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节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作者:安静的九乔 文案: 22世纪,复古浪潮兴起,人们以“名著”为蓝本,创建了逼真的虚拟位面,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选手进入位面,上演一出出既遵循原著脉络,但又各自施展才华的“真人秀”。 选手是否能脱颖而出,完全取决于全球观众的“喜好”; ——不熟悉原著剧情怎么办? ——抽角色抽到边缘人物怎么办? ——挑剔的观众极难取悦怎么办? 罗兰:幸好,我是刚刚结束的“在全世界种田”大赛的唯一优胜者。 在每一个位面,罗兰总是神奇般地让原著剧本向种田剧本偏离,总是能让人物扭转既定命运,积累财富,走上人生巅峰,创造属于她的精彩位面。 在种田金手指之外,罗兰还想到请那些人气极高的原著人物帮她拉票。于是—— “达西先生,能请您帮我念一下这段台词吗?念一遍,一遍就好。” “亲爱的伯爵,仁慈的主正殷切地期盼着你……帮我拉票。” “快,瑞德,你还在犹豫什么?” “……” “等等,这位先生,你究竟是个被作者赋予生命的原著人物,还是一个拥有自己思想的独立灵魂?” 食用指南: 1这是个在各本名著里种田经商基建等等的慢穿文,暂定的世界有: 《傲慢与偏见》、《基督山伯爵》、《乱世佳人》、《三个火 枪 手》、《小妇人》; 2罗兰的“种田”为广义种田,包括真种田,经商,基建等,女主在前几个位面容易抽到“边缘”或者“反派”角色,这样能让她得到位面中的道具补偿。 3不熟悉原著剧情不太影响阅读,因为女主也不太熟悉原著剧情。 内容标签: 西方名著 种田文 美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兰 ┃ 配角:露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上帝偏爱种田剧情 第1章 傲偏位面1 罗兰望着手中的剧情简介卡发呆—— “男主每年有一万英镑的收入。” “男主朋友每年有五千英镑的进项。” “所以他们是婚姻市场上最炙手可热的对象?” “女主一家五姐妹放着自家每年两千镑的产业不能继承,总共只有五千镑的嫁妆……她们就只能自谋出路,想尽办法嫁金龟婿?” “男主的妹妹差点被诱拐私奔,就因为她有五万镑的嫁妆?” “女主的妹妹与人私奔,不给够钱对方就不肯结婚?” 罗兰抬起头,望着她的经纪人: “你确定这部剧的名字不是《爱情买卖》?” 罗兰的经纪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名叫露娜,与罗兰合作多时,对罗兰的脾气个性非常了解。 露娜一听“爱情买卖”这四个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开口向罗兰解释: “兰兰,这部剧源自一部经典名著,名叫《傲慢与偏见》。乍一看它只是描绘了几对年轻人的爱情故事,但是它深刻地反应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和婚姻生活的本质……” 两个年轻女孩口中的“剧”,指的是时下最流行的“真人秀”。 进入22世纪,全息技术已臻完美,全民娱乐进入了新的世代——“真人秀”这种节目形式摆脱了一切技术上的束缚,能够创造出任何背景下的虚拟位面。 无论是天马行空的未来想象,还是故纸堆里的历史真实,无论故事的设定是贴近现实还是极不靠谱——都能成为真人秀里的“位面背景”。 而“名著系列”,则是时下最受追捧的“真人秀”系列。 制作方精心挑选了若干极富影响力经典文艺作品,利用技术手段将文字所描述的背景,在虚拟位面中展现。 由制作方精心挑选、进入位面的“选手”们则按照自己的理解,成为书中人物,演绎书中情节。 这种基于现有故事框架的“演绎”,需要演绎者既遵循原作脉络,同时又能一定程度施展自身的才华。 “选手”们的表现最终会由全体观众进行投票评价。 然而观众的口味永远是最刁钻的: 进入“真人秀”的选手必须在“忠于原著、避免ooc”和“展现自我魅力”这两项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最终得到观众们投票认可的选手将得到丰厚的奖金,和其它令人想象不到的重要奖励。 罗兰在进入“名著系列”之前,一直是“种田系列”真人秀的优秀选手。 她还刚刚斩获了“在全世界种田”大赛的冠军。 谁知道她的经纪人露娜被“名著系列”的总导演忽悠了,替她接下了“名著系列”的合约。 于是罗兰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参加“名著系列”真人秀——她对那些经典文艺作品根本不熟悉,以往她的阅读时间都奉献给了《空间站杂交水稻的病虫害防治》一类的专业书籍和文献。 露娜却告诉她:熟悉剧情未必有帮助。 “时代不一样了,观众的口味也在发生变化。” “在位面里走观众们再熟悉不过的剧情,很难带来新鲜感。” “而且事先知道太多原著剧情,只会令你的表现受到影响,不够自然。” “你需要记住,你是一个现代人,虽然位面反映的是原著时代背景,但你也一定要在剧里展现属于你自己的观念——否则就无法引起观众的共鸣。” “真人秀的真谛在于——背景是背景,而你是你!” 罗兰点头答应了,翻出了她抽到的人物卡。 “莉迪亚·贝内特。” “女配角,女主人公的妹妹……原著读者好感度为负?” 罗兰皱着眉头:虽说人物卡都是随机抽取的,但是她第一次参加“名著系列”真人秀,就抽到了一个“好感度”为负的角色? 毕竟罗兰的成绩直接由最终的观众评分决定。 原著人物的好感度这么低,罗兰很担心这将影响她的最终成绩。 露娜提醒罗兰:“看看背面。” “角色补偿:提示卡一张。” “这是制作方提供的‘补偿’,抽到了低人气人物的‘选手’拥有先天劣势,所以相应地也拥有一张‘提示卡’。” “罗兰,有了这个,你完全可以建立起自己的事业啊!” “你是说……种田?”罗兰顿时双眼一亮。 她搓搓双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种田不仅是她的兴趣所在,也是她最擅长的事。 按照露娜所说的,进入了“名著位面”之后,她也一样能走种田路线,这对罗兰来说绝对是一大利好。 “那可不?……进入目标位面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罗兰,你准备好了吗?”露娜低头看表。 罗兰点点头,熟门熟路地攀进露娜身边的“转移仓”,这个“转移仓”将把她从现实生活中转送到“傲慢与偏见”虚拟位面里去。 “对了,”露娜突然拍拍脑门,想起一件事,“这次我也会陪你前往目标位面……” 露娜的话还没有说完,“转移仓”里已经空无一人。 罗兰已经“出发”前往目标位面了,露娜的话她不晓得有没有听见。 露娜伸手拍拍脑袋:“瞧我这个经纪人当的——” “名著”位面不同于罗兰熟悉的“种田”位面,除了人物卡之外,所有选手都还另有两张卡:“人设保持卡”和“保留剧目卡”。 ——这两张卡,露娜可都还没来得及向罗兰介绍。 好在在目标位面里她还有机会和罗兰交流,露娜赶紧也进入“转移仓”,跟着罗兰前后脚进入了目标位面。 “莉迪亚小姐,醒醒——” 罗兰将眼稍稍睁开一条缝。 一张和颜悦色的中年妇人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希尔太太——贝内特家的管家太太。” 人物面孔一旁出现只有罗兰看得见的文字注释。 罗兰嘟哝两声,一翻身,蒙头装睡: 这可是检验角色在家庭中地位的绝佳机会—— 希尔太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多说话,将卧室门轻轻带上。门外的地板随即响起脚步声,渐渐远去。 罗兰马上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 她身上原本盖着的是柔软的羊毛毡被,被里衬着一层亲肤的细棉布。 罗兰披着晨衣,赤脚跳下床,一眼在梳妆镜中瞥见自己那张青春靓丽的脸蛋。 她在这个位面里的角色——莉迪亚·贝内特是个朝气蓬勃的姑娘,面容姣好、身材高挑。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2节 罗兰又来到屋角坐落的木制衣柜跟前,“豁啦”一声打开一扇柜门。 只见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各样的服饰,居家的、外出的…… 衣服的材质很常见,贴身的衣物以细纹棉布和亚麻为主,外套以毛呢和细纱一类居多。 罗兰伸手打开另一扇柜门,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赶紧将柜门关上—— 那里头装了满满一柜子的女帽,和各种颜色、质地的长长缎带,满得几乎要从柜子里溢出来,倒在罗兰身上。 显然,她抽到的这个人物在家里是个极受宠爱的小女儿。 贝内特家不算特别富裕: 这间卧室里的家具大多是半旧的,衣柜里的衣物都很漂亮,但是质地并不昂贵; 早晨前来唤醒的是管家太太,而不是专属的贴身女仆; 管家太太对于赖床的小姑娘却如此纵容…… 此外,她还拥有一只宠物猫! “喵——” 一只小小的“黑白花”出现在罗兰的脚边,这只小猫身体大部分是白的,四肢和耳朵是黑色的——还差两个黑眼圈就成“国宝”了。 罗兰一伸手,将小猫抱在怀里,毫不客气地揉了一把软乎乎的小脑袋。 “罗兰!” 小猫发出人声。 罗兰猝不及防,险些失手将它丢出去。 “露娜?!” 这竟是她的经纪人……经纪猫? “经纪猫”用它细细的四肢紧紧地抱着罗兰的胳膊不肯撒手。 “小点儿声,观众们现在已经能看到你了。” “这么快?这个位面难道没有预热时间?” 罗兰看似在撸猫,实际上是揣着她的经纪猫来到了卧室的窗前,拉开窗帘,望向玻璃窗外,假装欣赏乡村清晨的风景。 “现在就是预热期啊!”经纪猫小声解释。 “预热期也有观众吗?” 黑白花瞪起大大的猫眼,白了罗兰一眼, “你忘了你也是有粉丝的吗?” 罗兰的粉丝是她在赢得“在全世界种田”大赛时,争取到的一部分“群众基础”——他们绝大多数是“种田”的忠实爱好者,因此对罗兰格外青睐。 这些跟来“名著系列”的粉丝人数不算多,未必能够影响她的最终成绩。但只要有他们在,就能给罗兰带来鼓舞与支持。 罗兰从“种田系列”转战“名著系列”,别人未必会这么早注意到她,但是她的粉丝一定会关注并支持她。 罗兰:哪怕是看着这些支持者的面子上,她也要好好在这个位面做出一番成绩出来。 她怀抱着缩成小小一团的经纪猫,安静地望着窗外。 窗外是典型的英国乡村:树篱、田野、树林……远处如波浪般起伏的小丘。 太阳升起未久,田野和树林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晨雾之中。 但是那浓郁的绿色即便是雾气也遮挡不住,化也化不开,正透过雾气,毫不客气地晕染罗兰的双眼。 罗兰望着窗外的土地和林木,知道那里才是真正属于她的舞台。 在这个位面里,如果婚姻意味着等价交换,爱情无可避免地要被挂上价码牌,那么她的目标将是:快速积累财富,让无法继承财产的贝内特姐妹们在婚姻市场上重获优势。 第2章 傲偏位面2 “贝内特先生的财产几乎全包含在一宗房地产上,每年可以得到两千镑的进项。1” “但是由于‘限定继承权’的缘故,贝内特先生的这宗财产必须由男性后代继承,偏偏贝内特家只有五个女儿……” “贝内特夫妇结婚的时候约定,贝内特太太和她的女儿们总共可以继承五千镑的遗产,但除此之外,她们就再也没有资格继承贝内特先生的地产。” 罗兰坐在起居室里,皱起眉头,心想:“限定继承权”意味着贝内特家的女儿们无法从家里的不动产上获益。 她现在要做的,应当是让这片土地在短时间内提供高附加值的产出,能够将这些产出迅速转化为动产,成为她们姐妹自己名下的真金白银才行。 时不我待,毕竟“莉迪亚”这个人物已经14岁了。 她15岁时就会踏入社交界,届时原著的剧情线就将正式开始。 “莉迪亚!莉迪亚……” 基蒂在一旁抱着罗兰的肩膀,轻轻摇摇。 “你没事吧,从一早起就在发呆。” 基蒂是贝内特家五姐妹中的老四,年纪和莉迪亚最接近,两人也最为要好。 “你以前可不这样……不会是生病了吧?!” 原本贝内特家的姐妹们都坐在起居室里各干各的。听见基蒂这么说,大姐简和二姐伊丽莎白一起围了过来,三姐玛丽从令她埋首的书本里抬起头。 伊丽莎白伸出手,放在罗兰额头上试了试,又摸摸自己的,吁了一口气,说:“没事,没发烧。” 简拥有一双温柔动人的眼眸,她握了握罗兰的小手,柔声问:“小妹,有哪里不舒服吗?” 罗兰赶紧摇头,心中对贝内特家的氛围又多了解几分。 虽然这一家子不算是豪门大族,姐妹们又缺个兄弟来支撑门户,但是五姐妹相处得还不错。年长的两个姐姐对妹妹们相当照顾。 不过,她的“姐妹们”究竟是和她一样,参加这场真人秀的真人“选手”呢;还是按照原著设定,由全息技术和人工智能打造而成的“原著人物”呢? 没有足够的信息——一切只能靠罗兰自己判断。 现在贝内特家的起居室里,四姐基蒂看起来更像是原著人物。 因为基蒂早先说了一句:“你以前可不这样”。 如果同为刚刚进入位面的选手,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对于其他三位姐姐,罗兰没有十足的把握。 按照早先露娜的介绍,每个“名著位面”可能会迎来四到五名选手。选手按照抽签的结果进入位面。选手之间信息不能互通,除非他们主动向他人亮出“身份”。 因此,面前的这些“姐姐们”,既有可能是原作者奥斯汀塑造的小说人物,也可能是正在和罗兰竞争观众好感的“选手”。 至于罗兰在剧中的“父母”,贝内特夫妇,这两口子留给罗兰的印象也很深刻: 贝内特太太年轻时应当非常美貌,而她这份美貌不太平均地遗传给了她的女儿们。她的“神经”则时不时地给全家人造成困扰——对她的丈夫而言尤其如此。 贝内特先生看起来是个典型的乡绅,他说起话来眼里总是带着狡黠的光芒,言语里藏着饱含讽刺的幽默,并且时常为讽刺对象无法察觉到这种讽刺而得意不已。 贝内特先生和家人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书房里,要不就在乡村原野和树林间漫步。 贝内特先生喜欢外出散步的习惯,给罗兰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便利—— 她借父亲出门的机会,溜进了贝内特先生的书房。 “账册账册账册……” 罗兰想要查阅的,是贝内特家的账册——这件东西除了能够向她透露贝内特家的财务状况之外,还能提供很多信息:当地农产品的价格、税收的负担、各种资产的估值…… “这里了……” 罗兰果断从架上抽下了一本账册,翻开,上面的内容已经实时地自动切换成了22世纪常用的记账法,货币也被等价换算成为罗兰容易理解的币值体系—— 罗兰扬了扬眉梢,心想:果然就如总导演说的,这是“真人秀”而不是“历史秀”——“名著位面”更像是一个角色扮演游戏。 能让她改变命运的线索一定一早就藏好了,在哪里等待着被她发掘。 罗兰立即开始翻看贝内特家的账簿,一边看一边思考——她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在较短时间内创造财富,改变贝内特家的财务状况呢? 还没等她想到任何主意,罗兰背后的书房门把手忽然转动,房门推开。贝内特家的老父亲,贝内特先生突然回来了。 “莉齐2,是你啊——” 书房内有些昏暗,贝内特先生没看清书房里到底是他哪一个女儿,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罗兰赶紧把账册塞回书架上,然后转过身,为难地解释:“爸爸……” “莉迪亚?” 贝内特先生还未老眼昏花到连自己的女儿都分不出来。 “这倒真是稀客了……莉迪亚,你到爸爸的书房里来做什么?” 罗兰心想:既然被发现了,不如老实交代,表明她其实很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 “我,我……” 她越开口,越觉得口舌滞涩,仿佛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没法儿自如说话,而且越是努力就越是徒劳。 贝内特先生望着他的小女儿,好奇地扬起了眉毛。 “我想来看看爸爸的书房里有没有书是关于缎带、帽子和衣料的……” 罗兰憋了半天,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 她马上伸手捂住了嘴,仿佛说错了话一样。 贝内特先生陡然在书房里见到了他的小女儿,原本还在惊讶这个最小的孩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听到这个,贝内特先生释然地一笑:“孩子,听起来你对书本的兴趣的确很特别。” “但是缎带、衣料和帽子也都是很重要的事……爸爸,为什么没有人把它们写成书?”罗兰又急匆匆地吐出一句。 罗兰吃惊不小——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说的话啊,这就像是……是有人在操纵着她的口舌,替她说出来的。 贝内特先生一面点着头,一面打开了书房的门,说:“确实,它们确实都很重要,但是我的书房里确实没有。” 罗兰嘟着嘴,露出一副悻悻的表情,慢慢向外走。 事实上她正在努力控制自己,她可不想再说什么自己不想说的话了。 “孩子,你看起来很闲,不如你去和基蒂商量商量,你们自己整理出一本?”贝内特先生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劝罗兰。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节 罗兰吐吐舌头:“那我就得去记那么多衣料绸缎名字的拼写,多麻烦呀……” 这又是违背她的意愿脱口而出的一句,充分体现了这个小女孩的“不学无术”。 罗兰自觉地低下头,从贝内特先生面前灰溜溜地逃走,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她在回起居室的陆上,看见了“路过”的经纪猫露娜,连忙伸手一抄,将这只“黑白花”抄在怀里,抱着上了楼。 在自己的卧室里,罗兰将房门一关,假装把给猫喂食的小盘子取出来,趁这机会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经纪猫露娜:“什么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会说出自己不想说的话?” 露娜:“原来这张卡是这样使用的呀!” 罗兰:“什么卡?你知道什么?” 小猫低头吃起了猫粮,一面含混不清地说:“你这是触发了‘人设保持卡’,又叫‘防ooc卡’4。” 说什么“人设保持”都是虚的,露娜一说“防ooc”,罗兰立即明白了: 他们这些进入位面的选手,虽然各有各的特点与能力,但他们名义上还是在“扮演”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到底还是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原作人设的。 毕竟这是一个“名著位面”,观众中有不少原著粉在那里。 总不能完全任由选手们自由发挥,将哑巴演成话痨,将娇小姐演成女武神,将贝内特先生这样的老乡绅演成嬉皮士。 所以才会有这张“防ooc卡”的存在。 罗兰估计这张卡上肯定有诸如“缎带”“帽子”之类的字眼——她猜原著里她这个人物是个时尚达人? 谁知露娜一面低头大吃,一面说:“这场卡上的人设是……莉迪亚·贝内特,爱慕虚荣,轻佻风流,不知天高地厚,特别喜欢长相英俊的‘红制服’3……” 罗兰:…… 她在这个位面里,除了要兢兢业业地走事业线和剧情线,还要继续背负观众对这个原著人物的“刻板印象”吗——这可真令人头疼。 “不过,这些‘毛病’……在22世纪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这点小困难,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露娜吃饱了猫粮,满意地蹲躺在地板上,粉嫩的小爪子一动一动地拍着肚子。 听见经纪猫这么一说,罗兰完全明白了: 露娜说得没错,进入新时代,对人物的道德要求与作者成书的时代已经有了很大不同——自由地追求爱与美,早就不是什么原罪了。这个原著人物不过是行事失当,不讨人喜欢罢了。 莉迪亚·贝内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吗? ——不是。 那么罗兰果断将她的目标调整为:在现有的人设框架下,让观众照样能喜欢上她。 第3章 傲偏位面3 进入位面之后的第二天,罗兰已经开始了对贝内特家这宗地产的探索。 按照贝内特家账簿所记载的,这宗地产带给一家人的进项总共有这么几个来源: 贝内特家的土地佃给了朗博恩的村民,佃农们每年向贝内特先生缴纳地租。这部分地租是贝内特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此外,贝内特家的佃农还为贝内特家饲养了不少家禽与家畜——供贝内特一家和朗博恩的村民使用或食用。只有在极其富余的情况下,这些禽畜才有可能会被送去梅里顿的集市上出售。 罗兰卧室外,正对着的那片晨雾缭绕的针叶林——那也是贝内特家的产业。树林占地十分广阔,另有一条河流从林子边缘流过。 这份产业主要作为猎场使用,贝内特先生偶尔会邀请邻居一起去打猎或垂钓,猎来的斑鸠、鹧鸪和钓来的鲈鱼能够丰富贝内特家的餐桌——但是经济效益有限。 从贝内特家账册上的批注来看,贝内特先生是一位慷慨而富有同情心的地主: 他的地租已经有十年没涨过了,比起赫特福德郡同等条件的土地,要便宜大约301。 贝内特家的佃农们,要是遇上了歉收,或者哪家遇上了困难,都能向贝内特先生延迟缴纳地租,甚至能够申请地租减免。 这导致了现在账册上都还记着几百镑的地租待收款项。 但这也换来了贝内特家佃农的忠诚:据说朗博恩从没有人动过念头要离开这座小村;相反,梅里顿那边一直有人打听,想知道贝内特家是否打算开垦新的土地并且佃出去。 提高地租、开垦新土地——这些都是提高收入的办法,罗兰不是没有考虑过。 但问题是:凡是从田产上得来的收入,都不解决贝内特家现在的问题。 只要想象一下,她越努力,换来的额外收入将来都会便宜给贝内特家的继承人,表兄柯林斯——就很气! 罗兰提着她的裙子走向距离宅子有一段距离的牲口棚。 那里养殖着作为驼畜的牛和马,肉用的羊和猪,以及一些鸡鸭。 她还没走到那里,背后希尔太太已经大声招呼: “小小姐,小心你的衬裙——” 罗兰抽到的角色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因此希尔太太和其他仆人们都称呼她“小小姐”——明明她的个头已经长得很高,快要比姐姐们都要高了。 罗兰根本没想到这事儿,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提起的裙摆下,上好的亚麻布衬裙已经溅上了不少泥点。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跳过的一个小水塘。 夜里下过雨,乡间的道路一片泥泞,到处都坑坑洼洼的。 罗兰非但没有听从希尔太太的忠告,反而拎起裙子,飞快地跑向牲口棚,根本不管飞溅的泥浆全都糊在她的细亚麻布衬裙上。 “早点回来换衬裙,今天卢卡斯爵士一家要来作客的。” 希尔太太在罗兰身后无奈地提醒。 罗兰连头也没回。 “小小姐真是任性啊——” 管家太太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向宅子里去。 但对于罗兰而言,其实这个“任性”人设现阶段还算是有用,无论她做什么出格的事,都可以用“任性”二字来对付过去。 她在贝内特家的牲口棚面前停下脚步,只扫了几眼,就确定牲口棚可以再扩建: 这座牲口棚是一座呈“凹”字形的木构建筑,建筑本身大部分是马棚、牛棚和猪圈占据。鸡鸭的数量不多,在牲口棚内的空地上散养,此刻鸡鸭们都在罗兰面前昂首走来走去。 牲口棚“凹”字形所正对的方向是大片草地,钉了两道稀疏的围栏,看样子准备用作放羊的场地。 围栏之外,另有一片荒地,尚未开垦。 这片荒地距离水源地比较远,可能是这片土地未被开垦的原因。 荒地上现在长满了大片大片野生的刺莓、覆盆子和接骨木,要不是罗兰满心想着贝内特家的事,她现在就想去采刺莓和覆盆子吃,用接骨木花浸糖浆喝。 “这里可以作为养殖场。” 罗兰暗暗盘算起来:如果她找到人手,扩建了牲畜栏,将它改建成养殖场,她应该饲养什么样的家禽家畜,才能够实现她的计划。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佃农大踏步走过来,看了一眼罗兰那沾满了污泥的衬裙,开口粗声粗气地说:“小小姐,这牲口棚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罗兰眼前的附注显示:“托马斯·巴里——贝内特家佃农,有个与莉迪亚·贝内特同龄的女儿贝蒂。” “巴里大叔,贝蒂今天好吗?”罗兰招呼一声。 托马斯的脸色立刻就好看多了,明显意识到他是在跟“小小姐”说话,赶紧伸手摘下了帽子。 “小小姐,多谢你的关心。贝蒂的身体好多了,我太太舍不得让她干农活,想问问府上的厨房需不需要帮厨。” 罗兰一口答应:“行!我去和希尔太太说说。” 这就是人同命不同:同龄的两个小姑娘,一个在整天想着漂亮衣服和缎带;另一个则必须早早为生计奔走。 罗兰绝不介意帮贝蒂一把,毕竟对于“种田”来说,自家厨房绝对是需要攻克的目标——事先安插一个帮手进去不会有错。 “谢谢你,好心的小小姐,我们全家都会为你的健康祈祷的。” 托马斯的态度顿时转为热情。罗兰接连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他都一一答复了。 只是托马斯一边回答一边挠头,似乎想不通,为啥小小姐竟会对一座遍地烂泥的牲口棚感兴趣。 罗兰此刻思考的却是:面对这许多可能性,她究竟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巴里大叔——这个木牌……上面的标记是什么意思?” 罗兰在牲口棚里闲逛时,一抬头,看见木柱上挂着一枚木牌,上面画着一个标记,很像是“名著系列”制作方的品牌标记。 “我也没见过这个……这是谁今天才挂上的吧!” 托马斯挠挠头,手臂一伸,把那枚木牌摘了下来,递到罗兰手里。 “这是……” 罗兰将木牌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今天刚刚出现……在牲口棚工作的佃农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罗兰猛地抬起头来:“谢谢你了,巴里大叔,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她告别托马斯,抱着这面木牌,匆匆忙忙地再次跳过一个又一个泥塘和水坑,回到了贝内特家的大宅子里。 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罗兰把木牌往膝盖上一放,就叫露娜: “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小小的“奶牛猫”迅速跑过来,一跃而上,往罗兰怀中一蹲。 “哟,这不是制作方给你的补偿提示卡吗?你在哪里找到的?” 罗兰快手快脚地将标有制作方标记的木质外壳掰去,像是拆去一组积木。 果然,里面露出一张薄薄的卡纸——真的是提示卡。 罗兰扬起嘴角,回答露娜的问题:“今天我去了牲口棚,在那里找到的。” “真人秀总是这样:三步之内,必有提示。我想要种田,它就必然在与种田有关的地方等着我。” 露娜捋了捋爪子上的毛,小脑袋一点一点,大约觉得罗兰说的有道理。 “但这提示卡上指的是……” 卡纸上绘制的是——一株形态格外美观的红松。 “红松啊……”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4节 罗兰托着下巴开始沉思:这种提示卡到底是在提示她什么? 贝内特家的地产里,确实有一大片针叶林,生长着红松、栎树、榉木…… 难道那里藏着能够让人勤劳致富的秘诀? 罗兰突然起身,将这种提示卡小心收藏好,然后抱起猫: “露娜,这次你跟我一起来!” 猫:……? 罗兰可不管小猫咪有多么惊讶,拎起猫,换上适合外出行走的鞋子,一路步伐轻快地下楼,在楼下遇见了一脸惊讶的希尔太太。 “再见,希尔太太!” 罗兰急于验证她从提示卡上收到的线索,一时竟然忘记了希尔太太早先的嘱咐。 希尔太太早先满意地看见“小小姐”拎着她沾满泥污的衬裙回来换衣服,可现在见到她,竟然还是那样一条衬裙,而且蹬了外出的鞋子,一手拎着一只喵喵叫的小花猫,另一手挽着一枚柳条编的小篮子,正迈开步子往外走。 希尔太太:…… “小小姐,卢卡斯爵士一家快到了……” 无奈之下,希尔太太赶紧开口提醒。 罗兰脚下未停,回头向后招招手:“希尔太太,感谢提醒!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 “对了,我帮您物色了一位给厨房帮厨的好人选,回头我让她来见您,您看看合不合适!” 希尔太太:“小小姐,您早些回来换衬裙才最要紧!” 罗兰挥手:“我记住啦!我会尽量早回的呀!” 想到提示卡上绘制的红松,罗兰的心情就格外地好,一边向远处的针叶林走去,一边快活得几乎要哼起歌。 她事先也没想到,制作方竟然安排了这个……埋藏在针叶林里、最为珍贵的财富密码。 罗兰身为“在全世界种田”大赛的冠军,要是不能好好利用它……那她不如早点退赛好了。 第4章 傲偏位面4 卢卡斯爵士一家是贝内特一家的邻居,两家往来频密。 但像今天这样,由卢卡斯夫妇带着全家老小,正式上门来拜访的时候,倒也并不多。 为此贝内特太太满心想要显摆一下家中以高额年薪雇来的厨娘,家里的厨房台面上堆满了平时见不到的“高级”食材。 谁知在第一道前菜上就出了纰漏,一个过来帮佣的妇人将本该冷吃的肉冻扔进了煎锅里,好不容易凝结的胶质立即融化了,已经切好的肉冻化成了一堆碎肉。 厨娘福登太太没有准备任何备选的前菜,这时再改做其他菜肴也来不及了。 福登太太没办法,只好去指责帮佣,帮佣却觉得厨娘原本就没说清楚。 两人开始吵嘴,进而又耽搁了其他菜肴的烹饪。 管家太太希尔来到厨房的时候,双方吵得正凶——对于如何化解眼前的尴尬,没有人有解决方案。 希尔太太着急得直搓手,晓得这事要是传到了贝内特太太耳中,这位的“神经”一准又要折磨大家。 可现在这样,厨房又拿什么去上菜? 正当一群人记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贝内特家的“小小姐”左手挎篮,右手拎猫,来到了厨房里,三言两语问明了情由。 罗兰那张朝气蓬勃的脸,此刻正因为长途跋涉而显得红扑扑的。 “这简单!”她的脸蛋上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双大眼睛眨得明快。 她将挽着的篮子往前一递:“用这个!” 希尔太太和厨娘一起低头看她篮子里的东西:那是一种菌子,白色的菌柄,褐色的伞盖,个头不算大,形状颇像是年幼的雄鹿头上新生的鹿茸。这些菌子的菌柄上还带着泥土,看起来极为新鲜。 “这……” 还没等希尔太太说话,大嗓门的厨娘已经嚷嚷起来:“林里采来的菌子可不能乱吃……” 希尔太太黑了脸:“福登太太,不得无礼,这是府里的小小姐!” 谁知罗兰反而笑着对厨娘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但这种菌子的确是可食用的,我在梅里顿的集市上看到过,它的名字叫‘松茸’。” “松茸?” 厨房里的人异口同声地问。 对于这种食材,大部分人都是闻所未闻,但是福登太太确实听说过一种极其珍贵的菌子,名字和这个差不多,叫松……松什么的。 “对。” 罗兰为了打消大家的疑虑,还特地拎起了手里的黑白花。 “这是露娜在树林里发现的,它可是吃了不少,你们看,它照样活蹦乱跳的,一点事儿也没有。” 小猫咪响亮地“喵”了一声。 罗兰顺手将一枚松茸递到厨娘手里:“来,闻一闻,试试它的香气!” 厨娘接过这枚手指粗细的菌子,凑近鼻端,轻轻嗅了嗅,脸上顿时露出迷醉的表情。这枚松茸拥有一种格外浓郁的香气,竟然香得无法形容。 厨房里的人见到厨娘的表情,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宴请卢卡斯一家的前菜有指望啦! “可是……” 厨娘满脸疑惑,“这该怎么烹饪。” “把它切成薄片,煎锅里下一点点黄油,两面略煎,取出来撒少许盐调味,然后放在入口大小的面包上……” 罗兰看着整个厨房的人都盯着她看,坦然地补充一句:“这做法也是梅里顿集市上的人告诉我的。” 所有人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厨娘点点头:“我先切一枚煎来试试。” 这不试不要紧,一试,整个厨房里都是令人迷醉的香气,黄油带来的奶香味加剧了这香味的扩散。包括希尔太太在内,所有人都面露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香的菌子? 厨娘看看火候差不多,将煎锅从火上移开——她一向不怕烫,伸手从锅中拿了一片两面煎得微黄的松茸,不加任何调味,直接送入口中。 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厨娘的面部表情:只见她紧紧地闭着眼,眼睛眉毛鼻子全都皱在一起。 大伙儿的心顿时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香味如此浓郁的松茸,难道入口的口感竟然不佳? “哦,感谢上帝!” 当厨娘再度睁眼的时候,她眼里竟然亮晶晶的,似乎有泪水。 “这种蘑菇,口感滑嫩至极,味道微甜,鲜美无比……我活了几十年,从没尝过这样的美味……” 厨娘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让我们感谢造物的恩赐吧! 希尔太太赶紧拍手:“各位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一起帮忙……我去餐厅看看什么时候上前菜。” 她说着回头看看罗兰:“小小姐,您……” 罗兰一笑点头:“知道了,换鞋,换衬裙,赶紧到餐厅里去,向卢卡斯爵士一家道个歉。” 她将一篮子松茸全部交给厨娘处理,赶回自己屋里,匆匆忙忙换了衬裙和会客的衣服,前去餐厅见卢卡斯一家。 罗兰见到卢卡斯爵士夫妇,赶紧行了个礼,道了一声歉,解释她今天去树林里散步忘了时间,结果回来晚了。 餐厅里的两家人相互看看,仿佛都在说:什么时候莉迪亚也喜欢去树林散步了? 罗兰牢记她的人设:她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姑娘,所以从来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什么,和众人打过招呼,她就自管自去桌尾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一坐下,罗兰就感到一道灼灼的目光正望着自己。 她好奇地一抬头,那道目光马上消失了。 那个方向坐着卢卡斯姐妹,老大夏洛特是二姐伊丽莎白的密友,老二玛丽亚据说和罗兰十分要好。两姐妹之间坐着贝内特家的大小姐简,正偏过头与夏洛特说笑。 罗兰低头,听着餐厅外的动静,心里倒数:三、二、一…… 管家太太一如她所预料,出现在餐厅门外。 与此同时,一股馥郁的香气扑鼻而至。卢卡斯爵士是觐见过国王的人,这时竟然也动容,抽动着鼻翼,问:“贝内特太太,府上这是准备了什么珍馐美味,香味……竟然如此动人。” 听见爵士的恭维,贝内特太太心里很得意。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道家常肉冻竟拥有这样浓郁的香味。 于是贝内特太太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没答话。 前菜立即送了上来:谜底揭晓,不是肉冻,而是几片切成两指宽的长条形面包,每片上面都静静躺着一片用黄油煎的蘑菇。蘑菇只是简单地用磨碎盐和胡椒稍加调味。 除此之外,盘子上还装饰着切碎的菊苣和削成薄片的水红萝卜——显然,厨娘把原先装饰肉冻的配菜全用来装饰松茸了,这乍一看也挺好看。 这道前菜香得太过分了,以至于卢卡斯爵士一个没忍住,直接伸手,托起了一小片面包,连松茸带面包一起送入口中——随后就是品尝美味的时间。 松茸的调味极少,但是浅浅的海盐和黑胡椒味道极大刺激了松茸本身的鲜味。 热力逼出的松茸汁液混着少许黄油,正好被用来衬底的面包接住。 面包的口感绵软,带着奶香;相形之下,松茸吃起来滑润脆爽。 这风味,这口感,这搭配……卢卡斯爵士闭上眼睛,恣意沉浸,一副飘然欲仙的模样。 “本人似乎是在伦敦准备觐见国王的日子里,品尝过这样的美味……只是记不确切了。” 过了良久,卢卡斯爵士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悠悠地感慨。 坐在卢卡斯爵士身边的贝内特太太却正目瞪口呆,望着面前餐盘里的美味惊愕不已。她的丈夫坐在她对面,正为她那副神情感到暗自好笑。 “夫人,请问府上这道前菜,究竟是什么,材料又是从哪里来?” 爵士得到了自家太太的暗示,礼貌地询问身边的贝内特太太。 贝内特太太却张口结舌——她也不知道啊! 贝内特先生实在没忍住,轻笑一声,揶揄一句:“总之不是肉冻。”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5节 贝内特太太:……谢谢你提醒。 这时希尔太太微微屈膝,代替自家主人回答:“这是敝府附近的林子里采来的,好像叫,好像叫……松,松……” “松露1!” 卢卡斯先生马上接口,并且摆出一副他“终于想起来了”的模样,轻轻摇着头感慨:“原来府上的松林里竟然盛产这种珍馐!” 餐厅里全都是震惊脸。 ——这竟然是松露吗? 贝内特家的松林里,竟然出产松露? 听说这可是法国和意大利才出产的顶级菌类。 但这整座餐厅里除了罗兰,没有人确知这并不是松露,而是松茸。 大家都附和着连连点头,并且称赞卢卡斯爵士见多识广,能认得出这种珍稀而昂贵的食材。 罗兰脸上的表情和大家一样,她的惊讶不比别人少。 松露和松茸虽然名字接近,但却是南辕北辙的两种食材。 卢卡斯爵士如此“张冠李戴”,可她总不能跳出来指责:不,爵士,您弄错了,这不是松露,这是同样珍稀、同样好味的松茸。 不过,罗兰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打起了她的小算盘: 看起来,松茸这种食材,已经直接以它那令人震惊的香气与美味征服了在座的两家人。 但论起名气,在十八世纪的欧洲,“松露”——这种同样生长在松林里的珍稀菌类,名气更响亮,市场恐怕也更大。 好在成年人不用做选择,贝内特家拥有的森林里:这两种珍稀菌类的资源——全都有。 