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异能王妃》 第1章叛逆 “轰隆——” 黑压压的天空传来一声闷响,银亮的闪电削透一层层乌云,将这半壁京都照得通亮。皇宫南角一座冷清残破的宫殿,在这雨夜本不该有人打扰,可此时却意外的灯火通明。 “妹妹,趁着本宫还肯叫你一声妹妹,你还是识趣一些,乖乖将藏宝图交出来吧。” 宫殿之内,一行人将两个瘦小的人团团围住,领头一个身穿华服,头上的九珠凤冠昭示着她皇后的贵重身份。她身后跟着的人也是一身华服,容色艳丽,只是凤眸中饱含幸灾乐祸和强烈的妒忌,让她的面容丑陋而扭曲。 傅容月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她们,这是她的姐姐、如今贵为皇后的傅家嫡女傅容芩,傅容芩身后跟着的人是她的嫡妹、如今的赵王妃傅容慧。 呸,什么嫡女,不过都是一窝狼心狗肺之徒罢了! 傅容月眼中陡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可她很快压住了,努力让自己用最淡然的语气说:“我没有藏宝图。” 说话间,更是下意识的搂紧了怀里的人儿。 “没有?”傅容芩的声音蓦然变得尖刻起来:“那个老东西死的时候,明明跟下人说过,藏宝图就在你手里。傅容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本宫仔仔细细的搜她的身,一根头发丝也不许放过!” 她一声令下,立即有侍女上前来,在傅容月的屋子里四处乱翻。 更有两个婢女二话不说,一把将傅容月怀里的人儿扯了出去,嫌弃一般的一下扔在了地上:“一团死尸,也抱得那么紧,晦气!” 婢女跨前一步,不偏不倚,正踩在那一团小被子上。 傅容月的眸子猛地一缩,本就千疮百孔的心顿时被人生生拧了一个重手,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狠狠的将婢女推了开去。她大步上前,将地上散落出来的小小身躯重新抱了回去,搂在怀中,双眸血红像要吃人一样:“滚开,不准碰我的锦儿!” “什么锦儿!不过是一个杂种罢了!陛下亲手捏死了他,也算是给他面子!”傅容芩冷冷一笑:“你莫非到现在还天真的以为,这杂种还活着吧?” 这话无疑是在傅容月的心上再扎一刀,前天的一切又浮现在眼前…… “陛下,臣妾求您,放过梅家吧,他们是被冤枉的!”她披头散发,脱簪待罪,跪在光明殿上不断的磕头,泪眼滂沱中,饱含祈求的双眸紧紧的锁着高高在上的帝王魏明钰——那人是她的夫君,曾在她家门口跪地求娶,当着天下百姓指天发誓,此生只爱她一人,绝不反悔! “臣妾?”魏明钰抬起眼来,眉目间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冷酷,他问身后的内监:“朕不是传旨昭示六宫,废傅氏皇后之位,贬为庶人了吗?” 废后,贬为庶人! 她恍然抬眼,吃惊之下,连眼泪都暂且忘了,喃喃自语:“陛下……你要废了我?” “梅家谋反,妄图弑君篡逆,你作为中宫皇后,事先得知了消息却不告知于朕,说你不是梅家的同党,你以为朕信吗?”魏明钰冷哼。 傅容月大急,膝行几步上前,正要开口,便听魏明钰又是重重的呵斥了一声:“再则,梅家叛逆已成事实,昨日便已在午门外满门抄斩,可你到现在还在质疑朕的决定,口口声声为叛逆说情。傅氏,朕岂容你放肆?” 他猛地一拍案牍,巨响震动,也震碎了傅容月的心。 昨日,满门抄斩…… 傅容月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是她晚了吗? 比她生父更疼爱她的干爹,永远温和儒雅、对她好看的笑着的阮仪哥哥,调皮捣蛋的清谷弟弟,还有直脾气的阑珊姐姐,梅家那些亲人一样的奴仆们,再也回不来了吗?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凭着一封真假莫变的告密信,凭着几个低等下人含混不清的供词,凭着不到一天走过场都走不完的审判,梅家就真的成了叛党谋逆,坐实了这滔天大罪了吗? 她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陌生中更带来几分彻骨的寒意,她不蠢,恍然间便明白了几分。 梅家是绝不会叛逆的,魏明钰容不下梅家,正如前朝那些容不下功臣的君主一样,不过是忌惮罢了。 飞鸟尽,良弓藏…… 那她呢?她是什么? 她嘴角扯出一抹凄然苦笑,她不过是那投石问路的棋子罢了! 因母亲与梅家牵扯不开的关系,自打她回京,便被梅家认作了干女儿。天下谁人不知,“得了傅家女,便得梅家情”,而得了梅家的情,对他们这些皇子而言,就是如虎添翼。梅家作为大魏最大的氏族,必定会倾尽全力辅佐他登上帝位。 就在她这一发呆间,婢女梅琳抱着锦儿等在外殿,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吓,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哭什么哭?朕还没死,就算是要死,也轮不上这来路不明的野种哭丧!”魏明钰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非但没有像从前一样心软上前轻声细语的哄孩子,反而眉目阴沉,漫过一丝杀气。 来路不明?野种? 傅容月豁然抬头,唇上的血色悄无声息的褪去,唇瓣颤动,好半天才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陛……陛下,你胡说什么?” “难道陛下还说错了不成?”光明殿巨大的屏风后,这时奕奕然的走出一个女人,唇角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意,扫过她的目光却格外狠辣,语气更是愤然:“梅阮仪自己都招了,说那是他跟你的私生子,你又何苦再瞒着陛下?妹妹难道还嫌陛下头上的帽子还没被你染得更绿?妹妹,姐姐真是瞎了眼,没及早看出你跟那梅阮仪的j情,眼睁睁看你辜负了陛下对你的一往情深!” “我没有……没有!我跟阮仪哥是清白的!”傅容月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傅容芩体贴的走到魏明钰身边,轻柔的帮他捏肩膀。 不等魏明钰说话,傅容芩便嘲讽的一笑:“一口一个阮仪哥,叫得那么亲热,说你们之间没有苟且,谁信呐?陛下,你信吗?” 魏明钰扭头回以一笑,再转头面对她时,又变成了深深的厌恶:“朕可怜你毁了容貌,又是不洁之身,无人问津,才勉强娶你为妻。你倒好,竟生生给朕弄出个野种来,让全天下都来看朕的笑话!” 可怜……不洁之身……勉强娶你为妻…… 这些词语像砖块一样狠狠砸在傅容月的心头,她面色苍白,整个人如同微风中的白纸一般摇摇欲坠,只得用力握紧拳头,勉力支撑着不到下去。 她的锦儿还在外殿一个劲儿的哭,她的心也跟着这哭声被人勒得紧紧的,有心让梅琳抱着孩子走开,别触了魏明钰的霉头,可还没张嘴,就听见魏明钰冷漠的命令道:“把那孩子抱上来。” 内监立即快步出去,不多时,便听见殿外梅琳急切的喊:“你干什么!小心些,弄疼殿下了!” 锦儿哭得更大声了些,仿佛在向傅容月哭诉他的痛苦,可比他更疼的却是梅琳的一声惨叫,“啊——”随即,这声音飞快的咽了下去。 傅容月的心立即提了起来,一股不详的预感蔓延开来。 内监抱着锦儿进殿,将孩子交到魏明钰手上,嘴角极为不齿的扯开:“陛下,那婢女胆大妄为,竟想抗旨。跟奴才推攘间,不小心撞在侍卫的刀口上,死了……” “贱婢而已,死了就死了吧。”傅容芩淡淡一笑,挑衅的看向傅容月。 梅琳死了! 傅容月顿觉天旋地转,抬起的眼全无光泽,只剩下一团黑黢黢的光泽。梅琳是她的丫头,对她而言,梅琳意味着什么,魏明钰比什么都清楚。可现在,他竟放任内监杀了梅琳!什么推攘间不小心撞在刀口上,她一个字也不信! 傅容月霍地站了起来,抬手指向那内监,几乎咬碎了银牙:“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内监哼了一声,没说话。 魏明钰抬起的眼眯成一条缝,专注的看着怀中的孩子,忽然对身后的傅容芩说:“梅阮仪到死还挂念着这个孩子,朕跟他也算是半个兄弟,不如成全了他?” “陛下大仁大义,如此甚好!”傅容芩福了福身,笑道。 傅容月浑身抖成一团:“你……你要干什么?” 魏明钰不答,只是慢慢将手掌移到了襁褓中的孩子的脖子上。傅容月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那许多,几乎是冲上去,想从魏明钰的手里夺下孩子。可是已经晚了,耳边只听得一声清浅的咔嚓声,孩子的哭声顿时消弭无形…… 后来的事情,傅容月怎么也想不清楚了。 模糊的记得自己疯了一样的从魏明钰的怀里夺过孩子,孩子好乖,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她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耳边听得魏明钰说了什么“藏宝图”,自己便被人架了起来,等再清醒时,已是在这冷宫之中了。 而傅容芩,已是皇后的傅容芩今日来这里,便是为了魏明钰心心念念的、传说中的藏宝图了。 第2章死不瞑目 当年高祖一统天下,收南楚、并北燕,将西赵作为附属国,改国号为大魏,开创了宏伟祖业。高祖一生唯娶一商女慕氏,元后慕氏乃是传奇墨门的矩子令,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早已亡国几百年的赵国皇族留下的巨大宝藏,本打算以此助高祖一统,然而天命使然,最终并未用上那宝藏。此后大魏年年兴盛,这宝藏便一代代的搁置下来。 能寻得这宝藏的藏宝图本是珍藏宫中,没想到到了熙帝年间,竟被江湖大盗偷出了宫去。藏宝图辗转流落,最终落入了梅家的手中。 当然,这是传言,是否真是这样,外人却不得而知。 但显然,魏明钰和傅容芩都深信不疑,梅家定是被他们翻了个遍,却没找到,便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他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之所以还留着她,便是为了这藏宝图! 傅容月闭了闭眼,心如死灰,只抱紧了怀中锦儿的尸身一言不发。 “姐姐,看样子,那藏宝图真的在她身上。”一直紧跟着傅容芩的傅容慧这时忽然插嘴,扭曲着的俏脸上流露出无尽的憎恶,要不是这个傅容月,她怎么可能嫁不成自己的心上人,反而被嫁给了暴虐的赵王?这一切,都是傅容月造成的! 一个丑女,凭什么就能牢牢的占据着梅阮仪的心,让梅阮仪对美貌的她视若无睹? 她一边笑着一边打量着傅容月,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她既然不肯说,也别怪咱们用些手段啦。姐姐,虽说她长得丑,可我听说这宫里宫外的很多男人,却还是想她想得紧呢!” “说得有道理。”傅容芩一愣,随机明白过来,也笑了起来。 傅容月左脸颊上天生就带了青绿色的胎记,像藤蔓一样爬了半张脸,丑自然是极丑,可细细看去,她的五官却让人忍不住妒忌。 她便不止一次的听侍卫们夸赞傅容月,说她要是没有那些胎记,当真无愧是大魏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 就凭那丑陋的面容,如何比得上她傅容芩的千娇百媚? 每每听到这些,傅容芩就恨得厉害,傅容慧的提议正中她的下怀,她冷冷一笑,命令身边的丫头:“去叫些侍卫来。” “不用啦。”傅容慧诡异的笑了:“妹妹入宫来便想着姐姐兴许用得着,已从宫外招了合适的人来,就在外围候旨。” 一看到傅容慧宣进来的人,傅容月便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傅容慧指着那些形容丑陋、面容猥琐的男人笑着对傅容芩说:“傅容月这种贱蹄子,找侍卫也是抬举了她。依妹妹所见,她只配跟她一样卑贱的人。姐姐,这些不是乞丐,就是地痞,是不是跟她格外相配?” 傅容芩眉目间闪过浓浓的厌弃,陛下都没找到藏宝图,她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能找到不过想着要是找到了就是奇功一件,顺便来看看这个贱婢的下场,顺顺心意。 傅容慧的话深得她的心,她看向傅容月,见她怕得连连往后缩,更是得意:“也罢,就依你的意思吧。” “姐姐,这女人凶悍,又是山野丫头,力气可大了。不如锁了她的双脚,再喂她些药,死了活的反正也无所谓。”傅容慧阴险的笑着,让婢女端上了一碗黑色的药汁,强行灌给了傅容月。 那药一入口,傅容月顿觉胃里一阵搅动,几欲呕吐,伏在地上提不起一点力气。 婢女们纷纷褪去,傅容芩走到傅容月身边,迫她抬起眼来看向自己:“你要是现在改变主意,将那藏宝图的下落告诉我,我或许还能饶你……” 可是,傅容月哪里知道什么藏宝图? 眼睁睁看着傅容芩等人退到殿外,反锁了房门,七八个猥琐的男人将她包围了起来,傅容月已是怕得手脚酸软,面无人色。 锦儿被人抢了去,这些男人猥琐向她扑了过去,大力的撕扯她的衣服。傅容月惊声尖叫,仓促的护住自己,可一抬手,就被人狠狠的按在了地上。男人们放荡而兴奋的喘气声、殿外傅容芩、傅容慧等人得意的笑声一声声传进傅容月的耳朵里,傅容月双眼通红,被人逼到了绝境,竟生出无限的勇气,一把夺过了手中的烛台,混乱之中,尖尖的烛台不知插进了谁的身体里,空气中弥漫出血腥气。 依稀见听得殿外有人嚷着说“皇上来了——”屋子里的几个男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地上已倒了两个人…… 傅容月披头散发的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浴血,好似来自地狱的厉鬼:“来啊,你们都来啊!” 几个男人使了个颜色,便从几面包抄过来,不准她逃出去。 殿外的魏明钰、傅容芩等人透过镂花窗户看到这一幕,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仿佛看傅容月像无家可归的老鼠在饿猫跟前挣扎,最终反而被撕成碎片,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傅容月一手握着烛台,一手抱起刚刚被人丢在地上的锦儿,目中露出一抹决然。 她豁出去了! 她看着窗外的傅容芩等人,眸中露出彻骨的恨意,忽然,她计上心头,不顾包围上来的暴徒,扬起声音叫道:“我说,藏宝图在哪里,我说!” 魏明钰脸上露出惊喜:“你果然知道在哪里,快说!” “宝藏在那里,我只能说给你和皇后听,其他人决不允许听到哪怕一个字。”傅容月收起痛恶,飞快的说:“陛下和皇后要听不听,要听就进来,否则,我宁愿死,也半个字都不会说!” 魏明钰追寻宝藏已八年有余,乍然间听到傅容月果然知道,哪里会不听? 他拉着傅容芩的手,让丫头们拆了锁,快步走了进来。 傅容月的双手紧紧握着烛台,兴奋的两个人都没有看到,她站立的位置,正是门帘旁边,而那里,另一只烛台上正点着燃得旺盛的烛火。 傅容月忍着痛恨,等两人慢慢的走进了、很近了,她才喊着笑,轻声说:“宝藏,干爹说就在……” “在哪里?”魏明钰和傅容芩都没听清,不由自主凑近了些。 “就在……”傅容月再次重复了一遍,忽然,她的眼睛蓦然睁大,手中的烛台再不犹豫,一下子刺向了魏明钰。魏明钰兴奋之余,却没失了理智,见她神色陡然不对,下意识的推了一把傅容芩。 傅容芩“啊”的一声痛呼,那烛台已深深刺入小腹之中,顿时倒在了魏明钰的怀里,哪里还活得成? 魏明钰却已趁着傅容月这一分神的功夫,捞着傅容芩跳了出去。 “哈哈哈哈——” 傅容月眼见着魏明钰逃了出去,心痛的抱紧了傅容芩几乎痛哭失声,内心涌起一股畅快之意。傅容慧也被这变故弄得一愣神,竟忘了离开,傅容月再不迟疑,一把将她捞进了屋子里。丫头们都被她疯狂的样子惊吓,忙逃了开去,哪里还顾得上傅容慧。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傅容慧被傅容月紧紧扣住,顿时大慌,将那些大汉还在目瞪口呆的观望,忍不住破口大骂:“一群废物,对付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那些暴徒愣了愣,终于慢慢回了神,一步步向傅容月走来。 傅容月脸上挂着凄惨的笑意,冷冰冰的声音在傅容慧耳朵边响了起来:“傅容芩,傅容慧,你们便陪我死了吧。” 她随手一挥,身后点着烛火的烛台顿时倒下,立即点燃了帷幔。春日干燥,这火势马上蔓延开来,眨眼间便爬满了屋子。 让火烧得再快一些,火势再凶猛一些吧!最好能烧死这些恶人,烧尽这人世间的一切罪恶! 傅容月眼神被火光印得灼灼发亮,状若疯狂的笑声弥漫在密闭的空间,透着凄厉和诡异。 傅容慧吓得尖叫着喊救命,那些大汉们也都傻了,谁都忘了欲念,只想着找路逃出去。 可是窗户早已被从外反锁,大门也打不开,丫头们记挂着傅容慧的生死想上来来开门,却被一股浓烟呛得连连后退。想着赵王平日里也不怎么上心这个王妃,陛下也无命令,便都珍爱生命远远跑开了。 屋外,雷雨阵阵;屋内,烈火滚滚! 傅容月抱着锦儿的尸身,一手死死的扣着傅容慧,透过雕花窗户看着外面那一对狗男女,终于厉声说出了埋在心底、让她死不瞑目的话:“魏明钰,我生生世世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生生世世,你不得好死!” 傅容慧在她身边缓缓倒下,那些大汉们东奔西跑,慌乱的寻找出路,不自不觉中也吸入了过多的浓烟一个个倒地不起。 她的身上也舔满了火苗,她闻到皮肤焦灼的气味,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了! 她怀抱着锦儿靠着滚烫的柱子,不甘的双眸始终大睁,仿佛如此,就能看到魏明钰的下场…… 可是嘴角的那一抹恨意却不能因此而削减! 她听见自己心底泣血的恳求:“不管是神佛,还是魔鬼,只要能让我傅容月报了此仇,就算让我永坠阿鼻地狱也好,魂飞魄散也罢,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让我傅容月报仇……我,都愿意!” 梅家上下三百二十七口人命,梅琳的命,锦儿的命……她,必要这些人百十倍的偿还! 来生,上天,求你许我来生吧! 第3章重生 灵魂飘飘荡荡,不知将去往哪里。迷茫之中,傅容月如在云端,周围是一片苍茫的白。她下意识的搂紧怀中的孩子,却只搂到一片空气。 还来不及惊讶,便听见虚空之中,传来缥缈如仙音的乐曲,伴着这乐曲,说话声送入耳际:“傅容月,你屈死成鬼,死前立誓,无论神佛还是魔鬼,只要能让你报了此仇,你愿付出任何代价。此话可当真?” 过往种种在眼前一闪而过,寒透了的心肠毫不犹豫的吐出几个字:“百死不悔!” “很好!”那声音似轻笑了一声:“那你去吧!” 说话间,她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手推了一把,一下子从云端跌了下去。 那声音一直随着她下坠:“傅容月,你要记住,从此以后,你的命是我的。待你事成之日,我会再来索取我的回报!望你言而有信,绝不相负!” “负”字终于化作余音,渺渺消逝,傅容月也彻底的坠下了云端,重重的不知砸到了哪里。 疼…… 浑身都疼! 尤其是手臂,已痛到几乎没有知觉。傅容月嘤咛一声,慢慢睁开眼睛。入眼是昏黑的梁木,茅草的影子在暗夜里瞧得并不十分分明。屋外稀里哗啦,似乎正在下雨,一道斜劈而下的闪电立即就证实了这一点。 傅容月微微转动眼珠,立即就看到了梁木上挂着的风干的红辣椒,还有一盏桐油灯,灯芯上的火苗子被风吹得忽左忽右,一不留神就要灭掉一样。 这是哪里?怎么这么像她乡下的家里? 她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脚,想伸手去摸一摸身边最近的一口瓷杯,没想到这一抬手,立即感觉到身边还有人。 是傅容慧、还是傅容芩? 彻骨仇恨立即在眼眸中聚集,她几乎是用力的转过头,然而,触目却是一张上了年纪仍不掩美貌的面容。 娘?怎么会是娘! 难道她真的死了,到了地下,跟最爱她的娘亲重逢团聚了吗? 傅容月焦急地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娘亲的脸,刚刚举起手来,立即就盯着自己的手,差点惊呼出声。细细的、小小的,右手中指上还缠着面布,痛感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但最要紧的是,这明显是一双小女孩的手! 傅容月的目光落在手腕上,纤细洁白的手腕上,分明带着一对碧珠玉貔貅手串,黄豆大小的颗颗碧绿色珠子,正是油灯下散着淡淡光辉…… 她记得这对手串,是自她懂事起就一直戴在身上的,娘说,不到紧要关头,绝不准离身! 可是,这对手串自从回了京城那座浩大的忠肃侯府,便被傅容慧抢了去,怎么又回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她想着,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身边的娘亲身上。 娘亲苏绾未出嫁前是京都极负盛名的大家闺秀,就算后来贫困潦倒,粗布罗裙仍能穿得别有风味。此刻,娘便穿着一身青色布裙,肩头破了个洞,手巧的娘亲用黑线绣了几朵别致的牡丹,反而让这青布衣更显风韵。 是娘,真的是娘活过来了! 她看着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中指,回忆一下子冒了出来。 十四岁的夏天,暴雨过后,她跟着村里的哥哥们上山去踩鸡汤菇,想给生病的娘亲补补,不小心从斜坡上滚了下来,手指被尖利的时候划伤了。娘看到后,一边责怪她,一边用棉布小心的给她包扎…… 也是在那天夜里,娘的病更严重了,整个人烧得稀里糊涂,说了一夜的梦话。熬到第二天半夜,便撒手人寰了…… 她没有死,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的夏天?回到了乡下的家里? 傅容月捂住嘴巴,眼泪扑簌簌地落,环顾了一下四周,回忆一下子冒了出来。 墙脚搁着一副新水桶,那是村西的大牛哥刚给她们家做好的,还没来得及用上一次;窗棂上耷拉着一张被大风刮掉了一半的油纸,油纸是隔壁马叔今早帮忙新糊上去的;还有木床旁边的小桌上,略有些破烂的瓷碗里装了大半碗肉汤,是疼爱她的王婶婶做了让她给娘亲补补的…… 补补,好一个补补!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终于惊醒了傅容月。 她冷冷一笑,抬手毫不犹豫的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一掐,入骨的疼痛,像她证明了这并不是一场梦。 那个藏在雾气里不知是神是鬼的人并没有骗她,她真的重生了! 她终于有机会,来报前世的血海深仇了! 她重生了,回到了噩梦开始的那一天,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夜!那时候,她只是个乡野丫头,不是什么可笑的忠肃侯府二小姐,更不是可笑的陵王的未婚妻! 对了!那个一直下着暴雨的夏夜,她清楚的记得,母亲就是在那一夜离世,而傅家的人,也是在那一天夜里到的这村子!她们一进门就忙着跟她攀亲戚、亲热的拉着她好孩子长好孩子短的夸赞,最后,那所谓的姐姐还假装肚子痛,诳着她带去村头的老中医处看了看病。等她们回来时,娘已魂归地府,她竟连娘的遗言都没听到…… 算算时间,那些人也差不多要来了! 傅容月猛地惊醒,赶紧伸出手去,用力地推了推昏迷中的苏绾:“娘,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月儿啊!” 摇了好几下,才见苏绾睁开眼睛,毫无焦距的目光转了一圈,终于认出了她来:“月儿,我的好月儿!你没事太好了!”说着,眼角便滚下两滴灼热的泪珠,“娘梦见她们把你抢了过去,折磨得我的月儿生不如死,幸好……是梦……” 苏绾说着,常常吸了一口气,不等傅容月说话,便急急扯着傅容月的袖子,拼了全力说:“好月儿,接下来娘要说的话非常重要,你一定要仔细的记着……” 傅容月哭着连连点头,苏绾便接着说:“咱们家在后山有一片果园,树干中间有碗口大小的疤的那棵桃子树下,青石压着的地方,埋着一个楠木箱子。箱子里有些东西,对娘、对你、还有一些你不认识的人都非常重要。娘去了以后,你要小心着,不要让人将那东西带走,记住了吗?” “娘,我都记下了!”傅容月忙答应着。 苏绾挣扎着半坐起来,靠着她的肩膀,用力大口大口的喘气,闭了闭眼睛,终于攒够了力气,才说:“孩子,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亲近的人,越要提防着,别着了别人的道。” 她似乎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可就放心不下女儿,用力拽着女儿的手,憋足了最后一口气,终于吐出了最后几个字:“傅家要接你回去,你……不可跟……她们走……傅家……绝不能信……任何人……” 说罢,脑袋一歪,就此绝气。 “娘——” 傅容月缓了一缓,终于痛哭出声。她紧紧搂着怀中苏绾尚且温软的身子,很多前世想不明白的东西一下子涌上了心底。 前世她陪着傅容芩看完郎中回来,母亲的双眸大睁,一副死不瞑目、犹带恨意的样子。娘亲一定是想等到自己回来,没想到自己反而被人诳走了,而那个卑劣的所谓傅夫人,那个口口声声喊娘亲为姐姐的毒妇,一定在娘耳边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前世,娘是被人活生生气死的! 这一世,她没有走开,提前叫醒了娘,娘交代了所有的事,终于安心的离开了人事! 傅容月抱着苏绾,眼泪滚滚而下,但她很快就擦干了脸颊上的眼泪,坚强的将苏绾放平,拉过薄被轻轻为苏绾盖上。 再过一刻钟左右,雨就会变小,打更的敲到三更时,傅家那些人就要来了! 这一世,她们休想再算计她傅容月! 桃树下有什么东西,倒一时片刻不着急,反正她们是不知道自家还有这么一个小果园的。就算知道有个果园,也未必会想着去翻,她还有时间。 黑暗中,傅容月的眼珠子渐渐亮了起来,一个胆大的主意在她心里悄悄成型…… 她拉开门,穿上蓑衣,带上帽子,拿了小篮子,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苏绾,暗暗咬了下唇:“娘,你放心,这一世,女儿绝不让任何人欺辱女儿一丝一毫!” 傅容月快步走到村西的大牛哥家,用力的拍了拍门。 “谁啊?”屋子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两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在里面嘀嘀咕咕:“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出了什么事啊?” 傅容月听见了,忙扯开了声音回答:“展叔,展婶,我是小月!” “小月?”展婶吃了一惊,忙问身边的老头:“莫非是她娘……” 苏绾病重已有些时日,老一辈的看着那病容,纷纷猜测也就这一两日的好活了,所以夜里都不怎么睡踏实,总留心听着傅容月家的动静。 展叔开了门,怜爱的将傅容月拉进去,免得她淋更多的雨,一边拉还一边疼惜的数落:“小月,怎么这时候过来,是不是你娘她……” “展叔,展婶,我娘刚刚醒了,说肚子饿,偏巧今天下雨,家里的柴火用完了,我没办法烧饭。就想着展叔展婶这里最亲,所以,小月就厚着脸皮过来,想跟叔叔婶婶借些剩饭剩菜先给娘吃着,明天就还叔叔婶婶!”傅容月忍住眼窝里的泪意,努力让自己含着开心的笑说出这些话。 第4章请君入瓮 殊不知她越是这般强颜欢笑,在两位长辈眼中更显得懂事乖巧,展婶心疼得眼眶也湿了,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傻孩子,说什么还不还的,不是见外吗?” 说着,忙亲自拿了她的小篮子,到伙房去装了满满一大碗荞面疙瘩,又想着傅容月孝顺,忙着照顾苏绾,多半也没吃什么,又多拿了两个红薯,将傍晚吃剩下的一盘子炒老腊肉都放进了篮子里。 拎出来时,傅容月忙推辞:“婶婶,给我点荞面疙瘩和红薯就好啦,这些肉就不要啦。你们白天辛苦,要多点油腥才能有力气干活。” 她的体贴更是让展家二老心中暖暖的,展婶硬要塞给她,说道:“快拿着吧。你大牛哥会打猎,我们也不缺这一口肉。倒是孩子你呀,本来就瘦,这几天更是瘦成骨头啦!明天来家里吃饭,就这么说啦,我让大牛去接你。” 说曹操,曹操到! 展婶话音刚落,隔壁房间里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便揉着眼睛进来了,一见是傅容月,略有些黝黑的脸不易觉察的有些微红,忙转到房间穿了身外裳出来。 “大牛醒了?正好,下这么大的雨,路又这么滑,你送小月回去。你婶婶醒了,你再帮忙看看要不要叫郎中过来瞧瞧,小月怕是走不开身的。”展叔说着,又转头对傅容月说:“你快回去吧,晚了,怕是苏婶婶要担心了。” 傅容月来的目的正是让展大牛去她家里,如此正中下怀,千恩万谢了展家二老,便拎着篮子同展大牛一起回去。 越是靠近家门,心中越是燃起熊熊的恨意,待看到窗户上人影憧憧时,料想傅家人已到,这恨意便染上了双眸! 来了,终于来了,来得正好! “咦,怎么这么多人?”展大牛也吃了一惊,拎着食篮大步上前,当先走了进去。 傅容月故意落后他一步,躲在他的背后,透着他手臂间的间隙,快速的扫了一圈。 跟前世一样,果然还是这些人…… 一身华服的是傅夫人白亚茹,她是个长得面善内心狠辣的人,仔细一看,眸子里总带着一股不怀好意;她身边跟着一个个子娇小,面容秀美娇嫩得随时都能滴出水来的,正是傅容芩。白亚茹带了两个婆子,傅容芩身边跟着个丫头,另外,两人身后还站了四个彪形大汉。 她知道她们为什么带了几个男人来! 跟前世一样,傅家人是来接她回忠肃侯府的,然而却不是如她们所说那样,侯爷不忍自己的骨肉流落乡间受苦,接她回京都享福。她们之所以来接她入京,不过是因为一封圣旨,一封为傅容芩赐婚的圣旨! 当今陛下一共有十一个儿子,其中六个都是他最为宠爱的惠妃所生,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惠妃所生的六个儿子中,三个早早夭折,两个战死沙场,只剩下唯一一个九皇子,偏偏又是个残废。陛下封了这九皇子为陵王后,就想为陵王寻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听说忠肃侯府几位小姐都是明眸善睐之人,便一道圣旨,将忠肃侯府的嫡小姐许婚给了陵王。 可是,那陵王是什么人? 是最得陛下宠爱的,这话不错,可明眼人都知道,将来帝位绝无他这个残废一分可能。而他本人呢,又是一个残暴、嗜血、阴晴不定的魔鬼! 傅容芩可是傅家人的掌中宝、心头肉,傅侯爷和傅夫人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渣,思来想去,总算逮着了圣旨里的一处漏洞。 圣旨只说是要嫡小姐,可众所周知,如今的傅夫人乃是妾室扶正,傅侯爷多年前有位正妻,育有一个女儿,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嫡小姐呢…… 这就有了这一出千里寻女的“感人事迹”! 若只是让她代傅容芩嫁给陵王,那也还罢了,可这些丧心病狂之徒,又怕她嫁过去会得了陵王的宠爱,竟一路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费尽心机要毁了她的清白。前世若非展大牛拼死相救,她便真正糟了歹人暗算。 饶是如此,这些巧言令色之人仍能掀起风浪,她并未失身,却在还没到京都之时,便满城谣言,说她是个荡妇,在乡野里便勾三搭四,不成体统…… 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是不怀好意! 傅容月眸中狠狠闪过一丝彻骨的憎恶,庆幸自己此刻是站在展大牛身后,才能将这一番表情不加掩饰的表露出来。否则,她真怕自己会立即冲上去,将这些人一口口咬成碎片,吞噬入腹,方解心头之恨。 就在这时,身后又有响动声,村妇豪迈的声音在傅容月耳边响了起来:“小月,你回来了?快来看看,这些人可都是你的亲戚呢!” 说话间,一只粗糙的手拉住了她,将她从展大牛的身后拖了出来。 傅容月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此人是谁,这正是那“好心的”隔壁王婶。 前世,傅容芩跟她吵架时说出来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了起来:“你真以为你娘是偶感风寒才一病不起的?哼,那是因为你们那好王婶,收了我娘的钱财,就总是时不时的在你娘平日里喝的养生药里加点东西……你娘生病时,她也经常给你娘送些补汤吧?也不想想,什么补汤会越补,气色越差?哈哈,一家子的蠢货,还以为自己遇到的是多好的邻居呢!” 那些尖利之极的话语,几乎将她的耳膜撕破,此刻再见杀母仇人,如何不眼红? 可傅容月死死忍住了,她面带疑惑的上前,一副天真无知的表情:“亲戚?这么多年来,王婶见我家有哪门子亲戚来过?” 展大牛也将手中的食篮放在桌上,疑惑的看着这伙人。 说是亲戚,怎么穿得这么富贵,从没听苏婶婶提过,说城里有这么有钱的亲戚啊?再则,既然是亲戚,怎的这些人脸上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找不到? 王婶给傅容月的话堵得讪讪的,忙转移了话题:“小月,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啊?也不跟婶婶说一声,你娘也没人管,你这孩子……” “娘,月儿去大牛哥家里拿了饭回来,你不是说饿吗?快起来吃几口!”傅容月不理她,径直走到苏绾床边,弯下腰去跟苏绾说话。 苏绾早已断气一刻钟有余,自然回答不了她,傅容月呆了一呆,立即伸手搀扶。 展大牛见她力气小,也赶紧上前帮衬。可一触到苏绾的手,他便觉得有些不对,有些颤抖的抬起手放在了苏绾的鼻子下。气息全无,他吃了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喊道:“小……小月,你娘去了!” 傅容月愣了愣,也跟着抬起手,探了下苏绾的鼻息。 “娘——” 一声凄厉的哭喊,终于从傅容月的喉间溢了出来。随着这一声动容的嚎哭,她一下子趴到苏绾的身上,将重生以来的情绪全部宣泄了出来。 展大牛乍然间知道苏绾离世,怎么也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木了,扶着傅容月的肩膀,更是说不出一个宽慰的字来。 傅容月哭了片刻,忽而抬头紧紧拽着他的手,泪眼朦胧的说:“大牛哥,小月怎么喊,娘都不理小月,你快帮我喊喊啊!呜呜呜……”她将头半依靠在展大牛的臂弯中,哭得肝肠寸断。 上辈子,展大牛为了救她惨死,她甚至没能见到展大牛的遗体。 对不起,大牛哥,对不起,这一世,我傅容月绝不会让你再孤零零的死去,绝不! 那些伤害你的人,很快就会付出代价的! 傅夫人见傅容月哭个不停,似乎苏绾已死,心中不由暗喜。这下好了,如此一来,更有理由以亲戚的身份接管这个丫头,也不必费事了。小丫头片子一个,好好哄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带走? 她仔细的打量傅容月,个子倒是高挑,比她家容芩还高了将近一个脑袋。皮肤和五官传承了苏绾那贱人的美貌,倒是长得很是玲珑——只可惜,左边脸颊上爬满了青绿色的胎记,像藤蔓一样,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长成这样更好,既能搪塞了圣命,又不担心这人得宠,会威胁到她们傅家。 傅夫人点点头,抬起眼来,悄悄的向旁边略有些不安的王婶打了个眼色。 王婶顿时会意,上前来从展大牛手中扶起傅容月,想要将人带过来。哪知道平日里跟她极为亲近的傅容月理也不理她,只是死死拽住了展大牛的胳膊。 她既不肯,展大牛这头犟牛更不会让王婶将人夺了去,也顾不得避嫌了,一手揽住了傅容月,横道:“王婶,你有什么话就说嘛,干嘛动手!” 他只觉得这波人不是什么好人,看王婶跟这些人亲近,自然就带了几分怒火。 傅容月被他护着,心中更是暖暖的。 前世的她单纯糊涂,又听信了王婶的话,一直觉得展大牛是故意处心积虑的想拉拢自己,行那龌蹉的事。苏绾去世那一夜他过来看望自己,她一直冷着脸没什么好眼色,让展大牛心里很是不好过。 见王婶拉不动人,傅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颇为严厉的瞪了王婶一眼。 王婶心中也奇怪着呢,平日里小月除了苏绾就最听她的话,今天是怎么了?不过,她拿了傅夫人的钱,心中又怕傅夫人,还是忍着疑惑开了口:“小月,你别忙着哭,你娘刚刚过世,你年纪还小,刚好你家亲戚又正巧来了,这身后事,还是让她们帮忙张罗操办吧?” 第5章一斗傅家人 傅夫人也赶紧帮着搭腔:“是啊,这屋子里多乱啊,让二娘帮着拾掇拾掇吧?你娘的一些遗物,也该整理整理了。” 让傅家人帮着张罗操办? 傅容月垂下眼眸,掩盖住那一抹浓重的嘲讽。 前世她六神无主,答应了王婶的提议。没想到傅家人根本不关心娘的丧事,草草掩埋了娘亲后,就在她的家里四处翻找,只差没掘地三尺,将这屋子里倒转过来! 以前,她并不知道傅家人要什么,但听了娘的遗嘱后,她便明白了,这些人来接她是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多半还是为了娘手里的那件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这般重要,让这些人不顾脸皮的争夺? 傅容月打定主意,等娘的丧事过后,她要尽快去把东西挖出来,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决不能让这些人拿到。 雨渐渐小了,停了,凤溪村里的人听到了屋子里的哭声,都猜想怕是苏绾去了,此时便都陆陆续续的赶来。 最先来的自然是展叔展婶,傅容月走后,夫妇两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头,病得那么重的人,怎么突然就能起身说要吃饭?暗暗一思忖,都觉得许是回光返照,也顾不得睡觉了,都穿戴整齐忐忑不安的躺在床上商量,要真是苏婶婶今夜走了,得为傅容月做些什么……一听到哭声,两人便立即起身,领着乡亲们往这屋子里赶。 傅容月没回答王婶的话,她一直在等,直到看到展叔那消瘦的身子和展婶略有些肥胖的身躯进了门,才哇地一声撇开展大牛的手,扑进了展婶的怀里:“展婶,我娘……我娘走了!小月什么都不懂,娘的身后事可怎么办才好?” 她这明着是询问,言下之意,已是将苏绾的身后事交托给展叔展婶了。 满屋子的乡亲眼圈都红了,苏娘子走了,以后便只剩下傅容月一个人,她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以后可怎么生活? 傅夫人听到傅容月这般说,显然不接受傅家人安排苏绾身后事的提议,眸中闪过几丝恼怒,又瞪了王婶一眼,才说:“小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家人在这里,你怎么好劳烦外人?” 她一说话,迟钝的乡亲们才发现,这屋子里竟还有这么多外人。自家人?莫非是小月家的什么亲戚?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们是谁?”展叔问王婶。 王婶正要说话,就见…… “展叔展婶,还有乡亲们不是外人!”傅容月噙着眼泪,很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娘还在的时候总说,她和小月能活下来,全靠乡亲们帮扶。远亲——不如近邻,让小月长大了要对乡亲们很好很好!” 众人一听,眼窝都湿了,眼泪浅的已是泣不成声。 苏娘子来到凤溪村十一年,平日里对乡亲们本就极好,没想到临走了,还嘱咐小月要好好对乡亲们。这孩子啊,怎么就这么让人心疼? 大家嘴里不说,心里已暗暗发誓,只要自己还有一口吃的,就决不能让小月饿着,一定会把孩子照顾好…… 王婶已是整个人都傻了,几乎听不懂傅容月在说什么。 展大牛就站在一边,此刻听自家爹问起,不由自主的冷哼了一声:“什么亲戚,一进来就坐在一边,连苏婶婶什么时候去的都不知道,若不是我们回来得及时,小月叫苏婶婶起来吃饭,我们还不知道婶婶已经走了呢!爹,这些人压根儿不是小月的亲戚,哪有这样的亲戚,张嘴就说是小月的二娘,可一不关心苏婶婶,二也不关心小月,只想着帮小月收拾苏婶婶的遗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亲戚?怕是张罗是假,谋财是真吧!” 展大牛这话点醒了村里人,村里人看傅家人的眼色就变了。 苏绾平日里打扮是很简朴,可她刚来凤溪村时,那一身的打扮可不像是穷人家里长大的。大家都记得,那时候村里想修个学堂,让小孩子们都来读书识字,可是学堂盖好了,却请不起先生。苏绾听说后,就拿了自己一对耳坠子,交给了展叔去变卖。光是那一对耳坠子,便卖了好多银子,给了先生好几年的工钱呢! 家底嘛,苏绾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的,这些人捡着这时候来,怕是不怀好意啊…… 一听这些乡野粗人说自己竟是来谋财的,傅夫人和傅容芩都气不打一出来。她们堂堂侯府的家眷,还看得上苏绾那点破烂吗?笑话! 傅容芩一脸倨傲地站了出来,抬着下巴斜睨傅容月,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展大牛:“说出来怕吓着你们,我爹乃是忠肃侯,平日里我们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犯得着偷些破铜烂铁吗?也将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拿一堆过时货当珍宝。哼,别说谋划,就算说送我,我也要思量思量,值不值得弯个腰呢!” 一席话,几乎将凤溪村的人活活气死。 人人脸色铁青,他们不怕被这些城里人羞辱,可苏娘子那么好的人,凭什么在死了还被人如此作贱? 展叔气极反笑:“这位小姐既然这么有身份,咱们凤溪村的人对苏娘子和小月是知根知底的,她们可一定攀不上你们这些贵人。这样说起来,亲戚一说,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小月家新丧,不宜留客,各位太太小姐的,还是滚吧,有多远,你们就滚多远!” 展叔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了一片响应:“滚吧,滚出我们凤溪村,小月家不欢迎你们!” “就是,什么亲戚,分明是一群不安好心的东西,想趁着小月孤苦伶仃欺负她,你先问问我们这些乡亲们答不答应!” 有些泼辣的妇女,竟已冲到门口拿了扫帚和木棍,一副傅家人再不走就跟她们拼命的形容。 傅家人哪里会料到事情演变成了这样,措手不及之下,都吓白了脸色。 还是傅夫人沉得住气,狠狠的瞪了一眼傅容芩,埋怨道:“添什么乱!” 傅容芩是她捧在手心里疼了好些年的,凭着傅容芩在京都的美貌名声,将来一定能嫁个了不得的夫婿,让忠肃侯府更加飞黄腾达。她就算心中对女儿有气,可一来觉得女儿说得很对,二来又实在是怕这些粗鄙的下等人真打人,忙将女儿护着了身后,陪着笑脸说道:“各位……” 她本想学着傅容月说一声乡亲,可看着这些穿着简陋甚至说肮脏的人,这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含糊带过:“各位真是误会了。我们真是小月的亲人啊!我们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就是听说苏妹妹病重,怕是好不了了,小月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的,才赶着过来接她去京都享福的!” 但愤怒的人们哪里听得进去,尤其是展大牛,他刚刚陪着小月进来时,这些人那一脸的冷漠差点没气死他…… 展大牛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道:“说得好听,接小月去享福?我呸,你们不害小月就算不错了!还有,什么叫怕是好不了了,你们要是不来,说不定苏婶婶还活得好好的!” “滚!” “滚出去!” “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顿时,愤怒的骂声响成一片,人人面红耳赤,再也容不得傅家人在此多呆一刻。 王婶见傅家人讨不了好,再这样下去,小月是肯定不会跟她们走的,那自己的银子可不就没了着落了吗? 想到这里,她忙悄悄的拉了拉傅夫人的衣袖,小声劝导:“夫人,要不然,你们还是先离开吧。小月这丫头我了解,她现在就是悲伤过度,等缓过劲儿,好好说说她一定会听的。小丫头没见过什么钱,一听要去享福,哪有不动心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王婶胖胖的脸上没有一丝内疚——她还觉得自己是做了天大的好事呢! 傅夫人本不想走,转念一想,这会儿人多,她们讨不了好,可这些人总不致于一晚上都呆在傅容月身边吧? 她便点了点头:“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王婶大喜,忙说:“夫人先到我屋子里去歇歇脚吧,我早知道夫人们要来,被子褥子都是新洗过的,干净着呢。” 说话间,巴结之意格外浓厚。 傅容月早将王婶的一切丑态看在眼里,略微低垂的眼眸深处带着无尽冷意:她说过,前世欺辱过她的,她一定要让她们血债血偿!王婶,杀死娘亲的凶手,今生也别想逃。在报仇之前,她还要先讨回一点利息…… 展大牛的话深得傅容月的心,就让这些人这么走了,未免太便宜了她们…… 看着这些人就要走出去,傅容月抱着展婶的胳膊,哇地一声,放开嗓子嚎啕痛哭:“我出门的时候娘明明还是好好的,还拉着我的手说饿,气色都好了很多,怎么我一回来,娘就没了?大牛哥说得对,会不会……会不会,娘根本就是给人害死的?” 她这么一提,展大牛也觉得可疑,忙转身对乡亲们说:“小月说得对。我们回来时,这些人全都一脸尴尬的坐着,谁也不敢碰床上的苏婶婶。要不是心中有鬼,至于吗?” 第6章闹上公堂 朴实的乡里人最是容易轻信他人,再加上对傅家人殊无好感,展大牛话音刚落,傅容月又继续煽风点火,跳出来咬牙切齿的怒骂:“我娘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竟要处心积虑害了我娘的性命!” 她满腔愤恨,到此刻才终于释放些许,压根儿不必伪装,恨怒几乎是从心底喷薄而出。 二人众口一词,本就在气头上的村民们哪里分得出真假?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最有声望的展叔站了起来,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蹙着眉头凝声道:“小月,你说的可是真的?” “爹,你不知道,我和小月刚刚回来的时候,这些人个个都鬼鬼祟祟的,我现在仔细想,她们那时候看到我们,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肯定是怕被我们发现……”展大牛自然而然的接过话。 傅夫人带着傅容芩本已走到门口,此时都被拦了下来,生怕她们跑了一样。 “想走?不说清楚,你们别想走出这个屋子半步!” “有什么好说的?展叔,依我看,应该拉她们去见官,现在就去!” “对,苏娘子可不能白死了!” 一声声的讨伐中,傅夫人和傅容芩的脸都给气白了。 傅夫人自打斗赢了苏绾,被忠肃侯傅行健扶正,在京都横行多年,京都哪个王公贵族见了她,不得客客气气的问声“夫人好”,何时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且还是一群她看不上的下等人,这份气堵在心口,就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苏绾那种病秧子,还用得着我害吗?要怪就怪她自己命贱,活该死了都没人知道。” 傅容月冷哼一声,眯起眼睛咄咄逼人地与她对视:“我娘是不是病秧子,你远在京城,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傅夫人一愣,真给傅容月问住了。 要回答她的问题并不难,难的是回答了之后,怕是有更大的麻烦。 她这一犹豫,立即被展大牛抓到了机会。他也不是个蠢的,想到刚刚进来时王婶的那个热络劲儿,心一下子就凉了,豁然转过身,双眼睁得大大的,凶恶地瞪着王婶:“王婶,你早跟她们串通好了的,是不是!我就说,这无缘无故的,你怎么就这么热心给小月介绍亲戚!” 一转身,展大牛就将刚刚展叔展婶还没来时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村里人哪里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刚刚王婶出言相邀傅夫人去家中歇息也有人听到,顿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王婶。 “王婶,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这群人?” “我……”王婶哪里想到会突然被揪出来,要是东窗事发,可教她这块脸往哪里搁?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话来应对,只得硬着头皮否认:“她们自己说是,我就信了,我又哪里做错了?” “你倒是会推得一干二净,从我们夫人这里拿银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傅夫人身边的丫头气得不轻,也是自忖身份,竟说出一句火上浇油的话来。 “什么?” “还有这种事?” 丫头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扭头看向王婶:“王婶,你说清楚,什么银子?你拿她们银子干什么?” “王婶,我们两家做了邻居以来,可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娘生病以来,你三天两头给我娘做补汤,我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是感激你。可没想到你……你竟然……”傅容月眼中含泪,说到后来,似乎说不下去了,埋首在展婶怀中纵声大哭。 她不说还好,越说,村里人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问题:什么补汤会将人补得进了鬼门关?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好半天,展叔发话了:“各位,这件事怕是有些不同寻常,咱们还是去一趟衙门吧!” 王婶一听要去衙门,整个人都傻了,她终归是做贼心虚,经不起吓,几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这幅形容落在众人眼里,更是凉了大家的心。当即,展叔指挥着两个年轻些的人将王婶从地上架起来,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奔丧的父老乡亲们早在屋外围观了半天,都得知苏娘子的死因有蹊跷,人人义愤填膺,也都跟着掺和进来,纷纷嚷着要抓傅家人去见官。 从凤溪村到县城衙门少说也得走上将近一个时辰,加上这大半夜的,脚程慢,走到衙门怕是天都要亮了。 大家一商量,夜黑风高,这些人狡猾,怕是会逃跑,还是决定先将这些恶人看管起来,明天一早再送官比较稳妥。于是一边派脚力好的年轻人先去衙门报官,带着仵作前来验尸,方便衙门受理这个案子;一边抓紧时间处理一下苏娘子的身后事。 傅家人是坐着马车来的,当即被逼着上了马车,不准下马车一步,更不准离开。 王婶则是被扭到自己家里,等待着明天一早的宣判。 处置了这些人,这些朴实的乡亲们又帮衬着开始张罗苏绾的身后事。傅容月含着眼泪,先不动声色的将桌上那碗没喝完的肉汤拿到伙房里去放好,作为明日对簿公堂的证据,才转身出来,将苏绾平日里舍不得穿的一身软缎罗裙从箱子里拿出,在几个婶婶的帮忙下为苏绾洗了身子,换上了罗裙,细细收拾了一番,才让苏绾平整的躺在床榻上。 展叔带着年轻人们将傅容月家的门板拆了,铺了白布摆在正屋里,这才帮着将苏绾抬出来,放在门板上。 等忙完了这些,去隔壁村请来的阴阳先生也到了,便在正屋设下灵堂,开始祭奠苏绾。 天色渐渐发白,熬了一夜的人们终于等到了衙门来的仵作。 那仵作查看了苏绾的尸体后,眉头蹙得紧紧的,又验过了作为证据的肉汤,用银针刺探了苏绾的咽喉、胃和小腹,顿时脸色就难看非常了:“这位娘子是中毒死的,慢性毒。” 话音落下,村里人就沸腾了,当即吵吵闹闹着,围拥着傅家人和王婶去县城去了。 傅夫人等人在自家的马车上熬了一夜,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但事已至此,只得另谋出路。 傅夫人愁绪满怀,倒是傅容芩面无惧色,几句话就点醒了傅夫人:“娘,咱们本来就是官,还怕去见官不成?到时候,有什么都往那个姓王的身上推,也就是了。凭着咱们忠肃侯府的名头,他小小一个县太爷还敢跟我们为难?再说,爹不是说,他跟这边打好了招呼,他们会照应我们的吗?” 傅夫人眼睛顿时一亮:“还是芩儿聪明,娘怎么就没想到?” 心头一松,反而觉得去衙门是一件好事。 “可是这样一来,傅容月怕是不肯跟我们走了。”傅夫人想起此行的目的,刚刚漫起的笑容又垮了下去:“她不肯去京都,女儿你就得嫁给那个残废了!” 提起这事,傅容芩垂下的眼眸染上浓浓的阴霾,脸也黑了起来。 她自诩美貌,是京都第一美人,那些个皇子哪个不是见了她就移不开眼睛?凭着她千娇百媚的玲珑手腕,将来不管是哪个皇子登基,后宫之中总少不了她傅容芩一席之地,说不定,还是坐的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宝座。一个残废王爷,竟也敢肖想她,根本是做梦! 她定了定神,压住心头的气愤,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搞定自己的替身,忙继续给傅夫人出主意:“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娘,等把人弄到了京里,她一个乡下丫头,人生地不熟的,哪里还由得她?” “你的意思是……”傅夫人一愣。 傅容芩冷漠地吐出一句话来:“他们总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总有她一个人的时候……” 乡亲们送傅家人去见官,傅容月自然也要跟去,但她心中早已猜到此去衙门会有什么结局,并不抱什么希望。 时间紧迫,当务之急是要处理好母亲的嘱托。 跟着大家走了几步,她便佯装头晕栽倒在展婶的怀里。 大家只当她是悲伤过度,便都纷纷劝她在家里歇息,替苏绾讨回公道的事情,他们会一力为她做主。 傅容月感激地谢过了大家,目送乡亲们远去,又借口苏绾喜欢吃桃,想去后山摘些桃子来供奉,拎着篮子,将平日里苏绾用来种花的小锄头藏在篮子中,告别留下来照看她的婶婶们,独自一人进了后山。 一进到自家的桃林,傅容月先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跟着后,立即寻找苏绾说的那棵桃树。 那棵树果然有些特别,并不难找,傅容月确定安全后,立即动手用小锄头开挖起来。 先挖一层地皮,连着草根都揭在一边,等会儿好用来恢复土地原来的样子。 挖了有小半柱香功夫,锄头似乎磕到了什么,掏开泥土,果然看到了一个楠木盒子。 楠木盒子并不是很大,跟家里苏绾那只双层的妆奁盒差不多,带了一把小巧的锁,不过埋在地下时间久了,那锁一拉就掉了。傅容月也来不及看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匆匆忙的将盒子取出,把土盖回去,将开始揭起来的地皮原样放好,确定难以觉察到动土的痕迹,才用篮子装了楠木盒子,快步离开。 她没选择回家,而是往更深的山里走去…… 第7章神奇的镯子 傅容月拿着篮子,一直沿着幽深的山间小路走了好半天,终于来到一个隐秘的山洞前。 “还好,我没记错。”傅容月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提着篮子,从藏在半山腰的洞口半弓着身子,慢慢的往下爬。 这个洞是她小时候跟大牛哥放牛时发现的,从半山腰爬下去,到了底部才会豁然开朗。洞里没光,唯一的光源来自洞顶那一条细长的裂缝,老一辈的都喜欢管这种地形叫“一线天”,倒也很是贴切。 傅容月很快爬到了底部,这才松了口气,将篮子里的盒子取了出来,小心的打开。 楠木防水防腐性都极好,不知埋了多久,只盒子外有些被虫蛀过的小坑。内里还裹了一层油纸,打开油纸,见到包裹着的东西,傅容月一下子愣住了。 里面一共摆了四样东西。 一封信——封皮写的是“吾妹绾儿亲启”,傅容月拆开来读了,是一封再寻常不过的家书,唯一不同寻常的是没有写信人的落款。 一个小小的铃铛,金色的,做工很是别致,但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 还有两把小小的钥匙和一张羊皮纸,细细一看,羊皮纸上写有一些小字和无数线条,竟是一幅地图。 前世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妹妹,趁着本宫还肯叫你一声妹妹,你还是识趣一些,乖乖将藏宝图交出来吧。”傅容芩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那个老东西死的时候,明明跟下人说过,藏宝图就在你手里……” “难道……这就是魏明钰找了八年的藏宝图?”傅容月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几乎是跳了起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这东西竟然真在她的手里! 很多前世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到京城,老家的祖屋就被人一把天火烧了。现在想来,那才不是什么天火,而是那些人找不到图,故意想毁掉一切痕迹…… 而她呢,因为可能知道藏宝图的下落,就成为了京都整个贵族圈里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人人都争着跟她拉关系,为的,便是从她嘴巴里掏出一丝线索。 可惜,前世的她从来就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存在,又哪里说得出来? 大家试探了又试探,失望又失望,只有魏明钰一个人坚信不疑,甚至不惜演一出戏,将自己娶了回去。娶了自己,也得了梅家,魏明钰不再需要宝藏,就能实现坐拥江山的美梦,但为什么后来仍旧是想要得到宝藏呢? 是了,他怕自己的兄弟叔伯们,或是哪一个王公重臣得了这传说中足够建国的巨大财富,跟自己分庭抗礼,而在自己手中的财富,自然是越多越好…… 人心不足蛇吞象! 为了这宝藏,这些人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傅容月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这藏宝图的秘密她都绝不会向任何人吐露丝毫的! 可是……这人人争夺的藏宝图,娘亲又是如何拿到的? 傅容月坐在洞里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一时间柔肠百结。直到此刻,捧着这完全陌生的东西,她仿佛接触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娘亲。想起过去娘亲不愿说的过往,她的心陷入了迷茫。 母亲为什么会跟忠肃侯和离,又独自一人带着她远离京都,来这穷乡僻壤生活? 母亲怀揣着这样贵重的藏宝图,却从不向任何人吐露,甘愿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连她也是母亲临去前才知道的? 还有,母亲离开时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箱子里有些东西,对娘、对你、还有一些你不认识的人都非常重要。” “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亲近的人,越要提防着,别着了别人的道。” 这箱子牵扯着什么人,而母亲生前又遭遇了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痛彻心扉的领悟? 这一刻,无数的谜团围绕在傅容月的心头,重生以来的愤恨、苏绾离世的悲伤、仇人来临的厌憎都有增无减,她从未像此刻这样,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傅容月坐在石头上,暗暗的握紧拳头:“我要去京都,我一定要去京都弄个明白!娘,我不会让你不明不白的就这样死去的,不会让梅爹爹、阮仪哥他们含冤而死的,他们……必须付出代价!你放心,女儿已经死过一次,这一次,谁也别想害女儿!” 将楠木盒子重新盖好,盒子里的东西也一样不落的放了回去,傅容月环视了一下山洞,终于选定了一处绝佳的藏物之所。 将盒子藏好,傅容月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从山洞里原路爬了出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具身体在她醒来之前已经苦苦熬了两天,加上一醒来就忙着跟傅家人斗,苏绾又离世,真是劳心劳力损耗过度,折腾了这么半天,早就累得筋疲力尽,眼见着快要爬到洞口,傅容月忽然脚下一滑,咕噜噜地便往洞里滚去,眼见着滚过了刚刚自己停留的开阔处仍不见停,竟一路往更深、更窄的地方冲去…… 好不容易停下来时,傅容月浑身已被石头磕得到处都痛。 四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到极点。傅容月等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下黑暗,才小心查看周围的环境。 突然,她整个人都蒙了! 那山洞她是幼年起就熟悉的,入口窄,内里宽,但只有右侧有一条不足成人通过的裂隙,她身量长高后早就钻不进去,刚刚,她到底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傅容月悚然一惊,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只是些轻伤,竟连一处骨折也无。 见了鬼了!她能往上爬,全靠的是路上的石头支撑,可往下滚时,那些石头仿佛都不见了踪影…… 鬼……难道是娘亲走了后不放心自己,化作了鬼魂一路跟着自己、保护自己?所以自己才一点伤都没受? 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傅容月半趴在地面上,低声哽咽了起来:“娘,是你吗?你舍不得月儿,是不是?” 山洞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她。傅容月哭了一会儿,终于擦干了眼泪:“娘,你放心,月儿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月儿要为你报仇,要为梅家讨回公道,你在天上就放心吧!” 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用手摸黑走路。一抬脚,竟踢到了一个东西,伸手在地上摸了摸,傅容月不由苦笑了起来。 她运气倒好,自己摔得七荤八素的,手中的篮子竟没弄丢,就落在自己脚边。 不仅苦笑了一下,捡了篮子站起来,循着湿气最终的地方开始寻找出路。 摸黑走了不知多久,眼前渐渐露出天光,傅容月心中一喜,脚步也快了很多。可走到亮光附近,才发现自己走出了一个山洞,又糊里糊涂的来到了另一个山洞。 这山洞可比先前她所发现的那个敞亮得多,洞口是开在头顶的,藤蔓密布,阳光点点洒下,带来一丝丝光影。洞口旁边居然是一条白练似的山涧,从山顶直直坠下,在山下汇集成一汪碧潭——这洞竟然是在绝壁中间的! 看清自己所在的地形,傅容月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横穿了整座凤溪山。 脚下的碧潭是凤溪潭,正是凤溪村那条凤溪的上游啊! 下又下不去,看样子,只能从原路出去了…… 傅容月叹了口气,退回洞里。 忽然,她的眼波一下子落在了某个方向。就在山洞的东南方向,静静的放着一口棺椁。棺椁上爬满了藤蔓,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但奇怪的是,棺椁没有合上,甚至没有盖上内里棺木的盖子。傅容月站在洞口附近,一眼就看到了棺椁里没有尸体,只放着一只铜制的盒子。 又是一个盒子? 傅容月神差鬼使地走过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已将盒子拿在了手里。 小小一个盒子,像是妆奁盒,可是入手却是极端沉重,傅容月几乎拿不住,那盒子又落尽了棺木中。不过这么一折腾,盒子似乎没扣紧,砰地一下弹开了盖子。 “咦?”待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傅容月不由得讶异地低呼了一声:“一只镯子?” 镯子是黑色的,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仿佛有吸缀人心的力量,傅容月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脑胀,胸口一阵恶心。 她头疼欲吐,扶着棺木大口喘气,不断的干呕,有心要离这个诡异的镯子远点,可脚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反而一膝盖跪在了棺木前。 她没有看到,刚才从山洞中滚落时,苏绾给她包扎伤口的棉布早就不知所踪,手指上裸露的伤口正对着那镯子慢慢渗出血来,一滴殷红的血液落下,正落在镯子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时,华光一闪,棺木中的镯子已出现在了她的手腕上,而那股恶心的感觉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容月此时却顾不得这些,她一心只想离开这里,不舒服的感觉一去,几乎是拎着自己的篮子拔腿就跑,心里只想着:“这个地方好可怕,我要快点离开这里!哎呀,糟了,过了这么久,怕是乡亲们都要回去了,久等我不见,展婶一定会去果林里寻我的,得快点过去才行!”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傅容月刚刚这样一想,只见身边景物陡然间斗转星移,眨眼功夫,自己竟已站在了自家的果园里! 第8章神秘人造访 傅容月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见果园里那棵醒目的桃树果然有动过土的痕迹,而她为了省时间,刚刚就摘了些桃子堆在一边的草丛里,那些粉红色的桃子也还在,都新鲜着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抬手,左手腕上的黑色镯子就露了出来,冰冰凉的碰触了一下脸上的肌肤。 “这……见鬼了!”傅容月再是迟钝,也恍然明白了是这个诡异的镯子搞的鬼。这东西也太邪乎了,竟能把她从山洞里送到这里来,可她压根就没碰过这东西,它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的手腕上去的? 傅容月心中说不出的害怕,第一反应就是要脱掉这镯子,可这镯子看着挺大,但戴到她手上后,就自动缩成了略比她手腕粗一点,根本褪不下来。 傅容月也来了火气,眼波扫到一块鹅卵石,当即将手搁在略平整的石头上,抡起一块鹅卵石就对着玉镯砸了下去。 明明看着是个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石头砸出了火花,也砸不碎这东西…… 傅容月折腾得满头是汗,也拿手上这东西没办法,眼见着时辰越来越晚,隐约听到了展婶的呼唤,才不得不暂且放下跟这东西较劲,将桃子先装入篮子里,一边应声,一边迎着展婶的方向走去…… “小月,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展婶循着人声找到她,顿时就吃了一惊。 才一小会儿不见,只见傅容月脸色苍白得随时都会倒下一样,头发也乱蓬蓬的,衣衫也破了好些口子。 她想着昨天那些不安好心的人,生怕傅容月吃亏,忙拉着她问:“你不要担心,告诉展婶,展婶给你做主!” “没事,展婶。”傅容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不知道,刚刚玉镯吸了她的血气,那一滴至纯至净的精血,已然让她的身子出现了极度的疲乏,她努力笑着宽慰展婶:“我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刚刚去摘桃子的时候没站稳,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这才爬上来。展婶,害你担心了,是展叔他们回来了吧?” 展婶同情的点点头,转而又愤然:“是啊,你展叔他们回来了。” “怎么了?”傅容月忙问。 展婶便道:“那狗官忒糊涂,明明是那些人不安好心谋害了你娘,那狗官本来也信了,可是姓傅地悄悄跟他说了几句话后,他就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一口咬定是王婶贪图钱财毒死了你娘,还想利用此事要挟姓傅的,姓傅的当堂就无罪释放了。哼,那狗官一定是被收买了,做这昧良心的勾当!” “那王婶呢?”傅夫人和傅容芩等人屁事都不会有,傅容月故意煽风点火让她们进公堂的本意也不是指望着县衙能够伸冤,倒也没觉得有多郁闷,见展婶愤怒难当,忙转移了话题。 提到王婶,展婶的脸上就露出来大快人心的冷笑来:“那不要脸的能有什么好下场,判了杀人罪,狗官当堂就收押下了大牢了。” “只是可怜了王大哥……”傅容月面露悲戚,叹了口气。 展婶闷声道:“有那样的娘,也是小二崽子倒霉。王婶自己在公堂上招人了,说是傅家人给了她银子,让她下毒的。她本来不想做,但要给小二崽子娶媳妇,她一个寡妇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做这些下作的事。小二崽子在公堂上哭得差点昏死过去,自觉没有脸面再面对你和乡亲们,刚刚回来时,村里人见他收拾了东西赶着离开了。” 她嘴里的小二崽子是王婶的儿子,今年才十七岁,平日里倒也对傅容月挺好,提起他,再想起他那可恶的娘,傅容月和展婶的心情都很是复杂。 说话间已回到了傅容月家门前,衙门定了杀人案,苏绾的尸骨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乡里乡亲们都没有太大的排场,傅容月拿出全部的家当给苏绾买了口还算可以的棺木,入殓之后,丧事办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尽管阴雨绵延,在阴阳先生的带领下,村里人帮着抬着苏绾的棺木上山,就依照傅容月的意思埋在了果园里。 丧事后乡亲们都慢慢散去,展叔展婶开口相邀傅容月去他们家住一段时间,傅容月含着眼泪礼貌地拒绝了。 她转身只是冷笑,她若去了,傅家人可不是没机会了吗? 今生,她肯定是要入京的,由傅家人带着去,才是最为名正言顺的…… 她踏进屋子里关上房门,没注意到凤溪村村头的小桥上,正站着两个高挑的男子。 站在前面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皮肤是宛若白瓷般的光洁细腻,配一双星光璀璨的眼眸,更显得恍若谪仙。但是,从这人紧绷的双唇和下巴可以看出,他并不如长相那般易处,眼神也显得太过冷漠了些。 他身穿藏青色锦袍,袍子剪裁合体一看就是名家手笔不说,袖口、衣领和下摆处,还用同色系的锦线绣着张牙舞爪的龙纹。龙纹,在大魏,也没几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用在衣服上,这人的身份必定贵不可言。 只不过…… 藏在宽大的袖子下,隐约露出一根黑色的拐杖,显然是这根拐杖支撑着他站立的。 如果傅家人有一个在这里,只怕会立即认出他来——谁又不认识京都之中这位无权、却最有势的人物呢? 他身后的人眉目亦十分冷淡,穿一身黑色劲装,显然是个侍卫,此时正给他撑着伞,陪着他看向前方的那座小院。 许久,只听一声惋惜的轻叹:“我们还是来晚了,苏绾还是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得到消息总归是晚了些,您这般奔波,甚至亲自前来,也救不了她的命。咱们也是尽力了。”侍卫目光沉沉,似宽慰又似说出一个事实而已:“您不必过分自责。” “走吧。”男人深深看了一眼小院,疲倦的揉揉自己的眉心,率先转身。 这一下倒让身后的侍卫有了一丝诧异:“那个女孩呢?您不打算管了吗?” 男人顿了顿脚步:“不日,咱们会在京城再见她的,那时候再管不迟。” 傅家人走投无路,哪里会轻易放弃这个救命稻草?凭着这些人的手段,相信再见这个女孩并不难。 再则…… 他想起刚刚那女孩转身的神色,她看着京城方向的眼神和微微翘起的、饱含讽刺的嘴角,心底就有了一丝有些荒唐的想法——她一定会去京城,就算傅家人不带她去,她凭着自己的办法也一定会去的! 至于为什么…… 男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样子,京城会越来越有意思了。 侍卫显然弄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容从何而起,不过,做侍卫久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还是了解的。当即撑着伞,陪着男人回到村头树林里一辆隐蔽的马车前,扶着男人上车,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带着无尽的惋惜失望:“苏绾当年是名动京都的大魏第一美人,想不到她的女儿竟然是这样一个丑八怪。” 那张脸晃眼一瞥,左脸上的青色胎记可真是骇人,毫无美感! 傅家人也真是想得出来,竟找出这样一个不堪入目的女子来顶包,将傅容芩换掉…… 这一刻,他有些暗暗恼恨傅家人,要顶包嘛,怎么也得找个能看的吧?也亏得主上能忍,否则,这些人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车厢内的男人听到他这句叹息,双眸微微一颤,不知想到了哪里,也露出了一丝感伤之色…… 京都第一美人啊? 输了,无关紧要;赢了,却是一生的累赘。这个头衔,又有什么值得争的呢? 他们的马车从树林里穿梭,慢慢走上官道时,夜色终于再次降临。 傅容月知道白天有乡亲们在,傅家人不敢轻易犯她丝毫,闭门好好睡了一觉。夜色浓时,她便悄悄起身,将一些紧要的物品都收拾好,做成小包袱搁在自己的枕头边,等候着傅家人的来临。 刚要躺下装睡,又一下子爬了起来,看着身边的包袱犯了难。 傅家人进来瞧见了包袱,多半会有戒心,知道她识破了她们的目的,那自己再跟着走,就显得其心可居。她并不是多心,就算傅夫人愚蠢想不到,傅容芩那人精也一定会提醒傅夫人的。 如此是不妥,可这里面全是苏绾生前的一些首饰,还有苏绾买给她的各种小礼物,都是苏绾留给她的纪念,她又怎舍得扔掉? 要是能无声无息、不露痕迹的带着走,那该有多好! 此念一起,奇迹又一次出现了! 放在她身边的小包袱无声无息的,突然就从她身边消失了,同时,手腕上的镯子微微一亮,脑袋里传过来一个感知,那包袱好端端的放在了一个虚无的空间里。 傅容月自打从后山回来后,就忙碌于苏绾的丧事,此时才想起这诡异的镯子还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摸索着手上的玉镯子,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如有神助? 不然,那镯子怎么会好巧不巧的就出现在山洞中,又无端出现在了她的手腕上? 想起前世自己死去后发的誓言,还有那云端的模糊对话,傅容月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反而被一股浓浓的惊喜填满。 有个这个镯子,她斗那些仇人就更有信心了! 这京都,她去定了! 第9章再斗傅家人 接下来的时间,傅容月也不睡觉了,就坐在床上研究这个镯子的功能。 她已经发现了两个——瞬移、藏物。尤其是藏物,是目前对她来说最为使用的功能,她用起来可谓是不亦乐乎、喜不自禁。 摸索了几次后,傅容月心中也渐渐对这个功能有了底。 那镯子好像是自成一个空间,跟傅容月的意识相连,只要她用意识一想,想放什么进去就放什么进去。这些东西放进去之后,也不显得杂乱无章,似乎空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怎么也不可能被填满。傅容月甚至尝试将自家的几只老母鸡放进去,竟然也成功了! 取出来也很简单,她只需集中精神想自己要的那个东西,那东西就会自动出现,真是毫不费力。 只是,不知是为什么,大一些的活物,如隔壁马叔家的那头老牛,傅容月就怎么也放不进去。 傅容月折腾了几次,也就死心了,想来是自己刚刚拿到镯子,跟镯子的默契还不够吧…… 另一个功能是瞬移,傅容月也琢磨了几次。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这个功能并不是那么容易使用,她尝试了几遍,最远也就移动到了她家后山她用来放母亲的宝贝箱子的山洞,甚至连半山腰的那个山洞都到不了。最近的时候,也就到了自家的菜园子。 此时的傅容月还不知道,手镯跟她的意识强弱紧密相连。当时她之所以能从山洞里瞬间移动到果园,是因为心中极度害怕、又迫切想要回去以免穿帮,才让手镯超水平发挥了一次,将她送得那么远,现在精神放松,哪里还能做到? 但傅容月也没有那么贪心,到了山洞后,她便将自己费力藏好的东西取出,用意识送到了桌子里藏好。 摸摸手上的东西,她的心才算安稳——放哪里都不如放自己身边最安全! 重新回到自己家里,傅容月就忙开了,先将自己一些平日里惯用的小东西也藏好,又将一些食物也放了进去——前世回傅家的路上,傅家母女借口她没了清白,一路上可没少羞辱折磨她,有时候连饭也不乐意给她,那时候她自卑胆怯,明明是傅家人求着自己,可出了那事后她六神无主,只能任由她们摆布,几乎是饱一顿饿一顿到的京城…… 凭着知觉,傅容月相信镯子可能还有别的功能没开发出来,但是她不急,她现在第一要做的,是报仇! 做完了这些,傅容月才摸着手上的镯子安心的躺下,脸上也带上了重生以来蒙在心上的期待和冷笑。 夜色笼罩了整个凤溪村,田间的蛙声响成一片,等到下半夜,终于,村头传来了车轮滚滚的声音…… “动作要快、声音要轻,一得手就马上走。”坐在马车里的傅夫人不忘切切叮嘱她们带来的几个汉子。 粗犷的汉子可以压低的声音更加猥琐和阴沉:“夫人就放心吧,夫人交代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嗯,将人带远一点,你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傅夫人眉眼间闪过一抹幸灾乐祸,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心里终究是喜不自禁。 傅容月这个死丫头,竟然不识抬举,害她堂堂侯门夫人进了公堂,这几天在客栈里住着,吃用都不顺心,被一帮乡间匹夫呼来喝去,脸都丢尽了,这笔账是怎么也要变本加厉的讨回来的!如此一来,又能让傅容月代替自己的芩儿嫁给那个残废,又能让傅容月这个死丫头吃够苦头,最要紧的是,苏绾在天上看着怕是要死不瞑目吧? 不过,死不瞑目又怎样! 这些年来,她受这个女人的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不过是拿回一点点利息! 看着几个大汉消失在黑暗中,傅夫人和傅容芩脸上的笑也都弥漫出几分阴险。 “夫人,小姐,不然,我们先到目的地去等着?”旁边的丫头们见主子们高兴,忙出主意。 傅夫人正要点头,傅容芩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我要亲眼看到他们得手了才安心。再说,现在去等着有什么意思,到时候我们冲出来‘救人’,傅容月那丫头指不定还会反咬一口,不如后到,这救命之恩才会坐实了。到时候,傅容月承了娘这样大的恩情,还不什么都听娘的?” “芩儿说得有道理,就在这里等着吧。”傅夫人喜道:“反正现在深更半夜的,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来过。” 车厢里呵呵笑成一团,想着能回京城了,都放松下来。 傅容芩伸了个懒腰,伸手揽着傅夫人的腰窝撒娇:“娘,等咱们一回京城,女儿就要去锦绣庄做几身新衣服,好好庆祝一下!来这么一趟,女儿的衣服都被这些土包子弄得皱巴巴的,不想再穿了。” “好,娘亲自去给你挑!”傅夫人的霉头舒展开来,搂着女儿重重的亲了几口:“你啊,只要把气色给娘好好养好啦,娘还指望着你有出息,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呢。” 两人说话间,几个大汉已经钻进了那座小院,摸着黑用手指轻轻捅开一个小洞,一根竹管伸进小洞里,随即,空气中弥漫出一丝白烟。 几人等了半天,屋子里全无动静,想来那个小丫头已经昏迷不醒,才推开门进去。 床上辈子裹着一团,头发披散,对进来的几个人毫无反应。大汉们都喜不自禁,也顾不得多看,将被子连着人一卷,魁梧些的黑脸汉子将她打横抱起,带着自己的兄弟们闪身出去。 他们没有多做停留,径直来到傅家人的马车后,那里是他们自己的马车,将傅容月往马车上一放,就驾着车往京都方向去。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又渐渐离开官道,拐向官道旁边的树林里。 傅容月趁着他们不注意,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车帘外的景象,嘴角挂起惨烈的笑意。 果然,跟前世一样! 前世的自己多蠢啊,苏绾阖然离世,自己就没了主心骨,人家说什么是什么。王婶说那些是她的亲戚,傅家人又口口声声自家人、傅容芩张嘴闭嘴妹妹长妹妹短的叫着,自己也就信了。她们说要接她去京都享福,一家团聚,她还满怀期待地想着,一定是娘放心不下自己,冥冥中指引着自己的爹来寻自己,她那么乖,那么懂事,那个从来没见过的爹和傅家人会喜欢自己的…… 于是,苏绾下葬后的第三天,她就在傅家人的催促下动身了。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她们借宿在一户农家,没想到半夜自己醒来时,竟是被几个大汉带到了田野里,正欲行那龌蹉之事! 若不是展大牛放心不下她,悄悄跟着她送了一路,她根本就难逃一劫…… 展大牛死了,她放声大哭,哭声引来了傅家的人,可她们一见着几乎衣不蔽体的她,就态度大变,不但不听她说,还大声指责她半夜偷汉子,放荡不要脸,还硬说那些非礼她的家丁是出来寻她的,没想到撞破了这样的丑事,反而累得被人打死的下场。而展大牛这种奸夫死得好,被打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过往种种在眼前一闪而过,傅容月担忧的看了看身后。她不知道,今生展大牛是否还会跟来,是否还会重蹈覆辙。 不,一定不会的,今生不一样了,她是自己选择被绑走的,她一定会保护好展大牛,决不能让那么善良的展叔展婶老年丧子! 想到这里,傅容月精神一震,眼睛落在自己身边的大汉上。 他们用来迷晕她的蒙汗药就别在腰间,她趁着马车被石头梗得一个趔趄的同时,手快速的一摸,随即默念:“把蒙汗药收起来。” 手上的蒙汗药不见了,她面侧向车厢,头发遮住她的眼睛,这些人根本没发行她醒了。 她听着身后还有一辆车跟着,知道是傅家那两个恶毒的女人跟着,要看她如何被人吃干抹净渣渣也不剩后,再跳出来指责她不贞。 也好,不然的话,她还不知道去哪里找一个绝妙的替身! 傅容月集中精神,心中默念:“把我送到傅容芩的车顶。” 瞬间,她就觉得有些冷,睁开眼睛,人果然就在后面那一辆马车的车顶。她拿出蒙汗药,依葫芦画瓢地往车厢里一吹,又瞬移回到刚刚的马车里。 这么折腾了一下,车里的大汉根本没发现她已经出去了一趟。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关键了,傅容月高度集中注意力,默念了好几遍:“把傅容芩装进去。”试了几次,终于感应到镯子里有了傅容芩的身影。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再次利用镯子的神奇功能,将傅容芩搁到自己身边。 马车本来就不大,突然多加了一个人,立马就显得有些拥挤。好在那些大汉得了傅夫人的银子,还能凭白享受这么个年轻的身子,想着前些天看到的油灯下的那张脸,青色的胎记似乎也不那么恐怖,倒算是个美人,心中都兴奋异常,完全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刚刚做好这些,马车就停下来了,目的地到了。 傅容月再不迟疑,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移动到了树林里马车绝对看不到的位置! 第10章打脸第一式 赶车的大汉是这些人里的老四,他最先跳下来,因为是半夜,他们也不担心会有人发现,明目张胆的打开了车帘,车里的另外几个人则一人抱着傅容芩的上半身、一人抱着傅容芩的下半身,将傅容芩弄下了车。 “哈,老大,你真是太英明了,连被子一起带来,就不怕地上的石头扎腿上了。”其中一个摸着软软的薄被笑颜逐开。 另一个就打趣着笑开了:“呸,老三,老大又不是心疼你,老大是心疼这小妞,怕磨破了人家的皮肤。你瞧这手,可真是细皮嫩肉的,好像能挤出水来一样。” “是啊,老子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遇着这样的极品……”这人说着话,眼睛贼溜溜的直往傅容芩的胸上、腿上瞟,下半身也不争气的撑起了小帐篷,他光是看着这副身子,就觉得浑身的血气上涌,兴奋哩! “没出息的家伙!”跟他说话的那人是老二,他用手指弹了弹撑起的小帐篷,笑骂道:“你急什么,老大用完了,肯定少不了你的。” 被称为老大的魁梧男子猥琐一笑,伸手摸了摸傅容芩的小手:“今晚兄弟们都有份,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顿时,几人欢声雷动,色眯眯的眼神随着老大的手游走,傅容芩的外衣被扯下来扔在一边时,这些人都忍不住大力的咽下了口水。 傅容芩的外衣被扔在脚边,等不及的老三抓起这衣服凑到鼻子边,深深吸了口气,香啊! 他不禁笑道:“看不出来这个农村丫头家底竟这么好,可一点都不比城里那些大小姐逊色嘛。瞧瞧穿的这衣服,还是真丝的!这娘们身上好香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正在脱衣服的老大,他一愣,赶忙将身下的人翻了个身,拨开遮住脸的头发,借着月光一看,顿时吓得连滚带爬的从傅容芩身上滚了下去,一咕噜滚到了旁边的草丛里:“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诡异的看了一眼跟着他们的另一辆马车,面色顿时复杂起来。 身下自然是角色,可就算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有丝毫冒犯。那……那可是忠肃侯府的大小姐啊! 他缓了缓,又爬过来,轻手轻脚的给傅容芩将脱下来的衣服拢好,略一沉吟,伸手去将人抱起,打算悄无声息的送回马车里。 “老大,你这是干什么?”其他人不明白了,眼睁睁看着到了嘴边的肥肉飞了,都万分不甘心。 老大冷喝一声:“你懂什么?这人动不得!” “一个乡下丫头,傅夫人给咱们撑腰的,有什么动不得的?”老二不依不饶。 老大哼了一声,将人送到他眼前:“什么乡下丫头,这分明是傅大小姐!” “不可能!” “我明明看见是那个丫头的!” 待几个人看清楚老大怀中人的面孔,也都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见鬼了!这人怎么就突然变了? 胆子小些的老三已是面色发白,吓得躲到了老二的背后,哆哆嗦嗦地问:“老……老大,会不会……会不会是鬼魂作祟?那个女人死得不明不白,知道咱们要害她女儿,出来跟我们为……为难?” “胡……胡说什么?”老二拍了他一巴掌,可自己也赶紧东张西望起来。 老大眉头皱得紧紧的,闻言没说话,只是眼珠子转了一圈,下意识的将傅容芩搂紧了。 就在这时,树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鞋子踩在枯枝烂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显然来人走得又快又急。 躲在灌木丛后的傅容月听到这阵脚步声,眼圈就是一阵酸胀,眼前突然模糊了起来。 跟前世一样,展大牛追来了。 他睡到半夜,终究是不放心傅容月一个人在家,害怕傅家人再来相害,便爬起身想悄悄去傅容月家看一眼。怎料刚到院门外,就看见傅容月家大门敞开,追进去一看,傅容月不见了踪影。展大牛吃了一惊,点了灯到处看,就看见傅容月家的侧院里有好些车辙印子,不用说,当然是傅家人来过了。 他闻着马粪还新鲜,显然这些人刚走,担忧非常,大步跑着去告诉了展叔展婶,让两位长辈赶紧组织人跟来,自己则摸着黑顺着车辙子一路找了过来。 他脚力慢,快走终究不及马车,这时才到。 展大牛钻出树林,立即就看到了被老大抱着的人儿,他自然以为那是傅容月,大吼一声,冲着陷入鬼神惊魂的老大就一拳头冲了过去。 老大应声而倒,连带着怀里的傅容芩也摔在了地上。 展大牛大急,一脚踢开老大,一手揽过傅容芩,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此时傅容芩正对着他,那张俏丽容颜格外清晰,他哪里会不认得? 展大牛仿佛烫手山芋一样,立即将傅容芩丢出去老远,转而一把揪住老大的衣领,喝道:“你们这些坏蛋,说,把我家月儿绑到哪里去了?” 他睚眦欲裂,加上一路抹黑在地上看车辙子,在树林里穿梭,身上滚得脏兮兮的,还挂着枯枝烂叶,月光下看来当真犹如鬼怪一般可怖。 老大这时再能装,也被他这副模样吓傻了,尖叫一声,手脚并用的爬了开去。 展大牛没注意到,自己这随手一丢,正好把傅容芩摔到了一边。此时正是七月夏季,又刚刚下过一场雨,草地湿滑,傅容芩的身子毫无阻碍的滚了开去,不远处,一截被风吹倒的大树露出的树根正面对着她的脸…… 傅容芩的脑袋狠狠撞在树根上,剧烈的疼痛传来,她忍不住一声惊叫,睁开了眼睛。 正在这时,老大爬开了,回过神来的老二老三等人也都纷纷尖叫着,紧随其后乱跑。这一团混乱中,老三脚下一滑,一跤跌倒在傅容芩身上。 “啊——” 比刚才更为惨烈的叫声从傅容芩口中传出来,惊慌失措下,她伸手去推攘老三,可老三手脚发软,根本起不来,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又紧紧贴着老三的胸膛,他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刚刚软下去的小帐篷又撑了起来。 傅容芩受惊过度,只感觉热热的什么东西顶着自己,又是一阵尖叫:“救命……救命!” 不远处的马车内,傅夫人并着几个丫头终于被这一声比一声更惨烈的尖叫声惊动,傅容月下的迷药也不多,很快就醒来。 傅夫人一醒来,就立即感觉到,女儿傅容芩并不在自己身边,耳朵里听到的尖叫声正是傅容芩发出的。 她大惊失色,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几乎是从车里跳了出来:“芩儿!你在哪里!” 回答她的是一声比一声更刺耳的尖叫声。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傅夫人带着两个丫头快步循声过去,瞧见老三趴在傅容芩身上,而傅容芩衣衫不整,好不狼狈,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女儿的一生是完全毁了,要是传出去,别说是嫁王公贵族,就怕是普通人家也不行,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那可是傅容芩啊,是她捧在手心里疼了多年的宝贝,傅夫人定了定神,心中立即转过了别的念头。 这里是乡下,只要封住了这些人的嘴,又有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女儿救出来! 她一声嚎啕,马上就冲过去,抓起老三又打又踢,喝道:“王老三,我女儿一个黄花闺女,就算摔了,岂是你这等下作的人能扶的?” 傅夫人可是好本事,竟能在这种情况下睁着眼睛说瞎话,变着法子保住傅容芩的清白名声。 老大等人一愣,见她冲过来,都觉得一颤,怕自己的死期到了。陡然间有了一丝转机,哪里会不明白,老大赶紧趁势喝道:“老三,你还不快起来,你虽然是好心,但若小姐有失,那就是死一百次都抵不了的。” 躲在灌木丛后的傅容月听着这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但傅夫人想这样就收场,未免小瞧了她傅容月的本事! 她瞧着被这场变故吓呆了的展大牛,知道等傅夫人反应过来,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做了这场罪恶交易的牺牲品,忙集中精神默念:“把大牛哥藏起来。” 这一次,出于强烈的担忧和保护欲,倒是格外顺利。 展大牛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悄无声息的跑到了她的身边来。 瞧见蹲在自己身边的傅容月,展大牛顿时喜形于色,张嘴就要说话。好在傅容月早有准备,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对着那边努了努嘴。 展大牛见她平安无恙,比什么都高兴,哪里会不听她的?一边点头,一边用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睁大的眼睛里露出无比喜悦的光芒。 傅容月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大牛哥,等会儿跟我一起出去,今晚,咱们好好看一场热闹!” 展大牛只是看着她,双眼神采奕奕,她说什么是什么。 那边,老三已经爬了起来,傅容芩哭哭啼啼的,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衫,扑到傅夫人怀中大哭起来。 而老大稍稍缓了缓,便要推卸责任,他立即想起了展大牛,正要一把拎出展大牛来顶罪,一回头,只见自己身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联想起刚刚老三说的鬼怪一说,整个人也是脸色一白,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时机到了! 傅容月扯开一抹冷笑,一拉展大牛,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第11章打脸第二式 “哎呀,傅小姐,你这衣衫不整的,怎么了?”傅容月飞快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换上一脸惊讶。 她说着这话,扯着展大牛走了出来,略带了几分鄙夷的神色让在场所有人都是吃惊不小。 只不过,大家吃惊的东西略有不同。 傅夫人和傅容芩是没想到傅容月竟然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连根头发丝都没受损。反而是她们,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倒在了这里,让这些粗陋之人好一番羞辱。傅夫人和傅容芩想不明白,明明她们都是看着傅容月被绑走的啊,怎么最后坏了贞洁的人,却成了傅容芩? 而老大一行四人呢,他们更觉得见鬼了一般,尤其是老大,傅容月是他亲手抱出来的,可是最后身下的人却成了傅容芩;展大牛刚刚明明就站在自己旁边,还挥拳揍了自己一顿,怎么眨眼间就从那边走了出来? 他们几个都还处在撞鬼的阴影里,这时突然见到月光下傅容月那张布满了青色胎记的脸,受到的惊吓非比寻常! 老大等人纷纷发出刺耳的尖叫,顾不得傅夫人和傅容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官道上跑去。 说来也巧,此时一阵山风吹过,夏夜山间的冷意变得有些刺骨。 这些来自京都的痞子们何曾遇到过这样诡异的天气,一个个更坚定了鬼魂作祟的心理,脚下一软,噗通栽倒。 老大跑在前面,他一栽倒,立即就绊倒了紧随其后的老三和老四,老二跑得慢些,正摔在几人身上,顿时又是一阵哭爹喊娘。 傅容月笑盈盈的看着这一幕,老大无意中回头,只见月光下她的面容仿佛淬着毒的修罗恶鬼,哪里还敢多看一眼,手脚并用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连珠炮弹似的话语不用逼供就全部招了:“你……饶了我们吧,不是我们的错啊,是她!是她!” 他抬手指着傅夫人,七尺男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她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来毁了你女儿的清白啊!” “冤有头债有主,你死不瞑目也别来找我们啊。”老三也是吓蒙了,紧随着老大的话说,只求能减轻一点眼前这只怨鬼的怒气:“饶了我们吧……” 傅夫人和傅容芩都被这几个人吓呆了,等反应过来,气得脸都白了:“你们这群混蛋,在京城的时候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可是,命都快没了,要银子还有用吗? 老大等人为了活命,说话更是不犹豫:“一切都是傅夫人出的主意啊,我们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饶了我们吧。银子……银子都在这里,我们一个铜板都没动的!” 说话间,老大赶紧把口袋里的银子银票掏出来,统统摆在了地上。 展大牛听了老大等人的说辞,已是气得满面涨红,拳头捏得指节都白了,站出来喝道:“好啊,苏婶婶果然是你们害死的,你们还想害月儿!难怪苏婶婶在天有灵,紧紧咬着你们不放!苏婶婶,这些人欺负月儿,你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朴实单纯的展大牛也以为刚刚自己瞬间移动,是苏绾的鬼魂帮的忙呢! 