姐,就算将来嫁入尊王府,也只是您的弟妹。您家里多了什么少了什么,用不着跟我汇报。” 噗嗤!马车里传来憋不住的一声笑,是白蓁蓁无疑了。 三皇子的随从立即又大喝一声:“放肆!车里是什么人?”说完,又看看自家主子,见主子没拦,立即打马上前,马鞭一扬,奔着车厢就甩了过来。 白鹤染的脸色不好看了,一抬手,将那甩过来的马鞭紧紧握住,却不看那扬鞭之人,只问对面的三皇子:“请问我是哪里得罪了三殿下?竟让您当街拦马责骂,现在还要挥鞭抽人?”这话说完,她也紧跟着又有了动作。也不见她多用力,看上去只是手臂轻微一动,竟是拉动马鞭、连同那执鞭之人一起给扯下了马,扑通一声摔到地上。 那人都摔愣了,他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事实上但凡遭遇这种事,他完全可以在白鹤染扯鞭子的同时直接松手,将马鞭弃了不要,也不至于整个人都被扯下马这样丢人。 可他刚刚就是连这样的反应都来不急,也或许是不认为一个十几岁瘦了巴叽的小姑娘能有拉他下马的力气,另一个也是白鹤染根本就没给他松手的机会。这一拉一拽几乎没有过程,当他反应过来时,人都已经在地上趴着了。 三皇子的脸色阴沉极了,白鹤染分析着,这要不是在大街上,怕是这位皇子当场就得跟她翻脸,直接动手开打了吧? “你,真是好样的。”三皇子整个人都改变了气场,变成十分危险。那一双剑眉几乎倒立起来,一脸的凶相,就像一头来自远古的恶兽,随时都有可能飞扑过来将人类吃掉。 白鹤染却并不畏惧,依然迎着这股怒气稳稳地站立着。她目光中迸射出的犀利与对面的凶猛就在空气中数次撞击,就好像最锋利的矛去刺最坚固的盾,几番交锋难分胜负。 她心下有了数,这位三皇子是名武夫,练的却不是君慕凛那种刁钻精妙的功夫,而是以力量和爆发性为切入点着重培养,方才能养出这般气势来。 这样气势的武夫若放在战场上,都不用他亲自出马大杀四方,光是自身散出的气场都足够敌军胆战心惊,仗未打就已经输了三成。 只可惜,他不将优势发挥在战场,却用来参与到京中贵族的勾心斗角中来。从府尹衙门带走白浩轩,不管是为白兴言还是为叶家又或是为郭家,这个皇子都已经站到了与她对立的一面,将来势必成为个麻烦。 她心头思索着,与此同时,那三皇子也同样在思量着她。 白鹤染带给他的震撼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即便当初老九老十学艺归来,两人一身绝顶武功如天神临世,他都没有这般震惊过。即便是当年老四不出十个回合就让他成为手下败将,他也没有如此震撼过。 可是面对白鹤染,他却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那种危机在提醒着他,不要跟这个女子作对,绝无好处。 然而,他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已经做下的选择,和已经打下的部署,都让他只能在选定的这条路上继续前进,没有退路,也没有叉路。 “白鹤染。”他收回周身气势,整个人显得平和了几分。只是看向白眼染的目光,却又多了几分绝决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