第5章 傲偏位面5 提示卡上的红松,能让人联想到什么? 专业背景使然,罗兰想到的自然是松林里的出产——珍稀菌类。 松茸与松露,这两种珍稀菌类一直是昂贵而美味的食材。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都一直没能将它们驯服,无法人工繁育。 但是在22世纪,罗兰的时代,人类已经实现了半人工繁育这两种珍稀的菌种——只要找到适合它们生长的环境,就能让它们在那里繁育,并且形成稳定的产出。 人类在发现和驯服这两种美味的过程中,动物起到了至关重要作用——法国和意大利的“松露猎人”们在松露收获的季节里,最需要的助手就是动物们——通常是猎犬和母猪。 于是罗兰头一次去自家森林探索的时候,就顺手带上了她的经纪猫。 露娜对此表示抗议:“我是你的经纪人,你不能我来帮你干那些猪或者是狗才能干的活儿啊!” 罗兰嘻嘻地笑:“以前在‘种田位面’的时候,是谁总说恨不得亲自上阵,来帮一帮我的?” 罗兰参加“在全世界种田”大赛的时候,露娜只能在位面之外旁观。每每感慨她这个“经纪人”只能在场外为了选手干着急。 小小的黑白花挥动着爪子激烈地抗议:“可是我现在是家猫啊,我又没有母猪或者猎犬的本事?” “可是你的嗅觉也一定比我的好,不是吗?” “制作方给了我关于松林的提示卡,又将你以猫咪的形态送到我身边——你难道认为这是巧合?” 露娜停止挥动爪子:她郁闷地觉察出,罗兰的话竟然无可辩驳。 麾下的选手既聪明又强势,露娜也很无奈。 “正好,在树林里走走有助于帮助你保持身材。” 罗兰用这句话彻底打消了露娜的犹豫——只吃不动,再美的喵也会变成胖喵的! 位面里正值秋季,刚好是松茸成熟的季节,松露的成熟季通常在11月至次年2月,所以还要再等一阵。 罗兰按照位面地图提供的信息,进入贝内特家的树林之后,就放下了露娜。 露娜就像是被主人带出来“遛弯”的小猫,一直在罗兰身边走走停停。它很快在一株高大的红松脚下停下来,优雅地蹲着,黑色的尾巴在身后一样,娇声叫道:“喵——” 罗兰快步过来,她手里提着一只木铲,是早些时候在牲口棚那里顺手带出来的。 她知道露娜已经凭借猫咪的本能,嗅到了空气中异乎寻常的香味。 罗兰判断了一下红松根系的走向,再按照露娜的指点,开始小心地将红松脚下的一片腐殖土轻轻拨开。 “看——” 这片松软的腐殖土下,三枚鹿茸形状,并排生长着的松茸出现在罗兰和露娜眼前。 罗兰伸出手,露娜扬起爪子,两人击了一下“掌”。 罗兰极其小心地把三枚菌子中的两枚挖出来:这两枚还未“开伞”,品质与鲜味都是上佳。 另一枚松茸已经开散成为伞状,品相和味道都略次。罗兰就将它留在这里,并且将腐殖土小心地重新覆上。 她将这一切都做完之后,站起身,揭下一小片红松树身表面的树皮,做了一个记号—— 她在这里留下了一枚完整的松茸。 等这枚松茸完全“开伞”,就会向它周围的环境散发约四万余枚孢子。这些孢子遇到合适的环境,就会再度扎下跟来,经过来年开春雨水的洗礼,土壤和红松根系的滋养,就会有新的菌丝开始生长。 作为一个尊重自然的“种田人”,罗兰绝对不会做涸泽而渔的事。 这样一来,等到一两年以后,这株红松附近就又会有新的松茸可供采摘。 很快,罗兰和经纪猫露娜联手配合,在树林里找到了不少松茸。 罗兰采下来的菌子倒不算很多,在篮子底部铺了浅浅一层。 露娜突然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低头在地面上努力嗅了一阵,突然一屁股坐倒,嫌弃地别过头。 “什么味儿,好奇怪!——像是放坏了的奶酪。” 罗兰则站在露娜面前,惊讶地望着面前一株矮小的油松。 这株油松就像是“中邪”了一样,周围都还是绿色一片,唯独这株油松有些蔫吧,周围土壤中冒头的野草也显得有些枯黄。 “哈——” 罗兰突然想起一件事,伸手抱起她的经纪猫,心情万分愉悦地说: “走——往后还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她知道这油松下长着什么了。 松露,这种长相难看,而香味也颇为“神奇”的菌类,有一个外号叫做“闪电的女儿”,意为在松露的生长地,周围的植物会出现干枯的现象,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 虽说没有“松露一生,寸草不生”这句谚语说的那么夸张,但是这现象确实帮助罗兰确认了一点:她家的这座松林,确实是天然的宝库,拥有珍稀食用菌生长的环境。 而她,拥有能让这两种珍贵食材稳定生长的技术。 现在还没到松露成熟的季节,不过也不远了。 罗兰心满意足,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抱着猫,慢慢向朗博恩走去。 回到家中,天色已经渐黑。 希尔太太并没有守在门口批评她姗姗迟归,相反,厨房那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罗兰的出现,正好挽救了贝内特家一桌岌岌可危的晚宴。 而她采回来的松茸,却被卢卡斯爵士认成是松露,这令罗兰惊讶不已。 “厨房风波”还有一个后续,就是厨娘福登太太正式提出了她想要一个帮厨。 罗兰果断推荐了托马斯·巴里的女儿贝蒂。 福登太太让贝蒂去厨房帮了两天忙,觉得小姑娘勤快又机灵,就点了头。 从此贝蒂成为贝内特家正式的帮厨,每月能领薪水。虽然她的薪水只有十个先令,巴里一家却极其满意。 托马斯特地找到罗兰,当面对小小姐表示感激,并且毫不犹豫地答应下了罗兰的请求:在冬闲时节,他会想办法在牲口棚那里再帮罗兰扩建一座鸡舍。 转天贝内特家的五位小姐一道前往梅里顿。 梅里顿是距离朗博恩最近的镇子。贝内特太太的姐姐,小姐们的菲利普斯姨妈,就住在镇上。 贝内特家的小姐们很喜欢上姨妈家做客。 罗兰也觉得菲利普斯姨妈很和蔼可亲,对姐妹们关怀备至——就是话太多了一些。 在姨妈家的饭桌上,这位律师的太太很好奇地问简: “听说你们家的松林里出产松露?” 罗兰正在和姨妈家餐桌上切成大块的水煮土豆做斗争,听见菲利普斯姨妈这么询问,忍不住抬起头。 “嘿嘿,卢卡斯爵士可是替你们家好好吹嘘了一回。” 罗兰低下头继续用勺子把土豆捣碎,心里却暗暗感慨—— 她原本以为“名著位面”的故事大多发生在十八十九世纪,是通讯手段还不太发达的时代。 这里没有人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的动态,也没有人去著名的餐厅或者风景名胜拍照“打卡”;这里的人们哪怕是住得只隔数英里,也只能每周见一两次面,通讯主要靠写信。 所以她很惊讶,关于贝内特家的树林里出产“松露”的八卦,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传到了梅里顿—— 而且看菲利普斯太太的模样,这消息在梅里顿都已经传遍了。 简这边却已经得到了希尔太太和厨娘的澄清:那天她们家招待卢卡斯一家所用的前菜,是一种名叫“松茸”的野蘑菇,和“松露”还是有些区别的。 她温声细语地向姨妈解释了,菲利普斯姨妈却疑惑地望着简。 “卢卡斯爵士可是说过的,他在觐见国王的时候品尝过法国黑松露,那天在朗博恩吃到的可就是那个味道。” 在一旁听着的罗兰脑后有汗:卢卡斯爵士……他真的清楚自己在吃什么吗? “简,我可是听说过,法国和意大利出产的松露,原本就很昂贵。只要一过海峡,身价还要再翻上一番。” 菲利普斯太太两眼放光,就差在脸上写着“外甥女儿你们家要发财了”。 简却淡淡地笑着,扭头转向正在专心捣土豆泥的罗兰:“那天是莉迪亚误打误撞,在林子里拾到了几朵松茸……也不晓得下次再去还捡不捡得着了。” “就算是那‘黑松露’再昂贵,也和我们家没关系啊!” 菲利普斯太太听见简这么说,想想也是,顿时悻悻地放开了这个话题。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6节 “始作俑者”罗兰却不说话,终于将盘子里的土豆都捣成了泥,然后在上面浇了一勺浓稠的鸡汤——“鸡汁土豆泥”这道极其古早的快餐店小食就被她自己捣鼓出来了。 事实上,她在做土豆泥的时候,一字不落地把姨妈的话都听在耳中。 英格兰也有松露的市场——这个消息让罗兰很高兴。 坐在罗兰身边的贝内特家姐妹们,或许没有她这么“市侩”,对钱财的事不感兴趣。 但罗兰今天来梅里顿,除了和姐妹们一起看望姨妈以外,她还想见见身为律师的菲利普斯姨夫,了解一下当下的金融体系——问问能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在银行里开个账户。 第6章 傲偏位面6 罗兰与菲利普斯姨夫的谈话进行得不太顺利。 菲利普斯姨夫实在是想不通:外甥女那点儿子零花钱想存,自己用个小罐子装起来不就好了,还可以每天清点,享受“数钱”的乐趣——为啥要费事开个银行账户呢? 这个想法罗兰也很赞同,有什么比自己枕头下就藏着一叠英镑更爽的事呢? ——当然是在她的银行户头里有一笔不菲的财富。 来到这个位面之后,罗兰意识到了“财富”的重要性:它是一个无聊的数字,但也是一张名片、一块敲门砖,一个衡量身份的直接标准。 更出奇的是,一旦提起“财富”,在这个位面几乎没有隐私可言: 贝内特先生每年有两千镑的进项; 贝内特太太当年结婚的时候带了四千镑的嫁妆; 贝内特家的小姐们总共只能继承五千镑的遗产…… 这些……感觉梅里顿每个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在这个位面里,婚姻都是与财产挂钩的,那么,罗兰希望有朝一日贝内特家姐妹也拥有“财富认证”——银行账户里总资产的那个数目字,显然要比枕头底下的一捆钞票更有资格。 菲利普斯姨夫想不通就想不通吧,罗兰本来也没有打算向他说明自己的计划。 她借口只是“了解一下”,顺便问了问有价证券的情况: 菲利普斯姨夫答得很清楚:这个时代里,女性如果继承了有价证券,也是一样可以以自己的名义持有的。 罗兰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既然如此,那么等她创造了财富,再换成有价证券,也是可以记在自己名下的。 只要不是记在她家老父亲的名下,就不用担心被远房亲戚继承去。 至于菲利普斯姨夫问她为什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罗兰嘻嘻一笑,随口回答:“万一我哪天有了很多很多钱可以买花边和缎带了呢?” 菲利普斯姨夫:……很好,这很莉迪亚。 随着松露采摘季的到来,罗兰养成了每天去树林“散步”的习惯。 期间她偶尔会遇见贝内特先生。 老父亲问起罗兰,怎么就喜欢上了散步。 罗兰理直气壮地回答:“多走动就能长得更高。也许等我再长高一点,姐姐们就能带我去舞会了呢!” 贝内特先生:……很好,这很莉迪亚。 随同罗兰一道,出马去松林里充当“松露猎人”的,依旧是她的经纪猫露娜。 这只黑白花现在已经完全能胜任“松露猎人”的工作。 它看上去和其它家猫一样,懒洋洋行动迟缓。 但它走在林中厚厚的腐殖土上,却能凭借灵敏的嗅觉,嗅出地下20-30厘米,那些已经成熟的松露的味道。 在露娜确定之后,罗兰就用一把小铲子小心拨开土壤,将地下的松露挖出来。 这些松露是黑松露,气味古怪而浓烈。 罗兰每挖出一块黑松露,就会将她事先用泡烂的松针和石灰浆做成的“营养液”回填,并且在附近的松树上做一个小小的标记。 通常而言,松露的生长会耗尽附近地域的大部分养分,因此在一两年之内,这样的地点尽管保留了松露的孢子和菌丝,在短时间内却无法支持新生松露的再次成长。 22世纪对于松露的半人工繁育理念,就是在松露被发现的地点恰当地补充养分,让松露留在原地的孢子能够重新生长——毕竟这些环境都是松露能够适应的环境,只要给予足够的养分,它们就能重新生长。 罗兰和露娜,一人一猫,忙活了两周,积攒了小小一篮黑松露。 她俩完成采集的区域,却还只是贝内特家树林的一角。 连罗兰都开始渐渐觉得:只靠她俩,要采完这一季松林里的黑松露资源,恐怕有点悬。 黑松露是一年生的真菌,这一季不及时采摘,它就会自行腐烂解体。 不过她也没指望第一年就获得“松露大丰收”,如何利用她手上的松露资源,罗兰打算先看一看本地市场的反应再说。 再一次前往梅里顿的时候,罗兰的篮子里就捎上了这样一包用棉布仔细包好的松露。 这时已经快到12月了,梅里顿镇上摆出了自发的集市。 这里的集市交易各种各样本地产的农产品:蜂蜜、奶酪、燕麦、大麦……已经处理干净的阉鸡和珍珠鸡、刚刚猎到的鸽子、斑鸠和鹧鸪,从河里网来的丁鲷、鳗鱼和鳟鱼…… 除此之外,集市上还有来自海外的各种香料:姜黄、丁香、肉豆蔻、月桂叶、藏红花…… 这里虽然只是赫特福德郡里一个普通的小市集,却拥有相当丰富的商品品类。 罗兰与姐妹们约定了在她们最常光顾的帽子店碰头,自己则带着在厨房帮厨的贝蒂·巴里在集市上闲逛。 贝蒂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在厨房的工作,并且为小小姐“大发慈悲”,把她带到梅里顿来“见世面”而感激万分。 罗兰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一面随意浏览,一面思考: 她需要找到一个契机,能够与潜在的松露需求者联系上。 正想着,罗兰忽然听见有人发问: “听说这镇子附近发现了松露?” 她立即向那个方向转过身去。 只见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个戴着帽子、蹬着马靴、提着手杖的中年男人正在向一个摊主发问。这个中年人穿着光鲜而体面,看起来却是一副精明市侩的模样。 那名摊主显然听说过贝内特家发现松露的“事迹”,回答了几句。 罗兰远远地听见他在说“朗博恩”这个词。 谁知中年人却大着嗓门来了一句:“可是听这里的人形容,那完全不是松露啊!” 罗兰微抿着嘴,有点想笑。 朗博恩出产“松露”这回事儿,全都是卢卡斯爵士帮着宣传的——大家一起以讹传讹,就全把“松露”这高大上的名号套在松茸头上了。偏偏形容起来,却还都是卢卡斯爵士那天念念不忘的那一套“黄油煎松茸”。 谁能想到会真有个较真的人,认得真“松露”的人,跑来表示不信:“不对,你们镇上的人一定是弄错了?” 梅里顿的人表示:不,卢卡斯爵士是觐见过国王的人,他说是松露,就一定是松露。 中年人:“别哄我了!你们谁真的见过那种宝贝的,你们说说看,它是什么颜色,闻起来是什么香味,剖面是什么纹理……说不出来?” “连这都说不出来,却胆敢声称你们镇上出产松露?” 中年人高傲地扬起头:“别是这镇子,想要合伙哄骗没见过世面的外地商人吧!” 这中年男人口中说着“没见过世面的外地商人”,脸上的表情却完全是一副“我见过”“我什么都懂”的傲气模样。 中年男人的态度彻底将镇上的人都给激怒了。 偏偏大伙儿无力反驳——真的松露是什么样儿?他们不是卢卡斯爵士,他们也没见过呀! 集市上的摊主们,和渐渐聚拢过来的梅里顿居民们,一个个都涨红了脸,思忖着该如何反驳这咄咄逼人的外来商人。 “卢卡斯爵士,卢卡斯爵士今天来镇上了吗?” 有人惦记起了消息的来源。 “贝内特家……贝内特家的马车我刚刚好像看见了——” 有人想起了原产地的主人。 人们乱成一团,急急忙忙地想要去找“人证”来证明梅里顿人的诚实。 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近的那名中年商人,手中托着一方细亚麻布的手绢,小心翼翼地托至商人面前,问:“您说的是这个吗?” 这个小姑娘衣着朴素,但是周身干净整洁,笑容纯净,给人的印象不错。 等到中年商人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刚才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立即不见了,似乎早就忘了自己刚才对这整个镇子的指责。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可以吗?” 小姑娘点点头。中年商人便从那方手绢中拿起一枚核桃大小,黑色的块状物体,小心翼翼地放在鼻端,闭眼仔细地闻着,辨别气味。 “这,这真的是……” 中年商人激动不已。 “这品相、这风味……啊!” 这位显然已经词穷。 梅里顿的人齐齐长舒一口气: “怎么样?这回不会再说我们是合伙欺骗外乡人的骗子了吧?” 但事实上,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人正悄悄伸长脖子,好奇地瞧着商人手里的东西。 中年商人取出一枚银质的小刀,将黑色的“核桃”小心切开,如痴如醉地看着这东西剖面有如大理石般的纹路。 他再次闭上眼,仔细地嗅这东西的气味,随即一脸迷醉地睁开眼,捧着被切开的“黑核桃”手舞足蹈。 “是它,就是它!” “黑冬松露——这是造物的恩赐,是餐桌上的钻石!” “它只生长在上帝亲吻过的土地上。” “意大利的阿尔巴、法国的普罗旺斯和萨尔拉……谁能想到,英格兰的土地上竟然也出产这种珍物。” 梅里顿的人见到这名商人托着小小一枚“黑核桃”,竟然如此兴奋、如此激动,倒觉得没有必要与他过多计较了。 这商人手舞足蹈了一阵,终于想起了正事。 他转向贝内特家的厨房帮佣,耐着性子问:“小姑娘,这样品相的松露你还有多少?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谁知这相貌平平的年轻女孩扬了扬眉梢,大声说: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7节 “我们小小姐说了,请您的上司……请真正做得了主的人出面说话。” 第7章 傲偏位面7 罗兰和贝蒂并肩站在一座厢式四轮马车旁,对面是那名曾经对整个梅里顿“出言不逊”的中年商贾。 马车车身上用金色的油漆漆着“汤姆逊和弗伦进出口有限公司”1的字样。两匹矫健的骏马在车前温驯地低头等候,偶尔扬起脖子,打一个响鼻。 罗兰气定神闲地站着,并不着急。 起先对面那位中年商人起先死活不肯相信,她也是个“能拿主意的人”,直到这车厢里的人发了话,才老实将罗兰和她的小跟班请到车厢一旁。 中年商人将那枚早先被他切开的松露递进了车厢里,然后就毕恭毕敬地背手站在一边等着。 贝蒂看向自家小小姐的眼光简直钦佩到了极点——她可没这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辨认出这个中年商人的身份:不是能做得了主的,只是个大管事而已。 松露递进去片刻,只听车厢里“嗯”了一声,有个成年男人的声音温和地说:“英格兰红纹黑冬松露。” 罗兰双眉一扬。 车厢里这个始终未曾露面的男人,准确地叫出了朗博恩出产的松露品类。 甚至连罗兰自己,如果不是她曾经详细研究过松露的种类与种植方法,可能她根本不会知道英格兰也会出产松露。 对方却轻轻松松地,就把她家松露的学名给说出来了。 中年商人靠近车厢,一面听里面的人说话,一面点头。 过了片刻,他转过头看向罗兰,问:“这位小姐,敝上请问,这样品相的松露,您手上有多少鲜货,将来大约还能采多少。” 罗兰扭头看看贝蒂手里提着的篮子,回答: “现货不多,大约一又二分之一磅。本季大概能采十八到二十磅。以后每年至少是这个数。” 中年商人依旧将头凑近车厢,听了好一会儿,点头转身,面对罗兰复述: “敝上说了,您手中的松露,敝上愿以每磅十英镑2的价格收购。” 罗兰还没有任何反应,她身边的贝蒂先倒吸了一口冷气。 ——十英镑! 厨房帮佣的薪水是每月十先令,贝蒂一年也只能挣到六英镑! 这个数字吓到了可怜的姑娘。 罗兰却微笑着回复:“您一转手就能赚到与此相当的利润。” 中年商人点着头:“的确如此。” 他倒也不讳言,打着“英格兰本土出产的顶级松露”旗号,在这个国家能获得怎样的成功。 “但是敝上还说了,英格兰恐怕也不会有别的商户,愿意为此在梅里顿租下一间办公室,专门处理与您交易的事宜。” 罗兰眼珠转转,不动声色。 每磅十英镑,这个价格说实话还没有达到她的心里价位。 但是她确实很动心——只要将松露送到梅里顿就能交易,对她来说确实很方便,减少了运输成本,而且能够锁定松露的价格。 对方这么说,也是吃准了她愿意为了交易的便利而放弃一定利润。 “另外,如果您有需要,敝上会安排律师和银行,为您开立专门的交易账户,您年纪小,没有专业人士帮忙,这一点恐怕不那么容易做到。” 确实如此,罗兰这个“未成年少女”的身份,在金融与财务方面确实多有麻烦。但如果能有专业人士帮忙,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至于税收方面的问题,敝上也会找到专人全部帮您整理清楚,为您提出专业建议。” 罗兰还没答允,嘴角已经忍不住想要上扬。 对方提出的要求太过优厚,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但是对面的厢式马车突然拉开了车帘。 车厢内太暗,罗兰能见到车厢里安然端坐着一名戴礼帽的男子,但也只看得清他的剪影。 他朗声开口:“尊敬的小姐,但您也必须保证我的货源才行。” “我的投入,期待的不止是一季,而是十年、二十年……连续不断的供货。” “看来府上的产业出产松露这件事,邻近的人都已经知道。他们只要稍加打听,就能打听出寻找松露的方法——” 罗兰:确实…… “您家的树林应该没有围栏吧?” 对方安然地坐在马车里问,连坐姿都未曾变化。 罗兰沉思了片刻,突然抬头笑了。 “感谢提醒!”她说。 马车旁的中年大管家一脸茫然,还实在是没明白:自家主人究竟提醒了什么。 “您提醒了我,应当汇聚大家的力量。”罗兰笑着说。 只见对面车厢里的人伸手,轻轻抬了抬帽檐,似乎在说:不用客气。 从梅里顿回朗博恩的时候,罗兰的小手袋里放着十五英镑的现金,另外还有一张名片,上面是“汤姆逊和弗伦进出口有限公司”在伦敦的代理人地址——这家在梅里顿的新办公室得等过了圣诞节才能租下来。 现在,她成功地找到了能够提供合理价格的买方,但对方要求她在接下来的冬季里,每个月都能收到五至六磅的松露。 仅凭罗兰与露娜,一人一猫,是万万办不到的。 另外她还面临一个问题:朗博恩的树林出产松露的事,正如“车中人”所言,早已在梅里顿传得沸沸扬扬。 今天集市上这么一闹,更加让所有人都了解这是一种多么珍贵的食材。将来少不了有人要打朗博恩的主意。 最近她经常提着篮子,带着猫在树林里“闲逛”,路上难免遇见别人——聪明人只要联系一下最近发生的事,就能大致明白挖松露的方法是什么。 “车中人”说得对,她家的树林没有围栏。真要有有心人想来偷采,她是拦不住的。 因此她急需拿出一个方案:既保护这片针叶林里宝贵的野生菌资源,又按时按量地采集足够的松露。 回到朗博恩之后,贝蒂听了罗兰的吩咐,点点头回家去了。 第二天,贝蒂的父亲托马斯在牲口棚见到了罗兰。 托马斯看起来忧心忡忡,显然贝蒂向他提起了松林里能采到松露的事,而托马斯对此觉得很不乐观。 罗兰问起最近有没有人提着猫、拴着狗,在树林里“闲逛”,托马斯肃然回答:“有!” 这名四十多岁的佃农脸上很严肃地强调:“小小姐,昨晚贝蒂告诉我,我才明白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我觉得他们的做法是不对的。” 树林是贝内特先生的产业,按照时下的法律,树林里所有的出产,包括在树林里打到的斑鸠、鹧鸪,河里钓到的鲈鱼,都归贝内特先生所有。树林里出产的松茸与松露,自然也在其中。 托马斯是个诚实的人,对于其他佃农的做法当然不能认同。 罗兰却请托马斯捡一个时候,把朗博恩村子里所有的佃农分头请来,而且请他们带上自家的猫狗,就说是去“找松露”。 “您就告诉大家,说是打听到了找松露的方法。他们如果想来,到时就在村口等着。” “您先别说我也会去啊!”罗兰叮嘱。 托马斯不明所以,但是都照办了。 第二天下午,佃农们每家都来了一两人,抱着猫,牵着狗,聚在了朗博恩村口。 冬闲时节,佃农们都无所事事。因此才会有些好事之人,学着罗兰的样子,去松林里“遛猫遛狗”——他们多半对那传说中的松露十分心动,但真到了林子里,也没有哪个真的有这运气,成功找到松露的。 佃农们到了村口,才发现贝内特家的小小姐竟然也在那里。 他们这是……被抓了个现行? 这……原先动了歪心思的佃农顿时生出悔意。 “抱歉,我们……错了。” “小小姐,我只是有点好奇,毕竟镇上的人都传得神乎其神的。” “我们……原本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捡个漏。如果真能捡到一两枚,或许这个圣诞节能给孩子们买个礼物。” “昨天在林子里从天亮待到天黑,我家狗子什么也没刨出来。回家还挨了婆娘一顿好骂……” 佃农们纷纷惭愧地低下头——他们原本大多抱着捡一点点便宜的心,但现在却被树林的主人家发现了。一旦想起往日贝内特先生对他们的种种优待,佃农们心中的愧疚就加深一层。 “各位,事实上,我有个好消息想要告诉大家。”罗兰笑着说。 “咱们这片树林里出产一种很珍贵的食材——松露,这事儿大家想必都已经知道了吧?” 罗兰面前的佃农们一起点头。 “昨天梅里顿来了一位买主,愿意以一个相当好的价钱买下这里出产的松露。” 这个消息,就算是罗兰不说,迟早也传遍朗博恩。不如由她亲自来告诉大伙儿。 “我爸爸就发了话,说想请大家一起帮忙,趁着冬闲,把这片林子的松露都收了。一来不至于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二来大家也能多得些收入。” 佃农们一起扭捏:“这……给贝内特先生出力,是应该的。” “就是,贝内特先生平日里对咱这么好!这点小事……工钱,就免了吧!” “爸爸说了,既然各位出工出力,就理应分一份利润。”罗兰的语气很坚决。 “分一份利润?” 佃农们相互看看,他们可没想到,小小姐今天来找他们,可不是丢几个先令指使他们去干活,而是应承:可以凭借付出的劳动,分得一份利润。 ——这竟然是真的吗? 第8章 傲偏位面8 “贝内特小姐,您说的……这是真的吗?” 佃农们一个个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罗兰点头。 她一抬手,给大家看她手心中一枚珍稀的黑松露。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8节 “就是它,每一磅可以在梅里顿卖到十英镑。” “十英镑……” 四面八方都是倒吸气的声音。 这个价钱,足以燃起每一个人的干劲了。 罗兰又指了指托马斯手里拎着的一枚大铁桶,里面盛着的,正是她按照来自22世纪的配方调配出的“营养液”。 “爸爸还从书上查到了配方,找到松露的时候,再将这个浇在发现松露的地方,就能确保第二年同一个地方还能长出松露来。” “这……” “岂不就是……” 脑筋快的佃农已经想到了什么。 ——松露岂不是也能像麦子一样,可以种植了? 罗兰一点头:“对,这样一来,往后的每一年,你们都可以从挖掘松露这项劳动中,获得相应的报偿!” “哇!” “这是真的吗?” “这些又黑又丑的菌子,每磅竟然值十英镑,每年都能采……伙计,掐我一把,我怕我在做梦?” 罗兰随即肃容问这些佃农们:“但咱们这片林子可是没有围栏的,如果外头的人听说了这里产这么稀有的食材,也跟着一起摸过来,大家知道该怎么办对不对?” “那当然!” 佃农们摩拳擦掌。 “就算是我们答应,狗子们也不大答应啊!” 他们带出来猫猫狗狗们,由主人们一声令下,一起同声大叫,声势颇为壮观。 罗兰点点头,觉得差不多满意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狡黠地一笑,“大家也都知道贝内特先生的脾气。” “爸爸做什么都从来不喜欢大肆宣扬,这一次也是一样。这件事各位知道就好,即使见到了我爸爸,也没有必要提起,好吗?” “这个自然——” 佃农们一口答应。 他们之中竟还有不少人感慨:“贝内特先生真是好人呐!” 话不多说,佃农们带来的猫猫狗狗们,立即开始了寻找松露的“训练”。 在这过程中,罗兰搭档她的经纪猫露娜,充当了临时的“训练官”,给这些家猫家犬们演示。 训练用到的工具自然是一枚货真价实的松茸。露娜先带着所有的动物们将这枚松露闻过。罗兰随后独自将这松露埋在红松林的腐殖土中,再让露娜带着小动物们去寻找。 刚开始时,每次都是露娜第一个找到埋藏在土里的松露,然后优雅地蹲在原地喵喵叫。 每到这时,罗兰就会从土里挖出事先埋藏的松露,然后递给露娜一枚小鱼干——这枚小鱼干都是罗兰从贝内特先生的“渔获”中扣留的,专门找厨娘在烤炉里用低温慢慢烘干,上面还洒了磨碎的海藻粉,营养丰富,香味扑鼻。 猫猫们就都坐不住了,纷纷学着露娜的样子,四处去寻找松露。 对家犬们的要求还要更高些,它们发现松露以后,需要用前爪在土地上刨出一个浅坑,然后做一个记号。如果佃农们能在这记号下找到货真价实的松露,猎犬们也能得到相应的奖励。 动物们在树林中训练,佃农们也没闲着。 罗兰给他们讲解了如何采集松露,又如何回填“营养液”。 佃农们都听说了,这个手法关系到他们往后的年份是不是也能得到这样一份诱人的“外快”,一个个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敢错过任何细节。 很快,两边的训练都完成了——在贝内特先生家的树林里搜寻松露这件工作正式铺开。佃农和他们的猫猫狗狗都是精神抖擞,向松林深处进发。 松露被源源不断地发现,并且送到罗兰手里来。 与此同时,佃农们每天都在林中轮流巡视,朗博恩之外的人如果想打这树林的主意,佃农们会毫不犹豫地将外来者赶出去。 “这里可是贝内特先生的树林!”他们说。 罗兰则每周去一次梅里顿,在那里把新采到的松露送到“汤姆逊和弗伦进出口有限公司”的代理人那里。 她掌握着整个赫特福德郡唯一的松露销售渠道。 更关键的是,她掌握着能让松露不断生长,成为一项稳定产业的秘方。 因此佃农们但凡有点长远眼光的,就不敢绕过她单干。 此外,罗兰在收益分配这件事上十分大方。 松露的销售收入,罗兰和佃农们四六开。 罗兰还会从自己的收入中专门留出一部分,准备来年继续为松林改良土质、补充养分。 佃农们能拿到一多半的利润——对于他们来说,这简直是一笔横财。 “哈哈,可以好好过个圣诞节了!” “我家欠贝内特先生的地租欠了好久,现在总算可以还上了。” 罗兰却另外有一个提议: “各位,你们想不想在这部分收入里,专门留出一小部分,请一位教士或者见习教士到朗博恩来,教你们的孩子们读书认字?” 佃农们相互看看,脸上表情都有点奇怪。 罗兰:…… 他们一定是都听说过她这个“小小姐”不肯读书、不学无术的名声。 的确,这个建议从她嘴里传达出来也确实比较怪异。 可事实上,罗兰希望不止这些佃农的孩子们能去读书认字,她甚至希望朗博恩的这些农人们也能借此机会,掌握基础的读写能力,并且开拓眼界。 她需要一批有一定文化程度的劳动力,能够贯彻她“科学种田”的思想。 “当然了,这也只是贝内特先生提出来的建议,当然要看你们是否同意。” 关键时候,罗兰又将老爹翻出来当挡箭牌。 “贝内特先生说得对!”有人悟过来了,“我们确实是当了一辈子的佃农,但孩子们……总不能一直都走上一代人的老路,这多没出息?” “是呀,让他们学学拼写,能读书,认个字,将来没准能去城里做工,也算是多个出路。” 很快佃农们就商量妥当了:他们那份松露的收入,先留一份在罗兰手里。等到圣诞节一过,朗博恩的村民就会去寻访一位见习教士长住朗博恩,能够给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各位,这阵子我爸爸再来村里的时候,大家可千万别忘了他的脾气哦!” “这些都不必向他提起。” 罗兰没忘了再三提醒这些佃农们。 英格兰的冬季白天短,黑夜长,再加上临近圣诞节,贝内特先生事务繁杂,去树林散步的时候也少了。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今年朗博恩大多数佃农的财务状况都有所改善,以前拖欠的地租纷纷都还上了。 他在朗博恩村里经过的时候,人人都面带感激,极其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贝内特先生,大家到底都在感激什么。 感受到了好意的贝内特先生只能一一抬起礼帽致意。村里一趟走下来,连手臂都酸了。 他偶尔去了一次心爱的树林,在偌大的林子里撞见了一两个佃农。他们都带着自家养的猫狗,正在林中寻找松露。 “哦,卢卡斯爵士说的那种‘宝贝’呀!” 贝内特先生是绝不相信自家的树林有这种出产的——毕竟上次宴请卢卡斯一家,席上那道令人惊艳的前菜,后来被证明是松茸,另一种少见的食材。 这松茸,他家小女儿后来在松林里又采到过一两次,就再也没有采到过了。 至于那松露,贝内特先生更加觉得是无稽之谈了。 每当梅里顿有人问起他家林子里的松露,贝内特先生总是否认三连: “没有的事!”“这不可能!”“都是讹传!” 谁知圣诞节的时候,他在自家的餐桌上吃到了这种神奇的食材。 餐桌上的烤鸡内馅据说填入了一把被切碎的松露,整只鸡似乎比往年的要香了一倍,鸡肉鲜嫩多汁之外,还多了一种榛仁和水果的香气。 贝内特全家都说,他们从未吃过这么香的烤鸡。 第二天早餐,贝内特先生面前的一份金黄色的炒蛋上,同样撒着几片布满红色大理石纹路的褐色薄片。 贝内特先生带着疑惑,将这薄片单独送到鼻端闻闻——连他这样不挑剔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味道真叫人不敢恭维,闻起来就像这些材料是刚从泥土中挖出来的,有些像发霉的大蒜,也有些像坏掉的果仁,闻起来并不令人感觉愉悦。 但是将这些薄片配合炒蛋一道食用,贝内特先生却又觉得,连这最寻常的炒蛋都变得不一样了,香气浓郁,令人食欲大增。 ——这就是他的佃农们在树林里“捡来”的松露吗? 贝内特先生想:难为大家,好不容易捡着了几粒,竟还能想到往他这里送一份。 但这位先生可从来没细想过,也没有任何概念,贝内特家这一整个圣诞节消耗的松露到底值多少钱。 如果他知道了,这位生性诙谐的绅士恐怕会呵呵笑着感慨:“——原来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啊!” “名著位面”的制作方。 总导演看完了预热期的“精华版”剪辑,冲总策划微笑点头。 “您的目的达到了。将‘种田位面’的选手引入‘名著位面’,果然独特,有一种浓浓的混搭风扑面而来。” 总策划抬头笑得很得意:“引流的效果很明显,来了不少‘种田位面’的忠实观众,预热期的效果才会这么好。” 罗兰的粉丝们可不管原著剧情开没开始,他们都美滋滋地在观看罗兰采松茸、挖松露,指点家里的厨子烹饪圣诞美味呢。 “另外,连以前看过‘傲偏’位面的观众这次都有明显的回流——大概都觉得这次进入位面的选手能带来不少新看点。” 总导演点头同意:“不止罗兰,另外一名选手的表现也很有意思。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渠道,开始在海外拓展事业。” “不过这些努力要能转化成好感度,才能帮助他们最终赢下这个位面。” 总策划看着新鲜出炉的数据:“总体而言罗兰这边的好感度不错。” 总导演想了想,觉得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 “现在还只是预热阶段,受众主要以引流至位面的新观众为主。”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9节 “原著剧情还没开始,大批喜爱原著的观众还没入戏。再说了,选手们还都有‘必走剧情’要走,不是吗?到了那时,他们才会遇到最大的挑战。” “对于罗兰来说,尤其如此。” “她的提示卡已经被使用了。而原著剧情一旦开始,她的关注度就会立即被分流。更何况她还有那个‘必走剧情’……对她来说可是不小的挑战。” “那么,”总策划问总导演,“是不是多给选手们一点时间,让他们做好准备再开始走原著剧情吗?” 总导演摇摇头:“当然不……提前开始走原著剧情吧。” “观众们都已经急不可耐了呢!” 第9章 傲偏位面9 制作方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位面里的时间线进度,总策划随手给总导演转发了一张电子申请表。 “罗兰的粉丝申请进入位面,向选手提供‘辅助’。” 总导演无所谓地点点头:“没问题,反正规则允许,而且也有先例。只要他们确定自己的心意确实能给选手带来帮助……能支付转移仓的使用费就行。” 位面里,这时的罗兰,虽然尽力控制,但还是打了两个喷嚏。她正坐在贝内特家的起居室里,看着身边的基蒂捧着一顶帽子尽力装饰。 这时起居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贝内特太太快步走进来。 “亲爱的贝内特先生,”贝内特太太当着女儿们的面,对同样坐在起居室里的丈夫大声说,“你有没有听说,内瑟菲尔德庄园好像要被租出去了。” “内瑟菲尔德庄园?” 罗兰一转脸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露娜。 露娜眯着一对猫眼,想了半天方说:“不应该呀?” “你都还没有开始交际,内瑟菲尔德怎么就租出去了呢?” 罗兰被经纪猫的逻辑给绕住了,一时竟没想通,这两件事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后来她才渐渐想明白:这个位面的时间线可能发生了一些变化—— 内瑟菲尔德的新邻居们出现,她却还没有到外出交际的年纪,因此不能在舞会上与人交际,不能和姐姐们的潜在对象们跳舞。 罗兰几乎想要大声欢呼:“这太好了!” 这样她将有大把的时间在自家的牧场和树林里工作,而不用把精力都花在和自家姐妹一起修饰帽子、为舞鞋装点缎带这一类的琐事上。 “话可不能这样说。” 经纪猫露娜正色教育罗兰。 “内瑟菲尔德被租出去,意味着原著里的男主人公和他的朋友将要正式出场了。” “如果你一直偏离原著主线,一直和内瑟菲尔德那边没有交集,你的关注度就会下降,好感度也自然会下降,恐怕会影响你的最终评分。” 罗兰心里觉得露娜的顾虑有道理。 但她却嘴硬,说:“一定要到了出门交际的年纪,才能和内瑟菲尔德有交集吗?” 露娜翻了个白猫眼:“不然呢?” 罗兰别过头:“咱们走着瞧!” 转眼朗博恩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内瑟菲尔德确实租出去了。主人家已经派了管家来事先打理。但是主人本人要到复活节前才会正式住进来。 就在贝内特家太太四下打听即将搬来的新邻居,贝内特家姐妹们积极为春夏季的各种社交活动做准备的时候,罗兰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自己的计划—— 托马斯·巴里已经帮她修好了一座鸡舍。而她手上也因为松露生意而积攒了一笔小小的启动资金。 但接下来罗兰遇到了问题: 她已经拿定了主意,想要在自家的牲口棚外饲养一批家禽。 但她上哪儿去找优质的良种鸡苗呢? 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她曾经详细地了解了一下这个位面里家禽的饲养成活率与产肉产蛋率。 罗兰:有被打击到。 十八世纪中叶,家禽的饲养面临很多困难:这个时代的家禽,产肉产蛋率低不说,一次鸡瘟就能令大半年的心血一扫而空。 人类在家禽养殖这件事上,经历了长时间的探索,才筛选出了优秀的品种,并不断加以优选和改良——到了罗兰的时代,她已经不用再操心种鸡种鸭和种猪的问题了。 但是在这个位面里,这却成了她绕不过去的坎儿。 “小妹,梅里顿明天有集市,我们打算去梅里顿看看,你去吗?” 简温柔地招呼。 “我不想……嗯,我去!” 