傅夫人和傅容芩等人听了这么半天,才陡然间明白,原来今日这些阴差阳错的变故,都是苏绾的鬼魂在暗中捣鬼。 人做了亏心事,怎么着都是心虚的,傅容芩俏脸苍白,紧紧挨着傅夫人的手臂悄声问:“娘,真的……真有有鬼吗?” “胡说,哪里会有鬼?”傅夫人低喝一声,不过声音很抖,说话时还悄悄看了看周围。 傅容芩见她这副神态,心底泛起阵阵冷意,哭也不敢哭了,只紧紧拽着傅夫人的手不松开。 她可是很清楚苏绾死亡的真相,要是苏绾真的变成了鬼,第一个不饶的一定是她们母女……尤其是,她们还想着要把傅容月弄到京城去嫁给那个残废呢! 恐惧紧紧攫住了傅容芩,她连连推傅夫人:“娘,咱们快走吧!” 傅夫人也正害怕,巴不得快走呢,看了一眼傅容芩,拉着女儿的手就要快步走开。 “且慢!”只听见一声清脆的话语,随即,明明还在几步开外的傅容月不知怎的,竟突然横在了自己跟前。 傅夫人浑身直冒冷汗,抬起头来,月光下傅容月的脸更是吓人,下身一阵温热,她竟被吓得失禁了,尖叫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傅容芩则是连一声都叫不出来,两眼翻白,仰天就倒。 傅容月冷笑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傅夫人,眼中带了几分寒意。很好,既然她们都把自己当做了娘亲的鬼魂附身,她倒要好好利用一番! 她故意放缓了声音,带了几分鬼魂般的轻灵空洞:“这就要走了吗?” 傅夫人瞧见她诡异的面色,已是吓得面无人色,恨不能晕倒过去。可怕到了极点,反而浑身僵硬,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得以解脱。 傅容月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是怎么害死我的,怎么害我的月儿的,你招还是不招?承不承认?” “我招!我什么都承认!”傅夫人抖着嗓子,下意识的磕起头来:“苏绾,你绕了我吧!看在我们两个当年也算好姐妹的份上,你饶了我吧。我真是一时糊涂,被鬼迷了心肝,我以后再也不敢啦!” “把你怎么害我、害我的月儿的事情,统统写下来!”一张轻飘飘的纸和一支炭笔落在傅夫人的跟前,傅容月眼中闪着冷光,漠然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傅夫人仿佛得了一丝生机,哪里会不遵从,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就着月光开始写起来。 两个丫头瑟瑟发抖的缩在一边,都想快点离开这个阴森森的地方,一人压着纸,一人举着火折子,盼着傅夫人快些写完。傅夫人腾出了手,下笔如有神,写得是飞快,很快就写了满满一纸交给傅容月,丫头们背着傅容芩,逃也似地离开了这片树林,上了马车后,催着车夫就赶紧走。 而展大牛呢,在此过程中一直死死地守着老大一行四人,不准他们动,也不准他们离开。 等傅夫人和傅容芩等人走后,傅容月仔细的将傅夫人的画押的供词收进了手镯里,这才走到了老大等人的身边。 几个大男人早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缩成一团互相抱在一起。傅容月看了一眼,便道:“你们走吧。” “真……真的?”老大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傅容月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只一点,到了京城之后,今晚发生的事情你们不得隐瞒,见人就说,原先傅夫人是交代你们到了京都后,要大力宣扬我女儿被人毁了名节,对不对?” “是!”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傅容月竟知道得那么清楚,心中更是对傅容月是苏绾的鬼魂之事坚信不疑,连连点头。 傅容月冷笑:“你们回京之后,傅家大小姐的身段如何,可就看你们口吐莲花了。” 几人一愣,纷纷明白过来,又是磕头又是请罪的,这才爬着滚远了,地上的银子一个子儿都没敢动。 傅容月终于舒了口气,将地上的银子拿起来,想了想,将其中三分之一给了展大牛:“大牛哥,这些钱你拿回去给展叔和展婶补贴家用吧。” “不行,这些肮脏的钱我不要!”展大牛推开她的手,气鼓鼓的道:“小月,他们太坏了!” 朴实的乡里人,就算生气到了极点,也说不出什么能说明心绪的话来。 傅容月勉强一笑,将银子塞给他,这才说:“钱肮不肮脏,要看是在什么人手里,怎么用!大牛哥一家都是好人,这钱肯定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你就拿着吧。我也拿一部分,到了京城肯定用得着。” “你……你要去京城?”展大牛一听急了:“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京城里都不是好人!” 傅容月噗嗤一笑:“也有好人的。我娘说,让我去京城投奔一个姓梅的叔叔,我若去了,他一定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照顾。” 她已经想好了,等到了京城,就去找义父梅向荣,先站稳了脚跟,再图报复。 展大牛听说是苏绾的吩咐,脸色稍稍缓了缓,可仍旧是担心得不行,低着头闷声不响,半天后,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傅容月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我去干嘛?”傅容月吃了一惊:“你去了,展叔展婶怎么办?” 展大牛垂下头一言不发,只是看神色,这京城他是非去不可。 傅容月知道他的脾气,知道这人吃软不吃硬,当即放柔了声音道:“大牛哥,展叔展婶年纪大了,是喜欢你在他们身边的,你要是跟我去了京都,你又比不得我,是个没牵挂的孩子,到时候家里出了点什么事,你还不得急死?” 展大牛的头垂了下去,傅容月的话说到了他心头最柔软处,他是个孝子,舍不下自己的父母的。 傅容月眨眨眼,不忍伤他的心,又说:“你放心,等我到了京城,第一个就给你写信。我要是在京城混得好,就把你和展叔展婶都接过去,好不好?” 左哄右劝,展大牛总算点了头,闷声答了一个字:“好。” 折腾了许久,展叔展婶带着乡亲们也终于循着车辙找了来,听说傅容月要去京城,都哭成了一团。傅容月跟乡亲们一一告别,展叔展婶心疼她路途遥远难走,又折回去帮她套了牛车,傅容月就在这样的月色里,在乡亲们不舍的挥手中,踏上了去京都的旅途…… 第12章赚钱要紧 牛车一路颠簸,借着月色慢悠悠的向京城驶去。沿着官道走了几天,傅容月的眼前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城镇。 “容悦镇。”傅容月一手握着鞭子,抬起头看着城墙上的几个大篆轻轻念完,心头不由涌起无尽的感概。 终于还是靠近京城了! 到了容悦镇,距离京城便只剩下了一半路程。她微微眯起眼睛,眸色深处的寒意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傅家,且再让你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现在,傅容月最要紧的是赚钱! 她想得明白,要在京都立足,第一是要又人,第二是要有钱,第三是要有本事,要是三者都没有,那就只能等死了…… 人,她已经有了;本事,有了镯子,她还真不愁日子过不下去;现在差的也就是钱了。 傅容月在容悦镇溜达了一圈,最终将主意打到了容悦镇的瓷器上。 容悦镇盛产陶瓷,这里出产的白瓷天下独有,质地细腻,胎薄玉润,分外精美。她记得前世,在她入京后的第三年,容悦镇的白瓷就走进了京都,成为高层门阀的最爱。 在整个大魏,容悦镇的白瓷价格堪比玉石黄金。只因距离京都路途较远,白瓷不能经受半点颠簸,运到京都之后,十只里最多能保存下来两三只,且容易破损。而白瓷精美,往往一入市就遭到哄抢,算下来,只要能运一批白瓷到京都,利润就非常可观了。 傅容月仔细对比了多家商铺的白瓷,最终选定了容悦镇一家叫“永春记”作为合作伙伴。 掂量了口袋里老大等人留下来的银子,她分到了三百四十七两,这笔钱不算多,好在白瓷现在还不出名,且在容悦镇的价格还算合理,这个价位能买到接近四百件瓷器。 四百件…… 还是少了些! 不过也没办法,只能等这一批货物到了京都,倒卖之后再将规模做大。 决定了之后,傅容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永春记的老板白家辉谈合作。 白家辉年过五旬,常年在作坊里烧陶瓷,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听自己的儿子说来了个客商,一下要几百件陶瓷,还说要长期订购,又惊又喜的从窑洞里出来。他经营父辈留下的这家陶瓷店快三十年了,祖传的手艺,东西自然是好货,只是容悦镇小,销量有限,生意一直不咸不淡。到了儿子这辈已经灰了心,快三十的儿子多次抱怨说,不想经营永春记了,想去京都做些别的生意养家糊口…… 白家辉虽然竭力反对,可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家老小要吃饭,总不能去喝西北风吧? 乍然听说来了大老板看中了自己的陶瓷,他怎能不喜? 可一见之下,白家辉相当失望,眼前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罗裙,脚上的鞋子只是最简单不过的布鞋,还露出一个小巧的脚趾头,就这身寒酸气,哪里像是富商,分明是一个穷丫头! 而且……那脸是怎么一回事,左边青色的胎记也太吓人了些! 傅容月对白家辉满脸的惊骇失望只做不见,微微一笑,按照苏绾身前教的礼仪福了福身:“白老板好。” 她露出的这一手举止优雅,笑容温和,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连那恐怖的青色胎记也显得不那么骇然了。 白家辉一愣,心中不由收起小觑之心,正儿八经的问道:“姑娘,老白说话直,你要多少瓷器?” “我要四百件。”傅容月说着将怀里的银子掏出来,又指了指刚刚挑出来的白瓷:“这些都包起来,按照这些的质量,白老板再赶制一些。另外,白老板,我也是个直人,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是去京都做生意的,要拿到京都去买卖。容悦镇上最好的陶瓷莫过于永春记,只不过是别人不识货罢了,就好比千里马,也需要伯乐来赏识,只不知道容月有没有这个荣幸,成为永春记的伯乐?” “小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些你怕是运不到京都去。”白家辉一听,连连摆手,摇头叹息:“白瓷太薄,经不起路上颠簸。不瞒你说,我以前也想运到京城去卖,可惜……” 傅容月胸有成竹的一笑:“这个白老板就不用操心了。白老板家的瓷器,我按照市场价再抬高一层收购,每个月来取一次货物,每次取货不会低于五百件,货款当次结清。只有一点,白老板给我的瓷器,不能有半点瑕疵,质量也要上等。你若满意,你我之约就此达成,立字为据,如何?” “当真?”白家辉听了她给的条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每月五百件?! 天啊,他三个月都卖不掉这么多呢!而且还是高于市场价的一层收购! 不仅是白家辉激动,就连他的儿子也听得傻了眼,追问道:“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我们的白瓷虽然好,可真的不容易远途运送……” 他暗暗盘算了一下,高于市场价一层,每个月卖掉五百件,那就是说,他们家每个月就能赚到五百多两银子——五百多两银子!要知道,他们平日里开销一个月也就三两银子,那也是过得非常宽松了! 一时之间,白家父子只觉得天上掉了大馅饼,砰地砸在了自己跟前。 当即,三人白纸黑字写了契约,并画押签字,由白家辉、傅容月各自保存了一份。 揣着白纸黑字,三人都乐开了花,想着等着自己的大把大把的银子,怎么着也是万分喜悦,激动得睡不着觉。 此时,白家人哪里还觉得傅容月是个穷酸丫头,在他们眼里,傅容月简直就是财神爷下凡,脸上的胎记也不恐怖了,细看之下,还觉得傅容月其实也是个俊俏丫头,让人心生亲近。 因傅容月要的货物量大,永春记里的存货都让她扫荡一空,尚且还缺一百来件,白家父子决定连夜赶制,又怕消息传出去,傅容月这个财主会被人哄走,遂决定让傅容月暂住自家后院。 傅容月也高兴,如此一来,她又省去了一笔住宿费,推脱一番后也就答应了。 当天夜里,傅容月终于睡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个踏实觉。 第二日醒来,白家人还在忙碌着,女人们在帮着将傅容月要的瓷器用箱子打包,填充稻草以免被磕坏;男人们则在窑洞那边奋战,一派热火朝天的氛围中,人人脸上挂着跟昨天所见完全不同的希望,她也快乐起来。 她重生能改变的并非只有自己,傅容月握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白家人一直忙碌到第四天早上,傅容月要的瓷器终于全部交货,五百件瓷器大大小小的箱子装着,擂了大半个院子。 傅容月雇了三辆马车,请了几个车夫,将这些瓷器一一搬运好,这才告别了白家人,正式进军京都。 一上路,傅容月就赶紧用念力将箱子里的瓷器一个个都放进了镯子里。 看着意识里摆放整齐的白瓷,傅容月心情大好,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嘴角的笑容也越深了几分。 她仍然是坐着展叔给她套好的牛车,慢悠悠的跟在车队后,一路走,心中就一路在盘算到了京都后,如何把这些瓷器推销出去。 到了晚上,车队走了一天,车夫建议到树林里去歇脚,以免土匪马贼看到车队起了贼心。傅容月欣然同意,当天夜里就歇在官道不远处的树林里。不过,她一个姑娘家,面对三个大男人,始终不敢睡踏实。 才过三更天,乍然听到马车旁边的枯枝一阵噼啪炸裂,她就一下子惊坐了起来。 嘴巴被人一把捂住,脸颊上的触感细软,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可怎么也掩盖不了冲鼻的血腥气…… 这人是谁? 傅容月知道,身后的人绝对不是车夫,她眼前的半截衣袖是上好的绸缎,细软布料在月光下有种淡淡的光华。车夫,是用不起这样的料子的! 她眼珠乱转,拿不准身后的人到底是什么用意,也就不敢乱动。 “姑娘莫慌……”身后的男子声音清朗温软,意外的好听,只是带着几分虚弱,他很快给了解释:“我跟家里人走散了,遇到了山匪,腿上受了些伤,想借姑娘的牛车一用。” 傅容月撇了撇身侧,只见牛车边丢了一根木棍,上面果然染了不少血迹,这人应该是杵着棍子摸到这边来的。 她略略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男人得了她承诺,显然松了口气,低低的道:“多谢。” 他松开捂住傅容月嘴巴的手,单手扯着车牛,略略一跃便坐在了傅容月的身边。展叔为了让傅容月坐得舒服些,这牛车的垫子铺得很厚很软,他显然颇为满意,坐下之后先舒了一口气,才用手将垂在车外的脚抬了上来。 傅容月注意到,原来他的一条腿受了很重的伤,血几乎湿透了长袍。而另一条腿似乎也不怎么灵便,他几乎是抬不起来那条腿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受了这么重的伤,本身还是个残疾,可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 她的目光慢慢移到这人的脸上,月光下,这人的面容突兀映入眼帘,苍白的皮肤配一双星光璀璨的眼眸,眸色深处是深深的冷漠和刻意保持的风度,惊得她差点从牛车上掉了下去。 她就是见了鬼,也不如看到这张英俊容颜这般诧异! 第13章跟陵王做朋友 不怪傅容月震惊,而是眼前这个人压根儿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傅容月瞧着月光下的脸,只觉得心中很是迷茫,一股难言的恐惧也从不知名的地方冒了出来,令她下意识的发抖。 她认得眼前这个人,前世回到京城后,她跟这个人有过并不短暂的交集,这些交集算不得愉快,但跟后来的那些事情比起来,她每每回忆起来,都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温暖和善意。她也不止一次的想过,或许,前世的自己总是先入为主,从未真正了解过他——这位前世的准未婚夫,她入京的根源,最受当今陛下宠爱的儿子,封号陵王的九皇子,魏明玺! 以玺为名,传国之本,陛下对他的宠爱和期望可见一斑!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想起前世的很多事情,想起魏明钰夺嫡成功后,他那些兄弟的下场,不由又是一阵冷颤。 是真的天不遂人愿,还是有人不甘这无上宝座落入他的手中,暗中捣鬼? 不! 不对! 她的命运已经改变了,没理由今生还坐看那些污秽之人的阴谋得逞,她一定会想办法保全魏明玺,因为对于今生的她而言,她除了要依靠梅家保护梅家,更要拉拢这位一时无二的靠山。 魏明玺自然不会知道她已经认出了自己,还以为她是乡下丫头,被自己吓到了,坐上牛车之后简单清理了一下血迹,就说:“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这辆牛车我需要借用很久,这里有些银子,你可以拿去……” “我不要银子。”傅容月蓦然抬头,打断了他的话。 魏明玺一愣,随即蹙起眉头,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身边的乡野丫头。 待看清月下傅容月淡定的表情、清冷的眸色时,这种愣怔就变成了警惕,他的手立即摸到了自己的腰间,嘴角却露出笑容:“是我看走了眼,敢问姑娘是哪一方的人?” “你不用紧张,我哪边的人都不是。”傅容月轻抿双唇,露出一个标准的、谈判式的和煦笑容,压低了声音说:“你看,你死里逃生走到这里,我有那么多地方可以选择休息,却偏偏也选了这里。是上天注定我们两个的缘分,要我们在这里相遇,而你运气很好,我恰巧不是你的敌人。” 魏明玺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她的话,只是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态让人摸不准他的态度。 傅容月心中顿时很是没底,但她不能失了志气,挺了挺背脊,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胸有成竹:“我这人信奉一个原则,这世上的人大抵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敌人,一种是朋友……” “还有一种是陌生人。”魏明玺自然而然的接了过去:“这也是我的原则。” 傅容月听了这话,心中就是一喜。 这话本来就是魏明玺说的,她不过是盗用了他前世的话语,也算是一种试探,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杀意。 魏明玺接过话头,那正表明他此刻心中对自己是感兴趣的,还不至于痛下杀手。 以魏明玺的人品,现在不杀,以后也不会杀,她的小命保住了。 傅容月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们已经不算是陌生人了,也不是敌人,那为什么不做朋友?” “做我的朋友,你确定你不会后悔?”魏明玺这回的笑意是真正到达了眼底。 有意思,竟有人跟他谈判,说要做自己的朋友? 从小到大,从没人跟他说,要跟他做朋友。在那些人眼底,他是皇子,是手握重权的王爷,他们只会评估他的价值,衡量接近他能有多少好处。朋友?那不过是奢侈品,是他从不敢奢望的东西…… 傅容月摇头:“我不会后悔,希望你也别后悔,陵王殿下。” 魏明玺突然被叫破身份,还是被这样一个从未谋面的乡下丫头,若说不惊诧那都是假的,但好在他刚刚就猜到了傅容月来历不凡,倒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好吧。”魏明玺点头,算是接受了两人的盟约。 傅容月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了更深的笑意:“既然如此,作为朋友,我们彼此是不是应该互相送对方一点见面礼?” 魏明玺笑了:“姑娘倒是个雅人。” 傅容月不答话,径直跳下马车,回头看了一下刚刚魏明玺来的路,她并不擅长追踪,只能发现最近的血迹,匆匆掩盖好之后,就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牛车边,一伸手,就将魏明玺的外袍剥了下来,三两下丢在了旁边的树林里。 魏明玺蹙起眉头,不过最终没说什么,任由她折腾。 傅容月做完了这些,回到牛车边,用薄薄的稻草将魏明玺盖住,便前去摇醒赶车的几个车夫,以附近山贼出没为由,让他们立即动身,到了附近的村镇安全了再休息。 车夫们一听有山贼,哪敢停留,立即就出发了。 到天蒙蒙亮时,一行人终于到了最近的一个乡镇上,傅容月指挥着大家入住客栈,自己则赶着牛车直入后院。稻草下一直寂静无声,等傅容月掀开稻草,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魏明玺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时一看,才发现魏明玺受伤极重,左边裤脚已经被血湿透了。失血过多,他的唇色格外苍白,气息也有些微弱。 傅容月顿时大急,也不敢胡乱动他,用念力将他移到了房间里。 她管小二要了剪刀热水,从镯子的储物空间里拿了件旧衣服撕成布条,用热水给他洗干净腿上的伤口,她没有金疮药,不过她不急,他们这些皇子们出外行走,身边从来都是备着这些好药的,当即在魏明玺身上摸索起来。 果然,魏明玺的腰带里有个暗格,里面一个扁平的小玉瓶,打开一闻,艾草的味道冲入鼻腔,装的正是上好的金疮药。 傅容月喜形于色,忙小心翼翼的将药物倒在魏明玺的伤口上。 他大腿内侧被利刃划破,伤到了血管,那么狰狞的伤口呈现在白皙的大腿上,她的手不禁有些抖动,药粉都洒出去了。 “我自己来吧。”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手里的药品拿了过去。 此时魏明玺躺在床上,裤子早就被傅容月剪开,上衣又早被她扒了丢掉,可谓是衣冠不整;傅容月为了方便清理伤口,刚刚是侧坐在他身边,低着头正对着他的腿…… 这种情景,他不清醒还好,一说话,傅容月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几乎是跳了起来:“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魏明玺眼神颇为无奈的看着她:“你这么折腾,我就是个死人,也得弹一下手指吧?” 又是搬,又是脱,又是洗,又是摸的,伤口还那么疼……他不醒才怪! 傅容月被他这么一说,刚刚升起的一丝内疚瞬间消弭无形。她本来就没做过这些,多半是不懂,才让他昏迷中痛醒过来。她本来是不用关心他的死活的,但既然结了盟,以后京都还得仰仗他,怎么也不能让他挂掉…… 说到底,他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不是吗? 她将金疮药递过去:“你自己来上药、包扎。你醒了正好,我出去再雇一辆马车,否则你在我的牛车上,一定会露出行迹。” 魏明玺点了点头,她便揣着剩下的银子转身出了门。 一出门,傅容月就叹了口气,她也算是兵行险招了,但愿魏明玺不会像魏明钰一样负了她,转眼恩将仇报…… 想到魏明钰,傅容月的眼睛里就染上了厚厚的阴霾,手指也在不知不觉中握成了拳头。 复仇! 为了梅家三百余口人的公道,为了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冤屈,她绝不能再心软了!要复仇,她的心要足够的硬,绝不能被任何事情欺骗! 不多时回来,果真雇了一辆稍稍大些的马车,又买了不少吃食搁在车里,怀里还抱了些东西回了房里。 “换上。”傅容月将怀里的东西扔给魏明玺,几乎是命令的口气说的。 魏明玺听得出来,出去了一趟,她的口气恶劣了不少,微微一笑,也不跟她计较,径直打开包袱查看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一身寒酸的粗麻衣衫,男子的款式,用手一摸,粗糙的质地就让他蹙起了眉头。不过情势所迫,他也没说什么,将蚊帐放下,忍着痛换上了这身衣衫。傅容月等他换好了装束,便过来将他头发也盘了起来。 这时再看,魏明玺已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青年了! 他依然不能走,不过傅容月有了对策,对几个车夫说魏明玺是她未婚夫,本来是要陪她同去容悦镇买陶瓷的,不过前些日子受了些伤,只好在这里将养,现在过来接他。 她本想说魏明玺是买来的家丁,可一看魏明玺的长相气质,顿时就打消了念头。 好在车夫们也都是老实人,她一说,大家就信了,帮着将魏明玺抬上了马车,吃了饭,又马不停蹄的出发了。 如此昼夜不停,白天路过城镇就买些补给品,夜晚稍稍休息几个时辰又继续赶路,剩下的路程走得就格外的快,第三天一早,京都荥阳便到了。 远远看见京都的城墙,傅容月和魏明玺都双双松了口气,也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丝恍然之色。 魏明玺是死里逃生,觉得侥幸;而傅容月呢…… 她垂下眼眸,很快,那抹恍然就被一丝狠戾代替了。 傅家,我来了,从此,我要你们永不安宁! 第14章打响招牌 第14章 这几天以来,两人虽然同处一车,但各自满怀心事,并不怎么交流。魏明玺身上的伤还没好,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目修养。傅容月倒是精力充沛,可一想到面前的人是魏家人,还是自己将来的金主,想拉拢归想拉拢,行动却总是有些勉强。 到了后来,离京都越来越近,傅容月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思考的重点再也不是怎么拉拢魏明玺,而是如何扳倒傅家。 最后一天,她想得投入,反而没注意到长期闭目修养的魏明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几乎是看了她一路。 看到荥阳的城墙,也是魏明玺出声提醒她:“京城到了。” 傅容月首先跳下马车,想着魏明玺行动不便,回身将手掌递到魏明玺跟前。 魏明玺一愣,垂下的眸子闪过一丝异色,倒也没有推开她,就着她的手掌下了马车。 两人并肩站在城墙下,魏明玺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的傅容月,太阳下,她左脸上的胎记越发狰狞,他不禁看得皱起了眉头。 傅容月自然注意到他目光停留在胎记上,不过,这些年来,比这种目光更赤裸、嫌恶、厌憎的目光她都感受过,倒也没觉得恼怒,她伸手抚摸了一下左脸,淡淡一笑:“是胎记,只不过比常人的大一些,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我以为……你是要说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之类的话。”魏明玺的俊容显得十分严肃。 傅容月吃惊的挑起眉头:“胎记长在我身上,是天赐我的,丑是丑了点,看不惯可以不看,我为什么要因此跟人道歉?” 魏明玺沉默片刻,忽地笑出声来。 城门之下,如此猖狂的笑声吸引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人纷纷回头。瞧见是他,又忙不迭的躲开目光。 魏明玺只做没看见地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容,摸了摸眼角:“你真有趣。” 是啊,真有趣,其实这世上多少人是这样想的,但又有几个人敢宣之于口呢? 傅容月也跟着笑:“殿下也很有趣。” 魏明玺默然,手却伸到怀中掏出了一块金牌,抓着傅容月的手搁在她的手心里:“这块腰牌是我陵王府的,你拿着这个东西,京中无人敢小觑你。” 傅容月垫了垫腰牌,入手沉重,于她而言用处也大,她就老实不客气的收到了口袋里:“我救你一命,你拉我一把,这笔买卖很合算。多谢殿下赐我腰牌,你我两清了,以后再相见,都不必再提这些。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去做我的生意了。殿下,他日我在京中站稳脚跟,一定感念殿下的扶持!” “我等你成为我真正的朋友。”这一番话让魏明玺很是意外,紧绷的下巴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傅容月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领着车队进了城门。 魏明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内,眸光也渐渐亮了起来。 一队人影出现在他身后,劲装的侍卫将轮椅推到他的身后,这才跪地请罪:“殿下,属下无用,让殿下深陷险境,请殿下责罚!” 魏明玺坐上轮椅,侍卫自觉的将他手中的拐杖收了起来,魏明玺望着京都西南方,嘴角翘起险恶的微笑,语气也蓦然变得冷然:“走吧,回府!” “那刚刚那个女孩呢?要不要……”侍卫说着,抬手在脖子上轻轻比划了一下。 魏明玺摇了摇头:“不必。”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姚远,你不记得她了?” 被称作姚远的侍卫一脸茫然,略一思考,一张狰狞可怖的脸顿时就跳进了脑中。傅容月!刚刚那个女孩果然是苏绾的独生女儿!她果然如殿下所料进京了,还是同殿下一起来的京都!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呼:“殿下,她是傅容月!” 那个傅家想用来顶替傅容芩嫁给殿下的冒牌货! 魏明玺轻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傅容月。” 原来,她的全名是叫这个。 在客栈的那天早晨他一醒来就认出了她来,不过为了避免一些事情,他一路都装作完全不认识。他知道村里人喊她月儿,车夫都喊她月老板,她的全名还是第一次听说! 姚远犹自一脸震惊:“殿下,她认出你来了?” 要不是认出了殿下,知道殿下身份贵重,她怎么会抛下自己刚刚入土的娘、抛下傅家人,同殿下一同进京? 哼,说什么孝女,还不是个贪图富贵的主儿? 魏明玺没留意到姚远的脸色,哪知道姚远肚子里已转了这么多弯子,他抬起头来,略一细想,才说:“她来京都是做生意的,能照看的,让老九照看着些,说不定有朝一日,她会成为我们对付傅家的一把利刃。” “她能帮着我们对付傅家?”姚远表示怀疑,一个贪图富贵的乡下丫头,能有什么本事? 魏明玺没有再回答他,想到傅家,他便想到了很多东西:“关于那些人,都查到了什么?” “最新传回的消息说,是他下的手。”姚远说着,凑到魏明玺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魏明玺听罢,嘴角扯开一抹冷笑:“活得不耐烦了!” 只这几个字,姚远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推着魏明玺进了城门,心中已飞快的盘算起来…… 此时的傅容月已经带着车队进了城,长长的京都大道上,一景一物都格外熟悉,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回忆。傅容月拼命睁大眼睛,忍住眼中渐渐涌起的潮热,静静站了片刻,才终于压制住了内心不断涌起的酸胀。 前世虽然在京中住了好些年,可她自打来到京城,就被傅家人宣扬得名誉不好,第一次出门时,她被满大街的人指着挖苦,甚至还有人朝着她丢烂白菜、臭鸡蛋。从那以后,她再也未曾出过门,谈不上对京城多熟悉。 后来,还是精通易容术的阑珊姐给她修饰容貌,瞒着所有人带她溜出府玩耍,她才对京都大道了解起来…… 傅容月闭了闭眼睛,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京都大道的尽头,那里是梅家的所在。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管住了第一时间奔去的双脚。 平静了一下,傅容月带着车队直奔客栈,她定了一间上房,给车夫付了这几天的工钱后,将他们遣散了。接下来的半天,她一个人奔走在京都的几条主街,权衡利弊后,狠心典当了几件比较贵重的首饰,在京都大道旁边的四方街上买下了一个店铺。之后,她很快敲定了店铺的装潢,几车瓷器也从客栈运到了商铺的后院里。 傅容月不急着开业,她挑选了一些格外精美的白瓷摆上柜台,其余的仍然是搁在镯子里,等全部装修好了商铺再拿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傅容月又招揽了两个伙计一个账房,商铺起名“容辉记”,制作好了招牌,挂上了商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临开业前的三天,傅容月就什么都不干了,每天拎了个果篮,装上新奇的糖果,就上街发给小朋友们。 不到半天,京中就流传开来几首民谣: “风儿吹,花儿娇,京中出了个白瓷窑;白瓷好,白瓷妙,千只白瓷一只笑。” “无瓷无富贵,有瓷多权贵。瓷中谁为首,白瓷敢担当。” “……” 随着这些歌谣流传开来,京都百姓们也都渐渐关注起四方街上刚刚开业的那家白瓷店,口耳相传中,傅容月还未开业,便有人慕名而来,想要瞧瞧被称为“瓷中之王”的白瓷长了什么样子。这一来瞧,就看见了傅容月惊喜挑选摆上柜台展览的那些精品,顿时,不少人的眼睛都转不开了。 这其中不乏有王公贵族,他们都是评鉴的王牌,一经他们的嘴说出一个“好”字,白瓷的地位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升到了顶端。 有人问价,伙计们就按照傅容月所说,所以瓷器要开业那天才开售的话统一回复了顾客。 这下好了,看得到、摸得到,就是买不到,这简直是勾得大家心痒痒! 到了开业的前一夜,京中的大户人家均已得到风声,都兴奋的等着第二天容辉记开业。 傅容月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让伙计制作了不少精美的信封,做成请柬送达京都中颇有名望的府邸,邀请这些权贵们来参加第二天容辉记的开业剪彩。 不过,跟别人家的剪彩不同,傅容月在请柬中,还附录了几张精美白瓷的绘画,表明这些白瓷是这一批瓷器里绝无仅有的精品,将在明天的开业剪彩中,随机从宾客名单中抽取幸运儿,他们将免费获得这些绝品瓷器! “掌柜的,你说明天那些官老爷们会来吗?”入夜了,容辉记的伙计们还收拾店铺,争取明天完美亮相,其中一个摸着这些薄薄的瓷器,心中很是没底,忍不住问傅容月。 傅容月微微一笑:“官老爷来不来不重要,就算他们府里只来一个下人,咱们容辉记的招牌也一样能打响。” “为什么?”伙计不明白。 傅容月胸有成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你就知道了。” 她伸了伸懒腰,一下子将所有瓷器从镯子里返回后院的货箱里,消耗了太多精神,她还真有点累了。 她转身进了后院,双眸亮晶晶的,想着明天的事情,内心涌起前所未有的斗志! 傅家……想当年也是以瓷器白手起家的呢,她真期待傅家引以为傲的祖业被人击垮的那一天! 第15章见招拆招 第15章 就在傅容月满心欢喜的准备着开业典礼时,京都大道上最大的瓷器商铺傅记里,六七个男人正围坐在一起,满脸愤懑的讨论着这件事。 “那家容辉记什么来头,都查清楚了吗?”为首的男人四十多岁,眉上眼角处有一道细小的刀伤。 他叫傅阅,是忠肃侯府的管家,脸上的刀伤是年轻时跟随傅行健走南闯北,从歹徒刀下救下傅行健时留下的。后来傅行健承袭了爵位,就提他做了忠肃侯府的管家,极得忠肃侯傅行健信任,也极能揣摩傅行健的心思,他说什么,往往就代表了傅行健说什么。 他下首的男人连忙回答:“已经在查了,据可靠消息说,那家容辉记是老板是一个小姑娘,脸上长着胎记,相貌奇丑。至于她是什么来路……有人说,曾经看到她和陵王一同入京,陵王待她似乎非同一般!” “陵王的人?”傅阅吃了一惊。 男人说:“还没肯定,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她手上还拿着陵王送的金牌呢!” 一听金牌二字,傅阅的眉头就跳了一跳,他微微倾身上前一些,眼神在烛光中显得凌厉了几分:“跟陵王什么关系,查探清楚了吗?” “没……”男人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顿觉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傅管家,你是知道的,那位陵王身边有厉害人物,兄弟们不敢跟得太近。” “愚蠢!”傅阅很是不悦地冷哼:“陵王那边不好下手,不会去查容辉记这边吗?” 提到这个,男人就显得很是郁郁:“我们也跟了容辉记这边好些天,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傅阅不说话了,手指点着桌面,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继续追查。容辉记明天就开业了,势头造得不错,明天怕是要好一番热闹,我听说不少大户人家都收到了请柬,说要去捧场。到时候,你们也去,至于要做什么,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傅管家,请问……这是侯爷的意思?”其他几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壮起胆子问。 傅阅看了他一眼,眉目间闪过一丝阴狠:“近来王爷烦心事极多,我们不能为侯爷分忧,反而连这种小事也要侯爷来操心,还养我们何用?此时不解决,等容辉记在京城站稳了脚跟,那就晚了!” 其他人被他数落得一顿脸红,讷讷不敢言。 傅阅立了威,又稍稍放缓了脸色,继续说道:“这种事,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各位还害怕不成?再说,咱们的本家就是干的瓷器,各位也是开瓷器铺子的,若真让容辉记在京城大红大紫,你们的饭碗还端得稳吗?其中利弊,各位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话才是真正触动了这些人,看着大家同仇敌忾的表情,傅阅满意的笑了…… 第二天一早,傅容月便同伙计们将一切准备妥当,在商铺的二楼,所有包间一律敞开,备好瓜果点心,等待宾客和良辰的到来。 剪彩时间定在午时,忙碌了一早上,快到午时,傅容月便让账房朱漫山到商铺门口就坐,来的宾客会将请柬送还时,朱漫山便在簿子上登基好来的宾客,并在事先准备好的小纸条上写下宾客姓名、来路,卷好后放到旁边只容一只手伸进去的密封的纸盒子里。 宾客陆陆续续的来了,果然如傅容月所料,京中所有大户人家都有人来,且还有不少人是家主亲自来捧场的,只有几家来的是下人罢了。 大魏虽然民风开放,可等级依然分明,像她这样没有背景的商户开张,按理是请不来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的。 傅容月翻看了一下朱漫山用来登记的簿子,她摸着手里的金牌,自然明白这些人因何而来。 她与魏明玺一同入京,魏明玺在城门前那般对她,又是相视大笑,又是赐她金牌的,已经让京都长了眼睛的人误会,以为她跟魏明玺关系非同一般。这位尊贵的陵王殿下平日里可是从不拿眼睛瞅人的,讨好他极不容易,如今他身边的姑娘需要帮忙,岂能不趁机献献殷勤,好好拉拢一番? 她嘻嘻一笑,这些人怕是要失望了,今儿开业,她哪家都送了请柬,就是除了陵王府…… 她压根儿没请魏明玺! 良辰就要到了,傅容月放下簿子,折身上了二楼雅间。这些可都是她以后的金主,她得去一一招呼一遍。 这些人大多听说过她,早知她相貌丑陋,一见之下,倒也没吓着,只是纷纷别开脸,不敢看她爬满青色胎记的左脸。只是见她独自一人前来,遍寻不见陵王,不觉都非常失望。 傅容月只做不知,得体的一一应对。 一直走到最左侧的一间雅间时,傅容月眼圈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梅家素来不攀慕权贵,饶是她这次造势这般强盛,也只是派了府里的管家梅开源来。傅容月瞧见头发半百的老人,眼前顿时涌起前世在梅家的种种…… 因是梅家义女,又跟傅家诸人不和,傅容月入京的第二年,便几乎常年住在梅家。梅家长女梅阑珊跟她关系极好,又贪玩野性,常常带着她溜出府去玩耍,每每回来晚了,都是梅管家等着她们,悄悄开门让她们进来。 后来魏明钰灭梅家满门,这位慈祥的老人也跟着人头落地了。 此时再见,傅容月如何能够不激动? 梅管家见她愣愣的盯着自己瞧,双眼晕红一言不发,不觉也仔细看了看她。 这一细看,才发现眼前的姑娘容貌非但不丑,反而说是艳丽,左边的胎记看得久了,便显得没那么狰狞,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越看,他越觉得眼前的姑娘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只是不等他回忆起在哪里见过,傅容月怕露了痕迹,抿唇一笑,抢先说道:“梅府自天下四分时便以医立家,悬壶济世,不爱管这俗尘事务,这次梅管家能来,容辉记蓬荜生辉,容月更是感激不尽!” 这种客套话梅管家也听了不少定了定神,得体的道:“月老板客气了,我家老爷对白瓷也很感兴趣……” 傅容月双眸绽出喜悦的光彩,不再多说,福了福身,先行离开。 不多时,一个伙计怀抱一个格外精美的木盒送到了梅管家跟前,在梅管家惊诧的眼神中,伙计温和笑道:“我们掌柜的说,这只白瓷瓶名叫春花江月夜,是这批瓷器里最完美的一只,百年也出不了第二个,是特意给梅府留的。” “这……我不能收。”梅管家哪里肯要,只是推辞。 伙计硬塞到他怀里,压低了声音又说:“梅管家请务必转呈梅老爷,我们掌柜的说,这是晚辈所献,只有孝心,别无它意。” 说完再不给他推脱的余地,撤出了雅间。 恰在这时,金钟鸣响,午时已到。 傅容月在堂中简单说了些场面话后,在请来的司仪主持下,领着宾客们出了大堂,走到门口拉下了包裹招牌的红布,容辉记的招牌终于正式面世! 现场掌声雷动,鞭炮震响,一片叫好声。傅容月满意的扯开嘴角一笑,余光却在人群里看见两个人。她心头一跳,立即眯起了眼睛,笑意也变得冷了很多。看着那两人交头接耳的转身离去,她立即吩咐身边的伙计林大山:“大山,你先别忙活了,去找两个你认识的身手不错的兄弟过来,我有事要请他们帮忙。” 林大山见着今日这大场面,心中已是对傅容月佩服至极,做伙计的,都得跟着老板混,自己的老板这么有本事,他只要想着以后的日子就觉得格外有盼头,做事也积极。 傅容月一吩咐,他便应声而去,转眼就带了两个壮实的男人过来了。 傅容月跟两人耳语了几句,两人连连点头,穿过容辉记大堂,直奔后院而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傅容月眼中露出了狡黠的光彩…… 宾客们重回雅间,等着今天容辉记的重头戏,抽奖! 傅容月走到堂中,又说了一番感谢的话,便让另一个伙计丁二将今天抽奖的奖品搬上来。 这些白瓷诸人只在画中见过,此刻见着真物,诸人都伸长了脖子观看。此时容辉记大堂上的天窗打开,阳光直直照在这些白瓷上,一只只晶莹剔透,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教人好生爱怜,恨不能捧在怀中亲上两口。 所有人嘴上不说,心中分明已带了几分期待,希望待会儿能抽到一件带回家中,才算不虚此行! 规则请柬上说得明明白白,一轮歌舞一轮抽奖,大家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第一轮歌舞结束,傅容月请来的乐班退下,她走到堂中净了手,擦干后,将那只素手伸进箱子里。 还未将纸条取出,就听见门外一声绵长的通报:“陵王驾到——” 通报声未曾落下,容辉记门口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八个侍卫率先走进来,成两排站好,将无关人等隔开,开出一条路来。 雅间里的诸人顿觉狂喜,只觉得这一趟是来对了,纷纷站起身来,齐刷刷的要下楼来拜见。 当先一名侍卫见状,立即喝道:“别动!殿下吩咐,今日此行乃是会友,不必觐见!” 众人知这位陵王说一不二的脾气,便当真再也不敢动,将目光投向了大门口。 第16章利用要彻底 傅容月也吃了一惊,她明明没有给魏明玺送上请柬,他为何会突然驾临?她是闹不懂这一尊佛的想法的,不过,人来了更好! 她略一整理了下衣冠,跟随诸人跪首恭迎。 耳边听到细不可闻的车辙声,随即,一双绣着龙纹的软布细鞋映入眼帘,往上一些,便看到紫色布料上搁着的手白皙修长,一只质地极优的碧绿扳指彰显着来人的不凡。傅容月半抬起脸,就瞧见了熟悉的面容。 她微微一笑,数日不见,看样子,魏明玺恢复得很不错,跟记忆里的样子总算是重叠了起来。 就算身有残疾,永不能站立,他依然是荥阳城里最耀眼的那一颗明珠。 久等不到魏明玺说“平身”,傅容月也不觉奇怪。前世也跟魏明玺接触过,知道他身有残疾不能站立,素来不喜别人站着跟他说话,他受不了那种被人俯视的感觉,故而在宫外府外,他若在轮椅上坐着,别人都得在地上跪着。 “抬起头来。”魏明玺的声音淡淡的,似是对她说。 傅容月依言抬头,魏明玺的目光果真是看向她的,嘴角甚至带着几分笑意:“进行到哪一步了?” 傅容月一愣,方知他是问的剪彩到了哪一环,便笑道:“正在抽奖,殿下可要参加?” “不必。”魏明玺环顾了一下四方,二楼雅间的宾客全都自觉的埋着头,无一人敢抬头看他一眼,他似乎很是满意这样的结果,身后的姚远眼观四路,明白他的意思,冷声吩咐道:“殿下恩典,回自己的座位坐着吧。” 姚远吩咐完毕,便要伸手来推他到大堂侧面的雅间,魏明玺却一摆手,看向傅容月:“你来。” 傅容月弄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依言起身,亲自将魏明玺推入大堂左侧的听竹轩雅间。 此时,满堂宾客悄然噤声,再无刚才半点喧闹。 傅容月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别看魏明玺长得恍若谪仙,可他却实实在在是京都的一枚煞星,凶残暴戾是出了名的。 只是……他又是为何对自己另眼相待呢? 魏明玺来了是好事,但傅容月也不能因此怠慢了她日后的金主们,安置好魏明玺,她便重回抽奖的纸箱前,致歉之后,便正式抽奖。容辉记里落针可闻,便听见她清朗的嗓音回想:“荣国公府,陈寺,获得白瓷‘脆金琉璃’;茶商世家,田不光,获得白瓷‘春暖花开’。” 这次,宾客们倒是很配合的鼓起掌来,得到奖品的两位脸上喜形于色,丁二、林大山分别将这两只白瓷送到两人手中后,捧着白瓷乐得合不拢嘴。 开了奖后,气氛略微缓和了一些,歌舞伎再次上台演出时,傅容月却没退到听竹轩中,仍就是站在大堂里。 魏明玺见状,眸中难得也有了一丝意外,不过,他很快笑了起来。 不愧是苏绾教出来的女儿,这份胆识、气度,真让京中多少人羞愧! 姚远脸色难看,对傅容月此举格外不满,他家王爷屈尊纡贵来捧场,这丑八怪居然理都不理,态度如此冷淡,要不是怕殿下不高兴,他真想即刻就推着殿下离开这个破地方,何必受她这种鸟气? 可傅容月真是好胆色,竟一直冷落魏明玺到第三轮抽奖时,才厚着脸皮进了听竹轩,笑嘻嘻的开了口:“殿下,来都来了,不如再送我一份厚礼吧?” “走吧。”魏明玺问都懒得问,便直接点了头。 傅容月假模假样的谢了恩,立即推着魏明玺出了雅间,生怕他反悔一样。 姚远见她一直推着魏明玺走到大堂中摆着的纸箱前,将纸箱推向魏明玺,始知她竟是要魏明玺代为开奖,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能冲出来揍她一顿。 可自家主子今天倒是好脾气,竟真的伸手去接连抽出两张纸条来,低声念道:“梅府梅开源,抽中枫红松绿;平宁侯府南宫泽,抽中小荷尖尖。” 两位伙计将奖品送到中奖者手中,诸人的眼睛便都随着这两个盒子转,这倒不是这两只白瓷最好,而是颁发这个奖品的人是魏明玺,谁得了这礼物,待会儿散后借机谢恩,便能跟魏明玺搭上话…… 他们都暗暗羡慕又摇头叹息,可惜啊,梅家从不拉拢权贵,而南宫家呢,他们家九代忠良,一门虎将,自己就是权贵啊! 天大的机会,就这样活生生浪费了! 眼看着这一切的傅容月露出了微笑,他们不知道,那纸箱里有两层夹板,轻轻动一下盒子底下的一个暗格,藏在最上面的第一层浅盒就会下沉,而在浅盒中的所有纸条都是写的这梅家的名字;再晃动一下纸盒,第二层夹板便会盖住第一层,在这一层纸盒中,写的全是南宫家来人的名字。所以,不管魏明玺如何抽,最后这一轮的获奖者只会是这两家。 至于目的…… 魏明玺抬起眼时,正瞧见她这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不由眯起眼睛,上次见这笑容,便是在那破败村落中,此后便在回京的路上看见了她;这一次,她又是要谋划什么? 狐狸一只! 敢拿他魏明玺做诱饵,胆子不小呢! 几乎是在一瞬间,魏明玺已将傅容月牢牢定在了狡猾、胆大的柱子上。 这已经是最后一轮抽奖,抽取完毕后,歌舞伎上台表演,傅容月推着魏明玺正要离开,便瞧见林大山正在堂后给她打眼色,她便猜到是先前的安排有了结果,眉目一沉,快步推着魏明玺进了听竹轩交给姚远,自己则走到林大山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 “掌柜的,果然不出你所料,宝哥和春哥在后院里埋伏,真的有人前来捣乱,想要放火,被宝哥和春哥联手拿住了,要送过来给你处置吗?”林大山对她是又敬又服。 傅容月略一沉吟,便道:“不必,你直接让那两位壮士扭送贼人穿堂而过,送往京兆尹。” 林大山连连点头,折身去通知自己的两位大哥了。 傅容月回到大堂,装作一无所知,待歌舞完毕,便一本正经的给今天前来捧场的宾客们致谢,话未说完,被称为宝哥和春哥的两个壮汉便一人扭着一个汉子,从堂檐下穿堂而过。 魏明玺隔着珠帘见状,不由蹙起眉头,看向傅容月。 傅容月脸上露出一丝惊诧,可眸子里一片平静,显然是事先已经知道了,他便垂下眼帘,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冷笑一声,扭头对姚远道:“去看看。” 姚远面色凝重,对此也极是不满。这种情形,他在京中见得多了,商场之间的暗战也丝毫不必官场好,只是,他们明知容辉记是殿下罩着的,殿下更是亲自来参加剪彩,竟还敢前来捣乱,这不是拆容辉记的台,分明是打殿下的脸! 他打开帘子出了雅间,沉着眼色喝道:“怎么回事?陵王殿下在此,何故如此无礼冲撞殿下?” “我也不知道。”傅容月装傻地福了福身致歉,便扭头不高兴的喝骂跟着的林大山:“怎么回事?今日堂上这么多宾客,哪个不是贵人,连陵王殿下都来了,怎还出这种乱子?得罪了贵客们,你担当得起吗?” 林大山眼观鼻、鼻观心,哪里不懂傅容月的意思是要让他往深里讲,便委屈的道:“掌柜的,小的就是怕出什么乱子,冲撞了贵客们,这才加紧在店内四处巡查。这一看不要紧,宝哥和春哥在后院看见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走过去一看,他们竟然怀揣火雷,要炸了咱们容辉记!好在宝哥和春哥有些粗浅武艺,这才将他们制服,打算送到京兆尹去,告他们一个谋害人命之罪呢!” “火雷?”傅容月吃了一惊。 她知道傅家不会轻易让她的容辉记开张,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这般胆大妄为,直接想炸了她容辉记! 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已是通透起来:傅家真是打的好算盘,用上火雷,火雷一响,能将她容辉记和傅容月炸没了最好,就算炸不掉她容辉记,今天这满堂宾客,任何一个她都得罪不起,日后容辉记也一样完蛋…… 林大山将手上的两管火雷托到傅容月跟前:“就是这个,后院还有不少。不过掌柜的放心,我都用水浇透了雷管,爆不起来了。” 姚远完整的听完这些话,目光落在林大山手中的雷管上,眸色阴沉起来,看向两个被捆着的男人时已是杀意满满:“说,谁指使你们的?” “没人指使,我们自己看不惯——”其中一个高大些的男人傲慢的回答。 可话没完就被自己的惊叫声打算,姚远慢悠悠的收回自己的手掌:“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尚且有耐心问你,换做我们殿下……哼!” 提到殿下二字,被抓住的人便都是忍不住一抖。 就在这时,只听听竹轩内传来魏明玺淡淡的问话:“是用哪只手点的火雷?” 两个汉子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答话,反而是拎着他们的宝哥和春哥胆大,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右手!” 话音未落,堂中诸人直觉眼前剑光闪动,那两个贼子顿时痛叫了起来,在两人脚边,已是躺了自己的一只手掌。 第17章讨回公道 堂中响起杀猪一般的惨叫,可满座宾客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音,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白了脸色。 傅容月也有些吃惊,魏明玺的残暴是出了名的,可前世的魏明玺似乎是在自己跟前刻意压抑着,她从未见过如此暴虐的一面。说不害怕,怎么可能?到了此时此刻,她才觉得后怕,前些天的自己真的是太大胆了! “说,还是不说?”听竹轩里魏明玺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这一次,不但两个贼人恐惧得几乎什锦,旁边听着的人也下意识的抖了一抖。 那两个贼人哪里敢再傲慢嘴硬,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保命,否则落入魏明玺手中,那才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见两人膝盖一软,噗通一声整齐的跪在了地上。断腕之痛,痛彻心扉,两人的头发顷刻间汗湿,却仍旧紧咬下唇撑着不倒下,以免落得更凄惨的下场,两人几乎是争先恐后的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殿下饶命,小人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是王掌柜的给了小的们银子,要小的们这么做的!” “这些火雷,也是王掌柜的给小的们准备好的!” “殿下,求您放小的们一条生路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小的已经知道错了……” “王掌柜?哪个王掌柜?”姚远冷喝一声:“这京都里姓王的掌柜多了去了,再这样含糊其辞,你那另一只手也别要了!” “大人饶命!”其中一个抢着回答:“是傅记的王贵王掌柜!” “哦——” 随着这一声回答,整个容辉记里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唏嘘声,都神色各异的看向了傅容月和魏明玺。 众所周知,傅家如今虽为忠肃侯府,可祖上却是凭借经商入官的,当年傅家起家经营的正是青瓷,因进贡的青瓷极得高祖和元后的喜爱,特封为商会统领。之后傅家长子在战场上军功赫赫,四十而勒马封侯,如今的忠肃侯正是承袭的父辈荣耀。傅家做了朝廷官员,但青瓷乃是立家之本,并未舍弃。 青瓷在大魏独霸数年,如今突然出了个白瓷能与之媲美,想比傅家人该心急了吧? 毕竟谁又能保证白瓷的家主不会如同傅家一样,由此走上飞鸿腾达的路呢? 只是…… 诸人的眼眸都齐刷刷的看向了魏明玺,从中嗅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息。 容辉记是陵王罩着的,傅家如此明目张胆的构陷容辉记,那不是生生在打陵王的脸面吗? 魏明玺咋然听到傅记二字,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傅容月,似乎想在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只见堂中立着的傅容月面上流露出一丝恍惚,随即眼底就漫出了冷漠的笑意,可不知为什么,她明明是在笑,他却从那抹笑意里瞧出了一丝悲凉。 傅容月眨眨眼,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比这更无血肉之情的事情,她前世已经历了太多,又哪里还有精力来伤心。只是,她有些为母亲不值罢了,母亲曾是京都第一美人,什么都好,就是选人的眼光太不济了些…… “诸位……”垂下的手在袖子的掩饰下,重重捏了自己一把,睁大的双眸顿时涌上泪意,傅容月在堂上福了福身,语带哭腔,背脊却挺得直直的,好似倔强又无奈的孩子:“我一个弱女子,初来京都做生意,被人如此不容,险些就性命不保不说,还连带各位贵客身陷险地,是容月的错,容月在此给诸位陪个不是!” “月老板,这可怪不得你!”如此柔弱的姑娘低声下气、明明已怕得要死还要强壮坚强委曲求全,立马就激发了不少人的保护欲,尤其是刚刚抽中了奖品的几位贵公子已是义愤填膺,南宫泽更是跳起来说道:“是他傅记太过分,竟敢草菅人命!” “对,都是傅记的错!” “傅记竟是连咱们的命都想要,当咱们是任人欺凌的吗?” “请陵王殿下为我等做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便有人率先对着听竹轩跪倒。这些话就像是蛊惑人心的毒药,人人被激得是心神愤慨,瞬间就跪倒了一片。 傅容月也跪下,垂下的眼眸中闪过深深的蔑视,对傅家的蔑视——她们想除掉她傅容月,就是料定了她傅容月身份卑贱,无力还击。可这京都之中,比忠肃侯府更尊贵的大有人在,今儿这事不但是欺负她傅容月,更是打了京都多少贵族的脸,践踏了他们引以为傲的自尊,多的是人会为此讨回公道! 众望所归中,魏明玺被侍卫推出了听竹轩,他略微一抬手,示意傅容月起身,唇畔亲启,吐出几个字:“交给京兆尹府吧。” 说着,他又侧头对姚远补充了一句:“让陈育苏自己看着办。” 宝哥和春哥顿时大喜,得了陵王主持公道,底气也足,当即逼着那两个贼人捡起地上的断手,压着两人就送往了官府。 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本没有心思再逗留,可魏明玺还未离开,这些人不想也不敢先他一步离开。好在魏明玺倒是明白,示意姚远过来推他,便对傅容月道:“白瓷经营不易,如需我陵王府帮忙,你可派人前来告知与我。若再有今日这种事情发生……” 他抬起眼,眸色极其冷漠的扫了一圈在座的宾客,收到诸人畏惧的眼神才觉得满意,剩下的话他没说,可言下之意,又有谁不知? 魏明玺被姚远推着离开容辉记,直到陵王府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诸人才觉得压在头顶的那一块巨石被移走,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 魏明玺走了,傅容月便笑着让大家自行观看白瓷精品,让林大山和丁二招呼着,一边抚慰大家的情绪,一边鼓励这些贵客带两只白瓷回府。 这一日倒也不负众望,等满堂宾客陆陆续续散去后,一直在观望的寻常百姓们也都赶着进来瞧这些白瓷,他们买不起那些价值连城,可买些小样物品搁在家中的能力还是有的。到了晚间盘算,傅容月惊喜的发现自己带来的几百件白瓷已所剩无几,算算利润,连带着进货、盘店在内,所用不足一千五百两银子,可就这一天,容辉记已有钱款三万六千多两银子,净利润几乎是翻了三十六倍! 傅容月捧着账本躺倒在床榻上,兴奋得几乎是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她思来想去,决定带着忠厚可靠的林大山去进货,留机灵圆滑的丁二看店。 这一次准备充分,快马奔驰而去,不到一天便到了蓉悦镇。永春记的白家人瞧见她又来了,都十分关心她上次运输的白瓷是否完好,听傅容月说一只没损坏,且已经全部卖完,都是一喜,眼巴巴的瞧着她。 傅容月倒也不负他们期待,这次又定了一千件白瓷。 自打上次傅容月将白家存货一扫而空,白家人已全家人充满干劲的开动起来,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又烧制了将近三百件白瓷等着傅容月,倒也不算仓促,只是这庞大的数量仍旧让他们吃惊,只得加紧赶制,五天后,傅容月和林大山押着九辆货车、一千多件白瓷再次运往京城。 回到荥阳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刚一进容辉记,丁二就喜形于色的围了上来,迫不及待的说:“老板,太痛快了!真的太痛快了!” “什么太痛快了?”傅容月给他弄得莫名其妙。 丁二一拍手掌:“老板,你不在的这些天,京兆尹府结案了!傅记不是用火雷想要炸死我们吗?那天在容辉记,大家都听说了,就在昨儿下午,京兆尹府取证开堂,将朱雀街上的那家傅记的所有人都收押了,一一审问后,就以谋杀未遂问罪了。那家傅记啊,被官府查封了!” 他说得眉飞色舞:“你说,是不是大快人心?” “那傅家呢?”傅容月冷笑一声:“难道傅家就没半点损伤?” 一提这个,丁二就高兴:“怎么会没半点损伤?傅记是傅家的,这次傅家做下这么大的事情,京都哪还有人不知道?老板你来京都的时间不凑巧,先前还有一桩事,你大概不知道。傅家有个女儿叫傅容芩,长得那叫一个漂亮,以往京都哪家的富贵子弟去提亲她都瞧不上,可你知道吗?听说啊,那傅容芩明面上是个大家闺秀拽着呢,实际上,也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主儿,有段时间不见踪影,竟是瞒着傅家人,跟一个汉子私奔了!” 傅容月一愣,马上就想起自己当初曾吩咐老大等人在京都好好宣扬傅家大小姐的身段,没想到这帮人不但宣扬了,还编得有声有色、滴水不漏。 她眯起眼睛,傅夫人带着傅容芩去凤溪村接她来顶替出家,那段时间并不在京都,正好让人钻了空子,编出这么一个有理有据的故事来。 其实,只要傅家人出来说一声那段时间傅容芩去哪里了,谎言就可抵消大半,可傅家离开京都干什么,是根本不能说出来的,否则不但是得罪魏明玺的事情,更是抗旨的灭族大罪啊! 这下好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傅容月想想这些,就忍不住想笑! 丁二说完了这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换上了忧心忡忡的神色:“老板,说到傅家,我就想起一件事情来。我有个表兄是在傅家做帮工的,前些天他跟我说,傅家这次吃了亏,他有些听老爷们说起,说要给老板你颜色看,老板,你回来了后,出入一定要小心啊,千万别跟傅家人发生冲突!” 第18章恶奴欺压 第18章 傅家要对付她,给她颜色看?傅容月眸中染上阴霾,她傅容月的报复都还没完,傅家就等不及了? 她安抚了丁二,一笑略过:“那我就等着看。” 丁二瞧了她这满不在乎的神态,不知她是胸有成竹,只以为她不懂其中利害,忙忧心忡忡的劝道:“老板,你还是谨慎些,莫着了人家的道啊!” 傅容月拍拍他的肩膀,折身去清点货物去了,只那双眼睛,充斥着夜郎一样幽深的光…… 容辉记新添了不少器物,这次的一千件白瓷中又有不少精品,傅容月一一挑选出来,照例将最好的一件用上好的盒子装了,命丁二送去梅府。她细细叮嘱丁二,梅家一旦问起缘由,便说是故人所赠,与其他无关便可。 丁二一一记在心中,小心翼翼的捧着礼盒去了梅家。 怎料刚出门不久,丁二竟哭丧着脸回来了不说,一边脸颊肿得高高的,显然是被人打了一顿。 “怎么回事?”傅容月见他手中的礼盒已有缺口,几乎散架,又一脸惨状,不由沉下了脸来。 当初招募伙计时,她曾多方考察打听。林大山有些武艺,有一班生死兄弟,人又忠厚可靠;丁二机灵敏捷,颇为世故,这才挑了这两人。她心知依照丁二的性子,绝无可能主动得罪人,这情形大约是被人欺负了。 丁二脸颊高肿,还未说话,傅容月身后便传来一声讥诮而嚣张的娇喝:“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傅容月转身,只见容辉记里不知道何时站了两个少女,年纪不高十六七岁,一身丫头打扮,只是布料上佳,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一见这两人,丁二所有的委屈就爆发了,语带愤然的说:“老板,你一定要给丁二做主!刚刚我依照你的意思去梅家,刚出门不远,就被这两人撞翻了,手中的礼盒也摔了,那瓶子摔得粉碎。可是……可是她们不但不赔,还非说我冲撞了她们小姐,意图非礼,让家丁把我打了一顿!” “那梅阑夜曲摔碎了?”傅容月顿时柳眉倒竖:“她们还打了你?” 丁二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那两个丫头已一脸鄙夷的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你就是容辉记的老板?” “真是人丑多作怪,教不出什么好奴才来!”另一个则横眉冷眼,嘲讽的说道。 傅容月弄不清楚这两人来头,本是打算先缓和探底,闻言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她气极反笑:“按照你这说法,你家小姐怕是极丑。” 先说话的那个丫头一脸倨傲:“我家小姐花容月貌,哪是你这种丑八怪比得了的?” 丁二肿着一张脸,听了这话,只觉得眼前这两个女孩真是极蠢,忍不住闷笑出声。 两个丫头始知傅容月是在拐着弯子说她们,此时容辉记中已有不少顾客,也都跟着看笑话一样的笑了起来。 丫头年纪不大,面皮比较薄,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讥笑,又羞又怒,面色涨红,理智也被怒火燃烧殆尽,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傅容月气势比她们强盛百倍,她们心中拿不准虚实不敢向她发难,可丁二就是一个伙计,顿时就成了开刀的对象:“狗奴才,你笑什么?” “狗奴才骂谁?”有傅容月在一边,丁二可不怕她们,嬉皮笑脸的忍着痛反问。 稍大一些的丫头立马上当:“狗奴才骂你!” 周围的顾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丁二也捂着脸笑了几声,才笑眯眯的说:“不错,正是狗奴才骂我!” 傅容月没笑,她的目光落在外面停着的马车上,双眸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马车装扮颇为华丽,是富贵人家所有,在马车车上上,一个篆书的“傅”字格外显眼。傅家?马车里的小姐会是谁?是傅容芩,还是傅容慧? 知道是傅家人,傅容月也懒得管丁二戏耍这两个丫头了,梁子已经结下,还怕因为两个丫头越结越大不成? 她倒要看看,今日她们想怎么收场! 两个丫头又一次被戏弄,已是气得快要哭了,在傅家,她们可是大小姐的贴身女婢,谁敢不卖她们三分面子,就算出了傅家,旁人见了她们也是痴痴傻傻的瞧,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刚刚只是口不择言,如今已是彻底被激怒,大一些的丫头冲动些,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抬起手来,要教训丁二,手往丁二脸上招呼不说,嘴巴里还嚣张的喝道:“我让你嘴里不干不净!” 傅容月冷笑一声,一把抓住她扬起的手掌。她自小长在山野,力气岂是两个娇丫头可比的,一拉一扯一推,已将那丫头推了一个趔趄,一屁股仰天摔在容辉记的大门口,好不狼狈的倒在台阶上。 她慢走一步,居高临下的俯视那丫头,冷冰冰的吐出几个字:“想放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当我容辉记无人吗?” 此时的傅容月面容冷峭,更显得左脸的胎记格外可怖,那另一个丫头已被她这一身气势吓得傻了,哪里还敢造次,哆嗦着扶起自己的同伴,嘴唇发白的往自家马车那边退去。 想走? 哪有那么便宜! 傅容月嘴角的笑容格外凛冽,又一次出声:“站住!” 两个丫头一抖,晃悠悠的转身,哪里还有刚刚来时的嚣张傲慢,小心翼翼的样子更像随时会跪倒一般。 她们怕被傅容月打,可哪里想到傅容月说出来的话,比打她们还更吓人。 只见傅容月从丁二手中接过被摔坏的礼盒,略微晃动,便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响声,那价值不菲的梅阑夜曲已成了一堆碎片,她的语气更冷、面容更寒了三分不止:“这盒子里的白瓷叫梅阑夜曲,价格说贵不贵,说便宜不便宜,既是被你们打碎的,你们便须给我赔偿我的损失,我不要你们多少,区区六千两银子就可以了。” “你……你这是讹诈!”丫头一听这数目,魂都几乎吓飞了,强撑着酸软的手脚辩护:“不就一件瓷器,大不了赔你一件一模一样的就是了!” “小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吧?但凡名品,从无二货,这只白瓷在它诞生之前没有,在它碎掉之后,也再不可能有一样的了。”容辉记里,一个老头儿捋着胡须看了看盒子里的碎片,可惜得直摇头:“胎薄色匀,莹润生温,难得的是这些梅花烧制得如此逼真,宛若梅花开在瓶口,暗香浮动……可惜啊可惜,这只梅阑夜曲已经碎了,否则,别说六千两,就是一万两千两银子,它也是卖得出去的。” “胡说,瓷器哪有那么贵的?”丫头整个人都傻了。 六千两,就是卖了她全家她也赔不起啊,她一个月的月银才二两银子呢! “啊,她们是傅家的人!”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傅家的车驾,指着那马车叫出了声来。 傅容月的笑容意味深长:“瓷器有没有那么贵的,你去问问你家小姐就知道了。你赔不起,你们傅家家大业大,赔我一只瓷瓶,不就跟哈口气那么简单吗?” 她说话间故意看向马车,那薄薄的纱窗是透明的,方便车里的人看见车外的情形。她站在这面显眼的地方,车里的人自然能一览无余,将她傅容月的容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就不信,到了这一步,那车里的人还坐得住! 果然,一只素手挑起车帘,车里的人下来了。 再瞧见她,傅容月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起苏绾临终前说的话,想起苏绾病逝后的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想起前世的种种……她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傅家倒了,不怕她傅容芩不倒,现在当务之急是除去傅家! 傅容芩盈盈款款的下了马车,两个丫头忙走到她身后低声唤了一声:“小姐。”她瞪了两人一眼,压低了声音喝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们何用!” 让她们来探听一下容辉记的虚实,竟闹得这样大,真是一群废物! 她教训了两个丫头,这才扭头看向容辉记大门前的人,柔媚的面容顿时就染上了一丝阴狠。 前些天她无意间听说京城开了家白瓷店,老板是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还长了一张带胎记的脸,十分丑陋。当时她心中一动,再加上听说那丫头名字还带了一个月字,就觉得许是傅容月那j女人。 只是自从上次出了那事后,虽然傅家和她一力否认,可人们对她不贞的事情还是半信半疑,爹便不许她独自出门,好不容易等到爹气消了,她才能悄悄出来求证自己的猜想。 她已经来过两次容辉记,可都没见着这个月老板本人,只能想了这么个法子。她本意只是教训一下容辉记的伙计,逼得所谓月老板出来寻她要个说法而已,哪料到竟被傅容月反咬一口,逼着她赔偿六千两银子? 这下好了,回去傅家,爹不把她的腿打断了才怪! 她眼珠一转,思来想去,为今之计,若是能将傅容月回归傅家,那就等于间接将容辉记收了,回到家里爹不但不会怪罪她,反而还会夸奖她,更能解决她的被催婚燃眉之急啊…… 想到这里,傅容芩再不迟疑,轻咬下唇,双眸已是泪光点点。她走到傅容月跟前,用极尽委屈、柔弱的哀求说:“容月,你说要赔,姐姐就赔给你好啦,只要你高兴,赔多少都可以。只是你别再任性了,为了跟家里人斗气了一个人跑出来,你知不知道大家很担心你?容月,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第19章骑虎难下 第19章 傅容芩此话一出,仿佛巨石投水,顿时激起千层浪花。 人群里一片哗然,所有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傅容月。众所周知,傅容月的来历是个谜团,她第一次出现在京都时,是跟在魏明玺身边,可在那之前,她来自哪里,出生何地,还真没人知道。他们心中也是疑惑,一个没来头的小丫头,究竟是如何攀上魏明玺这根参天大树的? 傅容芩的话真是解了众人的疑惑,他们都将信将疑地看向傅容月,直脾气的更是开门见山地问了:“月老板,你也是傅家的人?” “你们竟是亲姐妹?” “你还别说,仔细一瞧,月老板也是个清秀姑娘,说是姐妹怕还是真有可能!” 诸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等傅容月出言已是炸开了锅。 傅容芩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自己站在那里等着傅容月答话,一边则悄悄给丫头打眼色,低低的说:“去让老爷赶紧过来。” 今日成与不成,就看爹能不能及时赶到了! 傅容月站在台阶上,脸上含笑地听着这些话,她早料到傅容芩会这般说,却不曾想到傅容芩比自己想的更聪明,竟还敢往她身上泼脏水,一来挑拨大家将她傅容月认作是顽皮子女、任性妄为,二来更是想让自己在这种情势下认祖归宗,将容辉记拱手让人不说,更成为她们手下任人拿捏的玩物。 想得倒美! 傅容月眼前又闪过苏绾离世前切切的叮嘱,母亲说,傅家不可信,她断不会让傅家人如意的。 傅家想让她做掌中猫,任凭逗弄使唤,她偏要做野生虎,吃他傅家渣渣也不剩…… 傅容月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姐姐?我娘只生了我一个,我可不记得我有个姐姐呀!” 傅容芩含着泪上前一步,面上带着几分急切几分伤心:“容月,我知道大娘离世你很伤心,连带着对我们也颇多仇视,可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啊,都流着傅家的血啊。你离开的这些天,爹嘴上不说,可心里不知比谁都担心呢!” “爹?”傅容月蓦然沉了脸色,“我没有爹,我娘离世都不来瞧一眼,连口薄木棺材都舍不得为我娘添置的人,根本不配做我的爹!” 她这话明着否认,实则是等于承认了傅容芩的话。 傅容芩心中一喜,傅容月语气有所松动,她便有了突破点,忙抹了一把眼泪,哭道:“容月,你误会爹了。爹那般疼惜大娘,就算大娘执意要离家在乡下生活,爹不也准了吗?这些年来,大娘虽然与爹和离,可爹哪年都要去看望大娘和你的,只是大娘倔强,每次爹去,她都找理由支开你,好让爹瞧不见他的女儿罢了。容月,你自己说说,你和大娘这些年来乡下住着,可曾缺衣少食过?” 傅容月听了这话,内心顿时涌起一股难言的愤怒。 这些年来,她跟苏绾从未缺衣少食过,可所吃所用不是乡里乡亲的支援,便是娘妙手持家,跟傅家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压住不断涌起的冷笑,面上却装出愣怔的神色,讷讷道:“这倒没有……” 众人听到这里,已然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捋得差不多清了。 有知情的人便都点头,通过傅容芩的话勾起了一段以前的传闻。忠肃侯爷原先是娶过一位夫人的,那位夫人是当年帝都轰动一时的美人,后来不知什么缘由,两人闹得很僵最终和离收场。原来,月老板名叫傅容月,乃是忠肃侯爷原先和离的那位夫人的女儿。 这样算起来,月老板和傅容芩还真的是姐妹呢。 至于为什么傅容月不肯认傅家人,还要自己独立出来经营商铺,他们也在两人的对话中找到了答案。 想到堂堂忠肃侯竟薄情至此,连一口棺木都舍不得给傅容月的娘买,众人便都纷纷摇头,暗暗为傅容月和苏绾鸣不平。 傅容芩见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心中得意,面上却更加哀戚:“容月,大娘离世后爹很伤心,卧病在床十几天才见好,不是爹不去看大娘,爹恨不得能随着大娘而去呢。你……你就原谅爹,跟姐姐回府吧,让爹和我们好好的补偿你,好不好?” 傅容芩本就长得极美,字字句句又情真意切,一副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的形容,越发让人心软。大家都听过这些天市井流传的关于傅容芩的那些谣言,此时见她一个大小姐竟这般低声下气,显然极为疼爱这位妹妹,生怕妹妹不肯回家,又句句为忠肃侯说情,将孝义表达得淋漓尽致,不由都收敛起轻蔑之心。 傅容月冷眼看她做戏,见大家面色变了又变,不但信了她的话,怕还怀疑起之前的传闻了,只觉这样下去怕是要不妥,便侧头对林大山耳语了几句。 林大山一愣,飞快地点头,从人群里退了开去。 “容月……”久等不到傅容月回答,傅容芩又含着泪一再催促:“跟我回家吧!” 傅容月蹙眉看着她,一时并不接话,她在等,等那个人的到来。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人群外有人喊了一声:“侯爷来啦!” 听到这几个字,傅容芩明显松了一口气,欣喜的转身看向来人。 傅容月身子一颤,藏在袖中的拳头下意识的收紧,双目灼灼的看向前方。 人群里分开出一条路,一身深紫色锦袍的高个男人负手而来,他唇上蓄着短短的胡须,即使已过中年,面容仍然颇为俊朗,微蹙的眉头带着几分严肃,一双凤目精光四射,一眼瞧不见底。 他来了,果然、终于来了! 再次瞧见这张脸,傅容月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才遏制住自己的身躯不瑟瑟发抖,扼制住所有的冲动让自己在这里站定,而不是冲到他的跟前,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厉声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这样对我娘!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也是他的孩子啊,为什么他待她如此不公? 她真想咆哮着质问,问出这个困扰了她前世今生的问题。然后得到答案后,她便要跟他彻彻底底的一刀两断,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可是她不能! 苏绾死不瞑目,留下一张神秘的藏宝图和一个个谜团;她思来想去,她要解开这些谜团,必定要仰仗魏明玺,更要从忠肃侯、自己名义上的爹傅行健这里下手,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跟义父梅向荣是娘唯一亲近的两个人…… 傅行健一步步走到傅容月跟前,他也在暗暗打量傅容月。 傅容月长得像苏绾,若不是左脸颊上那些胎记,他几乎能一眼就从傅容月身上找到当初苏绾的影子,尤其那表情、这气势,可真是像极了。苏绾……苏绾……想到这个名字,他心中顿时就涌起一股说不清什么滋味,表情更像是凝固了一般,带出三分恍惚不自然来。 傅容芩走到他身边,低声说:“爹,你快劝劝容月吧。” 说话间,傅容芩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掌,给他打了个眼色。 来时的路上,丫头已跟傅行健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知道傅容月已经在京都悄无声息的开了这么一家名动京城的白瓷店,又跟陵王魏明玺相熟,他不禁有些吃惊。 当初苏绾离京后带了多少家当盘缠他一清二楚,这些年她们母子生活花销虽不多,可十几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苏绾是断不可能有多余的银子支持傅容月的。原先不知道开店的人是苏绾的女儿,他也派人打探过一二,莫非,是陵王给她出的银子? 他沉下眼眸,天下谁人不知他忠肃侯府以青瓷起家,如今陵王培植出可与他抗衡的白瓷,陵王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陵王已知道了什么? 傅行健想到这里,面容更沉带出几分阴冷:“容月,你是傅家的女儿,傅家的家规你娘当教过你吧?” 傅家的家规? 哈,她最清楚了! 前世的自己入了傅家,在傅容芩和傅容慧的刁难下,跟傅家祠堂格外有缘,三天两头就在那里跪着。拜傅行健所赐,家规也抄写了几十本,她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生是傅家人,死是傅家魂。上敬天地,下供父母,立忠立德,仁孝相彰……” 傅容月压下心中不断涌起的酸涩,脸上堆起笑意:“侯爷想说什么?” “家规第三条是什么?”傅行健不怒自威,沉声追问。 傅容月闻言,心中那股酸涩已变成滔天的怨怒,嘴角的笑容讥诮之意难掩。袖中的手指紧握,几乎刺破了她的手指。家规第三条“不得忤逆父母,听从父母教诲”,跟前世一样,傅行健每每到弱地绝境,便要拿这一条来压她吗? 第一次,她刚到傅家,傅行健便以不得违逆父母为由,逼迫她下嫁魏明玺。后来义父求得皇命,将她改嫁魏明钰后,他又以父母之命为由,逼着她接受傅容芩跟她同嫁一夫的安排…… 傅行健瞧见她的脸色,本无底的心一下子通透起来。 傅容月知道傅家家规! 他仿佛守得云开见月明,立即沉声喝道:“傅家家规第三条,不得忤逆父母,听从父母教诲。你母亲不在了,自当由我来管教你。容月,我纵然有万千不好,也终究是你的父亲,所做也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 第20章立契为证 傅容月抿唇不语,紧蹙的眉头不难看出她内心翻涌的纠结。 傅行健和傅容芩哪里会看不出来,仿佛在黑暗里的人乍然看见一丝曙光,哪有不再接再厉之理? 为了让傅容月回傅家,傅容芩也是拼了,她轻咬下唇,上前一步,含泪道:“容月,你若肯原谅爹爹,跟我们回家,姐姐愿意以庶姐相称,堂厅之上,内院之中,绝不与你相争!” 言下之意,若傅容月肯归傅家,她宁可舍弃嫡女身份,尊傅容月为主! 好一出低声下气、姐妹情深! 傅容月好不容易才压住不断涌起的冷笑,若她还是前世那个天真、愚钝的傅容月,只怕是要感动得一塌糊涂,立即点头答应,随着他们这对心怀不轨的父女回傅家,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同他们分享。可惜,她已不是当年的傅容月了…… 送到嘴边来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侯爷,当年母亲因何与你和离暂且不提,既已和离,当无恩怨。这些年来你对我们母女不闻不问,已权当没有我这个女儿。母亲离世,你也不曾来看过一眼,更不曾说过一句宽慰话。容月一个人从小村里走出,长途跋涉来京都寻亲,因遇贵人,才寻得这京中巴掌之地立足,个中艰辛自不必再说。容月虽没什么见识,可母亲敦敦教诲多年,亦知人立足于天地之间,上为君主尽忠,下为父母尽孝。”傅容月福了福身,盈盈款款,一字一句说道:“容月不敢违背母亲训诫,对侯爷你心怀愤恨,既然是侯爷你开口,那可否也容我说几句?” 傅行健见她说话间气度颐然,显然苏绾教养女儿极为费心,半点不比京都的大家闺秀差,除了貌丑些,就算是带到皇帝跟前,也不必心虚。 此时此刻,他才觉得当初白茹的建议倒也绝妙,便点了点头:“你说吧。” “侯爷让我回归傅家,是否真心实意?”傅容月嘴角带笑,扬声问道。 傅行健点了点头:“是。” 傅容月紧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追问:“容月即入傅家,是否以傅家嫡女之名,入傅家宗谱,上秉于天、下述于族,居傅家子女之首?” 这倒有些为难……傅行健眸中闪过一丝犹豫,让傅容月入主傅家,本意只是替嫁,可一旦让她的名字入傅家族谱,居傅家子女之首,那就等于是承认了另外两个女儿都是庶女不说,将来若有半点变故,傅家便不能将傅容月完全撇清。 傅容月此话是要将傅家跟她永远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可是,若是不应,那就没有嫡女可嫁给魏明玺了,难道真要把自己最心疼的女儿傅容芩嫁给那个残废吗? 女儿傅容芩……那可是要做皇后的命,岂能耽搁在一个残废手里? 傅行健一咬牙,应了:“你母亲是我原配夫人,你本是傅家嫡女,敬告天地祖宗也是自然。” 傅容月早已料到他的选择,狡猾如傅行健,哪里会不知利害关系,怪只怪他对傅容芩期望太高,正好成为她跟傅家谈判的筹码,她抿唇一笑:“我是傅家子女,按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归傅家。可我傅容月自凤溪村白手起家,从未拿过傅家一文银钱,更未得傅家一力扶持。我归傅家之后,我名下的所有银钱财产,与傅家无半点干系,决不纳入傅家,更不准傅家从中获利,侯爷是否准许?” 傅行健垂下眉眼,只要人到了傅家,他有的是办法将容辉记吞并,一个丫头而已,何足挂齿? 他傲然一笑,捋了捋并不长的胡须:“我接你回傅家,并非贪图容辉记,自不在意你名下的财产多少,是否纳入傅家。” “好,侯爷果然是光明磊落之人!”傅容月笑意更深,“容月既要经管容辉记,时间上便要多费些精力,入住傅家之后,侯爷需准我自由出入之权!” 小丫头人小主意倒多,傅行健面露不耐之色:“你是傅家嫡小姐,你的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敢拦你?” “侯爷说我是嫡小姐,容月便暂且将自己当做嫡小姐。”傅容月看着跟自己对视的傅行健,将这个人当做对手,是她今生走出的第一步,她决不可轻视了他,绝不能留下什么把柄和漏洞,略一细想便道:“侯爷疼惜容月,想必也不会违背今日对容月的承诺,逼迫我做不想做的事情,对不对?” 傅容芩在一边听着,心中顿觉隐隐不安,悄悄拽了拽傅行健的衣角:“爹,不能答应她呀!” 一旦应了,将来傅容芩说不嫁魏明玺,那就谁也不能逼她了呀! 傅行健没说话,直到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对眼前这个丑丫头刮目相看,他眯起眼睛,将刚刚傅容月逼问的话细细想了一遍,才发现这丑丫头字字缜密、逻辑清晰,用一张密网将自己逼入了套中,一步步答应了她的种种要求。而自己答应了这么多,得到了什么呢?一个名义上的女儿而已,且还是一个打不得、骂不得、管不得的女儿啊! 苏绾真是会教养,教出了这么一个不动声色便能置人于死地的狐狸…… 傅行健再一次将傅容月打量了一番,这一次,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丑丫头浑身都带着阴谋,却偏偏一点都觉察不出来。 这丫头,养好了是狼,是虎啊! 他看了看身边的傅容芩,不知为何,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窜了出来,无论如何,这个丫头一定要攒在自己手中才行。 思及此,傅行健便不顾傅容芩的哀求,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就依你说的办吧。” 傅容月眸光微亮,扬起的笑脸明媚非常,竟能让人将那丑陋的胎记也忽略了,她拍拍手掌,账房朱漫山便递上一张手书,他动作倒快,片刻之间便将刚刚两人谈成的条件写成了白纸黑字。傅容月格外满意,一看过之后,让朱漫山呈送给傅行健:“侯爷金口玉言,当不会食言才是。不过我素来喜欢谨慎行事,最喜欢白纸黑字、画押为证,得罪之处,侯爷还请不要怪罪。” 这又是一个让傅行健想不到的地方,她竟准备得如此充分,显然是设下圈套,以逸待劳在等自己跳进来。 傅行健这一次倒没有犹豫,接过朱漫山递上来的纸笔,爽快的写了自己的名字。 傅容月吹干了墨迹,将这份契约收入怀中,却暗地里将契约收入了桌子里,确保万无一失。 她做完了这些,笑嘻嘻的抬起头来,这才看向街道一角,那里,林大山的好兄弟宝哥寻来的人已等了好半天了。 剩下的,可就是看戏了…… “明日,我派人来接你回傅家认祖归宗。”傅行健也是跟着松了口气,挥了挥袖,折身便要打道回府。 傅容月福了福身,抬起眼来,却对着街道一角点了点头。 宝哥推了推身后一个汉子:“去吧,好好将功赎罪,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汉子正是当初傅容芩等人带去的老大,自打回京之后,他整日里提心吊胆,只要一看到娇滴滴的小姐,顿觉下身一阵刺痛,又体会到了那天晚上那种肝胆俱裂的恐惧,仿佛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只得以酒壮胆,整日里喝得醉醺醺的缩成一团。 他堂堂汉子清醒之后总是气不过,一天夜里壮着胆子上了青楼,可说来也怪,无论那美娇娘如何逗弄,自己就是硬不起来。老大暴怒难耐,一时失手便打了那美娇娘一顿。 可万万没想到,这美娇娘一青楼女子,竟还有几个江湖上的兄弟,身后的这个汉子便是个不好惹的,他一顿乱拳下来,自己外皮没一寸损伤,可内里却痛得九死一生…… 如今被这人拎着前来演一场戏,老大哪敢不依?只要一想到他的拳头,老大浑身都疼! 老大一咬牙,跛着一只脚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惊喜的高呼了一声:“傅小姐,芩儿,等一等我!” 本欲离开的傅行健和傅容芩听到这声急切的呼唤,不由自主的都回过头来,可一瞧见追来的是什么人,傅容芩的一张俏脸刷地就变作了雪白,那一夜噩梦一般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出来。 “大胆,侯爷在此,休得放肆!”傅容芩共有三个贴身丫头,上次的事情之后,带去的那个丫头便悄无声息的死了,如今身边这两个都是随她长大的,对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自然先一步替自己的主子挡灾。一个喝止了那老大,另一个则扶着傅容芩快走,想抢先登上马车,避开那些流言蜚语。 老大哪里敢让她如愿,抢上前去,一把就握住了傅容芩的纤纤手腕,叫道:“芩儿,你怎么不理我?” 傅容芩一声尖叫,不顾一切的想抽出手来,哪知道老大握得极紧,这一抽更是加深了接触。 围观的百姓们本已快忘了这些天听到的传闻,对她印象还不错的,都蹙起了眉头,刚折身要走的人又复又回转,瞧一出好戏一般等着。 老大惊喜的握着傅容芩的手腕,嘴里便是连珠炮弹的说:“芩儿,你怎么不理我了?这些天我去见你,都被你们家里人拦在了门外。你……你变心了对不对?咱们在京外的草丛里坦诚相见,山盟海誓,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都忘记了吗?” “滚开,滚开,我不认识你!”傅容芩哪里听得这些话,几乎是疯狂的想推开这只牢牢抓住自己的手。 第21章与梅向荣相认 傅行健听见这人口出秽言,便知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傅容芩在京都的名声本是极好,出去一趟回来便成了残花败柳,跟眼前这种人脱不了干系,他懂些武艺,一把拽住老大的手腕,老大只觉得手腕几乎被人掐断,握着傅容芩的手就松了。 傅容芩趁机躲到傅行健身后,傅行健冷着脸喝道:“休得猖狂,否则,别怪我依法将你问罪。” 这话倒也有些说服力,堂堂忠肃侯府,那可不是老大这种人惹得起的。 老大眉目间闪过一丝瑟缩,求救地看向街角。 宝哥完成了傅容月的吩咐,哪里还会多呆,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老大寻不到人,心中便没了底气,害怕油然而生,便不敢跟傅行健硬碰硬,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你是我老丈人,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芩儿,我改日再来瞧你,摸一摸你肩膀上的那颗朱砂痣,你答应过我的,可不许再躲着我啦!” 傅行健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横眉倒竖,正要发怒,那老大已是坡脚跑了。 “无耻贼人,溜得倒快!”傅行健这一腔无名火起没地儿发,今儿出来得急,也没带随从,竟是抓老大不着。 傅容芩躲在傅行健身后,眼泪汪汪的啜泣:“爹,怎么办?” 傅行健冷哼了一声,不再答话,拂袖离去时,双眸中分明闪过的一丝杀气。 傅家父女、老大等人均已离去,可还留在容辉记门前的百姓们却都轰然炸开了锅,一个个刚刚还对傅容芩满怀同情,觉得她一个大小姐丝毫没有架子又疼惜姐妹,此时听到老大说起她肩膀上的朱砂痣,便觉老大连这种机密的事情都清楚,若说两人没有苟且,谁信呢? 这些寻常百姓平日里畏惧权贵,偶然得了权贵们的把柄,都仿佛得了笑料一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天时间,便已传得有声有色、沸沸扬扬。 傅容月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她本就不指望老大出来能将傅容芩彻底拉下水去,但达到这个效果已是最好的结果,相信以后京都权贵向傅家提亲时,这件事便都会成为污点被人拿来诟病。 她傅容月本非善类,前世她尝过的种种,今生必定要她傅家人也来尝一遍! 好戏已经开始了…… 明日傅行健要亲来接她入主傅家,祭祀祖宗后,将她傅容月的名字纳入宗谱,明日必定又是一场硬仗要打,她要养好精神才能与之周旋! 可没等傅容月躺下,便听丁二来报,说有客人来访,点名要见傅容月。 这么晚了,谁回来容辉记见她? 傅容月蹙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间福至心灵,双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是傅家嫡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荥阳,莫非,是他? 想到这人,傅容月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好,略拢了拢发鬓,快步下了楼。 刚走到堂后,透过纱窗的烛火,她便依稀看到了一个人。他背对着傅容月站立,个子很高,常年的静坐让他的身材有些走样,显得有些微胖;他身穿深蓝色素袍,并无富贵人家的奢华装扮,全身上下最值钱的莫过于头上那一根墨玉簪子而已! 他似乎在欣赏容辉记里的白瓷,移动脚步间,露出一张肉肉的脸庞,带笑的嘴角、弯弯的眉眼,没来由的让人心生亲近。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一品国师,手掌太医院、官拜长信公的梅向荣! 傅容月立住脚步,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已是止不住的滚滚落下。 “义父,义父!”嘴上一个字都不能说,可心里……傅容月早已哭喊了千百遍:“真的是义父,义父还活着,真好!” 前世母亲去后最疼爱她的义父,永远都笑眯眯仿佛什么都不计较的义父,真的活过来了! 许是她凝视对方的时间太久了些,梅向荣如有所觉,忽地回身看向了后堂,隔着纱窗四目相对,都是彼此一愣神。 “堂后可是月老板?”片刻之间,还是梅向荣先笑着出声。 傅容月乍然间他听到熟悉的声音,更是泪如雨下。她哽咽着没法答应,忙掏出手绢略微背转了身躯擦拭双眼和面颊,将泪痕擦去,又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让自己的表情自然、生疏一些,以免精明的义父察觉出自己跟他突然的亲近而心生疑窦,反而弄巧成拙,才笑着道:“梅国公亲临容辉记,容辉记蓬荜生辉!” 梅向荣官拜长信公,又是一品国师,故而大魏人人称他为国公。 傅容月一边说着,一边从后堂掀了帘子走进了堂中,走到梅向荣跟前福了福身:“容月见过国公!” 梅向荣的目光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转动,待她的身躯完全投入眼帘,目光所及便只有那一张脸了。他几乎是定定的瞧着傅容月,好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像,真是像啊!” 傅容月抬手抚上自己的左脸,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幸福。 大约如今这个世上,也只有义父一人能对她面上的胎记毫不在意吧! 因为苏绾的关系,义父爱屋及乌,对她是打心底的喜欢和疼爱,前世有人非议她的胎记,义父听了总是不高兴;知道她介怀胎记,便日夜钻研医术想为她除去,最终不能如愿,更是比自己还要难过。 “容月长得很像母亲。”傅容月淡笑着解释。 梅向荣点了点头:“我知道。” 提到苏绾,这堂中便是一片寂静,两人都默然无言,同时想到苏绾已经离世,不免一阵感伤。 好半天,还是傅容月道:“国公,咱们后院说话吧。” 前堂人多耳杂,隔墙有耳,而有些事情,她暂且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打算。 梅向荣也有很多话要问她,当即赞同的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后院的筒子楼,傅容月亲手为梅向荣沏了茶水,梅向荣却没有急着喝,而是将茶水放在一边的小几上,迫不及待的问:“月老板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傅容月垂下眉眼,两大滴眼泪再也压抑不住的落在了膝盖上,这些天一来支撑着她的信念都在这个慈祥的长辈跟前崩塌:“娘去世前说,要容月若前来投靠义父,以免给坏人可趁之机……” “绾儿……”梅向荣听了这话,不禁喃喃自语,神色露出几分幸福几分感伤。 又听傅容月脱口而出一句义父,整个人都是暖的。当年他跟苏绾义结金兰,苏绾生子后,因傅容月在月中总是哭闹,算命先生说要找一个相生之人做义父才可消灾避祸,正巧他的生成八字对得上,便亲上加亲认了傅容月做义女。 后来苏绾带着傅容月离开京都,两人虽时时有书信往来,可他已多年不曾见故人音容笑貌,偶尔想来便痛彻心扉。 可傅容月这一句自然而然的义父一出口,他便能猜到这些年来苏绾总是时时将自己挂在嘴边,傅容月耳熟目染,才能做到这般。 他想到这里,心中更觉酸涩,忍不住别开脸,掩住自己潮红的眼窝。 忽然,他眸色一沉,抓住了傅容月话里的漏洞:“你说,坏人?” 傅容月再也忍耐不住,双膝一软,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梅向荣跟前,她深深叩首,泣道:“义父,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给我娘报仇。我娘她……不是病死的,是被傅家人筹谋害死的!害她的人就是白茹、傅容芩!” “你细细说给我听!”一听苏绾竟是被人给害死的,梅向荣的脸色便如同结了一层寒霜。 他将傅容月扶起,双目中冷光凝然:“有仇必报,咱们父女两一起报!” 傅容月抹了一把眼泪,将先前白茹和傅容芩如何谋害苏绾的事情说了,又说了她们还想谋害她,竟找人想毁了她的清白,只是略过神秘的镯子不说,轻描淡写的说是被从小长大的小伙伴救了,终于教这对母女阴谋不能得逞。 一言一语,只听得梅向荣睚眦欲裂,牵扯到苏绾,他就会失了理智,一抬手将茶杯扫落地上摔了个粉碎:“好一个蛇蝎心肠,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他胸口剧烈起伏,好半晌才平静下来,看着哭成泪人的傅容月,心中激起了侠义心肠,道:“傅家人不安好心,你可知道她们为何着急要接你回京?” “本来不知,来了京都之后听了些传闻,便也猜到了大半。”傅容月轻声说:“她们想让我代替傅容芩嫁给陵王。” 梅向荣冷哼一声:“想得倒是很美。” 他看着身边的傅容月,顿时想到了今天听说的事情,眉头蹙得紧紧地:“傅家不是什么安生之地,容月,我不许你去。你这就收拾行装,跟义父回梅家去。凭着我梅国公的身份在,我看谁敢让你去替嫁!傅家敢来我梅家闹事,我便敢告到御前去,我看谁吃不了兜着走!” 傅容月摇摇头,坚定的说:“义父,我既来了京都,断没有龟缩在后靠梅家保护的道理。我娘的仇我一定要亲手报,我之所以告诉义父,只是希望义父不要阻拦我!” 梅向荣定定的瞧着她半晌,见她神色坚决,终于点了点头:“好,义父不拦你。你需要任何帮助,只需遣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一定给你安排妥当!” 第22章认祖归宗,立威 傅容月点了点头,眉色微沉,倾身道:“义父,眼下我有一事,正需义父帮忙。” 她凑到梅向荣耳边,轻声说了好一会儿话,只见梅向荣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才道:“好,就这么办!” 两人长谈许久,万家灯火灭时,梅向荣才起身辞行,傅容月一直送他到马车边,又命丁二重为他备了一件白瓷作为礼物,扶着梅向荣上了马车,才依依惜别的挥手。 梅向荣正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事,探出身子来问她:“容月,你既回了傅家,做了傅家嫡女,那按照皇上的圣旨,你便得嫁给陵王。我知你与陵王相识,可却不知你们关系如何,你要不愿嫁给他为妻,我可代你向陛下请旨,解除了这门婚约。” 那可不行,她以后的复仇之路还得仰仗魏明玺呢! 傅容月摇摇头,笑道:“义父,陵王很好,我并不讨厌他。” “可是陵王他……是个残废,孩子,陛下疼爱他是真,可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他是断断不会把这江山社稷交到陵王手里的。”梅向荣眼中闪过深深的忧虑:“一旦其他人得了皇位,你是聪慧之人,你可以想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到那时,义父又怎能保得住你?” 傅容月笑道:“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说不定……以后陛下改了主意呢?” “……”梅向荣没说什么话,但却叹息着摇了摇头。 傅容月一直站在容辉记的大门口,目送着他走了很远,才终于收回了目光。 丁二和林大山一直等在楼梯口,见她又在门口站了好半天才回转,忍不住问道:“老板,你跟梅国公是旧识吗?” “嗯?怎么这么说?”傅容月的心一沉,不由挑起了眉头。 她刚刚摆脱梅向荣的事情中,有一项就是暂时不要向外公开她跟梅家的关系,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又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以免重蹈覆辙,再无余力处理前世那些旧人。 丁二笑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老板跟梅国公很亲近。” 傅容月知道他至少猜测,心中便安定了一些,这次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丁二的肩膀:“你以为,你家老板的那些名贵白瓷都是白送的吗?” “这倒也是。就上回送的那一只春江花月夜,那可值上万两银子呢!”丁二一想起上次那只白瓷瓶的价格,仍旧就觉得肉痛,对今日梅向荣前来容辉记的理由也想了个七七八八,还顺带给傅容月出起主意来:“老板,这么说来,梅国公是来跟老板道谢的吗?老板,既然这样,咱们为什么不拉拢梅国公?有他在,这京都没人敢跟咱们过不去!” 傅容月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他,转身上了楼。 丁二对此闹不明白,扭头想跟林大山表达自己的想法,却见林大山也已经回了房间,只能闹了个没趣,搔搔头,也回了房间。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容辉记便热闹了。 傅容月是傅家嫡女的事情早就传了开去,大家听说今日一早傅家要前来接这个年轻的大老板回傅家认祖归宗,便都挤着来看热闹,容辉记外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傅行健带着族人前来时,看这阵仗不小,还被吓了一跳。 这些人拥着傅家族人一路到达傅家祠堂,一直围观傅容月认祖归宗的礼仪完毕,傅容月的名字被傅行健写进族谱,这才满足的散去。 傅家祠堂里,无论傅夫人白茹,还是她的两个女儿傅容芩、傅容慧脸色都十分难看,看着傅容月如众星捧月一般被组人簇拥着接受各种礼赞,嫉恨之火在几人的眼中熊熊燃烧。 可是,如今真正是有求于傅容月,再加上傅行健昨晚在傅家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以后傅容月就是嫡女,谁也不许得罪她,她们就算是心中恨透了傅容月,面上却半点也不能表现出来,不但不能表现出来,还要笑眯眯的、欢天喜地的陪同着全部的仪式。 可怜了白茹母女三人,一张脸都差点笑僵了! 大庭广众之下认的嫡女,再让女儿住在简陋的商铺里就说不过去了,于是,傅行健做主让傅容月搬离商铺,回忠肃侯府居住。 傅容月当场答应下来,回商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又让林大山等人好好看管着商铺,便随着傅家的马车前往忠肃侯府。 忠肃侯府就在京都的西南方,马车在傅家停稳,下人们扶着她下了马车,傅容月一抬头便看见了巍峨浩大的忠肃侯府。 眼前的一景一物都是熟悉至极的,侯府大门前的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威猛非凡,“忠肃侯府”是个篆书大字乃是陛下亲提,高高悬挂在大门上;穿过两扇红木巨门,侯府内的曲廊楼阁层层叠叠,一眼看不到头…… 就是在这里,她被人践踏到连尊严都没有,低微到还不如地上的尘埃;就是在这里,她所有珍贵的东西都一一失去了,活得像个木偶一样! 下人见她抬着头似笑非笑的瞧着“忠肃侯府”四个字,还以为她不识字,想到她虽然是个嫡女,可不过是一个养在村野的乡下丫头,多半不知老爷的功劳,骄傲又带了几分轻蔑的口吻解释:“这是当今皇上为了嘉奖老爷的功勋,御笔亲题的忠肃侯府四字。在咱们荥阳,能得陛下题字的府邸总共不过四家。” “嗯。”傅容月眯着眼睛淡淡的应了一个字。 那下人便以为她不知,越发得意的笑着说:“这四家就是梅国公府上,南宫府上,陵王府,还有就是咱们家啦!” 傅容月闻言,终于将目光从那四个字上收了回来,提起裙角,缓缓迈步进入忠肃侯府,淡淡微风里只留下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侯爷的功勋,当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傅行健等人此时正等在傅家正厅上,傅容月在下人的带领下到了正厅,瞧见白茹跟傅行健端坐主座上,眸色顿时就是一沉。按照礼仪,她认祖归宗回家的第一件事应是拜见长辈,可白茹在一边坐着,她就不想上前行礼,阴沉着脸走到厅中,便直挺挺的不动了。 白茹见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没礼貌的野丫头!” 傅容芩早就等着傅容月到了,眼巴巴的等着看傅容月屈膝向母亲下跪,哪知道傅容月竟直挺挺的站着不动,还以为她不知道,忍不住出声提醒:“容月,按礼你该向母亲磕头问安的。” “母亲?”傅容月嘴角带笑地反问:“我母亲已离去,要磕头问安,我该到母亲坟前去。” 傅容芩被她拿话噎住,面色一僵,正要说话,等在旁边早就不耐烦的傅容慧已是冷哼着出声:“我娘是当家主母,傅容月,这里是傅家,见着当家主母不跪,就是以下犯上,按照家规是可以打你板子的!” “哦。”傅容月笑嘻嘻的看向傅行健:“侯爷,是这样吗?” 傅行健沉默着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用一种打量的目光一直在审视着傅容月,一副高深莫测的形容。 傅容月只当他是默认了,脸上的笑容一敛,带出几分傲气来:“容月虽长在山野,可自幼母亲便教容月诗书礼仪,有些粗浅的礼仪功夫容月还是了解的。容月是嫡女,是侯爷的正妻所生,在这个忠肃侯府,除了侯爷,便当以我为尊。夫人……说得好听些是夫人,说得难听些,你不过是一个妾室,侯爷抬举,让你做了忠肃侯府的掌家人,可论出身仍是下人。难道傅家的家规,竟是要主子给奴才下跪吗?” 这种话,傅家已有好多年无人敢说了,傅容月不说则已,一说就踩了白氏的痛脚,只说得傅夫人白茹(后文统称白氏)脸色青红紫绿好不热闹,傅容芩和傅容慧也是变了脸,气得不能言语。 “傅容月,你,你……”白氏气得差点疯掉,一拍桌子,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傅容月冷漠地看着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可样子就透出一股威压来:“你什么你,家规就是这样教你跟嫡女说话的吗?” “哼,你不过就是爹找来的一个替身罢了,嚣张什么?”傅容慧气炸了,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我娘也是你能惹的,傅容月,你马上给我娘道歉!” “侯爷也觉得我说错了吗?”傅容月直接无视掉母女三人,直勾勾地盯着傅行健。 “傅容月,我让你给我娘道歉,你听到没有!”傅容慧见傅容月竟这般态度,她何时被人这样无视过,少女的自尊心顿时大受打击,竟气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傅容月,想也不想地抬手就想招呼傅容月。 傅容月冷笑一声,一把擒住她的手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接连抬手甩了傅容慧两个耳光。 “啪啪”两声脆响,直接把正厅内外的主子下人都吓傻了。 傅容月放开被打得发鬓微乱、直接蒙了的傅容慧,冷笑出声:“一个庶女,也敢以下犯上,看样子是把家规全忘了!” 她打完了人,冷漠地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这才转身看向傅行健,微微一笑,却满怀诚意的说:“侯爷,我按照家规行事,你不会怪我吧?” 第23章入住鬼屋,训诫 傅行健的脸色格外难看,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招了个什么煞星进了忠肃侯府。 好在傅行健久经沙场,比不得自己这些妻女这般不淡定,他嘴角扯了几下,竟还能扯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来:“按照家规,她确是以下犯上。不过容月,我持家宽厚,素来不愿看到妻妾子女相争,闹得一家不得安宁。容慧顽皮不懂事,能不跟她计较的就别跟她计较,家和万事兴,你娘该是教过你吧?” 傅容月抿唇一笑,好一个傅行健啊,三言两语间就把刚刚的事情定位为自己不够宽容,既训了所有人,又给了自己台阶下。 高,实在是高! 她教训了傅容慧,该立的威也立了,该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顺着台阶就下,福了福身,笑道:“是,侯爷说得对,是容月鲁莽了。” 傅行健对她见好就收,本是沉着的脸总算是缓和了几分,看向刚刚被气着了的白氏:“容月住哪儿,你心中可考量好了?” 白氏本已脸色十分难看,听到傅行健的问话,总算露出了笑容:“老爷,潇湘院豪华清雅,地方又敞亮,我今早就已让下人打扫整理出来了,容月可以随时入住。” 她眸中露出一丝得意,死丫头,敢跟我叫板,不叫你吃够苦头,我就不姓白…… 潇湘院…… 傅容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住进去,她再造些声势,要不了几天铁定得疯掉! 听到白氏说安排傅容月住进潇湘院,傅行健的眸子微微一缩,却没有反对。傅容月胆子太大,太过无法无天,竟不把他这个家主放在眼里,由着她多在白氏手下长点教训也是好的,磨一磨这讨人厌的性子。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对白氏说道:“你安排妥当就好。”随即,他又转头对傅容月说:“住进去以后,缺什么吃的用的,尽管跟你二娘说。” 傅容月抿唇一笑:“容月省得。” 当即,白氏吩咐等在正厅外的丫头带傅容月去潇湘院,临走时,傅容芩给那个丫头打了个眼色,白氏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这些小动作都落在傅容月眼中,她什么也没说,谢过了傅行健,对白氏福了福身,跟着丫头去往潇湘院。 傅家很大,从正厅到最远的潇湘院,这般闲庭信步走过去,少说也得走大半柱香的时间。傅容月故意将脚步放得最慢,似乎在欣赏傅家的布置,但眸底深处却露出几分嘲弄和自信来。 好一座赫赫扬名的忠肃侯府啊,就是不知没落之日,是否还有今日的半点威风? 丫头一直等到离正厅一段距离,才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小姐,奴才真是为你委屈!夫人怎能这样对小姐?” 这可真是绝好的聊天开端,傅容月恍若不知她的阴谋,带着几分关心的问:“怎么这么说?” “小姐,你是傅家的嫡小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回到府上,按理说,夫人该好好待你才是,可夫人也太……竟让你去住潇湘院。潇湘院离主院远不说,那地方还……还……”丫头说着,一脸欲言又止。 “还怎么?”傅容月微笑着说:“这里又没人,你直说就是了。” 丫头忙左右看过,才压低了声音说:“潇湘院地方虽然又大又敞亮,可是整个侯府最偏远的一间屋舍,原先住的是侯爷的一个妾室高氏。高氏长得美貌,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自打她入府,侯爷就极为宠爱高氏。” “然后呢,高氏现在何处?”傅容月颇为感兴趣的问。 丫头脸色一白,声音也颤抖了几分:“小姐听我慢慢说给你听。高氏得了侯爷宠爱,可她一点也不满足,竟跟外面来的野男人有了苟且,下人看不惯她这般辜负侯爷,就告到了侯爷跟前那天晚上月黑风高的,又下着雨,高氏跟奸夫夜半私会时,被侯爷当场拿获。侯爷要治高氏的罪,高氏苦苦哀求侯爷也没松口,高氏走投无路,就在那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一头撞死了。” 傅容月听到这里,忍不住啊地一声叫出声来:“高氏死了?” 丫头点了点头,神神秘秘的接着说:“是啊,死了!就死在了院子里那块大石头上!那石头还是先前侯爷为了讨高氏欢心,特意从黄山运回来的呢。” 傅容月听到这里,面上露出几丝害怕,轻咬下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犹自宽慰一般的说:“死过人也不要紧,我以前住在乡下,周围也有几座坟头的。” “哎呀,小姐,你不知道!”丫头仿佛一心为她着想,十分为她着急,抢着说:“要是死过人没事也就算了,可自从高氏死了之后,那潇湘院里住着的丫头们便总在夜深人静之时,听到原先高氏住过的屋子里传出一声声啼哭,晚上更有一个白影飘来飘去,遇人就哭着喊着说‘我冤枉啊——’有时候早上起来,还会看到院子的墙壁上多了几个鲜红的血手印!大家都说,高氏死不瞑目,变成厉鬼来索命,谁在那个屋子里谁就倒霉!潇湘院后来又住进了侯爷的一个妾室陈氏,刚住进去的第二天,那陈氏就变成了一具尸体,死得十分凄惨。小姐,那地方住不得呀,那是一间鬼屋,你住进去要出事的!” “这这这……”傅容月害怕极了,身躯一颤,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丫头的手臂,手指微微用力,直把丫头抓出了泪花,才颤抖着声音问:“真的有鬼?” 丫头痛得狠了,又不敢拂开她的手,只能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小星,你胡乱嚼什么舌根!这世上哪里来的鬼!”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怒斥声,打断了傅容月正欲出口的话。 引路的丫头一听这个声音,下意识的抖了一抖,忙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奴婢多嘴,信口胡说,还请小姐不要怪罪。” 傅容月回身,来的人正是傅容芩,她狠狠瞪了两眼丫头,怒道:“叫你引个路,谁让你造谣生事,待会儿自己去管家那里领罚吧!”丫头躬身哭着退到身后,她才扭头伸手自然而然的挽上傅容月的胳膊,对傅容月温柔的笑着说:“妹妹不要听她胡说,这世上根本没有鬼,不过是一些下人捕风捉影罢了。” “不对,真的有鬼的!”傅容月神神鬼鬼的看了看四周,仿佛被刚刚那个故事惊吓,小声的说:“我以前在乡下住的时候,有时候半夜醒来,就会看到山上有绿影子飘来飘去的,可吓人了!” “妹妹眼花了而已。”傅容芩眸中带笑,语气越发温柔,诚恳的说:“妹妹跟我以后就是一家人啦,以前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妹妹不要怪罪。” 傅容月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翻涌的厌恨,语气轻轻的:“好。” “那我们以后就是好姐妹啦!”傅容芩只当她是答应了,欢欣鼓舞的一把拉着她的手,显然喜不自禁。 好姐妹…… 前世她便是信了傅容芩的鬼话,入府之后,真的把傅容芩当做了自己的姐妹,什么都跟傅容芩说。可没想到傅容芩一转身,就将自己说的话说给了白氏和傅行健听,全家人当做笑料一样,让自己像个耍猴的一样任人取乐。 一直到最后傅容芩跟她同嫁一夫,被册封为贵妃,日日专宠,傅容慧前来讥讽她,在字里行间里她才知道一切都是个阴谋,她在傅家那些生不如死的遭遇,都是傅容芩策划的,她跟傅容慧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将她耍得团团转! 好姐妹!既然傅容芩要跟她做好姐妹,她便也来好好地、做一做傅容芩的姐妹! 两人说话间,潇湘院已经到了。 再次站在这屋子前,傅容月的眼中也露出了恍惚之色。潇湘院全称叫潇湘夜雨,前世她来到傅家,也是先在这屋子里落脚,正是相信了丫头恐吓的言语,她几乎被逼疯,后来哭着苦苦哀求白氏,白氏才终于让她搬离。 可今生看来,这里才是整个傅家最安全的所在! 鬼屋,连一个丫头也没有的鬼屋,难道不是掩藏她所有真实目的的最佳场所吗? 到了院子前,傅容芩是怎么也不肯踏进去一步的,她微笑着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容月,你的包袱先前管家已经帮你拿过来了,就在屋子里,小星会帮着你收拾一下。你现在是傅家二小姐啦,身边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有,像什么话!我去问问娘的意思,给你找几个使唤的过来。” “多谢大姐!”傅容月福了福身,很是高兴的送走了她。 被称为小星的丫头既这么了解这屋子,如何肯一个人进去,磨磨蹭蹭的在门口就是不动。 傅容月见状,便吩咐她:“我东西不多,一个人收拾就可以了。忙碌了这么一早上,我有些饿了,你去帮我找些吃的来。” 小星如蒙大赦,脚下跑得比谁都快,很快就消失在了院外。 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 傅容月长长舒出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潇湘院内外清幽,只剩常年无人居住,院外的棺木比其他院子要高些。白氏倒也舍得下本钱,潇湘院里的摆件玩物无一不精美,布置也迎合女孩子的风格,以浅紫色为主。 潇湘院外联通京都四大街道之一的朱雀街,不远处的喧嚣跟这里的冷清鲜明对比,无端让人后背生寒。 第24章杀一儆百,立脚 傅容月眸色冷然,嘴角带出一丝笑:闹鬼怕什么,她不就是这世间的一只鬼吗? 还是一只有血有肉、能说能动的活生生的鬼! 同样是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同样是一身冤屈仇恨,那只鬼不来最好,若是来了,惹到了她傅容月的头上,那就看看她们两个鬼到底哪一个的手段更高些! 她从商铺里带来的东西并不多,一个皮箱,一个布包。皮箱是两层,下层放的是苏绾当年离京时带走的一把琴,不过现在是空的,傅容月怕那把琴有所损伤,早将琴放在了镯子里;上层放了一些书本,都是以前苏绾教她读书习文用的,到了京都落脚后,她时常拿出来温习,就没有再放回镯子里。 将书本一一放在妆台上,将布包里的几件衣服也取出后,傅容月就没事情做了。 小星和傅容芩离开了好半天也没回来,傅容月便独自一人在潇湘院中漫步。高氏撞死的巨石就坐落在院子前,石头顶部的裂缝里长着一棵迎客松,这么多年无人打理,那迎客松竟还长得生机勃勃。 石头旁边是一潭人工池,池里的荷花无人照料早已开败,只剩汪汪的绿色,好在白氏让人收拾潇湘院时,下人们已将池中的藻类拔除,倒也不显得寥落。 转过主院,便来到了偏房,这里以前是丫头们住的,傅容月一踏进去,便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伸手一摸门口的窗台,本以为会摸到一手灰,没想到竟干干净净的。 她一愣,不禁笑道:“傅家的下人倒也勤快,连偏房都打扫出来了。” 傅容月在偏房转了一圈,一直到听到院门口传来说话声才转出来。原来是小星端了饭菜过来,却在屋子里找不到她人,不耐烦的在门口喊人。见她从偏房出来,小星脸色格外难看,竟忍不住数落她:“小姐,不是叫你在屋子里等我吗?你怎么乱跑!” 傅容月面色一冷,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坐在桌前吃饭。 丫头得不到回答,还以为她没听见,又继续说:“小姐,傅家的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到处乱跑出了点什么事,那算你的还是我的?到时候夫人问起来,你让我怎么交代?真是的,这屋子是你的,你什么时候看不行啊?” 傅容月给她念叨得心头火气,再也吃不下去,啪地一下将筷子丢在桌子上。 看样子,她刚刚当着傅家上上下下的面立的威还不够,连个丫头都不拿她当一回事! “切!”小星见她发火,当着她的面闭了嘴,一转身却低声嘀咕:“拿什么架子,真拿自己当傅家小姐了!” 傅容月冷笑一声:“小星,傅家家规第七条是什么?” 小星一愣,下意识的回答:“家规第七条,不得以下犯上、以奴欺主。” “那在傅家,到底你是主,还是我是主?”傅容月盯着她的眼睛,俏脸冷寒,左脸上青色的胎记顿时显得狰狞。 小星只觉得心口一颤,这才知道自己触了傅容月的逆鳞,膝盖一软,顿时就跪在了地上:“小……小姐饶命!” 恰在此时,傅容芩前去请示白氏,白氏为了不落人口实,果真派了两个婆子过来伺候傅容月。两个婆子一踏进院子,便瞧见小星跪在地上,傅容月脸色极为难看,不明所以之际,只听傅容月冷声吩咐:“你去把管家给我找来。” 婆子不知出了什么事,忙小跑着去了,不多时,傅家的管家傅阅带着两个人跟在婆子身后来到了潇湘院。 “小姐安康!”傅阅跪下见礼,得体的道:“不知小姐唤奴才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傅容月没让他起身,上次容辉记险些被人用炸药炸了的事情,虽说最终傅家牺牲了两个掌柜来了结,可背后的黑手到底是谁,她也从魏明玺那里得到了消息,眼前的人才是罪魁祸首,若说不记恨,那是不可能的。 她任由傅阅跪着,一字一句的问:“傅阅,我且问你,按照傅家的家规,奴才以下犯上要怎么个处置法?” “小姐,不知小星做错了什么?”傅阅心中有些不满,听了这话,只当她是迁怒,便只得跪着问。 傅容月傲然道:“我不过是在这院中走了几步,就丫头竟训起我来。一个奴婢,一口一个我字,傅家的家规就是这么教的吗?管家,究竟谁才是傅家的嫡小姐?” “明白了。”傅阅沉着脸色,跪地膝行两步,侧转身躯看着小星,冷声说:“小星以下犯上是为欺主,按照傅家家规,当杖责二十。” “很好,那就有劳管家监刑。”傅容月这才让傅阅起身:“起来吧。” “多谢小姐。”傅阅起身,当即让跟着他的人将小星捆绑起来,就在潇湘院中执行杖刑。 小星直到此刻才知道眼前这个丑姑娘是惹不得的人,但为时已晚。棍棒一棍棍落在自己的屁股上,小星只痛得死去活来,泪眼朦胧之际,瞧见傅容月端坐在首位,手捧一杯清茶慢悠悠的吹着,恍若煞星降世,终于恐惧万分的昏死过去…… 此时的潇湘院外围了不少人,这件事也一传十、十传百的在傅家传了开去,不过一个下午,傅容月的威名就彻底在傅家传扬开来。 自此以后,不管是谁瞧见她,只要她不笑,便都要先自己抖三抖! 傅容月这个傅家嫡女、傅二小姐彻底在傅家站稳了脚跟,所有人只要一想起她一进傅家,便先赏了傅三小姐耳光,又杖责了不敬的丫头,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就根本不敢跟她叫板。 毕竟,谁也不想做第二个小星! 当然,立了威就必然有所仇怨,傅容月心中清楚,今日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傅容慧,就等于是将傅容慧、白氏都彻彻底底的得罪了个干净,不过,跟白氏母女三人的仇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再添一桩也无所谓。 反而是小人难防,傅阅和小星今天被她拿来当成立威的靶子,岂能不记恨她? 尤其是傅阅,上次的事情傅行健虽然没追究他什么责任,但背地里却也是罚了他的,新仇旧恨一起,他怕也不是一个善茬。 现在,她迫切需要一个心腹、一个助力。 傅容月想到了一个人,心中便立即盘算起来…… 安顿好之后,下午的时间,傅容月便出了一趟门,她借口如今是傅家嫡女,不能穿着太随意,要去布庄挑选置办些新衣,直奔锦绣庄而去。 锦绣庄是大魏第一皇商慕家所开,梅家因跟慕家关系非同一般,梅向荣说过,在任何一家锦绣庄里找掌柜的传话,他都会即刻赶来。傅容月按照梅向荣所说的法子交代了掌柜的,就在伙计的指引下前往雅间等候,一边让裁缝给她量身做几身衣服,一边喝着茶等着梅向荣前来。 不久,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停在锦绣庄后院,梅向荣独自一人进了雅间。 傅容月将自己的想法跟梅向荣一说,梅向荣便点头答应下来,两人约定好了暗号,梅向荣便离开了锦绣庄。 梅向荣走后,傅容月又挑了几身成品衣服带回傅家,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买了一把小巧的匕首藏在镯子里,回容辉记看了看,嘱咐林大山和丁二好好经营,这才满载而归的进了一家叫做满意伢行的楼子。 伢婆子是个中年女人,一见到傅容月便热络的介绍,听了傅容月的要求,很快就带了一波年轻的小姑娘到她跟前来。 傅容月一一看过去,果真如梅向荣所说,人群里有两个丫头的头上戴着一朵梅花。 她便点了两个丫头,伢婆子忙将人带过来,容她细细打量。 两个丫头一直低着头,听她吩咐才抬起头来。 两人都不过十六七岁,长得颇为娇俏,傅容月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圆脸的丫头身上,就再也挪不开目光了。她匆匆别开头,掩饰掉自己眸中的泪意,内心却涌起一股激动和欣喜。那圆脸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前世为了保护她的孩子被侍卫所杀的梅琳! 傅容月平静了一小会儿,再回过头来时,面色已经如常。 她问过了两人的名字,另一个丫头叫王灵珊,她便笑道:“这两人我看着很是中意,多少银子?” “哎,这两个呀!”婆子一脸为难:“小姐,我们满意伢行的丫头都是要调教好了才送到各个府邸里去,这两个……才刚来不久,规矩上恐怕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不然小姐你再挑挑?” “不用,就要她们了。”傅容月很是坚决。 婆子无奈,最终以每人二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傅容月。傅容月带着两个丫头离开满意伢行时,婆子忍不住搔着头嘀咕:“这真是怪了,刚刚才买来的丫头,转眼就卖掉了,天下竟还有这等好事?” 不过,转眼她就释怀了,平白赚了三百两银子,她谢天谢地还来不及呢! 这一天,傅容月算是满载而归,带着一车的货物和两个丫头回到府邸时,正逢傅行健也回家了,两人在门口撞了个正着,傅容月解释说,潇湘院里只有两个婆子,没有趁手的丫头,就在满意伢行买了两个,傅行健见两个丫头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没有深问,由着她将两个丫头带回了潇湘院。 一进潇湘院,傅容月的脸色就变了,梅琳机警的关上房门,两人同时跪在她跟前,齐声说:“小姐,但凭吩咐!” 第25章收买人心,心腹 傅容月让她们起身,柔和的看着两个丫头,心中涌起无尽的欢喜。 她知道梅琳不会功夫,便直接看向王灵珊:“灵珊,义父说有功夫的人是你,对吗?” “是,不瞒小姐,奴婢出自墨门,自幼学习武艺。”王灵珊低下头,恭敬的回答:“奴婢原本是我们宗主送到梅家去的教习先生,专门教导梅小姐武艺的。梅小姐天赋异禀,如今奴婢已没什么能教给她,留在梅家也没什么大用,故而国公遣奴婢到此,专为护卫小姐安全。” “你不用过谦,义父都跟我说了。”傅容月点了点头,继续说:“以你的身手若还能让我有失,这京都怕也是寸步难行了。” 王灵珊抿嘴一笑,算是默认了她的夸赞。 “今天是我住进潇湘院的第一天,是绝对不会安宁的,以后的日子也安宁不到哪里去。我这么着急的从义父那里把你们要来,实则是无奈之举。”傅容月看着屋外,夕阳余晖已然散尽,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这不平静的一夜将是她复仇之路的开端,怎么也不能大意。 两个丫头低下头不敢接话,她站在窗前想了片刻,便道:“灵珊,梅琳,按理说,名字是父母所赐,我不该擅自为你们改名,但为了不让人起疑,我院中的丫头的名字须统一。你们是我从梅家要过来的,我跟梅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就以梅字打头,梅琳仍然叫梅琳,灵珊,你以后便叫梅珊。日后你到了出阁之日,我再为你把名字改回来,可好?” 王灵珊,现在的梅珊抬起头来,眸色清亮,语音清脆:“梅珊都听小姐的。” “好,你们两个今晚暂且住在东侧的偏房。”傅容月微微一笑,对梅珊越发满意了。 两人都答应下来,她又说道:“今天下人告诉我,说这屋子里闹鬼,你们信不信?” 梅琳和梅珊一愣,随即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不信。” “我也不信。”傅容月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容:“就算是闹鬼又怕什么,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鬼,而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她凑近两个丫头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今晚一更过后,你们两个就这样做……” 梅琳和梅珊听得连连点头,等傅容月说完了,才躬身告退出来,回偏房去做准备。 傅容月看着两个丫头离开的身影,眼中的光泽越发浓烈了几分。 因新买了两个丫头回来,傅容芩和白氏又“好心”的给了她两个婆子使唤,傅容月便趁着晚饭时,将另外两个婆子也一并叫过来见过了。其中胖些的婆子叫王婆,原先是在杂物房做工的;瘦一些的婆子叫沈婆,先前是在浣衣房的。 两人粗手粗脚都不甚精明,只能干一些粗活,要说玩弄权术、钩心斗角,她们怕都是不行。 傅容月按下心中的冷笑,倒也不以为意,傅容芩会给她送来什么伶俐的丫头伺候她?傅容芩巴不得她倒霉,最好连饭都吃不上一口呢! 不过这样也好,傅容芩若是送了两个精明的丫头过来,她反而还不敢要! 下午刚刚打了板子立了威信,正好借着这王婆和沈婆,再来拉拢一下傅家上下的人心。 重活一世,她可是真真正正的明白,这世上比刀子更锋利的是流言,而比城墙更为坚固的是人心所向…… 傅容月垂下头,脑中飞快的计较起来,再抬起头来时,面上已是带了几分笑容,和煦非常的看着两位婆子问道:“王婆和沈婆原先都是干杂活儿的,那可真是再好没有了,想来论壮实,这侯府中的婆子们再没有比两位身体更好的啦!” 王婆和沈婆下午见识过傅容月雷厉风行的手段,心中都暗暗畏惧她,生怕她会嫌弃两人笨手笨脚的,从而招来祸患。没想到傅容月不但没嫌弃她们原先是干粗活的下人,反而还夸奖她们身体壮实,一时之间都有些面面相觑,看了看彼此,却说不出什么奉承的话来。 傅容月又笑着说:“我这潇湘院里什么都不缺,现在两个大丫头有了,小丫头很快也会有,就缺一个操持潇湘院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杂事的管事,你们谁愿意做?” 这话教王婆和沈婆又是一愣,她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来的第一天就落到了这样的好事,能从一个粗使婆子一跃成为侯府后院里的管事! 稍稍擅长言语、性格外向一些的王婆鼓起勇气抢先说:“小姐,奴婢愿意。” 沈婆本已张嘴,闻言只好将话咽了下去,只是眉目间难掩失落和后悔。 傅容月察言观色,看向沈婆,见她木讷文静,但举止间进退还算有度,便笑着说:“沈婆,你可识字?” “奴婢读过几年学堂,后来家贫不能再读,不过略识得几个字。”沈婆连忙回答。 傅容月便笑道:“你跟王婆相熟,她做了管事,打点潇湘院的杂事,那你就做潇湘院里的账房,正好你们两人有个商量的对象。从今以后,我潇湘院里的银钱出纳、明细条目、人情世故、人员变动等,都要做好记录,做到心中有底、一目了然,你们可做得到?” “奴婢做得到!”沈婆大喜,大声应道。 王婆也忙说:“奴婢们一定不辜负小姐的厚望!” “好!”傅容月给身后的梅琳打了个眼色,梅琳立即将两个厚厚的红包放在王婆和沈婆的手中,傅容月这才说:“我潇湘院算侯府开支的一部分,但不并入侯府,你们的月银除了每月在主院那边领到的以外,还能在我这里额外领一份,算是补贴家用。这是这个月的。” 这又是一个意外之喜! 王婆和沈婆捏了捏红包,沉沉的红包里最起码有十两银子,两人都不禁激动得浑身颤动。 她们这些做粗使活计的奴婢,按照侯府的标准,每个月的月银只有三十文钱,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七十文。十两银子,那可是她们一整年的工钱了啊! 最要紧的是,傅容月说了,这是这个月的,下个月也还有! 只要她们好好干,努力一年,就能积攒起一笔钱,还了家里的高利贷不说,有了这些钱,她们就不用再整日里操心吃穿用度不说,还能好好筹备给儿子娶媳妇,给女儿准备不错的嫁妆,让儿女们风光嫁娶了…… 王婆和沈婆紧紧握着手中的红包,眼中已是泪花打转,两人想到将来的美好生活,都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怎样,这辈子就认傅容月一个主子了! 看着两个婆子激动的携手退去,一边走还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傅容月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 傅容芩等人大概想不到,如今她的潇湘馆虽然不敢说坚如铁板,但也绝不是会轻易被撼动的了! 而此时,就在侯府的主院里,白氏、傅容芩和傅容慧正满脸愤恨的聚在一起,尤其是傅容慧,一张俏脸仿佛要吃人一样,恶狠狠的说:“娘,那个傅容月简直是太嚣张了,她竟敢打我,我一定要把她的手剁下来才解恨!” “不行,你爹不准。”白氏气愤的摇了摇头:“你爹说,在她代替芩儿上花轿前,一定要让她完好无损的。” 傅容慧摸了摸被打的那半边脸,隔了大半日,竟还觉得脸火辣辣的疼,白氏话音未落,她便抢先说道:“爹说不准就不准,难道就这样便宜那个死丫头了?一个丑八怪,就是少了一只手一只脚的,又有什么稀奇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的性子!”白氏说着横了她一眼,警告道:“你不要给我惹祸!” 傅容慧嘟着嘴巴,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十分不高兴的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搁下:“这都不行,难道就让那个丑八怪在咱们侯府张牙舞爪的?娘,你忍得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下!” 白氏心中也是极度烦躁,她也想好好教训一下傅容月,一报当日在凤溪村外傅容月羞辱她的仇恨。最好,傅容月能有什么要命的把柄握在她的手里,她就能威胁着傅容月将当初写下的那一份认罪书还给自己了…… 可是,论计谋,她斗斗这府中的妾室还可以,要对付傅容月,她着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白氏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撇了一眼傅容芩。 傅容芩心自小就聪明过人,这些年来全靠女儿出谋划策,自己才稳坐当家主母的位置。只见傅容芩含笑自若,白氏心中就有了底,忙笑着数落傅容慧,却有些宠溺的看向傅容芩:“你急什么?你姐姐肯定有办法!” 傅容慧给她数落得满脸不高兴,可也没办法,只好转头看向傅容芩:“姐姐,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娘,二妹,你们不用担心。”傅容芩看向她们,胸有成竹的一笑:“我要是没办法,就不会让娘将潇湘院给傅容月住了。我已经让丫头告诉她潇湘院里闹鬼的事情了。” “可是,潇湘院里总归是没有鬼……”白氏可比谁都清楚所谓闹鬼是怎么一回事,她说着,忽而睁大眼睛,喜滋滋的道:“女儿是想用对付陈氏那个贱人的法子对付傅容月吗?” 傅容芩微微一笑:“弄死是不行的。但弄成傻子就没事了,反正陛下也已经见过我这个傅家嫡女,再也不会召见她了。娘,你放心,女儿都安排好了……” 第26章装神弄鬼,破局 夜幕渐渐降临,整个帝都都安静了下来。一盏盏的油灯熄灭,一条条的街道陷入漆黑,侯府的潇湘院里也灭掉了灯火,仿佛所有人都进入了沉眠…… 打更的敲过了二更,傅容月还没有睡。她和衣面向床榻卧着,对身后的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反应一般,只是垂在胸前的手紧握成拳,泄露了她的一丝紧张。她在等,等那个所谓的鬼出现,她相信这个鬼一定会出现! 夜更静了,静得一点声息也没有。 就在傅容月等得已经眼皮打架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声! 傅容月睁开眼睛,依旧是一动不动,却竖起耳朵听着窗外的声音。 此时已是盛夏,荥阳盛夏的夜里颇为凉爽,但也绝不会有这样大的风声,这种风声格外凌厉,夹杂着一阵阵有些尖锐的呼声,好似暗夜里的猛兽发出来的咆哮,无端让人联想到一些阴森可怖的东西。 傅容月唇角带着冷笑,微微翻了个身,让自己面向窗户这一边。 忽然,风声戛然而止,外面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正在傅容月欲起身察看时,一直紧闭着的窗户啪地一下被什么东西大力的推开了,窗户上的栓子哐当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谁!”傅容月一下子坐了起来,睁大双眸看向窗户外。 屋外没人应答,反而开始迷漫出一股淡淡的白烟,被微风一吹,这些白烟开始向屋子里飘来。 烟雾越来越浓烈,慢慢的,在烟雾之中竟显现出一个人形来。 这人穿一身白衣,个子极高,可细细一看,才发现她的两脚竟是飘在半空中的,长长的头发从头顶一直垂落到脚踝,格外飘忽的长裙子一直垂落到地上,将这个白色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她的脸被遮住了半边,只露出一只滴着血的眼睛,隔着窗户凄惨惨的盯着傅容月,嘴巴开开合合中,一句男女莫辨、阴测测的话语便飘了出来:“我……死得好惨……啊……我……冤枉……啊……” 鬼气森森的氛围瞬间笼罩住了这屋子,令人后背发毛,傅容月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脸上也露出害怕的神色来。 女鬼在窗外徘徊了一阵,又喃喃自语了几句,竟开始唱起凄凉婉转的歌谣来:“郎啊郎,妾心清如水,剖来映春雪……” 这歌声在整个院子里回荡,哀哀怨怨,经久不绝,那女鬼从院子的这个角落窜到那个角落,时不时看一眼傅容月,似乎在等待什么。 傅容月缩在床榻上,在这黑夜里,她一个人多少是有些害怕的,下意识的咬紧了自己的唇,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忽而心念一转,比起复仇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再说,若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才奇怪呢! 当即,傅容月便不再压抑,尖着嗓子放声大叫:“啊--救命啊--” “来人啊--有鬼,有鬼!” “啊--”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惨,几乎把自己的嗓子都叫破了,凄厉的喊声窜上云霄,整个傅家、几乎整个朱雀街都能听得见。最后那一声戛然而止的喊声充满了惊惧之意,可想而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主院那边,一直等着的白氏母女三人听到这凄厉无比的喊声,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白氏高兴的拍了拍桌子,握着傅容芩的手直笑:“芩儿这法子真是妙,好啊!这下吓不死傅容月,也够她受的了。芩儿你听,她怕是吓晕过去了。” 傅容芩微笑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这不算什么,后面还有的是招儿,她一想到傅容月要受的折磨,心里就觉得痛快:“她有本事开容辉记,怕是一下子吓不傻的,咱们还得再接再厉,连着吓她好几天。娘,天晚了,你早些歇息吧,明儿就是月中,爹是要来娘这里的,娘一定要美美的,牢牢抓住爹的心!” 傅容芩的体贴让白氏心中好生熨帖,她点了点头,吩咐两个女儿:“你们也累了,都去歇着吧。慧儿,我让丫头给你准备鸡蛋,待会儿睡前在脸上滚一滚,明天就不红了。” 傅容慧摸着自己的脸颊,她皮肤白,傅容月下手也狠,现在虽然不怎么痛了,但红红的终究不好看,便点头应了:“是,娘。” 两姐妹携手从白氏的院中出来,傅容芩恶整了傅容月一顿,给傅容慧好好出了口气,傅容慧想着就觉得高兴,挽住姐姐的胳膊,有些得意的说:“姐,等傅容月代你嫁给陵王那个残废,你就又可以议亲了。你知不知道爹想把你许配给谁?” “我不知道。”傅容芩摇了摇头,微笑道:“但我相信爹的眼光。” “是啊,你九岁那年就被世外高人断言说是凤命,爹当然会好好给你挑一个如意郎君。”傅容慧笑嘻嘻的说:“我那天路过书房,恰巧听到爹跟人说话,提到了你的婚事。爹说,他想把你嫁给六殿下。” “六殿下,魏明钰?”傅容芩定住脚步,惊愕的抬头看向傅容慧,眸中一下子绽放出光彩。 傅容慧点了点头,伸出胳膊肘拐了拐她,一副我懂的样子:“行了,你就别装了。六殿下英俊潇洒,尊贵不凡,你敢说你没对他动心?” 傅容芩被她点破自己的心思,顿时闹了个满脸通红,看着调皮的妹妹,加上心中乍然听闻爹要把自己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满满的全是喜悦,怎么也生不起气来,抬手作势要打傅容慧,可语气娇嗔,半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你再胡说,看我不打你!” 傅容慧才不怕她,哈哈笑着,带着自己的丫头一溜烟的跑了。 傅容芩站在院子里,想着她说的话,脸颊不自觉的红了,眸中一汪春水,已是痴了。 皇家子嗣中多有翘楚,当今陛下的几位皇子都生得极好。论长相,当属陵王排第一,霁川风月,无人能及,可人无完人,陵王残废了双腿,加上性子暴戾,就算是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光芒却反而不如其他几人。 陵王之后,便要数六殿下魏明钰为最佳。 魏明钰的母妃沈贵妃出自豪门沈氏一族,在大魏的势力根深蒂固,沈贵妃自幼长在沈府,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名动四方的美人。魏明钰长得像沈贵妃,姿容气度均沁人心脾,加之才气四溢,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六殿下……那才是整个帝都千金闺秀们的意中人! 因傅行健的关系,魏明钰常来忠肃侯府走动,每每跟她说话时,便要比对旁人温柔三分,被这样的人细心呵护着,傅容芩的心早就沦陷了,她能感觉到,就算魏明钰没有明说,可他对自己是不同的…… 不管怎样,她一定要让傅容月代替自己顺利的嫁给魏明玺,只有这样,她才能如愿嫁给魏明钰! 此时,所有人都以为被吓晕过去了的傅容月正坐在自己的卧房中,认真的听梅珊讲述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 “小姐,奴婢按照你的吩咐一直等在走廊的横梁上。二更后,奴婢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咱们的院子,他们先分别在偏房那边撒了迷烟后,一个穿上白衣服,戴了假发,脚上踩了高跷,又把脸涂白了,点了朱寇在眼角上,装成是鬼等在小姐的屋子外。另一个先是用风筒吹出一阵乱风,然后从窗户下推开小姐的窗户,点了浓烟后,就躲到墙角去了。那个装鬼的一直在小姐的窗户外晃,等小姐晕过去后,他们就走了,临走前还在咱们院子的墙壁上留下了几个血手印。” “梅琳那里呢?”傅容月听罢,转过头问梅琳。 梅琳摇了摇头:“奴婢听小姐吩咐,用被子做了个假人在床上躺着,暗地里躲在王婆和沈婆的窗户下。她们一直都在屋子里睡觉,后来中了迷烟就昏过去了。” 傅容月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王婆和沈婆确然不是傅容芩派来的眼线,以后不必再严防着她们了。 “好,虽然她们不是同伙,但在不明白两人的衷心前,梅琳你还要多看着她们一些。”傅容月含笑吩咐了梅琳,这才转过头看着梅珊:“梅珊,他们没发现你吧?知不知道他们最后去了哪里?” 梅珊笑道:“奴婢跟踪他们一路,他们也没发现奴婢,一个进了画屏馆,一个进了如意楼。” 傅容月点了点头,画屏馆,那是傅容芩的院子;至于如意楼里…… 她没有记错的话,如意楼里住的好像是傅行健的一个妾室程氏。在她的印象里,程氏似乎是一个安分低调的妾室,她育有一个女儿傅容敏,傅行健收养的儿子傅清也是养在她的名下,由她来教养。 傅容月的手轻轻敲击着床弦,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脑中飞快的思考起来。 究竟算计自己程氏也有份,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傅容月想不出个头绪,见两个丫头都眼睁睁的等着,便笑着吩咐她们:“把精神养好了,明天一早,咱们还要好好合力演一出戏!” 她把明天要做的事情大致一说,两个丫头顿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好半天后,又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显然是想着那个场景,就觉得十分有趣。 第27章抛砖引玉,线索 这是傅容月来到忠肃侯府的第一个晚上,她的尖叫声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此时,在傅家人的眼里,真正的傅家小姐仍旧是傅容芩、傅容慧,她甚至连庶出小姐傅容敏都不如。 然而很快,所有人就都知道,他们错了。 包括傅行健在内。 按照傅家的家规,明日早晨,所有子女都需到主院中给当家主母磕头问安。傅容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完全没有问安的打算。梅琳和梅珊得了她的吩咐,也都各自闷头大睡,整个潇湘院里清清静静的,仿佛没人住一样。 天色亮了,自然就有别的院子里的人听到昨晚那一阵阵惨烈的呼救声,前来潇湘院探探情况,一抬眼就看见院墙上鲜红的血手印,顿时,一个个就把头缩了回去。 潇湘院里闹鬼,那只鬼又出来害人了! 不知道内情的下人们对这事是深信不疑的,一传十,十传百,等傅容月主仆几人慢悠悠的起床时,整个傅家都传遍了这件事。 白氏自然也听说了,忙故作焦急的让自己的大丫头香君过来瞧瞧傅容月,顺便带傅容月去花厅用早饭。 香君来时,傅容月脸色萎靡,正窝在正厅的凳子上四处仓惶的张望,听见香君说话,还被香君吓了一大跳,失手将手边的茶杯都打翻了。 香君将她这些反应通通瞧在眼里,含着笑宽慰了她几句,就说是夫人的意思,带二小姐去花厅用早饭。 傅容月随着她出门,走到院墙前,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尖叫一声往香君身后躲去。 香君赶紧宽慰她:“二小姐莫怕,肯定是晚上管家没看好大门,让那些混蛋偷溜进府弄出来的,不碍事的。” “不是,是鬼!”傅容月躲在她身后,很小声的说,生怕被谁听见了一样。 香君笑道:“二小姐,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你别自己吓自己!” 傅容月见她不信,越发焦急了几分,赶紧解释:“不是,是真的有鬼!真的!昨天晚上我就看见了,长长的头发,一身白衣服,会飘……” “小姐,说不定是昨天太累了,没休息好。”梅琳在一旁温柔的安抚傅容月的情绪:“这世上没有鬼的,要是有,奴婢们也一定都会看见的。小姐,你要是实在害怕,今晚奴婢在你屋子外面守夜,你说可好?” “不是……”傅容月还想解释,可所有人都说没有鬼,她自己也有些糊涂了,只好点点头:“好吧,今晚你来陪着我,等我睡着了你再回屋子。” 梅琳应了一声:“是。”抬起眼来,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香君在旁边听着主仆两人的对话,一句话也没再说,只是时不时为傅容月指路。 很快到了花厅,香君先进去通报,不多时打起珠帘,对傅容月笑了笑:“二小姐,老爷和夫人都在呢,就等你了,你快进去吧。” 傅容月这才领着梅琳和梅珊进了花厅,傅行健、白氏、傅容芩、傅容慧等都在,花厅中还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另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站在傅行健等人身后。 傅容月一一看过去,前世的记忆便泉水一般的冒了出来。 那小姑娘是傅家三小姐傅容敏,今年才十一岁;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则是傅行健的养子,今年刚刚及冠的傅清。傅行健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为避免将来无人送终,便从宗室之中抱养了一个孩子,养在妾室程氏膝下。傅清虽不是傅行健所生,但在傅家,所有人确然是把他当做大少爷来对待的。 傅行健、白氏和傅家四个孩子端坐桌前,在他们身后,站着五个漂亮的女人。这五个女人都是傅行健的妾室,按照傅家的规矩,姨娘是半主半奴,是没有资格跟主子们一起上桌用餐的,她们须得站着为主子们布菜斟茶。 傅行健身后站着的是穿着最为朴素的程姨娘,程姨娘今年三十二岁,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子女,祖父因罪入狱后才沦为仆役,傅行健同情她,将她赎了出来,做了自己的妾室。 程姨娘知书达理,话也不多,是几个妾室中唯一一个有子嗣的,加上傅行健十分信任她,将傅清也给她教养,她在傅家妾室中地位最高。 她虽是站着的,但白氏等人都不会明目张胆的指使她布菜,她的两个孩子更不会,故而她只是在一边时不时为傅行健递一下手绢而已。 白氏身后站着的是姨娘赵氏,赵姨娘从前是白氏的大丫头,白氏怀着傅容芩时,将她献给了傅行健。她本是通房丫头,曾怀过一次身孕,生下了傅行健的第一个儿子,才被白氏做主抬为了姨娘。可惜,后来那儿子不满周岁便夭折了。 赵姨娘天生爱笑,笑起来时脸颊上两个深深的梨涡,格外动人,这些年来傅行健对她极为宠爱,可惜,她的肚子始终不争气,再也没怀上第二胎。 赵姨娘的旁边是前年刚刚入府的姨娘罗氏,罗姨娘今年只二十一岁,论相貌是一等一的标致,她的话也不多,人倒是勤快,给各个小姐、少爷布菜的动作格外娴熟。她出身微寒,傅容月记得她父母双亡,卖身葬父时被傅行健撞见,傅行健就把她买了回来。 赵姨娘旁边是入府也有些年头了的姨娘肖氏。肖姨娘今年二十七岁,圆圆的脸蛋,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线,是所有人中话最多的一个,能随时跟你拉家常、聊趣事,傅行健每每不高兴时,准是去的她的院子里歇息。 肖姨娘身边站着的,是去年才入府的姨娘杜氏。杜姨娘今年十九岁,本来是个宫女,是当今陛下赐给傅行健的。 傅行健的这些个姨娘往这花厅一站,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若非傅容月有着前世的记忆,她还真记不住。 “容月,你怎起得这么晚,连请安都忘记了?”傅容芩笑着拉过傅容月,貌似体贴的问:“是不是突然换了床铺,睡不习惯?” 傅行健听了这话,抬眼看了傅容月一眼,眉间已带了几分不悦:“怎么,今早你没去给夫人请安?” 傅容月垂下眼眸,掩盖住眸中那一丝冷笑,语气却有些虚软:“我的确是睡得不好。那屋子里……有些不干净。” “不会啊,娘特意让下人认真打扫过的,我去看过,一层不染啊!”傅容芩微笑着说:“被褥也是全新的,怎么会不干净?” 她故意装作听不懂傅容月说什么,话里却暗暗将傅容月的思维往闹鬼的事上带。 刚刚香君进来时,已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知道傅容月此时怕得厉害,她当然要再接再厉了,不然,岂不是浪费了昨晚的苦心经营? 傅容月便抬眼看了看她,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傅行健,见他们都看着她,她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我说的不干净,是那屋子里闹鬼。我昨晚上亲眼看见的,一身白衣服,眼睛还滴着血……” “是潇湘院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吗?”傅容芩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问道。 梅琳和梅珊双双福了福身,答道:“回禀大小姐,奴婢们并没见着什么鬼!” “够了!”傅容慧讥诮着打断了傅容月正欲说的话,她有些生气的说:“什么闹鬼,你就是不想来给我娘问安,故意找的托词吧!” “是真的!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傅容月急了,白着一张脸解释。 她脸上的胎记,因为脸白如纸形成鲜明对比,看着比平日里要渗人了三分。 傅容慧冷哼一声:“你自己长得就像鬼,还说闹鬼!你该不是看到自己在镜子里的样子,被自己吓着了吧?” 傅容月听了这话,心中已然不悦,要不是为了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真想反击几句,让傅容慧讨不来嘴上便宜。 “三妹妹休得胡说!”忽然,一声颇为严厉的男声响起,却是傅清听不下去,出声制止了傅容慧。 可惜已是晚了,傅容慧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傅容月的左脸上,都一脸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的隐忍模样。 傅行健听到这里,已然明白昨天夜里傅容月吓得不轻。可惜,他昨晚宿在赵姨娘房里,赵姨娘的院子跟潇湘院成对角线,距离实在是太远,他一声也没听到傅容月的惨叫。下人们的传闻他早就知道,心中便气消了几分,挥了挥筷子,冷声道:“好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什么闹鬼的话也不许再提!吃饭!” 傅容芩和傅容慧占尽上风,心满意足,相视一笑,便不再多说。 傅容月抬起自己跟前的碗,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嘲笑的脸,忽然涌出一句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大家听清楚的叹息:“冤有头、债有主,我初来京都,跟什么鬼都没仇怨,按理说她也不该来找我的,要找,也该是去找跟她有仇的人!” 她话音刚落,只见站在白氏身后的赵姨娘和肖姨娘脸色猛地一变,下意识的看向了白氏和傅容芩。 傅容月心中顿时有了底,嘴角带起一丝笑意,前所未有的期待今夜的来临…… 第28章寻找同盟,兄妹 白氏和傅容芩也听见了傅容月的嘀咕,白氏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刚刚夹起来的水晶虾饺掉回了碗里。她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了一眼傅容芩,却见傅容芩面无表情的坐着,心中这才安稳了一些。 傅容芩倒是一点也不害怕,笑盈盈的给傅容月夹了个包子,一副好姐姐的温柔亲近。 傅容月抿唇一笑,既已知道如何下手,纵然傅家是龙潭虎穴,她也能打得天下太平! 吃过了早饭,傅行健便要去上朝,他一走,白氏便不想多呆,借口没睡好,在两个女儿的伺候下,由丫头扶着回了主院歇息。 这下子,花厅里便只剩下了几个姨娘和傅容敏、傅清几人。 傅容月一进傅家,便先教训了傅容慧和丫头立威,成效倒也不错,几个姨娘都知道她连傅容慧都敢惹,自己不过一个妾室,更不敢挑衅她。赵姨娘带头恭恭敬敬的问安请示,得了傅容月的准许后,这才退出了花厅。 程姨娘一直没走,她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傅容月,几度欲言又止。 傅容月笑道:“程姨娘请坐吧。大哥和四妹妹都在,你是长辈,站着于礼不合。” “娘,快坐下,陪敏儿吃点吧!”傅容敏年纪不大,但受母亲熏陶日久,格外孝顺,一听傅容月发话,忙跑过去拉着程姨娘坐下,将自己的碗筷推给程姨娘:“娘,你今天起那么早,都没有吃东西,一定饿坏了吧?” 傅清则体贴的为程姨娘夹了饺子,盛了一碗热粥,还细心的放上了蔗糖。 儿女们孝顺,程姨娘心中便十分高兴,人也放松了一些,柔声说道:“多谢二小姐。”这才坐在凳子上,为表示尊敬,她只侧坐了三分之一的凳子。 傅容月见她行为举止端庄大方,性子柔和,都说儿女是反应母亲的一面镜子,再看傅容敏小小年纪便已知书达理,比傅容慧还要强了几分,傅清儒雅随和,也是一位谦谦君子的模样,心中对昨晚的事情越发怀疑了。 程姨娘坐下之后,并没有急着用饭,而是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傅容月,慢慢的竟红了眼眶,她忙转开脸去,用手绢小心的拭了拭眼角。 “程姨娘认得我娘?”傅容月看在眼里,心中突地一跳,猛地转过这个念头。 程姨娘叹了口气,放下手绢:“认得,你娘与我自幼相识,当年我蒙难时,也是多亏你娘搭救,我才有了这个安身立命之所。” 关于苏绾在凤溪村以前的事情,傅容月所知并不多,听程姨娘这样说,她心中便有些惊愕,下意识的问道:“那是多久的事情了?” “很久很久了……远在你出生之前。”程姨娘看着她,柔柔一笑,眼中泪光点点,显然她在努力克制自己,只是声音多少还是带了些颤动:“算起来,如今也快十六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也真正嫁了侯爷,生了敏儿……我,我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看到你,当初你娘带你离开京城的时候,你才不到六个月,抱在怀里软软的、小小的!日子过得太快了,你娘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走得那么早……” 傅容月见她提起苏绾颇为动容,若非是有情谊在,断然是做不出来的。 她不禁想起前世的事情来。那时候她来到傅家,饱受惊吓,又因名誉不佳,连门都不敢出,跟这些姨娘都没什么接触。偶然几次见面,也被丫头姨娘们羞辱得抬不起头来。有时候也见到程姨娘,程姨娘总是远远的看着她,目光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她以为那是蔑视可怜,后来,程姨娘自请去寺庙待发修行,说是为傅行健祈福,只在她成婚那天回了一次傅家,她也就没机会再跟这位姨娘接触。 原来,她那时候便错过了很多真相! “原来娘是大娘的朋友,”傅清也是第一次听程姨娘提起这段往事,他也是有些吃惊,情不自禁的接了话:“娘,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陈年旧事,加上你大娘离府多年,你爹又不喜欢旁人提起,我就没有再说了。”程姨娘含着泪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再说,人都不在了,再提起又有什么意思?我只是看着二小姐与你大娘长得这样像,心中一时伤感罢了……” 她话语不多,可就是这几句话,就让傅容月心中生了疑窦。 傅行健为程姨娘赎身,很明显是娘授意的,而当时傅行健正在官途无限之时,私自为罪女赎身,一旦被陛下知道,他的前途便再无指望。他甘愿冒着风险也要将程姨娘赎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娘,还是为了程姨娘?或者,是为了他自己? 娘离府之后,爹为何不喜欢旁人提起娘?是因为恨,还是另有隐情? 而这些事情,到底会不会跟娘带到凤溪村的那个神秘盒子有关? 一个个谜团缠绕在傅容月心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开心的,除了傅行健、梅向荣外,她突然发现自己又有了一个新的线索。 傅容月微笑道:“既然程姨娘是我娘的朋友,那以后姨娘便是容月的亲人啦!容月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姨娘只管教训容月便是!” “二小姐很好,很好……”一番话说得程姨娘又要哭起来,忙擦着眼泪连连点头:“二小姐在京都开了容辉记的事情,我都听说啦!你这样小就这么有出息,姨娘真替你娘高兴。姨娘从前是官家小姐,这些年来也帮着官家,侯爷信任,商铺的事情也多有涉及,你以后有用得上姨娘的地方,只管差人来跟姨娘说!” 傅容月连连点头,满口应下,亲自给程姨娘夹菜。 傅容敏在旁边托腮看着傅容月,饭也不吃了,高兴的说:“以后敏儿又多了一个姐姐,真好!” 她年纪小,又是庶出小姐,感觉不到傅容月的到来给自己带来的地位冲击,故而是真正的欢迎傅容月。 在傅容敏的心里,傅容芩和傅容慧两个姐姐美则美矣,但都性子高傲,从没有把她和哥哥当成是真正的家里人,更不要提对娘亲和备至。傅容月对程姨娘说话柔和,态度又好,又听说傅容月的娘跟自己的娘是好朋友,在她心里,很快就把傅容月划成了自己的亲人,竟比认识了十年的另外两位姐姐还亲近些。 傅容敏的话让花厅的氛围越发轻松了些,程姨娘也放松下来,一边吃一边跟傅容月聊天。 一顿饭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温馨。 用过了早饭,程姨娘要回自己的院子,傅容敏早就被傅容月收买了,紧紧黏着傅容月,说什么也要跟傅容月多玩一会儿。 傅容敏长得像程姨娘,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童真的眸子让人不忍拒绝,傅容月不想拂了她的兴致,便同意带她去容辉记看看。 “我也去。”哪知道傅清听说了,竟也笑着说:“二妹开的容辉记如今在京都里炙手可热,我也去见识一下。” 傅容月一愣,他却看了看左右,笑着推了推傅容月的肩膀:“二妹可别小气,藏着掖着不给我瞧啊!” 傅容月顿时明白,傅清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她便笑着附和:“大哥要看,那就走吧。” 三人便一同离开花厅,傅清吩咐自己身后跟着的小厮前去备车,自己则领着两个妹妹去正门等着。 傅容月微微落后一步,略一扭头,便瞧见两个丫头正躲在花厅外探头往这边张望,显然傅清忌讳的人就是他们。 三人一直上了马车,那如影随形的视线才消失,傅清也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大哥有话要对我说?”傅容月笑了笑,开门见山的问。 傅清收起笑容,俊朗的容颜染上一丝忧虑之色:“昨晚潇湘院里闹鬼,偌大一座侯府,竟没一个人前去查看,你不觉得奇怪吗?” “大家都说,没有鬼,是我自己吓自己。”傅容月淡淡的说着,留心瞧着傅清的反应。 直觉告诉她,傅清一定知道什么! 果然,只见傅清脸上涌出一股薄怒,满目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是啊,没有鬼,可你也不是自己吓自己,而是有人装神弄鬼想害人!” “大哥知道是谁?”傅容月敛了神色,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对傅清也刮目相看起来。看样子,最为淡定的傅家长子实则有一双慧眼,看破不说破,若非今日程姨娘说自己是故人之子,他怕也是要保持沉默的。 傅清沉默了一下,才说:“我还没有查出来是谁,但这件事谁得益,谁便是那幕后之人。” 傅容敏听哥哥姐姐在说闹鬼的事情,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圈,忽然拉了拉哥哥的袖子,小声的说:“大哥,他们能装鬼吓二姐姐,咱们可不可以也装鬼吓吓他们?” 傅容月和傅清本在凝神思考,猛然听傅容敏这么一说,都双双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颇为惊喜的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这法子可行! 傅容月心念急转,很快就有了主意,她抬起眼来,看着傅清慢慢说道:“大哥要查装鬼的幕后之人,容月要摆脱被人玩弄的命运。他们不吓死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今晚,那装鬼吓容月的人一定会再出现,咱们不如这样做……” 第29章预谋捉鬼,设计 傅容月的主意让傅清连连叫好,两人一拍即合,一路便商量好了所有细节,约定二更十分,引火为号后,一举将这个幕后之人揪出来。 等两人商量完了对策,马车也在容辉记停了下来。 傅容月下了马车,一手牵着傅容敏往里走,一边笑着跟傅清说话。 容辉记已今非昔比,当初的小店铺在傅容月赚了第一笔钱之后,便买下了旁边的商铺进行扩展,如今一层的大堂依旧布置得典雅非常,但在空间上已比一个月前宽了好几倍,增加的几个雅间也都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林大山和丁二见她过来,纷纷迎上来,争着跟她汇报情况。 傅容月却不急,让两人招待傅容敏和傅清在雅间就坐,自己则先去翻看账簿。 傅容月从容悦镇运回来的瓷器已卖出去过半,商铺里的存货不足四百件,最多一个月就会被抢购一空。 朱漫山跟她对完账簿后,有些忧心忡忡的说:“老板,照这个速度下去,咱们的白瓷迟早是要抢购一空的。我担心先是供不应求,而后会出现货物积压。毕竟,物以稀为贵,要是京都里人人家中都有了,它也就不稀奇了。” “你说得对。”傅容月合上账簿,闭了闭眼睛,心中已有了主意:“商铺里还剩下的四百件货品,暂时不要着急卖出去了。放出话去,从这个月二十开始,每天容辉记只卖十件白瓷。但是,这十件白瓷里只要一件有瑕疵,容辉记愿赔十倍价格。” “可咱们的货品并不能尽善尽美……”朱漫山听她这么说,心中顿时很是犹豫:“再说,咱们的主顾们都是些达官贵人,我担心这样会不会得罪了他们?” “不碍事。”傅容月笑道:“你按我说的做吧。” 只要有魏明玺这尊佛在,京都的人她就算得罪了个干净,也不会有谁翻到明面上来——至少,在魏明玺倒台之前,没人敢这么做! 所以,她至少还有三年的时间! 三年,足够她完成一切了,那时候就算是死了,她也了无遗憾! 朱漫山得了吩咐,又跟她结算了这个月的利润,傅容月看过之后,便让朱漫山将林大山和丁二都叫了进来,这才说道:“这个月进账不少,你们辛苦了。本来按照原先的契约,我是该给你们结算工钱。但我这个人待人一向赤诚相交,你们对我傅容月有扶持之恩,我谨记在心。打今日起,咱们商铺所得的银钱,你们每人从中提一成。” “老……老板,你说的是真的?”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朱漫山等三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 傅容月笑道:“是真的,你们好好干吧。过些日子等我得了空闲,我打算在京都、金陵、上京都再开一家分铺。到时候,你们愿意留在我身边就留着,愿意去分铺那边做掌柜的,就去做掌柜。” “多谢老板!”三人这才相信傅容月的诚意,狂喜着谢了她。 至于傅容月说的事情,林大山想也没想就直接说:“我跟着老板做伙计,我做不来掌柜的。” 丁二和朱漫山却没说话,两人都在心里盘算着,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机会,他们要如何选择。 傅容月将两人的反应瞧在眼里,嘴上什么也没说,让他们都继续去做自己的生意,自己则出来陪着傅容敏和傅清在店中溜达。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傅容敏已在店中看中了好些东西,一个劲儿的拉着傅清说:“大哥你看这个好漂亮……啊,这个也好美……” 傅清满脸宠溺,一直随着她东转西转,傅容月出来时,傅容敏正捧着一整套小巧的白瓷茶具爱不释手,只是看了看标注的价格写着“四千两”银子时,只得满脸不舍的搁下了。 傅容月笑道:“四妹妹喜欢就拿去好了。” “不行,太贵重了!”傅清摇摇头,不愿接受傅容月的礼物。 傅容月凑近他们身边,笑得贼兮兮的:“傅家就是做的瓷器生意,大哥哪里会不知道这些瓷器的虚实?别看标价那么贵,其实成本就是三两银子,加上路上的一些奔波,顶破天也就一百两银子。” 傅容敏瞪大眼睛,在心里默算了一会儿傅容月的盈利,半晌,讷讷的吐出几个字:“二姐姐真是个奸商!” 傅容月揉了揉她的脸蛋,让林大山给她把整套茶具都打包好,交给了车夫带回马车上;她看了看傅清,眼珠一转,又让林大山选了一套文房四宝包好;格外挑了一只漂亮的花瓶,也包装好一道送到了马车上。 因晚上还有计划,傅容月等人便都要回府,林大山送她到马车边,傅容月便单独带着他到一边说了几句话:“你上次的那两个兄弟最近忙吗?” “老板说宝哥和春哥吗?”林大山笑道:“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殿下夸奖两位哥哥有勇有谋,把他们招进了陵王府了。” “哦。”傅容月顿觉失落,她还想着能将这两个人弄到傅家去,明里暗里能帮她不少忙。 既然人不得空,她也不好多说,吩咐林大山好好看守铺子,她便登上了马车,陪同傅清和傅容敏回傅家。 到了傅家,傅容月将准备好的礼物交到傅清手上时,他多少还是有些震惊的。 并不说这份礼物有多价值连城,而是在这份礼物上,他感受到了傅容月的心意,那种为每个人考虑着想的体贴心思,并不因程姨娘是姨娘而有所轻贱,也不因为他和容敏是庶出而低看一分,是他在傅家所有人身上都不曾感受到的。这一刻,他由衷地感动了! 但他养在傅行健膝下多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傅行健那种沉稳的气度,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只眸中比先前更多了几分暖意。 傅容月不知道,正因她今日这一份心意,以后在傅家她多了个什么样的助力! 然而此时的傅容月只是想着跟他们拉近一点距离,送了礼物,又去拜见了程姨娘后,才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潇湘院。 一进潇湘院,梅珊便低声说:“小姐,刚刚咱们进门时有人躲在门角监视我们。” “跟花厅的那两个是同样的人吧?”傅容月不用看都能猜到。 梅珊点了点头:“是,她们去主院了。” “由着她们吧。”傅容月蹙起眉头,半晌却溢出一声冷笑,“我既然知道昨晚的事情跟程姨娘没关系,那幕后之人自然就是主院那边。傅清要证据会手下留情,我却不会。今晚,咱们依计行事!” 两个丫头重重的点了点头,纷纷离开去准备了。 主院那边,白氏砰地重重拍了拍桌子,吓得前来禀告的两个丫头缩了缩肩膀,畏惧的靠在了一起:“你们说,傅容月那个死丫头,跟凤鸣馆的那群人搅一块儿去了?” “是,奴婢们亲眼见他们一起出去,又一起回来的。回来时,二小姐还给大少爷和四小姐送了礼物,听说,程姨娘也有。”丫头瑟缩着回答。 白氏气得脸都白了:“好,很好,程氏这个贱人安分了这么多年,一听说苏绾的女儿回来了,就坐不住了是吧!好,很好!” “娘先不要生气。”傅容芩坐在她身边听完了整个过程,眸中寒光点点,柔声劝道:“他们拧成了一股也好,收拾起来也容易。” 白氏喘了几口气,听了女儿的话,总算觉得舒坦了一些。 这些年来,程姨娘就算一团棉花一样,任由自己如何折腾,软硬不吃,又不知道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侯爷就是对她信任非常,反而是自己每每算计程姨娘便会吃些暗亏,后来索性听了女儿的话对程姨娘不管不问,只管体贴侯爷,才重新挽回了侯爷的心。 白氏哼道:“这次若是能连程氏一块儿除去,娘就又去了一块心病!” “放心吧,娘,女儿都安排好了,不然一开始也不会让巧春去了!”傅容月优雅地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道:“今晚,咱们再来一次……” 白氏一听这话就高兴:“好,娘只要一想到傅容月那死丫头吓得胆都破了,娘就觉得高兴!” 时间一点点推移,夜色便悄然而至。 一盏盏的烛火熄灭后,京都也慢慢陷入了寂静。潇湘院中的灯火熄灭后,一切都仿佛开始沉眠。 二更过后,如同昨夜那般的冷风便在潇湘院里吹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阵烟雾,若隐若现的白衣人影又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傅容月没有醒来,她背对着窗户向墙面睡着,身后不管什么动静,她都不曾动一下。 窗外的鬼魂久等不到动静,犹豫了一下,终于飘向了门口,一推门走了进来。 没想到刚刚踏进屋子里,就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软软的,怎么也站不稳,还未反应过来,一丛高跷上重重的跌落下来,“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他刚刚踩过的地方,一个脸盆大小的坑露了出来。 这只鬼痛得龇牙咧嘴,揉着自己的膝盖坐了起来。还未完全直起腰时,本来漆黑的屋子里不知为何突然亮起了烛火! 这只鬼恍然一惊,抬起头来时,只见被子被人掀开,躺着的人坐起身来,却不是傅容月,而是傅容月身边的丫头梅琳…… 第30章将计就计,奇招 床上的人既然不是傅容月,那傅容月去哪里了? 没等这个鬼想明白,只听见屋子外一声闷响,随即,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傅容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白衣女鬼,嘴角溢出一丝讥诮的冷笑,梅珊上前一步,手指快速的在白衣女鬼身上点了几个大穴,见女鬼瘫倒在地,梅琳便手脚麻利的剥下她的外衫,用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将人捆了起来。 梅珊动作快,转出去将窗外被打昏的人也一并拖进了屋子里,就丢在这女鬼的脚边。 “抬起头来。”傅容月盯着这个女鬼看了半晌,才说:“我知道你是人,不想变成鬼,就老老实实的。” 她的语气带着一股森寒,杀意毫不掩饰的蔓延开来,女鬼身子一颤,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傅容月拨开她挡住脸的头发,原来是一个清秀的丫头,看容貌却不熟悉,不过,昨天梅珊跟着她进了如意楼,问问傅清应该是能够确定身份的。 她折身去往潇湘院的偏房,不多时,傅清便跟着她过来,瞧了一眼,便勃然大怒:“巧儿,怎么会是你?” “大哥认得她?”傅容月明知故问。 傅清点了点头,犹自瞪着巧儿,怒道:“这是我娘房里的丫头,常年跟着我娘的,没想到她竟跟旁人串通好了,要来谋害你!巧儿,你跟二小姐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做出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来!” 巧儿见傅清进来时,心中已知绝无退路,唯一的法子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巴,只等天一亮,就能找到别的出路。 “这人又是谁?”傅容月自然能猜到巧儿在打什么主意,这个时候是问不出话来的,她也懒得费这个神,踢了踢巧儿身边的汉子,“好像是画屏馆的,我昨儿见过,记得不太清了。” “不是画屏馆的。”傅清看了一眼,说道:“这人是在账房那边的,好像是叫于大通还是什么。”他说完,忍不住蹙起眉头,很是纳闷的嘀咕:“傅家历年来的账簿都是夫人跟我娘在打理,既然夫人要查问账簿,怎不把我娘一块儿叫去?又怎的不是把人叫去主院,而是去的画屏馆?” 他心思通透,一经傅容月提醒,立即联想到了别的地方去,眉目也越发阴沉了起来。 傅容月抿唇不语,等她苦思了一阵,才说:“大哥,你这么是想不出答案的。待会儿咱们依计行事,你把人带到如意楼看押起来,听到那边的动静,你再引人过来。” 傅清点了点头,低声劝道:“要不,还是我去吧……” “大哥个子这么高,扮女人怕是不像。”傅容月噗嗤一笑,看了看脚边的两人:“大哥还是做点靠谱的吧。” 傅清给她逗得噗嗤一笑,不再争执,低声嘱咐了几句小心,便让跟着的两个家丁将人带走了。 傅清走后,傅容月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梅琳没有武功,傅容月便让她继续在床榻上扮成自己沉睡,自己则领着梅珊,抱着从巧儿身上扒下来的白衣、长发,带着从于大通身上拿过来的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飘然往主院去了。 她摸着手上的镯子,心中信心倍增,脚步也更快了一些。 “之前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吧?”临近主院,傅容月再一次跟梅珊确认。 梅珊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凭着奴婢的身手,将那包迷幻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夫人的碗里,根本是小菜一碟。奴婢亲眼看着她吃下那碗安神药才走开的。” 傅容月满意的点了点头,到了主院,梅珊挽住她的手腕,轻轻一跃,便落在了主院卧房外的花丛后,一点声息也没有。 今日是十五,按照傅家的规矩,傅行健是要歇在主院的。卧房里的呼吸声均匀有序,显然,傅行健和白氏都睡下了。 傅容月对梅珊笑了笑,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一颗细小的丸子从窗户里飞了进去,打在白氏的脸上。 睡梦之中的白氏感觉到脸上被什么打了一下,有点痒,不自觉的用手摸了摸脸。那丸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打在白氏脸上后,便散成了粉末。白氏轻轻一摸,白色的粉末就渗透到了她的皮肤里。 自打傅容月进了傅家,白氏的心就一直不安稳,好不容易才睡着,梦中竟瞧见了苏绾,面色青白的苏绾追着她跑,厉声质问她为何害自己的女儿,直把她吓了个半死。 白氏在梦中跑得累极了,终于跑不动,筋疲力尽的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阴森恐怖的坟场,四周全是孤坟,一阵阵乌鸦的叫声传来,冷意从脚底蔓延,她不自觉的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害怕得往后退。 忽然,身后好像撞到了什么,白氏毫无防备的回头,一张没什么光彩的脸一下子贴在自己眼前,血红的眸子和含恨的眼神紧紧锁着她…… “啊——” 白氏一声惊叫,一下子坐了起来,已是满头大汗。 睁眼看去,才发现自己是安然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她稍稍松了口气,抬起手来抹了抹自己的额头,将满头的冷汗擦去,张嘴就想叫人:“来人——” 可不知为何,喊了半天,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白氏只觉得后背发凉,扭头看去,本该躺在自己身边的傅行健竟不见了踪影,而熟悉的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迷漫出一股浓浓的白烟,房间里的摆件物品突然都看不真切。 “来人……”白氏心中惶恐,忍不住尖声大叫,可发出的声音非常黯哑,屋子外便听不见了。 白氏心中顿觉不安,这样的情景,不由让人恐惧,她不自觉的缩成一团,往床脚缩去,可瞪大的眼睛怎么也控制不了的往白烟深处瞧,仿佛要透过这些烟雾,看到点什么。 白烟飘飘忽忽,慢慢的,竟露出一个人形来。 白色的衣衫,长长的头发,垂下的双手僵硬非常,走动间有种奇怪的不协调。来人低着头,秀发遮住了半张脸,却露出右边额头上猩红的血迹来。她走着走着,忽然觉察到有人在看她,一只眼睛往白氏的方向飘来。 白氏乍然看到这样死寂的眼神,加上这样的打扮,这样的惨状,她的脑中不由自主的跳出来一个人。 “啊!”白氏一想到那个人,立即一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可已经晚了,白烟里的人影听到动静,立即停下了四处游荡的脚步,细细往这边瞧。待看清白氏的模样,这人影眼眸蓦然放大,一滴鲜红的血迹从眼角滚落,人影的声音也空前凌厉起来:“夫人,你还我的命来——” “不是我,不是我!”白氏见她扑过来,心中已经断定了她的来历,仓惶失措的往后缩去,嘴里喊道:“是你自己找死,不关我的事啊!” “夫人,妾身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般陷害妾身?妾身死得冤啊——”人影拖长的声调带着一丝寒意,明明还在门口,可不过一个眨眼,便来到了白氏的床前,她眼角鲜红的泪滴落在白氏手背上,黏稠殷红的血迹,让白氏被烫着了一般,刷地收回了手,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却一直在耳边回响:“夫人啊,你还妾身的命来呀!” “陈氏,你……你休得无礼!你……你离我远一点!”白氏肝胆欲裂,连连挥手,想吓退这个人影。 她伸出手去,那鬼影却不但没退,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影子的手冰凉冰凉,将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带,阴测测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夫人,为什么要害我?阎罗说我自尽而死,不准我入轮回,我死不瞑目!我找了你好久,今儿总算找到你了……夫人,今天你不说清楚,我就把你带到阎罗跟前说个明白!” 白氏听了这话,只吓得面色苍白,几乎晕死过去。 那冰凉的手徘徊在她的脖子周围,仿佛随时就会掐断她的脖子。好不容易等那手收回去,白氏已近乎奔溃。 到了这一步,白氏哪里还敢多犹豫,在床脚抖成一团,几乎嘴巴已先于大脑,连珠炮弹一般的将自己做过的事情说了出来:“高氏啊,都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肝,一时糊涂啊……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没有跟人通奸。是我……是我记恨你夺了侯爷的宠爱,找人假扮的奸夫诬陷于你,才让你屈死在潇湘院里。我糊涂啊,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 “还有我呢?”窗外,忽然又飘来一声幽幽的质问。 白氏抬起眼,却见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的女鬼不见了踪影,一双人影站在窗外,正直直的看着她。 死在潇湘院里的除了高氏,剩下的人不言而喻。 白氏哪敢多想,下意识的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要杀我,都是我,陈氏,我不是故意害你的,要不是你偏要跟我争宠,我哪里会……” “白茹!”忽然,一声凌厉的怒喝声突然在白氏耳边响起,打断了白氏絮絮叨叨的乱语。 白氏泪眼朦胧,面色苍白地抬起头来,却见屋子里那骇人的白烟不见了,两个女鬼也不见了,自己依然是坐在床榻边的,但傅行健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愤怒的瞪着她,一脸不敢置信! 第31章白氏倒霉,真相 这一下,白氏简直是魂飞天外,后背发凉,浑身发软,无力的跌倒在自己的床榻上,软绵绵的伸出手去,师徒抓住傅行健,嘴里哭喊道:“侯爷,救命,有鬼——” “我问你,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傅行健愤怒的拂开她的手,眼睛几乎都瞪圆了! 他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些话,脑中不断的回想起当年高氏的音容笑貌。高氏是苏绾走后的第七年,他去江北巡视时遇见的女子,高氏回眸一笑,仿佛寒冰乍开,触动了他心底尘封多年的那一根弦。他将人带回侯府,没想到后来竟累得她惨死潇湘院中。那日的事情他后来又想过,总觉得那个所谓的奸夫来得蹊跷,死得更是决然,事情总包裹在一团谜中。万万没想到啊,原来不是自己多心,是真的另有隐情…… 想起当年高氏的温婉,再看白氏时,想起自己被这个女人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一股无言的愤怒就几乎将傅行健淹没了。 白氏本已在暗暗担心,不知傅行健听了多少,被他一问,顿时心跳如雷,紧张得语无伦次:“侯爷……不……不是真的……” 她又一次想抓住傅行健的手,可一抬头,却瞧见窗外两只白影就那么直勾勾的瞧着自己。 白氏惊叫一声,本来还以为是自己的梦,可为何梦醒了之后,那两个鬼还在呢? 白氏惊惧非常,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拽住傅行健的手,往他身后缩去,一手指着窗外恐惧的大叫:“鬼,侯爷,有鬼!你快看啊!” 她的反应并不像是作假,傅行健虽然怒极,但自然反应之下,也顺着她的目光短暂的抬了抬头,窗外却什么人都没有。 这一下,傅行健对白氏失望非常,径直拂开她的手,下了床榻穿衣。 窗外,傅容月和梅珊瞧见这一幕,傅容月便点了点头,暗示梅珊离开主院。 梅珊动作极快,几个起落间,两人便回到了潇湘院里。 傅容月将这一身换下来,让梅珊给傅清送去,自己则快速的将自己的衣物穿好,将头发散下来,躺回了床榻上。 她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心中不由自主的充满了感激。若不是有个这个镯子,今天的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梅珊给白氏吃下了致幻的药,之后,她用意念将傅行健短暂的移动到镯子里,梅珊制造出白烟,她则扮成冤死的高氏,有了镯子,从窗户外移动到屋子里,根本是小菜一碟。就是这一招,将白氏吓了个半死,等白氏什么都要招供的时候,她又用意念将屋子里的白烟全部收回去,将傅行健放了,自己则移动到了窗户外。 镯子这神出鬼没般的瞬移、藏物功能,才让白氏坚定不移的相信,是高氏和陈氏的鬼魂回来找她复仇了! 此时,傅行健得知了一切真相,定会逼问白氏一切,而傅容芩听到风声后,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主院为白氏解围,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啊,救命啊,有鬼!”想到这里,傅容月便扯开嗓子惊声尖叫起来。 她这边尖叫声一起,那边,早就准备好的傅清便立即行动起来,押着抓住的两个人奔往潇湘院。傅清到了潇湘院,便是一阵嚷嚷指挥,顿时,潇湘院里一阵人仰马翻,只听见傅清清朗的嗓音在傅家不断回响。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好啊,竟敢装神弄鬼,看我不打死你们这些奴才!” “走,跟我去见侯爷!” 傅容月一边尖叫,一边跑出了自己的院子,一下子扑到了傅清的怀里,直吓得花容失色。 不知为何,惨白月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左边脸颊上的胎记竟渐渐隐退,看得一点也不真切。傅容月的五官本就长得很像苏绾,胎记一不醒目,美貌自然而然就逼人而来。傅清只瞧见月光之下的傅容月泪光点点,皮肤仿佛印着月光一般无暇,瞪大的眼眸有种耀眼的柔弱,京中人人都说傅容芩是第一美人,可傅容芩哪里及得上她的十分之一美? “大哥?”傅容月装了半天,傅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迟疑的喊了一声。 这一声恍如惊雷入耳,将傅清吓了一大跳。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傅容月,自己往后躲了躲,脸颊火烧一般的滚烫起来。 “大哥,接下来看你的了!”傅容月没觉察到傅清的异常,抿唇一笑,说道:“咱们这就去主院!” 傅清不敢言语,他怕自己一张嘴就会泄露了自己的紧张和心虚,只得点了点头。 当即,傅容月带着梅珊走在前面,他让两个下人押着抓到的于大通和巧儿跟着,一行人往主院走去。 背对着傅容月,他便不轻不重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心中为自己刚刚的反应羞愧不已。 傅清啊傅清,你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刚才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念头? 他深呼吸一口气,总算压抑住了刚刚那砰然的心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主院赫然在前,傅容月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自打苏绾死后,她已经很难哭出来,但前世的经历告诉她,女人的眼泪实则是一把利器,这些天以来,她一直躲着练习如何让眼泪随叫随到。只略略一想前世的种种,心中顿觉恨痛交集,眼泪已布满脸庞,傅容月嘴里哭着推开了主院的门:“侯爷,你要为容月做主啊!” “二妹妹莫怕,爹素来公道,知道他们竟敢这样对你,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她连哭泣的模样都这样好看,几乎让傅清移不开目光,傅清定了定神,才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声音。 两人话音未落,主卧的门就开了,傅行健冷着脸站在屋子里,问道:“什么事吵吵闹闹?” 傅容月给傅清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捂着脸只是哭泣。 傅清便道:“爹,是这样的。昨晚潇湘院闹鬼,下人们传得沸沸扬扬,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今儿下午去看了潇湘院那些血手印,才发现是鸡血涂上去的,显然,闹鬼的事情是人为的。这里是侯府,竟有人装神弄鬼,想暗害二妹妹,我担心她们的目标不是二妹妹,而是咱们侯府上下。爹如今正在督办西北军需一事,若是有心人想借题发挥,对爹不利,那可就大大不妙,与是,我就暗地里埋伏了人在潇湘院外,没想到,果真给我抓到了凶手!” 傅行健本是心不在焉的听着,直到后面两句话,才一下子提高了警惕。 他乃世袭爵位,本无什么大功劳,朝中多年来就一直有人对他不满。如今陛下信任他,交给他西北军需督办的重任,这个职位等于直接扼住了西北军的咽喉,朝中不知多少人眼红着呢,若是让人拿了这个把柄,捅出点什么来,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不就白费了吗? 潇湘院里的鬼,他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原本以为高氏死有余辜,任凭她们用这样一个女人的名头来扫除异己,他权当是锻炼傅家的女人,教会她以后如何生存。 但这些年来他不闻不问,不代表他会允许她们威胁到他的前途! “人呢?”傅行健心中对白氏说不出的失望,对闹鬼这件事也是说不出的反感,竟没了以往的耐心。 傅清将人扭了过来:“在这,不过两个奴才嘴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不说?”傅清勃然大怒,俊脸仿佛凝了一层寒冰:“那还留着做什么,立即杖毙!”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于大通和巧儿压根儿没想到傅行健这般无情,一张嘴就下了死令,此时不说就是个死,说了指不定还能得到一线生机,哪里还顾得等傅容芩来解围,连连磕头,把什么都说了:“是大小姐让我们这样做的,她让我们装成鬼吓唬二小姐,说是要把二小姐吓疯!” “你是程姨娘屋子里的,大小姐能使唤得动你?”傅行健瞧清楚了巧儿的脸,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抬眼看了一眼傅清,眸底抹上一丝怀疑。 巧儿瑟缩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傅清,小声的说:“奴婢原本是大小姐屋子里的,后来被夫人指派给了程姨娘。大小姐让奴婢装鬼吓人,不被拆穿则好,一旦被拆穿了,就说是程姨娘让奴婢这么做的。” 傅行健冷哼一声,闭了闭眼睛,终于硬生生忍住了胸口的怒气。 傅清却没忍住,听了巧儿的话,他心里简直是庆幸自己答应了傅容月帮忙抓鬼的事,不然,自己的母亲沦为替罪羔羊时,恐怕他们还蒙在鼓里。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潇湘院闹鬼的事情蹊跷了! 傅清抬起脚来,就想朝巧儿踹去,可他是个君子,殴打女人是做不出来的,这脚抬了起来却踹不下去,只得略略转移,一脚踹在了巧儿身边的于大通身上。 于大通自打被抓,已如惊弓之鸟,傅行健问话之时,眼睛一直瞟着站在一边,同样面色惨白的白氏。他尚且还不知道主院这边发生的事情,白氏自身难保,对他投过来的求救的眼神只能视若无睹。 他只当白氏见死不救,想把自己推出去做挡箭牌,心中回忆起过去自己为她做过的种种冒险事情,难言的愤怒就涌上了心头,报复之意顿起,被踹了一脚之后,他不但不起身,反而是爬向了白氏,嘴里求道:“夫人,你救救小的,看在小的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份上,你救救小的!” 第32章环环相扣,再谋 于大通一动,傅行健和傅清的目光便都随着他落在了白氏的身上。 白氏饱受惊吓,站立不稳,一跤跌在了椅子里,于大通的手抓上来,她慌不择路,只能往后躲去:“你别胡说,我哪有让你做过什么?” 慌乱的白氏不知道,她这话无异于断绝了于大通所有退路,他豁出去了,既然白氏不认,他就没必要为了白氏苦苦隐瞒,既然要他死,那她们这些个主子也别想过好日子! 