罗兰突然想起还有最后一批新鲜的松露要送到梅里顿结算,赶紧改口。 如果不是因为松露的交易,她恐怕会和三姐玛丽一样,成为全家最不喜欢去梅里顿的人。 除了要交易松露以外,罗兰还打算去梅里顿的集市上看看: 梅里顿是个大镇,这里的集市是往来商户、附近的自耕农与佃农交换商品的重要场所。 毕竟刚刚开春,每个城镇的集市上都在忙着交易各色种子幼苗、幼禽与幼畜。 罗兰打算趁姐姐们去买花边、缎带和帽子的时候,溜去集市那边看一眼。如果有合适的种苗,她就打算当场买下,然后再叫人帮忙送去朗博恩。 谁知刚到梅里顿,罗兰就被伊丽莎白和基蒂带跑了: “小妹,你难道不想看看帽子店出的新样子吗?” 罗兰:明明是你们想…… 恐怕这也是“防ooc卡”的功能——虽然这次没有直接违背罗兰本人的意志,让她说不想说的话,做不想做的事,但是让其他人物拉着她去做按照人设该做的事。 罗兰被拉到一家专门经营女帽、缎带、扣子和针线的店铺里,在那里“被迫”掏出了带在身上的零花钱。 她作为贝内特太太最宠爱的小女儿,零花钱也是最多的。姐姐们添个针头线脑的,最后都由罗兰和她新“添置”的帽子与缎带一起,结账结掉了。 罗兰望着花出去的钱暗自心疼——她真的不需要更多的帽子和缎带了。这些钱用来给朗博恩买种鸡种鸭该多好呀? 气闷之下,罗兰走出了帽子店,站在外面等候她的姐妹们。 只见一位戴着帽子,帽檐压得极低的老妇人慢慢走来。她弓着腰,一手提着一个很大的柳编篮子,另一手拄着拐杖,见到罗兰在路边,马上走上前来,沉声问:“美丽的小姐,老妇人累了,您能帮我提一下这个篮子吗?” 篮子很大,上面覆着一层花棉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罗兰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接过篮子——这篮子却十分轻盈,和那巨大的体积并不相称。 老妇人站在罗兰身边,双手拄着拐杖轻轻地喘着气。 罗兰提着手中的篮子,突然转脸朝老妇人那边望过去,眼里带着几分惊喜的笑意。她已经大概猜出篮子里是什么了。 “这是……” 棉布下面传来相当细微的“啾啾”“啾啾”的声音。 罗兰对这种声音非常熟悉——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只柳编篮子里装着的是一大群毛茸茸、可可爱爱的小鸡。 这时老妇人扬起了头,冲罗兰一笑。 罗兰有种错觉,她似乎在对方的帽檐下看到了一张年轻漂亮的面孔。 “亲爱的罗兰,总算见到你了。” 老妇人突然一只手抬起,冲罗兰挥了挥。 罗兰陡然在这个位面听见了自己的本名,吃了一惊。 “这是我们全体粉丝送给您的n3909,祝你好运!” 在举办真人秀的各个位面,确实是可以“探班”的,只要提出申请就行。 但罗兰对此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她双手提着篮子,睁圆了双眼,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粉丝竟然追到这个位面来,而且给她带来了这样一份馈赠。 ——她太幸运了! ——她实在太幸运了! “大家的心意我送达了,就此告辞,兰兰,一定要努力呀!” 说罢,老妇人转身,不再使用拐杖,而是提着手杖走得飞快,在街角一拐,立即消失了踪影。 罗兰却觉得一颗心依旧在扑通扑通地跳得激烈。 要知道,n3909,它可是…… 罗兰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篮子上覆盖着的花棉布,“啾啾”“啾啾”的雏鸟叫声更加清晰了些。 果然,一整篮都是金灿灿的小鸡苗—— 编号为n3909的鸡苗,罗兰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一种集合了历史上几大名种优品鸡的优点,通过基因筛选繁育出的一种高品质家禽品种。 虽然被冠上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编号,但实际上n3909的祖先是清远鸡、是三黄鸡、文昌鸡……它向来与白切鸡、盐焗鸡、豉油鸡这样的绝顶美味联系在一起。 n3909是22世纪培育出来的优质肉用鸡种,具有体型小、肉质优、繁殖周期短、抗病力强的特点,能够适合各种气候条件,因此适合在世界各地饲养。 除了这些之外,n3909还有一项优点:它的“基因感染力”很强,与其它品种杂交繁殖出来的后代,能够保留绝大多数的n3909的特点。 也就是说,罗兰有这么一篮鸡苗在手,不仅能很快饲养出一窝名品小鸡——将来整个朗博恩,整个梅里顿,甚至整个赫特福德郡,鸡舍里都会是n3909的天下。 这样她以后还用愁什么呢? 非但不用愁,这简直是做梦都要笑出来啊! 罗兰就这样,嘴角含笑,真像是在做梦一样,抱着一个大篮子回了家。 回到朗博恩之后,罗兰抱着她珍贵的小鸡苗坐在客厅里,听姐姐们向不曾出门的三姐玛丽转述她在梅里顿的奇遇: “莉迪亚原本选中了不少缎带和帽子,结果一出店铺的门,就看见了一位老妇人提着一篮花棉布过来。她一眼就看中了这花棉布的纹样,二话不说直接把人的篮子整个买了下来……” 罗兰依旧喜滋滋地坐着,怀里抱着篮子不肯撒手。 她简直太高兴了,哪里还顾得上姐姐们在嘲笑她——为了一幅心仪的漂亮花布,花了大价钱,买回来才发现竟是满满一篮鸡苗。 玛丽对自己的妹妹竟如此“愚蠢”感到不大相信,大着胆子去揭开了遮在篮子上的棉布,马上“啊”的一声尖叫。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0节 满蓝的小家伙们陡然发现了一个奔向“自由”的缺口,纷纷从这个缺口冲出来。 贝内特家的起居室顿时充满了“唧唧”“啾啾”,这样可可爱爱的叫声。 四位姐姐们或手足无措,或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对满屋子乱跑的小鸡苗们开始了围追堵截。 只有罗兰一个人实在没忍住,抱着篮子放声大笑,笑得一点儿也不淑女——她实在太高兴,实在太开心了。 第10章 傲偏位面10 复活节前,有钱的单身汉——宾利先生,搬进了内瑟菲尔德。 贝内特太太百般纠缠丈夫,要他尽快去拜访新邻居——这时候罗兰在新建的鸡棚里专心饲养她的n3909。 宾利先生来朗博恩回访,姐姐们都挤在楼上,围着窗口观望——这时候罗兰在新开辟的养殖场里清理场地。 她请了佃农们帮忙,帮她将牲口棚后的灌木丛清理出一大片作为养鸡场,保留了一部分刺莓和接骨木,一方面能遮阴,一方面作为天然的树篱,将养鸡场和外面的旷野分隔开。 等到姐姐们去梅里顿的舞会上认识新邻居的时候,罗兰的n3909已经届满40天的“鸡龄”,可以离开木棚内的鸡舍,去养鸡场放养了—— n3909之所以风靡22世纪,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种家禽是适合在野外放养的“走地鸡”。 小鸡崽们自行大量食用新鲜的青草和虫蚁,又有足够的空间供它们活动。因此n3909长大以后,肌肉与脂肪的比例适中,肉质鲜美,香味浓郁,蒸焖炖烤,样样美味,绝对是老饕们的最爱。 罗兰却还不满足,她把贝内特先生去垂钓钓来的小鱼都拿去给厨娘,请她在火炉上焙干,然后磨成细粉,混上贝内特家做面包时剩下的麸皮,混入玉米粉和豆粕,做成“营养餐”给小鸡们“加餐”。 这一批n3909几乎是见风长,早已不复刚来朗博恩时那样一副金灿灿、可可爱爱的模样。相反它们大多已经换毛,长成身躯浑圆、走路矜持的优雅禽类。 这一批n3909的总数在一百只左右。这种家禽的成熟期很短,不用到夏天,就已经能达到食用标准,入秋就可以产蛋。如果冬季保养得宜,种鸡在明年春天到来之前就将抱窝孵出下一代n3909。 但罗兰可舍不得这些n3909这么快就变成盘中餐。 等待这一批小鸡雏长成之后,她打算保留一批作为种鸡,除了留在自己的养鸡场之内以外,还打算送一些给朗博恩的村民佃户,请他们帮忙代养。 相信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朗博恩一带的家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改良。 当晚,贝内特一家人兴奋地从梅里顿归来。当姐姐们兴奋不已地畅谈舞会上的见闻时,罗兰则在畅想她很快就将拥有一片规模宏大的田庄…… 第二天,卢卡斯爵士家的两位小姐到朗博恩来作客,话题自然绕不开昨天舞会上的两位宾客。 “宾利先生真是一表人才,简,我看他对你一见钟情了。” 夏洛特·卢卡斯恭维贝内特家大小姐。 温柔美貌的大小姐低下头,脸上恰到好处地出现红晕,回应了大家心中同样的疑问。 “不过话说回来,宾利先生那位朋友,可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可怜的伊莱扎,居然只是过得去1……” 夏洛特望着朋友,轻轻地摇头叹气。 就在罗兰以为夏洛特会继续好好安慰安慰她那位二姐的时候,夏洛特转过脸望着罗兰,轻轻叹气,说:“可惜了,莉迪亚,可惜你还没开始交际……” 罗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大声说:“那当然是可惜了,如果我去了梅里顿的舞会,舞会上的男士们一定会排着队请我跳舞……” 罗兰内心:……可恶的“防ooc卡”。 不过,“防ooc卡”让她说出来的,都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傻话罢了。她真正需要做的,是展现自己的长处,尽量规避自己的短处。 于是罗兰转脸嘻嘻一笑,告诉两家的姐妹们:“不过,你们能猜到吗?你们在梅里顿享受舞会的时候,我给你们做了什么?” 大家都有点发愣:“你做了什么?” 罗兰伸手摇铃,过了一会儿,希尔太太带着一个女佣,捧着茶点托盘出现在起居室门口。 “昨晚我和厨娘一起,研究了各种食谱:所以,大家今天有口福了!” 罗兰大声宣布: “我们用刺莓干烤了曲奇饼干,往传统的司康里加了磨碎的松子,尝试了覆盆子搭配新鲜奶油的口味,另外我还用接骨木花浸在糖浆里,你们正好能用来泡茶喝……” 她用的都是惠而不费的材料:松子是从贝内特先生的针叶林里捡来,一枚一枚剥出来的;刺莓、覆盆子和接骨木花都是从养鸡场的树篱上采的。 刺莓和覆盆子的酸味和果香,中和了饼干与司康原本厚重的甜味;松子的香气则令司康多了一种清新的味道,口感则更加柔润。 接骨木花浸的糖浆就更令人出奇了。 这种花相当常见,但花朵不漂亮,不过就是细细碎碎的粉白色小花罢了。 谁知浸成糖浆,却格外香甜,在沏好的红茶里加一点代替黄糖,便是花香满口。 两家的女士们在琳琅满目的茶点托盘面前,都觉惊喜——毕竟谁不爱美食呢?尤其是这么精细、用心制成的茶点。 于是,热腾腾的红茶沏上,两家人围坐在朗博恩的起居室里,一面享用各色新奇的茶点,一面继续谈论昨天的舞会。 至于罗兰大放厥词,说什么“排着队请跳舞”之类的话,早就从大家的脑海里淡忘了。 在所有的“名著位面”中,“傲偏位面”一直是长盛不衰,人气永远高涨的一个。而制作方这一次致力于“推陈出新”,让位面又一次吸引了粉丝们的注意力。 “这是新一季的傲偏位面吗?” 终于有“位面粉丝”醒悟过来:“呀,预热期结束,这都已经开始走原著剧情了。” “怎么?原著剧情是提前开始了吗?” “我怎么记得,宾利一家住进内瑟菲尔德的时候,应该是秋天啊?2” “是提前开始了,五姐妹中最小的莉迪亚都还没出来交际,她的姐姐们已经去和宾利一家跳舞了。” “哈哈哈好,没有莉迪亚这个惹祸精,宾利和达西应该对贝内特家观感不错吧……等等,什么?这一季竟然有选手抽中了莉迪亚这个角色?……谁手气这么糟糕?!” “哦,老实说,这和我印象中的莉迪亚有点接近……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傻姑娘,也就颜值还算能打!” “那是相当能打——说实话就小姐姐这颜值,这一季我追定了……多少军官追求她都很正常啊。” “可为啥制作方都还没让她出来交际?难道另有安排?” “我们兰兰是种田选手!”终于有罗兰的粉丝跳出来帮忙解释了,“她肯定想要在位面种田,改变现状啊?” “……种田?傲偏难道不是个谈情说爱,谈婚论嫁的位面吗?” “是呀!傲偏位面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在这个位面种田。” “同没见过!” “1!” “新鲜!” 罗兰的粉丝们原本都担心观众们原著滤镜太重,看见了这些实时评论,才稍稍放心。 至少罗兰正在给这个位面带来一些新的看点。 “哟,我看见了什么?覆盆子奶油松子司康……这大半夜的,我有点饿。” “我也是!” “饿了1!” “这……‘傲偏位面’竟然要转型‘美食位面’吗?” “唔,我有几个喜欢‘美食位面’的朋友,都说最近缺粮了,正在找粮,我去喊他们来。” 立即有粉丝们帮忙推介,罗兰已经在预热期了主导了“松林大发现”,成功发现了松茸和松露,并且开发了黄油煎松茸、松露烤鸡一类的美味。 立即有喜欢美食的观众喜滋滋地去翻预热期的精华去了。 当然,也有不少观众对罗兰的前景并不看好:“抱歉,我对这个人物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无法想象她能令我彻底改观。” “是呀,我对她也没有预期,只要她这一季不给简和伊丽莎白拖后腿,我就打算给满分了。” “这……” “啊哈哈哈,这么说来,这一季里的莉迪亚,只要不作妖,不就能躺赢了?” “……” 这些讨论,罗兰置身位面之中,完全不知情。 她的经纪猫露娜倒是每天会从位面中消失一阵,能从制作方那里得到筛选后的观众反馈。但露娜很少把这些告诉罗兰—— 这是业内的行规。更何况,身在位面中的选手受到外界评论的影响越小越好。 罗兰在她的位面里,迎来了春光明媚的五月。 某一天贝内特家的大小姐简受邀前往内瑟菲尔德吃饭,简出门之后立即下起了倾盆大雨。 妹妹们都不由为简感到担心。 第二天清晨,内瑟菲尔德打发了仆人送来一张便条,说是简昨日淋雨伤风,暂时在内瑟菲尔德养病。 二姐伊丽莎白打算亲自跑一趟内瑟菲尔德,亲眼看一看简的情况。 罗兰赶紧拦住她问:“莉齐,能等两个小时再出发吗?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伊丽莎白:“你确定?今天家里的马车没空,去内瑟菲尔德得走上好几英里的土路。” 罗兰表示没问题。 两个小时以后,贝内特家姐妹二人踏上了前往内瑟菲尔德的道路。 罗兰手里还提了一个草编的篮子,篮子里盛着一枚热气腾腾的陶罐。 第11章 傲偏位面11 罗兰去内瑟菲尔德,确实还有点麻烦——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内瑟菲尔德的主人一家,以及主人的那位阔气朋友。 主要原因一是罗兰还没有踏入交际界。 她从没去过梅里顿的舞会;而宾利先生造访朗博恩的时候,罗兰又都在她的养鸡场待着。 在没有长辈陪伴的情况下,还没有出来交际的罗兰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去内瑟菲尔德,确实很有些失礼。 但是听说简病了,伊丽莎白和罗兰就都顾不上太多。一待厨房那边准备好,姐妹两人就动身前往内瑟菲尔德。 在门房那里,罗兰问了管家,能不能先把她带到厨房去——她给简捎了一罐汤,一路走来显然已经凉了,看看能不能先送到厨房去热一下,然后再直接带她去简所在的客房。 罗兰说话的时候,伊丽莎白也在一旁帮腔。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1节 “今天我们姐妹确实很失礼也很冒昧,但亲姐姐抱恙在身,我这位小妹心里过意不去,送了些家里熬的汤过来。不敢惊动贵主人,让我们姐妹去看看贝内特小姐就行。” 管家立即去回报了,对方表示“尽管请便”,但探视过病人之后,请无论如何下楼去见主人一面。 于是,罗兰先去了一趟厨房,然后由内瑟菲尔德的管家太太,引着去了简的房间。 在那里她见到了简和伊丽莎白。 简已经从伊丽莎白口中知道了最小的妹妹今天也来了,吃惊之余,心里熨帖不已。 一名仆人跟着罗兰和管家太太进来,托着一只瓷罐,和碗勺之类。 简不明所以,伊丽莎白却说:“小妹听说你病了,非得给你捎上这么一锅鲜鸡汤,说是重感冒了喝这个好得快……” 仆从那边将瓷罐的盖子一揭,一股异香扑鼻顿时而至。 简:“我……好像已经不鼻塞了。” 伊丽莎白也在一旁奇怪:“我已经琢磨了一路,莉迪亚这罐子鸡汤究竟是用什么炖的,怎么会这么香。” 内瑟菲尔德的管家太太和女仆闻言,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管家太太见识多些,问:“这鸡汤里是加入了菌子吗?” 简已经想明白了:“是松茸……是松茸的香味。” 罗兰望着姐姐:“你果然已经不再鼻塞了。” 这是她从朗博恩带来的一罐松茸炖鸡。 松茸是去年秋天她采的松茸,将那些卖相不够好看的松茸在微微加热的烤炉中慢慢焙干,就得到了松茸干,然后再密封在油纸里储存,需要煨汤的时候就拿出来加在汤里。 这样做会损失一部分新鲜松茸的绝美滋味,但却可以在秋季之外,让人也尝到松茸的鲜香。这种香味与鸡汤的香味格外相配,两者交织在一起,让躺在病榻上毫无胃口的简,竟然也多了几分食欲。 这道鸡汤正是用n3909烹制而成的。这种肉用家禽刚刚到了可以食用的时候。 因为听说简得了重感冒,罗兰也顾不上那么许多,请厨娘帮她宰杀了一只,与松茸干一道炖汤,然后带来内瑟菲尔德。 时间紧迫,好在用来炖汤的鸡尚且年轻,不用熬煮很久,已经骨酥肉烂。 只不过罗兰还嫌香气没有完全出尽,因此她将那只陶罐整个留在了内瑟菲尔德的厨房,请厨房晚些时候再把汤炖上个把小时,再给简送去。 罗兰与伊丽莎白并肩坐着,看着简将香喷喷的鸡汤一口一口地喝下去。简原本如纸苍白的面孔似乎多了一点点血色。 罗兰顿时松了一口气。 伊丽莎白则伸手拍拍她的手背—— 罗兰立即明白了:观众对她有没有好感不知道,但现在她已经收获了二姐的好感了。 眼看着简把鸡汤喝尽,把事先捣成细蓉的鸡肉一口口地吃掉,罗兰今天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她向姐姐们道别,并请管家太太把她带出去,她并不打算见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主人。 因此,与主人周旋的任务就交给伊丽莎白了。 伊丽莎白倒并不认为罗兰见到宾利先生等人会有什么不妥,因此劝罗兰留下来,待会儿一起下楼去向主人致意。 罗兰却微笑摇头说不用了,随后跟着管家太太离去。 她绝不是什么羞怯不敢于见人,她只是担心主人家太过“热情”,留伊丽莎白和她在此暂住,一起照顾简—— 那样的话她的小鸡崽们谁来照顾,刺莓谁来采摘,接骨木花糖浆谁来浸,那么多种美食美点谁来发明? “没到出来交际的年纪”成了她最好的借口。罗兰诚挚地请伊丽莎白代为向主人致意,然后自己轻轻松松地溜达回家。 果不其然,晚些时候伊丽莎白托人送信回朗博恩,说她受主人挽留,在内瑟菲尔德小住几日,就近照料简。 罗兰能够预料到伊丽莎白被挽留,但是她却无法预料内瑟菲尔德庄园里的人,对她这番“低调”的造访是如何反应的。 内瑟菲尔德的主人,宾利先生,在贝内特家二小姐离开起居室之后,焦虑地在起居室内踱步。 宾利先生的姐姐,赫斯特太太,与他的妹妹宾利小姐,正坐在起居室里毫无顾忌地谈论贝内特家的姐妹:“真是目中无人啊!” “妹妹都到了庄园里,也不出来露个面,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走了,难不成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稀世大美人不成?” 宾利先生显然对贝内特家的大小姐深有好感,对她的妹妹也多有维护。 “卡罗琳,话不能这么说。贝内特家最小的小姐还没到出来社交的年纪,又没有家中的长辈陪着,她不来见咱们又有什么不对的?” 宾利小姐却兀自还在愤愤不平。 “到内瑟菲尔德来探病就探病吧,还非要捎东西,直接去厨房——我长这么大,连厨房都没进过。” 宾利先生看看妹妹:“昨天你刚说过,给达西的茶点是你亲手做的……” 宾利小姐:…… 赫斯特太太帮妹妹解围:“卡罗琳是觉得那小姑娘有些目中无人了。咱们内瑟菲尔德什么没有?非要她一个外人带到内瑟菲尔德来?” 这时,一直没出过声的达西先生开了口。 “可能还真的没有。” 宾利家的两姐妹:“……什么?” 达西随口解释:“这是我听贵府管家提起的。” 宾利一家人的眼光齐齐地转向刚刚从起居室门口处进来的管家。 “这……” 被赫斯特太太和宾利小姐两张利口一道,连连追问,管家显得十分狼狈。但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贝内特家的小姐今天带来的,是用一种非常特殊的野蘑菇炖煮的鸡汤,香味浓郁,据说非常滋补,能让得了重感冒的病人尽快康复。” “野蘑菇……”宾利小姐险些笑出声来。 但是宾利先生一听见“尽快康复”这几个字,已经觉得心情舒畅,连连点头说:“可见贝内特姐妹手足情深,令人感动。” 宾利小姐却还觉得不服气:“野蘑菇有什么稀奇,春天一下过雨,这附近的林子里到处都是!” 管家却耐心地解说:“按照贝内特小姐的说法,这种珍稀的菌子名叫松茸……只,只产在朗博恩贝内特家的松林里。” 宾利小姐顿时傻眼——刚才她姐姐夸下海口,说内瑟菲尔德什么没有。 竟然是达西本人开口反驳了。 而且这东西竟然真的只有朗博恩才有! “我才不信呢!”宾利小姐高傲地将头一摆,“不过是乡下女孩儿说的自夸之言罢了。在她们看来,恐怕连掉在地上的松果,也是朗博恩独有的。” “不是松果,而是松露。” 达西随意开口纠正。 “什么?”宾利家姐弟三人一起惊讶地发问。 “松露——” 达西重复了一遍,问:“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吗?赫特福德郡的朗博恩,确切地说,正是贝内特先生所拥有的那片松林,可能是全英格兰,唯一出产黑松露的地方。” “真的呀!” 宾利两姐妹脸上都是一副“有被吓到”的表情。 松露,听说在海峡的另一边,是贵族才有资格享用的美味。每年秋冬时节,价值千金的黑松露就会乘上最快的驿马所拉的车,疾驰向巴黎,然后出现在贵妇人们的餐桌上。 在此之前,她们还从未听说过这东西在英格兰竟然也有出产。 “哦,亲爱的达西先生……你真的没有弄错吧?”赫斯特太太开口询问。 达西谨慎地回答:“是一个可靠的朋友透露给我的,当然对于这消息的准确性,我本人并未予以确认过。” 宾利小姐还想再反驳:“这也不能说明……” 达西却截住了她的话:“宾利小姐,我说这些并不是在反驳您,这件事也不会影响我对贝内特小姐一家人的判断。” 宾利小姐:心头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朗博恩的贝内特一家,确实拥有一些,在英格兰独一无二的东西。” 菲茨威廉·达西,不带任何感情地评述。 第12章 傲偏位面12 改天内瑟菲尔德也尝到了这种名叫“松茸”的美味。 朗博恩的贝内特家给二小姐伊丽莎白送来替换衣物的时候,顺便送了小小一匣子干松茸,以及一张烹饪“松茸鸡汤”的食谱。 伊丽莎白是个聪明的姑娘,自然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拿这个去做人情。 简果然复原得很快,当她能够下楼来和主人一家共享晚餐的时候,桌上就有这么一道“松茸炖鸡”,香味四溢。 宾利先生在餐桌上为朗博恩送来的食谱与干松茸赞不绝口。他的姐夫顾不上说话,只管埋头喝汤。 赫斯特太太和宾利小姐都摆出一副“这哪里特别了”的表情,但这二位都口嫌体正直地把汤都喝光了。 简尝了一口盛在深盘里的鸡汤,微怔了怔,眉头略蹙。 宾利先生将她的一颦一笑都看在眼里,连忙问:“有什么不对吗?” 简温柔展颜,摇摇头说没事,并且对宾利先生一家的热情招待与照料再次表示感谢。伊丽莎白也在旁边帮腔。 只有晚间,贝内特家姐妹单独相处的时候,简才与伊丽莎白谈起晚餐的事。 “你是说,内瑟菲尔德按照食谱做出来的菜品,和家里送来的味道不一样?” 简点点头。 她对自家送来的那罐汤印象太深刻了。 当时她在病中,胃口不佳,可一旦喝到那香浓的汤汁,简就觉得仿佛一股暖流注入了身体,四肢百骸似乎都有力气了。 除此之外,那馥郁的松茸香气,浓稠却见不到任何杂质的鸡汤,入口即化的鸡蓉,都让简记忆犹新。 内瑟菲尔德的餐桌上,一样的做法,一样的调味,甚至松茸的香气也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做出来的成品却总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至于哪里不对劲,简却说不出来。 伊丽莎白抱着简的肩膀,笑着说:“可见你是想家了。” 简觉得很有道理,顿时也失笑。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2节 贝内特家两姐妹转天就回了朗博恩。 贝内特太太好一阵抱怨,埋怨简的病好得太快,没有在内瑟菲尔德多住几天,与宾利先生好好相处。 她照例又埋怨伊丽莎白,将简照顾得太过周到,以至于简这么快就复原。 但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转移了贝内特太太的注意力,让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神经——内瑟菲尔德一家人,包括主人的朋友,将在三天后光临朗博恩,在贝内特家吃饭。 “我们很冒昧地邀请了宾利一家。” 简颇为局促地向贝内特太太解释,“这也是因为,家里厨娘的手艺好像越来越好了。” 贝内特太太仿佛喜从天降,顿时双手一拍,连声说:“这当然不冒昧,他们照顾了你这么久,请他们吃一顿饭是理所应当的。” “亲爱的简,快说说,你的宾利先生喜欢吃什么?” 自此,朗博恩大宅一阵鸡飞狗跳,贝内特太太的菜单改了又改,一直到了宴请那天的上午,都无法敲定最后的菜品。 但是厨娘却很清楚,要做出一顿味道上佳,适合宴客的晚餐,无论是食谱还是食材,最好都先去问一下小小姐。 客人们正午之后就来了。 他们被邀请进了贝内特家的会客室享用下午茶。 在那里,简和伊丽莎白完美扮演了热情主人的角色,欢迎宾客们的到来。 玛丽急吼吼地坐到钢琴前面,随时准备奏曲娱宾;基蒂见到自家不算敞亮的会客室里竟然迎来了那么多高贵的客人,紧张得不知该往哪儿站才好。 而罗兰第一次被介绍给了宾利一家和那位富有的朋友。 她好奇地打量着来宾的时候,宾利先生和他的同伴们也同样在观察她——这个从未在他们面前露过面的,贝内特家最小的姑娘。 在容貌这一方面,罗兰完全不用担心,她就算是不及温柔妩媚的简那般美貌,至少也与聪慧调皮的伊丽莎白相当。 但罗兰知道自己的谈吐言行容易被诟病,因此她向客人们行了礼之后,就从会客室开溜,溜去厨房了。 毕竟有那张“防ooc卡”在,如果她留在会客室,何人聊起天来不是花边就是帽子——都对她的形象无益。 她的优势,在于贝内特家捧出来待客的茶点。 当贝内特家的管家带着两个仆人,将招待客人的茶点推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了。 茶点被盛放在一个三层的架子上,每一层架着一个盘子: 最下一层盛放着刚刚烤出来的司康饼,搭配奶油和覆盆子果酱; 中层盛放着切成块状的蛋糕和手指饼干; 最上一层盛放的食物则比较特殊,以至于连宾利先生这样的人都没能认出来。 这是一种排列规整的食物,让人看上去赏心悦目—— 这种食物由两片面包交叠,中间分别夹上黄瓜、火腿、蛋黄、虾蓉、生菜菜心一类的馅料。 每一块食物都切成了一指长、二指宽,像其它食物一样,可以用手轻易拿起,却不会让手指沾染馅料和酱汁,很适合做下午茶点,或者餐前小食。 但是,宾客们连这是什么食物,这食物叫什么名字都认不出来,未免有些太丢份。 宾利小姐与赫斯特夫人面面相觑,想要开口询问,却谁也拉不下这个脸。 “贝内特先生,这几样茶点十分新鲜可爱。它们是什么?” 宾利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直接向贝内特先生开口。 贝内特先生则诚实地摇手:“年轻人想出来的新花式,还是问问她们才好。玛丽——” 贝内特先生脸上的表情赫然是:下面,有请我们最博学多才的玛丽。 玛丽却完全意识不到这是父亲的一种“幽默”。 她立即站出来,双手交握,举在胸前,站在会客室的正中向来宾们正经八百地解说:“这是山维治伯爵约翰·蒙太古于十几年前发明的一种小食……” 三明治——这种以发明者的爵位命名的食品,据说是第四任“山维治伯爵”在18世纪中叶发明的一种食物1。 一开始是为了让这位伯爵大人在牌兴正浓的时候,能够一边吃东西,一边打牌。这样他既不需要使用刀叉,也不会让双手沾上酱汁。 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虽然八卦传播起来有如飞毛腿,新鲜事物却未必推广得那么迅速。 罗兰第一次向家里人提起这种“小食”的时候,贝内特一家人表示,整个赫特福德郡都没有听说过这种食物。 但是“博闻强记”的玛丽却还真的在一本游记里见过这种食物的起源。 于是就有了现在玛丽站在会客室正中,向众宾介绍“三明治”的情景。 虽然玛丽摆出了一副自吹自擂的架势,但无论是天生敏感的宾利小姐,还是生性挑剔的达西先生,都不得不承认,他们从贝内特家三小姐这里得到了些新的见闻。 至于这三明治,被切成了合适的大小,品尝起来十分方便。 此外,咸味茶点的出现,也颠覆了下午茶场合由甜品“一统天下”的格局。 宾利先生对此表示赞不绝口:“像我这样,不那么喜欢甜食的,现在终于多了一个享用下午茶的理由。” 达西先生则对那一枚三层的下午茶架子非常感兴趣: 三层架子上放置着精细的瓷盘,食物按照品类和口味不同,分门别类地放着,供来宾自行取用。 三层架子却大大减小了这些茶点占用的空间,因而非常适合起居室、会客室这样的地点,适合非正式的休闲时光。架子本身又十分轻便,一提便走。 “玛丽·贝内特小姐,请问——” 达西先生开口向玛丽请教,这实在是破天荒头一遭,令这屋子里熟悉他的人都十分惊讶。 “——这盛放茶点的架子,也是您从游记上看来的吗?” 玛丽陡然被问到,局促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过了片刻才摇了摇头,说:“这是我那最小的妹妹,想出来的法子。” “哦!”众宾们点头,各自在会客室里寻找罗兰的身影,却发现她早已溜得人影不见。 对于内瑟菲尔德的来宾们而言,贝内特家这位最年轻的小姐,似乎格外神秘。 至于罗兰,罗兰和客人们打过照面之后,早已悄悄溜进了厨房里。 厨房是她的战场,将来想要将n3909打出名气,今天是一个宣传推广的好机会。 因此,姐姐们陪着客人在会客室享用下午茶、谈天说地的时候;内瑟菲尔德的来宾们由贝内特家姐妹相邀,前往附近的松林漫步的时候……罗兰一直泡在厨房里。 晚餐的时候终于到了。 在主菜上来之前,管家先进了餐厅向众人致意。 “诸位,敝府今天的主菜较为特殊,为了保证菜肴的色香味不曾流失,请允许敝府厨娘在这里为诸位进行最后一步烹制。” 话音刚落,几个仆人各自托着庞大的瓷盘,鱼贯进入餐厅。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瓷盘中:那里盛放却不是什么绝世美味,而是一个个黄澄澄、光秃秃的圆球,其貌不扬,看起来像是土疙瘩。 客人们纷纷露出惊异——主人们其实也是如此。 但还没等他们都将这份惊异表露出来,换上了整齐服饰的厨娘走进了餐厅,指挥仆人们将银盘放在边桌上。 她自己手中拿这一枚小小的锤子,挥锤向其中一枚“土疙瘩”敲去。 只听“喀”的一声轻响,“土疙瘩”上出现裂缝,一股香味混着水汽从壳内冲出,瞬间就充满了整座餐厅。 这个瞬间给人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以至于来宾和主人都直接忽略了,这位厨娘是当着客人的面,将外面这层“土疙瘩”敲开的。 他们都只顾沉浸在这迷人的香气里,甚至没有留意到厨娘依次敲碎粗盐烤制后形成的坚固盐壳,再剥开一张被油脂浸透的绵纸,一只遍体金黄,周身泛着柔和光泽的春鸡,就此出现在擦得锃亮的银盘里。 这是一道经典名菜——盐焗鸡。 第13章 傲偏位面13 在这次拜访之前,宾利小姐是一直不肯和贝内特太太说话的,她自矜身份,而且认为贝内特太太既粗俗又无脑。 但是这次,在席间,宾利小姐一直在彬彬有礼地向贝内特太太询问:“此时此刻,我最想向您打听的莫过于,府上的厨娘是从哪里雇来的。” 她还不忘了转头向赫斯特太太打趣:“我觉得要提高内瑟菲尔德厨房的水准,最简单的方法恐怕是照着样子找一个厨娘。路易莎,你觉得呢?” 认识宾利小姐的人都会感到惊讶——她对朗博恩的这番赞美恐怕能算得上是平生最诚挚的了。 罗兰则一直坐在沉默寡言的赫斯特先生身边,不用怎么多开口。 但她注意到,自从主菜上桌之后,赫斯特先生几乎就没有停过口,偶尔停下来,也只不过是发出一声由衷赞美的叹息。 看来朗博恩上桌的这道“盐焗鸡”,确实给宾客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体验,效果比早先的“下午茶”和“三明治”还要好。 这道盐焗鸡的做法很简单,将处理干净的春鸡用绵纸包裹,在外面糊上一层厚厚的粗盐,放入烤炉,低温慢烤。 等到厨娘在宾客们的面前敲开那一层烤至坚硬的盐壳,一直被密封在盐壳内的鸡肉香气才得以散发。 早先密封在绵纸内的春鸡,这时已经烤至酥烂脱骨。厨娘三下两下,就将整只鸡架拆下,软烂的鸡肉则与填在春鸡肚子里的内馅一道,送入宾客们的盘中。 别看烹饪时使用了大量的粗盐,形成了一个厚厚的盐壳,实际上接触食材并且起到调味作用的,也只有那薄薄一层。烤出来的春鸡,鸡皮紧实滑弹,鸡肉则味道温和,咸淡适中。 春鸡肚里早已填入了各色新鲜香草、欧防风和胡萝卜,还加上了少量无花果干和松子,滋味调和,与软烂的鸡肉搭配,格外多汁鲜美。 整道菜调味均衡,脱骨春鸡皮色金黄,肉质鲜美,配料香味浓郁,毫不逊色。 除了要归功于厨娘特殊的烹饪手法之外,优秀的食材也功不可没。 罗兰在席间,听见宾利先生将贝内特一家用来宴客的菜肴赞了又赞,心里得意:在22世纪,n3909可是享有盛誉,甚至拥有“天下第一”美誉的鸡种。在她看来,宾利先生怎么夸都不过誉。 面对宾利小姐的连连追问,贝内特太太竟然也像一个聪明睿智的妇人一般,微微摇头,狡黠地回答:“宾利小姐,就算您直接把我家厨娘雇了去,恐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主菜哦!” 宾客们继续追问,想从贝内特太太口中再多套一点话出来,贝内特太太却拿定了主意要吊胃口,好让宾利先生以后多上朗博恩来看看简,因此怎么也不肯多说了。 朗博恩一家子却都知道,这一顿美味的材料就来自于自家后院的养鸡场——那里的小鸡苗是罗兰从梅里顿“误打误撞”错买回来的,在自家养着玩。 要不是这次为了招待姐姐的“潜在对象”,罗兰是绝对不肯把这么宝贵的n3909贡献出来食用的。 现在贝内特太太故意买关子,正合罗兰的意,毕竟这个位面只有这么些名品良种,吃掉一只就少一只。 但只要再过一年,朗博恩的这种名品良种,就能将产量提高到可以对外供应的程度了。 夜深了,在朗博恩作客的嘉宾们乘坐马车回归内瑟菲尔德。 朗博恩的一家人却毫无睡意——女眷们全都聚在起居室里。 贝内特太太紧紧拥抱贝内特大小姐:“简,我的宝贝,你真是太出色了——我敢担保,宾利先生明天就会向你求婚……” 简依旧温柔平和地笑着,但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母亲才好。 罗兰扯扯伊丽莎白的衣袖,神神秘秘地问:“莉齐,宾利先生那位朋友……”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3节 达西先生对伊丽莎白的好感已经渐渐浮出水面,连罗兰都看出来了。 伊丽莎白耸了耸肩,说:“一定是想要找找我还有哪里可以嘲笑的吧?毕竟我只是‘还过得去’。” 罗兰顿时偷笑,心想“还过得去”这个梗,怎么就一直过不去了。 这时玛丽却在罗兰身边正襟危坐,叹息一声,对罗兰说:“果然那些能让人轻松阅读的游记和随笔,较之我读过的那些研论道德与人性的书籍更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玛丽今天全天最高光的时候,就是侃侃而谈,向人介绍“三明治”来历的那一刻。 当时整个会客室的人都在望着玛丽,听玛丽说话,仿佛她真是一个见解卓越的女子——这是玛丽盼了多年,却从未出现过的情形。 罗兰笑嘻嘻地回答:“那可不?因为它们比道德文章更有趣啊!” 玛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正了说:“可见这世上还是肤浅更得人心。” 罗兰被噎得无语,真的很想问问玛丽:请问你是不是也有一张特别讨厌特别碍事的“防ooc卡”呀? 但最后她还是开口真诚地相劝:“玛丽,肤浅也好,高深也好,最终都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要看你更喜欢什么样的书本,觉得哪些内容更有趣。” 玛丽:…… “你看过的那些游记随笔,印象如此深刻,厨房那边一琢磨出三明治的做法,你马上就能记起它的名字和来历……难道这些不正是你感兴趣的吗?” 玛丽默然,头一回觉得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妹妹说的竟然还有些道理。 “玛丽,我知道你读书可都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读书。”罗兰笑嘻嘻地故意加上一句。 ——不是为了别人而读书? 玛丽突然吁出一口气,板正坐着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随和了一点。 确实,成天为了让别人觉得莫测高深而故作莫测高深,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玛丽好像有点想通了。 正在这时,屋子另一端,贝内特太太突然高声叫起来了: “莉迪亚,我的莉迪亚小宝贝……再过几天你就满十五岁啦!” 罗兰马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从沙发上站起来:“哦妈妈,您是说……” 贝内特太太双手一握,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既温柔又慈爱:“……是的,我的莉迪亚宝贝……你终于可以把你那些漂亮的裙子都穿出去了,再系上你最好看的缎带!” “再穿上一双合脚的舞鞋,你就可以在舞会上和镇上最英俊的男人们一起跳舞了。”贝内特太太一想到这副场景,就激动得语无伦次。 五个女儿,她有五个女儿出来交际啦! 罗兰:…… 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她抽中的这个角色,终于到了可以出门交际的年纪。 贝内特一家,最年长的姐姐还没有结婚,最小的妹妹就出来交际了,一家五姐妹同时在婚姻市场上待价而沽,确实有点……奇怪。 然而贝内特太太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四个姐姐也拥上前来,为罗兰即将到来的生日表达祝贺。 