于大通眸色一沉,一抹狠戾漫上他眼底,他掉转头,直接就跪在了傅行健跟前:“侯爷,奴才对不住你!大小姐让奴才装鬼吓唬二小姐,除了想嫁祸给程姨娘外,她还让奴才在账簿上作假,瞒天过海,从傅家商铺得利中抽取红利。这些账目奴才一笔笔都记着,账本就在账房书柜的暗格里。夫人让奴才挪动的钱款都存在鸿记的钱庄里,钱庄里的名头也是以程姨娘的名头做的。夫人说,程姨娘不知廉耻,霸占了侯爷这么多年,侯爷这么信任她,迟早会抢了她的地位,要把程姨娘撵出咱们侯府!” “什么?还有这种事?”傅行健只听得血脉愤张,一系列的变故,让他这个稳坐朝堂的一品侯爷突然有了一种把握不住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通通变成了他维护自己权威的利器,他冷漠的转身看向白氏:“叫程姨娘带着账簿过来!” 白氏听到这句话,终于奔溃,双眼翻白彻底昏了过去。 闻讯赶来的傅容芩进门时,正好听到傅行健的这句话,白氏往日里做下的事情她没有一件是不知道的,账簿一旦全部拿过来,白氏做的这些就瞒不住了! 傅容芩喃喃自语,只觉得头昏目眩,扶住门框几乎站立不住:“我来晚了,完了,母亲完了!” “大小姐,还进去吗?”丫头忙问。 傅容芩摇摇头,折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不能去。” 傅家以商起家,根基就是商铺所得,商铺的大笔银子能供傅行健在朝堂上走动,稳固人心,对傅行健而言,最不能触碰的逆鳞就是动摇他的根基。母亲此举无异于犯了傅行健的大忌,极有可能从此失了傅行健的心。 现在傅行健正在气头上,又知道了闹鬼的事情是自己在搞鬼,她进去不但对大局没有帮助,反而还会惹火烧身。只有暂避风头,等明天傅行健气消了一些,再图谋划挽回傅行健的心,让父母重归于好。 傅容芩转身离去,没留意到两道目光同时落在她的身上。 傅行健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心中的气虽然依然炽烈,见这个女儿这般聪慧,对她寄予的厚望并没有减少,对这个女儿气消了很多。 傅容月心中阵阵冷笑,绊倒了白氏,下一个就是傅容慧,傅容芩……她要留着傅容芩慢慢折磨,当初她承受过的一切,她要傅容芩也来尝个够! 不久,程姨娘便整理好了账簿带到了主院来,账房书柜暗格里的账本也一并带了过来。 当着傅行健的面,程姨娘领着两个丫头清查了一遍账目,账目上的账完全对得上后,程姨娘又领着丫头们清查其中的不合理支出,果真发现了不少漏洞。这些漏洞跟暗格里的账本一一对比,完全吻合,一算总额,数目竟多达好几万银子! 白氏被丫头叫醒,面对傅行健的逼问,她说不出这笔银子除去钱庄还有的一万多两银子,其他的究竟花去了哪里,终于彻底惹恼了傅行健。 傅容月却是知道这笔银子究竟花到了哪里。 前世她曾无意中撞见白氏在城西的一家赌坊出没,知道了白氏最大的秘密,看样子,她还需要再烧一把火,彻底将白氏烧成灰烬…… 一瞬间,傅容月的脑子里就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她拿定主意,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绝不能再给傅容芩为白氏翻身的机会! 这一夜,傅家家主彻底爆发,当即命人将于大通杖毙,巧儿变卖出,而主谋白氏被连夜赶出了主院,迁往最北边的小院子里。后院不能一日无主,程姨娘这些年来执掌半个傅家,可谓是轻车熟路,傅行健便暂时让程姨娘负责掌家。这等于是说,程姨娘虽不是侯府夫人,也跟侯府夫人无异了。 傅行健犹在气头上,让白氏搬走之后,自己甩袖回了书房。 临走前,看了一眼双目红通通的傅容月,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深思。 今晚的事情太凑巧了些,常年在朝堂上走动,他深知太过凑巧的事情往往都是人为,而这些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傅容月来了傅家就发生,让他相信跟傅容月没关系,怎么可能? 只是……傅容月一个小丫头片子,初初来到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又有谁会帮她做这件事?虽说她母亲跟梅家有些牵连,可他并未听到任何关于梅家跟她相认了的消息,自然不是梅家在捣鬼。 难道……是陵王殿下插足其中? 如果是,他便要好好的重新考虑一下,找个机会试探一番,是否陵王有意跟自己结盟! “潇湘院偏远,人又少,不要再住那边了。主院旁边的芙蓉曲还空着,你搬到这边来。”傅行健停下脚步,蹙着眉对傅容月说了几句。 芙蓉曲是傅家数一数二环境清幽的房间,傅行健此举的用心不言而喻。 傅容月自然收到了傅行健的注视,她低垂着头,眸中带起了几分笑意:“多谢侯爷关心,潇湘院也挺好的,我暂时不想搬离。” “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傅行健说了一句之后,也没有坚持下去,转而道:“既然你要住那边,那就多添点人手。小柔,明天你叫伢婆子来,给容月的屋子里添点丫头婆子。堂堂侯府嫡小姐,屋子里只有两个丫头,传出去像话吗?” 小柔是程姨娘的闺名,她福了福身,温柔答道:“是。” 傅行健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负手离开了主院。 程姨娘苦尽甘来,却仍旧显得不骄不躁,安排好了种种事宜后,才由丫头陪着离开。 傅清送傅容月回潇湘院,一路上,他有很多的不解想问傅容月,可张了张嘴,却不知到底该如何问起。 “大哥有什么想说的?”傅容月微微一笑:“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侯爷一听说高氏是给人害死的,就会生气?” 傅清点了点头,就听傅容月说道:“这个问题,大哥去问程姨娘就知道了。” 傅清一愣,见她不想再说,当即也不敢再问,但这个问题没个答案,他的心就好像在迷雾中行走一般,难以忍受的迷惘。等傅容月回屋之后,他当真去了如意楼里,找程姨娘问答案。 程姨娘蒙了片刻,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清儿你还记得高姨娘长什么样子吗?” “高姨娘死的时候,我也有十五岁了,当然记得。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傅清仔细回忆了一番,还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程姨娘没说话,只是走到自己的妆奁里,拿出了一个细长的小盒子,她打开盒子,从里面抽出一卷卷起来的画卷,摊开来,画中一个美貌的女子站在夭夭桃花下,回眸浅笑,仿佛活的一般生动,与她目光接触,似乎还能感受到她如水般的温柔。 “娘怎么会有高姨娘的画像?”傅清讷讷的问,可问完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那画卷少说也有十多年的年头了,高姨娘入府是七年前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她的画像? 画中人到底是谁? 程姨娘小心翼翼的将画卷重新收好放回原处,才低声说:“这不是高姨娘。这画是你爹画的,画中人是容月的母亲,苏绾。” 傅清睁大眼睛,虽然得到了答案,可心底却被更深的谜团缠绕住了。 程姨娘神色倦怠,显然不想再说,他也不敢多问,只得离开了如意楼。走到自己院落的门口,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下子看向了潇湘院。 傅容月来到傅家不过两天,高姨娘入府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她是怎么知道高姨娘跟大娘长得十足十的相像的? 看样子,自己这个妹妹才是傅家最可怕的人! 傅清凝视潇湘院,这一刻,他心底蔓延出一股无端的恐惧和庆幸,庆幸自己跟傅容月不是敌人。他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或许从此以后,自己的命运将因为这个妹妹而完全改变! 就在傅清下定决心,绝不跟傅容月做敌人的时候,傅容月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潇湘院中,开始了下一轮的部署。 “梅珊,带我去一趟陵王府。”傅容月将自己的头发挽上,立即吩咐梅珊。 梅珊一愣:“小姐,陵王府晚上戒备最为森严,奴婢一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去,带上你,怕是会被发现。” 傅容月略略沉思了一会儿,挥挥手让梅珊下去了。 梅珊走后,她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想着陵王府,几次尝试后,再睁开眼睛,身边已是陌生的屋子了。 傅容月不由松了口气,前世她来过陵王府的书房,今生也只能到这里了。 可还没等她提起的心落在肚子里,直觉后背一寒,冷光在眼前一闪,一柄细长的剑已是横在了自己的脖子前…… 第33章陵王秘密,要人 横在傅容月跟前的剑冷光俏然,锋利的剑刃告诉傅容月,只需执剑之人的手腕轻轻一抖,她就能再次去见阎罗王。她一动也不敢动,心中暗暗盘算,如果用镯子神奇的能力移动,是否能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手上的镯子这般神奇,她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在瞬间移动到书房外,可是身后的人敌友难分,傅容月并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手里最大的王牌。 就是这一个略略的犹豫,她终于下定决心,走一步看一步。 “你是谁?”耳畔的呼吸声不急不躁,冷漠的语气让人后背发凉。 傅容月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嘴角带起一抹笑容放:“陵王殿下,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几天不见,你就不记得我了。” “傅容月……”魏明玺眯起眼睛,持着剑慢慢绕到她的跟前,熟悉的胎记映入眼帘,他才稍稍放下了心,但手中的宝剑却没有立即收回去,仍旧是搁在傅容月的脖子上,“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一直呆在书房,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悄无声息的进来,更没想到悄无声息进来的人,竟抵挡不住他手里的宝剑。 这不合逻辑,让素来谨慎的魏明玺心中生疑,他不敢轻易撤剑,生怕暗中还有什么高手潜藏着,若是敌人,他至少还能用傅容月暂作掣肘,求得一丝生机。 凭着前世对这个男人不多不少的了解,傅容月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她尽量用放松的语气回答魏明玺:“殿下不必担心,我是一个人来的。” “哼!”魏明玺轻哼了一口气,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侧耳倾听,的确再没有动静,终于将手上的剑拿来,折身坐到了书房的软榻上。 傅容月愕然睁大眼睛,愣愣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坐下,心中的那抹震动还在不断放大,整个人的大脑都无法反应过来。一瞬间,有什么在她脑中一闪而过,被她一把抓住,终于觉察出到底哪里不对了。 “好大胆的眼神!”魏明玺歪倒在软榻上,拿起刚刚的没看完的书本继续翻看,那双恍若寒冰的眸子里充斥着深邃的光,他的语调带着天生的漠然,让人捉摸不透:“深夜造访,你想干什么?总不会是想我了吧?” 傅容月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大着胆子走到魏明玺对面的软榻上坐下,才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想试试殿下给的腰牌好不好用!” 魏明玺闻言略略抬起眼眸扫了她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 傅容月摸着鼻子讪讪的笑了:“好吧,我确实是有所求。听闻殿下身子不好,陛下厚爱,给了殿下不少高手护卫左右。我这次过来,就是想找殿下借几个人手,武功嘛,也不要多高,能打得过一流江湖人就行;能力嘛,也不需要多强,精通街头巷尾的蜚短流长最好,再不济,也要是个有包打听潜力的;最好长得柔弱些,不引起人注意,如果是男人,扮女装都能蒙混过关的最好……” “啪——” 傅容月还没说完,魏明玺已冷着脸重重的将手里的书放在了软榻上的小几上,俊容已十分难看。 这一声是着实吓了傅容月一跳,她抬起眼来,不经意跟魏明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魏明玺的双眸漆黑,就那么定定的瞧着她,下巴绷得有些紧。 气氛本该是极其紧张的,面对京都这位歃血修罗般的鬼畜王爷,傅容月脑中立即就想起他一句话就断了别人手腕的事情,本该是害怕的,可不知怎么的,她浑身肌肉都收缩备战了,嘴巴却不由自主的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是女孩就更好了,我带着也不会显得醒目。殿下也不用多客气,随便给我来三四个,我就很满足了……” “傅容月,谁给你的胆子?”魏明玺慢慢蹙起眉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傅容月。 她真是出乎意料,一开始要跟自己做朋友,来了京都又要跟自己保持距离,等到商铺开张后,又想用自己来撑腰,商铺步入正轨后,就连上门说一句谢谢都不肯。这好不容易来了一趟,竟一张嘴就管自己要人,要就罢了,还狮子大开口的说,随便来三四个,真当他陵王府是菜市场,武林高手像韭菜一样,一抓一大把? 傅容月……她可真是能人尽其用啊! 这丫头真的是在乡下长大的吗?据他的密探回报,这丫头读书习字除了在学堂学的一部分,都是苏绾所教,可密探真的确定她学的是四书五经,而不是《国策》《纵横》这一类的权谋之术? 生平第一次,魏明玺觉得头十分疼,忍不住单手撑额,带了几分打量的盯着眼前的女孩儿。 傅容月自己说完那番话后,其实也有些愣了。可她瞧着魏明玺探究的眼神,忽然间有些福至心灵,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怕什么?说到底,现在可是她有神器在手,而魏明玺有把柄握在她的手里啊! 她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说:“陵王殿下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太好,听不太懂。殿下,你确定真的不要再考虑一下吗?我这个人的心就跟自家的白瓷瓶一样,可容易碎了,我要是伤心过度糊涂了,最容易胡说八道,就说……嗯,就说说今晚上我看到的吧。咱们陵王殿下没坐轮椅不说,还行动如风,出手如电,眨眼间取人性命不在话下。以后谁再跟我提陵王是个残废,我准跟他急,殿下,你可千万别怪我!” 魏明玺豁然抬头,冷冰冰的看向傅容月,刹那间,这书房里便杀气弥漫。 魏明玺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慢悠悠的传来:“傅容月,你信不信就凭你刚刚这几句话,你走不出这间书房?” “如果我走出去了呢?”傅容月眨了眨眼:“那殿下就借我几个高手使使。” 魏明玺紧紧盯住她,心中很快转过了好些年头,半晌后,魏明玺点了点头。 傅容月得了他允诺,立即集中注意力,魏明玺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看去,傅容月正站在门口对他挥手,而他藏在暗处的所有侍卫都扑了个空,连傅容月一个衣角都没摸到。 快,太快! 这世上竟有这样恐怖的速度,难怪刚刚傅容月是如何进来的所有暗卫都一无所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魏明玺反而释怀了。 他看着傅容月开容辉记,本以为这个小女孩只有些小聪明,竟想从商业上就彻底击垮傅家未免心思简单,可今晚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傅容月心思缜密,再加上十分聪慧机变,似乎还有些神鬼莫测的手段,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幸好是友不是敌! “好,绿萝、绿俏、绿芜、绿芮,你们四个以后就跟着傅二小姐。”魏明玺轻轻敲击着桌面,眼儿都不眨地随口喊了四个名字。 话音刚落,从书房外便闪身进来四个纤瘦的女孩儿,整整齐齐的单膝跪在了地上:“属下遵命!” 傅容月悄悄吐了吐舌头,心神放松下来,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后背早已经湿透了。 得偿心愿,傅容月就要告辞了,临行之际,傅容月回眸看了一眼魏明玺,只见魏明玺仍旧是坐在软榻上托着腮看着她,目光写满了深思,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刚刚魏明玺起身走动的绝世姿容,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两颊竟有些烫了起来。 傅容月不敢再看,匆匆交代了要到的四个侍卫几句话,就自己悄无声息的先回了傅家。 “她刚刚说什么?”傅容月走后,魏明玺便问绿萝等人。 绿萝等人都一脸郁郁:“傅二小姐说,让殿下将我等先卖给满意伢行,明日伢婆子会带人去傅家,我们跟着去就行。” “嗯。”魏明玺点了点头,低低的又吩咐了一句:“去了傅家,要时刻保护好傅二小姐的安全。有些事情,你们知道怎么做。” “是!”几个侍卫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回房换了衣服后,拎着包袱由管家带着去往满意伢行。 几人走后,姚远终于露了面,他望着丫头们远去的背影,想起刚刚的事情,姚远有些不解的说:“殿下,你为何会答应傅容月的要求,还让绿萝她们保护好她?难道,殿下真的打算娶她吗?” “她比其他人更好。”魏明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目光已是一片清明:“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入宫去见父皇。” 魏明玺的车驾缓缓驶入皇宫,一个时辰后出来,他脸上带了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显然大事已成…… 这一切傅容月完全不知道,她回到傅家后,立即让梅琳联系了梅向荣。不久收到梅向荣的飞鸽传书,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同双巷子二十四号。” 傅容月微微一笑,将密信就着烛火烧成灰烬,转身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信,将给了梅珊:“送到同双巷子二十四号,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你要看着这封信交到管事的人的手上,做完了就回来。” 梅珊一一记下,拿着密信出去了,不多时回转,对傅容月点了点头。 傅容月的心顿时就落回了肚子里,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明天,又是一场好戏啊…… 第34章连环下水,后招 这一夜,对于傅家的很多人而言是那么的漫长,白氏一夜之间从当家主母的位置上跌落,让多少人唏嘘叹息,从前主院的仆役都趾高气扬,如今人人自危,生怕被揪出什么错处来,如同巧儿和于大通一样,转眼就性命不保! 最难以忍受这种落差的自然要属白氏的两个女儿傅容芩和傅容慧。 傅容芩心机阴沉,从昨夜转身离开之后,便知道要隐忍不发,方能保全自己。可傅容慧素来没有傅容芩聪明,又一向冲动,昨夜若非傅容芩让丫头们将她拦住,她早已跑到主院去大吵大闹,让这件事更一发不可收拾。 可傅容芩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天刚亮时,傅容慧就闹出了事情来。 傅容慧一宿没有睡好,早上醒得早,丫头们一边帮她梳洗,一边安慰她:“三小姐,你不要着急,侯爷也就是一时生气,这么多年了,哪次侯爷跟夫人吵架,不是几天就和好了吗?有大小姐想办法,夫人搬回主院也是迟早的事情!” 傅容慧没应声,身边的另一个丫头却撇了撇嘴角:“芳儿这话奴婢就不乐意听,说得跟侯爷夫人吵架只有大小姐能劝住一样,咱们小姐不也每次都出力了吗?就像上上次,夫人没去昌平侯府应酬,侯爷也是气得不可开交,说要跟夫人和离,让夫人回娘家去,最后还不是咱们小姐跑到侯爷跟前哭闹,哭得侯爷心都软了,赶紧去跟夫人道歉,侯爷夫人又重归于好啦!要奴婢说,这次的事情说到底也就是小事,侯爷再宠爱那两个小妾,死都死了,能比得过跟夫人这么多年的恩爱去?” “可大小姐说……”叫芳儿的丫头一愣,忍不住想反驳。 怎料一直安安静静听着的傅容慧忽然怒道:“张嘴闭嘴大小姐,你究竟是我房里的丫头,还是大小姐房里的丫头?” 芳儿被她训斥得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刚才说话的那名丫头露出几分得意的形色,接着说:“大小姐能做到的,咱们小姐也一样能做到!” 傅容慧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芳儿,坐在镜子前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妆容后,便站起身来:“去书房!” “三小姐,不能去呀!”芳儿一听就知道傅容慧想去找傅行健故技重施,立即就急了。 傅容慧冷冰冰的瞪着她,咬牙道:“你再敢拦着我,我就让管家将你卖到最下等的妓院去!我告诉你,救我娘的事情我非做不可!” 说完,傅容慧将芳儿狠狠一推,芳儿给她推得一跤跌倒在门口的台阶上,傅容慧带着贴身丫头画儿扬长而去。 芳儿爬起身来,跺了跺脚,嘴里嘀咕了一声:“不行,我要去告诉大小姐!”,也顾不得许多,随便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往画屏馆跑去。 所有人都走后,唯一留下的丫头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露出了深深的笑意,慢悠悠的转身去往潇湘院。见到早已等候的傅容月时,她连忙跪下,恭恭敬敬的回禀:“二小姐,奴婢按照你教给奴婢的话对三小姐说了后,三小姐果然带人去了书房,看样子是要去闹事了。” “瓶儿,你做得很好。”傅容月点了点头,笑着让梅琳送上一个小小的荷包:“这次傅容慧去书房肯定讨不来好,回来之后必定要拿你发脾气,你恐怕要多少受些委屈了!” “多谢二小姐,奴婢不怕!”瓶儿接过荷包,轻轻一捏,便知道里面的银子不少于五十两,顿时心花怒放。 傅容月笑道:“你帮我好好盯住傅容慧,缺什么少什么,找梅琳拿就行。” 瓶儿又恭敬的道了谢,听傅容月吩咐了一些话,这才拿着荷包离开了潇湘院,回到傅容慧的烟波筑里,等候傅容慧归来。 瓶儿走后,梅琳立即就笑了:“小姐真是冰雪聪明,三小姐常年被大小姐的风头压制,急功近利,这一次去找侯爷必定惨败而回。” “你跟傅家这些丫头家丁已经相熟了吧?”傅容慧微微一笑,扭头看向梅琳。 梅琳得意的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傅家十一个院子,加上杂役房那边一共二百三十个下人,奴婢已经全部认识了。各房各院里,奴婢都挑了一个套近乎,现在已非常相熟,小姐要打听任何一个院子的消息都可以。” “好,傅容慧去了书房,那边什么情况我要一清二楚。”傅容月也不客气,立即就吩咐梅琳。 前世的梅琳就非常灵活,在人际交往上表现出非凡的天赋,傅容月大大小小的人脉几乎全由她一人打点,傅容月对她这一能力非常信任。 梅琳应了一声,见她再没别的吩咐,才离开潇湘院,去往书房探听消息。 傅容慧离开烟波筑后,带着画儿直奔书房。今日傅行健休沐,不用上朝,正在书房读书管家傅阅守在书房门口,遥遥看见傅容慧过来,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迎上前来几步,低声问道:“三小姐,时辰还这么早,你有什么要事吗?” 傅容慧横了他一样,只觉得全世界都跟她作对,想到平日里这人对傅容芩的恭顺,更觉心头火气:“你还知道我是三小姐!我问你,我要见我爹,是不是还要经过你同意?” 这话说得极重,傅阅顿时就垮下了脸,可他是奴,纵然心中不满,也只能道:“三小姐言重了!” “我不跟你废话,让开!”傅容慧说着就要绕过傅阅,往书房里去。 傅行健早已吩咐不见任何人,傅阅哪里敢让傅容慧进去,再加上白氏虽然出了事,可傅行健并未说要休妻,白氏的女儿傅容芩仍然是傅家大小姐,傅阅心中有气,却不敢轻易得罪傅容慧,想着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忙上前阻拦:“三小姐,侯爷今日很忙,已吩咐谁也不见,三小姐最好不要去打扰侯爷,不如等侯爷气消了些,再……” 可傅容慧不买账,她看不出傅阅的好意,只当傅阅落井下石,见白氏落难后也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不等傅阅说完,竟扬手给了傅阅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把在场所有人都打愣了。 傅阅怎么说也是傅家管家,掌管傅家全部的奴仆,更是傅行健的心腹,傅容慧此举分明是不给傅阅面子,当着下人的面狠狠的羞辱了他一番。 傅阅捂住自己的脸颊,垂下的眼眸里闪过几道晦暗不明的光彩,片刻后,他放下手,悠然退到了一边。 傅容慧冷笑一声,不过一个下人而已,也敢给自己脸色看,不给点教训,谁都不当她是傅家小姐了!她只当傅阅是惧怕了自己,看也不看他一眼,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进了书房。 外面的动静傅行健早就听到了,他的眉头拧得紧紧的,强忍着胸口的那一点怒气,等看清进来的人是傅容慧时,他的语气一下子跌到了最冷:“你来做什么?” “爹!”傅容慧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将早已浸泡过姜水的手绢在自己的眼角上擦了擦,顿时就泪如泉涌,傅容慧噗通一声跪倒在书房的地板上,哭着说:“爹,容慧一早起来,就听说娘惹恼了爹,被爹你赶到了偏院去了。爹,娘再有万般不好,也陪伴了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爹饶了她吧!” “是你娘让你来的?”傅行健一听是为白氏求情,脸色更难看了。 傅容慧忙道:“不是,是女儿自己的意思。女儿不忍看娘以泪洗面,这才过来恳求爹爹。爹,娘已经知道错了,求爹给娘一次机会吧!如果爹一定要罚,爹,你罚女儿吧!娘年纪大了,受不得那些苦,求爹网开一面!” 她一边哭着情深意切的求情,一边暗暗偷窥傅行健的脸色。 那次爹娘吵架,她也是这般哭诉的,哭得傅行健的心都软了,最终便答应了她。 “嘿嘿,嘿嘿……”哪知傅行健听了她的话,竟连连冷笑了两声,看着她的目光格外冰冷:“你娘受不得这些苦?我倒是看出来了,她受不得一点苦,才变着法子给自己找好处!” “爹!”傅容慧见他毫不动摇,张了张嘴,就要继续劝说:“娘跟了爹快二十年了,娘是怎样的人爹还不了解吗?爹不能听信小人谗言,就抛弃了自己的发妻,若是传出去,别人也会议论爹的!” 傅行健听到这里,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怒火,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傅容慧说道:“轮不到你来教训为父!你既然这么信任你娘,那就去陪着她好了!即刻就去!傅阅——” 傅阅一直守在门口,听到召唤便上前来等候吩咐。 傅行健不耐烦的指着傅容慧,冷声说:“三小姐孝心可嘉,你送她去跟白氏同住一屋,让她好好尽尽孝道!” 傅容慧整个人都懵了,此时才反应过来,傅行健这是要把她也迁到偏院去。偏院是什么地方?冷清凄凉,连个使唤的丫头都没有,真去了那里,可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大惊失色,忙挣脱傅阅的手,哀声求道:“爹,你不能这么对女儿啊!爹,女儿再也不敢了……” 第35章白氏被休,客到 任凭傅容慧凄声哀求,傅行健就是充耳不闻。傅阅刚刚被打了一巴掌,此时得了傅行健的命令,一手握住傅容慧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拖了起来,随口说了句:“三小姐,得罪了!”就用力将人往外拖。 “死奴才,你给我放手,放手!”傅容慧彻底慌了神,没想到自己这一次求情不但不成功,反而将自己也搭了进去,她紧紧抱住书房外的柱子,哭着说:“我不去青璃院,我不去!” 可凭着她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的力气,怎敌得过傅阅的拉扯?很快,傅容慧便被傅阅拖着,送往青璃院与白氏团聚去了。 傅阅扯着傅容慧远去,闹哄哄的书房总算是安静下来,傅行健气呼呼的坐在凳子上,想着这些烦心事,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在书房稍坐片刻,正欲起身,又见书房门口一个家丁在门口徘徊,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什么事?”傅行健揉着额头,只觉得一股不妙的预感从心底生出。 家丁其实已来了好一会儿,刚才见他在气头上,一直不敢露面,此时终于等到他发问,忙小跑着进来,回禀道:“侯爷,外面来了两个人,点名说要见夫人,您看……” “谁?”傅行健抬起头,有些吃惊的问:“他们说要见谁?” 家丁小心翼翼的觑着傅行健的脸色,一字一句的道:“他们说是同双巷子二十四号的六合赌坊的,说是要见夫人。他们说,夫人在六合赌坊玩马吊,这两个月来输了很多,前前后后向六合赌坊借了共计两万两银子,利滚利,少说也要咱们还他们两万三千两银子才行。他们手里有白纸黑字的契约为证,怎么说也不听,非要见侯爷不可!” “什么?”傅行健豁然站起身来,眼睛都瞪大了。 他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白氏竟然这么大胆,一个妇人家出入赌坊不说,还欠下这么大笔银子! 傅行健总算知道白氏挪用了傅家那么多的银子,为何账目上只有一部分,还有那么多银两不见了踪影,敢情那大笔数额的银子都经过她的手,流入了赌坊之中。六万两银子啊,整整六万两银子,都成了落花流水,再也没有找回来的指望了! 不对,不但那六万两银子找不回来,傅家还面临着偿还六合赌坊的两万三千两银子的巨额赌债…… 傅行健肉痛心痛,一时之间,只想冲入青璃院中将白氏拖出来痛打一顿。 什么是败家?什么是拿他傅家的基业开玩笑?这就是! 傅行健眼角的青筋蹦跶得格外欢快,咬牙切齿了好半晌,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语言:“你去告诉六合赌坊的人,我傅行健已将白氏休离,他们要银子,自己去白家找白氏要去,我傅行健管不着!” 说着,傅行健转到书桌旁,提起笔来奋笔疾书,很快,一张休书便写好了。 他毫不犹豫的签上自己的大名,在休书上用了印,直接将休书丢给了刚回来的傅阅:“将白氏给我撵回白家去,马上,立即!” 傅阅得了休书,略略扫了一眼,待看到傅行健的签名和大印,便知道这次的事情是真的严重了,傅行健是真的动怒了。他不敢多言,立即拿着休书又去往青璃院。只不过,这一次除了他自己,他更带上了十几个家丁,以防白氏和傅容慧发狂,自己一个人架不住。 白氏听说傅行健将她休离,本想闹事,可一看休书写的理由,马上就知道纸包不住火,她出入赌坊的事情终于还是东窗事发了。 看着陪着自己的女儿傅容慧,白氏连哭都哭不出来,傅阅又一个劲儿的催促,只得含泪嘱咐女儿不要再闹事,以免惹怒了傅行健,自己则乖乖的收拾包袱,由着傅阅等人将她送出了傅家,送回娘家去。 傅家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傅容芩,听说白氏被送走后,她点了点头:“你去告诉娘,让她安心在白家休养一段时间,我会找机会找理由让爹把她接回来的。” 丫头走后,傅容芩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心中翻滚着这一连串的事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她总觉得这一切都跟傅容月脱不了干系,可仔细一想,似乎除了傅容月被闹鬼的事情惊吓了两次之外,什么都没做过。在傅容芩的心里,傅容月就算自己开了容辉记,也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没什么真本事,要做她的对手根本不够资格。 可傅容芩素来是个谨慎的人,既然想到了傅容月,怎么着也得有些行动,她吩咐身后跟着的珮儿:“珮儿,从今天开始,找个人给我好好盯着潇湘院,只要傅容月有一点动静,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珮儿应了声,见她脸色着实难看,忍不住要为自己的主子分忧,她柔声劝道:“大小姐,奴婢刚刚得了消息,说今日会有贵客来。” 傅容芩眼睛一亮,忙站起身来:“给我梳妆。” 母亲还有没有回傅家的希望,全看自己是否能够牢牢的抓住六殿下的心了。只要她的地位稳固,爹总会看在她的面上对娘网开一面的! 这边傅容芩默默盘算着要明艳照人吸引魏明钰,那边傅容月左等右等,终于收到程姨娘的消息,让她到如意楼去,伢婆子带着丫头们过来了。 傅容月依言前往,果真是伢婆子带来的丫头里找到了魏明玺答应给她的四个绿字打头的侍卫。她们都穿着婢女的服装,一个个看起来柔弱非常,低垂着眉眼毫无存在感的样子,一不留神就注意不到。 “二小姐,你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程姨娘等傅容月落座后,才柔声征询她的意见。 傅容月笑道:“程姨,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叫我容月就好!” 程姨娘略一犹豫,最终没有推脱,改口叫道:“容月,这些都是伢婆子新调教好的丫头,你院子里人少,多挑几个在跟前伺候。” “程姨你先挑吧。”傅容月摇摇头:“你是长辈,如意楼里的人也不多。以后事务繁多,若没几个合意的人,怕是要累坏的。” 她这话说得很含糊,但有点耳力的都听得出来,傅行健休离了白氏,凭着他对程姨娘的宠爱,加上程姨娘膝下一子一女的地位,扶正程姨娘是迟早的事情。别的不说,就是傅清在旁,傅行健既收养了他,没来由一直让他做一个庶子吧? “我不急,你先挑。”程姨娘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仍坚持让她先挑。 程姨娘坚持,傅容月便不再推脱,象征性的在场中走了一圈,将绿萝等四人点了出来后,便走到程姨娘身边道:“程姨,我挑好了。” 程姨娘看了绿萝等人一眼,见她们都面容清秀,并无出挑之处,只当傅容月明着答应选人,暗地里却将好的留给自己,又怕她是不懂挑选丫头的道理,心中感动又担忧,含蓄的道:“这几个丫头你喜欢就留在房里伺候,我再给你挑几个打杂的,可好?” “足够了。”傅容月笑道:“容月先前还买了两个丫头呢,程姨忘了吗?” 程姨娘这才想起来,傅容月房中还有梅琳、梅珊两个丫头在,六个丫头两个婆子,就算这四个丫头笨拙些,可有梅琳和梅珊这两个伶俐的带着,应该是足够了。她这才放了心,点了点头:“不够的话,再跟程姨说。” 傅容月点了点头,又怂恿程姨娘自己再挑几个丫头。 程姨娘在所有姑娘中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其中两个丫头身上,便将人点了出来,然后又点了两个看起来懂事些的出来,笑着对傅容月道:“清儿大了,身边总跟着书童不像话,这两个丫头相貌好,待会儿让清儿领了去。敏儿也不小了,出入却还没个规矩,身边总得有懂事的盯着,这两个丫头正合适。” 傅容月见程姨娘露出慈母般的微笑,不由有些酸楚,若是娘还在,一定也是这般为自己着想吧…… 她想到这里,忙转移了话题,压住胸中不断涌出的悲痛:“说到大哥和四妹妹,怎么一早起来就不见了人影?” “碧凌书院快开学了,敏儿去看今年的课程了。至于清儿嘛,今日有贵客要来,他去准备接待了。”程姨娘想到一双儿女,脸上路出幸福的笑容:“可能要晚上才回得来,每次贵客来了,他都要忙碌到夜间的。” “贵客?”傅容月的心砰砰一跳,猛地想到了一个人。 前世的傅家就跟魏明钰牵扯很多,她常看到魏明钰来侯府做客,莫非是他? 程姨娘腼腆道:“清儿是皇子伴读,跟宫里的这些个皇子们都有交情,他们经常来找清儿玩耍。” 那就十之八九是魏明钰了! 魏明钰……魏明钰! 自从重生到现在,她还没有见到他,见到这个最大的仇人呢! 她的孩子锦儿的命……义父的命……阮仪哥哥、阑珊姐姐、清谷弟弟的命……梅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命不能白死了,她指天发过誓,定要魏明钰今生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的! 傅容月双眸通红,拳头在袖中紧握,豁然站起来:“程姨,我突然想起商铺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晚上我再来看你。” 第36章争风吃醋,记恨 程姨娘见傅容月倏忽间脸色都变了,还以为是商铺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生怕耽误了她,也不敢多问,只是道:“好,如今京中不是很太平,你出入多带点丫头。我看梅珊就不错,一看就是个伶俐的。” “我知道的,程姨。”傅容月略略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以免程姨娘看出什么端倪来。 离开如意楼后,傅容月直奔潇湘院,吩咐了几句,梅琳和梅珊立即给她换衣服、梳妆。等她装点完毕,整个人已完全改了气质。 一身紫色的绸缎软裙将她的仪容衬托得格外高贵,腰间是梅琳精心转杯的同色系绣纹腰带,腰带上的花朵则全部用蕾丝编织,配上长短不一的流苏,走动间魅惑非常,让人几乎移不开目光。她的容貌本就承袭自苏绾,美艳非常,可偏偏被脸上青色的胎记遮掩住了,梅琳便别出心裁的给她制造了一个面具,半月形的面具自鼻梁半侧将胎记笼罩住,又不像传统面具那样丑陋,面具上用精美的孔雀羽毛点缀,像暗夜里跳动的精灵,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完美的掩盖了她面上的缺陷。 “小姐,你好美!”梅珊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惊呆了。 新来的绿萝、绿俏、绿芜、绿芮等四个侍卫饶是见惯了京中各色各样的美女,也一样看得呆了。 绿俏心直口快,喃喃自语:“我天,我总算知道殿下为什么喜欢小姐了!” 其他几人武功好,听到这话,都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傅容月却没听到,她打扮好了之后,在镜中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模样,也颇为满意,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一边沉思一边说:“梅琳,今天会有贵客来,你在院中负责周旋,不要得罪了任何人。梅珊,绿萝,你们两个跟我去容辉记。绿俏留在家里保护好梅琳,绿芜和绿芮,你们两个按我昨天吩咐的去做。” 几人都应了,傅容月便带着梅珊和绿萝出门。马车刚离开傅家,梅珊便道:“小姐,傅家来人了。” “嗯。”傅容月淡淡的应了一声,吩咐车夫加快速度离开了傅家。 她的马车刚离开不远,新来的马车便都停在了大门口,傅清下了马车后不断向傅容月离开的方向张望。 马车上又下来几个年轻人,见他不断张望那个方向,也都看了一眼,自然看到离开的傅容月,几人不明就里,其中一个公子哥儿便打趣儿道:“傅大公子在看什么?魂儿都飞了!” “那个好像是我二妹妹的马车。”傅清拍开他的手,面有薄怒的道:“南宫泽,你再胡说我可不客气了!” 南宫泽身边尚且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看样子二十五六岁,五官生得颇为俊朗,负手而立,跟南宫泽的文弱成鲜明对比,他听了傅清的话,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可眸中并无笑意,带着一贯的高傲和上位者的优越感:“她就是傅容月?看样子,今天是见不着啦!” “大殿下,我二妹妹在京都经营容辉记,商铺繁忙,二妹妹总会时不时的离开傅家,一会儿就会回来,请殿下不要怪罪。”傅清怕得罪了这位主儿,忙笑着解释。 这位俊朗的青年便是当今陛下的大儿子魏明春。 魏明春乃是正宫皇后柳氏所出,既是嫡子,又是长子,身份可谓尊贵非常。当今陛下年号永寿(后文统称寿帝),承位时大魏刚平定一场风波,便迎来了这位皇子,对他本应喜爱非常,可没想到魏明春降世之后,寿帝最为宠爱的惠妃便早产,生下了她与寿帝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没能活过满月就夭折了,宫中供养的予术师断言惠妃的孩子与魏明春相克,终被克死。这事是寿帝的一个心结,故而这些年来魏明春文成武就无一不优,德名声望满朝皆知,本该被立为太子,可寿帝却始终不点头。 魏明春有皇后撑腰,明眼人都知道,就算寿帝再不喜他,只要寿帝寿数尽了,这皇位也迟早是他的,半点也不能得罪。 魏明春听了傅清的解释,眼皮掀动,露出一个十分冷淡的笑容:“原是如此。” “真是可惜,京都第一美人的女儿,想来定然是绝世美人,本以为能一睹芳容,没想到没缘分啊!”魏明春不说话,气氛难免有些凝重,他身边的年轻男子便笑着出来打圆场。 他跟魏明春长得有些许相像,只是面容比之魏明春要柔和一些,又爱笑,看起来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公子哥而已。 “三殿下莫要笑话我二妹妹了。”傅清苦笑着说:“三殿下不知道,我大娘虽然艳名远播,可怀着二妹妹时生了一场重病,二妹妹生下来后,脸上天生就带了一片乌青,并不十分美貌。我刚刚还琢磨着如何委婉的告诉你们,待会儿二妹妹回来你们见着了她,千万不要害怕,免得二妹妹心里难过呢!” 跟傅清说话的人是寿帝的第三个儿子魏明远,他比魏明春小两岁,骨子架小,远没有魏明春有气势,长得秀气爱笑,是跟傅清关系最好的一个,是以傅清跟他说话时要放松得多,还能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个倒是真的。”南宫泽在一边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我在容辉记见过傅容月,左边脸上的确有一片胎记。” “难怪从我们进门傅清就面带愁色,原是害怕我们伤了月妹妹的心。”魏明远旁边的人笑着接了话:“你放心,几个兄弟都是怜香惜玉的人,不会惹恼月妹妹的。” “多谢六殿下!”傅清忙做了个揖,诚诚恳恳的道谢。 说话的人面容俊朗,英气勃勃的眉眼,嘴角的弧度勾起得刚刚好,一派温润儒雅的君子模样。他年龄跟傅清差不多,但又比傅清多了几分老成稳重,幽深的眸子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思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人就是让傅容月恨之入骨的仇人魏明钰。 魏明钰含笑受了傅清的致谢后,便笑着说:“虽然月妹妹是暂时见不着了,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立刻就走。傅清,听说你们家的蜀山掠影是京中一绝,不如带我们去瞧瞧?” “是。”傅清暗暗抹了一把汗,看了看情绪不悦的魏明春,颇为感激魏明钰的解围,当即领着几人进了傅家:“几位请——” 蜀山掠影,是时下大魏人喜欢的园林样式,仿照的是高祖元后的娘家建筑,以假山堆砌出层层叠叠的景观,辅以池塘流水,营造出“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奇特氛围。傅家在此基础上,工匠们别出心裁的在假山上栽种松树,在假山之间的小径上培植出各色各样的花蔓,池塘里养上大片荷花,可谓是远看是园、近看是景、景中还有景。 魏明春等人走了一段路,已看得连连赞赏,不住口的夸奖蜀山掠影确实名不虚传。 傅家的蜀山掠影面积不小,假山间设了亭楼供歇脚之用,几人走得累了,傅清便招呼他们在亭子里歇歇脚,又吩咐丫头去拿些糕点茶水来。 不多时,丫头们带了点心过来,竟还带来了一个人。 魏明春等人远远瞧见一个身影娉婷款款的走来,都还以为是傅容月回来了,忙站起身来,眼中露出几分期待。 魏明钰握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颤,刚拿起的一块绿豆糕便滚落在了盘中。 他心跳如鼓,砰砰直跳,耳边不断回响的是昨日里沈贵妃将他招进宫里说的话:“钰儿,傅家找回来的这个女儿傅容月来历不凡,是当年京都第一美人苏绾的女儿。苏家没落多年,咱们也不贪图他们什么助力,可很少有人知道,苏绾跟梅国公梅向荣是结拜的异姓兄妹。梅向荣对苏绾死心塌地,如今苏绾死了,梅向荣如果知道了傅容月的来历,一定会爱屋及乌,对傅容月疼爱有加。咱们沈家努力拉拢梅向荣这么多年都没成功,若是从傅容月身上下手,保不齐梅向荣会为了傅容月倒向你呀!你只要努力得到傅容月,就等于拿到了梅向荣的软肋,江山就有望了!” 魏明钰望着假山后若隐若现的身影暗暗发誓,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排除一切阻碍,成功得到傅容月! 那人影越走越近,终于踏进了亭子里,她面上带着一丝笑,柔柔的福了福身:“见过大殿下、三殿下、六殿下、南宫公子。” 她说着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十分姣好的面容来,眼睛扑闪扑闪的,格外动人。 诸人看清了她的脸,根本不是自己想见的人,连情绪最为隐忍的魏明春都露出了几分失望之意,更别提魏明远、魏明钰等人。 傅容芩本以为自己这般惊艳登场,一定能俘获大家的眼球,眼巴巴的睁大眼睛,要看魏明钰为她眼前一亮的瞬间。可等来的却是魏明钰压都压制不住的失望,一颗心立马就跌落到了谷底。 她正莫名其妙时,南宫泽已叹息着说:“哎,原来是芩妹妹,害我还以为是月妹妹来了!”说完还不知足,他转过头对傅清说:“讲真,傅清,你家二妹妹每次要见到她都太难。上次在容辉记,我也是等了好多天才见着本尊,够神秘的!” 傅容月!又是傅容月! 傅容芩本以为这几位贵人是在商量要事,哪知他们停在这里竟然是为了见傅容月一面,俏脸如同结了冰一样,笑意僵在嘴角,一股恼恨和嫉妒悄然爬上了心底…… 第37章容芩挑拨,拆招 傅容芩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魏明钰,只想在魏明钰的眼中确定自己的位置,结果反而被魏明钰那明显的失望刺痛。她的手紧紧我成拳,僵硬的笑容看起来有股不易觉察的扭曲。 她真没看出来,傅容月还有这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让这些男人魂牵梦绕了! 凭什么?论长相,傅容月还不及自己一半;论家世,自己才是如今的傅家嫡女……她傅容月到底哪里比自己强了? 不过,她的眼波扫过魏明春,一下子就松开了勒住自己的这根线。 魏明春是所有皇子里最不好相处的,明面上一副贤德模样,事实上最为小肚鸡肠。今天傅容月让他空等,不管起因是为了什么,在魏明春眼里就是不给面子,必定要惹来魏明春的记恨。而惹怒了魏明春,在京都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她等着看傅容月身败名裂! 傅容芩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愤怒,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更温柔几分:“原来几位殿下是在等月妹妹呀,如果月妹妹回来,知道几位殿下用心良苦,一定感激万分。” “二小姐也真是的,早上就告诉她有贵客要来,她怎么还出去?”傅容芩的丫头翠儿深知自家小姐在想什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傅容芩脸色一变,喝道:“翠儿,胡说什么,也不看看地方!”训了丫头,她忙扭头对几个公子福了福身,满脸歉意的道:“几位殿下莫要听信了丫头的胡话,月妹妹事先并不知道几位殿下要来,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枯坐无味,翠儿,你去将我的琴取来,我给几位殿下抚琴一曲,替我家月妹妹给各位殿下、南宫公子道歉啦。” 可她越解释,越让人觉得可疑,魏明春当即就沉了脸色,连好脾气的魏明远也多了几分不悦。 “傅大小姐的琴音是京中一绝,看来今日我们没白跑一趟啊!”南宫泽摇了摇扇子,努力调节亭中尴尬的气氛。 翠儿得了吩咐,忙小跑着去了,转眼间就带着傅容芩的七弦琴回来了。 傅清默默算了算,按照翠儿的速度,这么短的时间最多能走到蜀山掠影旁边的翠微阁里,看样子,傅容芩是早就准备好了琴要在亭中为大家献艺的。他蹙起眉头,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想到堂堂傅家大小姐当众为几个殿下抚琴助兴,自降身份至此,多少有些不齿,对傅容芩的做派就多了些看不惯。 他看着傅容芩看向魏明钰的目光,那一脸眷恋的神色,忽然就明白了一点——傅容芩的琴怕是为了魏明钰一人弹奏的吧? 想到这里,傅清第一次觉察到了自己这个妹妹的心思,他不由摇了摇头,在心底冷笑了两声:“只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吧!” 魏明钰那样的人,压根儿就不是会被儿女私情左右的角色! 悠扬的琴音在亭中弥漫开来,傅容芩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慢慢的,连面带不悦的魏明春也舒缓了几分脸色,仿佛暴躁的脾气真的在她指下得到了安抚。大家都没有说话,亭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能不能一举惊艳了自己的心上人,是傅容芩策划了好久的事情,今日她特意穿了低胸的粉色长裙,将自己玲珑有致的身段包裹得若隐若现,配上这样的琴音,傅容月有把握会让几个皇子印象深刻! 她弹得很专注,没听到鲜花满布的小径上,又传来一阵浅淡的脚步声。 在座的几个皇子多多少少都有武功傍身,很快便听到了这脚步声,齐刷刷的回头看向了脚步声的来源。 只见蜀山掠影的层层景致中,一个紫色的身影在其中缓步穿梭,偶尔露出一个侧脸,完美的五官令人格外惊艳,几人不由自主的都站起身来,期待着那个紫色的身影走过来,让大家看得更为真切一些。 哪知道那个身影在假山中兜兜转转,慢慢的又离这个亭子越来越远,竟转出了假山,消失在蜀山掠影的南面了。 此时傅容芩也收了最后一个音,她满怀期待的站起身来,提着裙摆盈盈福身,本以为会听到一阵掌声,可等了半天全无动静,诧异的抬起头来时,只见几人全都魂不守舍的盯着假山那边张望,竟连自己弹完了曲子都不知道! 不等她出声询问,就听见魏明春犹有牵挂的问傅清:“那人是谁?” 刚刚那人身子高挑,走动间仿佛柔风拂面,听着脚步声不急不缓似在舞蹈,透着不易觉察的优雅高贵。他长得比其他人更靠近假山些,那人走过时露出的侧面也比旁人看得真切,当真是京都难得一见的绝色。 傅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傅清刚刚并没看见那人的全脸,但多多少少看见了部分,恍然就是那晚让他心跳如雷的丽色,他努力压下心中涌出的酸涩,只想着刚刚傅容芩的话已让大家误会了傅容月,此时正是为傅容月脱罪的最好良机,忙道:“回大殿下,刚才走过的那个就是我二妹妹傅容月。” “她就是傅容月?”魏明春眯起眼睛,带了几分危险的看向南宫泽:“你不是说,傅容月相貌颇为丑陋吗?” 南宫泽刚刚也没猜到那是傅容月,傅清说完后略一回味,果觉五官挺熟悉的,确是傅容月无疑,他怕魏明春怪罪,忙两手一摊:“我没说她丑啊,我就说她脸上有胎记而已。” 魏明春哼了一声,竟看也不看傅容芩一眼,只是对傅清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既然你月妹妹已经回来了,不如叫她过来大家见见?” “二小姐刚回府,这么大的太阳,怕是有些累了,不如咱们移步过去吧。”魏明钰听了魏明春的话,立即笑道:“反正大家茶也喝够了,点心也吃了不少,权当是消消食也好。” “还是六弟怜香惜玉。”魏明远不禁笑出声来,看着傅清道:“傅清,学着点,我怎么觉得六弟才像是你月妹妹的哥哥呢,这么为她着想!” 这话说得魏明钰和傅清同时一愣,魏明钰脸上露出一丝羞恼,傅清则心口一跳,不知为何竟有些难堪。他不禁想到傅容月的脾气,若是她被这么多人围观,以她的脾气多半是受不了的。傅清心里顿时后悔答应了几人要见自己新妹妹的要求,现在,他只怕傅容月一不小心失了什么规矩,惹怒了几个殿下。 “六弟说得也在理。”不等傅清犹豫,魏明春便发了话,举步便带着大家往傅容月消失的方向走了。 魏明春一走,其他几人也没理由继续呆着,纷纷跟傅容芩打了个招呼,也都跟着去了。 傅清无奈,只得吩咐跟着自己的小厮先去通传,让傅容月有所准备,自己忙大步追了上去。 被诸人晾在亭子里的夫妻傅容芩眼见着魏明钰也越走越远,下意识的咬住了自己的唇,眼中一阵潮热,已是晕红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精心准备的曲目,竟比不过傅容月一个侧影!看着身上美丽的新衣,想着自己在镜子前精心描绘的妆容,那些小鹿乱撞的幻想,都在无情的嘲笑着她的失败! 这一刻,少女的自尊心和自信心统统都被这些人无情的踩碎,她如何承受得住? “傅容月,我跟你势不两立!”等所有人都消失了,才听见傅容芩一句咬牙切齿的低语。 敢跟她傅容芩抢魏明钰,她一定要傅容月不得好死! 傅容芩的指甲几乎掐进了自己的肉里,眼前一片模糊,双目通红的盯着潇湘院的方向,从这一刻起,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傅容月,是你先来惹我的!今天我受到的屈辱,我一定要你十倍、百倍的偿还,我要让你尝尝被全天下的男人嫌弃的滋味!” 她含恨的盯着潇湘院,好久都没动弹一步,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底萌生了…… 远在潇湘院的傅容月忽觉背上一凉,不由打了个冷颤,不过她没有在意,望着桌上的一堆东西,她不禁笑出了声,吩咐几个丫头:“绿芜和绿芮回来了吗?” “还没。”梅珊摇摇头,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他们过来了。” “那就准备着吧。”傅容月抬头看向梅琳,鼓励的一笑:“不要怕,这里是傅家,他们都还想用到忠肃侯府,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梅琳点了点头,让自己不要紧张,深深呼吸一口气,站到了门外去。 刚刚站定,便瞧见傅清带着几个男人过来了,她在梅家时也曾遥遥见过几个皇子,对他们都有印象,此时却只能装作不认识,对傅清福了福身问安:“大少爷。” 傅清问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正在更衣。”梅琳按照傅容月的吩咐挡在门口,又福了福身:“大少爷找小姐有事吗?” 傅清正欲说话,忽见房里又跑出来一个丫头,满脸焦急的跑到梅琳身边,张嘴就说:“糟了,二小姐……”她正欲详说,忽然发现还有旁人在,一下子就顿住了话头,忙给傅清行礼问安:“大少爷。” 这下子,诸人都一阵莫名其妙,又不禁更多了几分关心。 魏明春蹙起眉头问道:“你家小姐怎么了?” 第38章重重圈套,消疑 跑出来的丫头不是别人,正是绿萝。绿萝满脸惶恐的扫了一眼大家,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傅清再三催促,她才咬着嘴唇低声道:“二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她不是才刚回来吗?”傅清吃了一惊。 绿萝道:“小姐回府后说要更衣,转进里间就没了反应,等奴婢觉得不对进去看时,才发现窗户开着,小姐不见了。” 话音刚落,傅清已大步进了潇湘院,直奔里间而去。他关心则乱,没留意到绿萝等人颇为诧异的眼神。屋子里确实没有人,窗户开着,看不出打斗的痕迹,看样子傅容月并没什么危险。 傅清既然进了屋,同来的人也不好干站着,都跟着进了潇湘院。 潇湘院宽敞明亮,傅容月装扮一番后,别有一番味道。此时正厅之中摆着她精心挑选的白瓷,桌子上的茶具也都精美异常,到处透着一股安宁。屋子里迷漫着淡淡的幽香,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正当几人到处观看时,忽听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问话。 傅清一听这声音,立即折身握住她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检查:“容月,没事吧?” “大哥说的什么话,我能有什么事?”傅容月颇为好笑的看了看他,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小东西搁在桌子上,吩咐绿萝:“看个小家伙都看不好,快把它带下去,下次再跑了我可逮不回来。” 绿萝忙上前来,拎走了她怀里的一团白白的,却是一只小兔子。 原来刚才她离开不是去干别的,而是看到兔子跳出了窗外,自己跑着去抓了。 这么一耽搁,她身上的衣服自然没来得及更换,连面具都还戴着。她回身过来,才瞧见屋子里多了好几个公子,忙诧异的看向傅清:“这几位是?” 傅清少不得一一介绍,傅容月便笑道:“容月见过几位殿下。” 她抬起眼来,眼波如水,慢悠悠的在诸人脸上转了一圈,大家的眼神跟她接触,只觉得被春风包裹一般,不自觉的都放松下来。傅容月要的就是这效果,他们有多期待,见到她的真容就会有多失望,而她给大家的印象便会更深了几分。她想着这些,一手缓慢的摘下半面面具,露出全是胎记的半张脸。 一阵低低的吸气声响起,大家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魏明春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魏明远却连连摇头,心中暗道可惜了这花容月貌。只有魏明钰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温柔的目光,带着笑容打量她。 傅容月瞧见这样的目光,心中忍不住连连冷笑,这就是魏明钰,到处留情,看起来最为温润,实则无所不用其极,前世的自己也是在众人嘲笑着登场,也是被他这般温柔以待,才落入了他的陷阱里! 今生,不会了! 她要给魏明钰精心织一张巨网,直到将他牢牢网住,走进鬼门关为止! 傅容月想到这里,抬起的眸子带了几分受伤,含着眼泪无措的看着诸人,尤其是魏明钰,她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说话,正中魏明钰下怀。 “月妹妹,你刚怎么不叫丫头?”魏明钰柔声说着,自觉的站到她跟前,挡住了魏明春和魏明钰的目光。 傅容月低声嗫嚅:“我怕兔子跑了,就追不回来了。” 这话说得小女儿姿态立现,顿时,在魏明春等人的眼里,她就算开得了容辉记,也不过是个不成熟的小姑娘,压根儿不足畏惧。 魏明春心神稍稍放松了一些,他自然能猜到傅家将傅容月找回来的原因,他并不喜欢傅容芩,可也绝不能坐视魏明玺娶了傅容芩,拿下整个傅家作为助力。只要有那个人在,他的新始终不安稳。可如果魏明玺娶的是傅容月,一切就不同了,魏明玺爱美成性,就傅容月的这副长相,娶进了陵王府绝对得不了魏明玺的欢心。不管傅行健喜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对傅家而言,傅容月便是傅家的脸面,若魏明玺因此怠慢了傅容月,便是跟傅行健公开撕破了脸,他就又少了一个强敌。 今天这一趟,出来得很值! 魏明春没说话,他身边的魏明远忍不住笑说:“这种兔子京都到处都有,有什么稀奇的?” “是吗?”傅容月眨巴着眼睛,有些无措的说:“京中虽然有,但我问过,要不少银子呢。” 此话一出,顿时就引来一片闷笑,大家都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虽成了侯府嫡小姐,说到底还是乡下来的,上不得台面,一只兔子值几两银子,也值得她这般计较? 百闻不如一见,见也见过了,魏明春第一个就不愿意多留,拱了拱手,就跟傅清告辞。他一走,其他几人当然也不方便久留,都纷纷告辞。 魏明钰故意落后一步,走过傅容月身边时,他压低了声音说:“月妹妹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也别怪我几个兄弟,他们习惯这样了,没有恶意的。” “六殿下言重了。”傅容月忙露出感动的神色,一脸受宠若惊的说。 魏明钰又对她笑了笑,这才紧走几步跟上了魏明春等人。 “小姐,绿芜和绿芮回来了。”等魏明钰的身影消失后,梅珊才走到傅容月身边低声回禀。 傅容月点了点头,带着丫头们回屋,绿芜和绿芮已等在门口,一见她,绿芜便道:“小姐,属下都打探清楚了。白氏被休离之后回了白家,她还有一个哥哥,这些年受到傅行健的提点,现在在大理寺挂职。他这人性情极差,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一旦出了点什么变故,白家并不需要我们操心。” 绿芮则道:“小姐让属下打听的消息,我也都初步掌握了。京中现在有妓院四十九家,茶楼、酒楼不计其数,歌舞坊八家。最有名的当属红尘地,红尘地的幕后老板听说跟唐宗有关。” “唐宗?”傅容月蹙起眉头,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绿芮道:“小姐知道唐初晴这个人吗?” 傅容月摇了摇头,只听绿芮解释道:“大魏有不少江湖帮派,唐宗是天下第一大帮,常年坐镇金陵一带,总部却设在京都。自从唐宗宗主逝世后,他的女儿便接管了唐宗。唐初晴今年不到二十岁,可江湖上提起这个名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心狠手辣,行事亦正亦邪,听说,唐宗跟皇家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就连陛下见了他们也颇多忌惮。” 傅容月认真的听着,将这些话一一记在心里。 “小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绿萝见她不说话,心中不禁有些没底,摸不着这个主子在想什么。 “梅琳,从账房那边支三万两银子给绿芜和绿芮。我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最起码要在京都开出两家可以跟红尘地抗衡的歌舞坊来。”傅容月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银钱不够用,可随时找人知会我一声。” 两个丫头都愣了愣,对视了一眼,才轻轻点了点头。 “小姐,我们刚刚从容辉记拿回来的这些瓷器怎么办?”梅琳等她吩咐完了大事,才一脸犯愁的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问。 刚刚为了制造离开的理由,她们特意打道去了一趟容辉记,拿了几个瓷器回来。傅容月看着这些东西,忍不住扑哧一笑:“拿都拿回来了,还能送回去不成?梅琳,这府里的姨娘们也该走动走动了。” “是。”梅琳忍住笑意,她刚刚就觉得该送给府里的这些姨娘,将来冲突时也多一个说话的人。 潇湘院这边正在费心布局,画屏馆里的傅容芩也没闲着,她思来想去,目前最好的办法是要将傅容月彻底甩给魏明玺才行。 思及此,傅容芩便抽出信笺,写了一个时间地点后,让人送去了陵王府。另一方面,她又写了一个同样的地址,派人送去潇湘院。两封信中刻意言明,自己想见对方,请对方务必单独前来。 写完了两封信,她则含笑又写了一封信,却是给魏明钰的,以自己的名义邀约魏明钰明日游湖赏花。 做完了这些,傅容芩总算露出了笑容。 她想着自己的这个计谋,不禁暗暗得意,这可是一箭四雕的好计划,只要能成功,那她就会从此将傅容月踩在脚底下。 傅容芩不知道,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门外有一双耳朵一直在听着,等她熄灯之后,才悄无声息的摸往潇湘院。 傅容月听了丫头的禀告后,让梅琳打赏了她,自己则敲击着桌子思考下一步的计划。丫头并不知道信封里写了什么,但傅容芩约她和魏明玺同时到镜湖边儿准没好事,不得不防! 半晌之后,她双眸一亮,一下子有了主意。 傅容月握着信封,一个转念间,便将信封藏在了镯子里。魏明玺肯定是不会上当的,就算魏明玺真的信了傅容芩的鬼话如约来了,她也有把握让傅容芩作茧自缚! “绿萝,你回一趟陵王府,给我把你们陵王从容辉记要走的宝哥和春哥弄来,让他们去找一个人……”傅容月的眼睛闪着幽光,想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对明天的这一场好戏格外期待起来…… 第39章结成联盟,反攻 京都的盛夏永远是艳阳天,太阳不到午时就火辣辣的,傅容芩约见的时间是午时三刻,傅容月慢悠悠的吃完了午饭才收拾妥当,带着梅珊前往镜湖旁边的斜雨亭等候魏明玺。 她特意提前了一刻钟的时间到,目的是为了躲在暗处看看傅容芩到底在什么地方。可没想到到了斜雨亭,才发现亭子里已多了一个人。他穿了玄色的长袍,坐在轮椅上,正看着平静的镜湖发呆。 魏明玺怎么会上这种低劣的当? 傅容月暗暗觉得奇怪,忙吩咐了梅珊躲在暗处,自己则上前去见魏明玺。 魏明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慢悠悠的回过头来,面上波澜不惊:“来了?” “殿下。”傅容月早跟他撕破了脸皮,也懒得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就说:“我以为殿下是不会中这种低级圈套的。” “我觉得,挺有意思。”魏明玺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难道你不觉得吗?” 傅容月默了默,上前推着他的轮椅,将他推出了斜雨亭,一边走才一边说:“殿下是怎么想的?” “这件事破绽颇多,一定不是我的那些兄弟在筹谋。给我的信件字体娟秀,软弱无力,看样子,是你那两位傅家姐妹在搞鬼。目的不外乎有二,一是将你彻底的卖了,代替傅容芩嫁给我,填了圣旨的空缺;二嘛,听说昨天我的那些个兄弟跑到傅家去看你这位新妹妹了,有些人自然心里颇为不爽,于是等你我游湖时,再偶遇我的个把兄弟,又能彻底绝了他们的念想。”魏明玺语调平静,将这件事的起始推断得毫无二致。 傅容月听得暗暗点头,福气的对魏明玺竖起了拇指:“殿下,厉害呀!”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魏明玺至今仍将自己并未残废的事情隐瞒着全天下,不可谓城府不深,这种小把戏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只是她仍旧不明白,魏明玺仗着寿帝对惠妃的宠爱,如果自己并非这点瑕疵,何至于得不到那个位置? 难道,他对那个皇位一点都不感兴趣? 她正入神的想着,却听魏明玺反问:“容月,你是怎么想的?” “跟殿下的想法一样。”傅容月回了回神,嘴角带起一抹冷笑:“只不过殿下没说到一点,我那两个好姐妹只等着我跟殿下游湖后,再找人传一个我急于对殿下投怀送抱的淫荡骂名。” “我不是问这个。”魏明玺拉起轮椅的手柄,轮椅一下子停在了镜湖的边上,他微微侧头,看着傅容月的目光带着探寻:“代替傅容芩嫁给我,你怎么想的?” 傅容月一下子给他问住了,她本想信口胡说几句,可一看到魏明玺那清亮的眸光,竟一下子卡在了嗓子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她才避开魏明玺的目光,低声说:“殿下,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京都。我来京都只想办一件事,那就是找傅家报仇雪恨。我承认之前是利用了你的势,才在京都站稳了脚跟,我也很感激殿下……” “你不愿意?”魏明玺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傅容月摇摇头:“不是不愿意,殿下,是配不上。你就是天上的星星月亮,而我呢,只不过是地上的尘埃罢了。”她说着,略一犹豫,终于问出了口:“那殿下呢,你真的甘心一生都跟我绑在一起?” 魏明玺给她问得一愣,缓缓别开了头,傅容月只听见他语气清淡:“不甘心。” 她顿时放下心来,努力用笑容调侃这尴尬的气氛,却慢悠悠说出仿佛带了毒一样的劝喻:“所以说,咱们还是适合做朋友。殿下心里难道就对那个位置一点想法都没有?难道就甘心看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坐上那个位置,然后用至高无上的权利将你打入地狱?你是陛下最喜欢的皇子,你在京都肆意妄为,暴虐成性,多少人恨你,多少人希望你即刻就死。现在陛下在,仍然能保得你一时平安,可若陛下不在了呢?我相信你的兄弟们更愿意将你大卸八块抚慰人心吧?” “你想说什么?”魏明玺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冷漠的神色,他收起刚刚那一刹间的柔软,第一次用打量谋士的目光打量傅容月。 傅容月轻轻一笑:“殿下,我可以帮你拿到那个至尊宝座!” “条件呢?”魏明玺也不傻,他总算知道今日为什么傅容月明知是陷阱还往里面跳了。 她不怕跟自己绑在一起,相反的,她现在迫切的希望能跟自己绑在一起,让自己成为她复仇的利器!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她一定要这样断臂求生? 傅容月见魏明玺心动,总算舒了一口气,她再接再厉的劝说道:“殿下,你那些兄弟一个个看似坚不可摧,实则都有自己的软肋。我可以帮殿下逐一攻破,只要殿下信任我,就让我来送殿下这个江山吧!至于条件……我所做的事情被天下人知道,势必要被人痛恨厌恶,故而我想要的也很简单。江山给你,骂名我背,只希望殿下功成之后,如果我还没死,就准我一叶轻舟,泛波溪上。” 她的话深深攫住了魏明玺的呼吸,他的拳头时儿松时儿紧,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傅容月知道,面对这样的契约,只要是皇子都会有所犹豫,虽然目前魏明玺对自己毫无把握,但他多少还是会有所希望,她愿意给魏明玺思考的时间。 她伸手松开魏明玺的手刹,推着他继续若无其事的漫步湖边,低声说:“殿下,我知道你的秘密,如果我想害你,只需要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任何一个皇子,你早就不知死了好几次了。殿下可以不相信我的诚意,那不如我给殿下送一份见面礼?” 魏明玺还沉浸在她刚刚令人震惊的话语里,知道她并未把自己列入未来的规划里,他心底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漫不经心的回答:“什么见面礼?” “大皇子。”傅容月微微一笑:“既然是要表示诚意,那就要送一份大的点,不出一个月,我会让这位享尽尊宠的殿下沦为阶下囚。” “不可能!”魏明玺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大哥魏明春贵为嫡子又是长子,在朝中的人脉可谓根深蒂固,他也尝试过撼动这位兄长的能力,却引来了皇后的报复。他如今深得陛下喜欢,可外人不知道,他母妃亡故之后,全凭的是寿帝的那一点愧疚支撑,若非自己放荡形骸,怕早已被人揪住把柄,为寿帝忌惮,尸骨都不知烂在哪里了。他虽然暗地里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可在那一天真正到来之际,是万万不能让自己暴露的。否则…… 魏明玺摸着自己的双腿,至今仍觉得膝盖隐隐发痛。 傅容月推着他,眼睛瞧着前方,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殿下就等着看吧。他们来了,殿下,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 魏明玺点了点头,果然见前方的小径上,两个人影缓步往他们这边走来。定睛看去,纤瘦的身影是傅容芩,另一个不出意料的果然是魏明钰。 如果昨天瞧见魏明钰傅容月还只是觉得平静,那今日看到他跟傅容芩一起出现,她的血液便都涌上了头顶。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他们两个也是这样一起并肩站在王座上,笑看着她的悲惨。他们就这样笑着看她的儿子被魏明钰捏死,而那也是魏明钰的亲生儿子。也是这样的情形,他们笑意盈盈的告诉她,梅家早就被满门抄斩了…… 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昨天被刻意压抑的仇恨和愤怒,都在这一刻变得明显而鲜活。 仿佛感受到傅容月的情绪不对,魏明玺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傅容月放在轮椅上的那双素手。感觉到手下的小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的眸光顿时就是一沉,再看向傅容芩时,眼中就带了几分敌视。 身体是不会撒谎的,也是从这一刻起,魏明玺彻底相信了傅容月要找傅家报仇的话! 傅容芩带着魏明钰渐渐走进,近了才装作刚刚发现傅容月和魏明玺的样子,眼眸里却闪过一丝狡黠,她捂住小嘴,故作惊讶的道:“容……容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她比起来,魏明钰是真的吃惊:“九弟,你们……” 他知道魏明玺跟傅容月早就相识,但以魏明玺的脾气,是绝不容许别人利用他的。傅容月利用完了魏明玺后安然无恙,他也很是奇怪,私下打听到傅容月对魏明玺有救命之恩,才稍稍释然。 但今日一见,显然两人交往密切,不禁又让他心中很是没底了。 诸人沉默之际,只见镜湖边上早就等待多时的梅珊终于等到了傅容月安排的人,她忙小跑着上前,指了指傅容芩所在的方向:“宝哥,春哥,人在那里。” 两个男人立即拍了拍身后跟着的人,是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伤的老大:“殿下说了,这次之后就送你离开京都,好好表现,否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老大连连点头,看着傅容芩,终于狠下心,一瘸一拐的向傅容芩走去。 在傅容芩还没开口之前,只见老大拖着双腿快步走上去,拉着傅容芩就走,嘴里说道:“芩儿,你跟我走吧,现在咱们就离开这里!” 第40章一波三折,反转 老大突然冲出来,打断了傅容芩的话,她惊愕之下,竟连挣扎都忘了,一下子就被老大拖出去了好几步。等她反应过来,定睛一看,眼前的人正是那个常在噩梦中出现的老大,忙一声惊叫,拼命的抽出自己的手:“救命啊!放肆,你放开我!” “芩儿,你别怕呀!”老大继续按照宝哥和春哥的要求演着,装出一副拼命讨好的模样:“虽然我现在还没有钱,但我绝不会让你受苦的。” “滚开!”傅容芩连连后退,吓得脸都白了。 她的眼波扫到身后的魏明钰,一颗心猛地坠落到了谷底。她情定魏明钰已有一年多,在自己的心上人跟前,她时时刻刻保持着高贵优雅的模样,就是想在魏明钰的心里留下完美的印象,可是今天过后,魏明钰会如何想她? 不行,绝对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傅容芩的眼波扫到一旁推着魏明玺的傅容月,咬了咬牙,她豁出去了。 反正魏明玺已经知道傅容月是傅家嫡女,魏明钰也看到了他们两个在一起,傅容月和魏明玺是绑定在一起了的,此时不把这盆脏水扣在傅容月的头上,她如何脱得了身? 老大见她沉默不语,只当她是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了,为了自己的小命,他更加卖力的演了下去:“芩儿,咱们说好一生一世的,怎么你一回了京都,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是不是看上了别人?” 说话间,老大更是狠下心来,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答了一拳头,顿时双眼泛红,痛出了眼泪。 此时,定下神来的傅容芩已经冷静了很多,对傅容月的憎恨压过了心底的恐惧,更何况魏明钰似乎很是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她一下子就来了勇气,生出无穷的力量,挺直了腰板,声音也变得清朗了很多:“无耻狂徒,你三番两次污蔑我,口口声声说我与你有私情,那我问你,我与你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这……去年腊月。”老大没想到傅容芩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反击,一时间便有些慌了神,不过他还是很快给出了答案。 傅容月又是冷冷一笑:“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老大继续答道:“在城北的广云寺。当时你独自一人在寺庙的亭子里看雪,风太大,将你的手绢吹落到了树上,你拿不到,恰巧我经过为你取了下来。后来,你把手绢送给了我。” 傅容芩本想在这里找出破绽,没想到老大竟然能编出这样一出戏码,顿时心就沉了下去。 她脸色越发难看,却听身边的魏明钰面带犹豫的转过头来看向她:“去年腊月你确实去过一次广云寺,回来时也确实丢了一条手绢。” 这就是老大谎言中最让傅容芩难以解释的地方,她暗暗纳闷,只得沉住气,强压着愤怒问老大:“你说我送了你一条手绢,那手绢呢?” “在这里,你看,我一直贴肉藏着呢。”老大嘻嘻笑着,忙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绢递给大家看。手绢一看就是上好的蚕丝做的,四四方方的丝绢上,在一侧的边角用绿色的线绣着一个“芩”字。手绢被老大贴身藏着久了,带着一股男人的汗味,味道并不好问,傅容芩不敢用手去接,魏明钰更不会去拿,老大便傻笑着又将手绢放回了怀里。 不过,这并不影响手绢造成的震撼效果,所有人看过了这条手绢,齐刷刷的转头看向了傅容芩手里的东西。 魏明钰就在傅容芩身边,他几乎是一把夺过傅容芩的手绢,展开来一看,在手绢的边角上,果然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刺绣。 魏明钰的脸色从白转绿,又从绿转青,紧咬的下唇让他额头上的青筋跳动格外明显,握紧的拳头随时想砸人。他自打认识傅容芩,瞧见她看着自己眼神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孩心中有他,而娶了傅容芩的好处自然也是可以想见的……在他心底,傅容芩便是他的人,就算自己还要再娶别人,傅容芩也是他的人,是绝对不能背叛他的! 他慢慢的往旁边侧挪了一步,躲开了傅容芩依靠,一言不发的等着傅容芩的解释。 傅容芩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没想到自己设问想摆脱嫌疑,反而将自己也坑了进去,此时追究手绢是怎么回事老大是如何知道去过广云寺这些都无关紧要了,最要紧的是让魏明钰相信她,让所有人相信,自己是绝对不会看上这么个龌蹉的人的! 想到这里,她强迫自己冷静,冰冷的一笑:“我所有的手绢都绣着这个字,丢失一两条是常有的事情,被什么人偷了捡了去,也是很有可能的。我是堂堂傅家大小姐,再不济,门当户对也是必须的,还没沦落到要找一个偷鸡摸狗之徒做夫君的地步。” 这倒也是…… 魏明钰闻言,心里总算稍稍释怀了一些,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 “大鱼大肉吃多了,谁能保证不来点青菜豆腐解解腻味?”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立即引来一片哄笑,大家刚刚才对傅容芩消去的疑心一下子又被挑了起来。 围观的人里不乏地痞流氓,这些人平日里看着娇滴滴的小姐们,内心羡慕又渴求,可能看得到吃不到,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墙倒众人推,立即有人不怕死的跟着嚷了起来:“说起来,仔细一看,这个汉子长得也蛮雄壮的嘛,指不定人家活儿好呢?” “那不一定,要是活儿好,把人下面喂饱了,上面哪里还会这么不满意啊?” “小妞做得对,别跟他了,跟我吧!保证夜夜春宵,让你下不来床!” “切!刘老二,还等你来,人家早爬那些俊俏公子哥的床上去了好么?” “哈哈——” 一片污言秽语,傅容芩的脸再也挂不住,她气得几乎将衣袖都扯穿了孔,却又无可奈何,眼圈通红,差点就落下眼泪来。她可怜巴巴的看着魏明钰,此时此刻,她多希望魏明钰能够站出来挡在她的身前,为她说一句公道话呀! 此时的魏明钰内心却在剧烈的挣扎着。 他脸色难看,被自己的女人戴了绿帽子的羞辱感包裹着他,让他下不来台。他恨不能一把推开傅容芩,最好能一刀宰了她泄愤。另一方面,脑中闪过的灵光却告诉他的理智,此乃天赐良机——如果能在这时站出来,不仅能够将傅容芩的心牢牢攥在手里,还能借这个机会向天下人表明自己跟傅家的关系,将傅家从此绑在自己的阵营,有了傅家的帮扶,他便如虎添翼…… 终于,对那个座位的渴望压倒了一切,魏明钰微微挺身,将傅容芩挡在了身后。 就是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傅容芩的心底深处一股暖意,却在一瞬间彻底激发了傅容月的斗志。 在一边冷观多时的傅容月哪里会这么轻易就饶过了傅容芩?今日的事情是傅容芩挑起来的,那她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傅容月微微一笑,面带诧异的问身边的魏明玺:“说起来,这些人也真是奇怪,空穴来风的事情也能猜得那么不靠谱!” “空穴来风?未必吧!”魏明玺颇为配合的扬起自己的脑袋,若有所思的看着老大:“我看他时间、地点、事情都说得合情合理啊!” 这京中谁人不认识他九殿下陵王? 陵王的一番话,傅容芩任何的洗白都显得苍白无力,并不知内情的百姓们顿时一边倒,自己在内心编造出一番郎情妾意的爱情后,又脑补一出女主变心攀上富贵公子个抛弃男主的戏码,瞬间,傅容芩就被大家脑补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 傅容月和魏明玺的煽风点火总算让傅容芩找到了一点方向,灵光一闪,她什么都明白了:“是你!傅容月,是你在陷害我,对不对?” 老大是被她和母亲带去毁掉傅容月清白的人,母亲和丫头是不会出卖她的,除了她们以外,只有傅容月见过老大,也只有傅容月知道她差点被人欺辱的事情。当时那么混乱,她遗失了手绢实在正常不过,而她的手绢大多是一样的,足以用来捏造谎言。所以,除了傅容月在捣鬼,别人都没这个动机和证据的! 她明白了,傅容月是来报仇的,是来替苏绾报仇的! 傅容月记恨她们害死了苏绾,处心积虑来京都找她们报仇来了!那么……母亲的事情也一定是傅容月策划的了,不然哪里那么凑巧,潇湘院里的鬼竟会找到了母亲? 白氏那件事中傅容芩想不通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部解开了! 她惊讶愤怒,真相袭来,她在这一刻几乎站立不稳,恨不能立即冲上去揪住傅容月痛打一顿,再跑到傅行健的跟前哭诉一切缘由,求着傅行健将母亲接回来。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傅容芩比谁都清楚,现在第一步要做的,是保障好自己的名誉。 想到这里,傅容芩更是咄咄逼人,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哭诉起来:“跟他有私情的人是你,对不对?听说你在乡下就跟旁人不清不楚,才把大娘气得生了病。大娘去了,我们接你回京你还不肯,还非说我们是坏人,将我们赶出了村子。我本以为你来了京都就没了从前那些劣习,没想到你竟然变本加厉,不但勾引了陵王殿下,还想指引这种不相干的人来攀咬我,容月,你好毒的心肠啊!” 第41章容芩毁誉,陷阱 这些话真是闻所未闻,旁人只听得一愣一愣的,见傅容芩哭得厉害,都有些分不清真假。 傅容芩打的也正是傅容月孤身一人在京都中,没有证人为傅容月作证的主意,她是傅家大小姐,在京都可信度比傅容月强多了,她就不信,这次还不能弄废了傅容月! 傅容月听了她的话,若非场合不合适,她真想为傅容芩狠狠的鼓掌。 这个女人真是厉害,在完全劣势的情况下,竟还能颠倒是非,打人情牌让别人转移怀疑对象。真是好口才,好手段! 可她傅容月的报复还没完呢,根本轮不到傅容芩来翻身! 装可怜,谁不会呀…… 只见傅容月一脸惊诧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随即眼底漫出泪光,委屈可怜的看了看四周,语气也跟着颤抖了起来:“我……我没有……” “傅大小姐,你也真是够了。亏得容月刚刚还为你开脱,你竟还能在这种时候反咬一口,将这盆污水扣在她的头上。”魏明玺沉下脸色,盯着傅容芩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本王在乡野第一次见到容月时,她披麻戴孝,苍白憔悴,一看就是个孝顺女孩;而你呢,听说傅夫人刚被忠肃侯休离不足两天吧,你却能不顾母亲,安心在这里游湖赏玩,足以见你的人品。如果容月能气死母亲,怕你是连毒死你娘都敢做吧?忠肃侯怎么教的女儿,竟养出你这样的来?你根本不配做傅家的小姐!” 魏明玺说到后来,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敢空口诬陷傅容月,心中有气,面上的鄙夷傲慢便藏都懒得藏了。 他言辞犀利,毫不留情,一席话简直说得傅容芩无地自容,刚刚才想好的说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旁人也听得一愣一愣的,今日这一场戏真是一波三折,到了这一刻,大家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判断。 魏明钰在一边听着,自然明白这般争执下去对傅容芩极为不利,既然要做她的靠山,他便不能坐实傅容芩的名声更臭,以免自己分享不到傅容芩的荣誉只能承担她的骂名。 他忙含笑着上前一步,柔和的劝道:“九弟,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不瞒九弟……我……我与芩儿妹妹两情相悦已久,她是绝对不会抛弃我看上这种污秽的汉子的。” 说罢,他又转头,用带着警告和厌恨的目光狠狠瞪了一眼老大,语气冰冷:“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编了今日这一出戏码,但我警告你,你若再污蔑芩儿,休怪我不客气。还不快滚?” 此时此刻,老大的价值已完全耗尽,傅容月自然顺着魏明钰的台阶,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老大如蒙大赦,忙做出畏惧魏明钰又不甘心的形态,一边跑一边说:“你别得意得太早,她……她就是看上你的家世而已,她最爱的还是我,迟早会跟我走的!” 魏明钰装出自信的微笑,可这话任何男人听在耳里都不会舒服,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一僵。 傅容月将他所有的反应都瞧在眼底,颇为满意的微微一笑,看样子,这个老大还得留着,或许将来还用得着。 她看向暗处的梅珊,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梅珊了然,当即对宝哥和春哥耳语了几句,两人抿唇一笑,悄无声息的跟着老大而去。 老大跑开一段距离,见魏明钰、魏明玺等人都没有追来,确定身后也没人跟着后,总算稍稍放心了些。他是个江湖上浪荡惯了的人,知道京都是再也不能呆了,一刻都不能,否则小命不保,忙趁机出了城。 没想到刚出了城门,后领被人一把提了起来,他几乎吓尿了裤子,胆战心惊的回头,却是宝哥和春哥两个。 “跑什么,不会吃了你。”宝哥笑眯眯的。 老大几乎哭了:“两位大哥,我已经按照你们吩咐的做了呀,你们也说,事成后就放我离开的。” “你得罪了六殿下,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宝哥凑过去,撇了撇嘴:“我们是答应放你走了,也绝不会食言。至于放你到哪里,就不由你选择了。” 老大还想再说,春哥一个闷拳,他只觉得后脑勺一痛,就人事不知了。等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处于一间屋子里了。 宝哥和春哥两人抱着拳头正看着他,见他醒来,宝哥丢给他一身粗布衣服,笑道:“这里是陵王殿下在乡下的园子,平日里种些果蔬什么的,以后你就在这里干活,工钱每个月三两银子。别想着跑,先不说你能不能跑得出这个园子,就是你跑出去了,六殿下为了他心上人的名声,也会想办法灭了你的口,你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都很难说。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吧?” 陵王是什么人老大也是有所耳闻的,知道有他庇护,自己的小命是安全了,忙识趣的拿起衣衫利落的换上。 就在梅珊这边进行着这一切时,傅容月那边的事情也在魏明钰的声名中渐渐平息了下去了。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都遇到了,不如就大家一起游湖吧?”魏明钰等老大走远了,率先微笑着向魏明玺和傅容月发出邀请。 不过,他的目光始终围绕着傅容月,尽可能温柔的看着她,透着一股让人不好拒绝的柔软。 傅容月颇为动心,她是很想去的,看着魏明钰对别的女人,尤其是她这个傅容芩的死对头好,傅容芩一定会气得肺都炸了吧,想想傅容芩的表情,她就觉得超级精彩。 魏明玺素来独来独往,只听他露出一个极为冷淡的笑容:“多谢六哥。我们来了已有一段时间,府中还有事,准备回去了。” “那九弟先回去,容月跟我们一起?”魏明钰不死心,期待的看向傅容月。 傅容芩听得脸都绿了,可刚刚出了那事,现在,魏明钰是她唯一的希望和救命稻草,她一句话也不敢吭。 傅容月却微笑着拒绝了:“我也不去了,商铺里有事,我想去看看。” “走吧。”魏明玺轻轻颔首,应了一句,才抬头看向魏明钰:“六哥,告辞。” 傅容月露出一个遗憾又歉意的笑容,就推着魏明玺离开了。不过,她走了几步后,又小心翼翼的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瞧见魏明钰仍含笑看着自己,忙含羞的扭回头,生怕被他看出了自己的心事,再也不敢看他。 这种表情,久经情场的魏明钰哪里会看不懂?他心中直呼有戏,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个机会约傅容月单独出来,凭着他千百玲珑手段,他就不信还得不到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 他保持着微笑目送傅容月,身边的傅容芩醋意大盛,苦于不敢吭声,眼珠一转,忙羡慕的说:“容月命真好,陵王殿下对她很好呢!看得出来,容月似乎很喜欢陵王殿下!” “嗯。”魏明钰的心还是傅容月身上呢,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 傅容芩的语气更娇媚了几分,人紧紧的靠着魏明钰,低声说:“芩儿的命也好,今日幸亏有殿下在,不然芩儿被贼人污蔑了去,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殿下,多谢你肯相信芩儿是清白的!” 她小鸟依人,仿佛刚刚指着傅容月恶毒撒泼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 好在魏明钰的心思也没放在她身上,听了这话,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傅容月又渐渐走远了,忙回身将她抱住,语气宠溺:“傻瓜,我不相信你,谁相信你呢?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殿下,我知道的!”傅容芩的心底抹了蜜一样甜,她嘴角溢出欢快的笑容,甚至有些庆幸今日老大突然来捣乱,才让她听到了魏明钰的真心话。 她压住女儿的羞涩,红着脸将头埋在魏明钰的怀中,低声说:“我……我对殿下的心也是一样的。” 魏明钰大喜,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波一直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根本收不回来…… 傅容月推着魏明玺走到陵王府的马车边,才笑着说:“殿下,我就不陪你回府了。” “害怕?”本以为魏明玺会点头,却见他仰起脸来,对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我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连魏明春都敢去惹。” 傅容月给他这个笑容激到了,差点就冲口而出:“谁怕了!”不过她好歹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反而顺着台阶下:“嗯,魏明春看起来是老虎,其实是一只浑身是病的猫。可殿下不一样啊,别人都以为殿下是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可殿下呢,殿下其实是藏在暗夜里的狼,碰一下毛就会被咬一手的血。我可是听说,上次刺杀殿下的麒麟堂,可是被殿下的人马整个儿端掉了,血流成河啊。殿下这么厉害,我可不敢惹。殿下,我走啦,相信会有人把你送回府的,我就不费心了。” 说吧,她挥了挥手,潇洒的转身离去。 她没看到,魏明玺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一抹落寞悄然爬上了眉间。不过,他很快就甩掉了这丝怅然,露出一个傲然的笑:“傅容月,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陪我回府的。” 第42章危机四伏,家法 魏明玺自然有魏明玺的妙招,他手里握着的,可是这个天下最强大的一张王牌。 这一日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结局并不如傅容芩所料想的那样,反而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亲手策划的一出戏,竟会把自己变得狼狈不堪! 傅容芩自从凤溪村回来后,老大等人在傅容月的授意下,又刻意编造了个低劣的故事,她的名声早已大不如前;虽然老大亲自来纠缠,可说到底,老大长得拙劣了点,出身也低贱了些,大家都是半信半疑的。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次数多了,大家也不禁纷纷猜想这事是真的。镜湖旁边有理有据的二男争一女戏码,尤其是魏明钰出来力证傅容芩的清白,事后不知怎么传的,就变成了傅容芩心虚、跟现在的相好合起伙来打压旧情人的证明。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夜间时,已是家喻户晓。 傅容芩一夜之间声名扫地,沦为京都贵族圈子里的笑柄。再加上白天魏明玺亲口说出白氏已被忠肃侯休离的事实,纵然魏明钰再怎么费心包庇,王公贵族里如今谁人不知,她这个傅家大小姐有名无实,不过是一个不孝、不忠、不义的虚伪女人? 傅行健今日上朝议政,因进来手里的事情纷繁复杂,下朝之后,又同下属们详细交接,直忙碌到快入夜才得以打道回府。 没想到刚出军政署,便见周围收摊回家的百姓看着他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表情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蔑视。傅行健心知出了事情,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心里很是没底,端着架子坐上马车,便对傅阅吩咐:“你去打听一下,今日是出了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傅阅在做这种事素来是轻车熟路,让马车缓慢先走,自己徒步溜了一圈,等回到傅家时,情况已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五一十的对傅行健说了,直把傅行健气得头顶冒烟,控制不住的一把将软榻上的小几掀在了地上:“这对母女,真是让人不省心!” “侯爷息怒,”傅阅沉默了一会儿,等他稍稍发泄了后,才低声说:“奴才看来,这件事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什么?”傅行健知道傅阅素来聪敏细心,或许他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当即定了定神听他说。 傅阅想起那个来自乡野仿佛什么都不懂,却在一进门就给了自己好大一个下马威的丑丫头,心中仍记得那天下午的耻辱,对这件事的猜测就更笃定了几分:“侯爷您请细想,怎么会这么凑巧,大小姐、二小姐,两位殿下都出现在镜湖边?又那么凑巧,那个汉子就在大小姐跟两位殿下接触时出来指认他跟小姐的私情?” “哼,还不是她作茧自缚?”傅行健冷哼一声,出乎意料的没有信傅阅的话。 接傅容月回来是做什么的,目的只有傅行健、白氏和傅容芩、傅容慧四个人知道,下人们都只知道夫人和大小姐出了一趟远门,亲信们也都只知道她们是去接另一位傅家小姐而已。 傅行健知道,他在傅容芩身上投入了打量的时间和精力,将这个女儿打造得才貌双全,是万万不能有失的。女儿受他熏陶多年,嫁入皇家、坐上后位的愿望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如果真的嫁给了魏明玺,就一切都落空了! 女儿是自己看着长大、亲手调教的,为了实现梦想,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更别说急着将傅容月推给魏明玺这种低劣把戏了。 傅阅仍不死心,想继续劝说:“侯爷,大小姐没错,她不过是被人摆了一道而已。二小姐能开商铺,背后又有陵王,侯爷,你万万不能轻视了她呀!” “你素来细心,既然你怀疑是傅容月在搞鬼,那就派个人盯着她吧。”傅行健叹了口气,不自觉的想起闹鬼那件事,便又补了一句:“小心些,不要让她发觉了。”顿了顿,傅行健又吩咐了一句:“还有,派人去叫大小姐过来。” 傅阅垂下的眸子闪过一丝冷漠和阴狠,他暗暗发誓,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傅容月的把柄,将她撵出傅家,然后再想法子吞并了她的容辉记,以报他连丢两个分铺的旧愁。 傅阅掩藏住内心的狂喜,低声的应了一句:“是。” 傅容芩听说傅行健一回府就把自己叫了过去,立即就猜到是为了白天的事情,她借口收拾一下仪容,忙趁机让丫头准备生姜在眼角摸了一圈,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颇为红肿,才一脸委屈的去见傅行健。 “跪下。”以往傅行健疼她,每次见她受伤都很是怜惜,这次却不同,竟完全无视了她红红的眼睛,冷着脸喝令她跪下。 傅容芩依言直挺挺的跪在书房的地板上,她了解傅行健,今日回来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被魏明钰搂着公开身份的她心底充满了甜蜜,根本是心甘情愿。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傅容芩的脸上,顿时,白皙的面颊浮现出清晰的通红掌印。傅容芩也被这大力的一巴掌打得嘴角流血,鬓发散乱,眼前金星乱舞几乎昏死过去。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傅行健居高临下的看着傅容芩,目光带着几分冷意。 傅容芩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缓慢的摇了摇头,低声说:“爹,是傅容月陷害的我,我没有错。” “还说没有错?”谁料傅行健不但不听,又甩了她第二个耳光,语气也更凌厉了:“既然知道是傅容月陷害的你,为什么还任由她摆布?为什么不反击?为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什么要去挑衅她?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 一句句,竟是从事情最后的果质问到最初的因,堵得傅容芩哑口无言。 傅容芩垂下双手,袖中的拳头握得很紧很紧:“爹,我错了。” “错在哪里?”傅行健冷着脸问。 傅容芩一字一句答:“错在时机不对就向傅容月发难。” 这还差不多! 傅行健暗暗点头,知道傅容芩是真的知错了,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就怕傅容芩认死理,最终害死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他的大计。 他看着傅容芩,见她双颊红肿,嘴角流血,知道这次之后一定会长记性,不会再下手那么莽撞了,才缓了语调:“芩儿,我知道你委屈,可是光会委屈有什么用。你要记住,你是做大事的人,沉不住气只会害了你自己。做人,你要学做的第一件事是含笑对人,至于背后如何捅刀子,是一种艺术活,要下手干净、利落,快、很、准,一刀致命才能永绝后患。” “多谢爹爹教诲,芩儿谨记。”傅容芩深深俯首在地,将傅行健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上。 傅行健终于点了头:“记住了,就好好去做吧。” “是。女儿告退!”傅容芩又磕了个头,这才在丫头的搀扶下起身回房。 傅行健见她柔柔弱弱,终究是自己疼爱多年的女儿,多少心有不忍,不想见她这么郁郁寡欢,咬了咬牙,还是说道:“傅容月的事情,你且忍耐几天吧。今儿早朝陛下提到了这件事,这个月二十四,是皇后寿诞,陛下让我带嫡女进宫,见过之后,傅容月应该就能定下来了。在二十四之前你不要惹她,圣旨下来之后,你想怎样为父都不反对,算是给你出口气。” “是!”这一次,傅容芩答得格外痛快。 她眼睛冒着幽光,暗暗盘算了一番,二十四也没有几天了。过了二十四,她一定要报仇雪恨! 书房这边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傅容月的耳朵里,她初初听闻这事,惊得几乎跳起来:“二十四就去见陛下和皇后?” 怎么可能? 前世她也是春末夏初来的京都,一直在傅家呆了两个多月,寿帝才宣她入宫接见。重生之后,她改变了一些东西,这个时间也跟着提前了吗?可是,这也太早了,她才回傅家不到七天呢! 梅琳点了点头,郑重道:“侯爷是这么说的,小安说他绝对没有听错。” 傅容月乱了方寸也不过片刻,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回傅家时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虽然没想到这么快,但她的准备也非一日,应该能应付得了。 “你去打听一下,除了我,陛下还让什么人去了。”傅容月眼珠一转,很快有了主意。 没想到不等梅琳去打听,魏明玺那边竟飞鸽传书,给她送来了比较可靠的情报。 皇后今年四十二岁,这次寿诞并不十分隆重,三品以上官员和女眷才有资格参加筵席。筵席开在福禄宫中,梅国公府、柳国公府、武定侯府三个一品公均会到场,京中排得上号的贵族也都会入宫庆贺。 年轻女眷中,跟魏明玺才貌相当的也有几家被点名带着小姐去。如梅国公府的二小姐梅阑珊,柳国公府的三小姐柳维叶,书香世家蔡国老家的大小姐蔡知琴、二小姐蔡知棋。 傅容月十之八九已是魏明玺钦点的王妃,那么,寿帝让这些世家千金前来,看样子是打算为自己的其他几个适婚儿子选妃了! 傅容月一猜到这个目的,顿时笑出声来…… 这次皇后寿宴,傅行健害怕寿帝见了她两个漂亮的姐妹瞧不上自己,平白赔了个女儿给魏明玺,肯定是不会带傅容芩和傅容慧去的。等寿宴回来,不知他们会不会悔断了肠子? 第43章昔年往事,玄机 梅琳见她高兴,心里也高兴,在她身边笑着说:“小姐,奴婢刚刚听说大小姐被侯爷打了,现在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皇后的寿宴她肯定去不成了。” “她本来也去不成。”傅容月嘻嘻一笑:“你忘了吗?现在,傅家可只有我一个嫡小姐了。” “对呀!”这话倒是提点了梅琳,她拍了拍手,笑道:“侯爷将白氏休离,忠肃侯府就没有当家主母了,又哪里来的嫡小姐?陵王殿下说,陛下只点了让各位大臣的嫡小姐去,那她可就彻底没机会啦!” 傅容月抿唇,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握着手心里的情报,她第一次感受到宫中有眼线、手中有人是一种怎样畅快的感觉。魏明玺简直是太贴心了! “咦?还有一封密信?”梅珊一直在旁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魏明玺的信鸽,竟意外的又发现一封密信,裹得小小的藏在信鸽的右爪下,难怪刚刚傅容月没发现。 傅容月打开这份密信,里面却不是什么重要情报,而是魏明玺写的小字:“既已结盟,我当为你谋划。你要报的仇,我帮你报,我更愿你事成之日,仍如当初惊鸿一瞥时那样澄澈美好,我的王妃。” 没来由得,傅容月的心嘣咚一跳,竟觉得双颊火辣辣的烫了起来。 两个丫头见她面色不对,脸颊火烧,多少有些明白过来,自己悄悄的退了下去。 傅容月拿着这封密信,她几乎能够想见魏明玺提笔写信的模样,隔着天幕,好像能清楚看见他微微带点冷清的眉眼,还有天生就不擅长笑的双唇…… 魏家子弟无论是皇子还是宗亲,多数都生得好看,魏明玺承袭自惠妃的容貌更是极致。以前凭着前世的记忆,她只记得他好看,记得他待自己比魏明钰简单、真诚,可今生林林总总接触多了,慢慢的便知道他跟魏明钰其实是不同的。 但另一方面,她可以信任他,利用他扳倒仇人,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的。可……情之一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相信任何魏氏子弟了! 傅容月眸色一沉,打开这迷信凑到烛火边。火舌舔到纸条,一点点燃烧起来…… 果如傅容月所料,第二天下午傅行健下朝之时,便将皇后寿宴的事情告诉了傅容月,还让她好好准备准备,届时随他一同去皇宫。 傅容月详装不知的问其他姐妹去不去,傅行健脸色难看的回答:“那些个不让人省心的,去干什么?容月,你不要操心她们。” 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皇后柳氏多年来陪伴陛下,主持后宫大局,又育有皇子公主成年,加之为人低调谨慎,颇得寿帝欢心,她的寿诞虽说简朴,在阵容上却绝不会委屈了她,权贵云集,故而年年皇后寿诞都是京中贵族圈里的一件大事。到得第三天,京中贵妇们便都纷纷带着女儿上街挑选布料,要在皇后寿宴上精精神神、体体面面的,以免落个不敬之罪。 傅容月不缺新衣,上次置办的衣物足够她穿到秋天,但她还是去了一趟锦绣庄。 在锦绣庄坐了两盏茶功夫,梅向荣才悄悄从后门进来,傅容月忙起身给他行礼,又将给他准备的酸梅汤端上来。 梅向荣接连灌了两大口酸梅汤,才咂着嘴笑着感叹:“舒服,我正渴着呢!月儿真是孝顺又贴心啊!” “看义父行色匆匆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吗?”傅容月皱着眉,见他两口喝光了碗里的,又给他倒满。 梅向荣又喝了一口,才说:“还能出了什么事,我虽然领了国公的名头,说到底我梅家还是以医术闻名天下,阮仪和阑珊两人的医术都是我教出来的,陛下对我的信任比对他们要多些,有些不适,总想让我诊脉,所以就耽误了。我刚回府就听到你的传信,怕你等久了,这才催着跑来。” “陛下病了?”傅容月的记忆中,寿帝的身体一直很好,一直要等到她回京的第三年才突然恶化。 梅向荣摆摆手:“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没来由的有些闹肚子,梅珊试了几种药都没作用,他有些心慌罢了。对了,你今日找我是为了什么?” “义父,你觉得陵王这人如何?”傅容月定了定神,摆弄着桌上的茶杯,小声的问。 梅向荣一愣:“陵王?”忽然,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你……你真打算嫁给他?决定了?” “除了他是个残废之外,在义父眼里,陵王是个怎样的人?”傅容月低声说。 这话倒教梅向荣好一阵为难,他多年在这个朝堂上,深知议论皇子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他起身看了看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出了这么多年来不曾说过的心里话:“陵王啊,实在是可惜了。” 当年旧事真相如何,前世的她并不知情,一听梅向荣愿说,她忙追问:“此话怎讲?” “陵王的母妃是懿德皇后惠妃娘娘。惠妃娘娘是陛下一生唯一挚爱,纵然陛下娶了那么多妃子,可惠妃对他而言,是无可替代的。外人不知为什么,我却因为一些不能跟你说的原因,知道一些始末。听说惠妃娘娘来历神秘,陛下微末之时,惠妃娘娘对他有扶持的恩情,只是后来,先皇将皇后娘娘许婚给陛下,惠妃娘娘才一气之下远遁京都,直到陛下登基后,派出大量的人手才将她找了回来。”梅向荣又喝了一口酸梅汤,才不急不缓的说。 不知为什么说到这里,梅向荣神色忽转低沉,好半天才说:“惠妃入宫之后,直接就封了惠妃,陛下待她是专房专宠。只是事事不如人意,惠妃接连生了三个孩子,第一个孩子不满周岁而夭折。陵王是惠妃的第四个儿子,在皇子中排行第九,他出生之顺利,让惠妃少受了很多苦,加之二皇子夭折后,陛下多少有些疑心宫里人,对陵王的看护便谨慎很多。” “陵王如愿长大,音容笑貌像极了惠妃,陛下对他自然喜爱非常,在他周岁时,陛下特意为他大赦了一次天下。陵王享尽陛下疼爱,他自己又特别聪敏,三岁能背诗,七岁跟着侍卫学武,侍卫打一遍拳,他在旁边看着就能有模有样的做出来,陛下更是喜欢他了,等陵王到了十三岁,陛下已想要立他为太子。” “可是……”说到这里,梅向荣话锋一转,沉下脸来:“就在那年皇家秋狝,陵王的座驾突然发了狂,将陵王从马上颠了下来。陵王的脚卡在马镫里,被马儿拖着跑了好远,他拼着力气跳下来,却被马儿踩断了腿。当时一片混乱,陵王被他的两位兄长救出抱起来时,一条腿软绵绵的,骨头竟碎成了一截截的。因为伤势太重,他再也没办法习武,也站不起来了。好好的一个天之骄子,从此性情大变,再也没了笑颜。” 马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发了狂? 傅容月眯起眼睛,后宫的丑恶,她前世从魏明钰嘴巴里知道得不少,自己更亲身经历过,她多少可以猜到原因。 只是……是谁呢? 他威胁到了谁,这件事之后,谁是最大的受益者,那么谁就最有可能是凶手! 他! 突然,傅容月脑中跳出一个人的音容笑貌,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她意识到这个人,一下子惊讶得捂住自己的嘴巴,为自己这一刻的猜想吓了一跳。但是越想,越觉得这个人最有动机。 看来,是时候好好查一查了…… 梅向荣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他继续回忆着当年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往事:“陵王再也站不起来,陛下怕他闷坏了,就找了最好的教书先生教他念书,可陵王脾气大变,将先生们都撵了出去,次数多了,加之陛下见他就心疼得厉害,慢慢的疏远了陵王。惠妃生了陵王后,又为陛下添了两位皇子,可是都夭折了,惠妃心力交瘁,身体大不如前,对陵王的操心又让她日渐衰弱,惠妃熬了苦苦熬了四年,终于与世长辞。” 梅向荣道:“惠妃离去,陛下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对惠妃留下的两位双胞胎殿下更是爱护,四殿下和五殿下也争气,年纪轻轻就在战场上立了功劳。他们兄弟几人感情很好,对陵王自然多加维护开导,慢慢的,陵王也有了些许笑颜。可后来……战场上风云诡变,附属小国西凉叛乱,两位殿下领兵平叛,中了流箭,战死沙场。两位殿下死后,陵王将自己关在府中三天三夜,再开府门后,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梅向荣不无感概的叹息了一声:“其实他以前……是个挺爱笑的孩子,见到我,总喜欢喊我梅伯伯,缠着我要看我的针灸盒,不像现在……哎!” 傅容月静静听着,昔年往事藏着多少风云,她并不知情。但只要一想到魏明玺天之骄子,惨遭这些打击,不由就觉得心微微有些疼。 她第一次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爱笑了,一个人在极致的骄傲之后又遭受极致的痛苦,怕是连快乐是什么都忘记了,连怎么笑忘记了吧? 想到这里,她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帮魏明玺夺嫡的决心。她望着手里的酸梅汤,终于低声向梅向荣坦白了:“义父,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仅要嫁给魏明玺,我还要帮他拿下那个至尊之位!” 第44章再起争端,商机 “你疯了?”梅向荣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望着傅容月凝重的脸庞,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义女的决心,第一次重新审视这个义女真正的想法,越是如此,他心里的惊讶、惶恐、担忧越是剧烈,他颤声说:“你知不知道,那很危险?” “知道。”傅容月点点头,神色渐渐坚定起来:“可是我不怕。” “那很难。”梅向荣沉默了好久,才终于接受了傅容月的惊天想法。 傅容月抬起头来,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梅向荣跟前跪下,她双手伏在梅向荣的膝盖上,像前世累了倦了一般,看着最疼他的人,一字一句说:“我知道很难,可是我不怕。义父,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们任何人离我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 “容月……”这样凄苦的话,让梅向荣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眼窝一酸,几乎落泪。 “我想过了,不论梅家站在哪个皇子的身后,都只能是锦上添花,将来新君登基,梅家便岌岌可危,定会被剪除,到那时,又有谁能保得住梅家呢?可是魏明玺不同,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皇位于他绝无可能,在其他劲敌倒下之前,帮他能帮梅家更好的隐藏锋芒。等到局势明了,魏明玺成功登上帝位时,梅家对他而言有知遇之恩,咱们不求位极人臣,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一世长乐。世人不知梅家扶持新君的功劳,梅家就不招惹仇恨,再加上魏明玺的性子,义父比我清楚,他绝不会像其他几位皇子那样,害怕梅家功高震主,如此,咱们才能保得梅家上上下下的性命!”傅容月说着,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梅向荣的眼睛,等待他一个答复。 梅向荣哪里会想到,眼前这个惹人疼惜的孤女竟已将眼前的局势看得如此透彻,他可以想见苏绾教育傅容月花了多少心思。 傅容月的话解开了他的结,担忧是有,但他仿佛也看到了另一个生命的开端。 多年来,他虽然贵为国公,可一直低调、沉稳,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朝堂经不起他一丝兴趣。可现在,他突然有了动力,望着傅容月,望着这张记忆里熟悉的脸庞,他的心剧烈的翻滚着。这是苏绾的女儿,这是他的义女,绾儿凄苦半生,他不想也不能让她的女儿沦落到跟她一样的地步! 只要这是傅容月想要的,那他就算拼尽一切,也一定要帮! 他的手落在傅容月的肩膀上,轻轻抚摸着傅容月的头发,他终于点了头:“孩子,你……很好。你娘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好,既然你要做,那就去做,义父一定竭尽所能帮陵王登上皇位。” 傅容月看着眼前年过半百的老人,看到他对自己流露出的疼惜,浓浓的感动包裹着她,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落下的眼泪说明了她内心的激动。 “这是我这些年来暗地里培养的人手,我会吩咐他们,以后由你来调派。”两人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梅向荣让掌柜送来笔墨,给傅容月写下了一张名单。 傅容月拿着这张纸条重重点头,用意念将名单送到了镯子里。 梅向荣不能久待,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他便起身离去,走之前重重握了握傅容月的手,留了几个字:“保护好自己,月儿。” 送走了梅向荣,傅容月独自平静了一会儿,才让掌柜的将挑选的晚宴服送来。她并不急着回府,转道去了容辉记。 “掌柜的。”林大山和丁二见她来了都格外高兴,围着她有说有笑:“你可来了,你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们了。” “也就这两天没来而已。”傅容月笑道:“你们都很负责,我很放心。” “对了,掌柜的,咱们的陶瓷存货不多了。”林大山被夸奖了,一脸晕红不自然,搔着头说:“你看什么时候,咱们去容悦镇补充点货源啊!” 傅容月蹙起眉头,近期她要参加皇后寿宴,寿宴完毕后,她准王妃的头衔是免不了了。不过她尚且还有两个月才及笄,婚礼也不急,最急的是要送给魏明玺的礼物——收拾魏明春。这是极度耗费精力的,她不想为了别的事情分神。 可是如果不去…… 如今白瓷在京都大热,不少瓷器商户都在盘点货源,也跟着售卖白瓷。只不过他们没有她的神奇镯子,在运送过程中损失巨大,存下来的几只必须抬高价格才能卖得回本金,价格跟容辉记差不多,自然没有竞争力。但如果容辉记不补充货源,势必要流失不少客户。 傅容月凝思了半天,也拿不住什么主意来,林大山等急了,催着说:“掌柜的,咱们为什么不把白家的工坊搬到京都来?那样就方便了呀!” “傻瓜,容悦镇的白瓷能做那么好,跟当地的泥巴有关系呀,他们那里的白泥黏稠,别的地方代替不了。”傅容月没回答,懂一些的丁二就笑着打了他的脑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搬白瓷容易碎掉,可是搬泥巴就简单了呀!”林大山更糊涂了。 这话恍如一道惊雷砸在傅容月头上,被封闭的脑袋一下子就开窍了。 她大喜,豁然回身,目光灼灼的看着林大山,笑眯眯的说:“大山,我发现你越来越聪明了。” 她快步走回账房,提笔写了封手书,又把林大山和丁二喊了进去,仔仔细细的交代了一番后,才嘱咐林大山快去快回,小心行事。 忙碌了一下午,到入夜时分,傅容月才得以回傅家休息。 傅容芩近来很乖,自打上次的事情后,她便一直闭门反省,看来是长了教训,要韬光养晦了。反倒是傅容慧,最近总是不太安分。白氏离开了傅家后,她仍旧是在青璃院里住着,傅行健并没让她回自己的院子。青璃院里凄冷,傅容慧难免惶恐,夜夜都会哭着睡着,只得不断向傅行健央求。 傅行健近来心烦意乱,不厌其烦,终于首肯了。 傅容月回来时,正瞧见傅容慧神色萎靡的路过潇湘院,回自己的烟波筑。 两人错身而过,傅容慧瞧见傅容月,眼中露出凶光,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将傅容月撕咬的阵容,若非丫头拉着,怕她是做得出来的。 傅容慧一向胸大无脑,傅容月并不惧怕她,见状索性停住脚步,笑眯眯的看着她,专挑她的痛处踩:“哟,三妹妹,几天不见,你去哪里了呀,整得这一身脏兮兮的不说……”她嫌恶的捂住鼻子,略带嫌弃:“什么味道?好难闻啊!三妹妹莫不是踩了秽物?” 青璃院里清冷,加上傅阅为了整她,故意不让婆子去打扫,傅容慧房中的夜香没人清理,屋子里难免有味道,她受这种味道熏了几天,能不臭吗? 这话果真让傅容慧崩溃,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咬牙切齿的道:“傅容月,你这个贱人!我娘就是中了你的诡计,我……我打死你!” 丫头一听这话,吓得忙用尽全力拉住她,可竟给怒极的傅容慧挣脱了,上前用力一推,差点将傅容月推了个跟头。 潇湘院里的下人们见三小姐如此嚣张,竟敢这般欺负二小姐,一个个都气得双眼泛红,怒气冲冲的跑出来,可碍于主仆关系,谁也不敢动手。但对傅容慧的丫头可就没什么客气的了,众人一拥而上,顿时将那小丫头打得哇哇痛叫,哭得稀里哗啦,却在外人看来,分明是她们在拉架的形容。 梅琳和梅珊站在傅容月身后,梅珊伸手极好,她本想帮傅容月抵挡,却在刹那间收到傅容月的暗示,让她不要动,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傅容月一屁股摔在地上。 她正纳闷傅容月干嘛要自找罪受时,才听到远远一声喝问:“容慧,你在干什么?” 随即,一个人影从远处奔来,将傅容月从地上扶了起来,心疼的上下查看,正是傅清,他亲眼见傅容月被傅容慧推倒在地,摔得那么重,不禁有些担心:“二妹妹,伤到没?” “我看你是不长记性!”紧随傅清而来的人是傅行健,刚刚那一幕他看得明白,想着马上就要带傅容月去宫里,这种时候她是万万不能有所损伤的,傅容慧也太不懂事,他便怒气勃发:“青璃院没呆够是不是?” “爹,是她,是她骂我,我才失手推了她的。”傅容慧整个人都吓懵了,忙解释。 这次不用傅容月说话,周围的仆人全部一边倒的说:“老爷,二小姐没有辱骂三小姐,二小姐见到三小姐,还关心的问她这几天去哪里了,可三小姐突然就生气了,然后动手打了二小姐啊!” 傅容月被傅清扶着,她并未受伤,摇了摇头,略略挣脱了傅清的搀扶,才含着眼泪说:“侯爷,你不要怪三妹妹了,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不用回你的烟波筑了,去宗庙祠堂里给我跪三个时辰,再回你的房子把家规好好抄十遍!”傅行健瞪了傅容慧几眼,严厉的训斥了几句,见她一动不动,气得吼了出来:“还愣着干什么,再不去,就跪六个时辰。” 傅容慧委屈极了,碍于傅行健威仪,只得痛恨的瞪着傅容月,带着丫头前往祠堂…… 第45章傅阅捣鬼,宫宴 傅容慧被丫头拽着走开,傅清的目光还一直停留在傅容月身上,紧张的问:“容月,疼不疼?晚些我让小马给你送点去瘀伤的膏药来,你先用着吧。” 傅容月斜睨一眼傅行健,见他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傅容慧,并未注意到傅清,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在有些事情并没有挑明之前,她还不想傅行健知道自己跟傅清交往过密! 当即,傅容月推开傅清一些,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笑道:“不过就是跌了一跤,哪里又那么娇贵了?从前我在乡下,比这个厉害的伤都受过,三妹妹力气小,摔不到哪里的。你看,这不是没事了吗?” 说着,傅容月还夸张的转了个圈儿。 傅清总算放下心来,见傅行健还在想事情,神色不对,他生怕傅行健为了刚刚的事情迁怒傅容月,小声的出声提醒傅行健:“爹,走吧,贵人还在前厅等着呢……” 傅行健微微颔首:“你先去陪着贵人,我马上就来。” “是。”傅清应了,担忧的看了一眼傅容月,给了她一个乖些的眼神,这才舍不得的走开。 傅清走远了,傅行健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傅容月,语气依旧是冷淡的:“去皇宫参加宴席,李嬷嬷都告诉你规矩了吧?” “是。”傅容月福了福身,低声应道:“昨天就已经来过了,把觐见的规矩都跟我说了一遍。” “好。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啰嗦了。”傅行健看了看她的穿着,又补了一句:“去皇宫不能穿着太随意,缺什么衣物首饰,让傅阅去给你置办,绝对不能出岔子。你要知道,一旦进了宫,你就是傅家的脸面,马虎不得的。” 傅容月微微一笑:“多谢侯爷教诲。” 傅行健便不再多说,对傅阅吩咐了几句,这才离开潇湘院。 两人一走,傅容月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她转身回屋子里,一边走一边吩咐绿萝:“不管傅阅送什么样的衣物来,立即去打听在哪里做的,让锦绣庄的裁缝用一模一样的布料重做一件同款的。” “小姐防着傅阅?”绿萝不懂。 傅容月冷笑:“此人小肚鸡肠,实打实的小人一个,不能不防。” 她可没忘记,自己刚刚入傅家的第一天就拿傅阅来立了威,加上前面剪除了他手下的两家商铺,让他颜面大损的事情。若说傅阅不记恨她,打死她也不相信! “小姐,”正说着,绿俏从外面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来的贵人是魏明钰。” 傅容月点了点头,这个时辰能来傅家的,除了魏明钰不做第二人选。跟前世一样,傅家早就选择了魏明钰的阵营,只不过这一世没有自己和傅家从中调衡,傅行健隐藏得更深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罢了。 绿俏跟了她这些天,多少能摸到一点她的脾性,试探性的问:“要不要奴婢去探听他们在说什么?” “不用。”傅容月摇头,她能猜到魏明钰今日过来的目的,不外乎是阻止傅行健带傅容芩去参加皇后寿宴罢了。 可是魏明钰真的想太多了,傅行健是绝对舍不掉他的这个女儿的,压根就没打算将人送去皇宫。 现在,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是绝对不能为了魏明钰在朝堂上的党争分心,那些自有比她更有手段的人去处理。比如——魏明春…… 皇后的寿宴很快就到。 寿宴前两天,傅阅将为傅容月准备的礼服送到了潇湘院,他一离开,梅琳就小声惊呼起来:“小姐,这衣服有问题。” “什么问题?”傅容月脸色微沉,她就料到傅阅不安好心。 梅琳指着衣衫上的阵脚,有些生气的说:“这个傅阅的心肠也太歹毒了!小姐你看,这衣衫的阵脚看起来细密,做工精良,其实,这些针线都是缝的活线针法,只要一拉线头,整个衣衫就会散了架。小姐要是穿了他这一身去皇宫,他只需要随便找个理由碰碰这线头,小姐可就要在皇宫里衣不蔽体,到时候小姐名誉受损不说,指不定还要被判个轻慢之罪!” 梅琳一边说一边翻找,很快就找到了线头,她轻轻一拉,顿时,整个衣衫就从肩膀处裂了开来,可以想见,若真把这衣服穿在了身上,到时候脱起来是怎么样一种轰动的场面。 “傅阅……傅阅!”傅容月看着分成好几块的布料,眼睛中寒光一闪,冷意翻动:“看来,是该动一动他了。” 她托腮沉吟,很快就有了主意:“傅阅为人只在傅行健跟前低调,其实他有不少硬伤。绿俏,你想个法子,将这件事捅给京兆尹府吧。” 绿俏应了,暗暗记下她的吩咐,很快就折身出了门去。 傅阅送来的衣服自然是不能穿的,好在傅容月早就有所准备,第二天,绿萝就拿出了跟傅阅送来的衣物一模一样的宴服。 大概是为了确保傅容月一定会选择他定制的这一身衣服,傅阅在礼服的选择上是花了心思的:布料是淡绿色的江南上好蚕丝,做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细窄的腰身,配上略比一般衣衫宽大的衣袖,看起来比裾裙飘逸,配上乳白色蕾丝编织腰带,跟衣衫搭配的是浅色翡翠头饰,清新亮丽中更有几分别出心裁。 到了皇后寿宴这一天,傅容月便选了这一身衣裙。她身材高挑,加上年纪不大,腰身很细,这裙子穿在她身上格外合身,让人挪不开眼睛。 梅琳将先前就准备好的半面面具给她戴上,清丽中更带了几分神秘,越发显得人如珠玉,惹人怜惜。 傅清前来接她,见着她这一身打扮,顿时眼睛都睁大了:“月……妹妹?” 傅容月噗嗤一笑:“哪有那么大变化,大哥你可真是夸张!” “你这样真好看。”傅清忍不住一看再看,下意识的点头:“比京中那些装腔作势的小姐好看了几百倍。” 这样的话语,前世魏明钰为了哄她开心,不知道说了多少更好听的,傅容月倒也不觉得多尴尬,只是觉得被傅清这样看着,多少有些不妥,笑着转移话题:“大哥是来接我的,可是侯爷等得急了?” “不妨事,等咱们到前院,爹应该也准备好了。”傅清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慌,眼前的这人可是自己的妹子,他绝不能有别的情绪,否则就是乱luan,就是不孝。 傅容月点了点头,吩咐梅琳将东西交给梅珊,让梅珊跟随自己入宫,这才与傅清一同出了潇湘院。 傅清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小声说道:“月妹妹,宫中不比咱们家里,你到了宫里,切莫不可随意走动。说什么话,见什么人,都要有分寸,万万不能让人拿住了把柄。” “我知道。”傅容月见他说话间担忧之色溢于言表,知道他担心自己第一次入宫会出了岔子,心中也是暖暖的,当即重重点头,以免傅清担心。 傅清犹豫了一下,又说:“还有……我知道你虽然回了傅家,但心里一直在埋怨爹,从来都是以侯爷称呼,而不愿叫一声爹爹。可是宫里人多眼杂,在人前人后,你切不可再任性的称呼爹为侯爷,一来丢了爹的颜面,二来也于你的名声有损,被人评议说你不孝。” 傅容月一愣,没想到傅清竟如此细心,连自己从未喊过傅行健一声“爹”的事情都注意到了。 她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爹”这个字说出来有什么难的,上下两片嘴唇一碰就能喊,可是在傅容月的心底,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假想存在。从小她就被村里的娃娃们说是父不详,而这些耻辱都是傅行健带给她的。再则,除掉童年的阴影不提,她更放不下的是前世的事情,前世,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不但坐实了她遭遇的一切的发生,更是亲手推动了夺嫡的事情,害死了梅家几百口,这叫她如何能不恨? 她的爹只有一个,那就是梅向荣,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她此生也只认这一个父亲! 傅清见她脸色不对,知道根本劝不动她,只得摇摇头,低声叹息了一声。 来到府门,傅行健果然也刚到,他对傅容月的这一身装扮很是满意,夸了傅阅几句。 傅阅谦逊的低头连说“是奴才的本分”,可偶尔抬眼,那其中闪烁的诡谲算计却让人心惊。 心怀鬼胎的傅家三人登上马车,车夫甩开马鞭,缓缓往皇宫开去。不多时,几人便到了复兴门,傅行健带着傅清由内监引领着去往德庆殿给寿帝请安,傅容月则由宫女引着,去往中和宫向皇后等一众妃嫔问礼。 这宫里的路傅容月是极其熟悉的,每走一步,心就像踩在刀尖上,一寸寸的割裂着、滴着血。 领路的宫女见她颇为奇怪,脸上带着面具不说,连言语都无,完全比不得其他少女活泼,叽叽喳喳的打听今日的宾客,心中诧异,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傅容月发现她在瞧自己,便也礼貌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宫女少见这样和气的小姐,心中多了几分好感,瞧见中和宫时,竟意外的低声说了一句话…… 第46章宫宴争斗,谋略 “我们家娘娘不喜欢别人夸奖她美貌。”宫女低声说着,看了看傅容月,抿着唇先进门去了。 这话让傅容月一愣,随即,她忙提起裙摆追上去,小声的道谢。 皇后娘娘虽未中宫之主,可是论容貌,寿帝最为心爱的惠妃便是因容貌艳丽而扬名天下,惠妃之后得宠的沈贵妃,她的美色也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加上三年一次的选秀,宫中不知多少美貌女子存活着,夸皇后美貌确实是最不走心的夸奖,是万万得不到皇后的喜欢的。 傅容月低头沉思了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 宫女进中和宫中去通报,里面人声鼎沸顿时消停,傅容月听见内监绵长的声音:“宣忠肃侯傅行健之女傅容月觐见——” 傅容月便整理了一下衣衫,小心的提起自己的裙摆,踩着小碎步缓缓迈上台阶,走进中和宫中。 一进殿门,她立即就感觉到数十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探究的、幸灾乐祸的、奇怪的……什么样的目光都有,让人的背脊沉甸甸的。 傅容月始终低着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慢,一直走到皇后宝座的台阶前,才端端正正的跪下,叩头请安:“忠肃侯傅行健之女傅容月,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贵体安康,福禄绵长!” “这就是忠肃侯家的女儿?”颇为柔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笑意:“抬起头来。” 傅容月依言抬头,顿时,中和宫中响起一片细细的吸气声。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皇后跟前如此放肆,竟敢不露出脸来!” “好大的胆子!” 傅容月没管这些,她的目光落在高高在座的那个人身上,快速的打量了一眼后,随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安安分分的看着膝盖上的双手,做出一副恭顺姿态。前世,她一心陷落在对魏明钰的喜欢中,对后宫争斗、朝堂党附充耳不闻,对这些后宫妃嫔的印象多数寡淡,只记得魏明钰的母妃沈贵妃的模样,连皇后都不曾在意。就是这一眼,她已看清了皇后的模样。 皇后出身名门柳氏,是大魏出了名的书香世家,她本人长得很是秀气,眼神温和,带着浓浓的书卷味道,倒是跟她的儿子魏明春截然相反。 皇后显然也看到了她的面具,不禁蹙起眉头,问道:“为何戴面具上殿?” 傅容月早就有所准备,沉声回答:“回禀皇后娘娘,臣女容貌丑陋,戴面具是为了遮住脸上的大片胎记。若因臣女胎记惊吓了各位娘娘,容月心中惶恐,只得行此下策。” “胎记?”皇后显得半信半疑。 她身后的一个婢女上前来,附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一会儿,她这才点了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戴着吧。” 傅容月心中多少松了一口气,只听皇后笑道:“赐座。” 便有宫女为她搬来凳子,安置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傅容月谢恩落座,这才敢抬起头来,悄悄打量周围的人。 忠肃侯是二品侯爵,作为他的女儿,傅容月的座位自然并不靠前,这个位置很方便她观察。 一坐下,傅容月立即就寻找她最渴望见到的人,果然,在第一排的第二个位置上,一个挺拔的身影落入视线之中。她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忙稍稍抬头,以免眼泪落下来弄花了妆容,又被追究不敬之罪。 那是一个高个子的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梳着高高的追云髻,衬得脸庞格外小巧,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仿佛柔弱无害的小白兔。 傅容月却是知道这幅单纯容貌后是怎样一颗热情不羁的心,这纤长柔媚的身躯蕴藏着怎样的力量,那是跟她关系最好的梅阑珊。义母早亡,义父全身心都投入在对梅阮仪的教导中,对这个女儿多有忽略,等义父终于得出心思来管管女儿时,梅阑珊已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再也掰不回来。 梅阑珊天资聪颖,学得一手好医术,年纪轻轻就被选为了太医,如今是在御前供奉。可梅阑珊的心思并不在医术上,她更看好义父和阮仪哥哥,她做梦都想仗剑走天涯,故而偷偷学了一身好武功。 别看她柔柔弱弱娇滴滴的模样,赤手空拳揍上七八个大汉是轻而易举。 梅阑珊此时正在无聊的数自己跟前的盘子里搁着多少个葡萄,恍然觉得有人的目光炽烈的落在自己身上,一抬眼就准确的找到了对方。 傅容月也没躲开她的注目,见她看过来,反而大方的微微一笑,露出几分暖意。 这让梅阑珊十分奇怪,她蹙起眉头,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之后,忙回以一笑。 她在闺中女子中名头多少有些不太好,平时是没什么人愿意跟她成为朋友的。而单亲长大的梅阑珊对于别人的善意和恶意又特别敏感,是否是因为梅向荣的关系讨好她,她几乎是一下就能发觉。 刚刚那个笑容澄澈,她确定并不是因为想接近她,对于这种人,京都可太少了,她遇到一个就很想珍惜。 傅容月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看屋外,又看了看天,用手打了一个手势。 梅阑珊顿时会意,也点了点头。 两人正做着小动作,又听大殿上又有人说话了:“皇后娘娘,枯坐也是无味,这会儿御花园正凉爽,不如大家移步御花园,边赏花边闲聊,如何?” 傅容月看向说话的人,心就是猛地一沉。 说话的是一个打扮端坐的妃嫔,身穿深紫色宫装,头上戴着玉凤钗,细长的流苏垂到耳边,她说话时微微晃动,颇为几分风情。她长相很美,属于那种美而不艳的类型,让人移不开眼睛。就这长相,很难让人相信她会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 这人就是魏明钰的生母,如今后宫中唯一一个贵妃,沈贵妃! 她说话间,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傅容月身上,带起一点点波澜,随即就转开了。 可是这一眼却让傅容月的心扯得生疼,前世的记忆也跟着波涛汹涌起来。 眼前这个无害的女人,在前世傅容月嫁给魏明钰之后,几乎是将自己利用得彻彻底底,一步步从贵妃变成皇贵妃,从皇贵妃一跃成为皇后,最终成为太后。也是她,在一边利用着自己身后的梅家势力,一边极力怂恿自己将夫君跟傅容芩分享,更是在自己初初有孕之际,派人用药想要让锦儿胎死腹中,只因她不想傅容月生下一个丑陋的孩子,一个带着梅家血脉的孩子!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母妃,好一个魏明钰的助力,做了那么多之后,她还想安然无恙吗? 傅容月垂下眼眸,掩盖住内里的愤恨和痛斥,装作完全看不懂沈贵妃的暗示,她知道,一会儿在御花园中,沈贵妃一定还有后招,自己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皇后听了沈贵妃的提议,不疑有他,颔首道:“也可,那就移步吧。” 她当先起驾,沈贵妃紧随其后,带着各宫妃嫔前往御花园。 各家的小姐们被自己的母亲带着,跟在她们身后也都去往御花园,梅阑珊走在前面,傅容月几乎走到了队伍的最后,趁着没人发现自己,在去往御花园的路上,拐进了南角的一间宫殿。 不多时,只听宫外脚步声至,梅阑珊探头探脑的身影撞入眼帘。 见她果然在这里,梅阑珊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大步走了过来,说:“你果然在这里。” “阑珊姐姐。”傅容月心中激动,没关注多年来的习惯,张口就喊了一句。可话音落下才觉得不妥,已是改不了,只能将错就错:“这种宫宴最是无聊,姐姐怕是坐不住了吧?” 梅阑珊点点头,尚且回味了一番她的称呼,才笑道:“叫我姐姐,这个倒也是新鲜。嘻嘻,你是新来京都的?京中可还没哪家小姐不怕跟我搭边,敢叫我姐姐的。你叫我过来做什么?也亏得我聪明,你那手势也太隐秘了一些。” 先是看看屋外,又看了看太阳,她走出来才突然想起,这中和宫附近有个中太殿,应该是约她在此相见。 “我在乡下长大的。”傅容月抿唇一笑,梅阑珊的那些事儿她比谁都清楚,也不追问,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梅阑珊的麻烦甩掉,正色道:“阑珊姐姐,今日在宴席之中,你切莫不可大意。” “为何?”梅阑珊见她神色严肃,来了几分兴趣。 傅容月道:“今日宫宴,陛下要为阑珊姐姐赐婚,赐婚的对象便是未婚的几个皇子。” “当真?”梅阑珊一下子跳了起来。 傅容月点头:“八九不离十。” 梅阑珊顿时急得坐立不安,在殿中走了好几步,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还没游历江湖,不想这么快嫁人啊。魏明春、魏明远、魏明钰、魏明铮……就他们四个中挑一个做夫君,太痛苦了,都不是什么好人啊!” “阑珊姐姐不要慌张。”傅容月忙握住她的手,看了看殿外,压低了声音道:“待会儿宴席之上,姐姐你要这般……” 事关自己的终身,梅阑珊也不敢大意,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明白的地方就问,等出了中太殿时,她已面露笑容,把今日的事情当做游戏一般,颇有几分蠢蠢欲动的激动了…… 第47章阑珊中毒,妄为 一切准备妥当,傅容月和梅阑珊随即装作互不认识的模样,一前一后离开了中太殿。 此时御花园中人声鼎沸,花枝招展的女眷们陪同各宫娘娘闲逛,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似乎一切都那么和谐。 傅容月一到,御花园中就有人招呼她:“傅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刚刚贵妃娘娘还问起你呢!” “多谢夫人!”傅容月柔柔一笑,福了福身,跟她错身而过,却并未向沈贵妃走去。 她知道沈贵妃为何会想要找自己,这个女人城府很深,魏明钰能够夺得皇位,她居功至伟。傅容月暗暗猜测,她为什么一开始就支持自己跟魏明钰在一起,多半是知道苏绾跟梅家的关系,至于沈贵妃是如何知道的,或许出宫之后,能从梅向荣那里得到答案。 沈贵妃既然并非正式传召,她就装作不知道,以免待会儿让这个狡猾的女人找到什么借口,加深她跟魏明钰的交流。 在她还没有完全策划好之前,她并不想跟魏明钰有太多牵扯。 略一犹豫,傅容月的脚步转了一个方向,挑了一位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姑娘走了过去。她现在迫切需要的是自己的圈子,没有圈子,很多行动是缺乏掩护的。 姑娘本来是静静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的,见她走过来,小脸上弥漫出一丝慌张,忙站好了身子,下意识的左右看看,诚惶诚恐的姿态让傅容月格外熟悉。 前世,她也曾被带到宫闱之中,因为傅家人自己都不待见她,这些贵妇们也不把她当成一回事,她规矩半分不懂,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生怕做错了什么惹人笑话,结果却总弄巧成拙,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柄。 这种感觉,她太懂了! “傅小姐。”她刚走到,那女孩就紧张的给她行了个礼,可还是出了岔子,甩动手绢时,手绢竟脱手而出,掉到了地上。 女孩闹了个大红脸,傅容月忙快步上前,将她落地的手绢拾起,笑道:“这位妹妹长得好生标致,容月初来宫中,请问你是哪家的小姐?” “我……我是抚平将军府的……我叫宁平安。”女孩接过她递过去的手绢,小声的道谢:“多谢傅小姐。” “你是第一次进宫?”傅容月蹙眉看着她,宁平安实在是太紧张了些,按照这样下去,难免会在御前丢脸,连累了抚平将军府。 宁平安羞涩的抿唇一笑:“是啊。家父多年来一直在西北驻军,三个月前才接到圣旨,回京领旨。我也是第一次进京,多少有些不适应。” 傅容月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抚平将军府的情况,对这个人的影响着实寡淡,一直听到她说西北驻军,才恍然想起前世似乎是听魏明钰提过一次关于西北军的情况。大魏以武建国,崇尚武力,高祖吞并北燕、南楚,西赵归附后,为了稳固边防,将原本就驻守西北的西北军往北推进,任由世代忠良南宫家的后人驻守。目前,守卫西北的将领是南宫家长子南宫越,他手下有四大名将宁、王、楚、卫,看样子,眼前的姑娘是宁元凯的家眷。 宁元凯多年来驻守西北,因京城禁军统领刚刚去世,禁军无人统领,寿帝便将宁元凯调动回京领旨。 傅容月有心跟她拉近关系,悄悄吐了吐舌头,小声的说:“我也是第一次入宫呢,我以前都是长在乡下的,皇宫里规矩多,我其实比你还紧张。” “真的?”宁平安露出惊喜之色,一下子知道自己还有同类,她顿时放松了很多。 傅容月点了点头:“是啊,有机会出城去玩,我带你上树掏鸟窝去!” “好!”宁平安眼中绽放出光彩:“咱们可说好了哦!” 两人这般轻言细语,那边早有人将这些都放在了眼底,傅容月还想再说,忽觉两道来历不明的目光紧紧锁着自己,浑身抖不舒服起来,顿时就敏感起来,抬头四下寻找,那目光又忽然消失了。 她心中有了这个疙瘩,立马警惕起来,不远处的梅阑珊也在跟她打眼色,望了望前方。 傅容月抬头看过去,只见沈贵妃正在跟旁边一位妃嫔说话,似乎没有在看她。反倒是梅阑珊格外紧张,不断的催促她要不要行动。 傅容月心下好笑,阑珊姐姐跟前世一样,还是那样的急性子啊! 她便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梅阑珊终于得了首肯,忙轻轻吐出几口气,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一口喝下了杯中酸梅汤后,气沉丹田,运行起内力,不多时,她俏丽的脸庞上就弥漫出了一层浓密的汗珠,整个脸庞也浮现出一股苍白之色。 “哎呀,梅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很快,她周围就有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下意识的惊呼出声。 梅阑珊摇摇头,镇定的说:“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阑珊怎么了?”这边一片骚动,皇后娘娘等一波一直重点注意梅阑珊的嫔妃都不禁开始交头接耳,皇后微微探身,出言询问。 梅阑珊忙走到前面答话,只不过,在她刻意的压抑下,脚步显得有些凌乱和蹒跚,她勉强走到皇后跟前,福了福身:“回皇后娘娘,许是日头毒了点,有些中暑头晕。” “那快些到树荫下歇息吧。”今日梅阑珊可是寿宴的重头彩,皇后还指望能赢得寿帝的欢心,成功为魏明春求娶到梅阑珊,对她的关切溢于言表,忙吩咐婢女:“拿布包些冰块过来给梅小姐擦擦身,再端冰凉的酸梅汤给她消消暑气。” “多谢皇后娘娘!”梅阑珊知道时候到了,语气越发虚软,才刚回完话,脚步就是一软,险些栽倒。 “小心!” “快扶住她!” “去传太医来……” 顿时,御花园中乱成一片,梅阑珊瘫倒在不知不觉中离她最近的傅容月怀中,已然人事不省。此时,她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却呈现乌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落下,手指也是冷冰冰的,形容颇为吓人。 傅容月扶着梅阑珊,将她往树荫下移了移,趁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喂了一颗小丸子在梅阑珊的嘴巴里。 梅阑珊昏迷不醒,皇后也顾不得那些,忙让宫女搀扶着梅阑珊,移步最近的储秀宫,一行人也跟着移步过去。 很快,太医奉召而来替梅阑珊诊脉,他一到便听大家七嘴八舌的说梅阑珊可能是中暑,心中便有些放心。这时节中暑实在是太正常,他也没当一回事,可是例行诊脉时,太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还换了一只手,诊脉到了后来,他的脸上也开始布满了一层薄汗,一股巨大的不安攫住了他,他战战兢兢的松开手,忙取出银针连刺了梅阑珊好几个穴道,一时竟不敢下结论。 “太医,怎么样?”皇后见他不言语,多少也知道不妙,可是又不能不问。 太医抖着嗓子道:“梅……梅小姐并非中了暑气,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他越是不敢说,旁人越是着急,沈贵妃等不及的追问。 太医只好道:“梅小姐不是中暑,而是中了毒。这种毒毒性热烈,即刻发作,抢救不及,多半会要人性命。好在梅小姐身体底子好,又是太医出身,本身有些抵抗,才能等到臣施救。” “中毒?”皇后吃了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 沈贵妃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不可能吧,梅小姐一直跟我们在一起,连吃用都是一样的。” “梅小姐吃喝用过什么东西没?”太医小心翼翼的问。 立即就有人把梅阑珊用过的东西搬了过来,交给太医。太医一件件的闻过探过,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梅阑珊最后喝的那杯酸梅汤里。 银针探入,取出来时,被酸梅汤浸泡过的针尖已经乌黑,显然其中含有剧毒。 众人脸上变色,不由面面相觑,大家都弄不明白,为什么都是一样的吃用,怎么只有梅阑珊一个人中毒?又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这样隆重的场合、天子跟前下毒毒杀一品大员的家眷?此人目的何在? 梅阑珊身份特殊,她中毒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梅向荣也得到消息前来御花园,一番诊脉之后,他向皇后说明了情况:“皇后娘娘,小女所服用的毒乃是由蝎子、鹤顶红配合夹竹桃提炼,片刻也耽误不得,臣恳求娘娘容臣将小女带回府中医治。” “救梅小姐要紧。”此时皇后骑虎难下,她有心想要将梅阑珊扣留在宫中医治,最好能借机用些手段,彻底将她跟魏明春捆绑在一起,可面对梅向荣恳切的眼神,这个不字是如何也不能说的,只得点头。 梅向荣谢了恩,快步抱起梅阑珊离开皇宫,回了府邸。 梅阑珊的离开让不少人都唏嘘,众人也没了刚刚的兴致,皇后便做主让大家回中和宫里。 寿帝也得了消息,带着群臣过来时,梅家人已经离开,关于梅阑珊的婚事是如何也在寿宴上定不下来了,只得悻悻地坐下。正巧时辰也不早了,梅阑珊的事情便暂且放一放,开始皇后的寿宴。 傅容月坐在第二排的位置,跟着傅行健和傅清坐下后,目光便落在了对面的皇子们身上。 第48章寿帝赐婚,心机 寿帝是一个比较温和的君主,在这种宴席上,他素来主张简单不铺张,司仪主持也顺应君心,没有太多复杂的仪式,念完颂词后寿帝吩咐开宴,官员们集体祝词,便是饮宴开始。 歌舞姬缓缓走到宫廷中,开始舞乐助兴,趁着音乐响起,没人注意到这边,傅清侧身问:“刚刚是怎么回事?” 傅行健也竖起耳朵,颇为关注,傅容月蹙眉道:“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梅小姐好像中了毒。” 傅家父子皆是一惊,连傅行健都没有压住心头的震撼,两人齐刷刷的回头。 “回府再说。”半晌,傅行健才低声说。 他嘱咐了两个孩子,回头看去,梅家的位置上果然空无一人,梅向荣和梅阮仪都已经离开了皇宫。他定睛看去,寿帝和皇后虽然都面色如常,可这么大的事情,且不说牵扯到一品大臣,更直接关系到皇家的安危和颜面,寿帝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此刻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大约今日之后,皇宫中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他看了看身后的傅容月,多少有些明了,今日对寿帝而言,意义只在这一个。 果然,酒过三巡,就见寿帝搁下酒杯,问道:“傅卿。” 傅行健连忙起身,寿帝的目光便落在傅容月身上,见傅容月仍带着面具,寿帝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好在皇后明白,立即给寿帝做了解释,寿帝略微释然,可仍旧是介意,身后的内监跟随他多年,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拖长了嗓音道:“宣忠肃侯傅行健之女傅容月上前觐见——” 傅容月这才端端正正的起身,踩着小碎步移到宫殿中间,在寿帝和皇后跟前五步恭恭敬敬的行跪拜之礼:“臣女傅容月,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一举一动全是苏绾所教,从前在乡野用不上,可并未忘记过一丝一毫,加上前世也在宫中生活了好几年,这点规矩做起来可谓是像模像样,端庄有礼。 中和宫中也有不少人知道她的来历,此时不禁怀疑起她是否真的来自村野,都暗自点头,不少千金暗暗在心里计较,如果是自己觐见,是否还能做到她这般镇定。露了这一手,片刻之间,便无一人敢小觑了她。 自她出列,傅容月便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道炽热,一道微冷,她几乎能够猜到是谁在那看自己。 不过,她没有回头,端正的跪着,等候寿帝的吩咐。 寿帝面色稍缓,仍然是不悦,但语音中已没了怒意,轻声道:“摘下面具,抬起头来。” 傅容月听了这话,缓缓取下自己的面具,练习了无数遍的动作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她慢悠悠的抬起头,露出自己的俏丽脸庞,嘴角是精心计算的笑容。 “嗯,倒也并没有那么难看。”寿帝细细打量了她的面容,好半天才说:“用些细粉,应该能遮掩过去。仔细一看,也是一个美人。好,傅爱卿教女有方。” “多谢陛下夸奖!”傅行健受宠若惊,忙出列跪在傅容月身边。 寿帝有道:“今年多大了?” “回禀陛下,小女虚岁十五。”傅行健忙答。他不敢说得太具体,他只模糊猜到傅容月的生更年月应该是在八月,并不确定。 寿帝颇为满意,看向傅容月,问道:“可曾读书识字?” “回禀陛下,臣女跟随母亲读书,上过几年学堂,识字。”这一次是问傅容月,傅容月便柔声回答。 寿帝听她提到母亲,多少来了些兴趣,问道:“你母亲是谁?” “臣女母亲乃是已故大学阁大学士苏永图之独女,闺字绾。”傅容月一字一句清晰的说。 顿时,中和宫中一片唏嘘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她的身上,已然小声的讨论起来,言辞间不断提到苏绾的名字,目光更是在傅行健和寿帝之间徘徊。 寿帝面色微变,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久远,叹了口气:“是苏永图的外孙女啊……想当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苏学士也曾教导过朕读书识字,朕对他的才学很是信服。” 至于他的女儿…… 寿帝的目光模糊起来,记忆中,苏绾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一颦一笑皆是画,当年京都多少人为之倾倒啊!只可惜,她曾说过,此生绝不入王府宫门…… 他的目光落在傅容月身上,撇去她脸上的胎记不谈,眼前的女子不就是那个人的缩影吗?这眉、这眼,无一处不是记忆里的模样啊! “你母亲安好?”寿帝轻咳一声,心中多少有些悸动,强自镇定的问。 傅容月面上染上一丝落寞,眼中愁绪百布,涩声说:“回禀陛下,母亲已亡故近一月了。” “原来如此……”寿帝低低的说了一声,剩下的话便哽咽在喉咙里。 他沉默了片刻,才看向皇子那边,唤道:“玺儿,你过来。” “是。”魏明玺应了一声,内监忙推着他往前,跟傅容月并排在一起。 一见寿帝这模样,傅行健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他看向身侧的傅容月,此时傅容月面色镇定,似乎提到苏绾是无意而为,可傅行健心中却依然疑惑,他总觉得看不透这个女儿,难道她竟知道苏绾跟寿帝是相识的?但心底,他又觉得不可能,自己都是成婚之后才知道苏绾跟寿帝是相识的,她一个及笄都没有的小女孩怎么可能知道那段陈年旧事?而且,这说不通啊,如果傅容月真的会利用这段往事,她应该死活拒婚才对,谁又会求着要嫁给那个残废? 难道,傅容月之所以会这么乖的跟自己回傅家,是因为一开始她就打算要嫁给魏明玺? 她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调查苏绾的过往,开容辉记,都是为了接近魏明玺? 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只因为魏明玺最为得宠? 可是,全天下又有谁不知道,魏明玺虽然得宠,可绝无登基为帝的可能? 一个个的问号在傅行健心底盘旋,他的心绪多少有些紊乱,一股不安让他的后背弥漫出细密的鸡皮疙瘩。 跟傅行健截然相反的是沈贵妃和魏明钰,一听到寿帝让魏明玺出来,两人便知道魏明玺的婚事定下来了。魏明钰快速的和沈贵妃对视了一眼,都闪过一丝紧张和失落。 沈贵妃就坐在寿帝旁边,她知道这位帝王的脾气,如果刚刚傅容月的表现让他不满意,他是说什么都不会为魏明玺许婚的,可刚刚他虽然对傅容月脸上的胎记很是介怀,但并未到不满的地步,相反的,似乎在知道傅容月是苏绾的女儿后,他对傅容月甚至多了几分喜欢。个中缘由她暂且不得而知,看来,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魏明玺身上了。 魏明玺那样挑剔的人,应该是看不上傅容月这样的女子的…… 沈贵妃正想着,就听见寿帝道:“玺儿,你也不小了,开宗立府也有几年,是该成家了。” “是,儿臣听凭父皇做主!”魏明玺目不斜视的说着,脸上带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这是他在寿帝跟前一贯的表现,越是如此笑容浅淡,寿帝越觉得对他亏欠良多,忍不住想给他挑选最合适的人。 寿帝看了看傅容月,心中叹了口气,不禁想起前不久魏明玺入宫来,说自己有了心上人,他一再追问,魏明玺只是说此人乃是乡野丫头,还找自己讨了旨意,为自己未来的王妃求了一份恩典。傅容月自然是好的,可是,魏明玺对她是否满意? “玺儿,傅小姐如何?”这话本不该在这里问,可事关魏明玺的幸福,寿帝真是一点都不马虎。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齐刷刷看向了魏明玺,纷纷猜测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依照京都人对他的了解,这位冷酷的陵王殿下多半是要当场拒绝,让傅容月下不来台的。毕竟,这样丑陋的容貌,陵王怎么会看得上? 满殿寂然,只见魏明玺转头看了傅容月一眼,电光石火间,两人的目光交汇,他缓缓点了点头:“很好。” 寿帝顿时舒了一口气,笑道:“宣旨吧。” 傅家嫡小姐跟魏明玺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此时验看过后,寿帝满意,魏明玺满意,这桩婚事便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内监展开圣旨,缓缓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氏有女,品貌端庄,温良贤淑……今以傅氏嫡女容月许配皇九子魏明玺为正妃,钦天监拟期,择日完婚。” “儿臣领旨!” “臣领旨!” 魏明玺躬身,双手接过圣旨,傅行健也接过内监递过来的圣旨,谢过了圣恩,带着傅容月回到席位上。 沈贵妃一直目视着赐婚的整个过程,她有心插话,可压根儿没有机会。皇后呢,因为不知道傅容月的价值,她倒是很乐意傅家嫡女被赐婚给了魏明玺,这意味着魏明春的夺嫡之路上又少了一个劲敌! 她现在一心期望的,反而是寿帝不要想起魏明春的婚事来,以免跟梅阑珊失之交臂。 可天不遂人愿,魏明玺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就见寿帝的目光落在了诸位成年皇子中,最终落到了魏明春的头上…… 第49章大胆拒婚,妄为 傅容月自打落座之后,目光一直在对面的皇子们身上徘徊。 魏明玺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在两人目光交汇时露出一点笑意,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魏明春只在她坐下时抬头看了一眼,上次在傅家的见面,让他打心底认为这个女子并没什么过人之处,论出身,京都中有比她更为有吸引力的人,他不在乎傅容月的婚事到底落在谁头上,加上有先前寿帝赐婚的圣旨,他知道是怎么也不能落在其他的竞争对手上的。 魏明远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他一直在侧身跟身边的一个青年说话。坐在他身边的青年看起来年纪比他小一些,眉目间有些相像,傅容月依稀记得,这位皇子叫魏明铮,因志不在那个至尊宝座,素来只喜欢出游,故而一年中有大半日子是不在京里的。 从头到尾一直看着她的人反而是魏明钰,傅容月也一直留心的正是此人。 寿帝颁布圣旨后,魏明钰脸上那抹失落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他怕被人看见,快速的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时,五指紧紧抓着杯子,指节都泛白了。 傅容月垂下头,掩盖住心头的冷笑。 恨吧,悔吧,不服气吧! 这才是开始呢! 寿帝的眼睛看向魏明春,傅容月便也缓缓移开了注视魏明钰的目光。只听寿帝唤道:“明春。” 魏明春顿觉不妙,忙搁下酒杯,走到寿帝跟前跪下:“儿臣在。” “朕记得,你的正妃亡故已有两年,朕事务繁忙,迟迟没有给你续立正妃,你不会怪朕吧?”寿帝温和的笑着看了看魏明春,又扭头对皇后道:“今日来的都是一品大员家的小姐们,个个知书达理,你可有中意的?” 皇后中意的已因为中毒离开了皇宫,人既不在,她便不敢妄言,以免弄巧成拙,只得勉强笑道:“但凭陛下做主!” “好,好!”寿帝放了心,乐呵呵的笑着点头,看向了女眷这边,想了好半天,才说:“蔡国老何在?” 第一排的末尾上,一个年近五旬的老人缓缓起身,走到殿前问礼。 寿帝紧接着问:“听说国老府上的两位小姐都聪敏敦慧,可曾带来?” 蔡国老应了声“是”,他的两个女儿便起身跪到了他的身后。蔡国老成婚较晚,蔡府的两位小姐乃是双生子,大小姐蔡知琴、二小姐蔡知棋生得格外相似,只二小姐的脖子上有一颗小痣,方能将二人区分开。论样貌,二位小姐都是中上之姿,往蔡国老身后一跪,像两株双生花,寿帝看得连连点头,颇为满意。 当即,寿帝亲口许婚,将蔡国老家的大小姐蔡知琴赐婚给大皇子魏明春为正妃;他又将魏明远叫了出来,将二小姐蔡知棋赐婚给魏明远为正妃。 魏明春的拳头在袖中松松紧紧好几次,终于不甘不愿的领旨谢恩。 魏明远倒是没什么变化,嬉皮笑脸的领旨谢恩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依旧是跟魏明铮说说笑笑。 剩下的便是魏明钰和魏明铮的婚事了。 魏明钰的生母沈贵妃如今正得宠,他的婚事自然是一大盛事,人人都眼巴巴看着寿帝,纷纷猜测他会给魏明钰赐什么样的王妃。 傅行健自魏明春和魏明远出列后,心中多少是明白过来,今日这一场筵席,给皇后祝寿是假,给皇子们选妃才是真,此时此刻,他不禁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该把傅容芩带来了,凭着女儿的才名和美貌,就算不是正妃,多半也能做个侧妃,紧紧将魏明钰锁在自己的阵营里。 他看了看中和宫里有资格成为魏明钰正妃的小姐们,就剩下柳国公府未出阁的三小姐柳维叶了。柳家是书香世家,出过两位帝师,柳国公桃李满天下,若魏明钰真娶了柳维叶,他的价值也就没那么突出了。 他未免暗暗担忧,一失足成千古恨,前途黑暗啊! 然而,寿帝的目光在柳国公脸上转了一圈,叹了口气,竟移开了目光,落在第二排的抚平将军身上,他道:“宁将军府上的小姐何在?” “臣女宁平安参见陛下!”宁平安本以为这种场合没自己什么事,正在埋头苦吃,乍然被叫到名字,忙惊慌的将手上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下,用手绢擦干净手,快速的走到了殿前跪下,好在这一次她没有出什么乱子。 傅容月见寿帝突然叫到宁平安,也是吃了一惊,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寿帝竟然会为宁平安赐婚。 寿帝久居京都,见多了知书达理的小姐们,见她这样不拘小节,将门虎女果然跟别人不同,心中多了些新鲜感和喜欢,笑道:“倒也英气勃勃。多大了?” “回陛下,臣女今年十六岁。”宁平安恍惚明白寿帝是要干什么,已是傻了,脑袋木了起来。 她还不想嫁人,一点也不想,谁又愿意后半辈子都跟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呢? “十六啊,跟明钰倒也般配。”寿帝点了点头,唤道:“明钰……” 话音未落,只见低垂着头的宁平安猛地抬起头来,脆声打断了寿帝的话:“陛下,臣女多年来跟随家父习武,家父常常说,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为国家效力,先定国,后成家。臣女虽是女流之辈,可素来向往战场上的热血,更愿意效仿开国女将南宫瑾将军,为咱们大魏开疆拓土,让四方臣服!” 这番热血说辞可谓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可是寿帝许婚,她竟敢在寿帝还没开口之前抢话不说,还一张嘴就是拒婚! 这一下,中和宫中人人对她刮目相看,这还是刚刚那个懦弱卑微的乡下丫头吗?这……这也太大胆了,抗旨,那是杀头的罪名啊! 傅容月跟她不过一面之缘,但两人身世接近,难免多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魏明钰还未被许婚就被拒婚,脸上要多挂不住就有多挂不住,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此刻的内心充满了愤怒,恨不能甩袖离去,再将这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捏成渣渣。他都还没嫌弃宁平安出身卑微,一个武将蛮人的女儿而已,什么时候竟轮得到别人来嫌弃他了? 沈贵妃也是一脸不悦,但寿帝在此,她既不能表现,更不能多说什么。 抚平将军宁元凯则是满脸担忧,生怕女儿再说句什么了不得的话将寿帝得罪了个干净,也将魏明钰得罪了个彻底,他刚刚调任禁军统领,还不想这么快就跟这些皇子撕破脸皮,更是担忧女儿性命不保! 最为意外的倒是寿帝,多年不曾有人公然抗旨了,还是一个小姑娘,他不免多看了几眼。 宁平安肤色微黑,脸庞上换掉刚刚那抹小心,说起梦想时,眼中绽开光芒,英气勃勃越发有风采,让人眼前一亮。 “你想效仿开国女将南宫将军?”寿帝来了兴致,一时竟让宁平安带跑了话题,撑起身子来笑道:“南宫将军多年征伐,铁血沙场,方得如今大魏太平盛世。你知道要做一个将军有多难吗?” “知道!”宁平安斩钉截铁的说:“不过我不怕,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我不怕吃苦!” “好,好!”寿帝连连点头,吩咐道:“你起来吧。” “谢陛下!”宁平安不蠢,很快明白过来,这场赐婚是躲过了,她松了一口气,站直了身躯,让自己不丢将军府的人。 寿帝含笑看了她一会儿,便道:“既然立志要做女将军,以后可一定要努力。这样吧,前些日子,西北军那边传来近期军报,说抚平将军回京领职后,西北军中有职位空缺,虎父无犬子,朕相信你能做好,你去西北军中历练吧。” 宁平安大喜,大声领旨:“臣女领旨!” “多谢陛下!”抚平将军宁元凯暗暗擦了把汗,替女儿再一次谢过了寿帝,带着她回到席位。 刚一下坐下,他就狠狠的瞪了一眼宁平安,怒道:“胡闹!回去我再收拾你!” 宁平安可不怕他,在宁元凯看不到的地方,她悄悄吐了吐舌头。一抬头,瞧见傅容月略带几分焦虑的眼神,她这才微笑起来,用口型对傅容月说:“没事。” 傅容月柔柔一笑,转开了头。 经过宁平安这一打岔,沈贵妃缓过神来,有了应对之策。娶不到傅容月,梅阑珊又先行离开,剩下的柳国公家的小姐虽然是良配,可助力上来说,还不如宁家那样控有实权,她并不想让魏明钰娶柳维叶,故而极其怕寿帝再想起魏明钰的婚事来,忙笑着端过来酒杯,几句好话恭维,又连连劝酒,寿帝在她哄劝之下喝了不少,便忘了这事。 不多时,寿帝醉了,皇后便劝他回去歇息,寿帝便吩咐大家尽兴,自己先行离去。 寿帝一走,皇后心情也不好,借口头痛入内歇息,让大家随意。 皇宫之中,谁敢随意?诸人也都纷纷告辞,离开皇宫。 所有臣属的马车都等候在端门外,傅家的马车也在其中,傅阅便站在马车旁边,见到大家都慢慢出宫,他眼中顿时露出亮光来。 端门内的傅容月看到他,嘴角微勾,也露出了狡猾的笑意…… 第50章傅阅倒霉,鞭杀 此时端门外人来人往,宫门外不少百姓来来往往,达官贵人们从宫里出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傅行健快步走出,心中极度郁闷。傅容月的婚事是定下来了,可他一招输输全局,没有把傅容芩带来是最大的错误,因而错失了名正言顺站在魏明钰身边的机会,让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傅阅迎上来,轻轻唤道:“老爷?” 傅行健正要说话,旁边一位同僚便走到他身边,亲切的招呼起来,傅行健自顾不暇,只得到一边去跟同僚说话。 就剩下傅容月跟傅阅两人相对,傅容月便微微一笑:“劳管家久等,真是辛苦了。” “哪里,这是奴才的本分。”傅阅受宠若惊,忙躬身说道。 只不过,此人并非良善,说话间眼睛一刻不停的瞅着傅容月的衣衫,不断寻找最为合适的时机。 傅容月招呼她后,略略点了点头,看了看身后,那里,魏明玺正被他的侍卫姚远推着出宫,她估算着距离,微笑着开始登上自家的马车。 果然不出所料,一见她这个动作,傅阅的眼中就露出了虎狼光彩。机会来了!他上前一步,看似要搀扶傅容月,却悄悄将傅容月的裙摆勾在了马车的架子上。傅容月抬起腿,衣裙顿时被拉得紧紧的。 然而,她的衣衫并未如想象中那样瞬间撕裂,反而是这么一个拉扯,傅容月没有站稳,一跤摔在了自家的马车上。马儿乍然受到惊吓,一下子抬起前蹄,几乎冲了出去。 周围的人无不惊呼,胆子小的已吓得捂脸转头,不忍看她就这么香消玉殒,成为马蹄下的冤死鬼。 傅阅也是整个人都蒙了,他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完全反应不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傅容月被人从马车上一把拉下来,与此同时,一个矫健的身影跳上马车,稳稳拉住了缰绳,喝止了马车的乱串,以免造成人员的无辜伤亡。 傅容月被人丢开,顿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抬起眼来,正撞上魏明玺皱得跟山川一样的眉头,他眼中有怒气,有责怪,仿佛在质问傅容月:这就是你说的好主意? 傅容月不敢狡辩,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赶紧从他怀里起身。 魏明玺眼中的怒气更盛,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鼻尖的幽香让他觉得有些许异样,若非场合不对,他是当真舍不得放手。 但一想到傅容月的脾气,打乱了她的计划,怕是这只狐狸要抓狂,只得不甘不愿的放了手。 傅容月顺势起身,定睛看去,把她从马车上拽下来的自然是姚远,而那个喝止了马车的人却是傅清。傅容月有些意外,没想到刚刚傅清站得那么远,竟还能扑过来相救。她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感动,也是从这一刻起,在她心底,傅清真真正正算是家人了。 傅清完全没想到他已在傅容月的心中发生了地位变化,喝止住了马车之后,他忙跑到傅容月身边,紧张的查看她有无损伤。 姚远已自觉站到魏明玺身后,便显得刚刚傅清英雄救美之举甚是显眼,可他顾不得那许多,心中只想着傅容月不能受伤,张嘴就问:“容月,有没有伤到?” 一想到刚刚他一扭头看到的画面,傅清仍觉得魂飞天外,几乎肝胆欲裂。 傅容月摇摇头:“没事,我没受伤。” “你是怎么牵的马?又是怎么搀扶的人?”傅清稍稍放松了些,刚刚的紧张顿时化作了怒火,他怒斥傅阅也毫不留情。 傅阅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是想要傅容月出丑,可没想也不敢要她的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被吓得够呛,有些无力的辩解:“大少爷,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没有好好照看好小姐,你惩罚我吧?” “哼,回府之后,自己去领罚吧!”傅行健也过来了,虽然不太明白刚刚的事情,可此时此景,他也只能配合的瞪了一眼傅阅。 要知道,就算傅容月再不得他喜欢,可在世人眼里,傅容月是嫡小姐,傅阅不过是个奴才,若是奴才都敢欺主,他这个忠肃侯的威严也得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个脸,他可丢不起啊! 傅容月面色肃然,只低声说了一句:“他不是故意的。” 傅行健没说话,被那么多人围观,他只想立即走开,对傅阅打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扶着傅容月上车。 哪知道傅阅还没动弹,傅容月身侧的魏明玺忽地从轮椅下抽出一条鞭子,啪地一声,凌厉的破空声响起,随即傅阅惨叫起来,捂着脸一下子退开去老远。在他的指缝下,依稀可以看到自脸颊到脖子上一条红红的血痕。 “陵王殿下……”傅行健顿时不悦,将傅阅挡在身后,蹙起眉头:“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打狗还要看主人,魏明玺未免太嚣张了! 魏明玺缓缓抬起头,目光冰冷,带着一贯的漠然:“让开。” “殿下!”傅行健急了,他看出了魏明玺的杀意,魏明玺完全没有因为顾忌到他而手下留情的意思。 这个魔王,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底! 魏明玺见他不让,眯起眼睛,好半天才说:“忠肃侯,我看你是为官太久,只记得投身官场,不记得家宅了。一个小人你都管不好,你有什么资格当官?要不要本王禀告陛下,就说你年纪老迈,该辞官回家了?你既然管不好,纵容下人险些伤了本王的王妃,那本王替你管教,你领还是不领情?” 傅行健脸色讪讪,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是啊,傅容月如今的身份变了,再也不仅仅是个乡下丫头,是傅家嫡女,她更是陵王的王妃,是陵王的未婚妻,是皇家的人了! 今日傅阅的举动,往小了说是失职,往大了说,那无异于谋杀呀! 傅行健紧绷着下巴,牙关紧咬,拳头握着又放,如是好几次,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往旁边挪开了几步,让傅阅完全暴露在魏明玺的跟前。 傅阅直到此时此刻,才完全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蠢事。魏明玺在跟前,傅行健根本无力保他,他更隐约明白,魏明玺似乎是要借他、借今日的事情向全天下的人宣告一件事,一件他们傅家人本来不放在心上的事情,也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那就是傅容月是他魏明玺的女人,作为嚣张的陵王的王妃,她是惹不得的! 一股绝望淹没了傅阅,他双膝一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完了,什么都完了,他的傅家管家地位,他的商铺管理权,甚至是他的……命,都完了。 他脸色发白,看着眼前煞星一般的魏明玺,不禁抖如筛糠。 他心底只存一线希望,那就是陵王打过他那一鞭子,能不再追究今日的事情。 可魏明玺的一句话让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魏明玺再次抖动手腕,手中的马鞭顿时绷直了,他却没再动,而是将鞭子递给身后的姚远,冷漠的说:“这种欺主之徒,早不该留着害人性命。忠肃侯,本王替你处理了吧。姚远,鞭杀。” 四周静悄悄的,鞭杀二字话音未落,诸人便面面相觑。 姚远沉稳的应了一声:“是!” 看着姚远一步步走进,傅阅的心也彻底崩溃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输掉一切。他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想到计划,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魏明玺身边一脸惊魂未定的傅容月,眼中露出诧异。他想不明白,明明是特殊的衣衫,怎么可能扯不破?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 仿佛感觉到傅阅的不解,傅容月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翻开了自己的衣袖,面色也带出几分嘲弄。 一看到她翻开的袖子,傅阅就什么都明白了! 衣衫被换过了,傅容月根本没上当,她不但不上当,还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赌上自己的命给自己跳。 姚远抖开马鞭,不等傅阅多想,重重的一鞭子就打在了他的背上,哧的一声脆响,背上的衣衫被巨大的力道打裂。傅阅痛得眼前一黑,似乎被人在背上重重砍了一刀,身体都差点裂为两半。一鞭子刚落下,第二鞭子又落了下来,剧痛再一次加剧,不过两鞭子,七尺汉子竟扛不住,倒地昏死了过去。 可是姚远也没有停手的意思,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可很清楚其中的关窍,他每一鞭子都是注入了内力的,能直透皮肉打到人的内脏,就这两鞭子,傅阅内脏便已然出血。 傅行健脸色极度难看,傅阅昏死过去后,他的心就仿佛被人拿刀割着。过去被傅阅相救的画面一幕幕出现,他终于忍耐不住站出来求情:“殿下,饶了他吧。” 说话间,他的目光更是不断的瞟着傅容月,恳求她为傅阅说几句好话。 “殿下。”傅容月知道姚远下手绝不会轻,她可是说要往死里打的,这时候把人抬回去,傅阅也活不了了。她乐得做这个顺手人情。 魏明玺听她说话,这才冷哼一声,扬手制止了姚远。 傅行健连忙谢恩,带着傅阅登车而去。 傅容月也要走,跟魏明玺错身而过时,只听魏明玺低笑道:“坏人我当了,好人你也当了,总该给奖励吧?” 第51章再结新仇,筹码 “好说呀!”傅容月眨了眨眼睛,“过几天就给你送过去。” “那我等着看。”魏明玺眼中略过一丝光彩,往后推开一点点,让她先行一步。 傅容月也不客气,随着傅清登上了马车。看着傅家人就这样消失在端门口,被这一场变故惊呆了的众人才微微缓过神来,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不着边际的拉开了与魏明玺的距离,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魏明玺也不生气,姚远收了马鞭,推着他到了陵王府的车驾前。 一直到陵王的马车消失得远了,这些见惯了大场面的王公贵族才长长舒了口气,有人忍不住低声叹道:“陵王也太霸道了些,下人再有不是,那也是别人家的奴才呀!” “是啊,说到底,陵王妃也没有任何损伤,何必……” “看样子,以后这京都里陵王惹不得,那个傅容月更惹不得啊。你刚刚看见陵王紧张她的样子没,怕是她掉一根头发,陵王都能拔刀杀人!” “是啊是啊……以后见着她,绕远些吧。” 也有不少人奇怪:“你说就这么个丑丫头,怎么就偏偏得了陵王这混世魔王的心呢?怪事,怪事!” 当然,这些人议论纷纷傅容月是不知道的,她陪同傅行健、傅清坐一辆马车,脚边躺着不知死活的傅阅,一路上,傅行健的脸色极为难看,盯着她的眼睛格外阴鸷,傅容月分明能从其中看到一丝毫不掩藏的杀意。 她暗暗握紧拳头,心中十分明白,婚事定了下来,她对傅家的价值已经没了,傅行健最多、最多保她出嫁之前不死! 往后的日子,在傅家的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了! 她一边努力做出担忧的模样,一边暗暗盘算着将来的计划,在傅行健那样的目光中,她反而激起前所未有的斗志。 傅容月拿定主意,等她查明了母亲在傅家的事情后,一定要尽快离开傅家…… 上次跟程姨娘谈过之后,她又打听了一些消息,可都并不详尽。等时机成熟,她一定要从程姨娘嘴巴里套出更多的过往,揭开母亲隐藏的那些秘密。 躺在脚边的傅阅呼吸声越来越低,整个人滚烫起来,额头上不断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傅行健也顾不得恨傅容月,叮嘱车夫跑快些,到了傅家,他竟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一把将傅阅抱了起来,往前厅里跑,一边跑一边吩咐:“速速去请个郎中来,要治疗外伤最好的!” 下人不敢耽误,跑得飞快,不多时,一个老头子拎着药箱跟在下人身后进了前厅。 傅容月和傅清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傅行健完全没有别的嘱咐,都宽慰了几句话,告退离开了前厅。 老郎中摸了摸脉,又翻看了傅阅的眼皮,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傅行健的心里一个咯噔,连语气都变了:“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侯爷……管家挨的鞭子很重,其中有两鞭子力道极大,抽破了脾肾,恕小的无能为力啊!”老郎中又叹了口气,捋着自己的胡须摇头:“还是准备丧事吧。” 这话无异于判了傅阅死刑,傅行健一屁股跌坐在床榻边,整个人都懵了。 整整三十年,他身边多少人都离他而去了,只有傅阅一直陪着他。傅阅救过他的命,跟他穿过同一条裤子,是过硬的交情。可是现在,傅阅毫无生气的躺在这里,再也不能起来跟他说说笑笑,替他管理商铺了!现在,也轮到傅阅离开了! 傅容月,对,都是因为傅容月! 要不是因为她,无缘无故的,魏明玺怎么会向傅阅发难? 一定是傅容月记恨傅阅曾经想放火烧了她的铺子,找了个理由想杀了他罢了。对于陵王而言,傅阅无异于他的左膀右臂,没了傅阅,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管理傅家的商铺,以后京都之中没人能与傅容月的容辉记争锋;而且傅阅私底下为他做了太多事情,没了傅阅,他就等同于失去了双眼。 傅行健想着,猛地一拳砸在了软榻上,力道之大,几乎将软榻砸出一个窟窿来。 就在傅阅在高烧中慢慢停止呼吸,傅行健燃烧起对傅容月和魏明玺的憎恨之火时,傅容月已陪同着傅清到了如意楼。 程姨娘等了他们一天了,见两人平安归来,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 待听说傅容月已被许婚给了魏明玺,她不禁身躯一晃,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当着傅容月的面竟然指责其傅清来:“你糊涂,为什么不拦着?容月不知道那个陵王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跳进火坑里?” “娘……”傅清给她骂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也不希望傅容月嫁给陵王,可是,面对圣旨,他一个连官位都还没有的平头百姓又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第一次,傅清怨恨自己不够强大,没有足够的话语权,否则也不至于一句话都插不上。 傅容月心中温暖,忙解释道:“程姨,你不要再数落大哥了,那是陛下赐婚,又岂是说不同意就不同意的?” “侯爷为何如此狠心?”程姨娘缓了缓,总算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并不愚蠢,知道傅行健为何突然把傅容月接了回来,想起过去种种,程姨娘不禁潸然泪下,跌坐在椅子上,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坠落下来,止都止不住:“你也是他的孩子啊,他为什么这样狠心?就因为……舍不得容芩?一句道士的空口胡诌罢了,什么凤凰命格,分明是白氏作弄玄虚而已啊!” “程姨,你刚刚说什么?”傅容月眉头微蹙,一下子找到了程姨娘话中的漏洞。 程姨娘哭道:“你当侯爷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对容芩那么纵容,还不是因为当年一个道士说她是凤凰命格。侯爷想做国公爷,一心盼着容芩能够嫁给一位能登基为帝的皇子。可是侯爷是被蒙骗了,我有一次无意中听白氏的丫头说过,那个道士是白氏找人假扮的。” 傅容月还没反应,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傅清已是怒气勃发,忍不住责怪道:“娘既然知道,之前为什么不告诉爹?” “我……”程姨娘给他问了个脸红,一下子梗在了当场。 傅容月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代为解释:“这些年程姨过得也辛苦,侯爷虽然信任程姨,但总比不得对白氏和傅容芩的宠爱。就算程姨想说,侯爷也未必相信,反而会累得自己身陷囫囵,也让大哥和四妹妹在傅家没有立足之地。程姨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们呀!” 程姨娘眼中含泪,握着她的手感动的说:“容月,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傅容月柔柔一笑:“做错的人是白氏和傅容芩,跟程姨没有关系。” 她垂下眼眸,掩盖住阵阵冷笑,本来还想着再留傅容芩一些时日,没想到她又给自己送了个这么大的惊喜。 没了傅行健信任和宠爱的傅容芩会怎样?她倒是格外期待呢! 傅清被傅容月的几句话说得脸红,他自问学识不差,可在这个妹妹跟前屡屡失去该有的冷静和睿智,不由得也对自己十分失望。 他看着眼前的傅容月,忽然觉得她跟自己似乎隔了一座山,他一点也看不懂她! 傅容月又陪着程姨娘说了一会儿的话,他在旁边一言不发,直到傅容月告辞后,他才闷闷的跟着傅容月出来。站在潇湘院门口,傅清犹豫再三,终于开口了:“容月,你其实不会在傅家久待了,对吗?” “大哥何出此言?”傅容月微笑着问。 傅清又是一阵沉默,才说:“容月,你很聪明,你早就知道爹为何把你接回京都来,是不是?你一步步跟着爹的步子走,我猜不到你想做什么,但我想,你绝对不是为了陵王。” “大哥,我不想骗你。”傅容月见他神色失落,刚在端门外他扑身过来相救的画面再一次在自己眼前闪过,傅容月也难得肃然,正色道:“我来傅家确实有我自己的目的,我要为我娘报仇,让那些害死我娘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这话傅清是第一次听说,顿时惊得睁大眼睛:“大娘是被人害死的?谁?” “傅容芩!”傅容月咬牙道:“她和白氏为了让我能顺利的替她嫁给陵王,指使旁人在我娘的饮食里下毒。我娘是被她们毒死的!” 傅清的脑子里闪现出傅容芩的模样,记忆中,这个妹妹温婉贤淑,绝不是一个心机叵测的人。可刚刚娘的话,傅容月的话,都让他所有的世界观颠覆了。凤凰命格、毒杀大娘,只要一想到这两件事,傅清便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 他想说点什么,然而都化作苍白无力的说辞,看着傅容月咬牙切齿的表情,他最终选择转身离开:“让我再想想……” 傅容月目送他消失在墙角,终于也叹了口气。 她要复仇难免会伤及无辜,如今她最不愿也不可能不伤害的人,大约就剩下程姨娘、傅清和傅容敏了。 傅行健仿佛是他们几人的大山,傅行健只要倒下,他们便再无依靠。 可是,如果停下来……不,她绝不会停止的,不止是为了苏绾,更为了梅家的几百口人绝不能重蹈前世的悲剧! 第52章神农白家,美人 一夜之间,几位皇子赐婚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帝都。傅家跟魏明玺的婚约是早就被人们知道的事情,可谁也没料到,被赐婚的对象居然是傅家那个丑陋的二小姐,更没人想到,魏明玺竟会为了她,不惜得罪忠肃侯,当众下令鞭杀傅家的奴才! 这个丑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 众人好奇之余,不免多加探听。也是在这一夜,傅容月的大名响彻帝都。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她是容辉记的老板,帝师的孙女,当年名动京师的第一美人的女儿。诸多头衔,让傅容月这个陵王妃一下子就坐实了。 让大家都想不到的,自然还有寿帝为魏明春和魏明远赐婚的消息,不过比起魏明玺的准王妃来,这两位千金小姐输于名气,本该大热,结果只不温不火而已。 傅家这边也不平静,这一夜,太多东西发生了改变。 到了下半夜,傅阅无声无息的在前厅停止了呼吸,这个一心工于心计的男人死于自己的算计之中,他恐怕到死也没猜到自己竟会这样轻易的死去,死得那么不甘心。他还留下那么多的算计和报复,可惜,全部都没机会实践了。 傅阅的死有人欢喜有人恨,欢喜的人自不必说,他从前得罪的人不少,无一不拍手称快。而因为他的死怀恨在心的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傅行健,另一个则是傅容芩。 傅容芩出生时傅阅就在傅家了,傅阅深知傅容芩的分量,多年来一直对她呵护备至,他的死对傅容芩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听说傅阅是被魏明玺活生生打死的,而起因只是傅容月摔倒在马车上他没有及时帮扶,所有的仇恨便通通算到了傅容月的头上。 这一对父女守在傅阅的床榻前咬牙发誓,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杀了傅容月为傅阅报仇! 另一件让傅家父女两人痛恨的事情,莫过于今天错失了一次良机,没有把傅容芩带入宫中,让她名正言顺的留在魏明钰的身侧,虽然最终魏明钰的婚事没定下来,可对两人来说,再要寻找到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除非,沈贵妃和魏明钰自己向寿帝开口…… 而另一边,傅清听傅容月说了自己回到傅家的目的,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状态,他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单纯的妹妹城府竟那样深,而只活在程姨娘口中的苏绾的死,还有那么深的隐情。他深深明白傅容月复仇的结果是什么,势必要牵连到他、母亲和小妹,可理智又告诉他,傅容月复仇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如果有人害了程姨娘,他也一定会如她那样义无反顾。 一边是情,一边是理,他的心迷茫了…… 傅清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一直到天亮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傅容月,干脆闭门不出。 相比傅家其他人,傅容月就淡定了很多,一夜好梦,第二日一起来,就直奔容辉记而去。 林大山已出发前往容悦镇,店里只有丁二和朱漫山在,傅容月跟朱漫山盘算了一下盈利,将部分所得拨出,让绿萝带给绿芮,又将丁二留下,两人在房中密谈了一个多时辰,等丁二再出来时,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傅容月则是有些发愁,容辉记势必要越开越大,她急需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替他管理总账目。丁二虽然聪明,可这人小脑筋实在太多,如没有威慑力,怕是镇不住这人太久。 从容辉记出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傅容月没留在容辉记吃早饭,带着梅珊和梅琳直奔京都最有名的一品斋。 三人点了三荤一素,全无主仆之分,坐下一顿胡吃海喝后,才满足的瘫在椅子上。 “小姐,你看,那不是白氏吗?”梅珊无意间一扭头,就在人群里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憔悴了不少的白氏。 白氏自从被傅行健休离,傅容月就懒得再去理会她,料想以她的脾气,总会再折腾一点事情出来,将自己慢慢送上死路。这人骄纵惯了,回娘家也定不安分,而白家人是容忍不了她的,就算傅容月自己不动手,她也一定活不久。 傅容月乍然听到她的名字,多少有点吃惊,坐直了身子探头向窗外看去,果然看到白氏穿了一身素衣,提着一个篮子往城门外去。 “嗯?”傅容月蹙起眉头,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看了半天,才问道:“她穿的是丧服吧?白家有什么要紧的人去世了吗?” “应该是没有。”梅琳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白家家主和家母身体好得很,我昨天还在菜市场听人说起,白老爷又新纳了一房小妾,把白夫人气得火冒三丈。至于白家的几个儿子,整天都在各种风月场所出入,活得不知比谁都好,哪里可能死掉!” “这无缘无故的,她穿一身素衣做什么?”傅容月凝神思考了半天,什么也想不明白,看向梅珊:“你去跟着她,看看她到底是去祭奠谁,不要叫她发现了。” 梅珊傲然一笑:“小姐放心,我的身手,就是姚远都未必能跟得上。” 傅容月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知道了,你武功很棒!” 梅珊得了夸奖,风一般的冲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傅容月和梅琳休息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朱雀街。她记得那条街热闹繁华,答应给魏明玺惊喜,怎么也得象征性的去挑选些像样的物什。 两人逛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家玉器店看到了可心的东西。 那是一件腰佩,上好的羊脂玉雕成,光泽莹润,配的不是常见的那种丝绦,而是墨绿色的丝线编织成的图案,柔软而独特。