罗兰心头却并不觉得有多喜悦。 这个位面的时间流逝竟如此迅猛吗? 她还远远没有准备好走入社交场合——她还在忙着“种田”,有一大堆“计划”。 “我亲爱的宝贝,虽然你最小,但驻扎在梅里顿的军官们一定最喜欢你!” 贝内特太太在小女儿的额头上轻吻一下,然后问她:“宝贝,你出门交际的第一个夏天,是想留在朗博恩,还是去伦敦你舅舅家去?” 罗兰:……这还能选的吗? “留在朗博恩,梅里顿那里就由菲利普斯姨夫出面,帮你张罗舞会,把你介绍给驻扎在本地的所有军官。” “哦对了,内瑟菲尔德的先生们你今天也都认识了,虽然宾利先生已经是简的了,但是你和他跳跳舞绝对没有问题。” 罗兰和简:这…… “如果去伦敦,加德纳舅舅就会带你去见识伦敦的社交季。他们一家住在奇普赛德街,一定能安排你去参加最盛大的舞会。哦对了,还应该让舅妈陪你去伦敦的商店转转,买一点最新款的衣料,裁几身最新式样的裙子……” 纵使姐妹感情再好,见到小妹如此得母亲偏爱,贝内特家姐妹们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基蒂大声嚷嚷:“妈,为什么前年我就没这待遇?” 贝内特太太:“谁让你是冬天的生日呢?” 夏天,是专门为“社交”而量身打造的季节。 这个季节里,日长夜短,天气和暖,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在绿草如茵的室外举办各种活动。 大城市里有无休无止的舞会和野餐会,乐手们会无休无止地演奏快乐的音符。 而那里也会有无数琳琅满目的商店橱窗,令人流连忘返。 当然这也是种田的好时节——夏季的乡村,草长莺飞,鲜花遍地,新鲜的水果和瓜菜渐渐成熟,人们开始着手准备收获…… 但一定要罗兰在这两者之间选择的话—— 罗兰想了想,果断对贝内特太太说:“我去伦敦!” 第14章 傲偏位面14 在种田这件事上,罗兰信奉一个原则: 并不是一切都必须她亲自动手。 找到可靠的帮手,比事事亲力亲为更加重要。 离开朗博恩的一个月里,罗兰将养鸡场交给了托马斯·巴里和厨娘福登太太,将松林交给了朗博恩的佃农,拜托他们妥善照顾。 福登太太深知优秀食材的重要性,一口答应下来,表示只要有她在,就别想有人打养鸡场的主意。哪怕是贝内特先生和太太要请客,也绝对不能动用n3909。 饲养和照料n3909的具体工作则都交给了托马斯。 这个老实巴交的佃农脑筋不算灵光,但做事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罗兰交待的事项总共有十四项,托马斯事无巨细全都记了下来,每天在牲口棚的木柱上划线,一定要画满十四道了才肯收工回家。他细心的女儿贝蒂则会反复提醒父亲,这十四道线分别指代什么。 松林那边则没有额外的工作要做,罗兰只是拜托佃农们偶尔在松林里巡视,防止有人以为这片松林也会出产黑夏松露,跑到这里来“试试运气”。 她将这些都交待妥当之后,就放心大胆地去了伦敦。 在那里,贝内特太太的弟弟,加德纳先生一家,负责招待这个第一次迈入社交场合的外甥女。 朗博恩家的姐妹们不断收到从伦敦来的信件,罗兰几乎每天都会向她们报告:昨天她去了露天野餐会,今天去了百货商店,明天将要前往参加一个舞会…… 负责读信的玛丽嫌弃地说:“莉迪亚又把复杂一点的词拼错了。” 基蒂还在沙发上生闷气:“为什么前年我没有这待遇?就算是生日在冬天,夏天也可以再去的嘛!” 简淡定地解释:“那是因为去年夏天加德纳舅舅一家出门旅行了呀。” 基蒂没法儿再怪谁了,只能恨自己命苦,长长叹了一口气。 伊丽莎白这时抬起头,替长姐问了一句:“小妹有提到宾利先生一家吗?” 宾利一家原本说是要在乡下消暑的,但是宾利小姐想念伦敦社交季的繁华,终于还是说动了兄长,一起去伦敦。 而他那位朋友则因为有些个人事务需要在伦敦处理,也离开了内瑟菲尔德。 朗博恩一家人的情绪因此而稍显低落。 玛丽摇摇头:“就莉迪亚那个性,去了伦敦那样的地方,她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再说,伦敦那么大,也很难遇上吧。” 几姐妹听了都觉得有道理。 简和伊丽莎白对视一眼,应当是同时想起了宾利小姐评价起加德纳舅舅时候的语气1,忍不住都叹了一口气。 巧合的是,一个月后罗兰从伦敦回来,送她的马车是和宾利一家人的马车同时抵达的梅里顿的。 这天姐姐们一早就到了梅里顿,在菲利普斯姨妈家消磨时光,等着接罗兰回家。 不多时加德纳舅舅派来的马车就到了,车还未停稳,罗兰就从马车上跳下来,和上前迎接她的姐姐们挨个儿拥抱,然后把给她们捎来的礼物从马车上搬出来,送给姐姐们。 小别重逢,姐妹之间就算是曾有小小的嫉妒与不愉快,现在也早就烟消云散了。贝内特家姐妹挨个上前与罗兰拥抱,大家都夸赞罗兰又长高了一点,气色比以前更好。 可她们谁也没有留意,跟随送罗兰的马车前来的,还有另一驾马车,车身上漆着“霍普金斯建筑材料公司”的字样。 宾利一家和达西先生,恰好也选了同一天从伦敦回内瑟菲尔德,而且选择了同一条道路。 赫特福德郡的道路不算宽敞,路面也不够平坦。建材公司的货运马车又偏偏车身宽大,行驶缓慢,将宾利一行人堵在后面堵了很久。 偏偏双方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即便货运马车到了一处岔路口礼貌地让行,与达西先生同乘一车的赫斯特先生还是忍不住口出怨言:“乡下地方就是不如伦敦……” 达西却从窗口望出去,对这座货运马车有点好奇。 从留下的车辙印来看,马车上装载着非常沉重的货物;马车又行走得很小心,似乎车上的货物脆弱且重要。 但什么人,会从伦敦往赫特福德郡运送建材呢? “什么?贝内特小姐?” 到了梅里顿,被唤起了好奇心的达西先生派贴身男仆去货运马车那里去打听。但他也实在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 “是……哪一位贝内特小姐?” 达西追问了一句,男仆再去问过,对方就表示不知道其他详情了。 至于贝内特家的小姐们,她们直到回到了朗博恩家门口,才发现身后竟然还跟了一驾运货的马车。 “小妹,你究竟从伦敦带回来了多少好东西?——竟然要一整驾马车来装?” 姐姐们都震惊了。 那驾标有“霍普金斯建筑材料有限公司”的货运马车,泊在朗博恩大宅门口,车夫和工人们跳下车,开始往下卸货。 姐妹们目瞪口呆地看见两个工人小心翼翼地将大幅大幅用油纸包裹的平板玻璃从车上卸下来,同时大声问罗兰:“贝内特小姐,这些材料要堆放在哪里?” 罗兰指指大宅跟前一大块向阳的空地:“这里就可以啦。” 这时贝内特太太和管家太太一起出来迎接罗兰的回归。 贝内特太太一见到罗兰,顿时满脸笑容地扑上来抱住,心肝宝贝地叫了好一阵。 “我的好宝贝莉迪亚,这些都是什么?”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4节 过了许久,贝内特太太才终于注意到正在往自家搬运货物的工人。 “妈妈,这是我送给全家的礼物!”罗兰挽起贝内特太太的手,扶她走进家门。 “您知道我在伦敦去了哪里吗?我去了邱园——对,就是伦敦南郊的皇家植物园2……在那里我看见了温室——” 她在给家里的信上总是写着她去了这家商店,又去了那家跳舞——事实上,她在伦敦的时候,去过格林威治看天文钟,去过萨默塞特宫看画展,也去过小伦敦城处理她的代理人银行账户的事宜…… 位于南郊的皇家植物园邱园,则是罗兰在伦敦最喜欢的地方,她在那里买到了不少珍贵的种子,并且在那里受到了不少启发。 “妈妈,您能想象吗,冬天的时候,我们也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喝下午茶吗?周围都是鲜花盛开的花圃,身边花香阵阵……” 听见罗兰的话,贝内特太太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我信了你的鬼哟,冬天的英格兰哪儿来的太阳可晒?” 但是这样一份厚礼,却显得这个小女儿很是孝顺,而且心系朗博恩,生平第一次去伦敦,竟然还没忘了带这样一份“厚礼”回家。 贝内特太太一高兴,就立即接受了这个“不实用”的礼物——事实上她对这些从来都不在意。 “让车夫慢慢卸货吧,莉迪亚,快进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罗兰没忘了向车夫交待两句,建材公司的人应了,将所有的材料卸下。 这些材料就堆放在朗博恩大宅外面露天的空地上,除了大片的平板玻璃之外,还有一大堆橡木制成的木柱和硬木条,上面事先挖出了凹槽,并且打磨出了连接处的榫头。 隔天,另一家“乔治伍德建筑公司”的工人来到朗博恩,二话不说,开始在贝内特家跟前的空地上开始“施工”。 几个工人在地面上挖出地基,另外两人戴着厚实的木工手套,正将木柱、硬木条和平板玻璃拼装起来。 贝内特先生从他的松林里回来的时候惊呆了。 他的大宅跟前,建立起一座完全由木制框架和玻璃一道搭建而成的“温室”。 这座温室四壁和屋顶都是由两英尺见方的平板玻璃拼接而成的,木制框架和坚实的木柱贯穿其间。 玻璃的透明度相当好,在阳光的映照下,晶莹璀璨。 而大宅的另一边,工人们正在抓紧建造另一座“温室”——现场施工过程充分向贝内特先生证明:他这并不是在做梦。 贝内特先生伸手揉眼睛的同时,罗兰已经从自家宅院里跑出来:“爸爸,你看这是我从伦敦带回来的温室……” 贝内特先生一早就听说了女儿从伦敦带回来了非常特别的“礼物”,但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他惊异于眼前的景象,心里更加好奇这两座“温室”的造价: 他的小女儿不过是一个刚刚踏进社交界的傻姑娘,手头哪里来的钱,能够让建筑公司从伦敦把材料送来,又让工人到家来修建? 贝内特先生转向女儿,刚开口想问。 只听这个年纪最小的女儿抢着说:“爸爸,一定是您写信给加德纳舅舅,请他好好照顾我的对不对?他人真是太好了!” 贝内特先生:哦……原来是内弟。 他忍不住微微摇头,心想内弟来信时还听隐晦地提醒自己,不要溺爱孩子,不要给孩子太过零花钱——可轮到加德纳先生自己,却如此大方,连这种要求都满足? 圣诞节见到内弟夫妇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一下——贝内特先生暗暗地想。 第15章 傲偏位面15 在加德纳舅舅面前,莉迪亚是一个父母溺爱,零花钱多到花不完的小孩。 在贝内特先生面前,莉迪亚这个小女儿走到哪里都是宠儿,而内弟一家对莉迪亚太过客气,帮她买了这么多东西,以至于贝内特先生自觉欠了内弟太多人情。 罗兰:……花出去的真金白银都是我自己的! 前期她从第一季松露上得到的净利润一百多镑,去了伦敦一趟,就花得没剩多少了。 但她觉得这绝对值得。 这一趟去伦敦,让她更加了解这个位面的现状,了解了市场和需求。 同时她也更有把握,手握现代种植技术,她在这个位面,拥有的优势可不是一点点。 事实上,除了农业技术以外,她在其他领域的优势也给她带来了不少便利。 比如那两座“温室”—— 罗兰在邱园里见到了现代温室的雏形之后,就去找了伦敦最好的玻璃生产商。她想要在朗博恩的大宅外,建造两座完全由玻璃覆盖四壁和天花板的小屋,作为温室。 这个位面,平板玻璃的技术已经成熟。 就如朗博恩的大宅,窗户上规规整整地安着透明而无杂色的玻璃。虽然偶有表面不平整,导致窗外的乡村景色看起来像是能流动——但是这些玻璃保温性能良好,透光性一流,用来制作温室,绝对没问题。 但玻璃在这个时代依旧属于奢侈品,要修建全玻璃的温室,花费高得吓人。 玻璃生产商按照罗兰的要求,计算了所有玻璃的面积,按照市价算出来,大约总价在120镑左右——在这个位面,这价钱已经足够建造一座度假小屋或者农舍了。 就算是对方愿意为罗兰打个折扣,100镑,这个价格也实在不能再低了。 玻璃生产商听了罗兰的描述——想要建两座完全由玻璃制成的“温室”,而且要运到赫特福德郡乡下,就觉得完全不实际。 但他马上看见了罗兰亲自手绘的草图,草图上绘着玻璃幕墙搭建的方法,幕墙结构的剖面图,以及梁柱之间相互接榫的构造图。 玻璃生产商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把他相熟的建筑商请来,一起研判这种建筑方式的可能性。 罗兰则在为她的资金发愁:她手中的积蓄,现在只剩一百镑出头。 谁知建筑商表示,愿意免费为她建筑这两座温室,只要她能同意:将来建筑商能够自由使用草图上绘制的这种构件和技术。 “小姐,据我所知,您其实……可以拿这个去申请专利的。”建筑商伍德先生犹犹豫豫地说,像是不知道该不该提醒罗兰。 “伍德先生,我倒不认为有这个必要。”罗兰另有打算。 她并不想将精力分散在“种田”以外的事上——再说了,这些来自位面之外的技术,要让她在这里申请专利,她还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权利。 ——技术又不是她发明的。 建筑商松了一口气,并且请罗兰签了文书,确保罗兰哪怕是一转脸就改主意了,自己这边也能免费使用这种技术。 这项谨慎的好意正好挽救了罗兰的钱包,否则她还真的可能需要为此向加德纳舅舅借一点儿钱。 而建筑商们的算盘打得也很精明:他们也从未建造过这种通体由玻璃组成的温室,这算是第一次尝试。 如果能成功,矗立在乡间的巨大透明温室,对建筑公司来说,也是一种良好的宣传。 更何况,将零部件事先准备好,运到地方以后再一口气拼装,这种建筑方法建筑商也没有尝试过。 如果罗兰的这个“温室项目”能够成功,就相当于他们又多了一种造房子的方式—— 这些对于罗兰来说都不是重点,但对于建筑商却非常重要。 为此,建筑商慷慨地包揽了为罗兰安装这两座温室的运输与人工。 工人们在材料送达朗博恩的第二天,就来到贝内特家的大宅跟前,开始工作。 事先完全打磨成型的构建拼接起来十分简单——大约半天时光,一座温室已经完全搭建起来。 因此,贝内特先生早先出门的时候,门外堆放着的是建筑材料。当他回到家门口,工人们已经在着手搭建第二座“温室”。 而罗兰则正带着托马斯·巴里和他的小女儿贝蒂,在已经建好的第一座温室里搭建木制的架子,在架子上方铺设细细的管道。 罗兰见到贝内特先生,赶紧迎出来。她也很想看看这位乡绅对她如此“出格”的行为会如何反应。 贝内特先生的立场却是:只要妻子和孩子们的“胡闹”不会打扰到他,他就完全可以接受这种“胡闹”,甚至可以拿她们开开玩笑。 于是这位老父亲拄着手杖站在朗博恩大宅跟前,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对罗兰说:“孩子,等你把整个朗博恩都改造成大植物园的时候,我一准帮你写信,让你觐见国王。” 罗兰也笑嘻嘻地回答:“谢谢爸爸,到时候您也一定会陪我去伦敦觐见的,对不对?” 贝内特先生:…… 朗博恩贝内特家的小小姐从伦敦带回来了两座奇怪的“透明房子”。 而且这两座“透明房子”在一天之内,就在朗博恩站了起来。 ——这件事在“八卦至上”的梅里顿立即传开了。 卢卡斯爵士一家来了;菲利普斯姨妈一家来了;朗太太一家来了…… 慕名而来的人们都想见识见识这神奇的“温室”。 但这两座温室,却也不像她们想象的那样,是小姐太太们喝下午茶聊天的地方。 两座温室里各有一座,里面各自有一张小木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到到处都是一排一排整齐的木架,木架上放置着大大小小的陶盆。 每一枚陶盆上方,都有一枚水管经过,水管上方钻了细小的孔洞。只要从一头浇水,这些水就能从水管的孔洞中渗出,从而浇灌温室里所有的陶盆。 温室建成的时日尚短,现在这里的陶盆里大多光秃秃的都是泥土。整个温室也灰秃秃的,没什么好看。 但是罗兰会在女客们到来的时候,向她们大肆描绘这两座温室的前景: “这两座温室以后,一座专门用来育种,一座种植反季节鲜花和蔬菜……想象一下,冬天的时候大雪纷飞,这温室里郁郁葱葱,花香阵阵……” 有人开口,打断了罗兰的遐想:“莉迪亚,可你是怎么想到在自家门口也建这两座……‘温室’的?” “时髦啊!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这是伦敦城里最时髦的花园才有的装点。” 女客们都点点头:嗯,追逐时髦——这很符合莉迪亚的个性。 梅里顿的八卦同别处一样,在传播的时候,人人都会稍许夸大其词,因此传久了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失真。 当传言中的朗博恩,快要成为“皇家御用园艺实验基地”的时候,内瑟菲尔德的居民们也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到朗博恩来造访了。 男宾们显然对这温室的机构更感兴趣。 宾利先生绕着温室走了两圈,拍了拍用橡木制成的支撑柱,感叹道:“这真是叫人意想不到的设计。” 达西先生却将整座温室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最后开口发问:“为什么不用更加坚固的材料来制作框架呢?例如……钢铁。” 这个位面里,钢铁工业正在迅猛发展,煤炭和铁矿石源源不断地运至西北部的新兴工业城市,在那里被冶炼加工成为各种强度的铁器,用来制造机械。 贝内特家的女眷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大家一起看向罗兰。 罗兰笑了笑,她对此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钢铁在夏天会变长,冬天会变短。玻璃虽然也会,但是幅度远比钢铁要小。如果用钢铁作为框架,最大的担忧是:这屋顶的玻璃夏天会松脱掉下来,冬天则会被过紧的框架挤碎。” “橡木框架就没有这个问题。” “这都是建筑商说的,”罗兰说完,不忘补上一句,表明她这只是标准的转述。 她说的内容也平实易懂,但听起来很有道理。 达西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是在与一个小女孩儿谈论一个科学问题。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5节 宾利小姐这时觉得不开口不行了——哪儿能让贝内特家的一个小女孩夺去了风头,她在发难之前先挂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贝内特小姐,听说你从伦敦回来之后,对园艺大感兴趣。那么请问,府上的花园,是打算修成巴洛克式的,还是洛可可式的呢?” “那样的话,府上是不是还打算修一两座喷泉?用来装点园林的雕像打算是从法国还是从意大利订购呢?” 宾利小姐的问话一点儿也不真诚,甚至连她的兄长都听出了其中奚落的口气,皱起眉头,提醒宾利小姐“说话礼貌些”。 罗兰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大大方方地回答:“宾利小姐这就不知道了吧?赫特福德郡人一向讲求实惠,什么巴洛克、洛可可风格,恐怕都没有英式田园风格来得讨人喜欢。” 宾利小姐:“英式田园风格?” 罗兰嘴角扬得老高:“对呀,确切地说,就是……英式菜园风格。” 第16章 傲偏位面16 如罗兰所言,她确实是打算把朗博恩大宅附近闲置不用的土地改建成为菜园的—— 两座温室,一座用来种植反季节蔬菜和花卉,另一座则专门用来育种,育种后移植到温室外面的花园……菜园里的。 在22世纪,这种既美观大方,又能源源不断提供新鲜菜蔬的“菜园”一直是世人的宠儿。 在那个时空,各色果蔬的种植早已做到了大规模的无土化栽培,但是人们依旧热衷将菜蔬种植在庭院里,为的就是既能观赏美观整齐的植物,又能时不时尝到亲手栽种的美味。 因此,位面之外的观众们很容易就能接受罗兰的“英式菜园风格”,而宾利小姐口中的“巴洛克”与“洛可可”,反倒成了故弄玄虚,无法引起共鸣的概念。 无论宾利小姐怎样明嘲暗讽,罗兰都并不在意。宾利小姐说得越多,就越容易成为罗兰的“参照系”,让观众们更欣赏罗兰。 这次造访朗博恩,宾利先生对贝内特家大小姐的情谊丝毫遮掩不住,为了维护简的颜面,他对自己的姐妹也终于能开口管教了。 达西先生对二姐伊丽莎白的情意则不显山不露水——姐妹里只有罗兰注意到这位先生会时不时地停下来,聆听伊丽莎白说话,甚至默然地坐在远处打量伊丽莎白。 “感谢你,莉迪亚·贝内特小姐!” 临别时,宾利先生抬起礼帽,向罗兰致意,“今天在朗博恩的见闻相当令人愉快。我必须承认,它令我大开眼界。” 宾利小姐却扭过头,就差从鼻子里哼出声了。 罗兰对宾利小姐的失礼表现得一点儿也不在意。 等到将来朗博恩这菜园里的美味菜蔬能够对外供应的时候,希望宾利小姐也能表现得这么有“骨气”,能够拒绝这菜园里的产出才好。 朗博恩的温室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建筑完毕,又用了一周时间,完成了所有内部结构的搭建。 罗兰带着佃农托马斯父女、厨娘福登太太和几个帮佣,在成排的陶盆里播下种子,准备开始育苗。 此外,朗博恩的养殖场里繁育的n3909这时都已经长大了。 除了已经化身成为“松茸炖鸡”和“盐焗鸡”的几只春鸡以外,当初罗兰从梅里顿取来的鸡苗,全部健健康康地长大成鸡,没有一只半途夭折。 福登太太听说了之后倍感震惊: “梅里顿竟还能买到这样健壮的鸡苗吗?我家以前试过,买来的鸡苗能活下来一半就不错了。” 罗兰抿嘴微笑:毕竟这是n3909,是经过精心筛选和数代繁育才培植出的优良品种,不是这个位面里的普通鸡苗可以比的。 她带着福登太太和托马斯父女,将已经长成成年家禽的n3909全部筛选了一遍,选出了十几只身强体健的公鸡作为“男”种鸡。 余下的成年n3909,一部分母鸡作为鸡妈妈,专门负责抱窝产蛋孵小鸡,一部分作为蛋鸡饲养,余下的则作为肉鸡开始逐渐对外出售。 罗兰的计划是这样的:她打算把一部分种鸡借出去,由村民们将这些良种公鸡带回去育种。 等到这些n3909繁育出后代,她就会教给村民们,在野外放养小鸡的法子。 等到小鸡长大,她就将以非常优惠的价格回收已经长成的家禽,让这些村民们得到实惠。 “小小姐,您难道不怕……”厨娘欲言又止。 托马斯·巴里却心直口快,毫无顾忌:“有些村民会把他们自己家养的劣种肉鸡混在其中,一起高价卖给您。” 罗兰顿时笑了——这些是n3909,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鸡。 “你觉得这些良种鸡的后代会叫人认不出来吗?” 她转身指向正在远处草地里寻找着美味小虫的n3909们。 “公鸡的胸羽、腹羽、翼羽为黑色,尾羽黑色里夹青,肩羽和鞍羽是枣红色;母鸡背部有非常明显的麻斑——另外它们还有三个特点:脚黄、喙黄、皮色金黄1……” “对对对!”福登太太一叠声地附和。 上次招待宾利一家时朗博恩烹制的盐焗鸡,敲开盐壳以后,绵纸下面的鸡皮金黄透亮,令人印象深刻。厨娘马上就想起来了。 托马斯还真的没想到,小小姐竟然真有办法认出良种家禽的后代。 “可是,可是……”老实巴交的托马斯挠着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罗兰知道他不好意思和主家的小姐讨论这些问题。 这些小鸡和外头的鸡生下小小鸡,良种和普通家禽繁育出来的后代,还能和祖辈们保持一模一样吗? 但罗兰很有把握。 据她所知,n3909的基因延续性非常好,每一代都能保持超过90的生理特性得以延续。 即便与本地土鸡杂交,饲养出来的后代,也依旧会是n3909——几代之内不会发生大规模的基因偏移。 “放心吧!”罗兰温言安慰托马斯,“一定会有办法的。” “另外,在朗博恩,大家对我还是挺信服的,不是吗?” 此前罗兰带领朗博恩的人成功地采集了一季松露,并且给大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利润。 从那时起,罗兰就一直致力在村民中树立一个朴素的信念: ——跟着小小姐,按小小姐说的做,有钱赚,不吃亏。 每一次她将松露换取的利润分配给大家的时候,罗兰都能体会到这种信念正在加深。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基础在,罗兰才会放心大胆地将n3909交到这些佃农们手里去饲养—— 他们都知道,只要按照罗兰交待的方法去做,就能获得罗兰承诺的报酬:这些报酬,不止能够改善他们的生活,可能还能改变下一代的命运。 “但是……” 托马斯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们会不会把这些种鸡偷偷送到别处去,让别处也养出一大群这样的良种鸡……” “让他们去送好了。”罗兰微笑解释,“饲养这种家禽有一定要求,只要按要求养出的健康鸡仔我一样会按价格购买。但是市面上供货多了,我收购的价格肯定会降下来一点点。” 对于朗博恩的村民,罗兰不打算刻意施加什么道德约束。 利益是调节行为最简单有效的手段,有这只“看不见的手”在,她相信能够引导村民们作出正确的选择。 再说了,也就是因为现在n3909的数量还少,优质种鸡比较稀缺,否则她还打算敞开了出售种鸡呢。 “小小姐,那咱们这优质良种鸡,有个名字吗?” 罗兰还从来没有向大家透露过n3909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确实太数字化、太后现代了一点。 她想了想,对福登太太和巴里大叔说:“有了,之前不是说它们喙黄、爪黄、皮色金黄吗?咱们就叫它‘梅里顿三黄鸡’。” 罗兰越想越开心,也许往后她还可以开发出“梅里顿鸡饭”、“梅里顿白斩鸡”之类的名菜。 有了这个名号,以后只要人们想起这些美味,就一定会想起原产地——梅里顿这个镇子以后一定会名声大噪,因为“美味原产地”而著称。 而她现在也小小能算是一个实业家了——在伦敦的时候,她已经完成了一切商业注册和税务安排,因此已经有了一家小小的公司:“梅里顿南北食材商行”。 既然她的产业已经在渐渐扩大,那么,是时候让这家公司也开始运作起来了。 没过几天,内瑟菲尔德的餐桌上也摆上了一道和朗博恩一样的“盐焗鸡”。 宾利先生望着端到桌边的盐壳摇了摇头,问自家的管家:“上次不是说过了,虽然能从朗博恩要来菜谱,但是却借不来食材。即便做出来,也不是一样的味道——” 内瑟菲尔德的厨房不是没尝试过,只不过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罢了。 管家面带笑容回应:“尊敬的先生,这次是从梅里顿一家商行专门买来的材料,是纯正的梅里顿三黄鸡——据说,朗博恩的贝内特家也是从这家购买的食材。” “真的?” 一餐厅的人都来了精神,纷纷望向银盘中那枚色泽金黄的烤盐壳,都在等待盐壳被敲碎的那一刻,整座餐厅里弥漫的诱人香气…… 虽然“梅里顿三黄鸡”这个新名字谁都没听说过,但只是因为听说贝内特家用的也是这种食材,内瑟菲尔德的餐厅里,人人心中就都无限期待。 这一次,内瑟菲尔德的厨子终于没有辜负主人们的期待。 餐后,宾利先生多长了一个心眼,问他的管家:“这样的食材,下次在内瑟菲尔德宴客的时候可以多准备一些。即便不做正餐,盛放在冷餐会的盘子里也会很受欢迎的。” 管家马上鞠了一躬应下,但又说:“那家食材行说是这种食材异常紧俏,不一定时时都有。一定要提前预订才行,食材行才能安排。” “您想要宴客的时候,请务必通知一声,小人好去安排。” 第17章 傲偏位面17 罗兰在“傲偏位面”生活渐久,觉得自己一定程度上已能够理解莉迪亚·贝内特这个人物—— 享尽母亲的偏爱,却又是个被父亲“放养”,无人管教的小女孩; 好奇心相当旺盛,却无人引领; 年轻漂亮、耽于享乐,对婚姻、家庭和成年人的世界一无所知。 她的世界很小很单调,来来去去遇到的就只有梅里顿这些人,日常能做的只有准备舞会、参加舞会和讲八卦。 在梅里顿驻扎的英俊军官们面前,莉迪亚·贝内特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与放纵。 罗兰有时觉得自己也能够体会莉迪亚所追求的那种“放纵”,作为一个还有些姿色的少女,坐在穿着笔挺军服的年轻人之间,听他们不住口地讲着些情意绵绵的恭维话。 纵使是罗兰,在这种场合也体会到了“受重视”和“成为焦点”的感受,更别提涉事未深的小女孩儿了。 这个人物被评价为轻佻不庄重、热衷于卖弄风情——罗兰认为倒也情有可原。 但莉迪亚这个人物的爱好和罗兰的天差地远,在精力管理和时间分配上也是南辕北辙。罗兰曾经幻想过:如果这个人格真的存在,她和莉迪亚这个人格迟早要干上一架。 好在现在只是一张“防ooc卡”,表面文章做好就行。 如今的罗兰,为了应付步入社交界之后的生活,想出了一个妙招: 她慷慨地将卧室里的那只大衣柜打开,将里面的帽子、缎带、花边和裙子都取出来,让姐姐们随意挑选,想用什么就尽管去用。 姐姐们都没想到最小的妹妹竟然会这么大方,确认无误之后就都欣然笑纳。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6节 基蒂得到了她眼热已久的缎带和衣料,顿时欢天喜地地答应罗兰,会帮她装饰为舞会准备的各种裙子和鞋子。 简和伊丽莎白则都点了头,表示会在给各种外套缝上花边的时候,帮罗兰把她那一份给做了。 玛丽对这些“外在”都不感兴趣,但是答应罗兰,在大家“光顾”过罗兰的衣柜之后,会帮她将衣物和帽子收纳整齐。 有四个姐姐的鼎力支持,罗兰不用再考虑这些“外在”,可以专心将心思放在她的日常工作上—— 她的两座温室,其中一座专门用于育种,已经育出了一批洋葱、芜菁、莴苣、胡萝卜和卷心菜的幼苗,交给佃农们,请他们帮忙,种在朗博恩大宅后头的“菜园”里。 趁着还未入冬,天气还不算太冷,朗博恩这些田庄上刚好能再种一批蔬菜。 原本这些蔬菜的种苗,在这个天气里已经很难再发芽了——罗兰却在温室里通过提高温度和加强光照,促进了种苗的生长。 待这些种苗抽芽长叶,再将它们移植到专门培了土的菜园里,种苗在较冷的室外大约需要生长一个月左右,就能达到可食用的标准。 这些蔬菜在这样的天气里,生长速度较为缓慢,但是长成之后却比夏季种出的蔬菜更多出一种特殊的甜味。 再加上这些种苗是罗兰精心选择的,不少是来自皇家植物园的优良品种,无论是外形、色泽,还是风味,都无可挑剔。 罗兰事先精心规划了朗博恩的菜园,将每一种蔬菜都专门种植在特定区域里——菱形的、圆形的、水滴形的……不同区域之间还有矮小的树篱分隔开。 远远望去,这一大片菜园里,各色蔬菜高低错落有致,赏心悦目。 过来帮忙的佃农们纷纷惊叹:“小小姐这哪里是在种菜?分明是把蔬菜当花草种呢!” 罗兰笑笑不语。过了些日子,她将成熟的蔬菜起出来一些分送给佃农们。 尝到了他们亲手种植的蔬菜,佃农们都不再说这些是花草了。 “哪里会有这么美味的花草?” 新鲜成熟的蔬菜,清洗之后生吃,口感清甜爽脆,如同水果;加以炖煮,则又是肉食的绝佳配菜。 “小小姐,您的这些种苗……能卖给我们一些吗?我们也种在贝内特先生的田地里。” “是呀,毕竟秋收之后地都空着。” 罗兰:我求之不得。 这个要求正中罗兰的下怀,她正愁朗博恩的菜园不够大,不够她推广这些冬季蔬菜呢。 这些种苗也不需要佃农们出钱购买,他们只需要在所有的蔬菜成熟之后,将这些蔬菜出售给“梅里顿南北食材行”就行。 食材行的人将会检查确定菜蔬的品质,并且按照品质向他们支付种植这些蔬菜的报酬。 在此之前,罗兰除了向佃农们讲授了种植技巧之外,还发了一套“如何照料冬季蔬菜”的卡牌。 这些“种田卡”上,用简笔画绘制了种植蔬菜的技巧,如何施肥、如何灌溉、如何除虫……并且用简单直白的文字进行了标注。 “小小姐……这,我们也不识字呀!” 罗兰小脸一板:“你们家难道没有送孩子去弗莱彻先生那里,学读书学认字吗?” 西蒙·弗莱彻先生是在朗博恩长住的见习教士。他来到朗博恩已经有几个月,正致力于教授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认字,男孩女孩都教。 佃农们都一呆:……也对。 回家请教请教自己家的孩子,这也没啥不好意思的,顺便考验考验孩子们学得究竟怎样了。 实在不行,还可以去问弗莱彻先生。 再不行,就回来请教小小姐呗。 罗兰见他们个个把这些卡牌郑重收进口袋里,心里偷笑——佃农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她这也是在有意引导,让这些终年和田地打交道的农人们,也能开始读写,与农业耕种有关的内容。 “各位,请量力而行哦!” 把种苗分给佃农们的时候,罗兰没忘了提醒:“这个秋天和冬天,我们可是会很忙的哦。” 这一茬蔬菜一种下去,松茸季马上就要到了。 松茸一采完,马上就是松露季。 这次罗兰已经和汤姆逊和弗伦公司打过招呼:将在松茸季向该公司供应新鲜的松茸。 新鲜松茸的保鲜要求比松露的还要高,而“汤姆逊和弗伦”公司也已经联络了制冰厂,收到的松茸将会全程冰镇,再送去伦敦。 这一下松林里的松茸就可以敞开采摘,供应更多的餐桌了。 至于松露,罗兰也与汤姆逊和弗伦公司达成协议:这次除了供应新鲜的黑松露以外,罗兰还将提供一些松露制成的副产品,由汤姆逊和弗伦公司销售,看看市场反应如何。 这些副产品包括松露油:将松露浸在南欧采购而来的初榨橄榄油里,再加上少许松林里采到的优质松子。烹饪时加少许调味,就能像新鲜松露一样,最大限度地吊出食材本身的鲜味,而且比新鲜松露更容易保存。 除此之外,罗兰还尝试做了一部分黑松露腊肠,也是看中了腊肠比新鲜松露耐保存的优势——通过这种方式,她就能延长松露制品的供应时间,食客们也能多一些新鲜感。 佃农们听见罗兰的提醒,顿时都是一阵大笑。 “上帝保佑,小小姐,让我们忙一点吧!越忙越好,越忙……我们就越能好好地过一个圣诞节!” 过去的经历,让朗博恩的佃农们对罗兰渐渐生出了一种近乎迷信的崇拜。 现在他们根本不用多想,只要依照罗兰说的去做,付出的劳动就能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收获。 如今附近的几处庄园,卢卡斯爵士家、郎太太家、内瑟菲尔德……到处都有农人在打听,为什么朗博恩的佃农们最近肉眼可见的阔了起来——想找个人问问吧,偏又找不到人,一个个都在菜园里、农田里、松林里……忙得不可开交。 罗兰也是如此,她的工作场所就在朗博恩的大宅附近——要么在温室里要么在菜园里。 这天她正在温室里低头忙碌,忽听背后有人招呼一声:“莉迪亚·贝内特小姐!” 罗兰转身,见是卢卡斯爵士家的大小姐夏洛特。 “您是来找莉齐的吧?” 罗兰记得,这位小姐是她二姐伊丽莎白的好朋友。 “莉齐在家,您先进屋,希尔太太会来招呼您的。” “莉迪亚小姐——” 夏洛特竟留在温室门口没走,她看起来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座温室里,各种各样的陶盆、灌溉管道、各式工具,以及满眼翠绿的花草。 “我是来找你的。”夏洛特说。 罗兰愣了一下,才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工具,摘下沾满了泥土的手套,向夏洛特伸出手:“欢迎!” 她是真的没想到夏洛特会来找她。 夏洛特·卢卡斯,邻居卢卡斯爵士膝下的大小姐,芳龄已届二十七,年纪和莉迪亚·贝内特刚好差了一轮。夏洛特人不算美貌,名下也没有多少财产,直到现在都没有出嫁。 但是她和伊丽莎白交好,两人都是说话狡黠,风趣诙谐,就连挖苦人都能挖苦得特别带劲儿的那种。 罗兰很喜欢听夏洛特和伊丽莎白这两位姐姐说话,觉得挺能增长见识。 “怎么,不想带我参观一下你对这个位面所做的改变吗?”夏洛特慢慢握紧了罗兰的手。 罗兰又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对这个位面所做的改变? 夏洛特·卢卡斯,和她一样,是来到这个位面、竞争观众的注意力与好感度的“选手”。 第18章 傲偏位面18 夏洛特·卢卡斯小姐挽着罗兰的胳膊,看过了罗兰新建的两座温室,又去看了看贝内特家大宅后头新建的菜园。 罗兰很想知道夏洛特对此作何评价。 但夏洛特却不置可否,又对罗兰说:“走,去朗博恩村子里看看。” 罗兰对夏洛特造访的目的不明所以,但对方既然邀请了,也看不出有什么恶意。 她当即披上了一件出门的披肩,戴上头巾。两名年轻小姐,看似亲密地手挽手一起离开贝内特家的大宅,往朗博恩走去。 昨天刚下过雨,朗博恩村口的道路依旧泥泞。 但走进这座佃农们居住的小村,道路表面已由砂石堆高,多余的积水顺着路边的阳沟排走。路面清洁、干燥,佃农们居住的半木结构房舍们前大多摆放着一小盆一小盆的鲜花。小小的村落田园风味十足。 村子只有一条街道,街上的人们见到罗兰,纷纷驻足问好。 这座村落已经和罗兰刚来时大不一样了,佃农们的生活开始改善,他们的精神面貌也在转好——人们开始变得谦和、有礼。 罗兰将这变化看在心里,感到十分安慰。 她扭头看着夏洛特,夏洛特却依旧一言不发,皱着眉头,观察村子里的一切。 “我们去拜访一下新来的教士先生吧。” 罗兰想起村里“集资”请来的见习教士西蒙·弗莱彻先生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了,她还从未拜访过,于是邀夏洛特同去。 朗博恩村里没有教堂,只有一间小小的礼拜堂,便被见习教士用作了教孩子们读写的场所。 罗兰在礼拜堂外张了张,发现里面的座位全都坐满了。 过来学习读写的孩子们从五六岁到十多岁不等。罗兰眼尖,还看见了一两个上了年纪的佃农,手里捧着当初她发下去的种植指导“种田卡”,也正坐在礼拜堂里。 见到罗兰和夏洛特同来,见习教士先生连忙布置了课业,让“学生们”自行温习,然后匆匆赶出来见过两位小姐。 罗兰过来只是打了个招呼,表示不敢打扰教士先生的教学。 弗莱彻先生却含笑向罗兰致意,提起她发给村民们的“种田卡”,说: “贝内特小姐,感谢您让我的知名度更高了些。” 很显然,罗兰做的这种“种田卡”,让更多的村民为了钱心甘情愿地走进这间礼拜堂,虚心向弗莱彻先生请教拼写。 此外,罗兰专门做的卡牌有简笔画和文字对应,文字浅显易懂,对于佃农们来说,是一项很基础,也很有用的“教材”。 为此,弗莱彻先生建议罗兰:“贝内特小姐,我很期待,您能多做一些这样的‘卡牌’。” “在朗博恩,日课经不是家家都有,但人人手里都存了一份您发的种植卡牌。这让我的工作也简单多了。” 问候并感谢了见习教士之后,罗兰和夏洛特并肩离开了小礼拜堂,并肩返回朗博恩的大宅。 一路上,罗兰按捺住了好奇心。 是夏洛特来找她的,对方不开口,她也就不多问。 谁知夏洛特在看见朗博恩那幢大宅的时候,忽然站住了,说:“没用的。” 罗兰略吃一惊——什么叫没用的? “看得出来,你是个很勤奋的选手。” 夏洛特望着远处朗博恩的大宅。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7节 这座宅子现在也已经变样了,向阳的地方矗立着两座透明的巨大“温室”,种植着各色菜蔬的“菜园”美观大方,在深秋里也绿意浓厚,透露着欣欣向荣。 “你是第一次来‘傲偏位面’吧!”夏洛特感慨道。 罗兰点点头。 事实确实如此,她不仅仅是第一次来傲偏位面,她甚至连完整的故事剧情都不知道。 而眼前这位夏洛特·卢卡斯小姐,则完全是一副“老司机”的模样,摇着头说:“没有用的……” “你认为我为这片土地所做出的改变都是徒劳的?”罗兰不喜欢夏洛特这种,总爱把话说一半的人,“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你太自信了——你真相信自己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位面吗?” 