傅容月一眼就看中了这个东西,觉得这腰佩搁在魏明玺的腰上,跟他的气质分外般配。 她刚刚伸出手去,想要将这腰佩拿起来,横里也伸过来一直手,跟她同一时刻拿到了腰佩。 傅容月抬起眼来,一张略带稚气的面容落入眼中。 白皙得堪比玉色的肌肤,一双丹凤眼配上黑黢黢的眼眸,鼻子挺直却不失柔媚,略微上扬的嘴角似乎总在笑,表情好似一滩清泉,让人舒服而惊艳。 好一个绝色美人! 傅容月心中暗暗吃惊,下意识的松开了握着腰佩的手,那人一愣,腰佩就落在了她的手里。 “多谢!”美人柔和一笑,声音格外清脆:“多谢小姐成全。” 她这一笑,傅容月的骨头都酥了三分,只觉得别说是让给人家,就算是买下来送给美人,她也是愿意的。 “没关系,我再看看。”傅容月只觉得心砰砰直跳,脸颊也滚烫起来,她不禁暗暗恼恨自己丢人,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怎么会对一个女子产生了这样荒唐的想法。 美人大概也不好意思,抿唇一笑,握着手里的腰佩道:“我……我先前来看过一次,当时就想要买下来,送给一个极为重要的朋友,只是出门忘了带银钱,只能回去取,没想到……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会。”傅容月连忙摆手,竟不由自主的说:“我也是买下来送给一个朋友的。” 美人顿时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心照不宣的道:“这东西的确很特别。只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你想送给的人是什么样的?”傅容月对她的好感已不能言表,忍不住想要帮她做参考。 美人秀美微蹙,叹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只见过他两次,每次见面的时间也很短。可是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他喊我的名字也很好听,我猜想,他一定很温柔。而且我每次听爹说起他,都总说他是谦谦君子。” “嗯。”傅容月点头赞同,能被这样的美人一见倾心的人,她不相信很差。 美人说了这么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捂着有些发红的脸,柔声说道:“我,我是不是脸皮太厚了?” “那我脸皮岂不是更厚?”傅容月吐吐舌头:“我第一次见你,就打听这么私密的事情。” “我愿意跟你说。”美人微笑:“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我们应该是认识的。我叫白芷柔,住在神农岭,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神农白家的人?”傅容月简直是吓了好大一跳。 白芷柔忙捂住她的嘴,看了看左右:“你知道神农白家?” 傅容月点了点头,神色仍然是震惊。 前世寄居梅家,从梅阑珊和梅阮仪的嘴巴里听到了不少秘闻,最要紧的一件莫过于梅家的来历。梅阑珊曾经说过,她们梅家的祖先原本是姓白,几百年前从神农岭迁出后,才有了自己的分支。说到神农岭,梅阑珊一脸向往,神农岭里的神农白家,是神农的后人,是当今医术最有造诣的家族。神农白家的后人不论长幼男女,全部学医,疑难杂症在这里都不是难事。只是神农白家一心研究医术,很少出谷,又被一位伏羲高人设下迷阵,保护白家不被骚扰,是寻而不得的世外高人。 怎么就这么运气好,竟给她在这里遇到了一个? 傅容月暗暗想到,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梅阑珊,她一定不相信的吧? 第53章恶棍拦路,较量 白芷柔见她久不回答,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她心中惴惴,突然想起了父亲多年来的教导:“柔儿啊,外面的世界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外面到处是坏人,有些人看着面善,实则心机叵测。他们只要一听说你来自神农岭,多半便不会让你轻易走开,外面那些人总是想找到咱们白家的落脚点,让白家受人奴役,受尽苦楚。过去那么多叔叔伯伯,哪一个出谷后又得了好活了?柔儿啊,你太单纯,太善良,不是爹不想让你出谷,而是爹怕你被人伤害。” “我不会说出去的。”傅容月沉默了一会儿,才重重的说:“我知道你们白家的规矩,只要你不愿意,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这话可是给了白芷柔一剂定心剂,她立即感动得眼泪汪汪,握住傅容月的手笑道:“谢谢你。我爹总说外面全是坏人,一定是骗我的。” “那的确不是骗你的。”傅容月见她全无心机,忍不住替她忧心起来,不是每个人都像傅容月一样对白家别无所求,若是让人知道了白芷柔来自神农白家,那还了得? 她不禁敦敦叮嘱:“以后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来自神农白家。如果人家一定要问,你就说你姓白,住在城外。人家再追问,你一定不能说。” 白芷柔连连点头,亲爹的告诫她听不进去,可傅容月一个外人的话,竟对她有难以言喻的说服力。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白芷柔拉着傅容月不肯放手。 傅容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从白芷柔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迷糊的自己:“我叫傅容月,住在忠肃侯府。” “那我以后叫你月儿吧。”认识了人之后,白芷柔倒成了个自来熟,笑着说:“我爹娘都是叫我柔儿,月儿你也这样叫我好吗?” 傅容月点了点头,她又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让掌柜的帮我包起来。” 白芷柔拿着腰佩,又叮嘱了傅容月一定要等她,这才安心的去付钱。 傅容月留意到她并没带丫头出门,梅琳也蹙着眉头说:“这个白小姐真是胆大,娇滴滴的行头,出门也不带个丫头,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你懂什么?”傅容月低声笑道:“神农白家是武医世家,她看起来柔弱无骨,指不定三五个汉子还打不过她。就算碰到了高手,拳脚上她胜不了,可用药已是白家人的本能,一旦遇到危险,肯定是会下意识的使用毒药来保命。这个天下,能抵挡得住白家毒药的人,怕也是不多。” 梅琳有些不相信,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如此柔善,怎么可能跟杀人不眨眼的用毒高手联系起来? 不多时,白芷柔拿着包装好的腰佩回来,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第一时间过来拉傅容月。 她的手很软,只在掌心处有些许细茧,证明傅容月所言非虚。 白芷柔买到了称心如意的东西,傅容月没了看上的,索性就不买,两人结伴出门,本打算在朱雀街再逛一会儿,白芷柔腹中却咕咕的叫了起来。 她出门太久,一心只想着要把看中的腰佩买下来,竟连饭也没来得及吃。 傅容月暗暗好笑,带着她去了一品斋,点了招牌菜给她吃,自己则要了一盘蜜饯,悠悠的一口一口吃着。 白芷柔确实饿了很久,闻到饭菜香气,食欲大动,温温柔柔的道谢后,立马提起筷子吃了起来。她看起来柔弱,胃口倒是很好,三菜一汤几乎一扫而空,看得梅琳是瞠目结舌。 傅容月也是惊呆了,白芷柔被两人这么看着,面皮顿时通红,小声说:“我……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你在长身体嘛,能吃是好事。”傅容月忍住心中的好笑,正经的说。 她算是多少看出了一点,白芷柔斯文的表层下,藏着不少野性。这丫头惯会装,不过总归是天真,装一小会儿就会露出马脚,让人忍俊不禁。可是这丫头又好面子,你若是表现得太吃惊,她便会格外羞涩。 白芷柔听了这话,总算是放下了心里的包袱,笑了起来:“我爹娘也是这样说。尤其是我娘,她不准我吃太少,说女孩子这个年纪,正要……正要长胸……” 说话间,她抬手在胸前比了比。 傅容月噗嗤一笑,论年纪,她怕是大不了白芷柔多少,可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她不禁怀疑自己真的吃得太少了? 吃饱了饭,白芷柔已累瘫了,在雅座里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才依依不舍的起身:“我出来得太久了,再不走,我爹肯定就会发现我离开神农岭,给我一顿好揍。月儿,我要回家了,以后我再来,我一定去找你玩儿。” “好,我等你。”傅容月郑重的承诺。 两人手挽手下了楼,刚走了几步,斜地里忽地伸出一只手,将两人拦了下来。 傅容月抬眼看去,拦着两人的是一个身材瘦长的公子哥儿。他肤色有些苍白,眼角却带着几分浮青,一脸纵欲过度。面容倒也俊朗,只不过笑容猥琐,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家丁,也都一脸笑意,一看就是作威作福惯了的。 此时,他虽然伸手拦下了傅容月,目光则是看向白芷柔,眼中赤果果的猥亵让人作呕:“小姑娘,走这么急,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月儿……”白芷柔一愣,下意识的握紧了傅容月的胳膊,左手却放在了腰间。 爹兴致好时,偶尔会说一些行走江湖的趣事,里面也总有这样的桥段,她明白自己大约是被调戏了。腰间搁着师父秘制的迷魂香,不过师父说,京都中很多人有权有势,能不招惹就尽量不招惹,她一时也不敢下手,料想傅容月在京都混的日子比自己长,暂且看她的脸色行事。 傅容月以为她害怕,顺手将她往自己的身后一拨,她足足比白芷柔高了大半个头,白芷柔往她身后一站,安全感油然而生。 傅容月挡住了这位公子哥儿的眼神,男人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你干什么?” “堂堂天子脚下,京都圣地,公子是否太过无礼了?”傅容月冷冷的开口,神色也格外严肃。 她气势颇足,一下子就镇住了这些人。 领头的公子哥定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待看清楚她的长相,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几分:“怎么,我没搭理你,你吃味儿了?别着急啊,我也疼你的!” 说话间,他还伸出手去,径直往傅容月脸上招呼。 傅容月只觉得一阵恶心,她一把抓住公子哥的手,乡野长大的人,力气本就比寻常女子要大些,一抓一拽一推,生生将人推了一个趔趄。 他身后的家丁急忙扶住他,大庭广众之下,他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尤其是在白芷柔跟前丢了这么大的人,公子哥抬起眼来时,一抹阴狠闪过:“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看你长得有点意思,大爷一刀就了结了你。滚开,再挡着大爷的道儿,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是谁?”此时此刻,傅容月反而冷静了。 在京都如此嚣张的人,多少应该是有些家世的,她正愁昨日在端门外立的威还不够,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公子哥以为她是怕了,脸上露出几分得意:“说出来怕吓死你,我是户部尚书王源之子,举子出身,在这京都里,谁不知道我王柏桓的名字?” “户部尚书……”傅容月喃喃低语,她快速的思考了一番,很快就道:“堂堂一品大员,没想到家教竟然如此稀疏平常,教出了你这样的儿子,王大人也算是家门不幸了!” “你凭什么这样说?”王柏桓显然没料到她完全不把户部尚书这样的官位放在眼里,又听她嘲讽自己的父亲和自己,脸上更是挂不住,怒气勃发的跳了出来,喝道:“你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 傅容月冷哼道:“你别管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就凭着你当街强抢民女,调戏女子这一条罪名,就足够你爹下大牢了。” “你少唬我。”王柏桓怒道:“我在京都混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指不定那个时候,老子把你上上下下都看光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 顿时,王家的家丁爆发出一阵哄笑,目光更是肆无忌惮的在傅容月身上打量起来。 “找死!”傅容月目光阴沉,看了看他,略略上前来一步。 白芷柔忙拉住傅容月,她不知道户部尚书是多大的官儿,但看王柏桓嚣张的模样,还以为非常厉害,小声劝道:“月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快走吧!” 傅容月没回答,反而是往前站了一步:“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呗!”王柏桓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笑着笑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周围的人一个都没笑,全都在愣愣的看着傅容月。他们都看到了她脸上的胎记,顿时联想起近来京都的传闻。众人心中都在嘀咕,莫非眼前这个女孩,就是陛下御赐给陵王魏明玺的未婚妻,忠肃侯府的二小姐? 王柏桓也渐渐反应过来,很快,一层薄汗悄悄爬上了他的额头…… 第54章整治恶少,惊闻 论官位,他爹总领户部尚书,乃是一品大员。傅容月的父亲傅行健在军机部当值,总管军马粮草,按官阶高低属于二品大员,可他领侯爵之位,封忠肃侯,地位当在王柏桓的父亲王源之上,王源见了他,还得恭恭敬敬的道一声侯爷。 撇去侯门高深不说,单说傅容月,她如今可是陛下御赐给魏明玺的王妃,京都谁人不知,惹谁都可以,绝对不能招惹那个魔王? 王柏桓的冷汗涔涔而下,面上不禁露出退缩之意,可瞥了一眼白芷柔,他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绝色!真正的绝色! 刚刚他在马路对面无意间一抬眼,就瞧见了白芷柔,瞬间三魂六魄都被吸走了一般,傻呆呆的不能动弹。他家中已储了七位夫人,青楼妓馆里还有不少相好,个个都是美艳逼人,可跟白芷柔一比,犹如繁星比皓月,连她一根小指头都及不上。 这样的美人百年难遇,就这样放过了她,舍不得啊! 都说色欲熏心,美色当前,王柏桓不但没有立即退缩,反而徘徊犹豫起来。 他这边举棋不定,家丁倒是深知他的心思,凑在他耳边小声的说:“少爷,傅容月在在这里,咱们还不是不要招惹了她。奴才就不信了,她还能跟这个美貌妞儿一辈子?等一会儿她们分开,咱们再按照老办法行事,不就结了?没来由的惹了她,怕陵王会报复,老爷知道了也一定饶不了咱们!” 这话可是说到了王柏桓的心里,他眼睛一亮,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在市井间浪迹多年,练就一番厚脸皮,说变脸就变脸,一个眨眼间,他就笑容满满,嘻嘻笑着退后两步,语气也跟着变得恭维热情:“哎呀,都怪在下眼拙,一时没认出来,原来是傅小姐呀!该打,该打!” 傅容月冷漠的看着他抬起手来,不轻不重的扇了自己两耳光,矫揉造作毫无诚意。 她蹙起眉头,一句话也懒得跟这种人说。 白芷柔完全没想到傅容月的名头竟这样大,一下子就改变了整个局面,又是惊又是喜,满眼崇拜的看着她。 王柏桓得不到傅容月的回应,心中着恼,面上却不带出半分,仍是笑着问:“在下不知道这位小姐芳名,多有得罪,两位小姐不要生气。不如小姐将府邸告知在下,在下一定登门谢罪!” 他这是变着法子讨要白芷柔的姓名,又问府邸,仍旧是打的歪主意。 倘若白芷柔出身名不见经传,他就是强抢也不怕了;若是有些家底,他也好斟酌对策,总要把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弄到怀里不可! “让开。”傅容月早已不复单纯,哪里会不知道这种男人的龌龊心思,沉声喝道。 王柏桓眸色一沉,越发不悦,可碍于傅容月背后的靠山,只得不甘不愿的让开了一步。 傅容月一扯白芷柔,梅琳也非常懂事的断后,两人将白芷柔夹在中间,很快离开了一品斋。 两人都没注意到,白芷柔经过王柏桓身边时,手指缝间银光微动,衣袖略略拂过王柏桓跟前,银光又快速的消失了。 王柏桓毫无反应,近了看白芷柔,越发觉得她好看得像仙女,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哪里会留心她的小动作。他甚至什么都没感觉到,只觉得白芷柔经过时,清香扑鼻,格外好闻,恨不得能跟着她去。 一出门,傅容月就吩咐梅琳:“去叫两辆马车来。” “两辆?”梅琳愣了愣,可还是很快去办了。 不多时,两辆马车停在几人跟前,傅容月示意白芷柔先上车。白芷柔听话的上去,撩开帘子问道:“月儿,刚刚那两个坏人不会为难你吧?” “他不敢。”傅容月微微一笑,事实上,她担心的是王柏桓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难白芷柔。 这种地痞流氓,她前世见了太多,深知他们的骨头都是猥琐的,得不到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有魏明玺镇着,他不敢拿傅容月怎么样,可是白芷柔就说不准了! 可惜,现在梅珊不在,否则…… 思考间,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一品斋,果然见王柏桓带着家丁貌似离去,实则在街口上又留下了两人,看样子是打算等她走了再下手。 想到这里,傅容月再不迟疑,劝慰白芷柔将头缩回去:“你放心,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柔儿,到家以后,记得给我写信报个平安。” “我们家有好多信鸽。”白芷柔连连点头,开心的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你把这个撒在窗台上,我家的信鸽就能找到。它们都很聪明,是专门训练过的,闻着味道就能找到你。以后咱们可以写信,就是信鸽怕是要累着啦!” 言下之意,她会经常给傅容月来信。 傅容月也点了点头,只见她又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傅容月,笑得眉眼弯弯:“抢了你心爱的东西,这个算是我的歉意,你一定要收下哦!” 傅容月打开看了看,是一对金丝碧珠耳坠,一看就价格不菲。 白芷柔是什么时候买下的,她竟完全不知道! 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姑娘,当即笑道:“好,那我就收下了。等你有时间来京都,我也回赠你一份礼物,你一定不能推辞!” “一言为定!”白芷柔重重点头,挥了挥手,这才放下帘子。 傅容月正要吩咐马车启动,她忽而又挑起帘子,看了看傅容月的脸,犹豫了一下才说:“月儿,等我回了家,我一定求着我爹给你研制一种药。我觉得……你脸上那些藤蔓,好像不是胎记。似乎是……中毒!我爹医术很高,说不定,他能医好好。不过,他这个人可讨厌了,人特别傲慢,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说话!” “真的?”傅容月这一次是吃惊不小,她早知脸上的胎记是中毒引起,前世梅向荣研究了好几年,也没能医好她,白家真的能做到? 不过,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做到,怕也只有神农白家了吧? 白芷柔连连点头,傅容月答应了她,她就显得很开心,这次终于道别放下了帘子,乖乖回神农岭。 帘子一放下,傅容月立即就在心里默念:“把白芷柔移动到旁边的马车里。” 镯子的神奇功能再一次显现,脑中华光一闪,白芷柔已坐在了另一辆马车里,而她本人毫无所查。 傅容月这才吩咐车夫启程,两辆马车并排出了城门,到了城门口,却一东一西往两边跑去。 车夫得了吩咐,一刻也不停,很快就在城外消失了踪影。 王柏桓带着家丁看着马车离开,立即也雇了马车奋起直追。到了城门口,他们傻眼了,两辆一样的马车,两个不同的方向,人到底是在哪一辆车里呀? 几人一合计,往西是密林,平时少有人际,那少女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又看着面生,只有往东有几座城镇,指不定是从那边来的。当即一咬牙,往东边追了过去。 他们一心扑在白芷柔身上,没注意城楼上的傅容月满脸嘲讽:“就这种猪脑子,还想着奸淫掳掠,京都是没人了吗?” 略一沉吟,傅容月笑了起来:“说起来,户部尚书是魏明春的人吧?” “是。”梅琳点了点头:“王源早年落魄时,曾得大殿下提点,大殿下对他有知遇之恩,做了大官之后,自然对大殿下感恩戴德,归入大殿下麾下效力。” “让绿芮将王柏桓当街调戏民女的事情捅给魏明钰,相信以魏明钰的厉害程度,他一定能挖出王柏桓做过的那些好事的。到时候,户部尚书就不需要咱们操心了。”傅容月轻轻敲击着护栏,喃喃自语:“魏明春想必很信任王源,王源嘴巴再硬,能硬得过刑部的烙铁吗?拔出萝卜带出泥,看样子,我也不用费心送什么礼物给魏明玺了。” 梅琳似懂非懂,只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聪明,比京都大多数公子哥都强,暗暗点头,将她说的都记了下来。 一回到府中,梅琳就忙着传话去了,傅容月看了一会儿书,终于等到了梅珊回来。 梅珊的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一进院子就急急的灌了两口水,清了清嗓子,就倒豆子一样的吐了出来:“小姐,你猜奴婢都看到了什么?太出人意料了,简直是奴婢活这么久以来看到的最大的笑话,说出来,你一定不信!” 她下午看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吃惊了,她实在是憋不住了,非说不可。 “难道……白氏去祭奠的人是傅?”傅容月本是微笑听着,笑着笑着,她的心猛地一颤,一下子想到这个可能性,豁然就站了起来。 这下,轮到梅珊目瞪口呆了:“小姐……你也去看了?” 这就等于是承认了白氏确实是去祭奠傅阅的。 傅容月摇了摇头,一开始就是她糊涂了,没往傅家这边想。 其实仔细想想,白氏嫁到傅家这么多年,很少回娘家,娘家那边又有什么人值得她这么大热天的着素服专门祭奠?而且,白家确实没人病丧,反而是傅家这边,傅阅昨天傍晚就一命呜呼了,因是奴才不能风光大葬,傅阅又没有子嗣,加上他是得罪魏明玺而死的,傅行健不敢声张,今儿一大早就送出城安葬了…… 第55章惊天秘闻,设计 白氏去祭奠傅阅,这可真是奇闻了! 怎么说她也曾是傅阅的主子,哪有主子去祭奠奴才的? 傅容月轻敲着桌面,凝神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白氏去祭奠傅阅,可有说什么话?” “有啊,要不是听了她说的话,奴婢怎么会饱受惊吓?”梅珊夸张的拍着胸口。 傅容月眼眸一沉:“你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都细细说给我听。” 梅珊点了点头,又喝了一杯水,才用最快的语速详尽的诉说了一遍她今天看到的。 梅珊得了傅容月的吩咐,一路跟着白氏离开了朱雀街。她武功既好,人又机警,白氏完全没发现她,径直到车马行雇了马车后,就一路出了城。 马车一直到城外的傅家祖坟附近才停下来,白氏下了车后,就拎着篮子走进了傅家祖坟。她穿过傅家坟地的入口,一直走到中间的山坳后才向右拐,走到了一片荒地,那里有一座新坟。 梅珊记得傅阅今儿一早就下葬,因傅行健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又怜惜他没有子女祭奠,故而开恩将他葬在了傅家祖坟的旁边。梅珊不禁暗暗奇怪,心中虽然想到了傅阅,但也不敢乱猜。 白氏一直走到新坟前才停下脚步,她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眼圈就红了起来,掏出手绢默默的擦了擦眼泪,又叹息了好几声,才蹲下将篮子里的祭品一一拿出来,摆在新坟前。她点了香烛之后,竟跪下来了,膝盖一弯,眼泪便止也止不住的掉落下来,她的哭声从压抑渐渐变得嚎啕。 白氏直哭了一柱香的功夫,梅珊都等得不耐烦了,她才嘤嘤收声,哑着嗓子道:“傅阅啊傅阅,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一听她提到傅阅的名字,梅珊的耳朵顿时就竖了起来。 只听白氏继续断断续续的哭:“我走的时候,你不是还宽慰我,说稍安勿躁,过些时间你就想办法劝劝老爷,让我重新回傅家来。我可是信了你的话,无论家里人怎么看不起我,我都乖乖的等着。可是你呢?傅阅,你没做到,你对不起我!” “傅阅,你对不起我!一直以来你都对不起我!” “从前,你说你虽然是奴才,但你会做奴才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那就是一生一世对我好,你没做到!你说你绝不会像侯爷那样辜负了我,你却先我而去,你没做到!” “我生慧儿的那一年,你抱着我们母女两个,你说,就算慧儿不是你的骨肉,你也会一辈子都保护我们母女,你没做到!” “你说上次陪着侯爷去东海巡查,那边的扇贝很美,你没机会去捡,下次如果还去,一定给我寻些美丽的扇贝,到时候做一串风铃,让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没做到!” “傅阅啊,你说了那么多,为什么你都做不到?明明做不到,你就不该胡乱承诺我呀!” “傅阅啊,你知不知道,上次的事情我一直埋怨你,我也就罢了,我一直不高兴你不为慧儿说话,还害得她住进了青璃院中。不过,这也怪我,是我自私,生怕失去了侯爷的信任,又怕你知道了一件事后,会在慧儿和侯爷跟前控制不住的表现出来,从而坏了大事。我现在想,如果我早点告诉你,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其实,慧儿是我们两个的骨肉!” “你的命苦啊,临到死了,都等不到自己的女儿叫你一声爹,更不能得她为你送终。傅阅,你其实对我很好,是我对不起你……” 白氏哭得断断续续,说到后来,喉头哽咽,竟说不下去了。 梅珊已是震惊得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这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谁能想到啊?看起来正经无比的傅阅大管家,竟然跟自己的主子、忠肃侯府的原夫人不仅有一腿,还有了傅容慧那么大的一个女儿? 这话说给谁听,人家都会当她是胡说吧? 白氏哭了一会儿,缓了缓,又接着说:“不过你放心,你走得突然,我就算接受不了也一定会努力接受的。慧儿也大了,她在傅家我很放心。我……等我安置好,我就来陪你。我从前就总说我不爱傅家的荣华富贵,你偏不信……以后,你该相信了吧?” 说到后来,语音不知为何低垂,竟化作了喃喃细语。 白氏是个什么样的人,连丫头们都有所耳闻,她说自己不爱荣华富贵,梅珊是一个字都不肯信的。 在梅珊心里,白氏要真的不爱荣华富贵,早就撇下了一切带着傅容慧跟傅阅远走高飞了,哪里还会隐瞒女儿的出身留在傅家? 白氏这话,怕是她连自己都骗不了,说出来也信心不足呢! 白氏说完了这些,又在傅阅的坟前呆了好一会儿。她竟还带了些草种来,在傅阅的坟头上都撒了不少,一直待到快要日落才收拾回城。 傅容月一言不发的听完,眸色转转浮沉,如同此时此刻晦暗不明的内心。 傅容慧啊…… 她想起了前世的种种,想起傅容慧是如何在傅家欺辱她,让她时常颜面扫地;想起她为了得到藏宝图,竟让街边丑陋的流氓地痞来侵犯她,只为了报她没有成功嫁给心上人的仇恨…… 还有今生发生的事情。 她一来到傅家,傅容慧就想着要整治她,要不是自己一次次反击,也早被她整得痛不欲生。 今生的傅容慧失去了傅容芩和白氏做后盾,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但她呢,她复仇的心绝不会因为她今生没对自己造成伤害就停止! 有仇必报,以牙还牙! 如果她自己变得软弱,又指望谁来保护那些人呢?她决不允许今生再踏错每一步,然后最终只能流着泪送别那些爱着她的人,决不! 负了天下又如何,她不负初心! 傅容月将头别开,默默的算计起来。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梅琳道:“一直跟着傅阅的那个小跟班叫什么名字?” “张大亮!”梅琳很快就给了答案。 傅容月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他跟着傅阅也有二十年了吧?听说傅阅对他很是信任,有没有这回事?” “有的。”梅琳点点头:“傅阅死后,侯爷就让张大亮暂时接管了原先傅阅接管的事情。听说他做得不错,下面的商铺也是比较服他的,就是不知道侯爷怎么的。” “这张大亮人品如何?”傅容月又问。 梅琳捂住嘴巴笑了起来:“跟着傅阅混的人能好得到哪里去?张大亮这人有三大臭毛病:一是好色,听说傅家的下人里头,除了大少爷的房里的,稍有姿色的丫头们都被他动手动脚过;二是好赌,白氏原先去赌坊,多半都是跟他学的,奴婢原来还想不通,白氏好好的怎么会赌博,现在听了梅珊的话,奴婢反而想通了,白氏跟傅阅有染,张大亮跟着傅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坏才奇怪;三是好酒,这人酒品不好,喝醉了喜欢乱骂人;四人好面子,张大亮好面子可是在下人里出了名的,听说以前一个打杂的损了他的颜面,他愣是把人整傻了。” 原来是一个好色好赌好酒好面子之人! 傅容月冷冷一笑,这种人收拾起来也真是太容易了! 她看了一眼绿萝,脸上的表情放缓了一些:“绿芮在忙魏明春的事情,绿芜最近应该是闲着的吧?” “绿芜遵照小姐的意思在京都开歌舞坊,高价从别的地方挖来了不少歌舞妓,正在加紧排练中。按她的意思,下个月月中常乐坊就能开业了。”绿萝忙答。 傅容月道:“既然还没开业,你就去给她传个话,让她给我找个人办这件事。” 绿萝赶紧凑过来,听傅容月吩咐这件事如何进行,傅容月的计划很有趣,她连连点头,忍不住笑出声来:“奴婢看这件事也不必找别人了,绿芜就很在行啊。” “那就抓紧吧。”傅容月也不多问,魏明玺那里出来的,也都不是良善之辈,自从上次她无意中发现魏明玺竟然能走路后,嘴上不说,心里十分坚信这一点。 绿萝点点头,很快就离开了傅家。 夜色浓浓,将京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夜深人静,不少人都陷入了深眠,可在一个地方,声色犬马的娱乐才刚刚开始。 红尘地是京都最有名的声色场所,美人如云,来这里玩乐的也多是贵公子,为了美人笑靥如花一掷千金。平日里,若是兜里没有点厚厚的票子,张大亮是不敢来这里的,可今天不同。 他握紧怀里的一支发钗,脸上露出几分紧张,眼神却格外期待的扫视了一圈周围。 周围人来人往,都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多少有些局促,不知自己是不是该进这个门。 正在犹豫间,耳边传来一阵带笑的话语:“你怎么还在这里,小姐在里面等你呢!” 他立即回头,一个圆脸的丫头笑盈盈的看着他,重复道:“小姐都等你好半天了!” 张大亮面露喜色,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钻心的疼啊,这时才觉得自己不是做梦,想到那张美丽的面孔,他的心不禁砰砰砰的乱跳,思绪也不由自主的回到了傍晚的时候。 第56章追问往事,圈套 今日跟往常不同,一切都起源于傅阅的突然离去。 张大亮原本是傅阅的副手,多年来一直是傅阅的影子和跟班,负责总管傅家商铺的很多杂活,每天到了傍晚,傅阅回到傅家,他也要忙碌起来,因为要将当日商铺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傅阅,并将傅阅发现的一些问题做好记录,查账对账等等都不能马虎。 可现在,傅阅死了,他一下子升级成了傅家的总管,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做惯了的,倒也没有多劳累,反而是少了汇报后整个人都空荡荡的。 他不禁有些想念傅阅,心中失落,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商铺。 刚到商铺门口,却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正站在门口徘徊,似乎正在犹豫该不该进去。 女子侧身而站,一头黑黝黝的秀发,微微翘起的下巴是那么的诱人,光是一个侧脸,张大亮已觉得心脏被什么集中,猛地愣在了那里。 女子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缓缓回头,露出一张格外娇媚的容颜。仿佛被人撞破她的小心思,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的解释:“我……”只一个字,柔美的音色就让人的骨头都先酥软了三分。 张大亮好色,乍然瞧见这样的美人孤身一人,早将傅阅的死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女子穿着颇为精致,但并不十分讲究,她的身份绝不是个贵胄千金,甚至是有身份的人家的女儿都不是。她五官很美,然而用的香粉味道略浓,靠近她后,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香气。 这样的女子他再熟悉不过,定是出自某个楼子里。 楼子里的女人…… 张大亮不再犹豫,脸上堆砌和煦的笑容,用讨人喜欢的语调上前说道:“姑娘喜欢什么,怎么不进去看看呢?” “我……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女子有些局促的低声说:“而且,我身份卑贱……” “姑娘这么漂亮,怎么会卑贱呢?”张大亮笑道:“看看也不妨,如不喜欢,再走也不迟。” 女子脸上露出一丝迟疑,这才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进了傅记。 张大亮见她直奔展台上的一个小样青瓷,是一套小小的酒器,成本也就十多两银子。他多年来跟着傅阅,可没少干贪污的事情,这点银子还是出得起的。扫了一眼价格,标价是八百两银子,难怪这女子犹豫。 “姑娘喜欢这个?”张大亮见她拿了起来,忙说:“喜欢就拿走好了。不瞒你说,这商铺是我……开的。” 他见色忘德,不自觉的又拿出以前忽悠那些寻常女子的手段用了起来。因傅阅不常到商铺来,他要想引一个女子上钩,总喜欢说自己是商铺的管事。不过今天的这个女子实在是太美了些,他怕说管事不顶用,直接就把商铺说成了自己的。 女子眼睛都瞪大了,眼窝微红,十分感动:“这……这怎么好意思?” “也没有什么的,我看到了你,你喜欢它,都是缘分。”张大亮将这套酒器拿出来,快速的帮她包了起来,不容拒绝的塞给了她。 女子捧着这套酒器,好半晌才红着脸将头上的一根发钗拿下来递给他,她的声音低低的:“我……我无以为报……这个发钗你拿着吧。我是红尘地里的姑娘,我叫春玲,今晚是我的开苞之夜,希望你能来!你拿着这个发钗,我让丫头来接你!” 张大亮先是一惊,继而一喜。 他握紧发钗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目送她离开傅记。她走出了傅记,一个圆脸的丫头才满头大汗的跑过来,递给她一把油纸伞,搂着她快步离开。 春玲走远了还回头看了看他,似乎在用眼神说:“你一定要来呀!”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美人的开苞之夜,看她的意思,是想便宜了自己? 张大亮的心砰砰乱跳,忙回去换了身衣服,天色一黑就急急赶了过来。 那圆脸的丫头咯咯笑着,带着他一路上了三楼一个隐秘的房间,春玲果然已等在了哪里。见他终于来了,她总算松了口气,含着眼泪笑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商铺里有些事情耽搁了。”烛光之下,春玲美极了,张大亮只觉得身下一阵燥热,拼命压了下去,用还算轻松的语气说。 春玲忙问:“我给你的发钗你带来了吗?” 张大亮将发钗一亮,她就松了口气,丫头在一边解释道:“官人为人正派,比不得那些轻浮浪子,刚在门口犹豫了好半天呢。既然官人没来过红尘地,奴婢就跟官人说说规矩吧。今天是小姐的开苞之夜,一会儿妈妈会到大厅里宣布,让小姐出来坐在台上,王公贵族也好,富商也好,来捧场的人会将自己觉得值的东西交给妈妈,妈妈审查后会放在一口箱子里,由小姐伸手去摸,摸到什么,谁今夜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不过官人莫怕,小姐给你的钗子上有特殊印记,一会儿你就把钗子交给妈妈,小姐一摸就能摸到啦。” 丫头说这话时,春玲的脸已红得像苹果,头都差点垂到了胸口上。 张大亮忙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正说着,红尘地的李妈妈已在大厅里嚷开了,让大伙儿都静静,圆脸丫头忙示意张大亮跟着另一个丫头下到二楼雅间,自己则扶着春玲下了三楼,走到大厅里坐下。面纱一揭开,满场哗然,盛装打扮的春玲让红尘地又一次沸腾了。 张大亮也是惊艳万分,心跳如雷,还没缓过来,刚刚坐定就有丫头端着盘子来收取东西了。 张大亮将发钗放在盘子里,丫头眼中露出一抹诧异,似乎是嫌弃这东西廉价了点,不过看到发钗上的一颗明珠时,总算释然。 很快,东西都收齐交到了李妈妈的盘子里,李妈妈将东西都放在了一个箱子里,春玲缓缓起身,伸手到箱子里去摸。 片刻之后,春玲举起发钗,示意了一下场中的宾客。 顿时有人失望有人叹息,只有张大亮面露狂喜之色,一下子站了起来。春玲则由丫头扶着,一步步往他所在的雅间走来。送到他在的雅间之后,丫头捂着嘴巴吃吃的笑,体贴的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张大亮热血上涌,控制不住的起身,好在他好面子,多少还有点忍耐力,才没有扑过去。 春玲低着头好一阵子,才柔声说:“官人,春玲今晚是官人的了……” 张大亮牵着她柔软的小手,心中一阵荡漾,正要说几句动心的情话,春玲已微微挣脱他的手,快步走到软塌边,取出一套精美的酒具来,她看了一眼张大亮,脸红得几乎滴血:“官人,空座无趣,我陪你饮酒一杯吧?” 有酒好啊,张大亮觉得今夜真是美好,不疑有他,在软塌的一侧坐下。 他没有看到,春玲侧身倒酒时,指甲微颤,一点白色的粉末落在了酒杯之中。她摇了摇杯子,将酒送到了张大亮跟前。 张大亮看着她美貌的容颜,一仰头就喝光了杯中酒。 春玲又斟满了一杯,递给了他,笑盈盈的心情颇好。不知不觉中,张大亮已十来杯酒下肚,眼前的春玲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他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春玲,你知道吗?今天是有史以来我最高兴的一天,我遇到了你,又取代了我一直想取代的人!” 都说酒后吐真言,此时此刻,张大亮也不再压抑自己,那些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都吐了出来。 “那个傅阅有什么好,他会的我也会,他不会的我也会,就因为他救过侯爷的命,侯爷就重用他,还让我给他当手下。他凭什么使唤我?”张大亮醉眼朦胧,发狠的啐道。 春玲笑意深深:“是啊,谁都比不得官人大方,对我又好!” “春玲啊,我真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姑娘了,真的!这京都的人总说傅家的两位小姐长得好,大小姐是真好看,可三小姐傅容慧……嘿,你知道吗?她不过是一个杂种罢了!”张大亮猥琐的笑了起来:“傅阅就喜欢捡别人穿的破鞋,还是自己的主子的!哈,哈哈,要是侯爷知道了,他这个管家哪里还做得成?”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侯爷?”春玲问。 张大亮露出几分愁绪:“我也想啊,可是我有把柄在白夫人的手上啊,以前,侯爷有个妾室,我喝醉了酒,将她看错了,就……夫人知道了,就帮我灭了这妾室的口,还载给了一个早就死去的人头上,说是闹鬼。如果惹恼了白夫人,侯爷一定会知道这件事的,我就活不成了。” 春玲眼底露出几分异色,快速的起身,对守在门口的圆脸丫头耳语了几句。 丫头点了点头,快速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春玲回到桌前又灌了张大亮不少酒,直到他烂醉如泥,才将他扔在了床榻上,用手在他身上一阵发泄式的乱掐,掐出不少带血迹的指甲印,又将血迹抹在床单上才完事。 这人太不安分,刚刚手一直在乱摸,气死她了! 然后,她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一份欠条,抓着张大亮的手按下了手印。做完了这些,春玲满意的一笑,走到脸盆那里,用温水浸泡了一会儿脸,轻轻一洗,露出一张秀美的脸来,不是绿芜又是谁? 第57章双管齐下,倒霉 绿芜将自己的脸洗干净,将这一身香得能熏死人的衣服换了下去。收拾好回来,拍了拍张大亮的脸颊,这人睡得像死猪一样,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绿芜嘿嘿一笑,衣服上特有的迷魂香加上调制的烈酒,张大亮不醉倒才怪。 她打开窗户通风透气,很快,这一屋子的气息就变得淡了很多。绿芜将酒杯全部撤下去,拉开屏风,刚做完这些,屋外就有人敲门。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脸上戴着面具的傅容月,那圆脸的丫头将人带到,福了福身,悄然出去守在门口。 “搞定了?”傅容月看着张大亮醉倒在床榻上,不禁笑了起来。 绿芜眼角扬起:“手到擒来。” 她双手捧着欠条交给傅容月,自己则等着傅容月下一步的吩咐。 傅容月一目十行的看完,将欠条收起来,又问过了刚刚张大亮说的醉话,最后才说:“我原本想不通他为何不揭发傅阅和白氏,还以为他是对傅阅忠心不二,原来理由竟是这个。” 她不禁想起了当初白氏为何惧怕潇湘院里的鬼魂,高氏和林氏都是给她害死的,只是林氏原来却是因为张大亮的关系才惨遭杀害,她不禁多少有些唏嘘。张大亮、傅阅和白氏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偷傅家的银子也好,赌博也好,偷qing也罢,谁都别说谁的不是,全不是好东西! 傅容月眸色冷然,将欠条对折,想了想,将这欠条还给了绿芜,笑道:“张大亮平日里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手边的银子不少,不过三万两这种巨款他应该是偿还不了的。你去把李妈妈叫来。” “是。”绿芜抿唇一笑,起身去唤人。 不多时,李妈妈跟在绿芜身后进了雅间,一进来便跪地道:“殿下早有旨意,如果小姐需要,属下等一定尽力周旋。” 傅容月点点头,红尘地本来就是魏明玺的,李妈妈说起来也算是自己人。 她将欠条递给李妈妈:“这是张大亮写下的欠条,等明日一早他酒醒了,妈妈就带着龟公们前来找他讨要银子,你就说昨夜他酒醉之后胡闹,非要拉着楼子里的姑娘们玩牌九,这些银子是欠姑娘们的,让他三日内归还。张大亮拿不出银子,又不敢告诉傅行健,当心他会走极端,留心些,别让他跑了。三日之后,将他带到这里来,我到时候再来。” 李妈妈一一记下,拿过欠条看过后,顿时眉开眼笑,凭白进了三万两银子,那可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她一口应承下来:“得了,小姐放心,追债讨款,属下可是极在行的。” “至于绿芜……”傅容月看看绿芜,绿芜是绝对不能再出现在张大亮眼前的,那种色鬼,没来由的委屈了绿芜,她便笑道:“就说有贵客看中了她,一早就为她赎身,娶回家中做妾室了。他若追问去处,你便说是陵王好了。” “这不太好吧……”李妈妈一阵犹豫,她胆子小,哪里敢拿自家主子来撒谎? 傅容月肯定的点头:“出了事情我担着便是了。” 李妈妈这才应了,亲自送傅容月和绿芜出来。傅容月自然是回傅家,绿芜则去她自己开的歌舞坊,那圆脸丫头叫翠泙,是在歌舞坊伺候绿芜的牌面,绿芜既然不再露面,这丫头当然也不能留在红尘地,一并回了歌舞坊。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傅容月的车驾在侯府后门进来,梅琳扶着她下车,她一撇眼间,在廊下看见了一片青色的衣角。 在廊后的人并不出现,但那有些慌张躲闪的身影她却是认得的,正是傅清。 傅容月叹了口气,他既回避,她便不能上前去招呼,只能装作没看见,带着梅琳回了自己的潇湘院。 她的身影转身离开,傅清才从廊下出来,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心中又是失落,又是迷惘,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发呆。他无疑是极其喜欢这个妹妹的,可他也同样爱着这个养他长大的家,要他背弃傅家,他做不到;要他背弃这个妹妹,他也一样做不到! 他本是心中烦闷,出来散散步,无意中却走到了离潇湘院最近的这条小路来,没人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一个时辰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可在真正看到傅容月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躲了起来。 “傅清啊傅清,你到底是想怎样呢?”傅清喃喃自语。 没人能他答案,傅清自己呆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傅容月回到潇湘院里,等了好半天的绿萝长长舒了一口气,先送上温茶,才将一只信鸽给傅容月抱来。 信鸽通体雪白,只额头上有一点蓝色的羽毛,傅容月不免惊喜万分:“是白芷柔的信鸽?真的能循着味道找来呀!” 想到白芷柔,她开心起来,将信鸽上的小竹筒抽出来,薄如蝉翼的纸条上写着白芷柔报平安的话语,她顿时感到一阵温暖,提笔给她回了信件,交由信鸽带回。 看着信鸽消失在夜幕里,傅容月的心也仿佛跟着它一起飞走了。 白芷柔是她重生以来交到的第二个朋友,跟宁平安不一样,白芷柔身上有着她羡慕的自由自在,白芷柔的生活,是她重生后一直想要的那种平静,她心底说不出的向往,加上白芷柔的天真和纯洁,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更是让她忍不住想要保护;白芷柔身上有种容易让人亲近的感觉,又一次让她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是平静的,而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地狱一样的夜晚。 王柏桓带着家丁出城去追白芷柔,沿着东道一路追了十几里路才追到了白芷柔的马车。 当时他喜悦万分的一鞭子将阻拦的车夫打开,嬉笑着挑开帘子,可车中空无一人。质问车夫,车夫也是蒙了,明明出发的时候人就在啊,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不在这辆车上,那就在西边那辆车了! 王柏桓又带着家丁往西边去追,刚回到城门口,就瞧见了跟之前那马车一样的车驾,车夫说确有一位漂亮的小姐在车上,不过出了城门往西走有一个岔路口,那位小姐家里的马车等在岔口上,那小姐换车走了,不知道去往哪里。 王柏桓暗道可惜,不过佳人已无影无踪,他再是垂涎三尺也是无招,只得垂头丧气的回来王家。 这一天心情大起大落,王柏桓需要些小酒来调剂一下,在可心的小妾那里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到了日落时分,肚子里就跟打雷一样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小腹绞痛,不到一个时辰就跑了七次茅房。到了晚上,整个人已是瘫了,坐在马桶上下都下不来,脸色蜡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到了天亮时,王柏桓是被人连马桶一块儿抬出恶臭盈天的房间的,王源专门请了郎中到府里来给他诊治,可谁也瞧不出什么病来,顿时传为京都一大奇闻。 这边王柏桓一夜折腾,那边张大亮在温柔乡里倒是睡得香甜,一觉醒来,嘴角还带着笑容,伸手一捞,温香软玉抱在怀里,顿时心猿意马。 怀里的女子背对着他睡着,一头乌发好不柔软,他身下一热,忙将人翻过来就要进去主题。 可那张脸转过来,却不是记忆中的容颜,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这一下,张大亮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淋了个透心凉。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身下的被子滑落,露出伤痕满满的身子,他顾不得那些,有些惊慌的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春玲呢?” 被惊醒的女人只穿着一个肚兜,相貌比起春玲不知差了多少,闻言满脸的不高兴:“春玲春玲,就记得春玲,我就比不得她吗?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见了她就跟魂飞了一样,不过,你惦记也没用了,昨儿半夜她就被人赎走了。” “谁把春玲赎走了?”张大亮越发吃惊,只觉得心被人揪了一把,愤怒、痛惜、遗憾都涌了上来。 女人冷着脸哼了一声,眼珠一转,随即又娇嗔的笑道:“你不记得了?昨晚你跟春玲在房里……那个之后,喝了不少酒,怕是醉了吧?春玲被陵王赎走的时候你也在的,春玲走后,你心里不痛快,拉着我们李妈妈怒气冲天。李妈妈无奈,就叫了我们几个来陪你呀!你后来左拥右抱好不痛快,还非要拖着我们四个姑娘跟你玩牌九,热热闹闹的疯了大半晚上,我还以为你把春玲忘了呢!” 张大亮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这女人说的这些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他跟春玲在房里喝酒,模模糊糊的抱住了她……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又传来了人声:“醒了没?醒了还愣着干嘛,开门进去伺候呀!” 守在外面的丫头忙把人打开,一脸笑容的李妈妈带着三个龟公就进来,一见到张大亮,她就堆起满脸笑容,亲热万分的问道:“哎呦喂,张大爷,怠慢了怠慢了,都怪奴家眼拙,该打该打!大爷,昨儿您欠下的三万两银子是打算怎么个结算法?您看是银票呢,还是现银呢?现银怕是有些沉,还是银票合适些,您说是不是?” 第58章围追堵截,兵法 “你说什么?”张大亮双眼圆睁,已是彻底的蒙了:“什么欠下的三万两银子?” 李妈妈脸色一变,她身后的三个人高马大的龟公立即上前一步,面露凶相的瞪着他,李妈妈沉下声来:“怎么的,张大爷这是打算不认账了?” 她说着话,伸手到怀里一抹,抖了抖信笺纸,将欠条递到了张大亮眼前。 张大亮定睛一下,白纸黑字写明了他欠债的原由:跟红尘地的姑娘们推牌九,输掉了三万两银子!在签字那一栏,赫然是他的字迹,比平时潦草了一点,那明明白白是自己的字,还按了鲜红的手印。 张大亮的冷汗瞬间将他的后背都湿透了,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想要将这欠条拿过来看看,可李妈妈哪里会容他染指,手指往后一缩,冷笑道:“我李茏怡出道十三年,还没哪个敢欺压到我的头上来,想赖账,你也得问问老娘同不同意!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三万两银子你是还还是不还?” “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张大亮颤抖着嗓子开口。 话音未落,就听见李妈妈冷声吩咐左右:“没银子?你耍老娘玩是不是?给我好好打听打听,来我红尘地吃霸王餐的,有几个没缺胳膊断腿儿的!” 她说话间,左右几个高大的龟公已是上前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这些龟公平日里偶尔做些端茶送水的活儿,实则是红尘地的护院,这一顿拳脚下来,几乎把张大亮打得死去活来。他嘴角流血,面色凄惨,好不难堪。 一顿乱揍后,两个龟公将他死死摁在桌子上,一个龟公掏出锋利的匕首,二话不说,掰开他的手指对着小指头就切了下去。 “啊——”的一声凄厉惨叫,张大亮痛得蜷缩成一团,挣脱他们抱着自己的手遍地打滚。 李妈妈见惯了这场面,只冷笑道:“三万两银子,一分也不能少,明天我会找你来要银子,你若是识趣就什么事也没有,否则……” 张大亮一抖,李妈妈已吩咐道:“将他给我丢出去!” 两个高大的龟公立即向前,一人抬着他的头,一人抬着他的脚,将张大亮扔出了红尘地。 张大亮痛得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可脑子却分外清晰,昨天的事情到现在仿佛一场梦,唯一相信的就是那个丽人,他不禁喃喃自语:“春玲……春玲……” “还想着春玲?就你这穷酸样子!”随后而来的李妈妈哧鼻道:“实话告诉你,昨天晚上春玲就被人赎走了,知道赎她的人是谁吗?陵王殿下,你惹得起还是比得上?论长相,陵王殿下是京都第一美男子;论身份,人家是皇子,你是什么东西?你还是趁早别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赶紧还上我红尘地的银子才是。” 一席话,将张大亮浇了个透心凉,捂着自己的断手只觉得绝望欲裂。 此时还早,红尘地门口并无什么人烟,李妈妈也懒得跟他废话,警告他别想着逃跑后,就径直关了红尘地的大门。 三万两银子,张大亮哪里拿得出来? 这时他又念起傅阅的好处来,至少傅阅在时,随便准他挪用一两万两银子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傅阅自个儿,那兜儿里也是有不少银子的。 对了,傅阅的银子! 张大亮捂着血流如注的手指,眼睛一下子睁得亮亮的,他怎么会把这茬给忘记了? 想到这里,张大亮快速起身,撕了片衣角将断指包了,简单止了血就往商铺冲去。到了傅阅惯常藏物的暗格里,拉开仔细找了找,里面果然放着好几张钱庄的凭条,粗略一算,大概有一万两银子左右。 他眯起眼睛,慌乱的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后,他快速的将纸条收到了口袋里,关上暗格离开了商铺,直奔钱庄而去。 傅阅的死讯还没有传开,钱庄的伙计并不知道傅阅已死,见人拿着凭条来结算,就结了银票给张大亮。 张大亮的字是傅阅所教,模仿他的签名易如反掌,伙计核对无误后,将银票给了傅阅。 傅阅揣着一万多两的银票,略一思量,咬了咬牙,花十五两银子买了一匹马,直接就出了城。他想清楚了,回傅家充其量一辈子都是个管家,挣是挣不到这一万两银子的而这些银子,足够他隐姓埋名生活一辈子了。与其为了留在傅家将这些银子送给红尘地,还不如就此远走高飞,再也不回京都。红尘地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青楼,还能真找得到他不成? 他一路出城往东而去,整个白天都不敢歇息,到了夜里,总算到了一座不起眼的镇子,他累极了,伤口灼烧一样的痛,便找了家客店住下。 刚刚踏进客栈,便听见一个男人数声冷笑:“张大亮,你以为你能跑得了?要么跟我乖乖回京都,要么,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你!” 说话间,一口镫亮的大刀就亮了出来。 张大亮啊的一声,吓得一屁股就跌坐在了地上…… 被拎回红尘地时,张大亮终于死了心,对着李妈妈又是哭又是求的:“您行行好,我真的没有银子了。我只有这么多了!” 李妈妈数了数他递上来的一万多两银子,很快就点头:“行,我就放你一马,这里有一万二千两,剩下的一万八千两我给你点人情,算你一万五千两。后天傍晚一定要把银子送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张大亮哭都没地儿哭,心痛肉痛更是愁,希望完全破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详尽一切办法筹银子。 就在张大亮焦头烂额之际,傅家潇湘院里,傅容月淡定的在灯下翻看着典籍,认真的为将来做准备。 忽然间,眼前的烛火微微晃动,有人进了屋子里,带来一阵微风。 “梅琳,你去歇着吧,需要伺候时我再叫你。”傅容月头也不抬的柔声说。 一个身影径直走到她身后,低下头凑近去看她的书籍,黢黑的影子投在傅容月身上,她顿时觉得不对劲,这影子也太宽大了些,并不是梅琳那纤纤身量;位置也太过暧昧了点,乍然一看仿佛自己是被来人拢在怀里的。 她悚然一惊,不自觉的用上了瞬移的特异功能,晃眼间人已站到了另一侧。 “是你?”瞧见魏明玺熟悉的容颜,她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不悦:“你干嘛一声不吭的站到我身后来?你就不怕我一剑刺你个骷髅?” 魏明玺没回答她的话,他目光专注的看着书桌上摊开的书籍,那是一本战术孤本,名曰《兵诡》,讲的是行军打仗如何利用地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克敌制胜。他从前也看过,内容枯燥深奥,颇为难懂。 他抬起眼来,眸色显得有些复杂:“你研读兵法?” 傅容月注意到他今日是一个人前来,且丢掉了那座华美的轮椅,人是站立的。扫了一眼,窗户下放着一截拐杖,原来他来时动静还是有的,大约是自己看得投入没发现。 魏明玺身穿黑色布衣,明明是不起眼的料子,可在灯光下,越发衬托出他容颜的纯净,好似一轮光华,让人移不开眼睛。她不禁看得有些呆了,魏明玺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连蹙眉都是那样好看,可惜,京中没人见过他成年后站起来的风姿,凭白便宜了魏明钰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蛋得了好名声! 若是他能这样站在太阳下,谁又会说,他是一个残废,一个废物呢? 傅容月心中荡起一股异样的冲动,好不容易才给她压了下去。她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魏家人可以作为盟友,就算魏明玺再不一样,也决不能深陷其中。 魏明钰就是活生生的教训啊! 她点了点头,目光清朗:“多学一点东西,总没有坏处。” “你想带兵?”魏明玺没放过她,盯着她的眼睛问。 傅容月给他问得心头着恼,抿紧了唇不说话。 魏明玺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开,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你能为我这般着想,我很开心。”顿了顿,他又笑着说:“不过,我生而为人,存于天地之间,若不能保护好脚下的土地和怀里的女人,又算什么男人?你若想上沙场,那只能与我并肩而战,生,一起生;死,也一起死。” 轰的一声,傅容月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间炸开,所有的血液都翻涌上了头顶。 他懂,她什么也没说,可他完全都懂! 在傅容月心里,魏明钰是最大的对手,他后台强硬,沈贵妃绝不允许他人夺了那个位置,寿帝太过温和,如今的朝廷早已是内忧外患,要想兵不血刃拿下皇位几乎不可能。而魏明玺是注定无法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的,更不能提剑上战场,她要借魏明玺复仇,断断不能让他的希望落空,思来想去,如今自己能帮的有限,将来若真起战乱,她一定要成为魏明玺的助力而不是他的软肋。 既然他不能上战场,那好,战场她来抗! 她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了解自己,不过一本兵书,他就看穿了自己的所有心思,她惊得呆了,一时之间完全忘了反应,只能定定的看着魏明玺走到了自己跟前。 魏明玺一步步走过来,伸出手整理了一番她略微凌乱的鬓发,傅容月头皮感到一点点刺痛,再伸手一摸,头上已被他插了一支发钗。 第59章深夜明迹,真心 头顶魏明玺的声音格外沉稳有力:“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梅珊和绿萝她们都有武功,可有些地方她们不能随你进去,我总是不放心。这支发钗外面是黄金打造,内里是中空的,藏着一把精铁制成的钢针,针上我淬了毒,扎破皮肤便能要人性命。答应我,时时戴着好吗?” 神差鬼使的,傅容月慢慢的点了点头。 她的脸颊微热,这一刻,只觉得一种异样的情愫控制不住的将她的心包围了。 重活一世,她已不是年幼无知的少女,她很明白现在的状态是多危险。她握紧拳头,将心内的悸动压抑了下去。 “多谢你。”傅容月的脸上露出镇定的笑容:“我一定每天都戴着,毕竟,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要紧。” 魏明玺眼中滑过一层失落,这是他第一次送东西给女孩子,姚远预想的种种感动情形都没有出现,让他的自尊心多少有些受挫。 眼前的女孩把自己的心包裹得太好,他怕是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不急,不急……魏明玺暗暗提醒自己,这人就像是刺猬一般,一下子靠得太近,伤的必然是自己。但是没关系,他早已失去了兄弟、母妃,除了父皇一无所有,所以他什么也不怕,他别的没有,有的只是无止尽的内心,就好像在废了双腿之后默默经营自己的一切一样,他也一样能用耐心来捂暖她的心。 想到这里,魏明玺也露出一丝淡笑:“你若不能保命,我便要再娶一位王妃。” 难得这个冷面陵王也学会了开玩笑,屋子里的紧张气氛消失一空,傅容月也放松了下来:“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魏明玺在书桌前坐下来,傅容月也不再防备他,两人相对而坐,傅容月将兵书收起来,魏明玺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放在她跟前:“前几天你传信来,说想要魏明春府上的地图,我已给你找来了。” 傅容月细细的查看地图,魏明春的府邸很大,院落的布局颇为复杂,她略扫了几眼,将地图收了起来:“多谢。” “你打算如何送我这份礼物?”魏明玺看她小心的将地图放在书桌的暗格中,眸中闪过一丝担忧:“魏明春是嫡长子,动他可没那么容易。” “先让我卖个关子吧。”傅容月笑着说:“你只管着收礼物就行,若是这份礼物满意,可别忘记了咱们之间的约定。” 魏明玺点点头,坐在灯下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傅容月亲自送他到窗户边,看着他拿了拐杖跳过窗台,消失在黑夜里,目光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几分茫然。好半天,她甩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当务之急,是先把傅容慧的事情处理好! 张大亮断了一只手指,知道红尘地并非开玩笑,这两天都安分的留在京都筹集银子。可一万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他发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将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可仍只拿到了不到六千两银子。 傅行健那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的,如果侯爷知道了,他一定会被撵出侯府的! 眼见着还债的时间就快到了,走投无路的张大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竟狗急跳墙堵上了运气。 可天不遂人愿,平日里跟他搭伙的两个伙伴都出了意外在床上躺着,无奈之下,张大亮只能一人行事。 他揣着所有的银子进了赌坊,想着凭自己的赌技,就算赢不了一万两银子,五千两应该也不成问题。然而,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从骰子玩到牌九再到马吊,一下午的时间已输得血本无归,到得后来,每把下注时他都是汗流浃背,手抖得不成样子,被等不及的庄家撵出了赌场。 摸摸口袋,竟只剩下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而已! 张大亮想着惹恼红尘地的下场,眼前一黑,彻底晕死了过去。 醒来时,张大亮人被绑在椅子上,红尘地的李妈妈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冷笑着看着他:“张大亮,你的底细我都调查清楚了,你别想着一死了之,我告诉你,你死了不要紧,在京都还有家眷,你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没出阁吧,卖到我的红尘地来,怎么着也能抵个两千两银子,剩下那些,多接点客人总会还清的。” “求求你,你不要动我的女儿,我还,我还!”张大亮被人拿住了软肋,急得脸色剧变。 李妈妈嘿嘿冷笑:“你还?你拿什么来还?你全身上下我都搜过了,总共就五百两银子!” 这样残酷的事实终于彻底扼住了张大亮的咽喉,他大口的喘息,一瞬间,眼泪哗然而下,哭着哀求:“你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的。”李妈妈眼珠一转,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指了指屏风后,那里,一个身影正端坐在屏风后:“还不上银子,眼下我给你指一条明路,走,还是不走,可就看你的了。” “什么路?”张大亮黑暗中乍然寻到一丝光亮,疯狂的点了点头。 “我家主子要你做一件事,做成了之后,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一分也不用你还。”李妈妈用极尽诱惑的语调说。 只要能换自己的命和女儿的清白,这时候别说是一件事,就是杀人张大亮也是肯的! 他连忙点头:“我做,我做!” 坐在屏风后的傅容月听到这句话,终于满意了笑了。 她的嗓音事先服过药,变得沙哑难辨,她低声说:“傅行健有个管家叫傅阅,我听说傅阅虽然死了,可他还留着一个孩子在这世上,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张大亮没想到这背后的主子竟然是问这件事,到了这个时候,自己的性命远超于旧主子的秘密,他几乎是不加犹豫,倒豆子一样的将整件事都说了出来:“知道知道,傅阅那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已经跟着他了。我是傅阅捡来的,他把我当心腹,很多时候都带着我。那一年,大小姐刚满一岁,侯爷便把高氏带进了府邸,听说那高氏长得跟侯爷原先的夫人十足十的像,白夫人很生气,经常醉得不省人事。有时候清醒着,就把傅阅叫过去诉苦,一来二去的,两人之间竟生出了情愫来。” 傅容月点点头,示意张大亮继续说下去。 张大亮吞了吞口水,万事开头难,这时什么纠结都没了,话更顺利了:“很快,白夫人怀孕了,傅阅和白夫人都很着急,可侯爷却很高兴,他以为白夫人怀的是他的孩子。傅阅知道了这件事后,就顺水推舟,舍弃了带着白夫人逃跑的计划,让白夫人安心留在傅家待产。他为白夫人铲除了高氏后,九个月后,白夫人生下了侯爷的第二个孩子,那就是傅容慧。” “除了你,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傅容月问。 张大亮摇了摇头:“没了,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我都死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又抬头,说道:“不,不对。还有一个人知道,当年白夫人身边有一个很漂亮的丫头,侯爷收了她做偏房,白夫人很讨厌她,有一次那丫头又不知好歹的撞见了傅阅跟白夫人在房中……就此知道了傅容慧是傅阅的女儿后,傅阅就杀了她。不过我知道那个丫头没死,有一次我随傅阅去一个镇子里跑生意,撞见了她,她嫁了个屠夫,就是脸毁了,傅阅没认出来。我当时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便没有向傅阅说。” 傅容月一喜,问明了那丫头如今所在的地方后,一下子就通透起来。 她垂下头,很快,一条计策就在心头浮现出来。 她将行动计划教给了张大亮,李妈妈又一番威逼利诱,张大亮不敢啰嗦,紧张的将所有细节都记在心中,这才由李妈妈带着从侧门离开了红尘地。 等张大亮走远了,傅容月又在红尘地多留了一会儿,交代了李妈妈几句话,白纱覆面,也回了傅家。 回府时,傅容月意外的在门口偶遇了傅容芩,她似乎外出回来,脸上压抑不住的失落。 傅容月想起梅琳打探到的消息,知道这几天傅容芩都去找了魏明钰,可惜,魏明钰一心要在自己的婚事定下来前将梅阑珊拿下,就算拿不下梅阑珊,也要退而求其次拿下傅容月,用在傅容芩身上的心思自然就少了很多。 傅容芩自然是不知道魏明钰的计划,被忽略了总归不高兴,可她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面对魏明钰时,总是柔声安抚他,让他专心忙自己的事情。 她这边一片凄风楚雨,见傅容月春风满面,别提有多不得劲。 两人在门府前擦肩而过,傅容芩没同往常一样佯装亲热的跟她招呼,只点了点头,随即各自回府。 傅容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挂着似笑非笑。这傅家一个两个都藏着秘密,傅行健、程姨娘、白夫人、傅阅……连她以为草包一个的傅容慧都有着身世之谜,真不知道在傅容芩身上,除了那句假的“凤凰命格”之外又藏着什么呢? 她倒是有些期待以后的事情了! 傅容芩不知道,今日这一次错身而过,就是彼此的命运发生巨大转变的交替点。三天后的夜里,平静的傅家彻底翻了天。 第60章朝廷改革,丑闻爆发 这一日,傅行健下朝的时间格外晚,回到府邸时已是夜深人静。 没了傅阅,他身边连个可心的人都没有,别提多不习惯,每次下了马车,总是情不自禁的抬头张望大门口,以前傅阅都在这里等他,沉默着给他递上一杯温茶,如今的管家哪里做得到傅阅那般细致,就是打个灯笼,也总不能称心如意。 想到这些,傅行健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在家里不如意,朝廷上的事情倒还顺心些,这才让傅行健没有彻底烦躁起来。 就在前天,平静了许久的朝廷掀起了最大的一场风浪。户部尚书王源被御史台弹劾,指责他教子无方,纵容自己的儿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强抢民女等诸多罪状。 王源自然据理力争,可御史台显然准备充分,证据当堂呈上,驳得王源哑口无言。 寿帝愤怒异常,当即就停了王源的职,下令交由刑部、大理寺、廷尉府三司会审,务必要给寿帝一个交代。昨日早朝时,三司会审的结果已然十分明朗,证据确凿,王源之子王柏桓的多个妾室均是用尽手段霸占而来,无一人心甘情愿。加上数日前,曾有人亲眼目睹王柏桓调戏民女,而被调戏的对象,就是忠肃侯府的二小姐、陵王的未婚妻傅容月。 这可是真正触动了寿帝的逆鳞,寿帝当堂将供词拍在了殿上:“反了,真是反了,京都怎么会有如此下作的人?” 一品大员的儿子居然有胆子去调戏未来的王妃,这还有没有将皇家放在眼里? 王源是魏明春的人,王源自打进了三司,魏明春就急得睡不着觉,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可那三司都是各自有人罩着,他纵然有人,能力毕竟有限,无法阻止形势的发展,眼见着真相一层层揭发出来,他如何坐得住? 正要谏言,却听魏明钰温雅的开口:“父皇切勿动怒,王柏桓之祸,归根到底是王源教养无方,乃是王源的品行有损,责罚他一人足矣。” 王源自然是要罚的,寿帝在大殿之上并未表态,可谁也想不到,到了今日早朝时,寿帝便宣布了一个惊呆所有人的消息。 从即日起,梅向荣去国师称谓,总领丞相一职,居百官之首;御史台官高一阶,行监督弹劾之权,只由寿帝管制。另外,其他部分官职都有所调整,阶品、职务随之而变。 这个消息一出来,大殿之上顿时沸腾起来,对一部分人来说,这无异于是一个好消息;而对那些触动了自身利益的人来说,这根本是灭顶之灾。不等这些人反对,寿帝便宣布下朝,随即一纸诏书昭告天下,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寿帝登基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独裁,不容任何人反驳! 寿帝下了决心,文武百官更不敢怠慢,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王源,都忙着赶着去研究调整后的结果。这可忙坏了吏部,官员职务的调整,让这些人焦头烂额。 这事也牵扯到傅行健的切身利益,他如今是在军机部,虽不在调整的范围内,可六部的调整是最大的,各部尚书原本是正一品官员,如今就地降一级,全部变成了从一品。而所有有爵位加身的人阶品不变,官职不变,地位却上升了老大一截。 如今这朝廷里的侯爵不多,有实权的只忠肃侯府傅家和平宁侯府南宫家,这意味着六部以后见了他,都得低着头走路。 这让傅行健如何不喜,他的地位越高,傅容芩的婚事便越炙手可热,傅家只要出了皇后,那他就能一跃成为与梅向荣比肩的人物了。 梅向荣…… 想到这人,他的拳头下意识的捏紧,一抹阴狠在他眸底深处浮现,定格成了不易觉察的仇恨。 傅行健心事重重的进了傅家,走过书房,忽而停住了脚步。 刚刚书房中有个身影,一眼撇去像极了张大亮。这么晚了,张大亮跑书房来干什么? 傅行健不由生疑,调转脚步轻手轻脚的走近书房。近了看,那背影果真是张大亮的,此时他正饶到书房的离间,弓着身子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傅行健躲在背光处探头张望,只见张大亮摸索了一阵子,时不时在地面上敲击,敲到书桌的毯子下时,只听一声空响,张大亮脸上顿时露出喜悦的光泽,将地毯卷起来,那地毯下原来是一个暗格。 书房里什么时候还有个暗格,傅行健自己都不知道,他脸色难看,一言不发的紧盯接下来的事情。 张大亮打开暗格,里面放了些金银珠宝,傅行健认出那些东西都曾是白氏的,有些是白氏丢了好几年的,怎么会在这里?莫非,傅家出的那个贼就是张大亮? 可张大亮打开暗格之后,并未取那些金银珠宝,而是将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纸抽出来,看了看后,就揣在了怀中,低声笑道:“可算是找到了!” 他将暗格、地毯原样放回,揣着那张纸离开了书房,直奔傅家后门而去。 傅行健便跟着他,一样来到了后门,只见后门已等着一个人。人影消瘦,胸前隆起,一看就是个女子。这女人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样貌却看得不太真切。 只听张大亮将怀中的白纸交给她,笑道:“这东西傅阅藏得隐秘,让我好一顿找才找到。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你可打算怎么谢我?” “还能怎么谢?”那女子嗓音沙哑,嗤笑一声:“等我从白夫人那里讹了钱财,你我四六开,少说每人也能分到个万儿八千的。少把你那些龌蹉主意打到我身上来,拿着那些钱,足够你逍遥一阵子了。” “谁打你的主意?”张大亮嘿嘿笑道:“若是搁十几年前,我对你还有点那个意思,那时候你脸还没毁掉,娇滴滴的,侯爷喜欢,傅家的下人哪一个又没垂涎三尺了?” “我过得不好,她也别想好到哪里去!”一提毁容这个事,女人就语气就变得阴森起来:“当年要不是怕她和傅阅,我早就把他们两人的苟且捅到侯爷跟前去了!还有他们两个的杂种,既然不让我活,那就谁都别活!” “别放这些狠话,当年你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要是敢站出来,傅容慧也不会长这么大了,还名正言顺的做了傅家三小姐,享尽了侯爷的宠爱。”张大亮嗤之以鼻。 女人不说话了,只握着纸的手蓦然用力,抬起脸来,一张有些扭曲的脸格外狰狞。 傅行健站在园中的灌木后,整个人已僵直了。 刚刚听到的话仿佛是一记闷雷,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头顶。瞬间,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什么反应都没了,眼前的景物一层层的转动起来,他有些看不清楚前面的那两个人,可那女人抬起脸来时,那面容却透着隐隐约约的熟悉。 好半天,他才慢慢缓过神来,冰冷的手脚知觉一点点复苏,便感到浑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一般,全部涌上了头顶! 他听到了什么? “当年要不是怕她和傅阅,我早就把他们两人的苟且捅到侯爷跟前去了。” “还有他们两个的杂种……” “你要是敢站出来,傅容慧也不会长这么大了,还名正言顺的做了傅家三小姐,享尽了侯爷的宠爱……” 一字一句,仿佛将傅行健推入地狱,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在暗夜之中,傅家还藏着他完全不知道的一面。可最令他想不到的是,他曾经最信任的人,傅阅,竟还藏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而这种秘密,会令他蒙羞,成为被全天下耻笑的那个人! 那是傅阅啊! 曾经将他从刀口上救下来的傅阅,他那么相信的傅阅,相信到从未怀疑过!傅阅怎么能欺瞒他那么久呢?还有白氏,自打娶了她,他又哪里对不住她了?她竟给自己戴了那么大的一顶绿帽子,还让自己养着宠着别人的贱种? 傅行健睚眦欲裂,紧握双拳,恨不能一拳砸在这些人身上。 往事一波波袭来,他不禁想起当初白氏怀傅容慧时的情形。那个月他明明记得自己虽然在白氏那里过了夜,可是同房的记忆却很模糊。怪只怪他当时太想要一个儿子了,也对自己太有信心,才让这对奸夫淫妇有机可趁! 傅行健的身子忍不住的颤抖,牙关紧咬,慢慢的从灌木丛后站了出来。 张大亮仍在和那女人低声商量讹诈白氏的细节,浑然没有发现他靠近,等到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时,两人再想跑已来不及了。 傅行健一把捉住那女人的手腕,一手摁住了张大亮的咽喉,眼眸几乎能喷火:“你们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 “侯爷饶命啊!”两人吓得肝胆欲裂,惊慌失措的哀求起来。 傅行健将人拖了进来,他不欲宣扬此事,直接将人拖到了书房,才将已几乎被他摁断气的张大亮丢在了地上,跟那女人扔做了一堆。 张大亮拼命咳嗽,揉着自己的脖子,那女人却奇怪的一动不动,只睁着一双圆圆的眸子,双目含泪的紧紧将他望着,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她沙哑的嗓音吐出一句低沉的喃喃自语:“侯爷,侯爷,你不认得奴婢了吗?” 第61章侯府杀心,再起波澜 这话好生奇怪,傅行健定睛看去,还在想她的名字时,只见那女人眼泪涟涟,哭着说道:“侯爷,是奴婢呀,奴婢是文柔啊!” 傅行健吃了一惊,这个名字实在太过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文柔似乎也知道他忘性大,顿了顿,补充道:“侯爷,您不记得奴婢了吗?奴婢从前是在白夫人跟前服侍的,夫人将奴婢献给了侯爷,后来……后来奴婢被人所害,脸也毁了,被一个屠夫捡了去。” 她提起白氏,傅行健这才稍稍有些印象。 他记得自己是曾经有过一个叫文柔的通房丫头,留心细看,眼前的女子除了那一道从眼角贯穿到嘴角的刀疤,加上岁月雕琢,有些苍老,可眉目果然是十分秀气的。 记忆中,文柔人如其名,长相娇媚,温柔贤惠,尤其是有一副好嗓子,唱起江南的小调儿来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他刚刚听过这女人说话,嗓音粗哑,面容也丑陋,哪里比得上他心目中的半分模样? 他不禁吃了一惊:“你的脸?” “还不是白夫人干的!”一提起这事,文柔的眼中就冒出仇恨的火花来,咬牙切齿的道:“她嫉恨奴婢得了侯爷的宠爱,又加上奴婢撞破了她的丑事,便让傅阅用迷药迷晕了奴婢,将奴婢打得死去活来,拿刀在奴婢的脸上乱画一气不说,还灌了奴婢毒药,将奴婢的嗓子毒哑了。她说,她要奴婢下到阴曹地府都没办法开口跟阎罗王诉苦!好在上天还没完全瞎了眼,奴婢被傅阅丢在山崖下,没教野狼吃了,反而被人将奴婢救了回来。” 傅行健到了此刻,心中已基本相信了文柔说的话。白氏善妒,他已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但没想到她不仅仅是善妒,还那么工于心计,让自己蒙羞了十四年! 拳头在袖中握紧,傅行健一字一句问:“你撞破了她什么丑事?” “侯爷,奴婢替侯爷不值啊!”文柔猛地扑倒在地:“侯爷对白夫人尽心爱护,可这一片真心早就喂了狗了!白夫人跟傅阅不但有染,还生下了傅阅的孩子,就是三小姐傅容慧啊!” “你把当时的情形细细说给我听。”傅行健眼前一阵发白,强忍着滔天的怒火问。 文柔仔细回忆了一番,就说:“当时奴婢跟了侯爷,知道侯爷一心盼个儿子,月事没来超过了半个月,奴婢就去找了郎中,郎中诊断后说奴婢已有了月余的身孕。奴婢喜不自禁,第一时间就想告诉夫人,求夫人为奴婢做主,好让奴婢安安心心生下侯爷的子嗣。奴婢冲进主院时,一个下人都不在,奴婢径直就到了卧房前,正要说话,里面就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对话。奴婢死也不会忘记那天听到了什么……” “房里男女的呻吟声格外清晰,一听就知道在做什么好事。奴婢本以为是侯爷和夫人,仔细听,男人的声音却不像。奴婢心中疑惑,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耳边只听见夫人说:‘傅阅,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这才知道里面的人竟然是傅阅。” “傅阅回道:‘怎么,你嫌弃我了?还是又有了什么新欢?刚刚还要得那么欢,这会儿又觉得不满足了?’夫人道:‘我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我可告诉你,我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这事就瞒不住了。’”文柔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仍觉得浑身发抖。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中抽离出来,继续说道:“奴婢听到这里,已知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正要逃跑,夫人的贴身丫头就回来了,原来她刚刚是在门口把风,忽觉肚子疼去了一趟茅房,回来正撞见了。她当即出声叫破,一把把我扭住,不多时,傅阅和夫人就从房里出来了。他们一见到我,就逼问我听到了多少,我不敢说,可傅阅已起了杀心……侯爷,奴婢没有撒谎,当时奴婢遇害时,张大亮也在的!” “她说的都是真的?”傅行健的脸十分阴沉,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椅子,每每他心中弥漫出杀意时,便会这样做。 张大亮自然也是怕极了,可为了自己的小命,只得按照计划实施,忙点了头:“是,文柔没有撒谎。当时傅阅让奴才杀人灭口,是奴才亲自背了文柔丢到孤山上去的,只不过,当时奴才以为她死了……” “你们刚才……”傅行健低低的说着,抬眼看向张大亮和文柔,目光中闪过一丝审视。 文柔沙哑的嗓音恨声说道:“奴婢昨天早上才听说傅阅死了,死得好!傅阅死了,夫人又被侯爷休了,正是奴婢报仇的好时机!可奴婢已这般年纪,这些年来跟了救命的屠夫,也生了两个孩子,奴婢自知相貌丑陋,跟侯爷已绝无可能。加上最近夫君生意不顺,被人追债,奴婢不能眼看着他被人逼死,走投无路之下,就想着利用这事来赚点钱。奴婢知道张大亮缺银子,主动找了他,帮奴婢找到证据,打算合起火来讹诈白夫人一笔银子。” “没想到,奴才们还没来得及,就被侯爷抓了个现行!”张大亮哭着跪倒在地:“侯爷,您饶了奴才吧,奴才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傅行健没说话了,他目光出神的顶着自己跟前的茶杯,眸光中转过几道光,终于归于一片幽深。 背叛他的人,统统要付出代价! 他微微一笑,看着眼前跪地的张大亮和文柔,语气甚至算得上是温和:“你们起来吧?文柔,你夫君欠了多少银子?” “连本带利,一共一千一百两。”文柔忙回话。 傅行健点了点头,伸手在书桌的抽屉里翻了翻,抽出三张五百面额的银票递给她,随即又用威严的声音道:“这里是一千五百两银子,你拿去还债吧!从今以后,你知道怎么做吗?” “奴婢多谢侯爷!侯爷放心,这件事一定会烂在奴婢的肚子里!”文柔双手捧过银票,含着泪欣喜极了,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年少时期最美的梦,心中不由得充满了无尽的感激,眼波里也带出痴痴的爱慕之色。 傅行健又看向张大亮,眉头下意识的蹙起:“至于你……” “侯爷,饶命,饶命啊!”张大亮恐惧极了,连连求饶。 傅行健冷哼了一声,才道:“从明天开始,将手里的事情放一放。侯府在乡下还有一座园子,你去那边做个管事的吧。” 张大亮死里逃生已然侥幸,双手捧过从书房中翻到的纸,递交给傅行健。 傅行健展开看过,原是一叠书信,当先几张纸是言语露骨的情书,字迹熟悉,确实是白氏的手笔。最后一张……傅行健额角的青筋不断跳动,紧咬的牙关让他的下巴线条更加冷硬,才让他忍住没撕掉这东西。 这最后一张纸上,写的是傅容慧的生辰八字,在最后,由傅阅亲自题字,为两人的骨肉取名傅容慧。 当年白氏生了傅容慧,因不是男孩子,傅行健的希望落空,对白氏和傅容慧也没怎么太上心,直到三朝缓过神来,才过问孩子的名字,那时候白氏脱口而出:“就让容慧吧!” 原来,这名字竟是这么来的! 傅行健握紧手中的纸,将这纸条揉做了一团,摆了摆手,这才让张大亮和文柔自行出去了。 这两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转角,傅行健便唤了侍卫进来,阴鸷的目光落在那两人的身上,他低声吩咐:“你去帮我办两件事,记住,动作要快,要干净。” 两个侍卫凑过来,他便低声吩咐了几句,看着侍卫拎着刀追着那两人而去,他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还有两个人呢…… 傅容慧,白氏…… 傅行健眼角露出狠毒的光彩,这两人,他要留着慢慢折磨。她们都是那样丑恶,一个给他戴了十五年的绿帽子,一个骗取了他的宠爱十四年,他谁也不会放过! 对,还有傅阅!就算他死了,他也休想有什么好结局! 此时此刻,傅行健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经在这些人身上花过的心思,就觉得灼心的痛。尤其是傅阅,他曾经那么相信傅阅,此时只觉得那些兄弟情义都在嘲笑他的无知,让他怒火中烧。还有白氏,当年若不是因为她,他又怎么会失去了苏绾? 苏绾…… 一想起这个名字,傅行健的神色就变得复杂了。他揉着额头,突然觉得一股疲倦感从脚底蔓延,须臾之间就让他再提不起一点力气。 傅行健瘫倒在书房的椅子上,一句呓语一般的低喃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绾儿,这是不是上天在惩罚我当年做错的事?” 没人能够回答他,他独自一人倒在书房,前所未有的孤独起来。 就在傅行健凄风苦雨之极,潇湘院中的傅容月已得了消息,知道一切顺利,她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回过头去,只见一身血污的绿芜从窗外跳了进来,笑着说:“小姐,一切都办妥了,那个侍卫还以为自己杀掉了文柔,已去追杀张大亮去了。” 原来,刚刚在书房中与张大亮一唱一和的人,竟是绿芜假扮的! 第62章招招狠毒,侯爷复仇 绿芜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她用了两天的时间专程去乡镇观察文柔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回来时已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傅容月又从文柔的嘴巴里掏出了当年事情的经过,加上时隔多年,傅行健对文柔的记忆模糊,不太像的嗓音又用药弄哑,绿芜假扮起文柔来,竟一点破绽都没有,简直堪称完美! 傅容月听了绿芜的话,点了点头,前世今生对傅行健的了解,她早知道如果是文柔本人来做这个局必死无疑,此举既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也算是保全一个可怜人。 至于张大亮…… 这种人死有余辜,坏事做多了总会有报应,她懒得管! 绿芜去换过了那一身衣服,将带血的衣衫烧掉,又变回了一身清爽的美人儿。傅容月此时才发现魏明玺给她这人真是妙不可言,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很多事情变得省力很多。她蹙起眉头,本想将绿芜叫回来,转念一想,绿芜独立出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些她不方便做的,由绿芜去做,便不容易让人将那些事跟她关联起来。 “绿芜,辛苦你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傅容月含笑吩咐绿芜,又对梅琳说道:“商铺近来新结算了一笔银子,给绿芜支一万两备用。” “多谢小姐!”绿芜笑眯眯的福了福身,提到银子,这丫头见钱眼开,催着梅琳去了。 不多时,早就按吩咐行事的梅珊也回来了,她武功最好,一路跟着侍卫,完全没被人发现,一进门就回道:“小姐,张大亮已经死了。侍卫扭断了他的脖子,绝无活路。另一个侍卫去了傅家祖坟,按照侯爷吩咐,刨了傅阅的坟墓,将傅阅的尸体一把火烧了。这会儿山风起来,怕是连渣滓也没了,真正是挫骨扬灰。” “恩。”傅容月淡淡的应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傅家彻底的安静下来,绿芜领了银子离开后,绿萝才从外面回来,低声说道:“小姐,烟波筑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总会有的。”傅容月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傅行健忍不下这口气,如今傅阅死了,白氏被休离,就剩下傅容慧这么一个孽种在傅家,他一定不会放过傅容慧的。” “那奴婢再去盯着?”绿萝问道。 傅容月摇了摇头:“不用,傅行健今夜不会对傅容慧下手。他要深思熟虑,最快明天上午,最迟明天晚上,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果真不出傅容月所料,第二天一早,程姨娘便让人来告诉傅容月,傅行健让大家都到正厅去用早膳,顺便说点家事。 傅容月带着梅琳过去时,正厅里只程姨娘、傅清和傅容敏三人。 程姨娘亲热的拉着傅容月坐下,便问道:“月儿,我记得你的生辰快要到了吧?” “是啊,就在这个月的初七。”傅容月点了点头,露出温和的笑容,摸了摸身边傅容敏的脑袋:“我比四妹妹的生辰要晚几个月。” “初七啊……今天已经初二了。”程姨娘一听,立即自责起来:“都怪我,这阵子事情太忙,把这事给耽搁了。今年是月儿的及笄年,又得陛下赐婚,月儿以后是要做陵王妃的人,及笄礼怎么也不能简薄委屈了。”她说着,心中已暗暗盘算起来,傅容月的生辰要怎么操持,及笄礼要邀请哪些人来。 傅清的耳朵也立了起来,他早知道傅容月的生辰在七月,可在哪一天却不甚清楚。此时听到,不由记在了心里。 最高兴的是傅容敏,她拍着手笑着问傅清:“大哥,月姐姐生辰,家里是不是要来很多很多人?” 傅容月摸了摸她的头,也看向了傅清。 从宫里回来的那一夜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重大转变,她目前也不知道傅清到底要做怎样的选择。 傅清避开了她的眼神,对傅容敏笑道:“是啊,容月是傅家嫡女,身份本就不同。加上新晋陵王妃的封号,怎么着热闹也是少不了的。” 就是冲着魏明玺和爹如今的地位,家里的宾客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傅容敏更是开心,眼睛亮晶晶的:“那梅清谷会不会来?” 梅清谷…… 傅容月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就是一跳。 重生之后,她还没机会见到清谷弟弟和阮仪哥哥。清谷弟弟平日里在皇家书院碧凌书院上学,每月只回一次梅家;阮仪哥哥在四方巡游,皇后寿宴时虽有出席,可为了梅阑珊中毒一事,他急急忙忙的退了席,傅容月入座时,梅阮仪已随着梅向荣先行离开了,也不曾照面,听说梅阑珊病情好转后,他便又离开了京都,不知去了哪里;加上傅容月身份还没有公开,不方便出入梅家,纵然心中想念,也只能忍着。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分寸傅容月还是懂的,故而也没去寻人,竟一直无缘见到。 此时傅容敏提起,她也只能装糊涂的问:“梅清谷是谁?” 傅容敏顿时羞红了脸,将头埋在了她的臂弯里,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傅清在一边痴笑:“就是梅国公府上的二公子,跟敏儿一起在碧凌书院读书,咱们敏儿啊,对人家梅二公子是一见钟情,天天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 “我哪有!”傅容敏红着脸不忘记闷声否认。 这次倒是程姨娘笑了:“你没有,那为何一从书院回来就整天让丫头打听他?” 傅容敏给几人逗弄得抬不起头来,扑倒在傅容月的怀里,傅容月搂紧了她,眸中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恍然。 梅家和傅家注定水火不容,若容敏真心喜欢清谷弟弟,将来怕是要伤心欲绝…… 可这些她不能说出口,少女初初萌动的爱意,她也曾经历过,怎可能就那般轻易消退? 好在几人只略略提了提,话题仍旧是回到了傅容月的及笄礼上来。程姨娘问过了傅容月有没有想邀请的人,傅容月只答:“全凭程姨做主。”这事就定了下来。 正说话间,傅容芩和傅容慧也到了。 傅容慧一贯是眼睛长在天上的,对他们几个视而不见,不过,她也没同以往一样,见不得妾室坐在椅子上,白氏不在傅家,她也连连被傅行健打压,如今全仰仗自己唯一的姐姐傅容芩,算是失去了嚣张的动力,翻了个白眼,在傅容芩身边坐了下来。 傅容芩倒没什么不同,跟程姨娘和傅清打了招呼,又对傅容敏点了点头,才转头对傅容月笑道:“二妹妹气色越发好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多谢姐姐夸奖。”傅容月配合的抿唇一笑,随即神色略显黯然的抚摸上自己的脸颊,不无羡慕的说:“我要是能有姐姐一半美貌就知足了。” 她话音未落,傅清的脸色就是一沉,眸中也露出几分疼惜来。 程姨娘更是别开脸去,伤心的叹了口气,在她心底,容月什么都好,就是这脸……实在是可惜了。 傅容芩被她不动声色的恭维了一番,心中自然得意,笑容更是柔媚,一副善解人意的形容:“二妹妹不要这么说,在姐姐眼里,二妹妹也是非常好看的。” 傅容月不答,看向傅容慧,嘴角的笑容古怪:“是吗……” 两人也没有太多话题,其他几个妾室也陆陆续续的来了,程姨娘等人都到了,这才起身站起来,跟其他妾室们一排,刚站好,便听丫头道:“侯爷来了——” 只见傅行健跨着大步进来,摆了摆手,没什么架子的道:“都坐下吧。” 如今府里没有当家主母,只有几个小姐和一个少爷,几个妾室是不能坐下的,但傅行健既然吩咐了,大家也就照办,丫头搬来凳子,都围着长桌坐下来。傅行健等大家都坐了下来,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今日把大家叫过来,是有几件事要说。” 说话间,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傅容慧身上:“这个月的月末是老太爷的忌日,我新晋工作太多,本来该沐浴斋戒去祭祀的,可我走不开。你们都大了,该为我分担一些家事。容慧,祭扫这事就交给你吧?” “爹,我是长子,不如让我……”女子单独祭扫于理不合,傅清忙道。 傅行健摆了摆手:“我有别的事情交代你。” 傅清便不好再说,只得点头。 傅容慧突然被点到,也是吃了一惊,从前傅行健也不是没有带子女去祭扫,不过都有长辈们在,基本没她什么事,她顿时有些慌张:“爹,我……我行吗?” “你是傅家三小姐,有什么不行的?”傅行健厉声喝了一句,随即又缓和了语气:“且还有族里的叔伯,不用怕,按照礼仪做就行。” 说罢,傅行健不容傅容慧多说,转头看向傅容芩:“初七就是容月的生辰了,你这个做姐姐的要上心一些。容月对京都不熟,你带她置办些衣服首饰,别到时候站出去丢了我忠肃侯府的脸!” 傅容芩万般不情愿,可也只能点头。 最后,傅行健才看向程姨娘,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容月的及笄礼就交给你了。如今府里不能无主,你掌家多年,没问题吧?” 这话的言下之意,便是已决定扶正程姨娘了! 第63章明春落马,罪状 程姨娘乍然听闻这样的喜讯,已是惊呆了,傅清和傅容月则是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两人投去鼓励的目光。 好半天,程姨娘才重重点头:“一定不负侯爷所托!” 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傅行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晚些聘书就送到,你准备准备吧。” 他说完这些,大手一挥,吩咐开饭。 今日算是一个喜气的日子,傅家诸人围聚一桌,说说笑笑间颇为热闹。连傅容月这个新入的傅家小姐都跟诸人融入了进去,反而是傅容芩和傅容慧两人显得拘谨了很多,跟诸人格格不入,透出一股不和来。 这也怪不得她们,白氏倒了,程姨娘被扶正,算得上是半个仇人,她们能欢天喜地得起来才奇怪! 尤其是傅容慧,她突然间受到傅行健如此重用,心里十分不安。且不说按照礼仪该当由大哥傅清前去祭扫,就算大哥很忙,也还有傅容芩在;傅容芩不行,傅行健既然要扶正程姨娘,也该当由程姨娘去,怎么傅行健就这么糊涂,让能干的大姐傅容芩做帮傅容月挑选衣服这样的小事,而让自己去干这种大事? 她心中惴惴的,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看了好几次傅容芩,见傅容芩毫无反应,只能作罢。 傅容芩倒并非真的不理会她,而是她也心事重重。 在她心里,她才是真正的傅家嫡女,而傅容月,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替自己嫁给陵王的一个靶子而已,凭什么要她来伺候傅容月?听傅行健的意思,傅容月的及笄礼要风光大办了,为此还特地扶正了程姨娘,她心底顿时就不是滋味,难道傅行健竟改了主意,转而扶持傅容月了?就因为她开了容辉记、即将嫁给陵王? 不服!傅容芩是真真正正的不服! 她心中柔肠百结,没留意到傅容慧,更没注意到傅行健审视的目光。 昨天晚上的事情对傅行健来说,无异于一阵雷雨,将他过去所有的认知都打断、改变。如今看着傅容芩,他止不住的想,既然傅容慧都藏着秘密,会不会傅容芩也…… 他暗暗打定主意,这个女儿也要查,不管是什么结果,总比养别人的种要强! 但之后呢……他眯起眼睛,傅容芩长得好,才学名气也还可以,就算是别人的种,他也一定会利用到最后一分。 这一顿傅家早饭,大家都满怀心思,最终只有傅容月一人吃得安心。 傅行健果真是说到做到,到了下午时,聘书便送到了程姨娘的手里。 傅容月当时正在程姨娘的房里,傅清借故离开,程姨娘母女连同傅容月都颇为高兴,程姨娘更是激动的将聘书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最后才眼含泪花的低声说:“我终于还是等到了……” 她虽然对名分没有太多追求,可骨子里依然是官家小姐,做了这么多年妾室,怎么可能没有感触。再则,傅清和傅容敏都渐渐大了,如果一直是庶子庶女,将来必定不能嫁个好人家,做母亲的,总希望儿女都能体面风光嫁娶。 “恭喜程姨!”傅容月笑着握住她的手。 程姨娘回握着她的手,目光复杂,最终只化作无声的泪滴。 傅容敏特别高兴:“娘做了正室,那我以后也是名正言顺的小姐了!大哥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了!娘,以后这府里再也不会有人说我们是奴才了,对不对?” “谁说你们是奴才?”傅容月听了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傅容敏张嘴要说,程姨娘忙按下了她的话头,微微摇了摇头:“月儿不要听容敏胡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前她们也没说错,我是妾室,容敏是庶女,本就是半奴半主,怨不得人家说三道四。” “是傅容芩和傅容慧?”傅容月的目光咄咄逼人。 这次程姨娘没拦住傅容敏的话,就听傅容敏猛点头,道:“还有其他几个姨娘。她们不喜欢我娘,总看不惯我娘,非要说这些难听的话让我娘难受。” 傅容月点了点头,心中了然起来,难怪今早傅行健宣布让程姨娘做正室时,其他几个妾室的脸那么难看,想来是从前得罪程姨娘的地方太多。 程姨娘并不在意,她也不便多说,打定主意,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非要给这些人好看。 她能帮程姨娘和傅清、傅容敏的地方不多,将来要带来的伤害更是剧烈,如今她只能尽力让她们过得舒心些。 程姨娘做了忠肃侯府的女主人,身价倍增,过往的衣物品格俱不能再用,制式规格多有与礼仪不合之处,故而拿了傅行健的聘书后,三人便结伴去往锦绣庄,置办一些衣服以备不时之需。到了锦绣庄,程姨娘倒也不急,先帮着傅容月挑选布料做及笄礼上的衣裳,又为傅容敏选了些时下正流行的料子,还给傅清订做了几身衣衫,连傅行健也准备了,最后才考虑自己的。 几人在锦绣庄耽搁了大半个下午,又去了首饰店,给傅容月准备及笄礼要用的东西。 一直在外晃荡到了傍晚时分,几人才满载而归。 刚到傅家,便见傅行健匆匆离开,找丫头一问,丫头道:“侯爷接到宫里急讯,进宫去了。” 大魏虽总体平静,可多年来,边陲小国总爱闹些别扭,傅行健总管军务部,半夜被传召也是常有的,程姨娘见怪不怪,傅容月却留了心。 回到潇湘院,第一时间让梅琳去打听今日发生的事情。 大半个时辰后梅琳才回转,给傅容月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今天白天一整天都没什么事情,散朝之后,刑部继续严审王源一案。王源的儿子王柏桓强抢民女已成既定事实,王源有管教不严之罪,被牵连入狱后,刑部受到魏明钰的指使,对王源加强审讯,在刑部的铁钳下,王源熬不住刑罚,竟招供了一堆骇人听闻的事情,而每一条每一件,都是关于大皇子魏明春的! 到了日落前,刑部尚书唐焕义揣着供词就入了宫,寿帝接过供词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 供词之上,条理分明,一共列出了魏明春做下的五件天理不容之事: 罪一,妒忌之心甚重,因九皇子魏明玺得寿帝宠爱,魏明春指使心腹在魏明玺的座驾中动了手脚,指使魏明玺坠马,造马蹄踩踏险死,已然构成谋杀皇子罪; 罪二,生为皇子,不知感恩,不存孝道,在惠妃病逝、举国大丧之际饮酒作乐,致使侧妃、婢女相继有孕; 罪三,中饱私囊,以权谋私,在多地侵夺他人地产、财产为私有,在鄞州、睦州,共计掠夺他人资产数万两,侵占土地不计其数,致多人伤亡,无数家庭破灭; 罪四,贪污受贿,买卖官爵; 罪五,收放高利贷,牟取暴利,民怨沸腾。 条条件件,有理有据,后附证词、证人名单无数,让人挑不出一点错事来。 寿帝看了这份供词,好半天都无法呼吸,等缓过来,当即就宣了相关一部分证人上殿,听完证词后,并无太多出入,心里就信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魏明钰拿得很准,命唐焕义将魏明玺、惠妃的事情放在第一二条,果真是一下子就拿住了寿帝的软肋。寿帝偏疼魏明玺已不是一日两日,对魏明玺的伤残痛心疾首,突然间告诉他,魏明玺残废不是意外,而是大皇子故意布局,他怎能不怒、不恨,几乎是想立即杀了魏明春的心都有。而惠妃呢,惠妃故去之时,寿帝足足伤心了一年之久,每每想起惠妃都是老泪纵横,痛哭流涕,那段时间宫里顿顿素餐,举国同丧,寿帝哪里想到自己伤心欲绝之时,自己的儿子竟这样荒淫无道? 寿帝并无太多政绩,可他确系正直,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在朝廷里这般胡作非为,乍然揭开真相,天威震怒,当真无可比拟。 宫里数十个内监揣着寿帝口谕,将三品以上朝廷要员统统宣进宫中,看样子,朝廷又是一场风波。 傅容月听完这些,摆了摆手,让梅琳下去休息了,她自己则带了梅珊去了陵王府,送上拜帖后,下人引着她在书房等候,歉意的回禀:“小姐,我家王爷刚刚奉召入宫,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王爷有吩咐,若是小姐来了,就将饭菜点心送来。小姐可是这会儿就用膳吗?” 梅珊噗嗤一笑,陵王倒是细心,连这个都为傅容月想到了,对小姐真是有心。 傅容月也是始料不及,随即便释然了。都要嫁给他了,迟早也得适应人前的恩爱,做做样子也好。她便点了点头,带着梅珊边在书房用膳,边等候魏明玺。 而此时的魏明玺正在宫中,含笑坐在轮椅上,亲自接收傅容月送他的第一份大礼。 当着文物群臣的面儿,寿帝让内监将供词念了出来,不出意外,立即引起了震动。 一段时间不见,魏明春似乎老了好几岁,王源作为他的心腹,知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自从王源入狱后,魏明春便想尽了法子保他,不能如愿后,又想了不少法子灭口,可魏明钰保护得实在周密,压根儿不能得逞。 这些供词魏明春也是第一次听到,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等内监念完,他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64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魏明春也是聪明人,顺势就哭丧着脸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啊!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的。” “陷害?”寿帝气不打一处来,“刑部亲自审理,证据确凿,证人证据朕都看过,你还说你是冤枉的?” “父皇,刑部是什么地方,王源一个文官,如何挨得住刑罚?若有人严刑逼供让他指证儿臣,将这盆污水扣死在儿臣的头上,他如何抵挡得住?”魏明春越说越发气愤起来,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魏明钰,这朝堂之上最想他死的人莫过于魏明钰了,他便冷哼了一声:“父皇,儿臣是什么样的人,父皇也是知道的。这些罪儿臣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就拿九弟的事情来说,儿臣与九弟虽不是一母同胞,可都是父皇的子嗣,儿臣怎么可能残害九弟?请父皇明鉴!” 这话说得极好,让寿帝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可终究是不相信,并不答话。 魏明钰哪里肯放过如此良机,当即冷笑:“大哥真是巧舌如簧,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白纸黑字,那么多证人的供词难道也是假的吗?这话你也就骗骗我们,还真以为能骗过父皇吗?” “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魏明春哪里肯认,一口咬死。 两人争执不下,只有旁人出来说话才行。魏明钰给刑部尚书唐焕义一个眼色,唐焕义整理了一下衣冠,出列道:“陛下,臣有本奏。如此大罪,大皇子要辩解也是自然,不过,是非曲直陛下自会决断,不如宣王源上殿来跟大皇子当堂对质!” 寿帝点了点头,终于同意了唐焕义的建议。 不多时,王源戴着脚镣上了大殿,几日不见,他形同枯槁,可知在刑部是受了不少折磨的。不过刑部的手段素来高明,外面看起来却是皮肉无损,寿帝是看不出破绽来的。 王源一到殿上,下意识的就看向了魏明春,魏明春眼中杀气一闪而过,警告的看了王源一眼。 王源顿时抖了一抖,心中却叫起苦来。这边是自己的贵人魏明春,魏明春扶持他多年,于他有伯乐之情,又是旧主,心里多少是维护的。可……他看向另一边的魏明钰,一股恐惧蔓延开来,这些天在刑部受到的虐待都让他心惊胆战不说,他现在更担忧的,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的小命还紧紧的攥在魏明钰手中! “王源,你所招供的是否属实?”不等他思考良久,寿帝发话了。 魏明春瞪着他,拳头下意识的握紧,掩饰他深深的不安。 魏明玺就站在魏明春的对面,见状嘴角溢出一抹冷笑,魏明春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王源垂下头颅,避开了魏明春的目光,缓慢的点了点头:“罪臣所言,句句属实!” 魏明春听了这话,身子终于忍不住轻微的晃了晃…… 这一场大殿对质的结果不做第二猜想,寿帝宣了王源后,又召见了其他一些牵扯其中的官员,无一人翻供。魏明春的罪名几乎是当场确认,寿帝勃然大怒,立即就下了诏书,明令让魏明春在府邸里思过,等候处罚。 所有人都散了后,寿帝独独留下了魏明玺。 魏明玺依旧是坐在轮椅上,寿帝一步步走向皇座,走到他的身边,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寿帝颤抖着手抚摸魏明玺的头发,竟是老泪纵横:“玺儿,是父皇对不住你。这个孽子!当年就克死了你的兄长不说,还筹谋这样险恶的事情,险教你丧命。玺儿啊,你母妃至死都在怪我,说我不该宠你太过,父皇……真的做错了吗?” 他并不蠢,多年前也曾经怀疑过魏明玺的伤残是人为的,可惜一直找不到证据,如今证据一一出现,略一推敲便知道根源还是为了这个皇位。 “怎能怪罪父皇?”魏明玺的声音淡淡的,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笑:“归根到底,还是儿臣无用,没有洞察出大皇兄的祸心而已。” “玺儿啊……”寿帝的心疼得都要碎了,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忽而一咬牙:“你放心,父皇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魏明玺垂下眼眸:“父皇,还是算了吧。大皇兄终究也是父皇的血脉,再则……皇后娘娘那边父皇也不好交代,大皇兄身后还站着整个柳家,儿臣不想让父皇为难。反正……儿臣的腿也只能这样,就算父皇处罚了大皇兄,儿臣也是废人一个。只要父皇心里有儿臣,儿臣就很高兴了,相信母妃也不愿意见到父皇为了儿臣搅乱朝局的平衡。” “好孩子……”他的懂事,让寿帝的心更软了,目光和蔼的看着魏明玺,不由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露出几分恍惚:“是啊,你母妃最是心善,当年若不是顾忌朝局,她早就是皇后了。你的心胸随她,父皇很是欣慰。” 提到惠妃,父子两人便多了不少话题,魏明玺离开时,寿帝心情已然好了很多。 魏明玺径直回陵王府,刚下马车,便听到管家说傅容月在书房候着,心中便是一喜。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越发期待更傅容月的见面,期待傅容月给他的惊喜。 陵王府里都是他自己的人,多年苦心经营,这点自信魏明玺还是有的。 进了内院,他便弃了轮椅,用拐杖撑着走路——上次去侯府时,他便发现傅容月喜欢他直立行走,而不是坐在轮椅上,他心中便对那台轮椅多少有了些抵触。 傅容月正在书房翻看他书架上搁置的兵书,听到动静回头,见他是走进来的,果真眼前一亮,他微微一笑:“来了多久了?” “你刚进宫我就来了。”傅容月嘻嘻一笑,目光仍旧是瞅着他书架上的那些书,一脸贪恋:“殿下书架上这些书,我是否都能随意取阅?” “可以。”魏明玺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见她手里拿的是《孙子兵法》,低声道:“这书不错,乃是行军布阵的基础,不过里面有很多东西,若无人讲解,你未必能够参悟。这本《论术》反而适合你一些,都是讲行军需要掌握的道理,你可以先看这一本。”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册递到傅容月手里。 傅容月也推辞,将书本接过来递给了梅珊。魏明玺见她这般感兴趣,又从书架上抽了几本书递给梅珊:“这几本也一并看看吧。” 梅珊忙接了过去,全部抱在怀里,傅容月这才安心下来,同魏明玺一道坐下,问起宫里的情形来。 魏明玺一一说了,罢了才道:“你送我这样一份大礼,倒让我受宠若惊,非得给你还一份像样的礼物才行。” “别,”傅容月笑了:“这份礼物是我给殿下结盟的见面礼,既然殿下满意,你我的约定可是彻底达成了。殿下,这个月初七是我的及笄礼,你我的婚期可有定论了?” “父皇已经让钦天监看期程了。”魏明玺蹙起眉头:“不过,出了魏明春的事情,魏明远还没成婚,魏明钰的婚事也还无着落,今年之内,怕是成不了婚的。” 他说着这话,目光落在书架的暗格里,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成不了婚也没关系,该给傅容月的,他一样都不会少! 傅容月听了这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真怕魏明玺告诉她,寿帝已打算让他们在今年成婚呢。她微微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晚点也有晚点的好处,容月还是等得起的。对了殿下,魏明春经过这次的事情,不死也伤,你可准备好了后招?” 魏明玺莞尔一笑:“我不必出力,自有出力的人。” “是啊。”他说的什么人傅容月心知肚明,魏明钰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压魏明春的机会,接下来,必定还有更为狠毒的事情等着魏明春,傅容月就笑了:“不过我们也不能全无动静,魏明春倒了,皇后娘娘和柳家多半不会甘心,肯定会变着法子保他。” “你不了解柳国公。”魏明玺缓缓摇头:“他是个聪明人,这种时候是万万不会跳出来自找麻烦的,他不但不会保魏明春,多半还会劝诫父皇从重处罚,甚至是谏言杀一儆百。不过,这都是明面上的功夫,柳国公素来擅长迂回战数,这次一时不察,让魏明春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这笔仇他一定会好好算在我和魏明钰的头上。我嘛,残废一个,他多半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他全意全意报复的对象只有一个。” “魏明钰。”傅容月淡淡道。 魏明玺摇晃着手中的茶杯,目光深邃:“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这朝中还有一个人权倾朝野。” “梅国公!”傅容月一下子跳了起来。 魏明玺笑而不语。 傅容月呆呆站着,好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是,柳国公会拿梅国公府来做文章,让魏明钰跟梅国公彻底对立?” 魏明玺摇头:“还记得前段时间梅国公的独女梅阑珊在宫中中毒的事情吗?我猜,柳国公多半会重提此事。” “可是……”傅容月冲口而出,这件事的原委她最清楚不过,原是她为了帮梅阑珊逃婚想出的下下之策,如果追查起来,她才是真正的元凶,多半还要牵连梅府欺君之罪。但刚刚说了两个字,她一下子就收了声。没有证据有什么稀奇的,前世梅家满门抄斩,又有什么真正的证据了吗?证据,在这些权贵眼中都是可以捏造的! 第65章暗夜偷听,一计又起 傅容月重又坐下,心底紧紧绷着的那根线一下子松了,脸上绽放出微笑。 梅阑珊中毒乃是事急从权,其中漏洞颇多,皇后娘娘在宫中盘查多日一无所获,想来心中也颇为怀疑。傅容月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顶罪,魏明玺此话一出,反而提醒了她,放眼天下,最合情合理的顶罪人不就是魏明春和魏明钰吗? 只要柳国公有本事将这盆污水扣死在魏明钰头上,梅家和自己的嫌疑就彻底洗脱,寿帝更永不会考虑梅阑珊跟魏明钰的婚事;如若没能成功,那也不要紧,凭着魏明钰的本事定能反咬一口,将这件事说成是魏明春的手笔,而皇后娘娘找不到凶手的事情,也会变成她掩护自己儿子的铁证! 这可真是太好了! 傅容月的脸色接连变换,魏明玺早就看在眼底,他心思通透,不过一点蛛丝马迹就推测出梅阑珊中毒的事情跟傅容月脱不了干系。 他眯起眼睛,看样子,这件事他得推波助澜才行! 傅容月发了一会儿的呆,好半天才道:“殿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魏明玺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我最大的打算仍然是自保。”所以,他不会选择贸然行动,以免葬送了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 傅容月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他的腿上,眼中闪过一丝纠结,不过她仍然是选择开口了:“殿下,如果你仍旧是以自保为目的,那最好还是选择安坐在轮椅上。一旦殿下站起来,那就只有一种结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纵然陛下对你的喜欢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所有人都会联合起来,非要先除掉你这个劲敌不可!” 魏明玺微微一愣,半晌,他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梅珊从外面进来,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咱们该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宵禁时间了。” 因近日出了这样重要的事情,宵禁的纪城军比平日里多了三倍不止,若是因此惹上什么麻烦未免太过不值。 傅容月就不再同魏明玺多说,简单的告了别,她便随着梅珊回了傅家。 傅容月走后,一直隐在暗处的姚远这才出来,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刚刚傅容月跟魏明玺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他完全没想到,今日魏明春这样大的事情,竟是出自傅容月这样一个弱女子的手笔。想到不可一世的魏明春今日落魄的样子,他心中那口气总算纾解了一些,对傅容月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原先他觉得傅容月出身卑微,相貌丑陋,万万配不上他尊贵无比的殿下,可经历了此事后,他反而觉得殿下的眼光甚好,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殿下就再也不怕那些暗箭了…… 傅容月不知道,也是从这一刻起,她赢得了陵王府中所有人的尊敬,多了一道坚实的后盾! 这些都是后话,傅容月回到傅家,等待她的又是另一场风波。 回潇湘院从后门入,必经过傅家的小花厅,平日里这里是不怎么用的,傅容月和梅珊也没怎么上心,可两人刚刚走到花厅边,梅珊忽而拉了她一把,低声说:“小花厅里有人在说话。” 她带着傅容月躲入花厅的转角,傅容月附耳听去,小花厅里果然是有人,那声音她极其熟悉,正是魏明钰。 “……要避免魏明春狗急跳墙,咱们一定要再加把力。”魏明钰的声音带着几分飘忽:“王柏桓的事情做得漂亮,其实能用一个登徒浪子把王源拉下马,我已经很满意了。魏明春被定了这么多条罪状,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是啊,怪只怪魏明春作孽太多。”傅行健冷哼了一声。 魏明钰继续说道:“我母妃的意思,是想把皇后也一道拉下水,侯爷这边可有别的打算?” “魏明春最大的靠山无外乎两人,一是皇后娘娘,二就是柳家。”傅行健说道:“皇后娘娘并不得陛下宠爱,除掉她与否都对大局无用;而柳家……柳家是魏明春的仰仗,殿下,柳国公走投无路之际,说不定会兵行险着对殿下下手,殿下还需小心才是。” “知道。”魏明钰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既要走这条路,当然不会太过天真。这一点侯爷可以放心。” 小花厅里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才听傅行健问:“如今我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殿下身边,有些事情还请殿下见谅,我若干涉太多,陛下难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 “侯爷这是在怪罪我没有及时向父皇开口,求父皇赐婚我与芩儿吗?”魏明钰似乎是笑了,傅容月清晰的听见他敲击桌子的声音,“那日情况复杂,侯爷也在现场,不是我不提此事,而是父皇心中另有打算,时机并不成熟。侯爷既然如此忧心,说起来是我思虑不周的缘故,等过些日子,我定向父皇请婚,给芩儿该有的名分。” 傅行健喜不自禁,声音多少有了些颤抖:“多谢殿下。” 两人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入傅容月的耳朵里,前世的事情又不禁在脑海中回想起来。 她与魏明钰大婚之日,傅容芩一身喜袍被推出来,傅行健说要她们姐妹二人同心同德同嫁一夫,明明她才是正妻,可傅容芩穿着的亦是大红喜服,而不是妾室该当穿着的嫣红色。就是成婚当夜,魏明钰也说要雨露均沾,在她这里停留不过一柱香,就去了傅容芩的房里。而后来,魏明钰更是亲手残杀了自己的孩子,让傅容芩笑着欣赏她的落魄…… 她原本以为是姐妹两人同嫁一夫后,魏明钰才被傅容芩吸引,后来才知道,魏明钰和傅容芩早就在她来傅家前就勾搭在了一起。 如今亲耳听到,不过是更多了一重恨意而已! 这对狗男女今生仍是夫妻命才好,她要他们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锦儿的模样在她眼前闪过,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不断刺痛她的心,恨意迸发,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攀上了身边的树枝,咔嚓一声,竟生生将树枝折断了。 这么一点轻微的细响本无大碍,可恰巧此时花厅中的两人都没有说话,这一声脆响立即就引起了两人的警觉。 傅行健低喝一声:“谁!”当即从花厅中越出,往她所在的方向奔来。 梅珊大惊,忙要拽了傅容月离开,可小花厅就这么大,根本来不及。 就在这时,梅珊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不过眨眼间,潇湘院熟悉的布置就在眼前了。她愕然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傅容月,傅容月无辜的看着她,赞道:“梅珊,一直都知道你的武功高,没想到竟高到这边地步,我刚刚都没反应过来,咱们就回到了潇湘院。梅珊,多谢你,不然我肯定暴露了!” 梅珊自己也傻了,摸了摸脑袋,难道刚刚真是自己超水平发挥了一次? 可是,她分明没有自己动用武功的记忆啊! 傅容月不再多说,拍了拍她的肩膀,径直回了房中。 一进房里,她就先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刚刚真是太危险了,幸好有镯子的帮忙才能瞬移回到潇湘院中! 她眯起眼睛,脑中快速的运作起来:傅容芩想爬魏明钰的床,魏明钰想利用傅容芩的势,不如就把这两人送作一堆! 至于怎么送…… 傅容月抬起头,嘴角挂起一抹邪笑,她早发誓要傅容芩将她前世所受的罪都受一遍,傅容芩如今的名誉已毁了大半,不如毁个彻底好了。傅容芩想做魏明钰的正妃,她偏不让傅容芩如愿,嫁魏明钰是一定的,但绝不能是正妃! 而此时的小花厅,傅行健和魏明钰站在她刚刚站过的地方,两人凝望着掉落的树枝,傅行健眉头紧蹙:“刚刚这里的确有人,树枝断裂的痕迹是新的。” “这个时辰会有谁经过这里?”魏明钰有些奇怪,之所以选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里偏僻,怎么还会出了这种事? 傅行健没说话,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傅容月的脸来。 他立即吩咐身后的随从:“去打听一下,今天傍晚傅容月是否待在房中。” 傅容月的名字乍然跳入耳中,魏明钰的心就是一颤,他想起上次在蜀山掠影中惊鸿一瞥的身影,想起上次在宫宴上她惊艳的微笑,撇去她脸上的胎记不提,傅容月的美丽比起傅容芩来更深入人心,让他魂牵梦绕。 随从走后,魏明钰不禁问道:“侯爷怀疑刚刚是傅容月在这里?” 傅行健点了点头:“傅家上下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都不会到这里来,这个规矩就只有傅容月不知道,她不是傅家长大的孩子,我拿不准也是自然。” 魏明钰的心又是一跳,如果真是傅容月,她为何会在听到自己要娶傅容芩后惊慌失措弄出声响来?莫非,她在意的人是自己? 这个认知一出来,魏明钰忍不住喜悦起来,脑补出一段傅容月被自己折服的细节,本已腾起的杀心一下子又消了下去。 不多时傅行健的随从回转,低声回禀:“侯爷,奴才去打听了,二小姐傍晚时候回府后就一直呆在房里,不曾出去过。潇湘院里黑灯瞎火的,下人说二小姐刚刚睡下不久。” 第66章侯爷试探,初识身世 不是傅容月? 傅行健立即就奇怪了起来。他实在是想不通还有别的什么人有嫌疑,莫非,是傅容芩?可是芩儿是断不会在这种时候过来的,既然过来了,也绝不会在外偷听的! 魏明钰则不免失望,不过,当着傅行健他是不会多说什么的。只是点了点头:“既然是在忠肃侯府,我就不操心了,侯爷看着办。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若是太晚,难免又遇到宵禁的纪城军,解释起来颇多麻烦。” 傅行健亲自送他到了门口,眼见魏明钰的马车消失才回了后院,他终究是不放心傅容月,亲自去了一趟潇湘院,略一沉吟,便在院门口呆了一会儿,等候值夜的丫头发现他。 今日值夜的丫头是绿俏,她很快发现了傅行健,小跑着上前来问道:“侯爷,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二小姐今日睡这么早?”傅行健低低的道。 绿俏抿唇笑道:“是啊,小姐下午跟夫人同去逛街,多半是累着了,一回来就睡下了,这不,连容辉记送来的账簿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呢。”说话间,她指了指潇湘院的偏房:“奴婢正和绿萝姐姐还有沈姑姑在对账目,侯爷深夜过来,是不是有要紧事,可要叫醒小姐?” 傅行健点了点头,绿俏忙将他引到潇湘院的正厅,自己上闺阁去叫傅容月起来。 不多时,傅容月睡眼惺忪的下了阁楼,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颇为不悦的道:“侯爷,这都什么时辰了……” 她在侯府的时间不多,规矩虽学得有模有样,但面对傅行健并非格外恭敬,好在傅行健此时的心思不在此处,见她着实困得厉害,显然是刚刚起床,那么刚刚花厅之外的人绝非是傅容月了,心神反而松懈下来,并不与她多做计较,只是问道:“今日出门匆忙了些,有些事情并没考虑周全。你及笄礼就要到了,要置办的东西不少,身上的银钱可还够用?” “够用的。多谢侯爷记挂!”傅容月露出一点笑意,看了看屋子里,吩咐道:“绿俏,泡些茶来。” “不必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也该歇息了。”傅行健说着,伸手到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搁在桌子上,站起身来:“你也早些睡吧。” 傅容月面上的笑容有了一丝裂隙,素来清冷的眸中也流露出几分感动之意,没再说什么,亲自送傅行健出了潇湘院。 傅行健将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多少有了些迷茫,月光之下,傅容月脸上的胎记黯淡了很多,越发显得跟故人相似。这位地位不凡的侯爷神色便更加恍惚,心底有一块地方蓦然柔软,他几乎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抚摸傅容月的头发,不过手还没抬起来,他已压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睛,往事在一瞬间扑面而来…… “侯爷,你是尊贵无比的侯爷,身边既已有了爱慕之人,那就放苏绾离去吧!” 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将头重重的搁在地上,乌发垂落满地,连发髻也懒得盘起,权当已归宁一般,语气也是平静无波听不出真实情绪。 他定定的站在台阶上,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想让我放你离去,是想与他一家团聚吗?” “是。”她抬起头来,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侯爷既已与我和离,苏绾离去后的去向,就不劳侯爷操心了。” 傅行健的记忆顿时定格在苏绾抬起的俏脸上,容颜憔悴,笑容温柔,成为多年后日日折磨他的噩梦。他的心肠一下子又硬了起来,傅行健暗暗提醒自己,眼前的这人是苏绾的女儿,是那个狠心的女人留下的孩子! 骨血?那也得看是谁的骨血,现在对他而言,这个女孩只有利用价值,决不能再投入一丝一毫的情感! 傅行健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径直回府了。 傅容月望着傅行健的背影,目光沉静如水,聪慧如她,早就发现了刚刚那一瞬间傅行健的迟疑,心中更奇怪,并不多言,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握紧了双拳。 好久,她才长长舒了口气,今日之事是她大意了,幸好,刚刚总算将傅行健敷衍过去了。 她的目光落在妆奁前,那里搁着一只银镯子,是今年开春时苏绾在集市上给她买的,上面刻着一句祝福:“聪敏敦慧,福禄无双”。 凤溪村离镇子颇远,凤溪村民世代过的是自给自足的日子,苏绾到了此处后,也跟着村民学会了织布,日用品什么也不缺,母女两人没什么大事一般不会进城,上次进城还是苏绾想着她快要及笄,带她买些及笄礼上要用的东西,才随着展大牛家的牛车一起进了城。这镯子当时她一眼就看中了,苏绾想买,可惜银子不够,最后还是展大牛死活要帮着凑一些,才总算带了回去。 如今镯子仍在,苏绾却已化作泥土,不免惹傅容月心伤。 近来及笄礼日近,她心中偶尔也会想起母亲,夜深人静之时,便将苏绾的一些遗物从镯子里拿出来缅怀一番。 说起来,苏绾离去并不久,可对傅容月来说,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多年…… 想到苏绾,她便朝着凤溪村的方向跪下,郑重的磕了几个头,压低了声音道:“娘,你放心,月儿现在过得很好,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辱到月儿的头上来。等月儿报了仇,月儿一定将娘迁回京都来,月儿知道,娘离京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很想回来这里,只是一些别的原因,让娘不能回来。” 说到这里,傅容月顿住了话头,一抹飘忽的东西在她心头掠过,被她一把抓住。 傅容月站起身来,将苏绾的遗物全部收回镯子里,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明天,就明天,她一定要从程姨娘的嘴巴里问出点什么来。 因为心里有事,傅容月这一夜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第二日早早起身,便忙着去如意楼请安。 程姨娘刚刚起身,见她比傅清和傅容敏还来得早,不禁微微有些诧异:“月儿,今日来得这么早?” “程姨,有一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傅容月福了福身,仔细斟酌了一番措辞,才低声说道:“这事对容月很重要,不知程姨能否如实告知容月?” “什么事?”见她说得郑重,程姨娘便屏蔽了左右,只留信得过的大丫头看守在门口。 傅容月道:“我想知道我娘跟侯爷的所有事情。”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程姨娘吃了一惊。 不过吃惊归吃惊,女儿想知道母亲的一些事情,在程姨娘的眼里也是正常的,她只是感叹了一句,便陷入了深处的回忆,慢悠悠将过去的事情说给傅容月听。 “我年幼起便认识你母亲,我们两家府邸相连,只隔了一座院墙,从小时候起,你母亲便是我的玩伴,亦是闺中好友……” 程姨娘闺名程蓉华,乃是礼部侍郎程志忠的女儿;苏绾的爹是大学阁大学士苏永图,两位长辈志趣相投,小辈们也自然交好,几乎什么都能处到一处,两人从小一块长大,自然什么秘密都能分享,眼见着都到了出阁的年纪,长辈们对两人的婚事颇多操心,两位女子也对未来的夫婿有了颇多猜测。 那一年莺飞草长,正是江南好时节,京都虽不比江南,也到了春暖花开的好时候。 程蓉华同苏绾约好同上广云寺求签问卦,那一天下午,天气突变,两人被困在山间的亭子里,恰在大雨倾盆之时,两人第一次见到了傅行健。 忠肃侯府以商起家,成名于军中,傅家的子弟也自小在军营中打滚,军功赫赫。傅行健正当青年,已立下不小的功劳,他常年呆在军营里,跟京中这些闺秀们都不相熟,在亭中避雨时,也并没有认出苏绾和程蓉华来。只是苏绾的美貌是出了名的,傅行健不免多看了两眼;而他呢,忠肃侯府的世子当年亦是个翩翩佳公子,容貌俊秀,更有不同于京都纨绔子弟的军人风姿,犹如芝兰玉树,格外惹眼,当然也引起了两位小姐的注意。 三人本无多话,可暴风雨突如其来,亭子简陋,自然不能完全遮风挡雨。春装单薄,被雨一淋就贴在身上,尴尬自不必说,更是透骨头的冷。 程蓉华身子骨素来弱一些,苏绾怕她病了,将薄披风脱下给了她,纵然有丫头帮忙遮挡,自己也淋得一身湿哒哒的。 在一边背转了身子不看两人的傅行健如同后背长了眼睛,微微转动身躯,高大的人便挡在了苏绾和程蓉华的身后,仍是背对着她,却将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淡淡道:“春雨寒冷,姑娘请勿推辞。” 那一场风雨停歇时,傅行健浑身湿透的离开时,便有一双热烈的眼睛一直目送他下了山。 回府之后,苏绾便他多方打听他,没想到不久之后,两人又一次见了面。 苏绾在偏僻街市被不长眼的地痞调戏,傅行健恰巧经过,将她救了下来送回了苏家。苏绾家教良好,温柔聪慧,与她交谈十分让人愉悦,傅行健军旅跌打滚爬,面对这样一个玲珑女子,很快就沦陷了。 第67章情深不寿,苏绾过去 傅行健初初回京领职,事务繁忙,可不论多么忙,他一定会抽时间同苏绾见面,偶尔还会给苏绾一些小惊喜。明明是铁打的汉子,可柔情蜜意之时,全然能体会小女儿的细微心思,可谓面面俱到。 苏绾呢,面对如此郎君,自然是倾尽所能对他,两人出双入对,宛如一对璧人。 天意顺从人愿,忠肃侯也有意为傅行健择一位贤良淑德的夫人,也相中了身为大学士之女的苏绾,婚事定下来,两家都十分欢喜。 眼见着婚期日近,两家大人脸上都笑开了花,只等着喝两位小辈的喜酒。 然而,一切都欣欣向荣之际,意外便接踵而来。 先是程家。 程父程志忠身为礼部侍郎,然而持身中正,不为权贵所用,不知因何事开罪了陛下,一夕之间,程志忠被罢免官职,闲赋在家。程母身体本就不好,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熬了三个多月便撒手人寰,留下了丈夫和爱女。程蓉华伤心过度,也病倒了。 苏绾跟程蓉华是闺中好友,自然不能眼见着好友日日消沉下去,陪伴她的时间就多了点,给傅行健的时间就少了。 两人之间出现第一次吵架,便是在那个如火如荼的七月。 这一次争吵可谓是激烈,傅行健苦劝苏绾不要跟程蓉华继续交往,以免被牵连;苏绾爱惜跟她之间的情谊全然不听,最后傅行健拂袖而去。 接着,苏家也出了变故。 苏父代陛下巡游江南主持乡试,回京途中竟遇到了绑匪。绑匪绑架了苏父,向苏家讨要银钱五万两银子,指明由苏家说得上话的人前去交赎金。苏母病弱之躯当不能去,苏绾便筹了银子,去往京城外百里远的五芒山找绑匪换回苏父。傅行健不放心,暗中带了部下领兵相随,前去相救。 可绑匪着实狡猾,到了五芒山地界后,傅行健就中了陷阱,跟苏绾走散了。 傅行健领着属下在五芒山中转悠了三天才转出来,正遇到苏父领着随从在五芒山上衣衫狼狈的乱转圈,一问才知,苏绾带着银票前去赎人,人是赎到了,但她却被扣下了。 问起绑匪的模样,苏父说绑匪有几百之众,领头的是个年轻人,说是看中了苏绾,要她做压寨夫人。 傅行健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到五芒山下调兵遣将,攻上了山。 这一场杖打了一天一夜,到第五天天蒙蒙亮时,傅行健终于攻破了山寨,寻到了苏绾。 还没寻到人时,傅行健心中惴惴不安,只想着凭着苏绾的美貌,贼人定然动心,耽误了这么多天才攻破山寨,苏绾多半已受人折辱。不过,那时候傅行健满心满眼都是苏绾,心中更是因为自己被困,对她满满的愧疚之意,只想着就算最坏的结果已然发生,他也定要娶苏绾,护她后半生安宁。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攻破山寨之后,傅行健在后院找到了苏绾,她好生生的居住在一个小院里,竟还有丫头服侍,一点委屈都没受。 问起山寨头子,苏绾只是摇摇头:“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她甚至还求傅行健,说:“这些人都是苦命人,沦落到这里占山为王也是生活所迫,他们没有伤害我爹和我,就放了他们,让他们各自谋生去吧。” 傅行健松了口气,答应了苏绾的请求。 回到京都之后,婚期也快到了,傅行健紧张的筹备着婚礼,却在婚期的前一天,意外收到苏家人的报信,苏绾被人劫走了! 劫走苏绾的是一个面容俊美的年轻人,苏父证实那人就是五芒山上的绑匪头子。 傅行健顿时生疑,他已放过这些贼人,又要劫持苏绾做什么?莫非,这人还对苏绾痴心妄想不成? 傅行健也动了怒气,在京都是他的地界,那绑匪头子怎么斗得过他,很快就被他找到了踪迹。那人也狡猾得很,不知从哪里收到了风声,很快就溜了,不过纵然如此,那人也没讨到什么好处,被他重伤了,走时是被人架着跑掉的。接回苏绾后,傅行健的心才算是安稳。 婚期如约举行,婚礼一切顺利,可就在当夜洞房之时,挑开新娘的红盖头,苏绾对傅行健柔柔一笑,目光却带起了一丝恍惚,让傅行健的心咯噔一跳,怎么也不舒服。 婚后,傅行健更忙了,忙得整日里不沾边,应酬也渐渐多了。有时候,还会夙夜不归。 苏绾劝过几次,可傅行健的应酬哪里是说不去就能不去的,也只能作罢。只要傅行健没有让傅阅来传信说不回,她便让人点了灯,一直在后院等他归来,送上一碗解酒的梅子汤。 傅家长辈们对这个儿媳妇都十分满意,有时候也劝傅行健要注意夫妻恩爱,前途嘛,不能急在一时。 傅行健也听进去了,日日早回,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饶是如此,意外还是来临了。一次应酬之后,傅行健喝醉了酒,醒来时却是在白家小姐的闺房之中,身侧睡着的是白家庶小姐白茹。白家人众口一词,说他酒后糊涂走错了客院,傅行健百口莫辩,加上自己确实不记得醉酒后的事情,以为是自己乱性,便顶着头皮将这事给苏绾说了。 苏绾很是伤心了一场,将自己关在房中一下午后,傍晚便秉明了傅家爹娘,第二天一早就以当家主母的身份上了白家,为傅行健求娶白小姐白茹为妾。 一个是庶女,一个是侯府世子,白家人很快就同意了婚事,将白茹送到了忠肃侯府。 娶了白茹后,傅行健一次也没去过白茹的院中,他自觉愧对苏绾,十天中有九天都守在主院。 这事给傅母知道了,傅母是喜欢苏绾没错,可苏绾自打嫁过来快一年了,肚子里半点音讯都没有,傅母很是着急。眼见着府里有新人进了门,傅行健却不往新人房里钻,只以为是苏绾暗地里使了绊子,多次劝阻傅行健无效后,便变着法子劝苏绾。苏绾耳朵软,可再是心软,又怎愿意跟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一日两日,婆媳关系就大不如前,傅母渐渐喜欢会说好话的白茹,厌恶宁折不弯的苏绾,对苏绾的为难之处也渐渐多了起来。 苏父膝下只苏绾一个女儿,见女儿在婆家过得这么不顺,想到这桩姻缘原本是自己极力促成的,便十分郁结。朝廷上风云诡辩,他渐渐被排挤在权力之外,也是仕途不顺。苏父年龄大了,年轻时落下的旧疾也发作了起来,到了第二年夏天时,苏父一病不起,在第一片秋叶落下之际与世长辞。 苏父苏母伉俪情深,就在苏父亡故的那一夜,苏母也闭了眼睛。 一夕之间,苏绾便没了爹娘,少了父母的荣光,傅母不喜她,她在傅家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紧接着,程蓉华的父亲程志忠被人告发对陛下不满,身陷文字狱,沦为阶下囚。程志忠被斩首,程家女眷尽数没入官奴。 苏绾奔走求救无门,眼见着好友程蓉华即将成为奴婢,日日以泪洗面,深恨自己无能。傅行健娶了白茹后,对她愧疚万分,不忍她黯然神伤,这才兵行险着,将程蓉华赎了出来纳为妾室,对外给程蓉华捏造了个假身份,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这事只傅行健和苏绾两人知道,傅母并不知情,见傅行健又娶了个妾室,只当自己这些时日的努力有了成效,苏绾终于开窍了,又再接再厉给傅行健塞了几个通房丫头。 为了程蓉华有个安身之所,苏绾便都忍了。 可苏绾能忍,有人不能忍! 白茹见傅行健对苏绾如此上心,全然不顾自己的感受,心中嫉恨非常。表面上,她是苏绾在傅家的姐妹,背地里,她却使了些手段,让傅母更加讨厌苏绾,又暗暗收集情报,要傅行健对苏绾彻底死心。 有时候上天不长眼,一步步都如了坏人的愿。 那一段时间,傅行健即将去西南剿匪,临行前,苏绾去广云寺为傅行健祈福,没想到在广云寺偶遇了当年的土匪头子。白茹一眼瞧出那土匪跟苏绾的关系不一般,处处留上了心,隐忍不发。 一个月后,傅行健从西南剿匪回来,听到的就是京城的满城风雨,都说苏绾不贞,被人撞见红杏出墙。 傅行健原本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可那天夜里,他竟在主院中看到了当初的那个土匪从主院里跑过,消失在黑夜里。他的心彻底凉了,那天晚上,傅行健和苏绾吵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架,自那日后,傅行健便再也不去苏绾的房中了。 苏绾为人温柔,可骨子里的硬气是不容更改触碰的,这次怎么也不肯低头,就算被傅母勒令她从主院搬到破破烂烂的青璃院思过,她也不曾回头。 “你母亲住到青璃院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那段时间,侯爷不许任何人探视青璃院,过了两个月后,你母亲就跟侯爷和离,从忠肃侯府搬出去了。”程姨娘说道这里,又一次叹了口气:“大概那两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就是侯爷跟你母亲恩怨的关键,可惜,侯爷不说,你母亲已死,那段时间的事情已成为一个谜团,永远不得而知了。” 第68章大牛寻人,商铺新机 “真的……再也没人知道了?”傅容月愣了愣神,好半晌,才低声问道。 程姨娘点了点头,也陷入了沉默中。 屋子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程姨娘又缓缓说:“你娘跟侯爷和离时满腹凄凉,各种苦楚自不必说。但我想,那时候你娘是爱着侯爷的。只是后来……你若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去找当初的那个土匪头子,他或许知道一些。不过,月儿,关于这个人的事情,你娘和侯爷都闭口不言,当年知情的人也都纷纷没了踪影,白氏虽然利用了他的身份,却对他也一无所知,我甚至连个名字都不知道,不知从何帮你。” 傅容月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五芒山上的山寨已毁,漫漫人海,她去哪里找得到一个无名无姓的人? 要找这个人,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傅容月垂下眼眸,一抹犹豫在眼底一闪而过:义父他是否知道当年的事情呢? 她看了一眼程姨娘,心中又是一阵犹豫。娘当年跟梅向荣结拜为兄妹,京中知情的人并不多,程姨娘跟娘是好姐妹,不知程姨娘是否知道梅向荣跟娘的关系?按理来说,程姨娘该是知道的,可如果她知道,为何这些年来跟梅向荣从无往来?在叙述侯爷和娘的旧事时,又为何没有只言片语提及? 傅容月拿不定注意,又听见了傅容敏娇俏的笑声越来越近,当即闭口不言。 傅容敏进来请安后,径直就扑到了傅容月的身边,笑道:“二姐姐来得比我还要早!娘,今天咱们去哪里?” 傅容月往她身后看去,平日里傅清都会跟着一道过来请安,今日却没来。 她不方便多问,好在程姨娘自己也好奇先问了傅容敏:“你大哥呢,怎么没过来?” “大哥送我过来的,说爹要他去广顺跑一趟,让我代他给娘请安。”傅容敏天真无邪的撇了撇嘴:“爹也真是的,广顺那么远,干嘛要大哥去啊,这一走,肯定得二姐姐及笄那天才赶得回来了。” “是啊。”程姨娘不免忧心:“带了侍卫没有?” “带了。”傅容敏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忙转移了话题:“娘,咱们家祭扫祖坟一贯都是七月半,对吧?” “怎么会想起问这个?往年都是七月半,由你爹带着族里的长辈们前去,不过今年你爹也说了,让你三姐姐去。”程姨娘温和的笑着说。 傅容敏的小脸就皱成了一团,显然非常疑惑:“那就奇怪了,我刚刚来的路上听见丫头说,爹说让三姐姐明天就去。爹说,今天已经是初四了,要三姐姐在二姐姐及笄礼前去祭扫,以免红白冲撞不吉利,可是,先去扫墓不是更冲撞了二姐姐的及笄礼吗?” 这事程姨娘和傅容月都不知道,不过,傅容月原先还好奇傅行健怎么忍得了那么久,让傅容慧七月半再去,他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既然知道了傅容慧不是自己的骨血,说什么也不会让这人在眼前继续晃荡,还挂着他傅家三小姐的名头的。 只是,傅行健是打算怎么对付傅容慧? 傅容月记在了心上,从程姨娘的房里出来后,她便找来了梅珊,吩咐她明日一早暗地里跟着傅容慧,她要第一时间知道傅行健的计划。 她想起傅清,心里终究不是滋味,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她实在是不想再生枝节,也让程姨娘伤心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着明日的来临。 她已有一些时日没去容辉记,眼下容辉记渐渐坐大,生意上的事情一点也不能马虎,日头过了后,傅容月便带着梅琳去容辉记。林大山前去容悦镇补充货源,现在还在路上,店里只有丁二和朱漫山看着,眼见存货越发的少了,两人不免心急,见傅容月来了,都喜上眉梢,追着傅容月问:“老板,目前店里就只有两百来件存货,而且没有尖货。咱们在京都大道上的第二家商铺马上就要开业了,若没有镇得住场面的珍品,怕是大家要看笑话的。” “林大山那边来信说什么时候到?”傅容月问。 丁二道:“说还有几天时间。” “那就等他到了再开业吧。”傅容月微微一笑:“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时,等过了大后天的及笄礼,我再来仔细筹备,就让这些贵客们再多等些日子也好。对了,丁二,我让你去寻合适的人做金陵、上京分铺的掌柜,你可找到了?” “老板……”丁二一阵扭捏,片刻才说:“我……我想去金陵。” 傅容月一愣,随即想起自己曾经说过,他和林大山、朱漫山三人只要想做掌柜,就可以到分铺去,当即释然一笑:“你想去金陵那就去吧,到了金陵之后,分铺所需的一切支出都从这里支取,一定让你顺顺当当的做起买卖来。不过上京那边,你要费些心思,上京不比金陵离得近,那边的人要更可靠才行。” “一定不负老板所托!”丁二眸中漫过一丝感激,大声的说。 傅容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几步,忽而又回头,笑道:“你都是要当掌柜的人了,总是丁二丁二的叫未免有些不妥,人家乍然一听还以为你是伙计,气势上就差了老大一截。不如这样吧,丁二就做个小名,大名嘛,你在家中排行第二,按照伯、仲、叔、季的称谓,我给你变个字面儿,以后就叫丁仲吧。” “是,多谢老板!”丁二大喜,当即就答应了。 傅容月也算是了却一件心头大事,进了主房,让朱漫山将最近的账本拿来给她过目。 近来白瓷的热度略有所下降,容辉记将次品白瓷都降了价格,倒也没有受太大的影响,银子还是哗哗哗的流入傅容月的口袋。 她盘算了一番,如今这点银子要想在朝廷上走动还远远不够,要赚更多的钱才行。容辉记的老本是暂时不动的,节流必然是不行,只能从开源上来想办法。等绿芜、绿芮那边的楼子都开起来,再拓展一些别的业务。 只是…… 生意越来越大,身边的副手都是女子,让她们做一些事情可以,在关键时候,梅琳、梅珊和绿萝四人都缺乏一点魄力。 而她当务之急,是要寻到一个有魄力、又能让她完全信任的人来主持整个商行! 她思来想去,有能力的,她并不能完全信任;信任的人又没有那个魄力,只能叹了口气,将这个想法搁置下来。 仿佛感觉到傅容月的为难,上天竟给她送了一个绝佳的人来! 傅容月从商铺出来后,天色已近黄昏。她心中纷杂,并没有坐马车回府,带了梅琳闲庭信步的走在京都的街道上,她目光专注,一门心思陷入了马上要有的争斗中,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形,直到一个人撞到了她跟前来,被梅琳手疾眼快的拦住:“什么人?竟敢冲撞我家小姐!” 她的心神被打断,抬起眼来,一个高大的青年映入眼帘。 青年一张脸黑了不少,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背上背着一个粗布包袱,正定定的看着她,大眼睛中弥漫出一丝水汽来。干燥的嘴唇张张合合,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那种纯粹的激动和快乐却是一眼就分明的。 傅容月心口剧震,忙拉开梅琳,一时间激动得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大牛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别一月的展大牛! 自打傅容月离开了凤溪村后,展大牛就整日里心神不宁,做什么都没精神。展叔展婶都知道他的心思,又亲眼目睹傅容月孤苦伶仃一人去往京都,害怕她一个人在外地被人欺负了去,便都怂恿儿子来京城寻她,在凤溪村村民的眼里,傅容月永远都是那里的一份子,生怕她受了委屈没个亲人在旁。 展大牛没有马车,从凤溪村到京城全靠两条腿走路,足足走了十几天才到。 可到了京城,这里的繁华哪里是他一个小村子里的平头百姓见识过的?他压根儿不知道傅容月在哪里,又不敢到高门宅邸打听,只在偏僻市井间询问。偏僻市井里的百姓大多没有见过傅容月,忠肃侯府的二小姐在他们看来也高高在上,完全没人把展大牛嘴里的傅容月跟忠肃侯府的二小姐联系起来,他独自在京都打转了十天,一点音讯也无。 更糟糕的是,京都多地痞,见他口音不是本地人,又形只影单,便欺他本分,抢了他身上仅有的财物。没了财物,他也比客栈撵了出来流落街头。 刚刚直到昨天,他才从一个路人嘴巴里听到傅容月的名字,可路人嘴里的大老板会是傅容月吗? 展大牛拿不准,只得守在容辉记门口,一直等到今天才看见了傅容月。 远远的,他只觉得傅容月穿着华贵,还有些不敢相认,直到傅容月走进了,他看清楚了傅容月脸上的胎记,才确信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真的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人! “小月!”展大牛一听傅容月叫破他的名字,顿时就雀跃了起来,他上前一把握住傅容月的手,又是哭又是笑的:“我终于找到你了,小月,太好了!” 第69章互诉衷肠,大牛来京 这一下,留给傅容月的不仅是震惊,更是心疼和内疚。 傅容月重重的回握着他的手,也是泪光盈盈,哽咽着问:“大牛哥,你怎么会来京城?这些天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她知道展大牛虽是乡民,可一向爱干净,身上的衣服就是补丁重重也不会脏兮兮的,如今展大牛这幅凄惨的形容,若不是吃了不少苦,是不会弄得这样狼狈的。展大牛……这又是何苦?她临走时不是告诉他要好好呆在凤溪村,不要来京城找她吗? 展大牛喜悦的瞧着她只是摇头:“我不放心你就来。小月,我没吃什么苦头,真的,你不要担心。” “大牛哥,你现在住哪里?”傅容月抹了抹眼泪,将展大牛脸上的泪痕斑斑驳驳,不由一阵心疼,忙拿出手绢给展大牛擦干净脸庞。 展大牛一直看着她,等她伸出手,又不免露出退缩之意,往后退了一步,才羞涩的说:“不要擦了小月,我……我好多天没有洗澡了,身上好脏的,弄脏了你的手绢不好。我……我自己来!”说话间,他抬起手臂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 傅容月一听他说这种话,就知道自己此时的形容与往日相差太远,让展大牛觉得生分了。 此时大街上人来人往,她已是皇命钦点的陵王妃,不宜跟其他人太过亲近——她是不怕自己会惹来麻烦,可害怕无辜的展大牛会因此遭罪,看了看身后的容辉记,她便一把拉住展大牛,连拖带拽的将他弄到了商铺里。 她走进商铺,丁仲迎上来,她便吩咐丁仲准备热水,亲自带了展大牛上楼。 将展大牛按坐在房间里,她双手扶着展大牛的肩膀,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大牛哥,咱们两个之间还用得着说这种见外的话吗?小月没了娘,展叔展婶是看着小月长大的,大牛哥你就像是小月的亲哥哥一样,难道小月还会嫌弃自己的亲哥哥吗?以后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这话让展大牛找到了往日的痕迹,这才露出笑脸来:“都是我嘴笨,不会说话,小月,你不要生气。” 傅容月默默的擦了擦眼角,诚恳朴实的大牛哥永远都那么窝心,总是会说让她开心的话。 她看了看展大牛,他一身脏兮兮的,吃的苦他不计较,她来计较。吩咐了梅琳去买些成品衣衫来,便急着追问展大牛从凤溪村来京都的经过。 展大牛也是老实,全然没想到如今的傅容月早已不是凤溪村里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一五一十的说了。 前面也没什么,不过是旅途奔波劳累,傅容月只记住了他来京都的部分。听说他被地痞流氓欺负,还被人抢了银钱,连展婶给她新做的鞋子也一并抢了去,傅容月的眸中顿时就染上了阴霾。 她细细追问了那些地痞流氓的相貌,确保自己没有遗忘后才点了点头:“大牛哥,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累了这么多天,又没有银子,你一定饿了吧?我让丫头张罗些饭菜来,我陪你一起吃点,咱们再慢慢说。” 展大牛找到了她就放了心,见她如今过得好,心里也高兴,由着她安排了。 傅容月便趁着展大牛去洗澡的这段时间,将如何安置他的办法认真的想了一遍。 展大牛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前世对这个人的愧疚,让她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发誓要弥补。可是,怎么弥补呢?在京都这种地方,展大牛人生地不熟的,她又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总归不放心。展大牛既然找到了京都来,肯定不会愿意就这么回去,她一定要让展大牛在京都活得好,才算对得起他。 傅容月沉下眼眸,心中一时间柔肠百结。 她是很乐意时时看到展大牛的,可是她将要去做的那些事,她不想让展大牛看见。那些事必定充满了血腥、阴暗和算计,而她更愿意让展大牛相信她仍是那个天真的小妹妹! 再者,随着魏明玺夺嫡的争斗从幕后转到台前,将来谁又知道会有多少危险等着她?那些人动不了她,为了让她尝到锥心之痛,必定要拿她身边重要的人来开刀,展大牛的地位一旦被人所知,必定首当其冲。她不想重蹈前世覆辙,更加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傅容月的目光慢慢的在屋子里打转儿,眼神落在大厅里展览的白瓷上,就此定格。 她目光专注,紧紧盯住那件白瓷,一个主意就这么冒了出来。 容辉记不是还缺一个有魄力、又能让她百分百信任的人来主持大局吗? 展大牛是展叔展婶教出来的,人品她百分百信得过;展大牛又是在学堂里跟她一道读书习字的,虽然他没有去考取功名,可以前先生总说他有天赋,学经商之道当不是问题;展大牛独身一人从凤溪村来寻她,在没有任何指导、没有任何帮助、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他仍然敢一个人上路,这样的魄力足够他做成一切事…… 对,就让展大牛来! 这个想法一定下来,傅容月的心也一下也落到了肚子里。 梅琳给展大牛准备了再寻常不过的普通衣衫,可质地却选了最好的。展大牛打扮整齐出来时,已跟先前脏兮兮的那个农村小子判若两人。 傅容月满意的看着他,连梅琳都忍不住抿唇笑道:“公子这么一打扮可真是英俊!” 是啊,前世她没怎么注意,重生后也一心扑在复仇上,倒没发觉展大牛长相颇为英俊,加上常年打猎和务农,身材比京都那些贵公子要壮士一些,肤色也偏黑一点,颇为阳刚,就这样的长相,丢在人群里可是能一眼就认出来的。 展大牛让梅琳夸得浑身不自在,本想脱掉换回自己的衣衫,一来那衣服确实太脏,二来,傅容月一直看着他笑,让他有点拿不准傅容月的意思。 傅容月笑着将他推到镜子前,这下,连他自己都呆住了,走近了两步仔细看过才说:“这个……是我?” “嗯嗯。”傅容月重重点头,等他反应过来后,才将他拉到餐桌前坐下:“大牛哥,你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 应景一般,展大牛的肚子就在此时咕咕叫了起来,展大牛本想推辞,这下也不用装腼腆了,跟着傅容月坐下,两人边吃边聊。 “大牛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傅容月笑着看他吃饭,给他不停的夹菜。 展大牛道:“我来京都前就想好啦,等我找到了你,我就找份工做着,听说京都里有很多作坊,给的工钱很高,等我赚够了银子,我就带你回家。” 这话说得傅容月心里酸酸的。 家……她已经没有家了! 她忍住了想流泪的冲动,柔声说:“大牛哥,我暂时不会回凤溪村去了,我要在京都生活,做一些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那些事情很难做成,没有三五年我肯定成功不了。而且……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确实是忠肃侯府的小姐,我已认祖归宗。” “小月,她们不是好人!”展大牛一听急得眼睛都红了。 傅容月点了点头:“我知道,正因为她们都不是好人,我才更要留下来弄明白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大牛哥,我不想瞒着你,她们求着我来京城,是为了让我代替傅容芩嫁给陵王——我已领了圣旨,可能明年就会出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大牛哥,你放心,我不是真的嫁给陵王,我跟他有约定,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这些都是为了达到那个目标所用的手段而已。等将来事成后,我恐怕才回得去凤溪村。” 其实,到了那时候也未必能回得去吧…… 可是这话傅容月不想说,在她心底,凤溪村仍旧是她最美的回忆,若将来真的能有逍遥天下的那一天,她只想回到那个宁静的小村庄里去! 展大牛听得一阵沉默,他将筷子放下,定定的看着傅容月。好半天,才听他带了几分颤抖的声音:“小月,你做这些事情危不危险?” 傅容月正要摇头,又听他说:“我虽然不懂京都这些达官贵人们的恩恩怨怨,可我猜你要做的事情一定很凶险。小月,我不离开京都,我要在你身边保护你!” “大牛哥……”这样真诚的话让傅容月哽咽了。 她太懂展大牛,越是朴实的人越容易死心眼,更何况她也确实需要他,当即含着泪点了点头:“我知道大牛哥的意思,小月也没打算让大牛哥一个人回去。大牛哥,你也不要去什么工坊做帮工了,你就在这里帮我管理这家铺子,好不好?” 展大牛看也没看铺子,重重点了头。他一直担心傅容月不准他留下来呢! 事情都说好了之后,两人便又聊起了旅途中的一些趣事,傅容月将容辉记里的两个伙计都引荐给了展大牛,却没有立即宣布让展大牛来管理铺子,只说让他跟着丁仲和朱漫山学习一些时日,两个伙计都表示会好好带展大牛,傅容月一直逗留到天都黑了才回了傅家。 刚进了潇湘院不久,绿萝便过来汇报了:“小姐,今日午后老爷找了两个秘隐,怕是为了明天三小姐去祭扫的事情!” 第70章祭祖风云,容慧倒霉 一听这话,傅容月顿时就坐直了身子:“侯爷找了秘隐来?知道都谈了些什么吗?” 绿萝摇头:“这些秘隐武功都很好,我不敢跟得太近,不过,该知道的应该都没有遗漏掉。” “很好。”傅容月听完绿萝禀告的傅行健的计划,心中也有了主意,点了点头,笑道:“明天三小姐什么时候出发?” “已经定了时间了,说是明日一早。”绿萝道:“族里奴婢也打听过了,陪三小姐去的都是侯爷并不是很看重的人,有一个傅三爷,是以前跟侯爷争夺过家主的位置,但最终失败的人,听下人们说,侯爷一向不太待见他。” “那人就没有一点警觉?”傅容月不相信。 绿萝摇头:“傅三爷听说这次祭祖让他去,已经着手准备了,看样子是没有发现什么。” 这也是情有可原。 大魏的秘隐兴起于高祖时期,听说是一个强大的江湖帮派杀手组织,因其具有非凡的隐蔽性,行动又格外迅速,便得了这么一个格调很高的名字。秘隐行事诡秘,但凡接手的生意必定价格极高,为了保证质量,事情也格外办得漂亮,到了如今,已成为不少权贵们解决问题的手段,京都有一句话,叫做:“秘隐所到,片甲不留。” 看样子,这次傅行健是下了本钱要一次除掉傅容慧了。 傅容月嘴角挂上一丝冷笑,是啊,傅行健既然知道傅容慧并非自己的血脉,哪里会再对她留情。傅容慧不比傅容芩,傅容芩有那张漂亮的脸蛋,有一句皇后命格的批言,有一个灵光的脑袋,对傅行健而言,傅容芩的利用价值很大。所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傅容芩身上,傅行健怕是要选择第二条路的。 怪只怪傅容慧自己活得太蠢! 就好比前世的她一样,所有的利用价值一旦消失,便成为随时可以抛弃的对象! 这就是傅行健的原则! 一股恨意从心底腾起,傅容月微微一笑:“明天什么结局,我们等着看吧!” 不管人心如何变化,京都的天气是不会变的,第二日一早,日头就变得有些毒辣。傅家人全部起了个早,傅行健没去早朝,亲自送傅容慧出门。傅容慧一身纯白色的孝服,俏脸上挂着担忧,临走前紧紧拽着傅容芩的手,一脸欲言又止。 傅容芩是不知道傅容慧将要面临的命运,握着她的手鼓励道:“妹妹,不要怕,这次一定要让爹对你刮目相看!” “姐,我总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傅容慧双目含泪,几乎垂泪:“姐,我害怕。” “我在家里等你。”傅容芩笑着说着,将傅容慧推上了马车。 绿萝嘴里的傅三爷也来了。这是一个青年男子,看起来比傅行健要年长一些,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对傅行健的相送也只是拱了拱手:“我们走了,侯爷不必松送了。” 说罢,当真吩咐出发,连理也不理傅行健。 傅容月在一边看着也不禁蹙眉,难怪傅行健这次一定要除掉他,任由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如此羞辱无视也会受不了,更何况傅行健如今还是一个侯爷呢! 她目送傅容慧的马车走远,嘴角的笑容也越发的深了起来。 此时马车中的傅容慧却如同车辙一样,咕噜噜的抖个不停,渐渐离开忠肃侯府,她的心也感觉一阵下坠,感觉自己被什么抓住,仿佛跌入了无边地狱一样。这种可怕的感觉强烈极了,让她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袖,直将衣带都抓散了仍觉得心慌。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直走了好一会儿才在山脚下停下来,傅三爷下了马车,走到傅容慧的马车边,几乎是用吼的:“还舍不得动一下是不是?真当自己是来出游的吗?” 这人对傅行健都不给好脸色,对傅行健的子女也素来是没好感的,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对她们这些小辈颐指气使也是习惯。 这样难听的话让傅容慧脸色一白,提着裙摆马上下车。 傅三爷带着下人当先进入傅家祖坟,根本不等傅容慧。傅容慧本就害怕,此时更是怕得厉害,提着裙摆一溜小跑的跟了上来。 到了祖父的坟前,傅三爷眼睛一瞪,傅容慧就忙开了。 一边指挥着家丁清扫坟头上的杂草,一边让丫头摆上祭品,傅容慧盈盈拜倒在坟前,将带来的纸钱一一放入火盆里。烧完了纸钱,傅容慧正要起身,耳边便听见傅三爷严厉的喝道:“谁让你起来的,连头都不知道磕一个,你娘怎么教你的?” 傅容慧满腹委屈,从前这些事都是傅行健和傅清来做,她哪里知道这些? 她也不敢起身,就在原地转了个身,对着坟头磕了几个头。 “这还像点样子,明着是傅家的小姐,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你还不如去做个丫头。我家的容灵要是敢像你这样没规矩,看我不打断她的腿。哼,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出什么样的种,你爹这些本来就做得不好,还指望他教……”傅三爷尖锐难听的话在耳边响起,傅容慧蹙着眉头,一直忍着不敢反驳。 她如今在忠肃侯府地位尴尬,实在是不宜多言。 傅三爷却没有想停的意思,傅容慧不理,他就说得更来劲了:“哟,还委屈上了,说不得是不是?我是你的长辈,数落你是为了你好。不然……” 忽然,傅三爷的说话声戛然而止,肥胖的身躯轰然倒地,带起一阵尘土。 傅容慧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身边丫头一声尖叫,抱着脑袋就往坟头后躲了开去。 家丁也一样,一片人仰马翻中,人人都从她身边跑过,往最近的坟包后躲,将自己全然缩成一小团,躲在了墓碑后。 傅容慧的目光迟缓的落在身边的傅三爷身上,这才发现他不是摔倒,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支利箭,箭尾的白色羽毛上,鲜红的血迹仿佛在无声的诉说刚刚发生的事。 傅容慧这才反应过来,伴随着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拼命往旁边的墓碑后面躲。可这时候家丁们都在墓碑后,生死关头,对于生的渴求超过了对主子的忠诚,不但没人让她,还不断伸手将她往外推。 “你们这些奴才!” 紧要关头,傅容慧又急又怒,忍不住站起来喝骂。 可是在下人瑟瑟发抖的表情中,一支横空飞来的利箭毫不留情的剥夺了她往日的威望,狠狠的扎入了傅容慧的小腿。 傅容慧再也站不稳,往前栽倒。她痛得脸色雪白,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旁人,一个劲的往前爬去,要找个地方躲藏。利箭不断的落在她的身后,她努力的往前爬着,终于爬到了一个墓碑后,靠着墓碑,傅容慧似乎找到了一个喘息的时机,靠着墓碑大口大口的喘气,腿痛得好像要断掉了,她也顾不得了,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傅容慧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身后的利箭逼入了一个死角,离家丁丫头都已经很远了。 她此时只是庆幸,庆幸刚刚那一箭是扎入她的腿而不是脖子! 就在这口气刚刚松懈下来时,傅容慧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刚要惊呼,后脖子就是一阵钝痛,立即就昏死过去了。 不过很快,傅容慧就醒了,身子不断的摇晃,腿上的伤刺痛,她一睁开眼睛就觉得不对劲,手被人绑了起来,嘴巴也被捂住了完全叫不出声。 她顿时惊慌失措,拼命的晃动自己的身躯,想要将双手解脱出来。可这一点动静哪里能瞒着跟同处一车的人,眼前一片漆黑,傅容慧只听见耳边有人说道:“这小妞醒了。”随即,头上的袋子被人揭开了。 傅容慧此时正在一辆马车中,车里还有三个男人,一身劲装打扮,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都在冷漠的看着她。 一丝危险在车厢中弥漫。 傅容慧恐惧极了,不由自主想往后缩去,这一退,才发现身后还有个人。她急急的扭头,只见一个壮实的男人正眯着眼睛看她,眼中发出豺狼一样阴狠的光。这目光让她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立了起来,她颤抖着声音努力的开口:“你们是谁?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我……我可是忠肃侯府的小姐!” 嘴巴被布条捂住,这句威胁毫无威力,甚至是含糊不清。 可她身后的男人却听懂了,他嘴角展开一抹冷笑:“忠肃侯府的小姐?杂种而已吧!买主让我们说实话,那我就告诉你,正是忠肃侯让我们这样做的!” “我爹?不可能!”傅容慧一愣,随即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放开我!放开!” “想知道你爹找我们来做什么吗?”男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打量起来,猥琐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更加恶毒:“他说,绑了之后,随我们处置。我们哥几个不缺钱,淮河上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也不稀罕你这样的。不过,你爹说了,你若是完璧之身,就是我们办事不力。所以……”说话间,他的手猛地在傅容慧胸前一抓,立马就撕下了一片衣襟。 清脆的布料声让傅容慧脆弱的神经砰然断裂,一时之间,她竟完全蒙了…… 第71章坟场风波,险恶用心 没等傅容慧反应过来,身旁的男人随即覆了上来,刚劲有力的手臂毫不费力的轻易就制住了她。夏装本就单薄,被男人这么大力的撕扯,呲的一声变成了两半。 男人一扬手,绑在傅容慧嘴上的布条就被丢到了马车里。 傅容慧大口大口的喘息,一声比一声更尖锐的求救声从她的嘴巴里发出,她满脸泪痕,俏脸上惊惧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格外可怜,她用了全力拼命踢打身上的男人,可手被绑着压根没什么作用。身边的男人不耐烦了起来,从腰间摸了一颗药丸,趁着她张嘴嘶喊之际塞进了她的嘴巴里,傅容慧立即止住哭喊,正要吐出来,男人一捏她的下巴,用力一拍,那丸子就顺着喉咙滚进了肚子里。 一股甜腻冲入鼻腔,傅容慧就觉得不对,她隐约知道那是什么,当即挣扎得更狠、更快。 “动吧,努力动吧,这样药效起来更快点。”覆在她身上的男人移开了身子,冷冷的笑道:“我素来不喜欢用强,强的也没什么意思。这世上最蠢的就是用武力强迫的,明明可以用药解决的,非要弄得那么没意思。” 傅容慧一听这话,顿时就不敢动了,不但不敢动,还得拼命压制住自己千万不要动情丝。 可越是如此,藏在心底深处的旖旎冒的越快。 去年春天,她在镜湖旁边同几位小姐一道赏湖时,游船走进了莲花深处,忽而飘过来一阵笛声。她侧眼看去,莲花深处停着一只小船,一个白衫的男子斜斜靠在船舷上专注的吹笛,飞扬的神采,英俊的容颜,嘴角的那一丝笑比春风还要醉人。 惊鸿一瞥,自此情丝斑驳。 她悄悄从身边的各种渠道打听后,一直都没有这人的消息,直到有一次跟柳国公府上的小姐在一起,才知道了那人原是十一皇子魏明铮! 魏明铮因志不在朝野,并不常在京都,故而没几个人认得。她自从知道后,心中的爱慕便只多不少。她没有像傅容芩那样的野心,对她而言,有权力最好,如果没有那也没什么——当然,只要对方不是平民都可以。 多少个寂静黑夜,她不免对着镜子抚摸自己的脸庞,幻想要是这双手是魏明铮的多好!要是能在那样的夜里陪在他的身边,多好! 她是多么渴望魏明铮的怀抱啊! 她渐渐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热得只想脱掉衣服,一股莫名的渴望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的心也跟着燃烧。她眼神弥漫出一层水雾,双颊酡红,嘴唇微启,一声曼妙的呻吟从唇齿间流露出来…… “你也不用怨我们,要怨,就怨你娘吧。”男人趁着她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淬毒的话语一字一句的吐了出来:“你爹说,你是你娘跟傅阅的种,他养了你十几年,不求你报恩,把你卖掉算是便宜了你。至于卖到哪里去……呵呵……” 剩下的话男人没有再说,因为傅容慧的头脑已经被烈火一般的欲望冲得迷糊,主动投入了他的怀抱。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车里的几个男人都爆发出了一阵哄笑,男人衣衫渐退间,一切都再没了回头路。 两个时辰后,晃荡的马车才终于安稳下来,赶车的男子当先从宽大的车厢里出来,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笑骂:“难怪忠肃侯要卖掉她,这浪劲儿,还是有些玩法的。” “知道要卖掉,就不要再打那些别的心思。”面容冷漠的男人似乎是所有人的头领,嘴角的笑容毫无暖意:“再者,终归是侯府出来的,规矩还是有的,若不是敌不过我那一颗春风玉露,哪里会有这么顺利!不要废话了,抓紧点时间,兖州那边还等着货呢!” “说起来这样的买卖咱们也是第一宗。”赶车的男人摇着头笑道:“忠肃侯倒也不怕咱们泄露了他的秘密。” “你懂什么!”头儿冷笑:“能做侯爷的人,焉能毫无后手?” 他说着话,回头看向繁华帝都,嘴角的笑容就更冷漠了几分。是啊,那个人的城府怎么可能是一般人能比的?若非如此,主人怎会劳碌一生? 马车又继续起步,往京都西南方向的兖州走去。 傅容慧醒来时已是入夜,这几人没有一点要停住过夜的意思,她耳边听着车辙声,心神有了片刻的恍惚,不过很快,她就彻底清醒了过来。手上的束缚早已被松开,她径直坐了起来,衣衫自肩头滑落,露出白腻双肩上的点点红痕,她只觉得浑身虚软,双腿之间更是疼痛难忍,鼻子一抽,车厢里全是欢爱后暧昧的味道。 傅容慧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两眼一翻险些昏死过去。 可她终究没有昏过去,软绵绵的倒在车厢里,脑子里乍然想起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被喂了一颗药,迷迷糊糊中把这些人当成了魏明铮,是她主动盘上去求欢的! 傅容慧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豁然回头,紧紧的盯住眼前的罪魁祸首。 然而头儿眼神冷淡的扫过她,语气淡漠:“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恨我们也没用。我若是你,此时是连死的脸皮都没有的。死了也不过是贴着私生子的名义,到了阎罗殿上,连鬼都看不起你。与其死了让人一解烦忧,倒不如好好活着。活着,总有机会再图报复的!” 私生子…… 这三个字落入耳中,立即就激起了先前头儿说过的话。 他说,她是娘跟傅阅的种,爹要把她卖掉,卖到哪里……总不会是好地方吧!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一夕之间,傅容慧的世界完全崩塌。她不能想象自己敬爱的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是这样的身份,而那个什么都针对自己的傅阅怎么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娘的欺骗,傅行健的绝情,傅容芩的不理不问在这一刻都变得那么深刻,完全盖过了她最为讨厌的傅容月。至少,跟这些人比起来,她没在傅容月身上付出任何信任、亲近和关心! 傅容慧努力睁大眼睛,心中在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傅容芩才是杂种,傅行健是否还会抛弃她如同抛弃自己这般狠辣? 她知道答案。 傅容慧匍匐在车厢里,放在身前的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她咬牙定定瞧着跟前的暗红色地毯,眼中陡然漫出一丝杀气。胸膛剧烈的起起落落,最终却只归于平静。 没人知道这一刻傅容慧心中做了怎样的挣扎,大约一柱香后,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将地上凌乱不堪的衣衫穿了起来,安安静静的缩到车厢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就此一动不动。马车走了三天才到兖州,径直停在一家豪华的花楼后,傅容慧理了理衣衫,将自己的头发打理好,举止端庄的走下了马车,跟着头儿头也不回的迈进了花楼…… 傅容月得到确切的消息是在傅容慧被掳走的那天下午,绿萝将傅容慧和那些秘隐的去向调查得清清楚楚,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了傅容月。 “小姐,侯爷这一招奴婢看不懂,既然不想留着,何不直接杀了?”绿萝一脸诧异。 “这就是他的狠辣之处了。”傅容月轻敲着桌面,淡淡的说出令人心惊肉跳的话来:“他既痛恨白氏和傅阅的背叛,可傅阅已死,这笔仇只能着落到傅容慧和白氏身上。你且看着吧,傅容慧失踪的下落很快就会传遍帝都,白氏也会得到消息。这些年来明着傅容芩才是白氏最宠爱的孩子,可如今再仔细想想,似乎白氏对傅容慧一直是格外宽容的,宽容到只把沉重的飞黄腾达的包袱丢给傅容芩,而只希望傅容慧将来能找个可心如意的人嫁了。傅容慧才是白氏真心疼爱的孩子,白氏离了傅家,傅容芩带来的荣耀便再也不能共享,傅容慧才真正是她的命门所在。你想想,只要白氏知道傅容慧为贼人所掳,焉能不伤心、不绝望、不发疯?” 绿萝听了沉默片刻,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语:“生在这世上,只怕是傅容慧的不幸吧?” 就在绿萝说出这番话的同时,京都整个都沸腾了。 原因无他,忠肃侯傅行健带着受惊非常的奴才们亲上京兆尹府,请求衙门差役出动为他寻回被人掠夺而走的爱女! 京兆尹府到了傅家祖坟,只见现场一片狼藉,傅三爷横尸当场,当即就立了案。 然而,秘隐手法是何其的高明,现场连一个马蹄印儿都找不到,更别提切实可用的线索。京兆尹府顶着偌大的压力忙得团团转,最终得出一个失踪的结论,而忠肃侯府的三小姐从此就只活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里了! 不过,就算是闲谈,也谈不来多久。京都从来不缺的就是谈资,很快,就有新的谈资出来,冲淡了这一场诡异的风波。 第72章及笄礼开,再见友人 七月初七,大魏乞巧节,这一天也同样是忠肃侯府嫡小姐傅容月的生辰! 傅容月初来京都,又是及笄日,这一天自然格外与众不同。 程姨娘被忠肃侯扶正已然是京都贵族圈子里人人知晓的事情,她来操办傅容月的及笄礼,在诸人看来也就理所当然。从四日前,京都的权贵们便都陆陆续续的收到了来自忠肃侯府的请柬,精美的请柬上,女主人一栏赫然写的是程姨娘的假名程如意,也等于是向世俗正式承认了程姨娘在忠肃侯府的地位,在来客跟前,程姨娘再也不是姨娘简称,她终于被允许称呼父辈的姓氏,成为名正言顺的程氏。 程氏因和苏绾关系非同一般,自然不会待薄了傅容月的及笄礼,早在几天前,她就安排着整个忠肃侯府的后院动了起来,将及笄礼上要用到的物品采买完毕,标准全是按照嫡小姐的待遇,无一样不精致,甚至比傅容芩及笄时所用更为精美。 傅容月住的潇湘院也特意装扮了一番,按照闺中女子喜欢的风格重新调整,淡紫色的布幔垂落,平添了几分神秘。 这让傅容芩很不是滋味。 妹妹傅容慧去了一趟坟场就此杳无音讯,可看傅行健的样子也只是一点悲伤,程氏等人更不放在心上,不禁觉得人走茶凉果真是千古道理。白氏不在了,自己在傅家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她真怕有一天连傅行健也会不再将她放在眼里,只得拼命表现自己的善解人意,希望维持住傅行健的宠爱。 但傅行健的态度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她总觉得自从进入七月后,傅行健跟她之间总笼罩着一层阴云,父女两个之间的隔阂也越发的深了。 如今见到傅容月得到这样的礼遇,而傅行健也没表现出明显的反对,她怎么能不嫉恨? 然而再怎么嫉恨,傅容芩还得收起满心的不高兴,早早起身陪着程氏迎接今日前来参加傅容月及笄礼的宾客。 傅容月新晋陵王妃,虽还没正式完婚,但寿帝圣旨已下,婚礼是迟早的事情。故而请柬送到,时间虽然仓促,倒也人人给面子。 忠肃侯府的中门开后,陆陆续续的便有宾客前来祝贺,到及笄礼正式开始之前,京中数得上名号的人基本都来了,甚至连很少跟权贵们有私相往来的梅国公府也来了人,且来的不是管家梅开源,而是刚刚晋升为丞相的梅国公梅向荣亲自携带长女梅阑珊和二公子梅清谷前来恭贺,除了不在府中的长子梅阮仪,梅家竟是全员到齐。 另一个备受瞩目的自然是平宁侯府,平宁侯府的掌家人南宫越常年在西北军中,京中的人脉走动全靠二公子南宫泽,南宫泽平日里不好权势只爱风花雪月,对傅容月也是推崇备至,亲自带了重礼前来。 除了这两个手握重权的人物,京中的其他要员也没一人缺席。 满朝文武齐刷刷前来忠肃侯府,大魏建国以来还是第一次,毕竟没有哪家的女儿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皇帝为此免朝一日。 但傅容月就做到了。 寿帝初六早朝后就宣布初七不上朝,更亲自指定了宫中的老人安嬷嬷前来做傅容月及笄礼的托盘有司,又亲下圣旨,让当朝唯一一个长公主景瑞长公主做及笄礼的正宾。 既有皇帝支持,又有谁敢不来呢? 一时之间,忠肃侯府可谓是热闹非凡。 前厅人声鼎沸,后院里,傅容月早早就被拎了起来,沐浴、更衣后,梅琳为她擦干头发,便只能在房中枯等及笄礼开始。 不过,也没等多久,潇湘院里就来了第一个客人。 梅阑珊由小丫头引着进了潇湘院,一推门就笑了起来:“忠肃侯府的嫡小姐面子可真大,连我爹都请动了。” “阑珊姐姐!”傅容月一听到她的声音,几乎立即就站起来迎了上去:“姐姐怎么来了?毒都清干净了吗?”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爹是谁,我哥是谁!”梅阑珊骄傲的一扭头,面上笑得格外诡异:“就那种程度的毒,我二弟都能轻轻松松的解了,也亏得你还担心了这么多天。小丫头,那天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指不定已经被许婚给了魏明钰那个混蛋了!我可没宁平安那样的胆量,梅家就在京城,拒婚我是万万不敢的。” 傅容月抿唇一笑:“阑珊姐姐,你真爱开玩笑。” 以她对梅阑珊的了解,别说是拒婚,就是逃婚梅阑珊也做得出来! “好吧,又被你看穿了。我不是不敢拒婚,只是我爹如今在朝廷上……算了,不说也罢,能兵不血刃解决的,咱们干嘛要费力,你说是不是?”梅阑珊也看出来她不信,对她的直爽颇为喜欢,不知不觉中也放开了自己。 傅容月连连点头,拉着梅阑珊进了寝室说话。 两人也没来得及聊几句,便听梅琳禀告,又有客人到了潇湘院。 梅琳引着人进来,倒是傅容月意想不到的人,竟是宁平安。 “平安,你不是已经去了西北军中了吗?”傅容月握着她的手,不免有些激动,前几天无意中听傅行健跟属下说起军务,才知道又有军队去往西北,还以为宁平安已经跟着走了。 宁平安笑眯眯的摇头:“我本来打算跟着军队一起走的,不过我爹说要安排好了人接应才行,我只好再等几天。幸好没走,不然就不能来你的及笄礼了!” “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宁将军也放心?”梅阑珊好奇的插话。 她虽不认得宁平安,不过刚刚傅容月一声平安叫出来,她就猜到了眼前的人就是那个大胆拒婚的女孩。梅阑珊性情向来是野惯了的,在京都素来没什么朋友,乍然听说了宁平安的事情,顿时就引为知己,忍不住上前套近乎。 在傅容月跟前宁平安没有那么多拘束,挥了挥手:“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本来就是在西北长大的啊。要我说我爹也是多心,就是我一个人我也到得了西北。” “他也是为你好。”傅容月笑道:“你现在烦他,等到了军中,常年见不到,多半就会想念得紧了。” 梅阑珊在旁边听得好笑:“你啊,跟我爹一样,真是个管家婆。” 宁平安捂嘴闷笑,眼角撇到梅阑珊,忙止住了笑容,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是……” “这是梅国公府的大小姐梅阑珊,阑珊姐姐。”傅容月忙为她介绍。 宁平安还没答话,梅阑珊笑着拉了她过来,二话不说就塞了三个小瓶子在她手心里,这才说:“你不要怕,我又不吃人。我脾气就这样,看得惯的,就算是三教九流之徒我也不会轻视;看不惯的,就算是王公贵族,我也一样视若无睹。嘿嘿,你脾气对我的性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呐,拿着,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红色的一瓶是上好的疗伤圣药,皇帝都没得用的,止血、祛疤一步到位。绿色的那个瓶子里只有一颗药丸,我研究了很久的,你吃下之后,寻常毒药都对你没什么效用,一年之内,你会百毒不侵哦。至于黑色的一瓶嘛……嘿嘿……嘿嘿……” “你笑什么?”宁平安一知半解。 傅容月也看向梅阑珊,眼神带着几分好笑,看样子梅阑珊又要出什么坏主意了。 果然,就听梅阑珊说:“你要在军营走动,一个女孩子多有不便,若是遇到什么坏人,只需轻轻一抹,保管他什么坏蛋都得束手就擒!” 宁平安顿时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过,她想了想,还是默默的将这药瓶收在了怀里。 梅阑珊见她并未嫌弃,心中更是高兴,喜滋滋的拉着她在桌边坐下,问起西北军中的事情来,反而将傅容月搁在了一边。 傅容月而已不生气,一边听她们聊天,一边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前天晚上她便飞鸽传书给了白芷柔,不知道她收到信件后会不会来?她心里对这个女子有种说不出的喜欢羡慕,一心盼着她能来,又担忧她一个江湖中人、身份又那样特殊,来了会不好解释。 没想到白芷柔什么都想到了,梅琳通传有客来访时,报的名头却是京都第一商户慕言海的外甥女。而且白芷柔极为聪明,掩饰了绝美的容貌,随着一堆官家小姐一起进来,看起来便没有那么显眼,幸好傅容月细心,才在一堆明艳的姑娘里发现她的身影。傅容月也不敢太多亲近,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只暗地里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掌,露出喜悦的笑容。 白芷柔回以一笑,安安静静的坐在她身边。 其实前来恭贺的这些小姐傅容月认识的不多,但她不认识,这些小姐们相互认识的也不少,一个介绍一个,很快就相熟起来,说说笑笑间,良辰慢慢就到了。 潇湘院里姑娘们闹了一会儿,就见程氏带着丫头过来,说正厅已准备妥当,又将及笄礼的议程说了一遍,以免傅容月忘记闹出笑话来,让来宾们耻笑。 本来按照仪程,傅容月作为忠肃侯府嫡女,及笄礼当在宗庙举行。不过,事先谁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宗庙根本容不下,只得将及笄礼移到傅家最大的正厅举行,由傅行健沐浴斋戒后,将宗庙里的重要先祖牌位接到正厅安置后,傅容月直接到正厅受礼。 第73章盛典及笄,容芩捣乱 吉时的钟声敲响后,等在闺房里的各位小姐便都散去,她们要到正厅去等候傅容月的到来,全程观礼。 傅容月身穿采衣,由梅琳引着去往正厅旁边的嬉春阁,这里原本是一间宾客休息用的偏房,因近日人多,便做了及笄礼的东房。去往东房必经正厅旁的画廊,傅容月遥遥就见正厅里人山人海,连正厅外的院子里也挤满了人,画廊下也设了桌椅,不禁大奇:“来人如此之多,倒完全超乎我的意料。” 梅琳抿唇笑道:“整个帝都的权贵们都来了,听说陛下也要来的,只是不合礼数才作罢。” “魏明玺呢?”傅容月突地想起那日在房中亲昵的话语,立即觉得脸颊微热。 梅琳笑道:“殿下还没来,不过这样的日子,他不来就说不过去了,指不定是在为小姐准备什么意外惊喜呢,小姐不必担心。” 傅容月才不担心呢,她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说话间便进了东房,傅容月坐在蒲櫈上,隔着薄薄的纱窗看着屋外的人山人海,心中更多了几分坚定。 若是娘还在,看到今日的情景不知该是喜还是忧? 正想着,正厅又是一片哗然,原来是景瑞长公主到了。景瑞长公主是今日傅容月及笄礼的正宾,又是皇室中人,地位非同凡响,傅行健携带着妻女亲自上前将她引入了正厅主位上坐下。傅容月隔着纱窗看去,景瑞长公主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她比寿帝还要年少十几岁,今年已过六十,不过保养得很好,两鬓只见少许白发。这位景瑞长公主极得先帝宠爱,嫁的是安稳世家,因心宽,自然看起来和煦,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的意思。 景瑞长公主坐下之后,正厅便响起了演乐之声,及笄礼便开始了。 傅行健站起身来,简单的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后,作为托盘有司的安嬷嬷便站在正厅的右边台阶上,跟作为及笄礼赞者的傅容芩站在了一块儿。 因傅容月初来乍到,在京都并无好友,这及笄礼的赞者傅行健便点了傅容芩来做。 傅容芩是一百个不乐意,可又无可奈何,为了不得罪傅行健,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照办。 她洗净了双手,正要点头示意丫头将傅容月带出来,正门外忽然又是一阵骚动。她便停了动作,抬眸看去,只见小厮身后跟着几个青年男子正举步进厅。 傅行健远远瞧见了,忙快步起身迎了上来:“小女区区及笄礼,怎劳动三皇子、六皇子亲自前来?” 魏明远含笑不答,魏明钰却笑着说:“虽是忠肃侯的女儿,却也是我们兄弟将来的弟媳,怎能不来?忠肃侯不必多礼啦!” 傅行健连连答是,亲自引着他们进了正厅,早有人让了坐席,退到旁边,魏明钰和魏明远也就不客气的坐到了正厅里。 自始至终,有几道目光一直紧紧的追随着他们,好半天才收了回去。 魏明远玩味儿的顺着粘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意外的看到了蔡国老家的小姐蔡知棋,这是寿帝亲口许给他的正妃,他遥遥对着她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点了点头,蔡知棋红着脸垂头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便没有看到他收回的目光中饱含无尽嘲讽和不屑。 他身边的魏明钰也发现有人在瞧自己,不过,他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倒也不足为奇,只有一个人是必须敷衍的。 他准确的攫住站在台阶上的傅容芩,果见她带了几分哀戚的瞧着自己,神色楚楚可怜。傅容芩本就长得绝美,这幅表情任谁也硬不起心肠,他便微微一笑,用无声的说:“别担心,有我呢!” 傅容芩素来聪慧,很快就看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圈微热,赶紧别开了头去。 她只当魏明钰是真心疼惜自己,全然没看明白他在说完这些后,眼神跟傅行健交集的那一瞬间闪过的种种谋算。 等两位尊贵的皇子都坐下后,傅容月才被梅琳搀扶出来,她身穿受礼的采衣,面向宾客福了福身后,便转向傅行健、程氏和景瑞长公主、安嬷嬷一一行礼,随即跪坐在厅前的软席上,等候傅容芩上前为她顺发。 傅容芩和安嬷嬷走近,傅容芩拿起安嬷嬷托着的玉梳,为傅容月梳顺满头乌发。 不过,她心中嫉恨,下手也不轻,直扯得傅容月头皮发痛。 傅容月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话,反而是在主位上看得清楚的景瑞长公主蹙了蹙眉,对傅容芩印象顿时不佳,更别提程氏一脸难看和傅行健眼中的难堪。 傅容芩料定傅容月此时不敢多嘴,心中解气,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梳完头发回到自己的位置,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浑然不知自己的小动作早已落入了那些精明的人眼里,已在无形之中失了不少人心。 反而是默默忍耐的傅容月,那含泪的眸子和平静的表情在一刹那间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景瑞长公主起身洗手,安嬷嬷端上罗帕和发笄以及清酒一杯,景瑞长公主用手蘸了清酒,轻点傅容月的额头,高声吟诵:“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念完之后,走到傅容月身后,拿起梳子,给傅容月挽发加笄。完毕之后,景瑞长公主回到自己的位置。 傅容芩再次上前,象征性的给傅容月整理了一下头发,傅容月便起身回到东厢房。 安嬷嬷的托盘中已换过了东西,是一套素衣襦裙。傅容芩接过托盘,陪着傅容月回到东房,帮着她换上这一身。 