罗兰想了想回答:“我没有这么狂妄。” 但是她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回应: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 夏洛特却似乎能看清楚罗兰内心的真实所想似的,叹了一口气,说:“你来这个位面有多久了,应该已经挣了不少钱了吧?几百镑有吗?” 罗兰抿嘴不言。 夏洛特听起来像是在调侃,但是罗兰却被她说中了。 算上松茸、松露,算上三黄鸡和各色菜蔬……罗兰到现在确实只挣了几百镑。 一方面由于她去了一次伦敦,在基建投资上花了不少钱,另一方面由于她很大方,分了不少收益给朗博恩的佃农们。 但如果只看成绩,她这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财产三位数”。 “你有没有想过,你辛辛苦苦的劳作,和那些轻轻松松继承了数万家财的男人们相比,什么都比不上。” 确实如此,罗兰现在掌握的财富,不仅比不上达西先生的每年一万镑,宾利先生的每年五千镑,就连她自家老爹的每年两千镑进项都比不上。 “再说了,就算你真的家财万贯了又怎么样?”夏洛特深深叹出一口气。 “在这个位面里,成年女性只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妻子,一个是老姑娘。” “女实业家、女园艺师、女地主女商人……都是不存在的,你的家人希望的唯有一件事——就是在你到年岁之前赶紧把你嫁出去。” 夏洛特的吐槽很符合她这个人物的现状—— 27岁的老姑娘,不漂亮,又没有什么财产,家人不断施压,唯一的指望就是赶紧把她嫁出去。 而贝内特家……其实也是一样。 但罗兰听着听着又觉得很疑惑:这是名著位面,也是真人秀啊。 ——她们这些“选手”进入这个位面,不正是为了改变吗? 她们秉持自己的个性与能力,做出于原著人物截然不同的选择,这不正是“真人秀”的看点吗? 罗兰:虽然我也有无数的槽想要吐,可是吐槽改变不了任何事,总要付出努力的不是吗? 夏洛特想的却显然和她不一样: “我已经去过了好几个名著位面,‘傲偏’这里我也来过……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手气最差的一次。这个人物角色,我竟想不到任何方式手法,让她受人尊敬,让她讨人喜欢。” 罗兰实在不懂:“可是,夏洛特,我觉得你这个角色很可爱啊?莉齐那么喜欢你……” 夏洛特顿时一哑,摇着头说:“看来你真是不知道原著剧情,也不知道这个位面的走向。你来这个位面的时候,制作方有给你做过概要简介吗?” 罗兰:“没有……” 夏洛特顿时撇撇嘴,仿佛觉得不该费这么多口舌的——看起来,对方只是个小人物,连制作方都不屑于给她做进入位面之前的概要简介。 “但我有个经纪人。”罗兰淡淡地补充。 夏洛特顿时一副被噎住了的表情,好半天才说:“既然如此,有些事你就算是现在不知道,迟早也是会知道的。” “夏洛特,你也是女孩子,而且你比我更了解这个位面,这个时代。” 罗兰转向夏洛特,正色说道:“确实,我在这里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农业和饮食,它们带来收益的速度远比不上继承、也比不上地产和有价证券。” “但是做这一切,让我觉得有意义、充实。” 夏洛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难怪你喜欢种田。” “我这个人并不拜金,也没有那种奢望,觉得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手里的财富超过身边的男人们。” “但我觉得财富是有意义的。”罗兰望着夏洛特,认真地说。 “女性通过正当来源所拥有的财富,可以让你在重要的十字路口,拥有选择的权力。让你能有这底气,对你不想走的人生道路说一声‘不’。” “拥有选择的权力啊……” 夏洛特听见罗兰的话,明显是触动的。但是她低头想了片刻,这种触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果然还是对‘名著位面’的了解太少。” 选手之间的这一次交流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我只能说,祝你好运——希望你在面对‘命运’的时候,也能像你说的那样,拥有在位面里做出选择的权力。” 与夏洛特的这次对话,并没有给罗兰造成任何影响——她太有主见……或者说这段时间里她太忙了,根本无暇去考虑夏洛特言语里的所有细节。 这天在晚餐的餐桌上,贝内特先生拐弯抹角地提醒妻子: “亲爱的贝内特太太,最近的晚餐格外丰盛且美味。我希望接下去的几天里这种水准也能保持。” “因为……我的表侄,将来要继承朗博恩的那位……柯林斯先生,将要到家里来作客。” 第19章 傲偏位面19 威廉·柯林斯,亨斯福德的教士,贝内特先生的远房亲戚,贝内特家小姐们的表兄,朗博恩的继承人。 他按照贝内特先生所说的时间,准时抵达了朗博恩,见到了贝内特一家人。 罗兰个人的第一印象:柯林斯先生要是放在她以前常去的种田位面,妥妥地会被人打—— 只是因为性别和稀释到不知还剩几成的血缘联系,柯林斯先生就有幸能继承贝内特先生身后的财产。 当然,这并不算是柯林斯先生本人的过错,是遗产继承制度的“锅”。 但是他跑到朗博恩来,还特地打着“请求和解”的旗号。 这在罗兰看来,并不亚于一种示威和挑衅:这不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一到朗博恩,柯林斯表兄此行的用意就昭然若揭——想要在贝内特家姐妹之中,物色一位太太。 罗兰本能地感到不舒服,因为这位表兄的心理活动仿佛都写在脸上: 朗博恩的大房子,很好——将来都是我的; 土地、田产和树林,很好——将来也是我的; 表妹们一个个如花似玉,更好了——将来会有一个成为我的妻室。 一旦岳父大人过世,我看在妻子的面上,就不会把我的妻妹和岳母赶出家门。 看我多慷慨,多仁慈?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夸赞我吧! 罗兰:…… 她心中暗暗感谢上天,至少进入位面时没让她抽到柯林斯先生这个角色。这个角色要赢得观众的好感,可就太难了。 贝内特太太身为母亲,似乎和罗兰大有同感。因此在柯林斯先生上门的时候,特地吩咐了厨房:不要特意选用什么上好食材,免得这位先生更加惦记朗博恩。 饶是如此,厨娘福登太太的手艺还是让柯林斯先生异常惊叹,连连感慨。一串串的溢美之词从他口中不断冒出来,这让罗兰很怀疑:这位先生所在的肯特郡某教区,是不是个连新鲜蔬菜都吃不到的穷地方。 等到用过茶点,罗兰心中累积的郁闷超过了阈值,终于爆发了。 起因是柯林斯先生拿了一本主旨说教的《布道集》1念给年轻小姐们听。 大家都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位先生如此道学,不止如此,还要求他身边的人都跟着一起道学。 ——玛丽都没这么夸张过。 还没等柯林斯先生读完三页,罗兰果断开口打断了他: “妈妈,您听说梅里顿又开新店了吗?这家据说是专营海外舶来的食材,意大利的橄榄油、法国的干酪、东方的香料……福登太太说改天要去镇上看一看,我能和她一起去吗?” 被打断了朗读的柯林斯表哥气得不轻,将书一撂就板着脸开口。 “贪食可是为七宗罪之一,我从没想到过我这么年轻的表妹竟然也会受此影响。” 大家面面相觑:小妹打断柯林斯念书确实不太妥当,可是怎么就被“上升”到七宗罪的程度了呢。 唯有罗兰笑嘻嘻地回嘴:“表哥,暴怒也是七宗罪之一哦!” 又不是只有柯林斯一个人会“拔高”。 柯林斯表哥一愣,突然慌了神:“我……我生气了吗?我竟如此表现得如此愤怒吗?” 他仿佛被罗兰一指戳破了的气球,瞬间瘪回原形,转脸就谦卑地向罗兰道歉,反复请求亲爱的表妹不要因为他一时的失态而记恨于他。 ——可见也不是个内心强大的。 于是罗兰大着胆子继续开口: “柯林斯表兄,您来朗博恩可能确实是出于美好的善意,我们不想质疑。不过,也请您尊重一下我们一家人的爱好和生活习惯嘛——我爸爸现在还在世,身体又十分健康,您无论如何都只是一位客人,千万别现在就把自己当一家之主……” 这一顿槽罗兰早就想吐了。 被认为是“失礼”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的话还未说完,立即被简和伊丽莎白打断了,勒令她不要再说。 柯林斯表兄气得发抖。 简有礼貌地向表兄郑重道歉,请他原谅小妹妹的无礼打断。 贝内特太太则借口小女儿年纪还小不懂事,让柯林斯先生千万别介意小孩子的“童言无忌”。 贝内特先生独自坐在客厅的屋角,手里拿着一本书,借书本遮掩。只有细心观察,才能发现他的双肩在微微颤抖,似乎正笑得乐不可支。 在这位老父亲的心里,恐怕正觉得只有小女儿这样大大咧咧、根本不在意礼节的姑娘,才能怼得住柯林斯这样愚蠢而自大的人。就好像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一样。 这时,二姐伊丽莎白起身,拉着罗兰就跑出了会客室,把罗兰送回卧室。 打开卧室房门,伊丽莎白非但没有把罗兰关在卧室里,反而直接在罗兰的卧室里坐下来,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捂着嘴……畅快地,笑出声来。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8节 面前只有自家小妹一个,伊丽莎白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唯一顾忌的就是不敢笑得太大声,怕柯林斯表兄听见。 “小妹,你那番话说得真是……太棒了!” 伊丽莎白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看样子,她把罗兰拽出来也是故意的——总不能当着柯林斯表兄的面这样大笑一场吧。 看着伊丽莎白现在笑得如此畅快,罗兰坐在自己床上,抱着膝盖问伊丽莎白。 “莉齐,柯林斯表哥如果向你求婚,你一定不会理会他的对不对?” 一整个晚上了,柯林斯表兄一会儿看看贝内特家大小姐,一会儿又看看二小姐。他肚里是什么花花肠子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伊丽莎白伸手揉了揉罗兰的头发,笑着说:“傻妹妹,你这才多大,就开始想这些?” “不过,放心吧!” “虽然我们姐妹都没有什么财产,但能够带来婚姻的只有爱情,那种美好、坚贞的……健康的爱情。” 既然如此——罗兰在心里悄悄地说:那我就放心了! 她作为贝内特家最小的姑娘,婚姻大事一时还不用担心。 但是她想要为之努力的,是整个贝内特一家,她所有的姐姐们——她们所有人的地位和幸福。 既然姐姐们的观念和罗兰的如出一辙,她就能放心大胆地按照自己的计划向前走了。 “明天上午夏洛特过来,我一定要把柯林斯表兄的事都告诉她,让她也好好乐一乐。” 临去之前,伊丽莎白这么告诉罗兰。 罗兰可并不知道,当她这天晚上小试牛刀,怼了一回柯林斯先生之后,她的好感度数据又上飙了一波。 “傲偏位面”开始正式走原著剧情之后,不少反复观看本位面的“真爱粉”都渐渐回流。在柯林斯先生来到朗博恩之后,关于剧情的讨论也越来越多。 “不错,这一段我看得很舒爽。” “能把柯林斯从他自己建的道德高地上掀下来,之前应该没多少人办到过吧?” “哈哈哈哈,我真情实感地同情柯林斯表兄,头回见他被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关键人家怼他怼得可没错——” “这个名叫罗兰的选手看起来很稳哦!” “啊,我已经记不清原著里她这个角色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话说她ooc了吗?” “就算是ooc也不严重吧?!” “这还不严重?我都被她带跑偏了,完全没顾上剧情,只顾着吃吃吃了。上次那道盐焗鸡由制作方公开了食谱,你们自己尝试了吗?” “没亲手做……不过我直接订了外卖,备注了材料一定得是n3909。” “我也是!” “外卖1” “虽然我们没有厨娘,但好在还可以叫外卖。” “不止盐焗鸡,我还叫了罗兰同款的下午茶,订了三明治和司康做夜宵,同款三层茶点托盘也订做了一座……唉,罪过,罪过!” “……” 关于美食的讨论没完没了,一旦有人开了头,就停不下来。 和以往一样,这些位面外的讨论,露娜都心里有数,却没有告诉罗兰。 罗兰偶尔会回想起和夏洛特的那番对话——夏洛特提起制作方的时候,隐约示意“名著位面”还有些她不太清楚的事。 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清楚的呢? 想了一夜,第二天罗兰就起晚了,打着呵欠起身,披着晨衣刚想出卧室门,忽然想起柯林斯表兄还暂住在朗博恩大宅里,她吓得一个激灵全醒了,赶紧换衣服。 罗兰刚刚收拾停当,她忽然听见远处遥遥地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那声音,很像是礼炮的响声。 朗博恩乡下小地方,哪里会有人过来放礼炮? 罗兰还未反应过来,她的经纪猫露娜已经“嗖”的一声跳上窗台,透过玻璃向外张望。 “有选手退出了!” 露娜突然冒出一句。 罗兰还没有反应过来,露娜说的“退出”是什么意思,伊丽莎白的声音在走廊另一头响起。 “小妹,这才刚起床吗?玛丽亚这都已经来找你了。” 罗兰:……玛丽亚?卢卡斯家的那位二小姐吗? 可是……事先约好了要来朗博恩的,明明是夏洛特·卢卡斯啊? “二姐,难道夏洛特没来找你吗?” 她将这个疑问向伊丽莎白提出,谁知伊丽莎白一脸疑惑地问:“夏洛特是谁?” “夏洛特·卢卡斯……卢卡斯家的大小姐啊?” 罗兰茫然了。 “卢卡斯爵士家最年长的姑娘,不就是你的好朋友玛丽亚吗?” 伊丽莎白莫名其妙地反问。 第20章 傲偏位面20 经纪猫露娜面前,放着一盆小鱼干。 小鱼干是贝内特先生亲自钓来,再经由厨娘的巧手取出内脏和大骨,最后放在烤炉的最外缘一点一点地焙干,再洒上磨碎了的松子和核桃仁,香气扑鼻,一向是露娜的最爱。 但是今天,罗兰正板着一张脸坐在小鱼干面前,看着被活生生馋出口水的黑白花。 “我亲爱的经纪人,请给我科普一下,什么叫‘中途退出’……” “还有,除了剧情简介卡、提示卡、防ooc卡——你还有什么‘卡’,是没告诉过我的?” 露娜转了转又大又圆的猫眼,又慢条斯理地清理了一回猫爪,才细声细气地问:“兰兰,你回忆一下,你今天遇上了什么特殊的事?” 罗兰:“我?” 她今天遇到的事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先是听见了一声炮响,随后,原本到朗博恩来拜访伊丽莎白的夏洛特·卢卡斯,转眼就变成了玛丽亚·卢卡斯,而且到朗博恩来是拜访罗兰的。 更出奇的是,罗兰再问伊丽莎白,伊丽莎白竟然表示: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夏洛特这么一号人物。 “玛丽亚就是卢卡斯家的大小姐呀?” 当时伊丽莎白一脸好笑地盯着罗兰,“你自己的好朋友,连你都不清楚了吗?” 她还伸出手,揉了揉罗兰的额头,同情地说:“小妹,真睡得那么迷糊吗?” 罗兰:…… 露娜听罗兰将这些事一一说明,这才故作高深地捋着猫须,说:“这件事实很清楚——作为夏洛特·卢卡斯进入本位面的选手退赛了呀。” “退赛?……退赛也可以?” 放弃本就不是罗兰的性格,她去过那么多“种田位面”,什么样的困难没遇到过?她从没考虑过“退赛”这个可能性,因此根本不知道这个选项的存在。 “是的,选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可以选择退赛。当然他们会因此损失掉本位面所有的分数和奖励,如果想要继续加入其它位面,也会受到很多限制。” “但是……” 罗兰还是很惊异:“退赛之后,本位面里这个人物就没有了吗?” “原来的做法是会用原著人物取代这个选手的角色。但是考虑到公平原则,让已经退赛的选手无法从在线选手那里分得关注与流量,制作方会直接抹去这个角色——就当他/她不存在。” 所以玛丽亚·卢卡斯顶替了夏洛特,开始担任卢卡斯家大小姐这个角色。 罗兰还是惊讶不已:她不明白夏洛特为什么要退赛。 “那天她来找你,和你说了些什么?”露娜看似不经意地问。 罗兰皱起眉头,将那天夏洛特特地来对她说的话,前前后后都回想了一遍。 “她说……这个人物根本没办法获得观众的好感……对了,她提到了‘命运’。” 罗兰抬眼问她家经纪猫:“有什么是她能够事先预知,却完全无法避开的剧情吗?” 露娜得意地扭了扭身体,摆出一个优雅的造型,眨了眨她的猫眼:“这就对了——按照原著剧情,你们的柯林斯表哥不久就会向伊丽莎白求婚。” “伊丽莎白对柯林斯没有任何爱情,自然会拒绝。” “而卢卡斯家的大小姐夏洛特认为,婚姻只是一张长期的饭票,不管对方与自己有没有共同语言,有没有爱情,只要能成为一个丈夫,给她一个容身之处就行。” “因此柯林斯在向伊丽莎白求婚被拒绝之后,一转脸就会向夏洛特求婚。” “而夏洛特,会答应!” 罗兰:——我明白了! 这就是夏洛特·卢卡斯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讨好观众的原因。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幽默风趣的女子,因为年纪略长、嫁妆有限,以及相貌不够出众等等原因,甘愿接受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男子,作为终身饭票。 而这个男人,才刚刚向她的最好朋友求过婚。 但凡有点儿自尊心的人都无法接受。 而且这个男人,将来会继承她最好朋友的家产,一想到这里就更…… 难怪夏洛特会说,她完全不可能争取到观众们的好感——尤其是22世纪的观众,谁还愿意吃这一套? “等等!” 罗兰突然醒悟过来不对。 “她可以不答应啊?为什么就非得接受柯林斯表兄的求婚?” 露娜咳嗽了一两声,说:“这是因为……‘保留剧目卡’,俗称‘必走剧情’卡的缘故呀。” 罗兰一听这卡的名字就明白了:保留剧目……必走剧情……难怪夏洛特会感慨于“宿命”。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9节 特定原著剧情,进入位面的选手不能避开,哪怕是违背自己的意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走。 夏洛特的退赛,某种意义上,也不失为一种出于自身意愿的“选择”——罗兰愿意尊重她的意愿。 但罗兰马上反应过来:好啊,露娜!你果然有什么在瞒着我。 “露娜,你这么熟悉这个位面的故事,你一定知道我的那段‘必走剧情’是什么,对不对?但你却不愿意告诉我!” 她果断将经纪猫面前的小鱼干拿起来,作势要抱走。 露娜马上就急了,伸出一对秀气的前爪抱住了罗兰的胳膊:“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是我的职责所在,不能现在就将关于你的‘必走剧情’告诉你啊!” 露娜的表情分明写着:万一你也退赛了怎么办? “你好奇心又那么重,一定会问我,你自己那段‘必走剧情’究竟是什么。” “可是我现在确实不能告诉你,只有到了那段剧情之前,你才会收到通知——到那时候,那段剧情,也许就水到渠成了,也许你需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但总之只有到了那时,我们才有有更多的信息来作出判断。” “总之不到那时候你千万不要轻言放弃,罗兰!” 露娜抱着罗兰的胳膊以及小鱼干,不肯撒手。 “放心吧!我不会放弃的。” 罗兰就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是她不幸抽到了夏洛特那样的角色,她也会想办法通过“种田”来翻身的——这都不是问题。 她需要问的,其实只是确认,自己确实有“必走剧情”要走,而且这剧情到来之前,她能够收到提示——这就足够了。 没过多久,朗博恩果然陷入“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因为柯林斯表兄开了口,向二小姐伊丽莎白求婚。 他选择伊丽莎白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大小姐简被认为是“名花有主”,否则他也一定会在简那里先碰碰运气。 而伊丽莎白,如露娜所“预言”的那样,果断拒绝了柯林斯。 贝内特太太对此万分失望,她的“神经”因而开始折磨整座大宅里的所有人。 “哦,莉迪亚我亲爱的小宝贝,家里只有你一个最懂事。” 贝内特太太在歇斯底里发作的间隙,会泪眼婆娑地坐在罗兰身边求安慰。 罗兰:……哦,我亲爱的妈妈,您实在是过奖了。 “你说说,家里人究竟做错了什么?把她供养到这么大,给她漂亮的衣服穿,专门请了钢琴教师让她学习音乐……你和基蒂都没有这个机会……” “柯林斯先生是多好的结婚对象啊……有稳定而体面的职业,收入不菲,又有罗辛斯的贵人提携,亨斯福德离朗博恩又近,她可以随时回家来住……” “她明明可以过得很幸福!” 罗兰不言语,心里在回想那天和已经“消失”了的夏洛特之间的谈话。 “在这个位面里,成年女性只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妻子,一个是老姑娘。” 她们这个阶层的姑娘,自打出生开始,接受到的教育,就是为了让她们将来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从而找到人生的归宿。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夏洛特的领悟是准确的。 贝内特太太爱她的女儿们,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即便是这样的贝内特太太,也只晓得尽快把女儿们都嫁出去——因为只有都嫁出去了,她们才能获得幸福…… 罗兰:越是如此,我就越想要知难而上。 她想要自己定义的“幸福”与“成功”。 当然柯林斯表兄求婚的这件事还远未结束。 两天之后,这位亨斯福德的教士先生向玛丽亚·卢卡斯小姐提出了求婚。而玛丽亚欣然同意。 最要好的朋友嫁给了自家的财产继承人——这个悲催角色的归属从伊丽莎白转到了罗兰身上。 罗兰表示:她被雷得外焦里嫩。 名著位面的做法确实简单粗暴,一个选手退赛了,就直接把属于她的“命运”给安在了别的原著人物头上。 结果现在她成了夹在三方之间,里外不是人的人: 贝内特太太觉得是罗兰在“引狼入室”,玛丽亚再三再四地请求她“原谅”,而柯林斯表兄三番四次地跑来向她请教:“莉迪亚表妹,能耽误您一点点时光,多告诉表兄一些关于我最亲爱的玛丽亚的事吗?” 罗兰:……莫挨老子! 在最初疾风骤雨般的几天过去之后,朗博恩大宅里的气氛陷入低沉。只有来自外部的好消息才能拯救。 好消息也恰于这时传来了: 内瑟菲尔德送来了邀请,宾利先生将在那里,办一次舞会。 据说,他想要借此机会,向梅里顿的亲友们介绍一位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物。 第21章 傲偏位面21 宾利先生在内瑟菲尔德办起舞会,直接给罗兰带来了一笔大生意。 如今在梅里顿,贝内特家的厨娘福登太太,已经俨然是私厨中的首席名家。 为了这次舞会,内瑟菲尔德的厨子特地拜访了好几次朗博恩,向福登太太请教了好几回,才敲定了最终的菜单。 这个位面里的舞会宴请,必备白汤和朋趣酒。 白汤是一种用肉汁、蛋黄、碎杏仁和奶油掺和煮成的汤。按照传统,在舞会上人们会在白汤里加入白兰地饮用,以便提神和暖身。 当时罗兰尝了一回福登太太做过的白汤,马上皱起眉头,觉得这个位面的人们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朋趣酒倒还行,也就是一种用葡萄酒兑上热水、糖、柠檬和各种香料调配而成的饮料,有点类似后世的热红酒。 最终,在福登太太的建议之下,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上首开先河,将“白汤朋趣酒”的组合,改成了“三明治朋趣酒”的组合—— 内瑟菲尔德的厨房提供切成小块的美味“三明治”,盛放在擦得锃亮的银盘上,由仆从们托着,在舞厅中来来去去,将这类小食提供给来宾们。 三明治中的馅料也已经由罗兰第一次在朗博恩招待来宾时的三五种,拓展到了现在的十余种:从精心烹饪的肉食:盐焗鸡、油封鸭腿、烟熏鲷鱼、烤牛舌与牛肝……到美味的蔬菜:烤欧防风和芜菁、冷吃的生菜与莴苣…… 肉食柔嫩入味、蔬菜清甜爽口,酱汁则直接调在食材之间,用面包片夹住,省去了另外涂抹酱汁的麻烦。 三明治又切得大小恰到好处,参加舞会的嘉宾,只需用侍者送上来的热手巾擦擦手,就能享用各种各样的美味。 定下菜单之后,内瑟菲尔德的厨子对福登太太千恩万谢,除了感谢朗博恩帮忙确定菜单,也感谢福登太太特地帮忙去“南北货食材行”打了招呼,预留了舞会所有需要的食材。 除了各种各样的美食,内瑟菲尔德大宅里里外外摆放的鲜花,也大多出自朗博恩的温室。 早先罗兰专门留出了一个温室,用于培植反季节蔬菜与花卉,目前培育出的蔬菜还不算多,但是花卉的数量和种类非常充足,而且能在内瑟菲尔德舞会的当天上午采摘,打包送到舞会现场去。 内瑟菲尔德的管家对这些花卉的种类、质量和数量感到非常满意,特地派人送了便条表示感谢。 罗兰跟随家人一道上门的时候留意了一下,果然见到内瑟菲尔德内外,到处是色泽艳丽的鲜花。 门外露天处大多是风信子和风铃草,是将已经开花的植株移植到内瑟菲尔德的花圃里的。 进入内瑟菲尔德庄园室内,则随处可见大捧大捧的玫瑰月季或是白百合,插在来自远东的大型苏麻离青瓷瓶里,一束束刚刚开放未久的郁金香则盛放在各式各样、晶莹剔透的雕花玻璃花瓶中。 来宾们见到眼前的情形,无不啧啧称奇。 在这样的季节里,能够全部用鲜花来装饰整座庄园——这是皇家才有的排场吧? 与贝内特一家前后脚抵达的卢卡斯爵士,见状恰到好处地恭维主人: “尊敬的宾利先生,您的内瑟菲尔德庄园,实在是令我回想起当年在伦敦觐见国王陛下时的情形!” “这些迎着寒风怒放的花朵,在我看来不仅是主人热情好客的表示,也着实是宾利家族财力的体现呐。” 宾利先生听卢卡斯爵士提起这茬儿,忍不住耸了耸肩,微笑着说:“您千万别嘲笑我了——这些事务我一向十分生疏,都是交给管家去办的。管家说花了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就只有乖乖付账的份儿。” “像这满屋子的鲜花,是向梅里顿一家花店订购的。店主说是用特殊法子培植出来的,所以比较昂贵……” 卢卡斯爵士好奇地打听,宾利先生回答说为了这次的舞会,他在鲜花上花了将近两百镑,在食材上花了两百镑,再加上各种人工和其他花销,一次舞会的花销在五百镑上下。 五百镑?!——这个金额吓到了卢卡斯爵士。 他的女儿玛丽亚近来刚刚找到了好归宿,卢卡斯爵士满心欢喜,还想在内瑟菲尔德的宾客们之中炫耀一番。但一见主人家这般排场与花销,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玛丽亚·卢卡斯就算是嫁了教士,将来能继承朗博恩的财产,也万万比不上未来内瑟菲尔德的女主人的。 宾利先生报的这个数字很快传到了罗兰耳中。 罗兰:我无语…… 她发誓,鲜花和食材都是从她手里卖给内瑟菲尔德的,但绝对没有四百镑这么多—— 她定价可没有这么离谱。 如果宾利先生没有夸大其词(当然他也真没这个必要),那么就是他家里的仆人实在太狡猾了。 不过这对于罗兰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目前她在梅里顿推出的食材和鲜花,走的可不是薄利多销的路线。她的定价从不含糊,也从打算通过低价获得额外的竞争力。 但是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一开,宾利先生这么一宣传——罗兰旗下的商品,仿佛一下子又有了涨价的空间。 只不过罗兰暗自记下:如果简将来真的嫁给宾利先生,可得提醒他们小两口,得时不时地查查账,核对核对价格,要不然总是被仆人们联起手来蒙骗。 内瑟菲尔德开舞会,到场的宾客极多,整个梅里顿,略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席了。 但男宾还是少于女宾。小姐们跳舞的时候很容易缺少舞伴。 罗兰尽量把跳舞的机会推让给现场别的小姐,但是她的“防ooc卡”还是为她招惹来了好几名可爱的军官。 不得已,罗兰借口想吃点东西,婉拒了军官们,将他们交给其他没有舞伴的小姐们,自己挤出舞池。 她发现四姐基蒂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手中拿着一本画本,对着一瓶鲜亮的郁金香,用铅笔无聊地涂着速写。 “基蒂,你画得真好!” 罗兰由衷地赞叹。 但事实上,她以前从不知道这位四姐竟然会画画。 单看画纸上的郁金香,罗兰就能断定,基蒂的画,很有灵性,技巧也很不错: 花朵的整体比例恰当,立体感十足,枝叶和花瓣则十分细腻——以罗兰这种外行眼光来看,基蒂已经够得上是一个绘制花卉的小行家。 “画得好又有什么用?”基蒂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正坐在钢琴旁弹琴的玛丽,“这种时候都不能露一手。”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20节 “再说了,这事儿告诉谁都不能告诉你——你一准拉我去给你那些佃农们画‘种田卡’去。”基蒂嘟着嘴看着罗兰。 罗兰马上想起来了,上次她给朗博恩的佃农们准备指导种植的“种田卡”,为上面的简笔画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那时基蒂就曾经嘲笑过罗兰费劲巴拉画出来的简笔画,甚至还顺手帮她描了一两笔。 但当时,罗兰完全没有意识到基蒂竟有这样的才能。 她忍不住拉起基蒂的手,大声说:“亲爱的姐姐,你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不早说?” 基蒂在绘画上很有天赋,在朗博恩竟然从来没人提起,实在是有些可惜。 但基蒂在贝内特家就是这样一个,不被人重视的孩子。一家五个姐妹里,简和伊丽莎白成熟大方,罗兰抽到的角色莉迪亚年幼骄纵,就数玛丽和基蒂是远远被人低估的了。 既然在这个位面里是一家人,罗兰就觉得一定要帮助这个姐姐树立自信,让她也能意识到,这种才能可不只是女性用来装点自己的小才情——对这个位面里的社会也会有益处才对。 谁知基蒂看向罗兰身后,顿时又面露失望。 她撇了撇嘴,悻悻地说:“喏,丹尼又来邀请你跳舞了。” 丹尼是驻扎在梅里顿的年轻军官之一,英俊潇洒,对罗兰似乎也十分有意。自从罗兰踏入了内瑟菲尔德的大厅,他就一直试图邀请罗兰跳最后一支舞。 罗兰当然没心思答应。 谁知就在此刻,罗兰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凑在基蒂耳边说:“丹尼对我说了好几次,他想要邀请你跳舞呢。” 基蒂一呆:…… “打起精神,基蒂,这舞会上想要邀你跳舞的人可多了。” 随后,罗兰将基蒂的手臂一扶,引着姐姐走向丹尼,故意大声说:“丹尼,你不是说想要邀我姐姐跳舞的吗?” 丹尼:…… 但凡丹尼是个绅士,就不会反驳罗兰的话。他赶紧恭敬向基蒂鞠了一躬,诚惶诚恐地邀请她跳下一支舞。 基蒂马上来了精神,矜持地接受了丹尼的邀请,转头看向罗兰:“小妹,你——” 罗兰跑都来不及呢,赶紧摇手说:“在屋里我觉得有些气闷,出门去透透气。” 她快步走到门房那里,随意找了一件哪位姐姐的斗篷裹在身上,推开法式的落地长窗,就来到了内瑟菲尔德面向花园的平台上。 出乎她的意料,平台上已经有人在了。 “达西先生,”罗兰见到那位“有钱朋友”的背影,微笑着点头打招呼,并不露怯。 达西先生转过身来,见到是罗兰,微微躬身,点头致意:“莉迪亚·贝内特小姐。” “多可怕呀,舞池那边的男宾少得令人发指,女士们都因为没有舞伴而闲坐,您却独自待在这里。”罗兰快人快语地把该吐的槽都吐了,然后轻松地舒出一口气,“当然了,还是自由的空气令人心情舒畅些。” 室外的空气,寒冷而清冽,与众人聚集的室内氛围迥异。空气中还传来阵阵花香,是风信子的香气。这种环境令罗兰感到很放松,很舒适。 达西先生似乎心情不错,微笑着回应:“从舞池逃离的可不止是我一个,连主人都走开了,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坚守在舞池中呢?” 罗兰一想:可不是!从刚才起就没有见到过宾利先生了。 连主人都不在,确实应该放松放松。人设什么的,都可以暂时放放了吧?! 她索性走到平台一头,双手轻轻支撑在大理石栏杆上,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目,细细体会。 这个位面打造得太逼真了,温度、空气的湿度、栏杆的触感……背后华厦内传出的众宾喧哗,一切都太真实了,因此显得眼前的这份安静的冷清格外珍贵。 达西先生显然也没有见过这样安静深沉的莉迪亚·贝内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向罗兰这边稍许靠近了一两步,轻声问:“贝内特小姐,我一直有个疑问想要请教——” “梅里顿那间专门出售顶级食材的南北货食材行,其实是您开的,对吗?” 看起来,达西对罗兰这个小姑娘,好奇心实在是占据了上风。 第22章 傲偏位面22 罗兰偏过头,冲达西先生狡黠地一笑。 “您这么问,是不是想取笑我?” 她这可是什么都没有回答。 达西却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两人身后的大厦灯火通明,大理石栏杆外的草地却在月光的映照下,凝上了一层浅淡的白霜。 达西眼前的少女也是这样——半边脸被世俗的灯火映得明亮,另外半边却是清冷的。 她和她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儿一样,天真、淘气、无拘无束,甚至骨子里带着点野性——但是从她做的事来看,却冷静成熟、特立独行。 很难想象,这种反差竟然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完美融合。 “贝内特小姐,您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和您的年纪相差仿佛。” 达西望着罗兰,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到乔治安娜的影子。 “但我必须承认,很难将您和我妹妹相比较。” 罗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就说吧,您果然是特地来取笑我的。” “早就听说,令妹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小姐,美貌与才艺都是第一流的。” 罗兰一边说,一边不可避免地想起宾利小姐对达西小姐的百般恭维。宾利小姐还特别喜欢在简面前夸赞达西小姐,此外还频频暗示,说宾利先生和达西小姐才是天生一对。 她倒很有兴趣分辨一下,达西先生是否也有这个想法,要撮合朋友和自己的妹妹。 但到目前为止,罗兰可完全没看出这种倾向,似乎宾利小姐那边比较一厢情愿。 “至于我么,才艺……是不存在的。” 这可绝对不是自谦,罗兰不会弹琴、不会绘画、不读诗歌和莎士比亚,在这个时代里,她就是与“才艺”绝缘的那种姑娘。 由于那张“防ooc卡”的存在,罗兰甚至还张开双臂,在达西面前悠悠地转了一个圈,停下来,做出了一个苏格兰民间舞结束时向舞伴致意的动作。 “也就舞跳得还行。”罗兰笑嘻嘻地说。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少女不知天高地厚,事实上却干脆是在自嘲。 她满心打算着这话一说出口,和达西先生的这番谈话就可以结束了。 谁知达西正望着她出神,半晌才微微摇头,说:“不,我倒是认为,贝内特小姐,您日常所展现的,尤其是在这些舞会上,并不是真实的您。” 罗兰略有些吃惊。 能够从她的“表象”之下,看到她内心世界与人物本身的反差——达西先生,是这个位面的第一人。 “所以您现在是在取笑我,日常虚情假意?”罗兰笑着反问。 达西恐怕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摆着手连声说:“绝无此意。” 这位绅士,在罗兰这样古灵精怪的年轻小姐面前,实在是应付不来,根本说不过她。 “我只是担心自己在渐渐年长之际,与年轻小姐们的隔阂越来越大。”达西匆匆忙忙地解释,“我是我妹妹唯一的监护人。因此,我并不想见到这种隔阂的出现。” 这是一个合理且正当的解释,解释者的坦诚和真挚让罗兰很快接受了这项解释,同时也了解了对方这番对话的目的。 “这么说吧!” 难得在这个位面里遇见一个明白人,罗兰也有些话,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或许您眼中的我,是唐突没有教养,放纵不知约束,但这一切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天性流露而已。” “是的,您或许会说,只要我表现得更‘规矩’一些,最终将能让我的家庭、我的姐姐们显得更加‘体面’。” “但是我想说,这种‘体面’是被一个阶层、一个群体所定义的,而我们这样的年轻女人们都是在无形之中被迫接受的一方。” 内瑟菲尔德大宅的灯火正映在达西先生的侧脸上,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他的震惊脸。 “然而我自认为我善良、勤奋、忠诚、坚贞,”罗兰却还没有说完,“我致力于创造财富,与此同时帮助他人。” 她这等于是间接回应了达西关于“食材行”的疑问。 “因此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不体面’。” 罗兰果断地说出这句话,她一对明亮的眼眸里写满了自信,紧紧地盯着对面的达西先生。 “但是你这样的年轻姑娘,在主流社会里依旧缺乏话语权,因此无法避免被他人评价。”达西先生无奈地指出。 这倒是大实话—— 罗兰顿时破了功,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低下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但是我想说,真实的你,或许……是值得人尊敬的。”达西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罗兰终于“呼”地一声舒出一口气,扬起脸笑了。 被达西先生评价一句“值得尊敬”,虽然还没那么肯定,但是足以让罗兰开心上一阵了。 她一开心,就调皮起来,偏过脸,对达西先生狡黠地说:“您一直都在说我,那么您呢,您自己就完全做到表里如一了吗?” 