傅容月一边更衣,傅容芩一边便阴阳怪气的说:“你今日及笄,陵王殿下竟不来观礼,也亏得你能忍得住。” “说陵王殿下宠你非常,我看也不过如此。”傅容芩等不到她回答,又补了一句。 傅容月没搭理她,时间紧迫,换过了衣服,傅容月便当先走了出来,回到刚刚的软席前,端端正正的叩拜父母。行的并不是刚刚的福身礼,而是正规三拜九叩的大礼。 这一拜,叩谢的父母的养育之恩,傅容月心中虽对傅行健没什么情义,但对程氏倒颇为感激,加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自然做得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满座宾客都暗暗点头,显然对她的礼数很是满意。 傅容月叩拜完毕后起身,便是再加及笄。景瑞长公主净手后,将她的发笄去掉,吟诵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随后,她从安嬷嬷的托盘中挑了一株浅碧发钗,给傅容月簪好。傅容芩象征性的整理了一下,从安嬷嬷手中接过第二套衣服,陪着傅容月进东房再次换过。 一进房中,傅容芩便忍不住张嘴要说话。 傅容月淡淡瞥了她一眼,忽然说:“我若是你,就绝不会在这种场合与我为难。” 傅容芩一愣,心猛的就沉了下去。她贪图一时痛快,倒忘了今日有那么宾客,于她声名有碍。她顿觉心惊,再不敢造次,乖乖陪着傅容月回到了正厅。 这一回穿的是曲裾深衣,同样是在正厅前三拜九叩,叩谢父母、师长、家中长辈等。 傅容月叩拜完毕,景瑞长公主再次洗净双手,将她头上的发钗去掉,一边侍弄一边含笑吟诵:“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紧接着,她从安嬷嬷的托盘中挑出程氏准备好的整套发冠,帮傅容月戴好,笑意盈盈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傅容芩抚了抚发冠,从安嬷嬷手中接过第三套衣服,陪着傅容月回到东房换最后一身。 换过了这身,从今以后,傅容月便算是成年女子。 这最后一套衣服是大袖长裙礼服,这一身确是寿帝赐下的。水绿色大袖长裙很衬傅容月的肤色,更显气质清新脱俗。她换完衣服,傅容芩将她的发冠扶好,将刚才去掉的发钗重新插上,整理了衣衫后,陪着她从东房出来。 傅容月再次是三拜九叩,拜完后起身,丫头立即手脚伶俐的将软席撤走,在西侧的台阶旁边摆上宴席。 傅容月来到小宴席边,景瑞长公主便上前来,端起酒杯,念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傅容月接过了酒,跪着洒下一部分以敬先人,第二杯则微微抿了一小口。安嬷嬷端上饭,她也象征性的吃一口。 这时,傅行健和程氏都已上前来,等候着傅容月一生极为重要的时刻到来。 景瑞长公主等傅容月咽下米饭,便又吟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荷衣甫。” 傅容月跪地上前一小步,双手接过景瑞长公主手中的册子,恭恭敬敬的回道:“荷衣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她双手颤抖的接过这册子,从今以后,她正式定名,得到由景瑞长公主赐下的另一个名字:荷衣! 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这个取自诗歌的名字,是景瑞长公主对她的评价和寄予。 从这一刻开始,她,便是真真正正的成年了! 第74章仇恨再升,意外之喜 景瑞长公主定了傅容月的小字,总算是完成了今日及笄礼的最后一道职责,她松了口气,洗尽双手,喝了暖身的茶,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含笑看着新晋成年的傅容月。 此时此刻,她才能安然的打量这个女子。 论容貌,景瑞长公主长在深宫,看过不知多少比她更美丽的女子,晃眼一看,只觉得傅容月脸上的胎记奇丑。可一看到傅容月的神情,景瑞长公主便知道自己并未看走眼,这个女子眼里的平静蕴藏了太多,乍一看温和,再一看刀光剑影,一瞬间,她只想到一句话。 金麟岂是池中物。 她暗暗叹了口气,难怪玺儿这样一个从不拿正眼瞧人的性子会对她青睐有加,连陛下都为她颇多费心。 傅行健和程氏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傅容月跪上前来,静静的聆听他们的训诫。 傅行健和程氏分别说了一些话,大多是祝福嘱咐之意,跟寻常人家女儿及笄礼上的训诫差别只在用词上。 他们说完,傅容月再次三拜九叩,同时恭恭敬敬的答话:“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早在一边等候多时的傅清这才站出来,扶着傅容月起身,静静站立在厅前。 傅容月走到正厅前的空地上,优雅地微提裙摆,向四周的宾客福身,这是最后的谢礼。 此时已近午时,夏日的太阳已有些毒辣,阳光撒在傅容月的脸上,映照得她的肌肤几乎透明,来京都时尚且平凡的女孩儿此刻已让人挪不开眼睛。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头上的整套玉饰熠熠生辉,却比不上她的眸子令人心醉。此时此刻,她脸上的胎记几乎看不见,五官便凸显得格外美丽。 她微微一笑,恍然间便让人觉得美艳不可方物。 这一切都落入了一个人的眼里。 傅家旁边的阁楼上,魏明玺撑着拐杖站在那里,眼也不眨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一直锁着厅前的可人儿,她微笑,她说话,她抬头,她福身……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让他如坠梦中,带起他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骄傲。 她……及笄了,从今以后便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边! 只有天知道,他等这一刻其实已等了多久! 傅行健待傅容月谢过了满座宾朋,便起身作揖,在正厅前宣布:“小女容月的及笄礼已成,本侯在此谢过诸位的捧场啦!” 顿时,掌声雷动,宾客们都站起身来,连声对几位主人家说恭喜。 到了这里,傅容月的及笄礼已算是全部完成,剩下的便是宾客道贺的时间。按照京都的惯例,不少夫人都会直接将礼物送给傅容月,这也是一种向人昭示刚及笄的女儿受人欢迎的意思,更是一种暗号,意味着大家可以向她提亲。 傅容月的婚事早就定下,乃是寿帝亲口许诺,但借此跟未来的陵王妃拉近关系,便意味着跟陵王拉近关系,跟越发被重用的忠肃侯拉近关系,更何况,寿帝为了她的及笄礼特意免朝一日,其中的深意便令人遐想,没人会傻到计较一份礼物钱。 毕竟这份礼物钱跟陵王、跟圣意比起来,实在是太轻、太轻了! 一堆人蜂拥而上,争先恐后的送上自己的礼物,傅容月含笑而立,一一谢过,让梅琳和绿萝登记造册。 连魏明远和魏明钰也有礼物送上。 魏明远送的是一套珊瑚发饰,精良的做工十分考究,一看就不是凡品。魏明钰送的则是一张古琴,有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名琴绿绮,立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样的热闹无疑深深刺痛了傅容芩的心,她摸摸自己的手腕,同魏明钰互明心迹这么久,她不过得到了他一只玉镯而已,而魏明钰呢,他竟连傅容月喜欢抚琴都打听到了,这份礼物若说没有费心投其所好,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她看着被人群围绕的傅容月,眼中不免酸涩起来。 她想起自己及笄那一天,也曾被这么多人包围,人人都努力的夸奖她、迎合她,也有很多人送自己名贵的礼物,不过才过了一年,母亲被休,容慧失踪,父亲也变了,已然物是人非。 恨啊! 若不是傅容月进京,哪里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明明就是一个低贱的乡下丫头,凭什么能享受她都不曾享受过的礼遇?长公主亲自为她挽发,宫中德高望重的嬷嬷来做托盘有司,这样的荣宠凭什么傅容月能得到,而她就得不到?论容貌,她远远超过了傅容月;论才气,谁不夸忠肃侯府的大小姐饱读诗书? 上天为何就一点都不公平? 傅容芩远远的盯着傅容月,目光仿佛淬了毒一样阴狠,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得意吧,傅容月,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一无所有! 傅容月在京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怎样,人是因她进京的,她也一定有办法让傅容月在京都销声匿迹…… 她想着,目光落在梅琳手中的礼单上,一抹算计悄然爬上了眉梢。 就在傅容芩满心盘算之时,傅容月正与扮作商户小姐的白芷柔正在说话:“柔儿,想不到你真的来了,我太高兴了!” “我答应过你的嘛!”白芷柔撅起嘴巴:“就是我爹死脑筋,说什么都不准我再出门,要不是有人帮我求情,我压根儿就出不来。” “柔儿,我没想到会给你添那么大的麻烦。”傅容月满心歉意,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歉。 白芷柔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低声说:“这也不怪你。我爹他好多年没来过京都了,难免对京城有所偏见,不肯踏足一步。不过,他要是认识了你就不会这也觉得了,你那么好,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就可惜……你出不了京都,我爹也不肯来这里,怕是没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了,我想想就觉得遗憾。” “有机会,我一定去神农岭拜访。”傅容月笑道。 白芷柔叹了口气,没说话,她倒是希望傅容月来,可神农白家隐迹山林,就算傅容月有心,哪里是那么轻易能去拜访的? 她甩甩头,甩掉自己的心伤,忙将自己的小礼物送上:“上次我走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你脸上的胎记是中毒的结果吗?回头跟我爹说了,我爹说他多年前曾遇到一个人,也是跟你一样,脸上爬满了胎记,我爹说是胎里带来的毒。这是白家独有的祛毒秘药,是当年我爹为了医治那人特意研发的,说是有奇效,你每日服食一粒,连服七天,肯定就会有成效的。” 这礼物可真是太贵重了,傅容月忙道了谢,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两人正说着话,梅阑珊携手宁平安也过来了,傅容月忙拉过梅阑珊,很是高兴的为她引荐,不过,这里人多口杂,梅阑珊性子又张扬,她怕被梅阑珊嚷得满座皆知,只介绍了白芷柔此次来这里的化名。 梅阑珊听说是商户之女,倒也没什么歧视,见白芷柔性情温软,顿觉不投脾气,没精打采的打了声招呼。 反观白芷柔,听说眼前的女子便是梅向荣的女儿,她眼中露出几分惊讶,略有些羞涩的跟她打招呼:“梅小姐真性情,倒有些江湖儿女的豪爽。” “呀,你却怎么就知道了我想闯荡江湖?”这话颇得梅阑珊的心,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白芷柔红着脸低声说:“我猜的。” 傅容月却瞧见她说这话时眸中有一丝羞赧,眼神蓦然转柔,神态根本不像是凭空猜测,更像是证实了什么是的,显然,这是有人告诉她的,而告诉她的那个人在她心中分量非同小可,能时时撩动她的心弦。 傅容月暗暗蹙起眉头,心中突的一跳,有什么飞快的闪过,她没抓住。 不过也不容傅容月多想,梅向荣在傅行健那边说了会儿话,对傅行健拱了拱手,就带着梅清谷往这边来了。 傅容月瞧见了义父,可惜时下不能多说,父女两个眼神短暂交汇后,梅向荣就带着梅清谷先行一步。傅容敏跟在两人身后,眼也不眨的瞧着梅清谷,稚嫩的脸庞染上了一丝失落。 梅向荣走了,梅阑珊也得走,她捏了捏傅容月的手掌,留下一句:“我改日再来看你们。”这才追着梅向荣而去。 傅容月送走了她,心中仍想着刚刚的问题,不由将眼波落在了白芷柔身上,不料还没想明白,宁平安忽然扯了扯她的胳膊,笑道:“容月,你看,陵王殿下来了……” “陵王殿下是谁?”白芷柔一脸迷惑。 傅容月不想瞒她,一五一十的说了:“陵王殿下是陛下的第九子,也是……我未来的夫君。” 白芷柔点了点头,抬头看去,正门外果真进来了一行人,当先一人坐在轮椅上,身穿华服,冷漠的容颜带着高傲,是被身后的侍卫推着进门的。她的心猛地一沉,再怎样长相绝伦,但坐在轮椅上也不过是一个残废,容月这样的人品,就算不能嫁给高高在上的那一个,也该会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男子啊! 她心中满是苦涩,一下就握紧了傅容月的手,露出几分心疼来。 傅容月没觉察到她的心思,她的目光看着随人群被姚远推着过来的魏明玺,看着他身后的人群,猛地跳动了起来! 第75章圣旨嫁到,许月特权 昔年高祖与元后初初订婚之时,高祖曾在元后的及笄礼上亲自上门送上聘礼,一时传为京都美谈。如今百年过去,高祖与元后的情深不二亦是深深宫闱内的一段传奇,成为不知多少女子羡慕的美满姻缘。及至后来,京都多少订婚男女便也效仿高祖,在女子及笄礼上亲自求亲,意在恳求姻缘尽如人意。 故而魏明玺一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么多人,所有人的目光便都充满了了然。 然而,定睛看去,魏明玺身后跟着的那些人人人手里都托着一个托盘,却并未用红色绸缎缠绕,这便不会是聘礼了。 人人诧异的看着魏明玺,不知他搞什么鬼,唯有傅容月满目安然,平静的等着他靠近。 傅行健早已迎了上去,拱手道:“陵王殿下,你这是……” 魏明远和魏明钰也在一边,魏明钰眸色复杂的站立,并没发一言一字,魏明远满脸笑容,亲热的上前对魏明玺道:“九弟,你莫不是来提亲的吧?” 魏明玺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两位兄长,目光落到傅行健和傅容月身上,这才对身后跟着的一位内监点了点头:“宣旨吧。” 他向来冷淡,魏明钰和魏明远也都不曾跟他计较,一致看向了他的身后。 内监应了一声,站到他的身侧来,这才拖长了嗓音细细的道:“圣旨到——” 众人跪了一片,那内监这才展开圣旨,悠悠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氏有女,秉性柔佳,慎敏淑德,拟为陵王正妃……”洋洋洒洒,竟有数百字,诸人听完不免面面相觑,一致将目光落在了傅容月身上。 什么叫即刻享王妃之权? 什么叫以王妃之身、掌女官承印? 也就是说,傅容月还不曾与魏明玺完婚,便从现在开始享受陵王妃的尊称不说,更能享受身为皇室王妃的种种特权。而最要紧的是,大魏从不限制女子入仕,可但凡是入仕的女子,无一不是通过重重考验、三甲及第的才女,自开国以来,大魏可从未有过未经科考而入仕、并直接执掌女官承印这样的先例! 女官承印是什么?是统率大魏所有女官、类同女相的要职! 寿帝玩的这一手并不仅仅是偏爱,对夺嫡风口浪尖上的几位皇子来说,那已然是危险了! 众所周知,魏明玺一向得寿帝宠爱,但他身为残废,素来不参与朝政,说白了,不过是一个仰仗寿帝生存的空口王爷,甚至连外戚都没有的空架子。诸人现在动不了他,可一旦寿帝离去,他也就毫无威胁力,故而一心夺嫡的几个皇子都没一人把他当做是威胁。 但一旦陵王妃参政,这其中的含义就变得微妙起来。 连对朝局最不敏感的傅清都略略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莫非,寿帝已决定排除万难立魏明玺为太子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京中这些皇子们定然会起杀心,容月岂不是太危险了? 傅清跟随傅行健多年,对傅行健的隐秘心思也颇多了解,一旦自己的想法属实,那父亲的立场可就跟容月全然相反了。到了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傅清再度惘然了。 自那夜与傅容月长谈后,他便迷失了方向,如今乍然听到这样的圣旨,心中反而通透起来。他看向魏明玺,一向迷糊的心从未有过的雪亮起来:莫非容月与魏明玺的这一桩婚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交易? 容月为魏明玺所用,魏明玺助容月复仇? 对,一定是这样! 刹那间,傅清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豁然侧头,紧紧锁住自己身边一脸平静的傅容月,心中掀起了可怕的惊涛骇浪。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一般,将她从头到尾的审视了一遍,最后终于露出一个凄然的笑。罢了,罢了,父亲都看不穿傅容月,他才智不但不及傅容月,连父亲也及不上,又如何能看得透傅容月和魏明玺的阴谋,能阻止住傅容月的狠辣复仇? 傅清透过这个纤柔的身影,仿佛看到偌大的忠肃侯府在她身后豁然崩塌,一瞬间只剩下心灰意冷。 内监宣读了圣旨后,又拿出另一份圣旨宣读,这一份却是赏赐傅容月的,他每念一样,便有人送上礼物,寿帝一共赐予了傅容月十五件珍品,恭贺她及笄。 傅容月接了圣旨,命丫头将礼物全部收起来。 魏明玺这才有机会跟傅容月说话,傅容月蹲在他身边,魏明玺素来冷淡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我已来了一会儿了,就在旁边的阁楼上,我并未失约。” “我知道。”傅容月点头,随即笑道:“梅珊悄悄告诉我了。” “梅珊?”魏明玺一愣,随即想起长期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看不出来,她武功和眼力倒是很不错,连姚远都没发现她,他不禁有些闷闷的气道:“你身边原来有高手,为何还要从这里将绿萝四人要去?” “高手嘛,从来不嫌多啊。”傅容月倒是理所当然。 魏明玺一时无语,看着她不说话。 傅容月只好压低了声音道:“好吧,绿萝她们我主要是有别的用。” 魏明玺这才饶了她。 两人这边低声说话,不免刺痛了有些人的眼。傅容芩别开头不看,魏明钰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两人身上,偶尔眸光跟傅行健相遇,闪过的刀光剑影便掠起一阵惊鸿。 傅行健及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随即,两人目光若无其事的转开。 反倒是魏明远从头到尾都像是没听见这份圣旨一般,仍旧是笑眯眯的打趣魏明玺:“九弟真是偏爱弟妹,这还没成婚呢就维护成这样。弟妹可真是好福气!倒是兄长要好好反思反思了,免得将来媳妇儿过了门被天天拎来跟九弟比较,那可就难办了。” “我不比兄长。”魏明玺低低叹气:“兄长才貌双全,多的是女子爱慕。而我……能有一人肯下嫁已然是福气,自然要对她好些。” 这话倒也是情有可原,魏明远不置可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就是孤僻了些。论样貌,咱们兄弟中以你为最,连我母妃都总说你生得好,每每让我非常妒忌。” 魏明远的母妃乃是齐贵人。齐贵人原本位及一品贵妃,多年前一桩文字狱牵扯到母家齐氏一门,她也因此遭到贬黜,好在膝下育有两个儿子魏明远和魏明铮,寿帝为了两个皇子这才手下留情,才保全了个贵人的阶品。好在齐贵人不是个争锋之人,沦为贵人之后在宫中诸多忍让,这才换来多年的平安,护佑两个孩子平安长大。因体恤母亲辛苦,魏明远和魏明铮在母亲跟前几乎是百依百顺,对她的话也十分上心。 魏明玺听了这话,当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三哥总是那么爱说笑。” 魏明远也知道他话不多,他能给自己个笑脸已是最大的友善,也不敢贪图太多,当即转开了话题为身边的魏明钰:“六弟,礼也看了,礼物也送了,我可要走了,你是要多留一会儿还是与我一同离开?” 魏明钰倒是有心多留一会儿,能跟傅容月多说几句话也好,可眼下魏明玺在这里,人又多,他便不好开这个口,点了点头道:“我与三哥一同来的,自然是一同走。” 魏明远嘻嘻一笑,两个作伴去向傅行健招呼了一声,由傅清亲自送了他们离开。 此时程氏已招呼着丫头们摆上今日的喜宴,魏明玺自然是被迎上了主坐,傅行健吩咐开席,正厅便只剩一片觥筹交错之声。 魏明玺也没逗留太久,略略饮了两杯酒,便由姚远推着离开了。 及笄礼的饮宴一直到午后三刻才结束,宾客渐渐散去后,傅家人才得以歇息。 傅容月亲自送了白芷柔和宁平安离开,白芷柔与她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机后,先行一步离开,傅容月便跟宁平安多说了几句话:“平安,你这次离开京都去西北,怕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了,出门在外一切要小心。” “我自幼习武,又是在军营长大的,西北军中多是我的长辈,不会有事的。”宁平安大大方方的道。 傅容月抿唇摇头:“正因如此,我才颇多顾虑。你可知陛下要你去西北军中所为何事?” “不是建功立业吗?”宁平安笑容一滞。 傅容月定定的看着她,有些话终究是没法对她这样天真的孩子说出口,只叹息着说道:“但愿是我多想吧。” 听说宁平安的父亲宁元凯回京时延误了期限,陛下非常不高兴,恐怕会将这笔账算到西北主帅南宫越的头上,以为他是故意刁难不肯放人。南宫一门忠烈,独掌西北军已有百年,长期下去,陛下不得不担心西北军只知南宫家,不知陛下。陛下在这时候让宁平安去西北军中历练,打的什么主意一目了然。宁平安是奉旨去的,若是南宫越通透便会提点她,要不了两年,宁平安一定会声名鹊起,屡建奇功,到了那时候,大魏便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宁平安不疑有他,爽朗的笑道:“肯定是你多想啦!容月,等我下次回京,一定给你带好东西!” “好,你出京之日我去北门送你!”傅容月也笑了,只是那笑容多了几分沉重。 备注:昨天那章及笄礼打错的名字已更改了过来,第三方没办法更改,请大家见谅。 第76章说服傅清,随军北上 送别了宁平安,傅容月心事重重的回转,一直走到后院,才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不过,她很快打消了原先的计划,原因无他,她看见了在潇湘院门口徘徊的人影。 傅容月上前一步,低声唤道:“大哥。” 傅清本已在潇湘院门口徘徊了很久,就是想见又不敢见她,乍然看到她出现在这里,心中一晃,面上就泛起微红。他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衣袖,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回来了,没想到……” “我去送了几个朋友。”傅容月简单的说道:“所以回来晚了点,大哥,你找我有事吗?” 傅清点了点头,闷声跟着她进了房中。 他看了看周围的仆役,向傅容月示意了一下,傅容月不忍拂他的意思,让梅琳等人都出去了,又暗示梅珊守在门口——傅清这般欲言又止,想来他要说的话一定是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这般贴心,瞧在傅清眼里又是一阵恍惚,直到所有人都出去,他才收回心神,直言不讳的问道:“容月,你跟陵王之间是怎么回事?不要骗我!陛下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加封你为承印,这其中是不是有陵王从中周旋?” “大哥,你想说什么?”傅容月盯着他,明白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了。 傅清涩然一笑:“陵王是否走上了夺嫡之路?” “是。”傅容月答得很快。 这样肯定而清晰的回答不免让傅清一阵神伤,同时也更是心如刀绞,他痛的不但是自己今后的命运,更是傅家人的命运。 傅清顿时找不到言语,垂下头愣愣的看眼前的茶杯,心中已是转过万千感受。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来,用最柔软的话语发出最后一丝恳求:“容月,我知道你跟大娘以前受够了委屈,原本就是傅家人对不起你们,所以你来了以后,我们都在尽力弥补你。白氏犯的错上天也已经惩罚了她,她已经不是侯府的夫人了,容慧也失踪了,剩下一个容芩如今也没什么分量,你的仇也已经报了,以后,真的不能和平共处吗?” “你觉得这就够了吗?”傅容月沉默片刻,才淡淡的开口。 傅清急了:“这还不够吗?” “那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忠肃侯呢?”傅容月冷笑一声:“难道你以为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可笑!” 傅清道:“我以后会跟爹谏言,让他将大娘的坟墓迁回京都祖坟。” 傅容月只是笑而不语,她为傅清身为忠肃侯府的世子仍然如此天真感到可悲,又觉得这样的天真在这乱世是多么难得,而她注定是要击碎他的美梦的。 思及此,心中不免钝痛起来。 自打她回了京都,程氏和傅清都对她极好,傅容敏也多依恋她,让她多少在这个偌大的侯府里感受到了一点温暖,可是,她注定是要与这些人为敌的,她若因此妥协,又如何能护得一心一意为了她着想的义父和梅家? 两边都是情,取舍太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法保全她们。 傅容月缓缓抬头,直看得傅清心生不安,她才说道:“大哥,就算没有我,陵王也会有的别的女人,也会有问鼎天下的决心,你是阻拦不住的。不光是我,你还阻拦不住侯爷,他势必要参与到夺嫡中去。所以,你与其劝我,不如好好想想将来傅家的出路。” 这样的实话,无疑将傅清最后的希望变成了泡沫。 “出路?傅家还有出路吗?”傅清惨笑了一声。 傅容月不忍看他如此神伤,往前走了一步,在他跟前蹲了下来,她伸出手握住傅清的手掌,只觉得他手心冰冷一片,心中又是一痛,温言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个热血之人,可是,侯爷跟你是不同的,他有野心,所以做什么都不在意牺牲了多少。而你没有野心,你有的是一片赤子之心,你想保护傅家,想保护程姨和四妹妹,想护住傅氏一族,对不对?” “还有你。”傅清低低的说道。 傅容月点了点头,将头搁在他的膝盖上:“我知道的,大哥,你对我好我都知道。所以,答应我,不要再在京都逗留了。” “为什么?”傅清的身躯一颤,语音及不可查的抖了一抖。 傅容月抿唇道:“大哥没有官职,留在京都对形势没有任何帮助,将来若有变故,反而会受到侯爷的牵连。宁元凯的女儿即将奉旨北上,你不如随她前去西北军中历练,大哥武功不弱,必定能在西北军中立功,再加上侯爷从中周旋,陛下又一心要制衡南宫越,让大哥领个职位分了南宫越的权责多半不是难事。这样一来,就算将来忠肃侯府岌岌可危,大哥亦可凭借军功保得平安,程姨和四妹妹也会因大哥的缘故得以保全。再往好的地方想,大哥若真能立下功劳,陛下要动忠肃侯府,必定投鼠忌器,最多、最多诛杀主谋,绝不至于牵连傅氏一族。” 傅清愣愣的听着她头头是道的分析起局势来,已然多了一条生路,不免心神一震:“如此当真能保得傅氏平安?” “嗯。”傅容月道:“大哥,一时的分别是为了将来更长久的相聚,你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到了军中后,不要过问京都形势,更不要多加打听。” “好。”良久,才听见傅清坚定的回应。 傅容月见他总算是能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不免欣慰,直起身来吩咐梅琳打水进来,她亲自拎干了手绢为傅清擦脸,一边做这些一边说:“大哥擦擦脸再回去,不要让程姨看出你心神不属来,免得她为你担心。” 傅清点了点头,任由她帮着整理了衣衫,这才转身去了主院。 傅清走后,傅容月便将今日这一身换了下来,穿上程氏为她准备的常服。她尚且还有事情要办,心念一转,人已出现在了魏明玺的书房里。 魏明玺仿佛早就在等着她,见她乍然出现在书房,仍不免吃了一惊。 这一次不同上次,魏明玺可是眼也不眨的看着书房的每个角落,把她出现的过程看得清楚明白。他心中疑惑,对傅容月的来历更多了几分怀疑,他蹙起眉头,不禁想起了关于高祖和元后的一个传说…… 传说中,元后曾历经一次生死劫,幸亏得了仙人的帮助,才死而复生。 莫非,这世上真有仙人? 傅容月也没想到他竟一直等在这里,对自己的出现顿时无从解释。好在魏明玺似乎并不打算深究,很快就开了口:“今日及笄,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为何不来?”傅容月抿唇一笑,扬了扬手里的几本书:“这几本我都看完了,得换些。” 魏明玺便站起来,亲自走到她身边,将她手中的书本放到书架上,又挑了一些书本出来放在她手边。做完了这些,他才坐到傅容月对面,看了看她,又说:“你有心事。” “我今日已说服我大哥前往西北军中。”傅容月并不打算瞒他,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没有提前跟你商量,你会不会生气?” 魏明玺摇了摇头,又道:“我看你并不是为了这件事烦恼。” 她素来有主意,就算他不同意也一定会把人弄走,哪里会为了这种事烦恼。 傅容月被他点破,顿时陷入一阵沉默。她今日心情不好也未必全是为了傅清的事情,更多的是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前世及笄礼上,她被傅容芩狠狠羞辱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故而今日她的心神大多都放在傅容芩身上,没有错过傅容芩算计的眼神。 她总觉得不安,傅容芩每每出现那样的神色,定是有了新的招数,不得不防。 可是这一次,傅容芩明显学乖了,竟一丝痕迹也不露。 魏明玺也不说话,只等着她开口。 好一会儿,才听傅容月说道:“我那位大姐想来你也是见过的,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蛇蝎美人。”出乎意料,魏明玺竟只说了四个字。 倒是恰到好处。 傅容月想起傅容芩,可不就是这样的吗?她就笑了出来:“她容不下我,正如我容不下她,今日我如此出风头,你觉得我那位大姐会如何报复?” 魏明玺看了她一眼,略一思索,便道:“今日你收到的贺礼中,可有特别贵重的?” “有。”傅容月在脑中过了一遍礼单,很快就知道了:“贺礼里有一份是南宫泽送的,说是由陛下题字并加盖过玉玺的字画,我已让梅琳仔细收起来。” “光是仔细收起来怕是不够的。”魏明玺淡淡的说:“一旦那字画出了任何事,再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你多半是要担负对陛下不满的罪责。就算陛下开恩不予你计较,心中多少是存了芥蒂,于你以后不利。退一万步讲,陛下那里没有发作,南宫家呢?南宫泽素来代表南宫家的立场,他主动示好,你却将这礼物毁了,南宫家再不记仇也会多少揣测几分你的心思。” 傅容月浑身一震,再也坐不住,拿了魏明玺的书转瞬回了潇湘院。 如今这镯子她用起来是越发纯属了,很快,她便将南宫泽送的字画收到了镯子里,另外挑了一些贵重的也一并收了起来。刚做完这些,便见绿萝走了进来,福了福身,低声道:“小姐,京都变天了。” 第77章明春阴谋,明钰为钩 “出了什么事?”傅容月被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绿萝道:“小姐可还记得魏明春被禁足在府思过?” “恩。”傅容月点了点头,魏明春被禁足也不过十天,她怎么可能忘记?再怎么说,魏明春的事情也是她翻出来的! 绿萝抿唇一笑:“要说这个魏明春,看似天之骄子一腔孤傲,其实就是个纸老虎。自从被陛下责令禁闭思过后,就整日里颓废荒淫。奴婢刚刚得到线报,近来,魏明春跟七王走得很近,似乎……正在谋划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当真?”傅容月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绿萝嘴里的七王乃是陛下的兄弟,先帝在时,受封为沂南王,遥领荆襄,本是一位很得先帝喜欢的皇子,可是后来先帝册封了当今陛下为储君后,七王心有不甘,竟举兵意图逼宫谋反。当年若非梅向荣带着京畿九门禁军拼死抵抗,只怕历史已然被改写。先帝也是受了这件事的刺激才一病不起。 七王谋逆本该判处死罪,可先帝一病不起,刑罚便迟迟没有下发,只剥夺了他的兵权,褫夺封号,软禁天牢等候发落。 七王之母乃是皇后,七王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皇后自觉有罪,脱簪跪于先帝榻前请先帝赐死;皇后母家亦集体辞官,从此隐出朝堂。先帝与皇后夫妻情深,总归是心软,又知如此一来七王再无能力兴风作浪,这才免了他的死罪,流放黔州。及之后来,先帝撒手人寰,寿帝继位后大赦天下,七王本不在赦免之列,可寿帝只剩两个兄弟存活于世,更是心软,便将七王从黔州放了回来。 七王犯的是谋逆的大罪,流放回来已是恩典,回京后并未回复王室的封号,寿帝在京都赐给他一座宅子,过的是庶人的生活,只不过权贵里还有人认得他,私下里仍以他的排名称为七王罢了。 这样敏感的一个人,魏明春竟跟他走得近,若说他没有半点野心,谁信? 绿萝道:“我们已派人多日蹲守在魏明春的府邸,跟着魏明春,七王行事低调,可确然是他,绝不会看错。” 傅容月复又坐下,心念百转,问明了魏明春和七王见面的时间地点,很快就有了主意:“绿萝,上次我从陵王手里得到的魏明春府邸的地图你还收着吧?” “是。”绿萝应了声:“小姐是有打算了吗?” “我记得,魏明春的府邸里有一间密室,你找个可靠机灵的人去查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如果里面真有魏明春谋反的证据,那他就用不着我们操心了。”傅容月一字一句说:“这一回,我看柳家还怎么救得了他!” 绿萝默然片刻,见她没有别的吩咐,这才躬身退下。 傅容月独自一人在屋子里坐了好一会儿,想到京都就要到来的血雨腥风,重生以来一直郁结的心才有所纾解。不过,她的心很快又被一抹阴云遮住,越发喘不过气来。 谋反,又是谋反…… 这京都的风雨从来就没停过,可笑她前世是多么天真,竟以为自己是生活在和平美满中。一旦魏明春的罪名成立,又有多少人头要落地了。她闭了闭眼睛,耳边不知为何乍然想起凄厉的求救声,一声比一声更刺痛人心,仿佛是前世梅家绝望之中的呼救,又似乎是魏明春府邸里发出的凄凉挽歌。 她的指甲慢慢掐进了窗柩,掐出几个印痕来,好半晌,她才慢慢松开。 罢了,既已开头,便再无退路! 她转了转眼珠,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顿时露出了笑意。 是啊,有些事情她不能做,但有个人绝对可以! 魏明钰从傅家回来后多少有些闷闷不乐,连平日里必读的书也没什么兴趣看,蔫蔫的躺在书房的软塌上。想起傅容月,他不由感到一阵气馁。这个乡下丫头可真是一点不好糊弄,远了吧,连面儿也碰不上,近了,又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他对京都的千金小姐们素来有招,唯独对傅容月感到束手无策。 她好像总是在小心防备着,又似乎全无戒心,怎么接近都显得刻意。 正想着这些,忽听管家在书房外通报:“殿下,忠肃侯府的二小姐送上拜帖。” “谁?”魏明钰一愣,等明白过来忙坐起身子,有些不敢相信。 管家恭恭敬敬的说:“她说她是忠肃侯府的二小姐,承蒙殿下今日盛情,特来谢礼。” “人呢?”魏明钰狂喜的站了起来,一边穿鞋一边奔了出来。 管家对他这样的失态显得略略有些诧异,仍是一字一句答:“傅小姐在门口,奴才这就请她进来。” “糊涂,怎么能让她在外等着?快去将人请到正厅来。”魏明钰忍不住斥责,忽然,他又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将管家叫住了:“不,别去请,你去告诉傅小姐,我换身衣服就来。” 刚刚在软塌上那般乱滚,衣衫早已凌乱,这副模样去见傅容月多少有些不妥。魏明玺虽然深有残疾,可魏明玺一贯对自己的容貌、穿着颇多在意,任何场合也不会有一丝不整洁,他在容貌上本就比不上魏明玺,可不能在别的地方被他比了下去。 魏明玺快步回房,很快换了一身青布软衣出来,傅容月果真一直等在门口,管家陪着说话,等他过来忙让到一边。 傅容月福了福身,魏明玺忙不迭的回礼,笑道:“今日是傅小姐及笄,怎的还有空闲出来?” “承蒙殿下赠送厚礼,容月感激不尽,因而前来拜谢。”傅容月抿唇一笑,眉眼弯弯十分天真。她脸上的胎记让梅琳修饰过了,痕迹比以往还要淡了好几分,抬眼之间,竟有一种颠倒众生的魅惑。 魏明钰的一颗心禁不住砰然跳动,以往觉得傅容芩很美,可今日一比,才知傅容芩的美丽太庸俗,傅容月若没了那胎记,真真是人间绝色。 这个女孩,他一定要得到! 魏明钰想着,脸上也绽放出自己一贯温文尔雅的迷人笑容:“小姐是女眷,拜帖前来,在下本该邀小姐入内一叙。可一来在下尚未娶妻纳妾,小姐又已定为在下的弟妹,为了避嫌,只得委屈小姐陪我在前厅说话啦。” “哪里谈得上委屈……”傅容月的声音低低的,眼睛亮亮的:“殿下肯见容月,容月心中已十分高兴。” 这样的神情魏明钰在京都女子脸上见过无数次,心中雪亮,不免有些高兴,忙邀请她进了前厅。 “小姐对那琴可还满意?”一进前厅,魏明钰便微微一笑,柔声问道。 傅容月微微垂下眼眸,一瞬间,从脸颊到脖子都红了,她细声细气的说:“多谢殿下费心了。如果殿下不嫌弃,可以叫我容月……叫小姐太客气了。” “容月。”魏明钰巴不得她开口,忙顺着台阶就下。 今日傅容月的改变太明显了,魏明钰暗暗欣喜,看来那把绿绮还是送对了! 傅容月只当做不知,全然一副小女儿的模样,低声说:“殿下有所不知,家母在世的时候就十分喜欢音律,故而教容月自幼学习弹琴。家母最喜欢的琴一把是高祖送给元后的冰弦,一把便是这绿绮。家母在的时候总说,司马相如一曲诉相思,纵然后来有始无终,但想来司马相如用绿绮的那一刻付出的心是真的,世上最难求的就是这真心二字。” “容月想求什么样的真心?”魏明钰的心一跳,含笑问道。 傅容月看了他一眼,好半天才说:“自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相信九弟一定能做到。”魏明钰低声说着,暗暗偷窥傅容月的神色。 傅容月脸上果真露出一丝惆怅,她叹了口气,一脸欲言又止,过一会儿才说:“陵王殿下自然是很好的,只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抬起眼来,一双俏目泪光盈盈复杂的看着魏明钰。忽而站起身来,捂住嘴巴起身就跑了出去。 魏明钰一愣,随即涌起狂喜之色,起身追赶。 傅容月脚步好快,很快就冲出了府门,她却没有坐马车,而是顺着街道快步跑了出去。此时已是日暮西沉,傅容月从魏明钰的府邸冲了出去,捡着偏僻的街道跑,不一会儿就跑到了一处巷子里。她放缓了脚步,终于让魏明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魏明钰稍稍用力,将她扯了个回身,此时傅容月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怎么了?”她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让魏明钰的心也跟着那长睫毛颤啊颤。 他在宫中多年,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可唯有这样野性又不缺羞涩、桀骜不驯又能低眉顺眼的没遇到。不知不觉中,魏明钰自己都没发现,他离要利用傅容月的心越来越远,反而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傅容月只是摇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殿下,是否没有娘的孩子都要受人欺负?” “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我!”魏明钰被她的信任冲击得头脑一热,冲口而出。 傅容月定定的看了他片刻:“殿下,容月本不该在这里的。要不是她们……容月根本不会在这里的……咦,那不是大殿下吗?”说话间,她不经意的转开目光,随即又快速的转过了头,一脸愕然连哭都忘记了。 第78章环环相扣,再起波澜 魏明钰本在全神贯注的听她说话,傅容月突然之间转移了话题,他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被她转了开去。他顺着傅容月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前方巷子的尽头,一个高个男子正站在一栋小院门前张望。 隔得远,可那人的面容和气质都透着不同寻常,一眼就叫人认了出来,果真是魏明春。 魏明钰和傅容月站的地方是在转角,两人看得见魏明春,魏明春却看不见他们,自顾自的进了院子里。 傅容月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连哭泣也忘了,仓皇无措的看着魏明钰,低声说道:“那是大皇子,对吧?我没有看错吧?” “是皇兄。”魏明钰点了点头,将她拖进了更深的一侧,才蹙起眉头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已经偏僻,若非傅容月胡乱跑,他也不会走到这里来,撞见了这样的一幕:“等等,咱们别走,我瞧皇兄或许是有事。” 傅容月垂下眼眸,顺从的应了一声。 魏明钰紧紧拽着她的衣袖,生怕她乱跑乱出声被人发现了,自己则紧盯着那扇院门瞧。 不多时,一个壮士的人影走了过来,同样是四处看看,随即就钻进了院子。 就是那一眼,魏明钰已然认了出来,这人正是那位被废黜的皇叔七王。连傅容月都想到的事情,聪明如魏明钰哪里会想不到,他心头剧震,已在刹那间绷紧了身体,无声的算计起来。 傅容月见自己要的效果已然达到,这才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一步步往旁边的街道退去。魏明钰本想挣脱,随即一想,自己并未暴露,魏明春决然不会猜到自己已经知晓,定然还会跟七王密谋,倒并不急在这一时。他一边稳住傅容月,一边随着她慢慢走出了巷子,一直退到巷子外很远,才听见傅容月忐忑而又疑惑的问:“大皇子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这里又不是常走的路。” 魏明钰听了这话,了然一笑。傅容月并不认识七王,难怪不知两人的见面意味着什么。 他只当傅容月单纯,无意解释,随口敷衍道:“这里许是皇兄的私宅,在其中养了个娇美人也说不定。” 傅容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微微别开头挣脱他的手:“我……我出来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魏明钰心中装了事情,又自觉跟傅容月有了非一般的进展,仍旧是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样子柔声说。 傅容月正要说话,一个人影从远处本来,却是梅珊。 梅珊到了傅容月跟前,立即哭丧着脸说:“小姐,你可是要急死奴婢啊,奴婢跑了大半条街,愣是没追上你们!” “算了,丫头陪我回去就好了。”傅容月转身看着魏明钰,善解人意、半真半假的说:“殿下是大忙人,容月道谢的话已经说到,就不耽误殿下啦。” “哪里话。”魏明钰不好坚持,生怕吓跑了她,当即爽快的答应了:“你不要我送,我就在这里陪你等马车过来吧。” 傅容月红着脸垂下头,终于缓慢的应了一声:“好。” 不多时,马车在傅容月身前停下,梅珊扶着傅容月登上马车,魏明玺拱了拱手,亲自送她离开。马车消失在街道的人群里,魏明钰这才转身快步往府邸里走去,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健步如飞,雀跃的心情溢于言表。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今天收获如此之大,先是用一把绿绮赢得了傅容月的好感,紧接着魏明春又送了自己这么大一份礼物,他想想就觉得人生巅峰近在眼前。 “来人,给我好好盯着魏明春!”魏明钰眯起眼睛,语气欢快,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背脊生寒:“只要这次抓住了魏明春的把柄,他就难逃一死了。” 就在魏明钰欢欣鼓舞时,傅容月已回到了傅家。一进潇湘院,她立即吩咐梅琳打水来,取了澡豆一遍遍的搓洗自己的双手,一直洗到两只手掌发红了才善罢甘休。那手掌被魏明钰握过,她竟打心底泛起一阵恶心,若非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真想甩他两个巴掌抽身而去。 这边刚擦洗完,绿萝已来回禀:“小姐,六殿下果真派了人监视大皇子的府邸了。” “我知道了。”傅容月应了一声,随即又问:“傅容芩那边有什么动静?” “还没有。”绿萝摇了摇头。 傅容月思考片刻,忽然,一个大胆的主意冒了出来。她快速的抬头,用意念将镯子里的字画按原处放回,这才对绿萝说:“你去把南宫泽送的字画、蔡国老送的玉器、梅国公送的书法全部拿过来。” 绿萝一脸诧异,不过还是快步到库房将东西取了出来。 傅容月抚摸着这三样东西,定了定神,又说:“你想个办法,找些能干的人用最短的时间给我把这三样东西都做出赝品来,要完美无缺的赝品。” “是。”绿萝一愣,随即就懂了她的意思,笑道:“小姐是要请君入瓮?” 傅容月嘻嘻一笑算是默认,绿萝便抱着这些东西转身离去了。 魏明玺预计了傅容芩要从这些贺礼下手,不过傅容芩沉得住气,想来不会在潇湘院初初拿到这些东西之时就动手,这时候戒备心强,她定然明白不易得手,一定会缓些时候。也幸好如此,才给了她时间。 绿萝办事的效率倒是很快,三天后就把傅容月要的东西带到了她跟前。 傅容月细细查看过,说是赝品倒逼真极了,跟真品放在一起完全一模一样,她几乎分辨不出。最后还是绿萝将真品指了出来,她才真心夸赞做赝品的人技艺高超。 “这些都是殿下做的。”绿萝抿唇一笑:“小姐让奴婢找人,奴婢便想起殿下无所不能,厚着脸皮去了陵王府。好在殿下没有怪罪,不然,还真是为难了奴婢。” 傅容月这下是吃惊不小:“你说这些都是魏明玺亲自做的?” “可不就是?殿下闲养在家这么多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早年还跟着玉石师父学了雕刻,若非殿下不喜欢张扬,这京都所谓的四大才子个个都会被殿下比了下去。”说起魏明玺,绿萝不无骄傲:“当年陛下寿辰时,殿下亲自为陛下雕刻了陛下的肖像,陛下喜欢得不得了,才是在那时封了殿下做郡王的。” 傅容月倒不知道这一段,绿萝说的好像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魏明玺,而她对魏明玺的印象只停留在前世的张狂和今生的满腹阴谋里,根本无从想象。 绿萝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不爱听,福了福身,便先出去了。 傅容月发了一会儿的呆,就将真品收到了镯子里,留下赝品用盒子装了,交给梅琳放到库房去。 做完了这些,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下来,这一夜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一起来去主院请安,便见程氏独自一人坐在园中黯然抹泪,一问才知,刚刚傅清来请安,将自己要去西北军从军的事情说了。程氏本是说什么都不想同意,可又经不住儿子的苦苦哀求和以理服人,最终只能含泪点了头。傅清走后,她却越想越觉得伤心和恐惧,生怕有负傅行健所托,又怕傅清去了军中要吃苦。 傅容月陪着她呆了一会儿,程氏心底倒是明白傅清去沙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事出突然,怎么也接受不了。 傅容月劝说也没用,只能先她自己呆一会儿。 她本想折道去找傅容敏,转念一想也就作罢,仍是回了潇湘院打扮整齐,去往容辉记看看展大牛等人。 展大牛也来了一些天了,丁仲带着倒是格外尽心尽力,他又聪明,短短十天已学得像模像样。傅容月查问了一些东西,他都能准确的回答上来,才让傅容月彻底放下心来。 傅容月留在容辉记用了午饭,正好有工头过来回禀说分铺那边装修完毕,让丁仲过去检验。左右无视,傅容月便带了展大牛随丁仲前往京都大道上的容辉记分铺。 分铺比主铺来说不知豪华了多少,宽敞的大厅格外敞亮,风格也以明快为主。傅容月看过之后还算满意,指了一些小地方稍稍改动,整体格局就算定了下来。丁仲又找了先生翻看黄历,都说这月二十是个好日子,便将分铺的开张日期定在了那天。 几人从分铺出来时,天色已经渐渐晚了,这会儿凉快,傅容月也不坐马车,由展大牛陪着慢慢走回容辉记。 两个一边闲谈一边走,眼见着京都大道就要走到了尽头,前方忽然穿来一阵呵斥,随即,几匹骏马从宫里奔出来,分散着往几个方向跑去。 傅容月略略估计了一下,这几匹骏马消失的方向竟只有几个府邸,那边是陵王府、三皇子府上、六皇子府上和十一皇子府上。这可就有些微妙了!傅容月蹲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宫城,很快辞别了展大牛,带着梅琳快步回了傅家。 刚进傅家,便听到正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傅行健略带了几分沙哑的嗓子也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滚,都给我滚出去!” 傅容月眼珠一转,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想,回到潇湘院招来绿萝一问,事情就清楚了。 第79章白氏落难,皇子封王 难怪傅行健突然发了那么大的火气,原因无他,说起来还怪在寿帝身上。 寿帝勒令魏明春在府邸里思过后,便一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魏明春乃是嫡子,其一言一行都是朝臣们关心的,捅了那么大一个篓子,不但让朝臣们出其不意,连皇后也是蒙了。柳家倒还算安宁,柳国公一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连情都懒得为魏明春求,倒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就在大家都以为柳国公已经放弃了魏明春时,他竟接连两道奏章上书,指出诸位皇子均已成年,且在议婚,可以为陛下分忧,请求寿帝给予皇子们应有的分封。 寿帝收了两道奏章后一直按下不提,到了下午才突然让中书拟旨,将分封的旨意传达了下去。 三皇子魏明远封为齐王,遥领冀州、永州; 六皇子魏明钰封为赵王,遥领凉州、本州; 九皇子魏明玺封为陵王,加亲王衔,遥领扬州、湖州、荆州、襄州; 十一皇子魏明铮封为陈王,遥领颍州、泸州; 十六皇子魏明甫为韩王,遥领漳州。 这几道圣旨还未发出,便有各路人马收到了消息,朝野内外顿时震惊非常。 这是寿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册封皇子,连十六皇子在内五位皇子受封,连年仅十岁的十六皇子也有了自己的封地。魏明玺早年便册封为陵王,本已是郡王,寿帝提升了他的阶品,让魏明玺受封成为唯一一个亲王,寿帝偏宠的心思已然是格外明显。然而,这依然不能让朝臣们忽略其他几位皇子册封的意义。 既然陵王不能称为储君,那么其他几个皇子受封为王,就意味着寿帝已打算从这几位皇子中挑选合适的人入主东宫了! 当然,敏感的朝臣们还发现,所有成年皇子都有了封号和封地,唯独魏明春一人没有任何分封。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上书的人是柳国公,意义就微妙了起来。 傅行健是魏明钰一派,如果只是这样理应欣喜若狂才对,绝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 寿帝仿佛是为了平衡朝廷里的人脉,分封的旨意下了后,又接连发布了几道圣旨,提拔了原本身陷在魏明春风波里的一系列官员,柳国公家的几个儿子都在朝廷上得到了重用不说,连诸人一心窥视的王源的位置也被大皇子一派的人顶了。 换言之,魏明钰等人谋划的一切,似乎只扳倒了一个大皇子,于自己却是半点无益。 而看起来被扳倒的大皇子身后的柳家依然根深蒂固,柳家不倒,大皇子说不定会有翻身的一天! 这绝对是傅行健等人不愿意看到的,故而圣旨下后,未免有人沉不住气。 傅容月听了这些只是嘿嘿冷笑,寿帝温吞多年,朝野内外皆以为这个陛下是个好说话的人,也不想想大魏这些年的太平仰仗的是什么,难道只是朝臣们得力而已?远了说,再想想寿帝,他也是从夺嫡中走出来的,又能良善到哪里去? 魏明钰等人玩弄多少手段,对寿帝来说,只要不伤国本,他都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若要动了他的朝局,那是休想! 绿萝见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不禁有些急躁:“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傅容月抿唇一笑:“左右不过是封了几个王爷,陵王殿下也从郡王封了亲王,也是好事一件。” “可是这样一来,其他皇子那里就不好动了。”绿萝显得忧心忡忡。 傅容月只做不知道:“都已经明旨昭告天下,还说什么皇子,以后要改口做王爷了。” 绿萝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容月也不是不急,不过,自打重生以来,她情绪越发内敛,加上前世的事情太过激烈,这种程度的变故已然激不起她一点的变动而已。她拿起从魏明玺那里顺来的书继续看了起来,不管局势如何演变,学得一技之长才是唯一能保命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傅容月依旧忙碌着商铺的事情,偶尔跟傅行健照面,他也是行色匆匆,自然没有对傅容月多加注意,反而是程氏每天都要叫傅容月去说话。 这一日早起,傅容月照例到程氏的院子里去文案,刚刚起身,程氏就拉着她的手屏退了左右,说道:“容月还记得白氏吗?” “白氏?”傅容月一愣,随即冷笑:“如何能够忘记?她害死我娘,又把我诓到京都来,还变着法子想害我,我要是连她也忘了,岂不是记性太差?” 这样尖锐的话语不免让程氏呆了呆,她叹了口气,才说:“我也同你一样,原本是讨厌她。不过昨天我在京都大道上看见了她,那模样却可怜得很。” “哦?”傅容月挑起眉梢。 程氏道:“自从被侯爷休离后,白氏就回了白家。她的兄长对她原先还算不错,不过你也知道,他们原本是指望着容芩嫁个皇子做王妃,从此飞黄腾达的。可陛下给几个王爷选妃,容芩却没有选上,白家人对她的态度自然是大不如以前。原本呢,白家人想着傅容芩没当上王妃也没关系,嫁个贵公子也一样,就算傅容芩不行,也还有傅容慧。哪里想到傅容慧竟然失踪了……白氏以前就疼那孩子,傅容慧没了,她的心肝就像被人掏走了一样,整日里在白家哭泣,惹得兄长不悦,昨天就被撵了出来。” 白氏被白家人撵了出来? 傅容月眉眼一沉,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白家人有那么傻吗?傅容慧没了,傅容芩还没议亲,犯得着在这个时候得罪傅容芩吗? 她眼珠一转,随即就明白了白家人在打的什么主意! 程氏柔善,在傅家这么多年一直是妾室,在白家人眼里,她就是个奴婢而已。纵然如今白氏被休离,白家人也想当然的以为出此下策后,能让傅行健念在与白氏夫妻多年的份上对白氏有所帮扶,说不定傅容芩一求情,傅行健还能把白氏接回傅家。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也就太不了解傅行健了! 当年那般喜欢苏绾,他也能狠着心让白氏对苏绾下毒手,白氏如今被他厌弃,纵然际遇再凄惨十倍,在傅行健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程氏…… 傅容月看了看她,见她神色忐忑,心中一个咯噔,忙问:“程姨,你不会是瞒着侯爷将白氏接了回来吧?” “那倒没有。”程氏叹了口气:“这事总归是要问过侯爷的意思,我不能做主。不过我见她确实可怜,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暂时在客栈安置,等问过了侯爷后再决定。” “程姨糊涂!”傅容月忍不住站起来喝道:“白氏是为了什么被休离的,程姨难道是忘了吗?程姨在这种时候帮她,侯爷难保不会怀疑,当年害死高姨娘和陈姨娘的事情程姨也有份!程姨你若不是想跟侯爷作对,没事招惹她做什么?”还有一句话她没说,也没法说。 傅行健厌弃白氏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更重要的是,如今他知道了白氏和傅阅的奸情,哪里还会容得下她? 傅容月说完这些话,程氏已是愣了,讷讷道:“我也就是看她可怜……” “要可怜,也应该是傅容芩去可怜她,程姨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傅容月摇了摇头,剩下的交给程氏自己去体会。 好在程氏还算信她,派了个丫头去给傅容芩送信,这事就没再提起。 她在程氏的院子里坐不了多久,理由说清楚了,又陪着程氏说了会儿话,便起身离开。商铺事情尚且有很多需要忙碌,加上傅清离京的时日渐渐近了,她也得为这位大哥打算一下。 眨眼十天便悄无声息的过去了,七月十七是个好日子,艳阳高照,十里晴空一片云朵都没有。这一天也是傅清和宁平安去西北从军的日子。因寿帝特权允许,宁平安这一次的出行可谓是风光至极,不但宁家人相送,陛下更命几个新王代为送别,队伍浩浩汤汤的一直拥护着那个有些内敛的女孩子从宫门外到城门外,规模极大。 傅清混杂在宁平安的亲卫队里,身穿铠甲,轻装简从的骑在高头大马上,回头一路在人群里寻找自己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傅容月答应了要来送别宁平安和傅清,当然不会失约,她跟在傅行健身后,傅清一直到城门下才见着了她。 宁平安也看到了傅容月,远远的跟几个王爷客气的道别后,便策马奔来。她在西北军中长大,弓马娴熟,英姿不凡,头发束起如同男孩子,竟有一种决然的风采。 傅容月一直看着她走近,才迎上前去笑道:“平安,我看好你,将来你一定是大将军,可惜我不会武功,不然一定随你戎马天涯!” “等我从西北军中回来,我带你去军中见识见识。”宁平安哈哈一笑,眉目间傲气乍现,完全不复第一次见面时宫中的胆怯。 傅容月与她击掌:“一言为定!” 说罢她抬眼看去,傅清正在宁平安身后微笑着看着她,听见她那句话,眸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他对傅容月点了点头,低声说:“容月,等我回来。” 备注:十七突发阑尾炎,最近几天只能保持一更,非常抱歉。 第80章傅清出征,库房被坏 傅容月眼中不免染上浓浓的担忧:“大哥,保重!” “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也保重。”傅清微笑着说完,程氏和傅容敏也跟着走了上来,傅容月往后退出一步,将空间让给她们。 程氏到现在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眼圈红了红,终究是没哭。傅容敏还小,不太明白傅清从军的风险和意义,有些雀跃的仰着头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大哥,你去军中是不是要做大将军?等你回来时,要记得给敏儿带好玩的东西。” “好,但你要帮大哥照顾好娘。”傅清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 程氏则絮絮的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傅清不时的点头一一记在心上。好不容易等程氏说完,傅清本还想对傅容月说几句话,可她隔得远,亲卫队队长也在催促,只好打马跟了上去。 傅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城门口,扬起的尘土散去后,他和宁平安的影子再也寻不到了。 程氏终于哭了起来,由傅容敏和丫头扶着回了府。 人潮散去,傅容月倒没有急着回忠肃侯府,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四下看了看,果真看到魏明钰往她这边走来,她便站住了脚步,对魏明钰福了福身:“赵王殿下。” “容月。”魏明钰虚抬双手将她扶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跟我还讲这些虚礼啊?” 傅容月抿唇一笑:“你是殿下,容月怎敢僭越?” “你知道的,我在你跟前从来不是殿下,你把我当成普通人就好。”魏明钰儒雅的撑开扇子,不徐不缓的说着,眸光落在傅容月脸上,一股温柔涟漪随即在他眼中荡漾开来。 傅容月笑而不语。 这是魏明钰的招牌表情,一腔温柔中让人误以为他对自己情根深种一般,身陷他的迷情陷阱,还以为自己是被珍而重之的对待,不知不觉中就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从此为他所用。可惜,今生的自己早已看透,再也不会上当。不但不会上当,她甚至还打心底觉得反感,肌肤上不自觉的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傅容月眼波一转,看向旁边不停往这边张望的魏明远,心中已有了计较:“殿下最近似乎很忙,有好几次容月在街上瞧见殿下都是行色匆匆。” “朝中有些事务……”魏明钰显得颇为为难。 傅容月便笑道:“都是容月不好,让殿下为难了。等殿下忙完了这一阵子,承平寺的蜜桑花应该也开了,容月邀殿下一同去赏花,可好?” “一言为定!”魏明钰眼睛一亮。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傅容月不再耽误他,毕竟……魏明钰是要帮她除掉魏明春的最得力人选。 至于蜜桑花…… 到时候总有理由能推掉,实在推不掉的话……她抿唇一笑,心中已有了计较。 魏明钰得了她邀约,心中喜悦不尽,连带着魏明远也越发的顺眼起来,他迎着魏明远走去,很快,两人便一同远去了。傅容月一直目送他们走远,目光中荡漾开笑意,很久之后才转身回府,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这么久了,傅容芩该得手了吧?” 昨天中午时,傅容芩“不小心”在石阶上跌倒,伤了腿脚行动不便,今日并没有来送别傅清。 傅容月知道她为什么不来,故而离开潇湘院时,把梅琳和梅珊带了出来,又使唤绿萝和绿俏去干了些杂活,充分给了傅容芩时间。 果然,回到傅家,傅容月刚刚踏进潇湘院,就见王婆泪眼婆娑的走了过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傅容月的跟前,哭道:“小姐让奴婢掌管潇湘院,奴婢对不住小姐,请小姐责罚奴婢!” “出了什么事?”傅容月平和的让她起身来说话。 王婆站起身来,抬手抹了抹眼泪,说道:“小姐出门后不久,奴婢就想着今儿天好,到偏房里去将大家的被子抱出来晒晒。主子们都出去了,奴婢疏忽,没想到会有人来,等奴婢晒了被子习惯性去库房巡看时,才发现库房里的东西被人翻得乱糟糟的不说,小姐及笄礼上新收到的一些礼物更是……更是……” “更是怎么了?王婆你说清楚!”梅琳一听,顿时就急了。 她可是知道那些礼物里有几件价值不菲不说,代表的意义更是不同。 王婆被她责问,眼泪掉得更急,又一下跪倒:“有几幅字画和玉器,更是被人扯得稀烂、摔了个粉碎!” “什么?”梅琳大惊失色,二话不说就冲去了库房。 不多时回来,梅琳眼圈已是红了,脸色十分难看:“小姐,被毁掉的是南宫泽公子送的字画和蔡国老送的玉器,以及赵王殿下送的琴。” 傅容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她温言让王婆起来说话,沉吟了一会儿,才说:“王婆,你看没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王婆摇了摇头,见她并没有怪罪,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下,忐忑不安的将手心摊开:“奴婢在库房细细查验过,捣乱的人很小心,没有留下什么很明显证据。只有这个……奴婢在库房架子的钉子上找到的,可能是下手的人慌乱中被钉子划破了衣衫。” 傅容月拿起王婆递上来的布条,原是一件水绿布料,应是从裙摆上撕扯下来的。 “你在哪个院子里看到过这个布料?”傅容月转向梅琳。 傅容芩是个聪明人,要干这种事绝对不会用自己院子里的人,傅容月也巴不得她用别的人,至少这样一来,傅容月便能知道哪些是她的眼线了。 梅琳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好半天,才有些不确定的说:“这个好像是秋梨园的梦欢的。奴婢以前见过她穿这样颜色花纹的衣衫。” “去查一下。”傅容月转头看向梅珊:“来去要快。” 晚了,梦欢发现自己衣衫破了,一定会第一时间将那衣服处理了的。 梅珊应下后,转身出去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傅容月便安抚王婆:“你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库房里的东西全部放好,如果有人问起,你只说一切无恙。” 王婆乐得有人替她遮掩,忙答应着去了。 王婆一走,傅容月便对绿萝说道:“傅容芩马上就会有下一步的举动,接下来的事情就按照咱们准备好的演吧。” 绿萝抿唇一笑,躬身退下。 不多时梅珊回来,给了傅容月肯定的答案:“小姐,梦欢果然穿着那件衣衫,她好像还没发现衣服破了。奴婢在她屋子的柜子里发现了不少银子,数额大,肯定不是月银。” “知道了。”傅容月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肚子里。她看了一眼梅琳,梅琳了然的转身出去打听梦欢的家人情况去了。 潇湘院里一切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反而让傅容芩不安起来,她一直在等待潇湘院那边传来动静,好借机将这件事捅到傅行健的跟前去。可潇湘院里一点口风都不露,她便无从下手,要是突兀的提起,难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潇湘院里还是平静极了,她不禁疑惑:“没道理啊,梦欢都说已经得手了,傅容月一个乡下丫头,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在她的印象里,此时傅容月该去傅行健或程氏跟前哭鼻子才是! 她想了想,便让自己的丫头素衣过来,吩咐她去打听潇湘院的消息。 素衣过去时,正瞧见梅琳、梅珊等一众大丫头跪在院子里,她悄悄绕到厢房里找了个相熟的粗使丫头一问,那丫头噤若寒蝉的抖了一抖,说道:“梅琳姐姐她们丢了小姐顶要紧的东西,小姐气急了,这才罚她们跪着思过。” “二小姐丢了什么?”素衣赶紧问。 那丫头左右看看,片刻才压低了声音说:“听说也不是丢了东西,今儿下午潇湘院的库房被人砸了,小姐照不出现凶手,拿几个姐姐撒气呢。” 素衣听了,忙宽慰了她几句,又悄无声息的回了傅容芩的院子,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傅容芩听,只把傅容芩听得满脸喜色,暗叫这事儿成了。 “你把这个送到赵王殿下府邸。”傅容芩走到桌边,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素衣。 素衣拿了信件快步出门,不多时就将信送到了赵王殿下府邸。过去她常年做的魏明钰和傅容芩的信差,这府邸也是轻车熟路,很快将信件从侧门交给了管家。管家拿了信后交给魏明钰,不一会儿魏明钰就差人回话,说明日定准时赴约,她这才回府回禀傅容芩。 傅容芩大喜,这一日早早就睡了,第二日一早,傅容芩便起身梳妆打扮,等待魏明钰等人的到来。 她本是约了早上,可魏明钰一直到午间时分才带着人来,一到忠肃侯府,魏明钰便下意识的四处看看,傅容月并不在其中,他不免失落,不过还是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对傅容芩展露出柔和的笑容:“芩儿,今日准备了什么新曲?” 傅容芩福了福身,温柔说道:“闲来无事,新谱了几个曲子,几位公子都是京都有名的才子,芩儿便想请几位公子鉴赏一二,提些意见。” “傅大小姐是京中的才女,我们洗耳恭听就是了。”跟魏明钰同来的几个都笑着说,由着她引进了忠肃侯府。 第81章容芩相邀,欲毁容月 这几人一进忠肃侯府,便被傅容芩直接引到了傅家的后花园。 他们没看见,见到几人往后花园走去,一个青涩的小丫头飞快的将头缩了回去,快步跑去了潇湘院。 此时傅容芩满心都是欢喜,一路带着几个公子到了后花园,丫头早就摆好了茶点果品,引着几个公子落座。今日来的人都是受了魏明钰的邀请,有蔡国老家的一个外甥蒋允幼,京都名士蒲真,诗雅妙人端阳,还有端阳带来的两个世家公子陈僖仪和肖国良,俱是京都广有名气的公子哥。 几人一落座,傅容芩便让素衣取自己的琴来,净手焚香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素衣,素衣便会意的躬身退到她身后,让丫头们将她身前的杂物全部撤走。 傅容芩的眼波柔柔的看着魏明钰,她为了魏明钰能来颇多费心,衣衫首饰到妆容无一不精美,仿佛一个精雕玉娃娃坐在那里,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头让人移不开眼睛,几个公子都暗暗点了点头,魏明钰也颇为侧目,暂时将心思从傅容月身上收了回来。 几声调试后,傅容芩抬手抚琴。她本就擅长此道,一曲终了,几人都没回过神来,仍沉浸在乐声里无法自拔。 好半天,还是魏明钰先说了一句:“芩儿近来的琴艺越发精湛了!” 他冰雪聪明,自然从傅容芩的琴声中听出了相思之意,他也明白过来,今日傅容芩邀请他过来,是想要借曲传情,博得自己的喜欢和肯定。他早已向傅行健承诺会娶傅容芩,这时候也不吝惜自己的一点夸奖,张嘴就哄得傅容月十分高兴。 “多谢殿下夸奖!”傅容芩抿唇笑出一个浅浅的梨涡,风姿迷人:“不知刚才芩儿所奏的新曲可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魏明钰微微摇头,看向一边的端阳:“这个我不擅长,还是让端公子来点评吧。” 端阳长得很是文秀,因不是贵族公子出身,在权贵跟前多少有些腼腆,他跟蒲真是好友,没想到会突然被魏明钰叫到,一愣之后,耳根就红了。不过,他既是诗雅妙人,当然在品鉴上无人能及,略一细想,也就没推脱,开口说道:“傅大小姐的琴曲悦耳动听,令人如坠仙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乏悠远的余味,未免可惜。不过,傅大小姐是女子,心地柔软,没有大开大合的意境也是自然的,不必放在心上。”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忠肃侯府南角传来一阵琴音,乐声清脆而激越,仿佛置身沙场,竟将一曲京都名曲《十里长沙》演奏得颇有气势。 这琴音突兀而起,演到最高处又戛然而止,立即将几位公子的心神都拉了过去。 蒲真第一个坐直了身子,转向身侧的魏明钰:“这府中还有别人会琴艺?我听着这音色,似乎是你珍藏的那把绿绮所发。” “的确是绿绮。”端阳仔细听了后也点头。 其他人也纷纷回神,赞同的发表自己的意见:“刚才的琴声古朴高远,莫非是府中大公子所奏?” 魏明钰摇了摇头,心跳也越发激动了起来,绿绮他送给了傅容月,这琴声自然是傅容月所奏。想不到她一个乡野长大的丫头竟能操控这把绿绮到这种地步,不免让人刮目相看。他斜眼打量傅容芩,心中做了一番比较后,只觉得傅容芩的琴声中小家子气太重,好听是好听,悦耳是悦耳,可顶多算是声色犬马中的佼佼者,论造诣,傅容月当在她之上。 傅容芩自从听到潇湘院里的琴声起来,几人都坐直了身子倾听,心中就很不是滋味。 她暗暗咬了咬下唇,一股恨意在心底蔓延。 傅容月当真是处处喜欢跟她作对,连一时片刻的安宁也不给她。自己好不容易用曲子换来魏明钰的怜爱,她竟随便几个乱调就将一切夺走了。 不甘心啊! 不过,傅容芩眼珠一转,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看了一眼身后的素衣,本来还打算用字画吸引几人的注意,趁机前往潇湘院,现在既然傅容月给她铺了路,她也乐意顺水推舟,将人往傅容月的潇湘院里带了。 连天都在帮她,此事必成! 傅容芩脸上挂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大方优雅的开了口:“陈公子有所不知,我大哥已随宁将军府上的小姐去了西北,并不在府中。如果芩儿没有猜错,刚刚的琴声应该是我二妹妹所奏。” “就是忠肃侯府的嫡小姐,容辉记的老板,未来的陵王妃?”陈僖仪很快反应过来,露出震惊之色。 京中人人尽知,这位嫡小姐是长在乡下的,怎会有这样出众的才艺? 不过,肖国良只是吃惊了一下,很快就释然了:“听说陵王妃的母亲是当年苏学士的女儿,是京中一等一的才女,想来夫人教女费心,有这样的才艺也是正常。” 这话无疑又刺激得傅容芩心里一痛。 是啊,如今大家提起傅容月,都不记得她出身乡野上不得台面,而是张嘴闭嘴挂在嘴边的傅家嫡女,苏绾的女儿,陵王的王妃了!而她呢,自打那个扫把星进了京都,不如意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连最拿得出手的琴也被傅容月压了下去。 不服! 傅容芩心中气愤非常,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温和,雍容的气质让人对她说的话毫不起疑:“是啊,二妹妹能弹得这样一手好琴,我也是第一次听呢。殿下,听说你送给二妹妹的及笄礼就是绿绮,二妹妹首次弹奏绿绮,殿下说什么也该到场的,不如咱们移步潇湘院,亲自听二妹妹弹奏?” “可……方便吗?”魏明钰对她这个提议明显心动了。 说起来,昨天分别后他都没来及跟傅容月好好说话呢! 傅容芩面露喜色,笃定的说:“就在忠肃侯府,殿下也不是外人,这几位公子都是殿下的朋友,哪里会不方便?几位,请!” 说话间,她当先站起身来,引着魏明钰往潇湘院去。 魏明钰再不犹豫,对其他几人点了点头,就跟着傅容芩一道去了潇湘院。傅容芩走时,特意将步子放得稍稍快了一些,她能听得出来,刚刚绿绮所奏的琴曲中的一个音跟其他音色都不同,正是被她弄坏的那根弦。晚了,怕给傅容月时间将琴收了起来,届时再想看就麻烦太多了! 几人一行很快就到了潇湘院门口,在门口的丫头正要通报,傅容芩便狠狠的瞪了瞪她。丫头一愣,福了福身便让几人进去了。 傅容芩带着人一直走到潇湘院的正厅,便听到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怎么办啊,这琴怎么都弄不好,怕是要毁了。”是傅容月苦恼的声音。 随即是梅琳柔软的声音宽慰她:“小姐莫急,这琴虽然是名琴,可总有法子补救的,实在不行,咱们就把所有琴弦都换了,那样音就统一了。” “实在不行,也只有这法子了。可是这琴实在特殊,我多少舍不得就这样没了。”傅容月仍然很是惆怅。 傅容芩心中一喜,没想到竟是来得这么巧。 她面上做出忧虑之色,回头看了看同样蹙着眉头的魏明钰,知道对方有跟她一样的想法,心中就安了,故意掩着嘴唇露出极度惊愕的表情:“二妹妹在说什么?莫非,是绿绮坏了?不会吧,这可是殿下送的呢!” 魏明钰心里也不是滋味,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琴会轻易毁了,领着人当先就进去了。 他非要看一眼才安心,不等傅容芩说话,径直就走了进去,边走边问:“容月,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什么毁了?” 他乍然发声,又是喊的这么亲昵的名字,傅容芩眸中闪过一丝杀气,对傅容月更是厌恶了。 她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中傅容月与魏明钰都走得这么近了。不知道爹知道后又会做什么感想? 不过,比起她的吃惊,傅容月显得更是惊讶。她匆忙从正厅里迎了出来,试图阻挡几人的步伐,着急的辩解:“殿下,你怎么突然来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殿下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存心让我怠慢了贵客是不是?”后一句颇有厉色,却是对刚刚守在门口的娇俏丫头说的。 那俏丫头闻言顿时满脸委屈,磕头请罪:“小姐,是大小姐让绿俏不要通报的。” 傅容月便不再说话,仍是站在门口阻拦着魏明钰,抿唇笑道:“丫头不懂事,殿下不怪罪就是开恩了。殿下既然来了,不如移步后华庭吧,那边的蜜桑花已经开了呢。” 魏明钰蹙着眉头,傅容芩顿时感觉到了他的犹豫。 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哪里肯放弃,当即笑道:“刚刚在那边就听到一阵琴声,可是二妹妹在抚琴?既然殿下都来了,再邀殿下去别处也不妥当,二妹妹不然请殿下进去稍作,喝一杯茶也好。平日里,殿下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 傅行健虽已投靠了魏明钰,可在外人看来,魏明钰跟忠肃侯府并没太多往来。 傅容月听了她这话,不免一阵为难。 恰在这一沉默间,屋子里的屏风不知怎的突然倒地,梅珊抱着一把琴弦断裂的琴站在屏风后,正手足无措的看着大家,一双大眼睛蓄满泪水,见状已是要哭了出来…… 第82章容芩相逼,容月反击 屏风乍然倒地,门外的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倒是梅琳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梅珊,你又闯祸!你把小姐的琴怎么了?” “奴婢……奴婢……”梅珊被她一喝,眼泪啪啪就掉了下来:“梅琳姐姐,不是我弄的……” 傅容芩被梅琳叫了这么一嗓子已回过神来,捂住嘴巴指着梅珊怀里的琴,讶然道:“难道这琴就是绿绮?” 一经她提醒,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梅珊抱着的琴上。那琴面上的光泽暗淡,十分古朴,只琴弦隐约透出荧光,一看就不是凡品。只可惜,此时琴弦垂下来一根,已然断裂,令人不免感到十分可惜。 傅容芩叫了那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转向了傅容月。 傅容月看了看魏明钰,一脸讪讪的,好半天才说:“不……不是,这不是绿绮。” 可她的表情分明在告诉大家,她撒了谎。 “不是绿绮,那你干嘛那么紧张?”傅容芩抿唇一笑:“梅珊,把琴抱过来我瞧瞧。” 梅珊顿时一阵踌躇,看了看傅容月,傅容月瞪着她,她不但不上前,还往后缩了一步。傅容月的举动可以说是欲盖弥彰,这下不止是傅容芩怀疑,连魏明钰也起了疑心,说实话,梅珊怀里的那把琴实在是太像绿绮了,傅容月的态度又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由不得他不信。 “带过来我看看。”魏明钰沉默了一下,突然发话了。 梅珊知道他是新晋的赵王殿下,再也不敢违抗命令,抱着琴走了过来,递给了魏明钰。 魏明钰将琴放在桌上,绿绮他拿到手的时间不长,单看外表确实是绿绮,不过如今市面上有很多赝品,他也拿不准,叫来了端阳,让他验证真伪。 端阳曾经见过绿绮,触手摸过之后,立即蹙起眉头:“这是梧桐木做的,跟绿绮还是有差别。不过看这琴弦,好像又是……真是奇怪!” 他说着,又叫了陈僖仪过来看,陈僖仪看过之后也不确定了。 几人轮流都没鉴定出来,不禁觉得面上挂不住,都讪讪的没法回魏明钰的话。傅容月见状似乎松了口气,缓步走上来柔声说:“殿下,你看也看过了,我让丫头们收起来吧。殿下若想听曲,我这里还有别的琴,我让丫头抱过来?” “容月,殿下都不急,你急什么?”傅容芩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哪里会轻易放过她。 傅容月脸色难看起来,还要再说,傅容芩又是眼珠一转,捂住嘴巴吃吃笑道:“殿下,容月既然说不是绿绮,想来绿绮还完好无损,不如让容月用绿绮弹奏一曲,也让芩儿开开眼界吧。正好,几位公子刚刚都没听完曲子,想来也很有兴趣。”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魏明钰心中疑心不消,见傅容月推诿更是加重了几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送出去的礼物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心中多少有几分不满。更何况这人是傅容月,在魏明钰看来,傅容月做了什么,或许就是梅家的立场,他怎能不在意? 魏明钰点了点头:“容月,就用绿绮弹奏一曲吧。” 傅容月面露为难之色,不过魏明钰发了话,她也不好再拒绝,只得说道:“那我去取绿绮。” 说着当真转身,往库房那边走去。 她一走开,傅容芩便笑了起来,她敢打赌,刚刚坏掉的琴百分百是绿绮,当时丫头来回禀她,可是说绿绮的琴弦已经坏了的。绿绮既然坏了,傅容月去哪里取得出来? 她看向几个公子,微笑着说:“容月这次及笄礼上收了不少好东西,听说南宫泽公子还送了一幅字画,是御笔亲提的。容月藏得紧,我都没看过呢,听说就放在库房。我是真想开开眼界,可又不好硬闯潇湘院的库房。几位都是品鉴名家,不如我们一道去看看?有你们在,容月就不会说我啦。”说着,她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这样的傅容芩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趣味,美人这般哀求,几个公子当然乐意成人之美。 陈僖仪笑道:“这里是傅家,傅大小姐想去看看妹妹院子里的库房,没理由进不去,想来是体谅我们不好开这个口呢!不如我们一块儿去看看?” 其他几人便都同意了,当即由傅容芩带着追随傅容月而去。 傅容月不知在搞什么鬼,几人到了库房门口,她都还没出来。魏明钰不等她出来,便先领着人进了库房。 一进库房,大家都傻眼了。 潇湘院的库房仿佛刚刚遭到一场洗劫,很多东西都破碎的呆在地上,箱子乱扔,凌乱不堪。傅容月就站在架子前,正目瞪口呆的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几人进来之后难免弄出声响,她才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的回神,慌忙用身体遮挡住身后的盒子。 可魏明钰等人已经看见了。 散落在她脚边的是一幅断裂的字画,画的是盛世长安的景象,上有一段题字,笔迹是魏明钰十分熟悉的,真是陛下的字迹。好端端的一幅画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这可是陛下御笔亲提,若是被人看见,傅容月是要被以大不敬怪罪的。 魏明钰大惊失色,不等陈僖仪等人看清楚,忙快步上前,一把将地上的字画捡了卷起,快速放回了盒子里。 傅容月都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本已处于惊慌之中,这下更是惊诧,慌乱中又将盒子碰掉,魏明钰刚卷起来的字画又一下掉了下来,且这一次,字画直直铺到了蒲真和肖国良的脚边。 魏明钰想维护她也来不及了,肖国良弯下腰将字画捡了起来,惊呼道:“这是盛世长安图啊!” 跟他身后的蒋允幼也上前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确是李坛的盛世长安图。” 说话间,他的眼波落在旁边的架子上,突然,他身子一颤,快步上前将地上的一个盒子扶正,里面的玉器经不起这样的抖动,顿时成了一堆碎片。蒋允幼的目光定格在这堆碎片上,声音也颤抖了起来:“这……这不是我舅舅颇为得意的珍藏曲艺玲珑吗?怎么……也碎了?傅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端阳也发现了旁边另一件破碎的物品,也叫了出来:“这是孙尚书府中的珍品落霞千里,也碎了。” 傅容芩站在一边,将刚刚魏明钰维护傅容月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她心中极度不是滋味,此时正是最佳时机,当即发作了,看似询问实则是质问:“容月,你再怎么对京都不满,怎么能把大家好心送你的礼物摔成了这个样子?” 此话一出,诸人纷纷看向傅容月,等待她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傅容月一愣,随即满脸通红的解释道:“我……我没有!” “还说没有?那这满地的碎片是怎么回事?”傅容芩被刚刚那一幕所激,不免有些咄咄逼人。 话一出口,别说是傅容月心里不舒服,连魏明钰也多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她不帮着傅容月遮掩以免得罪权贵,怎么还把责任全部揽在傅容月身上。 傅容月倒是很镇定,面对傅容芩的逼问,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变得冷淡了些:“大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是我故意将这些东西弄碎的?” 她说着,嘴角挂起一抹轻笑,笑着笑着,忽然笑意一沉,冷声说道:“来人,送客!”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突然的变故让人摸不着头脑,魏明钰也是糊涂了,当即问道:“容月,这几位公子都不是外人,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撵我们走?” 傅容月眨了眨眼睛,手指在袖子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抬眸时,眼泪顿时刷刷掉落。她一边哭一边委屈的说道:“库房被人捣乱,我也是急得,几位公子不要见怪。我没有存心要撵几位,我只是觉得,既然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理解我,看到这样的情形都不曾问过我一句,我还要这样的姐姐干嘛!” 说完这话,她更觉得委屈,扑倒身侧梅琳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梅琳拥着她,眼圈也是红了,抚摸着傅容月的头发,哽咽着说道:“今儿一早起来,我们就发现库房被人捣乱了,好多东西都毁了。凶手也找不到,那琴是名琴,小姐心疼之极,随手弹了几个调子就开始哭。侯爷不疼小姐,到现在都没派人来问一句,没想到连大小姐也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顿指责。呜呜呜……既然侯府容不下咱们小姐,小姐,不如咱们回容辉记吧,再也不来这地方了。” 主仆两个哭成一团,可梅琳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沉入了深思。 虽说京都人人都知道忠肃侯素来偏疼大小姐,可没想到原来陵王妃在侯府是这样不受待见。 这些公子哥哪个不是心思通透的人,眼珠一转,加上刚刚傅容芩咄咄逼人的话,他们就都明白了几分,想到无端被人做了靶子,几个公子心中都有了气。 陈僖仪心气最高,忍不住说道:“二小姐不要哭了。既然是被人捣乱,就算这些东西毁了,那也不是二小姐的错。等把凶手揪住,一定能还二小姐清白!” “多谢公子!”傅容月福了福身,一脸柔弱:“凶手谨慎,只留下一点线索,容月势单力薄,查起来怕是不易……” 第83章丫头对质,情势巨变 直起身来,傅容月的目光却楚楚可怜的看向了魏明钰。 魏明钰脸色一凛,只觉得被她注释,一颗心怎么都跳个不停,正气蓦然上扬,决不能辜负了她的期望,冲口而出:“容月莫怕,有我在,我倒要看看是谁想兴风作浪!你把琴先收起来,我定要找出坏了这琴的凶手!” 说着,他转头看向身侧的侍卫:“你去请侯爷过来。” 侍卫应了一声,转身去寻傅行健。不多时,傅行健蹙着眉头跟在侍卫身后进了潇湘院,一进门,他便对魏明钰拱了拱手,客气笑道:“赵王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府,属下未曾远迎,失礼了!” 魏明钰还了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才说:“绿绮乃是本王所赠,如今出了这事,还请侯爷给个交代。” 这话就说得严重了,傅行健不敢大意,当即答应下来。 傅行健既来了,这事魏明钰便不好越权,当即,所有人跟着傅行健来到潇湘院的正厅,坐定之后,傅行健便抬头看向傅容月:“既是被人捣乱,那捣乱之人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傅容月看向王婆,王婆福了福身,捧着找到的布条呈了上来。 傅行健翻看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这……好像是女子衣衫上撕下来的。” 傅容月点了点头:“侯爷,傅容月事后有所探查,丫头可以肯定,这布条是属于一个叫梦欢的丫头的。” “传梦欢。”傅行健沉着脸吩咐。 很快,管家便去把梦欢带了过来。梦欢本是一脸茫然,但一踏进潇湘院,再是迟钝也觉得不对劲了,许是知道自己做下的好事被人发觉,她心中惴惴不安,脸上也带出了几分忐忑,跟在管家身后连头也不敢抬。进了潇湘院后,梦欢径直跪在地上,傅行健久不喊她起身,她便感觉都几股强大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自觉的抖成了一团。 “抬起头来。”傅行健等了片刻才冷冷的吩咐。 梦欢抬头,小脸上已是一片汗湿,战战兢兢道:“奴婢梦欢,不知侯爷将梦欢叫来有何吩咐?” “你自己做下的好事,还想瞒过本侯吗?”傅行健眼睛一瞪,喝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傅家后院虽一直由白氏和程氏掌管,可他总归是忠肃侯府的当家,在下人心中,这个侯爷严厉非常,可谓是积威日久,这一声厉喝,顿时把梦欢的胆子都吓破了。 傅容芩在旁边一言不发,她眯起眼睛盯着一边同样默不作声的傅容月,心中连连冷笑,她竟不知道傅容月原来有这样的证据,傅容月可真是沉得住气! 她看向梦欢,眸中露出狠意,看样子这丫头保不住了! 保不住也没什么,反正梦欢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指使她做这样的事情…… 就在傅容芩转开目光的同时,傅容月也看向了傅容芩,她自然能猜到傅容芩在想什么。想弃军保帅?想得美! 她想看绿萝,绿萝也看向她,微微点了点头,比了一个手势。 傅行健问话,梦欢若是拒不回答,罪名必定加重,她也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此时,她不禁后悔当初不该贪图利益,答应了这件事。不过,当时那人也说了,若是到时候事发,一切都推给她就是了,想来干系不大,她略一思索,当即伏在地上说道:“侯爷……侯爷饶命,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只得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你奉谁的命?”傅行健冷声问。 梦欢伏在地上,低声说:“奴婢是奉了四小姐的命,是四小姐身边的百灵让奴婢这么做的!” “什么?”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众所周知,忠肃侯府的四小姐今年不过十一岁,小小幼童,怎么会有这样险恶的心思? “百灵姐姐说,四小姐虽然跟二小姐交好,可是这次二小姐收了那么多礼物,一点都没分给她,她心中很是不高兴。百灵姐姐还说,这事也就是捣乱捣乱,就算将来侯爷知道了,顶多也就是责骂一顿,这点东西,侯府还是不缺的。”梦欢继续说道。 几人听了这才露出了然之色,若真是如此,倒也是小孩子的逻辑,不懂其中的轻重要害。 “胡说!”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原来凶手竟是自己的女儿,傅行健脸面挂不住,砰的用力一锤桌子,喝道:“去把傅容敏给我带过来,还有,把程氏也叫来,她教出来的好女儿!” 傅容月听到这里,总算知道傅容芩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好一招一石四鸟之计! 毁了这些东西,既能让自己落一个轻视权贵的罪名,又能让魏明钰对自己生怨,还能一举挑拨自己跟傅容敏的姐妹关系,同时,还让傅行健对程氏厌恶,动摇程氏还没有坐稳的忠肃侯府女主人的地位。 好心机,好计策! 若非魏明玺点醒她,让她早有防范,只怕此刻已让傅容芩得手了! 眼见着傅行健叫人去喊程氏和傅容敏,只要这两个人一到,不管结果如何,必定会影响到自己和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傅容月才不会上这个当,当即喝道:“且慢!”叫住下人,她才转身看向傅行健,斩钉截铁的说道:“侯爷,我相信四妹妹和程姨的为人,她们绝不会这样对我。可否容我盘问这个丫头几句?” “你问吧。”傅行健一愣,随即打定主意,若是傅容月问不出什么,再去叫人也不迟。 傅容月得了他点头,这才缓步走到了正厅中间,看着匍匐在地的丫头,她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你抬起头来。” 这样温柔的语调与傅行健刚才的严厉截然不同,梦欢只觉得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不由自主的听从她的话,乖乖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傅容月的眼睛犹如漆黑深潭,一片平静,可各种的威严让人不敢忽视,竟比傅行健的严厉更让梦欢觉得心中不安。 只听傅容月一字一句轻声问道:“你说,指使你这样做的人是四小姐身边的百灵,是不是?” “是。”梦欢说道。 傅容月又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 “奴婢是秋梨园的。”梦欢不知道她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只能回答。 傅容月又问:“百灵长了什么模样?” “瓜子脸,大眼睛,梳着垂髫发髻,一笑起来脸颊左边有个酒窝。”梦欢记得清楚,忙问答:“她自称是四小姐派来的,给奴婢看了四小姐的腰佩,奴婢绝对不会认错的。” 傅容月这才转身看向傅行健等人,福了福身,说道:“侯爷,我问完了。我可以肯定,梦欢说的人绝对不是四妹妹院中的百灵。百灵是圆脸,没有酒窝;再则,百灵是四妹妹院里的粗使丫头,四妹妹生气这种机密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知道的,四妹妹更不会让她来传话。最后一点更可疑,既然四妹妹一点都不怕这件事暴露,她干嘛要费心找一个秋梨园的婢女来做,直接喊院子里的丫头来不是更方便?” 这话说得极是,傅行健这种久经官场的人略略一想,就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转向一边等着的管家:“梦欢说的是哪个丫头,你知道吗?” “瓜子脸,大眼睛,左边脸颊有酒窝……”管家想了想,才不太肯定的说:“大小姐的院子里好像有个叫素心的,就是这种长相。侯爷,奴才不是很肯定,不如把素心叫过来,是与不是,一问就知道了。” “不行!”傅容芩一听,这盆污水被傅容月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过去,扣不到傅容敏的头上,反而让自己院子里的人被怀疑了,顿时有些心急的否认。 傅容月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微笑:“只是叫来看一眼,大姐你担心什么?” “我……”傅容芩给她一质问,顿时百口莫辩。 傅行健则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傅容芩,傅容芩什么都还没说,他已经猜到这件事跟傅容芩绝对脱不了干系。这种蠢事,傅容芩倒也干得出来!傅行健想到这里,心中对傅容芩越发失望起来,当即对管家点了点头。 管家不敢耽误,飞奔到画屏馆,很快就把素心带了过来。 刚瞧见素心,梦欢就叫了起来:“是她,就是她!” 素心脸色一白,一膝盖就跪下了。她看向傅容芩,满心都是疑惑,当初大小姐不是说她是画屏馆里不常路面的丫头,就算事发,也绝对不会被认出来的吗?怎么还会把自己叫了过来,还被梦欢指认? 她不蠢,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事到如今,傅容芩吩咐她说的话全都忘记了,对傅行健的恐惧战胜了一切,她几乎是连连磕头:“侯爷饶命,饶命啊!是大小姐让奴婢这样做的,大小姐说若是奴婢不这样做,她就随便用个罪名把奴婢打发出府,卖到最下作的窑子里去!” 此话一出,傅容芩脸色煞白,其他人更是用震惊的眼神打量着她。 傅容芩往后跌退一步,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噗通跪下就哭了起来:“她胡说,不是我……容月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到傅家来享了几天福,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这个奴婢胆大卖主,竟敢污蔑我,爹,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像这样的奴婢,最好能够杀一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