达西一怔:“我……” “您内心真实的想法,敢于向我二姐表达了吗?您觉得她能感受到您对她的心意了吗?” 这一军将得太突如其来,达西涨红了脸,站在原地,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莉齐对您的‘好意’可完全不知情哦。”罗兰笑嘻嘻地补充。 她感受到了达西先生的善意,能体察出这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并且愿意像对待亲妹妹达西小姐一样对待罗兰——所以罗兰也不介意帮他一把。 她伸手指指身后灯火辉煌的舞厅,嘈杂鼎沸的人声混着乐曲声正从室内传来。 “还需要我再给您什么建议呢?今天的舞会上男宾可不算多哦!” 罗兰狡猾地给出提示:既然有好感,就应该想办法多接触。 伊丽莎白因为“还过得去”那个梗,对达西印象不佳。但是第一印象是完全能够随着时间的推移、锲而不舍的沟通、以及相互理解的加深,而得以转变的。 达西宛如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往落地长窗那边走了两步。 他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罗兰说:“莉迪亚·贝内特小姐,您的个性确实与舍妹截然不同,但我想,如果她能有您这样一位的朋友,或许她也会渐渐变得像您一样有主见——这是我期望能见到的。” 罗兰向达西颔首:“您过奖了。” “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将舍妹正式介绍给您认识。”达西这番话说得轻快,显然他本人现在的心情很好。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21节 他话音刚落,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大门处忽然传来人声与喧哗声。 紧接着,留在露台上的达西和罗兰两人,同时看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四轮马车驶入内瑟菲尔德庄园,一直疾驰到大宅门前才停下来。庄园的灯火将这座装饰华贵的马车映照得愈发夺目。 庄园的马夫与仆从们一溜烟地跟在车身后,一路小跑跟了进来,分列在马车两边。 “好大的排场!”罗兰感慨,“这就是宾利先生要介绍给本地人的贵宾吧!” 达西点了点头。 但罗兰心里还是觉得不大舒服:宾利先生的这位贵宾,架子摆得太大了。既然要借宾利先生的舞会迈入梅里顿的社交界,那他干嘛不早点来? 非得等到舞会开到一半的时候大驾光临——这是铆足了劲儿要赚足所有人的眼球啊! 室内的乐曲声渐渐停了下来。 宾客们纷纷从室内走到室外。宾利先生正站在那里,作为主人,迎接正从马车中迈出车厢的嘉宾。 达西正准备赶到朋友身边去,一回头看见罗兰,觉得不能就这么将她一个人留在阳台上,赶紧说了一声:“请!”随后将胳膊借给罗兰。 罗兰无可无不可,当即挽着达西先生的手臂,两人一同前往内瑟菲尔德的前厅。 他们所到之处,人们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家赀万贯的达西先生,什么时候和朗博恩的小丫头走得如此之近了? 这位先生……明明之前对贝内特家那几位年轻的小姐不屑一顾的呀。 也因为这个,罗兰和达西面前几乎没有阻挡,人们纷纷为他俩让开一条路。 但还没走到宾利先生身边,达西先生突然停住了脚步。 达西的失态没有半点预兆,罗兰只觉得自己正挽着的那只胳膊突然变得无比僵硬。 她偏过头,见到身边这位青年的一张脸血色褪尽,苍白如纸,太阳穴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他显然已经忘了周遭的一切,只管怔怔地望着来宾的方向。 宾利小姐、赫斯特夫妇,此刻全部聚在宾利先生身后,满脸笑容,正热情洋溢地欢迎那位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年轻人。 这位“大驾光临”内瑟菲尔德的贵宾是一名英俊帅气的年轻人。他看起来眉目清秀、体态优雅,相貌非常讨人喜欢。 他的穿着,从外套,到衬衫,再到长靴,每一样都像是从伦敦圣詹姆斯街上的名店订制的精品。 经过如此一番盛大排场才抵达内瑟菲尔德的年轻人,下车之后却显得亲切且谦恭,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又是与宾利先生亲切握手,又是上前殷勤亲吻宾利小姐的纤手。 罗兰站在达西先生身边,听见宾利先生朗声对聚在前庭中的男男女女们介绍:“各位,这位是乔治·威克姆先生。别看他如此年轻,他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实业家,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土地上拥有多项产业……” “……更为可敬的是,威克姆先生是一位白手起家的实干人士,他的产业,完全由他本人创建……” 罗兰就这么听着宾利先生不遗余力地替“贵宾”威克姆先生吹嘘,她自己则心怀不安,时不时扭头看看身边的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 她小声提醒这位完全沉浸于思绪之中的绅士。 达西先生如梦初醒,身躯微微一震,似乎从回忆中猛醒过来,又似乎无法全然摆脱往事的纠缠。 他只回头匆匆看了一眼罗兰,顿时别过头,目光里带着几分坚决。他轻轻拍了拍罗兰挽住他的那只小手,随后猛地转过身,逆着向前厅这边涌过来的大批宾客,迈步想要离开。 “不要害怕,亲爱的妹妹,我们走!” “我会保护你!” “我会带你从这里离开……离开……” 达西先生迈着坚定的步子,任由罗兰挽着,要从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上离开。 罗兰身不由己,被他带着向前踉跄了两步。 达西先生却脚步坚决,绝不停留。 罗兰心想:达西先生,他……可能把身边的自己,当成是他的妹妹——乔治安娜·达西小姐了。 第23章 傲偏位面23 “尊敬的达西先生,德比郡的大财主、彭伯利庄园的少主人……我最亲爱的教兄,请您暂且留步。” 达西先生挽着罗兰,正要快步离开内瑟菲尔德前厅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叫住了达西。 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被宾利先生当作上宾,在内瑟菲尔德大肆欢迎的乔治·威克姆——从美洲衣锦荣归的“实业家”,身家不菲的年轻富豪。 乔治·威克姆的排场本就引起了来宾们强烈的好奇心。 现在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开口招呼达西,立即将来宾们的注意力引至两人之间的关系上——罗兰立即听见自己身边响起了窃窃私语,议论的对象正是达西和威克姆这两位。 “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您!” 乔治·威克姆快步上前,来到达西面前,缓慢而恭敬地行礼。 “老达西先生是我最慈爱的教父,我曾发誓,一世都不会忘记他的恩情。因此见到我这位教兄,不管他如何看待我,我是一定要上前来行礼问候的。” 威克姆对身边一道赶上前来的宾利先生解释着,态度谦卑有礼。 挽着罗兰的达西先生,此刻却面白如纸,异常僵硬地望着在自己面前行礼的威克姆,一言不发,只是稍稍点了点头,勉强算是向对方致意。 这两位会见时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罗兰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达西先生这样的表现,一定会被人认为是骄矜无礼的。 宾利先生却完全没意识到这些,只管兴高采烈地对达西先生说:“原来你早就认识乔治,这太好了。我正想把这位新朋友好好介绍给你呢。” “新朋友?” 达西先生像是后心口被人戳了一刀似的,冷笑着说:“查尔斯,原来这一场盛会,正是你用来招待这位‘新朋友’的。” “那么请恕本人着实不便再在此奉陪,宾利先生、威克姆先生,请好好享受这个美丽的夜晚吧。” 达西先生向眼前的两位略略躬身,准备告辞。 宾利先生吃惊不已,威克姆却一脸了然,流露出一副“谅你也没脸在此久留”的表情。 谁知,威克姆的这副表情激怒了罗兰。 罗兰为达西先生感到不值。 很明显,威克姆来这里的一出排场是经过精心安排的。他故意捡了舞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过来,也故意在这么多人面前与达西相见。 威克姆见到了达西之后说的那番话,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全是冷嘲热讽。 他看似可怜巴巴地说“不管他如何看待我”,实际上正是指责达西对他态度冷淡且傲慢;至于“德比郡的大财主,彭伯利的少主人”,更是在嘲讽达西凭借的不过是祖上余荫,不像他威克姆,才是白手起家的后起之秀。 最要命的是,威克姆应当是算准了达西先生见到他一定会是如此反应——达西这样的人碍于自尊,绝对不可能开口回击。 因此,这就是一个陷阱,达西却别无选择,只能跳进去。 罗兰完全不知道威克姆与达西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就是看不下去:达西先生竟然就这么被人逼走?在内瑟菲尔德? 她打算插手。 “达西先生,”一个甜美的少女声音在达西身边响起。 “您不能就这样离去!” 达西愣住了,木然地转脸看向自己身边,定了定神,才敢出声招呼:“莉……莉迪亚·贝内特小姐。” 他仿佛直到这时,才认清了一直挽着他的罗兰到底是什么人。 “早先您邀请了我跳最后一支舞,难道您忘记了吗?”罗兰大大方方地“提醒”。 这个位面里舞会的规矩,罗兰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明白的。整场舞会的最后一支舞最为重要,很多男士会早早就递出邀约。这也成了罗兰用来挽留达西的最佳理由。 迷惑不已的达西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好像没有邀请…… “对一位女士食言,可不是绅士们应该做的哦?” 罗兰狡黠地冲达西先生笑笑,然后压低了声音对面前这位绅士说: “只要您自己问心无愧,就应该留下来。” 这道理很明白:如果达西先生现在就走了,那么,内瑟菲尔德这么多来宾,自然会认为达西在过去与威克姆的交往中是理亏的一方。 如果达西自认为对威克姆没有亏欠,甚至威克姆才是理亏的那一位,那么达西先生就不应该从舞会上离开。 “否则您就输了。” 这两个男人之间,如果说正面临一场战争,那么谁临阵脱逃,谁就输了。 达西被罗兰一激,果然低头向她致意,朗声说:“是,请原谅我,我竟然将最后一支舞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被罗兰这么一打岔,已经恢复了镇定,偏过头望着威克姆那边,唇角也捎带上了浅浅的微笑,语带自嘲:“可能我确实是被这位年轻有为‘实业家’的到来给震住了,竟然忘记了与贝内特小姐的约定。” “莉迪亚·贝内特小姐?” 威克姆饶有兴味地望着罗兰。 他马上转向宾利先生那边,似乎想请求宾利先生马上将罗兰介绍给他。 但是在宾利先生身后,等待着想要认识威克姆的来宾们已经排成了长队。除了威廉·卢卡斯爵士等人之外,最急不可耐的还要数宾利先生的妹妹,宾利小姐。 宾利先生只得带着歉意看了看威克姆,威克姆则从善如流地转向宾利小姐等人。 罗兰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挽着达西先生离开前厅,在内瑟菲尔德富丽堂皇的舞厅一角站定。 “贝内特小姐,您……” 她抬起头,只见达西先生正皱着眉头望着她。 “我完全无意过问您的威克姆先生之间的私事……” 罗兰赶紧摆手:她对威克姆和达西之间的过往完全不感兴趣,刚才挽留达西……只是单纯对威克姆看不过眼而已。 “……只是觉得您就这么辜负了一场‘精心准备’的舞会,有些可惜。” 达西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望着被被打断了演奏的乐手们,他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说:“这确实是一场‘精心准备’的盛会啊!” “你说得对,我问心无愧,绝不是应当提前离场的那一个。” 罗兰心头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达西先生终于振作精神,准备应付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考验了。 他们两人所在的位置视野很好,刚好可以看见贝内特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正站在一起,愉快而兴奋地交谈。 “筵席还没有散场,达西先生,该争取的还是要努力争取。” 罗兰这是在提醒达西:她二姐那里,还需要努力争取,千万别让旁人钻了空子。 “您可千万不能因为那位‘不速之客’,影响到您今天的计划。”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22节 在她看来,达西先生只有表现得一切如常,才能抵消威克姆出现的影响。 达西却踌躇了片刻,对罗兰说:“贝内特小姐,感谢您的挽留,但我必须承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想一个人独自待一会儿。” “不过,我既然答应了邀请您跳最后一支舞,就不会食言,请您放心。” 达西向罗兰鞠了一躬,罗兰则屈膝颔首致意。 两人分开之后,罗兰仿佛化身一只灵巧的云雀,迅速飞到简和伊丽莎白身边。 “小妹,你刚刚见到新来的那位男宾了吗?”伊丽莎白颇为激动地问。 “看到了……” “那位威克姆先生看起来很受欢迎。”简淡然评价。 “听说他是老达西先生的教子,是和达西先生一同在彭伯利庄园长大的。”伊丽莎白滔滔不绝地把她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倒给姐妹们知道。 “这么说来,达西先生就是他的教兄了?” 罗兰明知故问,心里却在想:果然如此,威克姆前脚刚到内瑟菲尔德,这些消息后脚就传开了。 达西先生作为宾利先生最要好的朋友,却对威克姆的到来丝毫不知情。 这样看来,说这是一场“精心安排”的舞会,一点儿也没说错。 三姐妹站在舞厅一角,继续谈论这位引人瞩目的“贵宾”。很快,玛丽和基蒂也加入了她们。 “听说了没有,威克姆先生名下的产业,能够给他带来每年六千到七千镑的进项!”基蒂神神秘秘地说。 罗兰:……果然,在这个位面里,财富是不存在隐私的。 只不过……这个数字也太惊人了。 按照传言,威克姆的财富相当于一笔每年有六、七千英镑收入的年金。 相比之下,罗兰银行户头里趴着的总数……现在刚到四位数,根本就是小儿科。 按照早先宾利先生介绍的:这位威克姆先生完全是靠自己、白手起家,挣下了这些身家的。 反观达西家族和宾利家族……还有贝内特家——家庭的财富都是经由几代人的努力和积累,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罗兰不禁低头沉思:美洲的产业竟然这么赚钱吗? 如果那里真的遍地是黄金,她还有什么必要带着佃农们一道,在朗博恩辛辛苦苦地种田呢?直接穿过大西洋去淘金不好吗? 伊丽莎白似乎和罗兰想的完全一样,她听了基蒂的“爆料”,夸张地抽了一口冷气,感慨一声:“这么年轻,就挣到了这么一副身家……难不成美洲是个可以随处捡钱的地方?” 基蒂正为她打听到的“消息”而得意。听见伊丽莎白的感慨,她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反而接口道:“听说威克姆先生在美洲拥有好几座大种植园,他手下有十几条大船,这些船把美洲种植园里出产的棉花运到利物浦,转手卖给英格兰的棉纺厂,然后再把英格兰的棉布和羊毛毡运到美洲……” “这样一来一回,财富就能翻倍!” 基蒂说得满脸兴奋。 罗兰则听得满心无语——这样就能财富翻倍?那翻倍也太容易了! 不过这个位面的人大多算术不太好。 罗兰日常和厨娘、佃农们一起工作时深有感触——他们日常使用的算术都是十以内的加减法,一提起乘除就会犯怵,“翻倍”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模模糊糊的概念而已。 基蒂的算术,应该也不咋地。 “先别说这个,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基蒂故意压低了声音,还特地抬头看了看四周,看会不会有人听见她说的话。 “听说,威克姆先生是老达西先生的教子。老达西先生在世的时候,甚至对威克姆先生更加器重,像亲儿子一样看待……以至于达西先生心怀嫉妒,老达西先生一过世,就罔顾先人的遗嘱,把威克姆先生赶出了家门……” 这应该就是这个位面、这个时代的“豪门恩怨”了。 但即便如此,罗兰也实在没想到,这些狗血八卦、花边消息,竟然能在威克姆先生抵达内瑟菲尔德的头半个小时内就传开。 要知道,在半个小时之前,整个梅里顿可从来没听说过威克姆这么个人。 ——这足以让罗兰暗自“阴谋论”一阵了。 简是个好心肠的姑娘,她摇着头告诫基蒂:“这些根本无法证实的消息,就不要在人背后议论了。这对达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都不太公平。” 伊丽莎白一向对“还过得去”先生有些成见,她一方面觉得达西傲慢的态度和骄傲的个性,“的确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另外一方面,伊丽莎白又对威克姆先生的种种“传闻”表示谨慎:“我觉得威克姆先生的财富可能被夸大了——毕竟在美洲,横跨着大洋,一来一去要好几个月,消息传递得不尽不实也是有可能的。” 罗兰听着,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自家二姐果然是个冷静有判断力的姑娘。 伊丽莎白做出她的判断:“要让我说,威克姆先生如果没有夸大其词,而是诚实地说,他在海外的事业能够带来每年两千到三千镑的进项——这我可是非常愿意相信他的。” 姐妹们纷纷点头,都觉得伊丽莎白说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推测。 谁知伊丽莎白说到这里,突然噗嗤一笑,用十足调侃的口吻说:“但既然威克姆先生生就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哪怕他没有一分财产,我也很乐意站在他身边,听他努力吹嘘……” 伊丽莎白说这话纯是开玩笑,落在姐妹们耳中,大家顿时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这倒是大实话——远处那个刚刚抵达内瑟菲尔德的年轻人威克姆,的确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单单看着他那张脸,就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聊什么都能聊得很开心。 威克姆不仅相貌英俊,而且对各种繁琐的礼仪十分熟稔,仪态举止无可挑剔;这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赢得这么多人的好感。 除此之外,威克姆还有财富——财富是一块绝好的敲门砖,不仅敲开了内瑟菲尔德的大门,而且迅速敲开了梅里顿的男男女女,每个人的心扉。 每年六千到七千镑的进项,这还是威克姆独自一人,白手起家,自己创立的产业——如此发展下去,威克姆岂不是要成为整个英伦三岛首屈一指的富豪? 这么一想,这个年轻人的前途顿时显得光芒万丈、无可限量。 “嘘,妈妈来了!” 一直坚持在旁边给大家“把风”的玛丽赶紧提醒。 贝内特家姐妹赶紧停止了嬉笑。罗兰回头一看,果然见到贝内特太太匆匆忙忙地赶来。 “我的宝贝们——” 焦虑的母亲双眼一扫,就发现了女儿们身上的礼服这里穿戴得不够整齐,那里的缎带结系歪了,连忙伸手帮忙整理。 “贝内特先生已经去见宾利先生去了,希望能尽快把你们介绍给威克姆先生。” 贝内特太太一把把简拉到最显眼的位置上:“我的好宝贝简,有你站在这里,宾利先生才能快点找到这里来——” 简:…… “天哪,一年有六千到七千镑的进项……” 贝内特太太整理完女儿们的礼服和缎带,伸出双手贴在心口,一副感谢老天保佑的模样,“上帝终于又给你们送丈夫来啦!” 罗兰赶紧低头。 她努力憋着,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但是最初这一阵好笑过去之后,罗兰内心还是相当感动的。 她感受到了贝内特夫妇对女儿们的慈爱——但这种慈爱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里只有一种表现方式:就是希望、以及辅助女儿们尽快找到称心如意的丈夫。 “简,待会儿你和宾利先生跳舞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帮妹妹们美言几句,请他提你妹妹们在威克姆先生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对了,尤其是帮你的小妹妹多说两句,别尽顾着莉齐——” 贝内特太太这时终于想起了她和伊丽莎白之间还较着劲儿,忍不住又诉起苦来。 “如果不是这个自私的莉齐,我已经有两个女儿要找到好归宿啦!” “她当初答应了柯林斯先生的求婚该多好?” “现在却便宜了玛丽亚·卢卡斯那个狡诈奸猾的姑娘……贝内特先生百年之后,她就会和柯林斯先生一道,把我们孤儿寡母从朗博恩赶出来哟……” 说着,贝内特太太掏出手绢,当着女儿们的面哭了起来。 贝内特家的姐妹们尴尬万分,又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总算罗兰反应略快,赶紧伸手一指远处:“妈妈,看,宾利先生和威克姆先生和爸爸一起过来了。” 贝内特太太马上不哭了,揭开手绢,眼角干干的,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贝内特家的姐妹们:…… “宾利先生,早就听说您邀请到了贵宾参加今天的舞会。”贝内特太太先熟络地与主人寒暄,“想必这位就是。” “千真万确,”宾利先生向贝内特家的小姐太太们行礼,随后将威克姆介绍给大家。 威克姆与大家见面时倒没什么波澜——正如伊丽莎白早先所预言的那样,贝内特家的五个姐妹围拢在威克姆身边,一面听他得意洋洋地吹嘘,一面欣赏他那副好皮囊,确实很惬意。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这位“炙手可热”的贵宾,又被宾利先生引至别处,介绍给其他人。 临走之前,罗兰似乎觉得威克姆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颇有深意。 这个威克姆先生,究竟是什么人,走的是什么路数,罗兰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头绪。 但是整个内瑟菲尔德庄园里,人人都在表示对威克姆的崇敬、赞许和无比同情……似乎达西先生那每年一万英镑的进项,都是从威克姆手里抢来似的。 贝内特家的姐妹们正在一起热烈交换看法的时候,宾利小姐突然过来,挽着简的手臂,面对罗兰她们倨傲地开口: “如果不是我哥哥费尽心思请来了这么一位嘉宾,大家可能从来都没有机会见到这么气派的实业家吧。” 实情确是如此,像威克姆这样的人物,在梅里顿这样的小地方,大家都是闻所未闻。 但是宾利小姐这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实在是令人不快,她的那副神情,与其说是为哥哥的人脉交际而自豪,倒不如说像是已经将威克姆看成了囊中之物。 一直在旁看戏的罗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宾利小姐:“我以前一直以为府上不那么看重‘新财富’的?” 罗兰口中的“新财富”,newoney,正是像威克姆这样,白手起家,挣出来的。与之相对的“老财富”,指那些世代积累,代代相传的财产。 罗兰之所以这样问,主要也是因为宾利小姐为人势利,以前没少在人前人后损过贝内特家的亲戚——菲利普斯姨夫是律师,加德纳舅舅是生意人——这些依靠正经途径努力谋生的人,反而成为了被人嘲笑的对象。 但是现在,同样是依靠做生意起家的威克姆先生,却被宾利一家当做上宾,大张旗鼓地迎进内瑟菲尔德,甚至不惜伤害到宾利先生的好友达西先生。 可见职业的贵贱并不是决定社会地位的唯一因素。 说到底,人们爱的还是钱。 听见罗兰的疑问,宾利小姐高傲地扬起她那对画得精致的蛾眉,不假思索地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威克姆先生凭借自己的努力,从新世界获得了可观的财富。他回到英格兰来,自然是为了寻找一个家世卓越、地位崇高的妻族,让他这份财富显得更加尊贵。” 罗兰面对这副自欺欺人的说辞,努力忍住了笑,装作心领神会地点着头。 她这份态度令宾利小姐十分满意。于是宾利小姐把握十足地说:“相信今天跳最后一支舞的时候,威克姆先生也会给主人家面子的。”然后她矜持地摇着扇子,离开了贝内特家人。 谁知道,没过多久,威克姆先生又过来贝内特家这边,邀请了二小姐伊丽莎白跳最后一支舞。 伊丽莎白欣然应允。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23节 很明显,今天威克姆先生的出现太过浮夸高调,伊丽莎白对他的好感有限。 但是威克姆天生一副赏心悦目的好皮囊,说话又动听,伊丽莎白并不介意与他共舞一曲。 再说,能气一气宾利小姐也是好的。 罗兰对这个安排没啥意见——虽然威克姆先生邀请了伊丽莎白,但是最后一曲的时候,达西先生照样有机会和伊丽莎白接触。 因为——罗兰早已偷偷问过乐队,得知最后一支舞是里尔舞。 这种民间舞是从宫廷的四对舞改编而成的。舞池中一开始只有四对舞者,而且这四对舞者会按照乐曲的韵律,定时交换舞伴。 这样伊丽莎白就能在达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之间好好做个比较。 而达西先生也能看出她二姐伊丽莎白是个理性聪慧的女子,既不肤浅,也不以貌取人。 ——这次助攻真是太棒了! 罗兰忍不住想要为自己鼓掌。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达西先生能不能信守承诺,按时出现了。 达西先生不在舞厅的这段时间里,关于彭伯利的那段流言早已传遍。人人都为威克姆真心实意地抱不平——达西先生怎能如此罔顾先人的遗愿,迫害一个如此可爱的青年? 如果达西先生不肯出现,那么人人都会觉得事实真相就是如此。 但是在最后一支舞的乐曲声响起之前,达西先生如约出现在内瑟菲尔德的舞厅里,向罗兰伸出手:“贝内特小姐,请——” 达西先生表现得异常沉稳,似乎今天威克姆的出现没有影响到他分毫。 他看起来并不介意在舞池中与威克姆并肩而立,他的气质仪表一如以往,无可挑剔。 这令在场的嘉宾见了,心中生出一些其他判断。 “达西先生如此优秀,又这般坦荡,他和新来的威克姆先生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威克姆先生是达西家族老管家的儿子,按说,以威克姆的身份,也不应当从主人家里奢望太多吧?” “谁说不是呢?” “……” 但罗兰在对面看得很清楚,达西先生正在努力捍卫他的自尊——他抬起头,平平地直视罗兰,目不斜视,当身边的威克姆是空气……当另一边的宾利也是空气。 反观女宾这边,贝内特家占尽了风头。 跳开场的四位女宾之中,三位是贝内特家的小姐: 简是宾利先生邀请的,伊丽莎白是威克姆先生邀请的; 罗兰是自己去邀请的达西先生。 宾利小姐这时只能眼巴巴地候在舞池边上,她既没有得到威克姆的邀请,也无法再唤起达西先生的“友情”,只能在最后时刻随便答应了一名绅士的邀请,但是却没办法跳开场了。 乐声响起,四对舞的八名舞伴一起低头向对面的舞伴致意。 罗兰踩着轻快的步点,来到自己的舞伴身边。 达西先生一伸手臂挽住了她,在迈出舞步的同时轻声向她道歉:“贝内特小姐,今天早先的时候确实是我失礼。多亏有你……” “不必客气,”罗兰则轻声回应,“我听说过一句老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耐心。” 罗兰对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她对达西和威克姆之间的过节并不了解,也不着急下结论。她相信,迟早有一天,真相会浮出水面。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达西将这句话反复念了两遍,仿佛第一天认识罗兰似的,凝望着罗兰的面孔。 他脚下一丝不错地踏着舞步,同时开口称赞了一句:“贝内特小姐,我不得不承认,此前我对你可能太过低估了。” 罗兰展颜一笑:“所以这句老话对我也同样适用,不是吗?” 她算算节拍,马上就要换舞伴了,连忙对现在的舞伴说:“达西先生,您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很好。好好和我二姐跳一曲,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 话还没说完,达西先生已经轻舒手臂,将罗兰送了出去。 罗兰踏着节拍迅速地转了一个圈,扶住了另一名绅士的手臂。那位绅士刚好把她稳稳地接住,冲她温和地笑:“莉迪亚·贝内特小姐。” “宾利先生,”罗兰刚才转得太急,这时终于定了定神,冲宾利露出灿烂的笑容,俏皮地问,“我是不是应该趁现在赶紧多说几句恭维的话,这样好让您心情舒畅,答允尽快再次举办一次舞会?” 她的打趣却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宾利这时露出了一点愁眉苦脸的样子,小声问:“贝内特小姐,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宾利先生开始感到后悔了。 罗兰当然知道宾利先生哪里做错了,但她故作不解,睁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主人。 “我没有事先问过达西的意见,但我确实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宾利看起来满脸烦恼。 “您为什么事先没有向达西先生打招呼呢?” 罗兰心想:宾利先生这么好的脾气,和达西又是友谊深厚,为什么会在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上做出这么不近人情的决定? “是威克姆要求的,他说达西对他有些成见,如果事先打了招呼,达西一定就不肯出席这次舞会了。与其那样,倒不如他见到达西以后,由他亲自解释也不迟。” 罗兰努力地控制,不让自己笑出来: 宾利先生这是……太太太太天真了啊! 威克姆确实将达西的反应预测得非常准确:他也将宾利的脾气个性摸得透透的。 “所以您就这样地……遵循了威克姆先生的‘建议’?” 罗兰扬起头,微笑着问。 宾利先生点了点头,说:“这当然。达西是我的朋友,威克姆也一样是我的朋友啊!” 罗兰哑口无言了片刻,只觉得骨鲠在喉,有一句话不能不说。 “宾利先生,我倒是听过一句老话,‘所有人的朋友,不能算是朋友’1。” 宾利先生确实是个脾气超好的暖男中央空调,可是朋友是需要有立场的。没有立场……只可能失去友谊。 “相信您只要坦诚待人,别人也会坦诚待您的。” 或许,宾利先生只要把这些实情向朋友和盘托出,达西先生还是能原谅他的吧? 罗兰说这话的时候,宾利先生还在喃喃地复述着她那句“老话”,似乎突然悟到了什么,还有一点话想要再问罗兰的时候,罗兰已经再次顺着节拍旋转,离开了宾利,迎来了下一个舞伴。 第三位舞伴是位上了年纪的绅士,罗兰和对方没有什么话好说。 很快这四对舞来到了尾声,罗兰迎来了最后一个舞伴——威克姆先生。 这时领舞阶段已经结束了。原先等候在舞池边的男男女女们这时结对进入舞池,踩着欢快的节拍起舞。 罗兰面对威克姆,仿佛淹没在人海里——她身边既没有达西或者宾利先生,也没有姐姐们。 威克姆则伸着双臂,一手紧握着罗兰戴着长手套的小手,另一手揽着罗兰的纤腰,轻轻一带,就能带着罗兰潇洒地转一个圈。 而威克姆那一对宝石蓝色的眼睛,眼神清澈,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罗兰,仿佛深情款款。 他理应很健谈,舞曲开始的时候罗兰好像也曾听见伊丽莎白和他交谈来着。可自从罗兰被上一个舞伴交到他手里,威克姆始终一言不发,只管这么默默地看着她。 饶是罗兰心如铁石,一心只想着种田,她竟然也被威克姆盯得发窘——她最受不了这种刚认识就“含情脉脉”的家伙,过于虚情假意,令她尴尬癌都快犯了。 总算这一段乐曲演奏完毕,一曲终了。罗兰倏地向后退了半步,向威克姆先生屈膝行礼,然后匆匆忙忙地转身,去寻找达西先生的身影——她将由原舞伴带离舞池。 在整个过程中,罗兰也同样一个字都没与达西先生交谈。 她能感受到身后目光灼灼——威克姆这时一定正在目送她离开。 而她挽着的达西先生正关切地偏头,想知道这个小姑娘刚才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从一个无忧无虑的话痨突然变成了一个被缝上嘴的小丫。 罗兰只是礼貌地向达西先生行礼告别,一闪身就进了内瑟菲尔德一座供来宾休息的偏厅。 她在偏厅里的枝形吊灯下摊开手,只见掌心是一枚红宝石的吊坠。 红宝石大约杏仁大小,成色很不错,宝石周围镶着一圈碎钻,整个吊坠在明亮的烛火下显得布灵布灵,闪亮璀璨。 这是刚才,威克姆与她共舞的时候,塞在她手心里的。 第24章 傲偏位面24 舞会的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朗博恩的厨娘福登太太带着帮厨和佣人们一起,来到室外,清洗罗兰从梅里顿订购的几十个大瓷坛。 福登太太昨天被内瑟菲尔德的大厨房请去帮忙。 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人生之中最得意的一天。 在内瑟菲尔德,福登太太可没少听恭维话。 那里的厨子和帮佣按照她指点的菜单,做出了满满当当的一席佳肴。 其中,作为小食供应的“三明治”,因为品种多样、馅料鲜美,在舞会间隙取用方便,格外受人欢迎,几乎被一扫而空,厨房不得不又补做了两三批,总算是满足了好奇的宾客们。 源源不断的赞许与讨要食谱配方的请求涌向内瑟菲尔德的厨房。 “这是朗博恩的厨娘太太教给我们的法子。” 每当有人问起,内瑟菲尔德的管家总是这么回答。这种诚实的做派令福登太太很是满意,但却将邻里们一股脑儿都引到朗博恩来。 在清洗瓷坛的过程中,不时有邻居家的管家或是厨子过来向福登太太打招呼讨好,希望能从福登太太那里得到一些“高级”菜谱。 “福登太太,您这又是在做什么?” “是按照小小姐说的法子,准备把朗博恩囤来过冬的蔬菜都处理一下,做成一种叫做‘泡菜’的腌菜。” “府上的小小姐吗?” 来人都不太相信——大家都只听说朗博恩那位年纪最小的小姐,是最爱胡闹最不懂事的。 “谁说不是呢?” 福登太太立刻一扁嘴,皱着眉毛鼻子说,“你要是敢说我们家的小小姐半句不好听的话,以后多少食谱都没你们家的份儿。” “不敢,真的不敢,”来人被吓到了,生怕以后再也没法儿从朗博恩拿到本地最风行的新潮菜谱,“绝对不敢,只是感慨……府上的小小姐真是多才多艺啊!” 福登太太舒服了:“那当然!” 她一偏头:“贝蒂,去拿一张‘三明治’食谱去。” 朗博恩的食谱,早就抄写停当,正等着大家来取呢。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24节 “那这‘泡菜’……”来人竟还挺贪心。 “我这儿连做都还没做出来,你们就惦记上了!” 福登太太早已染上了“傲慢”的坏毛病,毫不客气地嗔怪,“等做出来了确实好吃,再给你们方子也不迟对吧?” 来人一想也是,乖乖跟着贝蒂去了。 福登太太赶紧带着其他帮佣一起清洗,将所有的坛子洗干净之后,又开始清洗各种菜园里自产的蔬菜:萝卜、莴苣、卷心菜、豆角、线椒……将它们都切成大小均匀的块或者段。 这些蔬菜刚采了一茬儿,朗博恩收获颇丰。厨娘原本想着这么多菜一时半会儿吃不完,如果不送给别家恐怕就要摆坏了。 谁知小小姐竟说她有办法,能把这些蔬菜好好保存起来,而且味道变得更好,更适合佐餐下饭。 福登太太对小小姐的话从不怀疑。她说什么,福登太太就做什么。 如果有不明白的,福登太太也可以随时开口询问——因为小小姐本人就在朗博恩大宅一旁的温室里忙碌着。 罗兰根本没顾上回想昨晚的舞会,她一大早就起来干活了: 温室里的鲜花大部分都卖给了内瑟菲尔德,再过一个月就是圣诞节,到时鲜花的需求肯定很大,她得赶紧再培植一批出来; 至于泡菜,则是她之前兴之所至,到梅里顿的时候在瓷器行订做了泡菜坛子。货一到,罗兰就动员厨房里大家一起来做。 用这种方法能够让朗博恩的优质蔬菜好好保存,不至于浪费,正好圣诞节时能取出来食用。 此外她也意识到,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最近整个朗博恩的伙食都好了起来,油腻与荤腥在饮食中的比例开始增加,所以人们也需要一些酸香可口开胃的小菜搭配。 再说了,她还会好几种三明治里会用到泡菜呢,酸酸辣辣的蔬菜搭配烤牛肉或者烤鸡腿肉,夹在三明治里,那滋味…… 罗兰不再想了,多想徒流口水。 她在温室里忙碌,没曾留意,有一位先生上午就来拜访贝内特先生了。 威克姆先生拜访过贝内特先生,从朗博恩大宅里出来,正好看见罗兰在温室里忙碌的背影。 他却没有急着招呼罗兰,而是在温室周围转了一圈,先仔细看了看这座温室的结构。 他来到温室门口,径自掀开了厚厚的门帘,清了清嗓子,招呼正在忙碌的少女:“莉迪亚·贝内特小姐?” 罗兰转身,见到了威克姆,有点不情愿地停下了手中的事,用毛巾擦了擦手,这才稍稍提起长裙,来到威克姆面前,装作惊讶:“威克姆先生,您怎么来了?” 威克姆伸手弹了弹帽檐,柔声说:“我来拜访令尊。” 他脸上挂着温柔款款的笑容,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是来专程看你的。 罗兰:囧…… 她昨夜从威克姆手中收到了一枚红宝石的吊坠,并没有声张,也没向姐姐们透露,只是把吊坠仔细收藏起来,单看这家伙究竟对她这么点年纪的小女孩究竟有什么企图。 单从昨天舞会上的表现来看,她还没有摸清这个威克姆到底是什么路数。 他大张旗鼓来到内瑟菲尔德,拉拢宾利先生一家,大肆收割梅里顿居民的好感,却又毫不客气地脚踩达西先生,损害他的名誉。 他邀请伊丽莎白跳最后一支舞,却又悄悄送给罗兰如此珍贵的礼物。 而她的经纪猫露娜,一直暗搓搓地引导罗兰往夏洛特·卢卡斯那个方向联想。 这让罗兰开始猜测:眼前这位威克姆先生,很可能不是原著人物,而是一位“选手”。 “您是从梅里顿镇上过来的吗?”罗兰随口问起。 “不。承蒙古尔丁先生诚意相邀,我暂时住在海耶庄园。将来有打算在梅里顿置产。” 海耶庄园的古尔丁先生是朗博恩贝内特家的另一个邻居——听见这个消息,罗兰倒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宾利先生昨夜“悬崖勒马”,没有真的招待威克姆在内瑟菲尔德住下来,否则就真的把达西给往死里得罪了。 看来昨晚自己劝宾利先生时用的那句俗谚,发挥了作用。 “那么,”罗兰挂上标准的假笑,“欢迎您来到赫特福德郡的梅里顿。” “我刚到赫特福德郡,对这周边还不太熟悉。能冒昧邀请您陪我散个步吗?您的父亲贝内特先生刚刚也提到了,您对这一带的森林与河流特别熟悉。” 威克姆摘下了头上的礼帽,半躬了腰,殷勤相邀。 罗兰想了想,她觉得利用这个机会,打探一下对方的虚实也挺好,于是她点头答应了,借口换一双适合外出的鞋,迅速跑回了朗博恩大宅,不一会儿,又咚咚咚地跑了出来。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威克姆伸手拍了拍她家温室的橡木柱子,然后笑了一声——嘲笑的那种笑。 就这一个表情,已经足够让罗兰断定威克姆的身份了。 从22世纪来的人,自然不把这种用简易材料和方式建成的温室放在眼里。 无论威克姆表面装得有多温柔多和善,他对这个位面里所有的人,都正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这才是真正的傲慢。 罗兰不动声色,热情邀请威克姆。威克姆将手臂伸给她,罗兰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挽住了,两人并肩,离开大宅跟前的温室。 “如果我没猜错,您应该和我一样,是一位为了赢得观众的好感,而在位面里装模作样的‘选手’吧。” 威克姆贴近罗兰耳边,压低了声音轻声说。 “彼此彼此!”罗兰从来就不会示弱。 “小小姐,您别……别与生人一道出门啊!” 罗兰还没离开朗博恩,佃农托马斯·巴里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 威克姆“嗤”的一声笑,在罗兰耳边低声说:“想不到这个位面里的人物对你还有这份忠心?这是个什么样的原著人物?佣人吗?” 罗兰不理他,自顾自转身向托马斯交代一句:“巴里大叔,这位不是陌生人,是威克姆先生。他刚刚来拜访了爸爸。” “威克姆先生刚到梅里顿,我带他在这附近走走,熟悉熟悉。” 罗兰却丢个眼色给托马斯,托马斯马上会意了。等到罗兰和威克姆出发之后,他就一直在远处若即若离地跟着。 “好了,”威克姆任由罗兰挽着他的胳膊,一面走一面说,“终于有机会和你单独谈一谈了,小姐。” 他空着的一只手这时突然伸到罗兰面前,手一松,一枚金灿灿的项链顿时在罗兰面前垂落。 罗兰差点儿没笑出声。 她真的很想问问对方:你以前难道是混那些古早狗血风“霸总位面”的吗? “对不起,昨天只送了一枚吊坠给你,今天将项链补上。” 威克姆那双动人的蓝色眼睛继续凝望着罗兰,似乎想要继续树立“深情”人设。 谁知罗兰果断地松开了威克姆的胳膊,非但没有接他那枚项链,反而离他三尺远,提醒一声:“请您看看自己的口袋吧。” 威克姆一怔,将手伸进自己的上衣口袋,从里面摸出了那枚红宝石吊坠。 原来罗兰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枚吊坠还给了威克姆——她现在不欠威克姆什么,也着实没有必要和威克姆走得那么近了。 “哈,”威克姆把吊坠和项链都收了起来,自嘲地笑了一声,说,“果然名著位面的选手都不怎么吃这一套。小美女,你这不会是在拗独立女性的人设吧?!” 罗兰着实没有兴趣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看你这阵仗,又是温室,又是花园,你是从种田位面来的?” 这回罗兰礼貌地点头回答了:“是的,种田选手第一次来名著位面。” “那我比你好,我以前是‘龙傲天位面’的,这只是我第三个名著位面而已。” 罗兰赶紧使劲憋住没笑——她虽然没完全猜中,但也大差不差。这位都已经第三个名著位面了,竟然还积习难改,一见面就想用珠宝礼物来骗小姑娘。 但其实她也是一样,一进位面就想着种田。 不过这位“龙傲天”威克姆也确实有点实力,能够在美洲建立一番事业。想到这里,她突然起了一点“取经”的心,开口问:“威克姆先生……” 威克姆也恰好于这时开口:“贝内特小姐!” “我有一个提议——” 第25章 傲偏位面25 罗兰托着下巴,凝神思考,偶尔转头看看身边的威克姆。 威克姆提出的建议在她看来相当不靠谱: “亲爱的小姐,在这个位面里,咱俩都不是什么‘好人’,观众对这两个角色根本就没有好感。不如我们制定攻守同盟,你攻略男主达西,我攻略女主伊丽莎白,一起演一场‘炮灰逆袭’的好戏,怎么样?” 这解释了昨晚的舞会上威克姆的行动:他邀请伊丽莎白跳最后一支舞,同时又偷偷向罗兰示好。 但是……威克姆是怎样一眼辨认出她也是个“选手”的? 她如实把疑问抛了出去,威克姆回答:“你应该也收到了‘提示卡’吧?” 原来是“提示卡”的指点——罗兰倒是没想到,她的提示卡给了她“第一桶金”,威克姆的提示卡却是提示了“对手”们都是什么身份。 但威克姆的提议,罗兰根本就不予考虑。 很明显,对方还是典型的“龙傲天”思维,认为在位面获得“成功”的标准,对于女选手来说,就是嫁个金龟婿;对于男选手而言,就是抱得美人归。 且不说罗兰根本就没有在位面里谈恋爱的打算;她进入位面后定下的目标,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姐姐们改变现状,建立安全感,提升全家的地位。 达西先生,在罗兰看来,确实是个理想的对象:他沉稳的个性很适合伊丽莎白;而伊丽莎白活泼的心性也能给达西带来快乐——他们是很合适的一对。 罗兰喜欢达西,也喜欢伊丽莎白,因此很想撮合他俩在一起。威克姆提出的建议,就显得格外“不讨喜”。 于是罗兰果断拒绝了这份提议,“龙傲天”顿时不高兴了,沉着脸皱着眉盯着罗兰,仿佛在说: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罗兰反问:“威克姆先生,说实话,我认为您在这个位面的成就已经非常惊人。您也看见了,宾利一家把您当做上宾对待,梅里顿人对您如此热情……您在美洲的商业成功,足够证明您的能力,帮您赢得好感。您为什么一定要我帮您讨我姐姐的欢心呢?” 威克姆冷笑一声:“你真是个没见识的小孩……” 罗兰努力控制住寄几:莫生气……和龙傲天斗嘴根本没有意义。 “我在美洲创造的财富确实给我带来了一时的辉煌。但又怎么样?你能想象吗,昨天的舞会上,那么多的来宾,表面上对我称颂不已,背地里却说我是个‘美洲来的暴发户’。” “我的父亲是彭伯利的管家,我的财产的来源是‘做生意’——这些全都成了他们嘲笑我的理由。” “这一点你也应该深有感触才对!”威克姆说,“昨天晚上宾利小姐可是不断向我提起,你们家有一个在梅里顿做律师的姨夫,和一个在伦敦做生意的舅舅,所以你们家的女孩儿们虽然优秀,却很难找到有身份的丈夫。” 罗兰:……这确实是实情。 这是她刚进入位面时没有意识到的:在22世纪人人地位平等,职业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社会地位的高低。 但在这个位面,这些全都是横在面前的事实。 “即使我能获得巨大的商业成功,在那些有地位的人眼里,我依旧什么都不是。”威克姆说,“好在我的形象外表不错,挺会说话,讨起女孩子的欢心来得心应手。” 罗兰:……?你以为昨天那样就算是讨到二姐伊丽莎白的欢心了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25节 在她看来,这个位面既然存在职业偏见和地位偏见,那么就更应该通过行动,向持有偏见的人证明:从事特定职业的人、社会地位不高的人,同样可能是善良、勇敢、真诚……品德高尚、品味优雅的人。 罗兰在种田位面里学到的,从来都是迎难而上,想尽一切办法——来一个问题,就解决一个。 至于对面龙傲天为什么会觉得,攻略女主/男主就能够赢得位面外观众的好感——她完全不能理解。 她再次拒绝之后,威克姆摇摇头:“话不投机半句多。” “本来还想好好提醒你,指点指点你……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罗兰极其不喜欢威克姆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但仍旧保持了应有的礼貌,给对方指点了一条往海耶庄园去的近道。 “对了,刚才那个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身后的老农,现在好像不见了。” 威克姆像是在看罗兰的笑话一样,故意提醒她。 “托马斯?”罗兰想起这位一向忠心耿耿的佃农,吃惊不小,也顾不上威克姆的嘲笑,循着来路匆匆找回去。 她在半路上找到了托马斯·巴里,这位老实巴交的佃农正急得满头冒汗,坐在路边。 “您回来了!”托马斯松了一口气。 罗兰蹲下来查看佃农的两条腿:“您怎么了?” “我没事……老毛病了,老寒腿,变天之前最容易发作……” 罗兰四周看看,去捡了一枚长长的松枝,把多余的枝叶都拗去了,只剩一条光秃秃的枝干,递给托马斯,然后过去扶住他另一边的手臂,用力一拉,总算将托马斯扶起来,慢慢扶着他,向朗博恩的方向过去。 “小小姐,您真是太好心啦!上帝一定会保佑您的……” 托马斯忍不住伸手去抹眼睛。东主家的小姐对他如此照顾,这个佃农感动不已。 “……唉,我这腿,说来也怪,如果一天之内会变冷,我的腿就会疼,比什么都灵。腿越疼,天气就会越冷……” 现在的气温不算低,道路旁边的小水潭还没有结冰。罗兰记得她早起时草叶之上凝着一层厚厚的清霜,现在也已经消失了。 空气里湿度很重,隐隐约约传来一点点红松林独有的松香。 罗兰顺着托马斯的话想下去:天气变得越冷,大叔的腿越疼。这岂不是…… “不好!”罗兰伸手一拍脑门,“要下大雪了。” 朗博恩一带的空气湿度太大,冷空气一来,马上就会下一场大雪。 托马斯一怔,竟然也生出几分力气,自己拄着松枝,奋力向前走:“小小姐,这我们可得快点……” 罗兰:可不是…… 如果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雪,他们要做的事就太多了。 “还要通知村子里的人多做预防……” 托马斯却摇摇头:“现在是冬闲,村里的人除了挖松露以外也没什么别的营生。小小姐,最紧要的是咱们这里的牲口棚、鸡舍和您的菜园。” 罗兰点头:“对——” 下一场雪对村民们挖掘松露不会有太大影响:上一年在松露发现地点做的标记今年将发挥巨大的作用,能够指引人们再次找到这种昂贵的珍馐。 正如托马斯所言,他们需要赶紧行动起来,为即将到来的风雪做准备:牲口棚和鸡舍需要加固;风雪之夜需要帮助牲口们取暖;三黄鸡们最好能够转移到朗博恩大宅最底下一层的厨房储藏室里…… “巴里大叔,您有经验,待会儿您发号施令,大家都听您的。” 托马斯听见罗兰的嘱托,更为振奋,用力点着头说:“小小姐,谢谢您的信任……托马斯会尽全力为您效劳。” 两人还没回到朗博恩,就撞见了贝内特家的佃农,赶紧上前帮忙,把托马斯扶回到大宅跟前。 罗兰则赶紧请那位佃农前往朗博恩去送信,把要下大雪的事告诉大家,让大家做好准备。 午后,不少朗博恩的村民就到贝内特家大宅这边来帮忙了。他们按照托马斯说的,将牲口棚和鸡舍加固,在北面风口处堆起成堆成堆的稻草,然后用厚毛毡盖上捆起来,为牲口们挡风。 贝内特家的小姐们也出了一份力。 四位姐姐们一起去了顶楼的库房,把往年不用的旧毛毡都找了出来,分发给朗博恩的村民,让他们也能够照顾自家饲养的牲口。 罗兰也不忘提醒,让饲养“三黄鸡”的村民们也别忘了把种鸡和小鸡苗照顾好。 人多力量大,到了晚间,一切看似都准备就绪了。 罗兰却总有些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上床之前,罗兰爬在窗台上侧耳听了听,果然:窗外北风大作,窗户都被震得哐哐直响。 她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睡下,很久不曾睡着,一直在反复回想白天里与威克姆的谈话,回想两人之间的不同立场,又在盘算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会对朗博恩的蔬菜种植有什么影响…… 她翻来覆去很久,迷迷糊糊地似乎睡着了,似乎又做起了梦——梦中她似乎看到了威克姆早上来到朗博恩大宅跟前的情形: 威克姆伸手拍了拍她家温室的橡木柱子,哂笑一声,说:“算了,不提醒你了……” 罗兰猛地从被窝里翻身坐了起来——她知道自己遗漏了什么了。 罗兰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移过烛台,举到窗户跟前。 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寒冷的空气从窗缝里不断地灌进来,罗兰顿时打了一个寒噤。 她手中幽淡的烛光照亮了窗玻璃,也照亮了窗玻璃外面,窗台上堆起的几英寸厚的积雪。 罗兰什么也顾不上了,在晨衣外面披上一件袍子,举着蜡烛就飞奔下楼。 她一打开大门,北风挟裹着雪花立即向她没头没脑地卷过来。她手中的蜡烛立即无声无息地熄了。 外面是一片白茫茫,天空中无数密密的雪花,正铺天盖地地朝罗兰扑来。 好在朗博恩大宅的门外还放着一盏马灯,被积雪埋了一半,依旧放着橙黄色的光芒。 罗兰立即提起马灯,冲了出去,来到自己的温室一旁。 温室上方的玻璃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积雪,罗兰似乎能听见温室的橡木框架被压得咯吱作响。 而此刻哪怕只要有一片玻璃碎裂,从上方掉落:整个温室里脆弱的花朵和蔬菜,恐怕都撑不过这个雪夜。 “扶梯,扶梯……我需要扶梯!” 罗兰举着马灯,四下里照耀,拼命回想,托马斯平时是把登高用的扶梯架在哪里的。 她飞快地奔向牲口棚,在那里找到了木梯。 她顾不上回头看一眼自家的家畜,奋力扛起木梯,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温室一旁,将木梯支开,把马灯挂在扶梯上,自己飞快地爬上木梯,手执一把笤帚,拼了命将温室玻璃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奋力扫下来。 还来得及,她可以的! 第26章 傲偏位面26 罗兰人小力弱,在短时间内,不过只扫了温室屋顶的小小一片。 雪落下的速度似乎比她扫雪的速度更快,她刚刚清理出一小片玻璃,玻璃上马上就又覆盖上了一层积雪。 罗兰似乎能听见整座温室的橡木框架被压得咯吱咯吱作响。 她心头猛的一惊:现在她已经不再担心某一片玻璃突然碎裂,她开始担心整个温室的框架无法承受积雪的重压,从而垮塌下来。 当初从建筑公司订制温室材料的时候,对方公司确实计算过温室的跨度和承压,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过会出现暴风雪的情况。 但是罗兰不能停,她从来都不认识“认输”这两个字——她能做的,唯有尽一切可能去挽救。 即使她可能依旧面临难以估量的损失和挫折,那也必然是在她尽全力之后。 风雪落在罗兰的头发上脸上眼睫毛上,雪花因为她身上的热意而融化,转眼却又遇冷结成冰,她的头发都成了硬邦邦的。 她双臂酸软,几乎再没有力气再挥动手中的笤帚了。雪却一直无情地下。 更要命的是,她孤身一人,温室,却有两座。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疑问:“是小小姐?” 罗兰伸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回头一看,只见希尔太太手中举着烛台,站在大宅的门内发愣。 “小小姐,你等着,我这就去叫人来帮忙?” 希尔太太眼神震惊,转头就跑,咚咚咚的脚步声从宅子内传来,一直沉寂着的朗博恩大宅开始传出人声。 正在这时,通往朗博恩村子的道路上也出现了几点灯火,刚开始还不够明显,不多时,灯火越来越亮,人声也越来越清晰。 “是小小姐——” 有人一声大喊:“大伙儿快去帮忙!” 顿时十几号人举着火把、提着马灯,一起朝这边冲了过来。 “我爸爸说了,在牲口棚的后面堆着好几枚长短合适的木柱,可以给温室做支撑。”少女的声音十分清亮,是贝蒂的声音。 “贝蒂!” 罗兰自觉连声音都在发颤。 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竟会有这么多朗博恩的村民,顶风冒雪地赶到这里,向她伸出援救之手。 贝蒂到了之后,立即揭开了温室门上挂着厚实帘幕,将马灯挂在门上。然后赶紧去将罗兰从□□上扶下来,大声说:“小小姐,您先休息一会儿,让我们来帮忙吧。” 罗兰又岂是能轻易闲下来的。她一转身进了温室:她知道整个温室结构中最薄弱的几个受力点,对应的地面上也正好预留过凹洞,刚好可以指点村民们把用来加固的木柱支在那些支点上。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村民已经按照贝蒂说的,从牲口棚后面把合适的木柱找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抱进温室里。 “小小姐,您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多危险?” 罗兰摇摇头,笑着说:“因为有你们来了,所以不危险了。” “那可不!”几个村民被她这样一夸奖,顿时骄傲地挺起了胸。 他们按照罗兰的指点,将用以临时支撑的木柱支起来,顶住了温室的橡木框架。 同时有更多的村民,从自家扛了扶梯赶到了。他们将木梯在温室周围支起来,七手八脚地开始清理温室表面玻璃上的积雪。 朗博恩大宅里的仆人们这时也全部出来帮忙,贝内特夫妇和姐姐们的卧室也都亮起了灯。 人多力量大,大约两小时的光景,两座温室的结构得到了加固,温室表面积聚了一夜的积雪也全部被清扫干净。 在这期间,罗兰反复向朗博恩的村民们确认:“大伙儿自家的房子可安好?积雪多不多,要不要紧?” “放心吧,小小姐,这种事咱们有的是经验,自家那里都留了人在照看呢。” 他们还查看了牲口棚,确认一切无碍。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26节 这时,风雪终于渐小,而天边开始泛起清光——天,快要亮了。 “快!大伙儿快请进来!”希尔太太在大宅门前招呼。 “贝内特先生和贝内特太太请大家进来,喝一盏热乎乎的姜茶暖暖身,再尝几块厨娘太太最拿手的松饼。” “好唉!” 朗博恩大宅跟前,顿时一片欢呼声。 这些英国乡村里最普通的农民,穿着被泥水雪水浸透的鞋子,走进了整洁的大宅。 他们原本想要刻意绕开地上铺着的精美地毯,站在一旁的木地板上,却被迎出来的贝内特先生亲自拦住了,全部迎进客厅:“欢迎,我的朋友们!” 他挨个与这些佃农握手,微笑着说:“你们值得我最真诚的感谢。” 客厅里的壁炉早已烧旺了,室内洋溢着姜茶的辛辣味。厨娘直接把一整只盛着姜茶的大锅都提到了屋子里,大小姐简正亲自一盏一盏地把姜茶舀至茶杯里,挨个儿递给佃农们。 罗兰刚刚在客厅里冒个头,就被伊丽莎白拉住了。 “还不快去换身衣服,然后赶紧来这里喝姜茶!”伊丽莎白拿了一条毛巾,裹着罗兰的脑袋,瞬间把罗兰那头湿漉漉的头发擦了一遍。 “不然我会认为你是在惦记福登太太的松茸鸡汤。” 罗兰“扑哧”一声笑了。 早先她真的几乎失却了希望,认为自己此前的努力必然付之东流,事业倒退会起点……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一切从头再来的准备—— 这时候问题却都解决了,她心情顿时畅快无比。 伊丽莎白却继续用毛巾揉着罗兰的小脑袋,扁了扁嘴,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小妹啊小妹,平时说起来总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你却只知道一个人跑出去……你应该叫上大家的,大家都会帮你的……” 罗兰心想:可不是? 伊丽莎白在她肩上轻轻一推,罗兰赶紧回自己的屋子去换衣服,穿戴整齐了之后,才下来感谢特地过来帮忙的佃农们。 “你们怎么想到温室可能会有危险的?”罗兰问佃农们。 佃农们一起呵呵笑着,其中一个快人快语地说:“是托马斯那家伙想起来的。” 托马斯·巴里本人并没有亲至,估计是老寒腿发作,正在家中休养。 他的女儿贝蒂站在壁炉一旁,伸手烤着活。年轻女孩腼腆地说:“我爸爸还挺自责,他说下大雪的时候得赶紧扫房顶,这道理谁都懂得,但是他怎么就忘记了小小姐的温室……其实也是房子。” “爸爸走动不便,就让我叫上大家。” 所以朗博恩的村民们才会在罗兰最需要大家的时候出现。 “小小姐的温室对我们太重要了——” 一个佃农补充:“因为有了您的温室,我们相当于多种了一季蔬菜。这都邻近圣诞节了都还能再多这么些收入。” “是啊,不止蔬菜,还有松露,还有松茸……” 贝内特先生这时就站在壁炉旁边望着大家。罗兰突然想起来老父亲还完全不知道她和佃农之间的安排,连忙给说话的佃农使眼色。 正说着话的佃农突然意识到不对,顿时哑住,望着贝内特先生,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贝内特先生则狡猾地冲大伙儿眨眨眼,说:“我这小女儿请你们大家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对吗?” “没事的,在我家里,你们可以畅所欲言。”老先生如是说。 罗兰:这下糟糕了。 “贝内特先生,其实我们是真的,非常非常感激您……” 早先说话的佃农顿了顿,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说出了内心一直想说的。 “能住在朗博恩是我们的幸运,”其他人也一起跟着开口,同时也非常诚恳地望着贝内特先生。 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从去年开始,大家的日子就都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好。 原本佃农过日子完全看老天,风调雨顺的好年景里大家都能吃上口饱饭,一旦有个雨雪旱灾,给贝内特先生的地租就都得欠着。 可自从去年小小姐在红松林里发现了松露,他们就发现,自己的生活没有必要全指望地里的出产,他们可以采松茸找松露、饲养良种家禽、种植反季蔬菜…… 小小姐甚至还答应了他们,明年春天会教授给他们新的轮作和套种的方法。 再加上弗莱彻先生的到来,佃农们一家子老老小小都开始渐渐学习读写,很多佃农现在已经能签自己的名字了。 他们都觉得自己好厉害! 归根究底,这还是因为贝内特先生的一片善意。 此刻在朗博恩的客厅里,佃农们都正“深情款款”地望着贝内特先生,似乎他们的眼神还不能够表达他们内心感激的万分之一。 贝内特先生作为一名绅士,这时却不好意思放任佃农们继续这么感激了。 他赶紧摇摇手,说:“好啦好啦,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各位,不必再说了,请赶紧喝点姜茶驱一驱寒意。” 老先生说完,颇为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小女儿。 罗兰也喝了一大口姜茶,此时此刻,暖意正在她的全身心肆意流动、扩散。 她正从早先体会到的挫败中恢复过来。 对,没错,挫败感——这种挫败感在早先威克姆出现在内瑟菲尔德庄园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得知威克姆也是个“选手”的时候,这种挫败感更加明显。 别人轻轻松松地在美洲建立基业的时候,她还在朗博恩一英镑一英镑地缓慢积累。 果然人生中最令人郁闷的事就是和更强的人比较。 这种挫败感在罗兰发现自己“疏忽”了温室的加固时,达到了极致。当她困兽犹斗般地与风雪抗争的时候,实际上也是在试图发泄。 但所有这些郁闷与失落,在身边出现灯光,在别人向她伸出援手的那一刻,开始烟消云散。 她的付出是有回报的。眼前这些佃农们,他们脸上满足的笑容,他们在她危难之际给予的帮助……这些都是无形的回报,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回报。 罗兰瞬间觉得自己找回了初心—— 在这个位面里,她与威克姆最大的区别,应当在于:她努力获取财富,却并不是全为自己。 她不追求绝对的财富,但是希望给周围的人带来福祉。 因此她完全不需要将自己的财富与威克姆那令人目眩的财富做比较。 她最想要的,其实是身边的人和她一样幸福。 当罗兰捕捉到贝内特先生那暗中责怪、又难掩怜爱的眼神时,忍不住向父亲露出灿烂的笑容。 窗外,朝阳升起,灿烂的阳光照耀着白皑皑的雪地,也映入了朗博恩大宅的客厅。 瑞雪兆丰年,罗兰很有把握:来年,朗博恩还会有更多收入的。 “卧槽,这真的是威克姆吗?” 内瑟菲尔德舞会中那一幕上演的时候,位面外的观众们都炸了。 “为什么赌棍扯谎精总是能长那么帅?……这不公平!” “别用老眼光看待威克姆啊,既然是进入位面的选手,也许威克姆改过自新,不再赌钱说谎了呢?” “是呀,他这不已经在美洲赚到钱,成了实业家了吗?这一季的傲偏位面,他拿到了咸鱼翻身、反派洗白的剧本吧。” “但制作方没把他在美洲的经历全放出来……我对威克姆持保留意见。这个人物的人设摆在那里,就没法儿让人完全信任。” “我去问问有没有威克姆的事业粉……” “别去问了,这哪里是什么咸鱼翻身的剧本,这就是小人得志吧?威克姆竟然和宾利成了好朋友,一道挤兑达西……哦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我的小心脏无法承受……哦我亲爱的达西!” “啊,我对宾利的滤镜也消失了……敢情为朋友两肋插刀,就是往朋友两肋上插刀的意思啊!” “是莉迪亚挽留了达西?……如果我记得不错,她也是个选手吧?” “这么说来,这一季的傲偏位面,选手们各有各的打算,威克姆想要攻略伊丽莎白,莉迪亚想要攻略达西?” “不不不,”罗兰的粉丝这时站出来说了一句实话,“我们兰兰对攻略男主没兴趣,她别的都不会,只会种田。” “确实如此,她好像是在撮合男女主。” “啊我又舒服了——” “来人啊,把我刚下单的内瑟菲尔德舞会同款三明治点心套装给我端上来!” “……” 然而“名著位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选手们见面的第一次私下交流,观众们可以看见他们的动作与神态,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啊,可恶……上次也是这样,莉迪亚和夏洛特一见面,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没过两天夏洛特就退赛了……是真人秀就该真实呈现给观众吧,强行打码算什么?” 但很快大家都看见威克姆手一伸,像变魔术一眼,一枚金项链从他指缝间落在罗兰面前—— “哈哈哈……” 顿时满屏都是观众们打上去的“哈哈”,荧幕前应当是笑倒了一片。 “……不是,威克姆的作风这么古早的吗?” “‘傲偏位面’来过这么多选手,从没有人这么‘霸总’的吧。” “我有个亲戚在‘霸总位面’当策划,我去问问,最近‘名著位面’是不是来了古早风‘霸总位面’的‘难民’。” 很快威克姆从口袋里发现了罗兰“退回”的红宝石吊坠,又讪讪地把东西都收了回去。 于是观众们集体脑补了“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一类的台词,罗兰与威克姆的不欢而散,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你们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将来莉迪亚是要和威克姆一起私奔的吧?!” “是……好像还真是,每一季都是这样演的。” “为本季选手点蜡,‘种田选手’和‘霸总难民’私奔,这……” “不不不,”罗兰的粉丝再次重申,“我们兰兰不会私奔,她看到田地就走不动路……奔什么奔?” “这倒是,到目前为止小姐姐一直在兢兢业业种田,事业力爆棚。但凡她能坚持下去我就愿意投她一票——” “也算上我一个。” “1!” “墙裂要求再多给我来点美食!上次说的‘梅里顿白切鸡’‘梅里顿鸡饭’我都还没看到,打滚求!” “……” 位面之外的讨论罗兰一概不知,她的好心情维持了大半天,竟然被来自内瑟菲尔德的一封信打破了。 信是宾利小姐写给简的。她来信通知简,他们一家人已经追随达西先生去伦敦了。不出意外的话,会在那里过圣诞节。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27节 原来,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之后,宾利虽然没有留威克姆住下,但昔日好友之间还是生出嫌隙。达西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就出发前往伦敦。 而威克姆已经在海耶庄园留下了。 宾利小姐和兄长一合计,觉得为了威克姆而得罪达西实在是得不偿失。每年六七千镑的海外资产和每年一万镑的本地财富比起来,明显还是达西先生占了上风。 于是在达西出发两小时之后,宾利一家子也收拾停当,出发前往伦敦,将内瑟菲尔德庄园留在身后,交给管家打理。 而宾利小姐这封信是特地吩咐了管家,晚一天再送到朗博恩的。在信中,宾利小姐向简道歉,走得太匆忙,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事实上,宾利小姐特地吩咐了管家,让信在他们走后一天再寄出。因此内瑟菲尔德的仆人愣是等到今天,才沿着被积雪覆盖的道路,赶来朗博恩送信。 在信上,宾利小姐没忘了得意洋洋地提起,他们一家人将在伦敦见到达西小姐,还百般暗示了达西小姐将很快成为他们家的“一员”。 简读到信,自然黯然神伤。 罗兰从伊丽莎白那里打听到了实情,忍不住对宾利小姐的“说法”嗤之以鼻。 她们是没见到达西那天晚上护犊子的模样:那时达西先生似乎把罗兰错认成了达西小姐。 在舞会风波发生之后,达西小姐要还能嫁给宾利先生那样的墙头草?——罗兰心想:她就把胡萝卜倒过来种。 第27章 傲偏位面27 赫特福德郡一场大雪下过之后,气温极其缓慢地回升。两周之后,终于冰雪消融,朗博恩的一切生产生活都恢复了正常。 唯一不便的是道路。 冰雪消融之后,朗博恩到梅里顿去的大路顿时变得泥泞不堪,马车车辙深深地陷入半是泥半是融雪的泥浆中,行进变得异常艰难,比化雪之前还难走。 罗兰去了一趟梅里顿送松露,路上不得不亲自跳下车帮忙,把深陷进泥水中的马车推出来。当她赶到梅里顿镇上的时候,衬裙上糊了三英寸厚的泥浆。 罗兰低头看看,笑着跺跺脚,将衬裙和鞋子上的泥浆抖落——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淑女。这样的形象还挺符合她的种田气质的。 将佃农们雪天出门,采集到的松露送到梅里顿的办公室,“汤姆逊和弗伦”的工作人员十分惊讶: “我们原本以为这次您没办法履行合约的。” 罗兰心中骄傲,表面却平静自然:“我倒认为,‘梅里顿食材行’按时履行合约,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对方一听,连忙点头:“确实如此,贝内特小姐和食材行的信誉卓著,在赫特福德郡早已传遍了,甚至在伦敦也有耳闻。” 双方立即交割松露鲜货——这些都是采摘三天以内的新鲜松露,成色极佳,寒冷的天气则进一步保证了它们的新鲜度,对方十分满意。 交割完毕,对方又向罗兰提出了独家承揽朗博恩出产所有松露的请求。 经过近一年的预热,英格兰也产高品质松露这件事,已经渐渐为人所熟知。食用本地产的顶级松露,已经渐渐成了一种时髦的事。 食客的需求在增加,产量却相对稳定——松露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早已不是去年罗兰刚刚发现松露时的那个价了。 “汤姆逊和弗伦”的代表当场表示,如果贝内特小姐能够授予该公司独家购买权,他们会将收购价从每磅10英镑的单价涨到每磅15英镑。 罗兰这时却不置可否了,表示她会和家人再商量商量,以决定是否授予独家购买权。 她需要打听打听松露的市场行情,再做定夺。 而她的消息来源,定于今日抵达梅里顿: 平时居住在伦敦的加德纳舅舅一家,今年决定到朗博恩来过圣诞节。早先贝内特家收到信件,今天他们会抵达梅里顿。罗兰正是借口来迎接舅舅一家,才得空跑来梅里顿的。 中午之前,加德纳舅舅一家就到了。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聚在菲利普斯姨妈家里吃午饭。 罗兰抽空问了问加德纳舅舅松露的事。 加德纳舅舅人在伦敦,还真的听说过英格兰本土的松露就产自赫特福德郡,只是完全没想到这种珍贵的食材就出产于姐夫名下的松林,而且正由外甥女操持着生意。 “在伦敦,这么大的一枚英格兰红纹黑松露,”加德纳舅舅伸手比了个鸽子蛋的大小,“市价在十二先令到十五先令不等。” 罗兰心里飞快地计算开了——这样看来,“汤姆逊和弗伦”公司,给她的15镑价格还算是合理,市面上的松露价格,确实上涨了50左右。 对方确实是诚心要做好这笔生意的样子。 午餐之后,罗兰找了个借口,溜去了“汤姆逊和弗伦”的办公室,和对方的代表谈妥了收购松露的新合约,授予对方独家收购权,但是额外加了一个价格浮动条款: 松露市价每浮动20,“汤姆逊和弗伦”就要修订一次收购价格。 如此一来,罗兰和朗博恩的村民们都能吃到松露价格上涨带来的红利,同时也会有一个缓冲,如果价格偶有下跌,那么也只有在变动幅度超过20的时候才会调整收购价格——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幅度的下跌是不太可能出现的。 罗兰对新签订的协议非常满意,以至于她与加德纳舅舅一家一起,从梅里顿出发前往朗博恩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表弟表妹们都觉得这个漂亮表姐比夏天时更加漂亮,都愿意坐在她身边。 但是大家的好心情对路况并没有改善,一路上马车又往松软的泥地里陷了两次。 罗兰自然身先士卒地下车帮忙。 却见加德纳舅舅一家子大大小小,嘻嘻哈哈地从马车上下来,帮着罗兰和车夫一起推车,大家都和罗兰一样,鞋子、裤子和裙子上沾满了泥泞。 而罗兰的行动力明显让加德纳太太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 大家重新上车之后,加德纳太太拉着罗兰的手,态度热络了好些。 两人谈起了从伦敦到赫特福德郡的道路。加德纳太太颇为感慨:“刚出伦敦的那一段道路,都是新修的,确实是好走,只是一路上要给过路费。” “过路费?” 罗兰惊讶了——怎么,这些道路难道还不是公共的吗?从上面经过还需要额外给过路费? 加德纳太太却告诉罗兰:伦敦附近很多道路其实都是私人出资修缮的。他们自己掏钱,邀请工人,修筑路基,平整路面,挖掘排水渠。而政府则赋予他们收取过路费以弥补成本的权力。 “那些收费公路走起来实在是方便快捷,虽然要给过路费,但我还是觉得这钱花得很值……” 加德纳太太评价着,她却不知道身边坐着的外甥女,心思已经飞到了道路上。 “要想富,先修路。” 这在后世被证明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罗兰有心把朗博恩改造成一个优质食材的输出基地,但是道路设施的不完善,明显会阻碍她这项计划的发展。 她不为过路费的收入,只为了朗博恩与梅里顿的长期发展,都应当好好修整一下这附近的道路,以便将来能从朗博恩方便快捷地抵达伦敦。 可是,如何才能参与到这种私人出资修路的项目中,她又需要付出多少本钱呢? 赫特福德郡在伦敦西北面,一路继续向西北,就是未来的工业重镇伯明翰。伯明翰再向西北,就是港口利物浦和西北工业基地曼彻斯特。 罗兰本能地觉得在赫特福德郡投资修路,是一笔大有可为的生意。 但现在罗兰还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想:早知道刚刚在梅里顿的时候应该向菲利普斯姨夫打听打听。如果有这种项目,姨夫身为律师,是应该有消息的。 事已至此,罗兰也不再多想。 她只管高高兴兴地把舅舅舅妈一家迎至朗博恩。 到了朗博恩,加德纳一家先看到了大宅外面的两座温室。 孩子们简直乐疯了,男孩子们绕着高大透明的玻璃房子乱跑,女孩子们都提起小裙子,跟着罗兰进去看各种各样的花卉。 加德纳先生和太太并肩站着,两人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早先他们听说罗兰从伦敦回去之后,就着手建了两座温室。加德纳先生没在意,还以为是小打小闹的两间玻璃房。 但现在矗立在他眼前的,是两座货真价实的大型温室—— 加德纳先生是个见识广博的商人,这一类工程的造价他心中都有数,知道没有两百镑绝对没办法建成这样两座。 加德纳先生心中生出疑惑:姐姐姐夫对小女儿的偏爱,真的已经到了予取予求的程度了吗? 这时贝内特夫妇也已经出来迎接。 管家希尔太太把客人们请去了客房。 少时,大家刚刚换过沾满污泥的衣服,下来聚在客厅里。厨娘福登太太恰如其时地送上了烤牛肉三明治作为点心给大家充饥。 这些三明治是用刚出炉的法棍做成的,外壳金黄焦脆。切开的法棍内里涂上了黄油和来自法国第戎的芥末酱,酱汁上铺着切成薄片的烤牛肉和切成薄片的……泡菜? 罗兰尝了一口,赶紧用目光寻找福登太太。 “成功啦?” 福登太太笑着冲小小姐点点头。 是的——朗博恩自制的泡菜现在已经试制成功了。这种泡菜酸香可口,夹在烤牛肉三明治里,着实增加了独特的风味。 加德纳舅舅一家都没有吃过这种风味。他们本就一路奔波,现在都有些饿了,陡然间尝到了这种酸香微辣的味道,顿时都是胃口大开。 尤其是夫妇俩膝下的那些男孩们,一个个都捧着三明治吃得不肯撒手,吃完了竟然还忍不住想要,完全不考虑贝内特太太还给他们安排了盛大的晚餐。 “在梅里顿姐姐姐夫那里就听说了,姐姐的这位厨娘太太手艺远近闻名。不止是正餐,各种各样的小点心、配菜、佐料……都是独具匠心。现在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加德纳舅舅尝过烤牛肉法棍三明治之后,完全不吝惜赞美,盛赞起了厨娘。 福登太太也在场,顿时满脸自豪。 只不过她频频看向罗兰的那个方向,似乎在征询罗兰的意见,似乎想知道需不需要她把实情说出来:朗博恩这么多名扬在外的美食美点,食谱配方其实都来源于小小姐。 罗兰只是笑着,不说话,微微摇头。 福登太太便老脸微红地接受了加德纳舅舅的盛赞,屈了屈膝,从会客厅里退了出去。 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却被加德纳太太注意到了,随即又转告了丈夫。 加德纳先生也觉得这个外甥女和他印象中的不大一样,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大出来。 但是没多久,就到了加德纳先生和贝内特先生对线的时候。 在朗博恩的书房里,贝内特先生郑重感谢了夏天里加德纳先生对小女儿的照顾,并且表示,一定要退还一部分小女儿给他们造成的花销。 这回轮到加德纳先生惊讶了。 “姐夫,今年夏天,莉迪亚在伦敦的花销,都是她自己的……我还特地写信给您和姐姐,觉得二位是不是太过溺爱莉迪亚了……” 罗兰这小小的谎言,顿时瞒不住了。 她被请进了贝内特先生的书房,面对自家老爹和加德纳舅舅。两位长辈,一位严肃,另一位和蔼,但都望着罗兰,请她“解释一下”,在伦敦的那些开销,还有那两间“温室”的材料钱,都是怎么来的。 罗兰:……这还能咋办?老实招了呗! 于是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想法和做法都招了出来。从一开始的挖松露、找松露,到梅里顿三黄鸡,再到温室花卉、花园蔬菜…… 她说起做这些缘由,嘟着嘴可怜巴巴地一一解释。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28节 “姐姐们嫁妆不够丰厚,面对合适的对象时缺乏底气……朗博恩的财产我们既然没法儿继承……爸爸百年之后妈妈也需要人赡养照料……我就想,靠自己,挣一点儿财产出来,给妈妈和姐姐们充充底气……” 贝内特和加德纳两位先生听着都面面相觑。 这不是年轻女孩该做的事,甚至不是她该想的。 但是她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耐心而谨慎地都做出来了。 贝内特先生心里则更清楚:整个朗博恩的佃农和他们的家庭,都正因为他这个小女儿的“异想天开”而受益。 再想到小女儿如此努力的原因——限定继承权,贝内特先生心头忍不住涌上一层愧疚。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见了鬼的继承法,非得剥夺他女儿们的继承权? 现在他最小的女儿为了她姐姐们和母亲的将来,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一棵菜、一只鸡地积累每一分收入…… 贝内特先生对罗兰的赚钱能力完全没有概念,但他直觉有自家门种着的那些菜,牲口棚里喂的那些鸡,充其量也就几个便士、几个先令这样的价钱。 ——这样一分一分地挣,能挣来多少嫁妆? 再者小女儿又自掏腰包建了外面那两座温室,恐怕是早已将零花钱也用了个精光吧。 越是如此,贝内特先生对女儿们越发觉得歉疚。他自觉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上起了雾,赶紧摘下来,擦拭着,掩饰着…… 于是这位老父亲终于舍去了以往的乖觉诙谐,转为十二分的真诚: “莉迪亚,你也不需要太过费心。如果你们姐妹那点微薄的嫁妆,真的吓跑了哪个求婚者,只能说明他还不够诚心。” “不过,孩子,爸爸答应你,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需要帮助,第一时间来找爸爸。” 贝内特先生的严肃似乎只能持续三分钟,三分钟之后,这位老先生又转为调皮,别过脸笑眯眯地望着罗兰:“希望到时候你不会是找我带你去看阅兵。1” 罗兰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加德纳太太正坐在起居室里,将她从伦敦带来的礼物分发给大家。 加德纳太太送给罗兰一幅深蓝色的毛呢长披肩。罗兰非常喜欢,抱着舅妈谢了又谢,这才上楼回到她自己的卧室去。 她的经纪猫露娜此刻并没蹲在盛着小鱼干的食料盆一旁,而是蹲在窗台上,黑色的猫尾一甩一甩,整个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 罗兰好奇地问。 上一回露娜跳到窗台上,还是这个位面里有选手退赛的时候。这样一想连带罗兰也突然有点紧张。 “制作方刚才通知我,你的那张‘防ooc卡’已经正式取消了。从今以后,你的言行举止,不会再受到那张卡的限制了。”露娜困惑地说,“兰兰,刚刚发生了什么?” 竟然是这样?——罗兰心想。 她刚刚向父亲和舅舅吐露了心声,而且……对方似乎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她? 罗兰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这张‘防ooc卡’,应当只在进入位面初期的时候有用。” 露娜这时也想明白了,点着小脑袋:“对!选手们要么按照这张卡上的人设改造自己,要么潜移默化地去影响这个位面的其他人物,甚至影响观众……” 罗兰点头:“一旦所有人都接受了我,认为我这个角色就应该是我这个样子,那么‘防ooc卡’就此失效了。” 露娜“喵”的一声娇笑:“其实你就是彻底‘ooc’了!” 罗兰:“没错!”——她为此十分开心: 多亏她一直在坚持做自己,如果被原角色牵着鼻子跑,不仅得不到观众的好感,而且有可能会在位面里迷失自己。 现在可好,这个位面已经接受了崭新的“莉迪亚·贝内特”,而罗兰也少了一层束缚,可以安心大展拳脚了。 加德纳夫妇在朗博恩过圣诞节期间,没少见到乔治·威克姆。 加德纳先生被威克姆在美洲的经历给震住了,十分惊异——威克姆如此年轻,就积累了如此惊人的财富。 而加德纳太太本人来自德比郡,与威克姆正好是同乡,可谈论的共同话题自然多。 加德纳太太与外甥女们的看法一致:威克姆先生的皮囊真的不错,赏心悦目,说话又动听。 但是在恋爱这方面嘛,加德纳太太还是建议外甥女们保持克制与谨慎。 “这个年轻人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甚至太过优秀了,让人感觉……优秀得不大真实。” 就因为这个忠告,即便威克姆对伊丽莎白发动了猛烈攻势,一次又一次从梅里顿订购了新鲜的花束送到朗博恩,伊丽莎白也只是对威克姆表达了谨慎的好感而已。 “小妹,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他直接付钱给你就算了?”伊丽莎白问罗兰。 威克姆订购的鲜花,全都是罗兰温室的出品,在梅里顿打了个转,就连同华丽的包装和到手的收入一起,统统回到朗博恩。 罗兰笑嘻嘻地摇摇头:“让梅里顿花店里的人和跑腿送货的人也多一份收入,难道不是更好吗?” 虽然一样是自产自销,但罗兰一点儿也不介意让大伙儿多分享一些收入——尤其是这些钱都出自龙傲天的口袋,用不着她心疼。 唯一让人心疼的,只有平时温柔贤淑、偶尔却会黯自神伤的简。 第28章 傲偏位面28 简的消沉大家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伊丽莎白和简谈过几次心。其余几个妹妹都很小心,尽量避免在简面前提到“宾利先生”、“内瑟菲尔德”这样的字眼。 罗兰则把简请去帮忙照料她温室里的鲜花,简的品味不错,三下两下就能搭配出一捧精美的花束。 这样一来,简比寻常时候更加忙碌,脸上也难得地多了些笑容。 罗兰稍稍松了一口气。 谁知圣诞节刚过,加德纳舅舅一家正准备启程返回伦敦的时候,简突然向罗兰征求意见: “小妹,你觉得,我应该跟舅舅一家去伦敦吗?” 问这话的时候,简正在帮助罗兰,在温室里准备开春种植在花园里的蔬菜种苗。 罗兰完全没想到,长姐竟然会拿这样的问题来咨询自己,一时间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舅舅和舅妈都很忙,我在伦敦可以帮忙照顾一下表弟表妹们。而且……我可以去尝试,见一见,他……” 简说话的时候,盯着一株莴苣的幼苗,却仿佛凝望着一朵迎风开放的玫瑰。罗兰从旁看她,只见她面颊飞红,眼神动人,简直是美艳绝伦。 罗兰心里却是纠结的:这件事,明明是宾利先生做得不对。 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上,宾利和简明明还好好的,第二天宾利就去了伦敦,把简丢在脑后,仿佛根本没认识过她一样——以前那些情意、那些殷勤,都到哪里去了呢? 可是简却明明是一副动了真感情的模样。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简:“你觉得……宾利先生,符合你的标准吗?” 简一怔:“标准?” 罗兰赶紧解释:“宾利先生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人长得英俊,家世也很不错……但是他也有缺点,他……耳根子比较软……” 宾利先生最大的问题,就像罗兰那天在舞会时说的,他太中央空调了,立场不够坚定,没有多少自己的主张,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另外还比较容易上仆人的当。 简叹了一口气,说:“可是我……我也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啊!” 罗兰低头不语。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简早已经深深爱上了宾利先生,情根深种,不可转移。 但她还是想再确定一下,于是罗兰小声地提醒:“简,如果你是为了他那每年五千镑的进项,那大可不必,你值得更好的……” 简顿时低头笑了,她再抬头时,视线透过温室的玻璃幕墙,不知聚焦在哪里。 “如果只是因为财富,宾利先生那位朋友岂不是更加富有?” “可是……人的感情却不会被金钱所左右,至少我不会这样……” 罗兰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立刻大声说:“简,去伦敦吧!” “想去就去!跟从你内心的声音。”这还有什么必要再磨叽呢? “听我说,简,你去了伦敦,尽量想办法直接去见宾利先生,别再通过宾利小姐啦,她一定不会帮你和她的兄长牵线的。”罗兰快人快语地说。 简顿时为难起来:“这……” 贝内特大小姐只有宾利小姐的联系方式,事实上,作为一名尚未出阁的淑女,她也只适合与宾利小姐联系。直接去见宾利先生,哪怕给宾利先生写封信,都是不合时宜的。 “在伦敦城里多走动走动,多去逛逛街,看看商店的橱窗,在宾利小姐给你留的那个地址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偶遇的机会……” 罗兰实在是没想到,这位长姐的情感如此坚定,行动力却又如此不济——确实是一位18世纪淑女的典范,但快把她这个来自22世纪的年轻姑娘给急死了。 “别的先不多说,我先带你去见舅舅和舅妈,咱们先把去伦敦的事敲定了再说——” 说走就走,罗兰放下手中的小铲子和小锄头,摘下沾满泥土的手套,拉着简就出了温室。 加德纳夫妇很爽快地答应了简的请求,加德纳舅舅一脸感激,似乎简去伦敦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加德纳太太却好奇地看看简,又看看罗兰,似乎稍许领悟到了什么。 于是,新年刚过,朗博恩的姐妹们送别了她们的舅舅一家,和她们的长姐。 简离开朗博恩之后,罗兰继续埋首工作:她打算一开春把菜园再次种满。 这一季,除了被规划出各种形状图案的平面花园之外,罗兰还开辟了一大片专门为藤蔓植物设计的棚架。 棚架被规划出了几大片区域,主要用来种植黄瓜、丝瓜、扁豆、麝香葡萄。 棚架边缘区域则都种上了紫藤、三角梅和蔷薇——一方面为了花园的美观考虑,另一方面罗兰存了私心,打算将来可以做点藤萝饼之类的点心解馋。 朗博恩的菜园之外,佃农们正在将土地平整、翻土碎土,在田地里犁出一道道的深沟,以待播种。 而罗兰已经带着他们采了所有田地的土壤样本,并且做出了一张巨大的“轮作表”。 “轮作”这个概念,对于18世纪中叶的农民来说并不新鲜。 事实上,17世纪之后,英格兰的农民们就已经渐渐放弃“休耕”的传统做法,开始尝试在本应“休耕”休养生息的土地上种植其他作物,以“补充地力”。 但是像罗兰这样,分析土质,并且制定详细轮作计划的,佃农们还是第一次见。 只见罗兰把从田地里取来的土壤都做了标记,然后灌入玻璃瓶中,加入水浸泡;之后再将瓶中澄清的水倒出来,往这些水中滴入各种各样有颜色的试剂。 然后她把这些水的颜色变化结果全都一一记下来,并且按照这个结果,制定了一张巨大的“轮作表”,上面标明了每一块田地今年的“耕作方案”。 佃农们:……小小姐,您这是……什么法术吗? 罗兰:……? 她这只是测试了土壤的酸碱度和特定化学元素含量的多少,以决定什么种什么作物更合适而已。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29节 但这很难向佃农们解释清楚。 罗兰理解佃农们的担忧:种田的人最关心的就是地力保持,轮作增加了土地的使用时间,让土地无法休息。 她的轮作表一出,佃农们发现好些土地几乎是一年四季都在种植作物,没有休养生息的机会。再加上这种做法是第一次提出,佃农们接受起来,自然有些困难。 事实上,“轮作”本身,就是一种补充地力的方法,尤其是种植豆科植物和根茎类作物,都是帮助土壤固氮的好办法。 但是,怎样才能让佃农们明白,并且接受这种新鲜的种植方式呢? 一番深思之后,罗兰请来了家里的“学究”玛丽。 出现在佃农们面前的时候,玛丽小姐特地戴了一副铜丝边眼镜,抱着好几本厚厚的书籍,时不时地伸手把鼻梁上的镜架往上推一推。 “哦,轮作啊?轮作在上世纪末就出现啦!” 玛丽听见佃农们的问话,抱着书本严肃地回答:“1700年,英格兰已经有了诺福克四圃轮作制1啦。第一年种冬小麦,第二年种芜菁,第三年种春播大麦,第四年种苜蓿和黑麦草……这都是书上写的呀!” 佃农们:……好厉害!不愧是玛丽小姐! “但是……” 几个年轻的佃农还是闹不大明白,“小小姐给我们的轮作表上,有些田地是加一季夏播,种豌豆、巢豆和芜菁,有些田地是春播就改种油菜,然后再是夏播,夏播之后再种一季冬小麦……这,和您说的诺……诺福克,不大一样啊?” 他们这几个年纪较轻的佃农,已经向见习教士弗莱彻先生学了好一阵的拼写。罗兰制作的“轮作表”,他们已经都能自行读懂了。 “哦,”玛丽伸手扶一下眼镜,翻开一本又大又厚的书籍,“诺福克那是很久之前的做法啦,根据这本《农牧业与园艺业概论》的解释2……” 佃农们:可以了可以了……玛丽小姐,我们都听见啦!这么高深的学问,有您和小小姐明白就够啦! 佃农们散去之后,罗兰开心地抱着三姐的胳膊表示感激: “玛丽,你真是贝内特家最最最出色的才女!” 可不是吗?她这才一提“轮作”的概念,玛丽竟然就真的从典籍里把相关的记录找出来了。 玛丽板着脸装深沉,轻描淡写地说:“我也就是随性地读了几本书,觉得有趣就记住了。” “才女”扭头,望着妹妹,耐心叮嘱:“田地的产出对佃农们都非常重要,你可千万别胡来,知道吗?” “那当然!”罗兰打了包票——在种田这件事上,她可是非常非常有经验的。 “玛丽,我在想,将来咱们朗博恩的田地种得越来越好,花园里蔬菜越产越多,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把咱们种植的经验记录下来……就和那本《农牧业与园艺业概论》一样,但是咱们的可以叫《农牧业与园艺业实践》……” 罗兰满心想着拉玛丽入伙,伸手去为三姐按摩肩颈,同时满脸笑容地建议:“玛丽可以执笔,基蒂可以画插画——我来为你们提供素材。” 罗兰的按摩手法精妙,玛丽正舒服着,一听罗兰这么说,顿时笑了: “想要我帮你检查拼写?直说就行啦!” 罗兰吐吐舌头:她的古英语不大行,确实是想请玛丽帮忙检查拼写的,没想到刚开口,玛丽就看破了她的用意。 但这个主意确实不错,罗兰打算这就开始着手收集素材。 将来没准她们真的能出一本“农书”,然后在署名上写上“贝内特姐妹著”,或者谦虚一点,起个笔名,然后标注上“来自朗博恩”——得到帮助的广大农人就都会感谢她们。 就在罗兰兴致勃勃地准备筹备这本“农书”的时候,梅里顿突然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伦敦的议会又通过了一条“收费公路”法案,在伦敦到伯明翰之间将建立一段收费公路,通过赫特福德郡。 议会通过法案之后,授权成立了修建“收费公路”的信托公司,安排从民间征地并且集资。 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事不宜迟,罗兰一听到消息,就动身赶往梅里顿。 她那位住在梅里顿的姨夫,做律师的菲利普斯先生,一定对这个项目非常了解。 “莉迪亚,是你爸爸让你来打听的吗?”菲利普斯姨夫以为是贝内特先生对这个项目有意。 “确实,这和你们家有些联系。” 这条规划中的“收费公路”,已经计划到了梅里顿。 但是从梅里顿一路继续往西北,前往下一个市镇的道路,还没有确定。 梅里顿一带都是私人领地,如果在上面修路,负责开发的信托公司需要征地,并且支付大量的补偿金——这是信托公司不愿意做的。 信托公司更希望看到的是,拥有土地的乡绅们点头,同意在他们的土地上修筑道路,并且愿意支付一定的修路成本。 如此一来,这些明智的乡绅们将拥有从“收费公路”中获取“过路费”收入的权力。 而议会所赋予这条道路的“收费”权力,至少在一百年以上,可以在代际之间继承。 罗兰:这太好了! “莉迪亚,如果贝内特先生有兴趣,请他尽快联系我。我认得收费公路信托公司的筹办人,可以替他牵线。” 菲利普斯姨夫还挺高兴,不用亲自跑一趟朗博恩,就有人能帮他传递消息。 谁知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外甥女摇了摇头,说:“不,不是我爸爸想要建这条收费公路,而是我……我们姐妹!” 参建收费公路,可以获得“过路费”的收益。 按照罗兰的理解,随着工业革命的兴起,从伦敦往返伯明翰的道路使用率,在未来数十年间会以几何数级增长。 道路建成之后的收益,在刚开始的稳定期之后,想必也会进入一个高速增长的时段。这份收入绝不会少。 此外,这条道路如果修在贝内特家的土地上,定然能促进朗博恩与大城市之间的往来,对于朗博恩的发展大有好处。 但是就是不能以贝内特先生的名义持有,否则将来又会落到柯林斯表兄的口袋里——这就失去了罗兰为姐姐们着想的本意了。 她要做的,就是创建一份,能够以贝内特姐妹的名义持有的资产。 为此,罗兰打算把她手头现有的一千多镑资金全部投入,在所不惜。 菲利普斯姨夫听了罗兰的打算,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这……” 罗兰异常真诚地望着姨夫:“您说,这可行吗?” 菲利普斯姨夫想了半天,才回答:“理论上是可行的……” 罗兰高兴极了,小手一拍:那不就结了? “但是……要建这条公路,必须由贝内特先生同意。”菲利普斯先生“但是”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 “那是当然。” 罗兰想了想,觉得这也正常。毕竟贝内特先生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在这片土地上开发建公路,肯定要他首肯才行。 “另外……另外,即便贝内特先生同意了,要加入公路信托,也至少要缴纳两千镑,作为分担初期费用。” 两千镑啊…… 罗兰手头现在只有一千多镑的现金资产,她还有些资金被压在种子种苗和各类货品上,还有一些是日常经营必须用的流动资金,不能动用。 她还缺一千镑。 一千镑是多少钱?——她们一家子五姐妹,外加母亲贝内特太太,在贝内特先生身后总共能继承五千镑。罗兰能够继承的份额是一千镑不到。 一千镑,对于贝内特家姐妹,这是她们有可能能得到的嫁妆总额; 而对于不少朗博恩的佃农而言,一千镑是他们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一文钱尚且难倒英雄汉,她上哪儿去补这一千镑的差额去? 菲利普斯姨夫见到罗兰一脸的为难,料定她没办法拿出这笔钱,叹了一口气,对外甥女说:“莉迪亚,你有这份心已经很不容易……其她像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儿们根本想不到这些。” “乖乖回家,把这些消息都告诉你爸爸——这么大的决定,也应该由一家之主来决定不是?” 罗兰点点头,乖巧地起身。 她决定先回朗博恩,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无论是对他们一家,还是对朗博恩村子里的居民们,这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 至于钱,罗兰心想,天无绝人之路,她总能想到办法的。 她这么想着,匆匆赶去路边停泊的马车那里。还没等她登上马车,面前斜刺里突然递过来一朵猩红色的玫瑰—— “威克姆先生?” 话说见人就递玫瑰的做派,还挺符合龙傲天先生的人设的。 罗兰一眼就瞅见了自家温室里出产的玫瑰,不由得她不给对方一个面子。罗兰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将身上裹着的毛呢披肩裹得更紧了些。 她转过身,用一张笑脸欢迎和自己同为“选手”的乔治·威克姆。 “是不是缺钱了?”威克姆柔声问。 罗兰一挑眉:“您怎么知道的?” 威克姆呵呵地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小声对罗兰说:“要想富,先修路。我就知道你一定在打‘收费公路’的主意。” 罗兰被威克姆猜中了,却不置可否,不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只见威克姆将身体向罗兰这边倚靠过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只要你向我开个口,我就借给你——” “不就是两千镑的事儿吗?” “谁让你是莉迪亚·贝内特呢?” 第29章 傲偏位面29 “威克姆先生,谢谢你的鲜花!” 罗兰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威克姆递过来的玫瑰。 这么漂亮的玫瑰,留在那家伙手里,回头不知又会用去撩拨哪家闺秀的芳心,不如罗兰自己收好。 至于刚才威克姆趾高气扬地提出要借给罗兰两千镑,这话被罗兰当做是一阵耳旁风,听过就算了。 “钱的事,我自有安排,感谢关心,不劳挂怀。”罗兰不咸不淡地把威克姆的提议挡了回去。 别说罗兰目前暂时不考虑从别人手里借钱,就算是借,也不会从“龙傲天”手里借——免得他动不动就摆出一副要他人好好感激他的模样。 参建“收费公路”,是罗兰必须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解决的问题。 如果真有这能力,她就会代表贝内特家的女孩儿们参与这个修路计划;如果筹不到钱,她就干脆放弃这个计划,继续老老实实地从种田做起,从土地里找寻财富。 借钱不能解决贝内特家目前的问题——借龙傲天的钱更加不能。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0节 罗兰这么想着,却并没有意识到:这其实也是她个性使然,无论遇上多大的困难,她都倾向于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向他人求助。 但“收费公路”的这件事,罗兰必须向一个人求助——贝内特先生。 在朗博恩的书房里,罗兰面对老父亲贝内特先生,吞吞吐吐地问出了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一个主意: “爸爸,您和妈妈结婚的时候,曾有协议说会留给子女们五千镑的财产……我能不能……预支我那一份……” 罗兰越说声音越小,低下了头不敢看贝内特先生。 她知道这话相当不礼貌,而且非常伤人——她竟敢当着父亲的面讨论他老人家将来身后留下的遗产。 她把自己的意思完全表达之后,就低着头,等待贝内特先生大发雷霆,把她大骂一顿。 谁知她话音一落,贝内特先生就笑吟吟地问:“怎么了?我的小可怜莉迪亚,你是不是被哪个小伙子骗得晕头转向的,竟然向爸爸讨嫁妆?明天你是不是就要去格雷特纳格林1了?” “……” 罗兰:我没有,我不想! 她憋了半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父亲用一句话,直接瓦解了她全部的尴尬与紧张。 “既然如此,爸爸替你收着你的嫁妆,等待你的真命天子来娶你的时候再把这份微不足道的财产交给你,又有什么不妥呢?” 贝内特先生语意里一半是笑谑,一半是怜爱。难得他没有介意罗兰的“冒犯”,相反他笑得很慈祥。 罗兰赶紧抬起头:“可是,爸爸,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能让我的这份嫁妆,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变成一份稳定的年金收入——这份财产绝对能给姐姐们的嫁妆增光添彩。” 她把从菲利普斯姨夫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除此之外,她还详细说了加德纳夫妇从伦敦来时提到过的,使用“收费公路”的经历;甚至是她从各处打听到的伯明翰的情况,那座新兴的城市正在兴建工厂,人口开始大规模聚居…… “你的意思,如果在我们的土地上,修建这样一条公路,将来可以从这条公路上受益匪浅,得到源源不断的收入,你姐姐们的嫁妆会因此光彩不少,对吗?” 罗兰赶紧点头。 “可是……我的孩子,你想过没有,”贝内特先生的镜片后面闪着慈爱而敏锐的眼光,“多了这一条宽阔的大道,朗博恩这个美丽的乡村,是否依旧能维持它本来的样貌?” 罗兰:糟糕!……她忘记了,贝内特先生是最喜欢乡村田园生活的人。 而她是一个百分百的现代人,她早已习惯了高效便捷的生活,道路四通八达,货物是日运达,垂手可及。 但她现在置身18世纪位面。 修筑公路,必然会给道路两边的土地和村庄更多更快地带来外界影响,其中有很多是正面的,但也不乏负面影响。 公路会给恬静的乡村输入属于城市的生活方式,并且让农村的人口渐渐涌向城市——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走向。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公路在英格兰的延伸,也正在为旧时代人们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奏响了一曲挽歌。 罗兰能理解贝内特先生的顾虑,但她又不能坐视贝内特一家人错过这个让整个区域都获得发展的新机遇。 “爸爸,请您想想看——您现在乐在其中的田园生活,事实上却是建筑在佃农们一年到头不停歇的劳动上的。”这时罗兰也完全顾不上委婉了。 “公路的修建,可以让佃农们种植的作物、养殖的家禽牲畜,送到更远的地方卖上更好的价钱;他们的生活能够得到迅速的改善;他们的孩子能够有机会受到更好的教育;他们有机会走向城市,不再重复他们祖辈们一直重复的生活……” “他们和您一样热爱朗博恩,热爱乡村田园,因为这片土地赋予了他们宁静的生活和独特的产出——” “但是道路给他们提供的,并不仅仅是变化,而是一个机会,让朗博恩所有的人,都有机会选择想要的生活。” “这个机遇摆在眼前,您理应给整个朗博恩一个获得改变的机会。” 罗兰现在没有了“防ooc”卡的限制,可以在贝内特先生面前畅所欲言。 而贝内特先生听到这话十分震动,他当场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再度审视面前的小女儿——他再也不能当这个最小的女儿当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来看待了。 “收费公路当然不会从您最喜欢的田野中穿过,不会从景色绝美的红松林里穿过,更加不会跨越您日常钓鱼的河流……它只可能在原有大路的基础上扩建。” 所有的可能性罗兰都想过了,她认为新的公路不可能破坏朗博恩现有的农田、树林与河流——在这种地方修路都会增加额外的成本,都是钱,精明的老爷们肯定不会答应的。 因此最可能的就是循着现有的梅里顿到朗博恩的道路扩建,这条道路经过朗博恩的村口,距离贝内特家的大宅大约有500米左右的距离,然后再向西北继续延伸。 贝内特先生想了好一会儿,才问:“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爸爸,您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您如果决定参与,您当然有绝对的话语权。相反,如果您把修路的机会拱手让人,这才是失去了主导权。” 这倒是真的,菲利普斯姨夫确实曾经这么说过。 贝内特先生想了想,说:“孩子,你的这个建议……或许真的值得考虑。” 罗兰:那必须的。 “但是……你确定,你奉献出自己那一份一千镑的嫁妆,就足够参建这条收费公路吗?” 罗兰点点头:“是的,菲利普斯姨夫说是至少要两千镑——而我最近刚好存了一千镑出头。” 贝内特先生一呆:他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竟然已经存了这么多钱。 朗博恩大宅外面的那些菜地、牲口棚和温室……这么吸金的吗? 但他无论如何拉不下面子,让自己的小女儿掏腰包,来为女儿们的嫁妆“增光添彩”。 “孩子,把你这个傻念头收回去吧。嫁妆就是嫁妆,是我和你们的妈妈结婚时就已经商量好的,不便动用。” “你如果真差一千镑的差额……你能存下一千镑的零花钱,你爸爸也总还有和你差不多的私房钱——” 贝内特先生狡黠地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此事不宜声张。 谁知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妥,不妥……姐夫,如果真是为外甥女们的将来考虑,您还真的不宜动用自己名下的财产。” 说话的人,竟然是姨夫菲利普斯先生。 早先他在梅里顿,听罗兰说了自己的打算之后,大为惊异。 在罗兰走后,菲利普斯先生却又觉得此事确实大有可为,于是匆匆忙忙地赶来朗博恩,想要面见贝内特先生,商量此事。 没曾想,到了朗博恩,贝内特先生的书房门没有全关上,刚好让他听到了一小段谈话——菲利普斯先生万万没想到,最小的外甥女竟然已经把姐夫给说服了。 贝内特先生竟然愿意动用自己的私房钱,加入修筑“收费公路”的信托公司?! 但他身为律师,该提醒的,菲利普斯先生必须提醒。 “姐夫,您和姨姐结婚时有过协议,留给外甥女儿们的嫁妆总共只有这么多。如果您再自掏腰包,想要参建公路获得收费权,这项收费权,理应归属您的继承人——” 就是那位远在肯特郡亨斯福德的柯林斯表兄。 罗兰赶紧轻呼一声:“爸爸……” ——您看我说的吧! 贝内特先生锁紧了眉头。 他问:“如果我把私房钱偷偷拿出来,不声张呢?” 罗兰:……没想到您是这样的老先生! 菲利普斯先生赶紧向贝内特先生挤眉弄眼,示意隔墙有耳,自己那位“神经不太好”的妻妹也正在门外听着。 “这……也不太行。柯林斯先生,可以请求财产溯源,如果外甥女儿们无法举证是她们自己名下的财产投入了收费公路,那么柯林斯先生就可以实际获得公路的收费权。” 书房门外有些动静,恐怕是贝内特太太想起了伤心事,又要哭起来了。 “其实……” 菲利普斯先生斟酌了一下,才谨慎地开口,“其实外甥女儿刚才提的建议倒是可行。” 罗兰的双眼一下子亮了,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贝内特先生。 “您预支外甥女儿的嫁妆,将它们折换成‘收费公路’的‘收费权’。即便是柯林斯先生要求溯源,也没有任何问题。您只是把她们的嫁妆折换成了投资,再给她们陪嫁出去罢了。” “是啊,爸爸,只要您同意,把我的那份嫁妆投入‘收费公路’信托,剩下的一千英镑,我来想办法。” “等得到了公路的‘收费权’,我们也都放在一个信托里,就叫‘贝内特姐妹信托’,得到的收益就由我们姐妹共享——” 罗兰似乎已经看到了美好的前景:她的理想实现了。姐姐们无论是嫁与佳婿还是待字闺中,这条通过朗博恩的收费公路都能给她们带来稳定的收入。 “小妹,这可不行哦!” 是二姐伊丽莎白的声音。 贝内特先生书房的门被打开,三位姐姐鱼贯进来,后面还跟着贝内特太太。 贝内特太太手里捧着手帕,红着双眼,泫然欲泣,进屋就抱住了罗兰: “哦我的心肝宝贝莉迪亚,还是你愿意为姐姐们着想。” “不过你们说的那个‘收费权’,究竟是什么东西哟?” 罗兰:哦亲爱的妈妈,这一时还真没工夫再向您解释。 “但是莉迪亚,”伊丽莎白声音稳稳的,“既然你提出来,说这收益大家将来共享,就不能只牺牲你一个人的嫁妆。” “爸爸,这一千镑,从我们姐妹的嫁妆里一起出吧。”伊丽莎白说。 贝内特先生望着他的女儿们。 “简不在这里,你们可以代她做决定吗?”他问伊丽莎白。 “可以,”伊丽莎白说,“我相信简那里绝对没有问题。我们大家都相信您和姨夫的眼光……” 说毕她转向罗兰:“当然了,我们也都相信小妹。” 罗兰:太棒了。 贝内特先生则看向他另外两个女儿:“玛丽、基蒂,你们呢?你们怎么说?” 基蒂还有些懵,一会儿看看罗兰,一会儿看看伊丽莎白; 玛丽却很肯定地开口:“当然……再说了,八百镑的嫁妆和一千镑的嫁妆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贝内特先生:…… 罗兰心里直乐,想:这是瞎说什么大实话。 原先还有些举棋不定的基蒂,看见姐姐妹妹都这么坚决,她也跟着释然了。 一时间贝内特家的家庭会议开完,做出了以下决议: 请菲利普斯姨夫代为出面,联系信托公司,表达贝内特先生的意愿; 贝内特先生联系公证人,在遗产继承协议上增加补充条款,将未来分给女儿们的遗产,提出一千镑来,投入收费公路信托,剩余部分由罗兰名下的实业支出; 伊丽莎白则赶紧写信给简,解释一切,并且确认简那里不会有异议…… 除此之外,贝内特先生还交给罗兰一个任务:去说服朗博恩的村民,让他们以平和愉快的心态接受这一项变化。 罗兰:这有什么难的?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1节 这道公路,会给他们带来很多好处。 但她和朗博恩的村民交流之后才发现,有不少村民对这样的变化心存警惕,甚至有当场向罗兰求情的: “小小姐,您和贝内特先生好好说说,别修这路了……以后村口的大路上人来人往的,不管什么人都能来村子里……这,多可怕!” “是啊,我有个亲戚住在肯特郡,上回托人传口信来,说他们那里新修了收费公路,路上竟然有劫匪……咱们这儿会不会也有啊?” 罗兰:万万没想到,这些村民第一个担心的,竟然是安全问题。 确实,道路的修建,会给社会带来改变和冲击,某些地方也会出现一定程度的犯罪率上升,但是她相信这些不会影响到朗博恩。 更重要的,即使有负面影响,也应该着手解决,而不是因噎废食。 于是她详细向村民们解释了公路的规划: 收费公路从朗博恩村口经过,附近不设收费站,往来人员主要的食宿场所都在梅里顿。 朗博恩未来将会考虑开设一家下午茶小馆或者速食店,为往来车辆提供临时休息和饮食的场所。 这家小店将设在村子和公路之间,起到观察外来人员、保障安全的功能; 此外,店里还能代为出售一些村里的土特产。 在这些便捷与安全设施之外,将来在朗博恩与梅里顿之间,罗兰还打算设置一驾“公共马车”,方便村民往来。 一听说了公共马车,朗博恩的村民全部来了兴趣: “小小姐,您是说……像咱们这样的人,只要花上一点小钱,也能坐马车去梅里顿了?” 罗兰点点头:“那当然!” “这……” 村民们纷纷面露欣喜。 年长的朗博恩村民,像托马斯·巴里那样,腰腿不大好的,觉得以后多了方便的代步工具。 而村子里的年轻人,则兴奋地觉得他们以后可以方便地往来外面的世界,可以多去梅里顿看看,想要前往其它的市镇,甚至是伦敦,似乎也更容易了。 经过罗兰的解释,村民们对于“收费公路”的抵触,一下子减少了大半。 虽然有些人心中多少还存有疑虑,但经过日后慢慢解释,应当也都能接受这个事实。 “贝内特小姐!” 常驻朗博恩的见习教士弗莱彻先生招呼罗兰。 年轻的教士温文尔雅,对待朗博恩的村民,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尽职尽责。罗兰对这位教士先生十分敬重。 “看来您的这番话,在最短的时间内改变了很多人的看法。”弗莱彻一双柔和的灰色眼眸,带着笑意望着罗兰,“您是我见过的,少数这么年轻,就能拥有说服力与号召力的女性之一。” 罗兰冲弗莱彻先生屈了屈膝,送上笑脸:“您过奖了。” “我能将您采取的这些措施,向上级教士提起吗?”弗莱彻先生征求罗兰的意见,“您知道,在即将修建的道路上,有许许多多像朗博恩这样的小乡村,您的做法或许可以帮到他们。” 罗兰完全没问题:“您请尽管提起,如果觉得有任何疏漏之处,也请告诉我。我很感谢各位有识之士的意见。” 弗莱彻先生看起来对罗兰更加欣赏,摘下了他的帽子,贴在胸前,郑重向罗兰行礼,这才告辞,回他的教士小屋去了。 第30章 傲偏位面30 隔天罗兰在梅里顿,又遇到了威克姆。 其时威克姆正站在帽子店外,与镇上的两位年轻小姐热烈交谈,罗兰根本没想打扰。 谁知她没走多远,威克姆就追上来,彬彬有礼地问好。 “恭喜你,贝内特小姐,听说府上参建‘收费公路’的事已经定下来了?” 罗兰可没从威克姆的声音里听出任何恭喜,嘲讽倒是听出不少。 对方似乎在笑她:区区两千镑也需要大费周章,连嫁妆都动用? 于是罗兰也笑眯眯地反问:“听说威克姆先生也对这次的‘收费公路’项目颇感兴趣,想必也已经承揽了好几个路段的‘收费权’了?” 她是从姨夫菲利普斯先生那里听说这个消息的:威克姆详细地打听了参建公路的全部细节,却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出资。 菲利普斯先生将这解释为:威克姆先生应当看不上这点小生意吧。 但罗兰却听出了一点“色厉内荏”的味道,这时一记反问,“龙傲天先生”果然呵呵干笑了两声,笑容由殷勤转为冷淡。 “我的资金一向都投放在美洲,英格兰的投资利润率是达不到我的要求的。” “还有,女人……就不要总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威克姆盯着罗兰,很真诚地建议,“男人不会欣赏懂得太多的女人。” 罗兰差点没憋住笑。虽然勉强忍住了,她的笑意却几乎要从那双明亮的美目里溢出来,让她一张娇俏的小脸格外漂亮。 她凑近威克姆小声说:“我简直想给您点一个大大的赞,您不愧是‘龙傲天’位面的资深选手,说话深得‘龙傲天’的精髓。” 威克姆被她这一番吹捧得极为舒服,摘下帽子向罗兰行礼:“贝内特小姐,您太过奖了。” 过奖?——罗兰头一回见到这样无知到可笑的龙傲天,还是活的,实在觉得有被对方娱乐到,顿时也笑吟吟地向威克姆行礼,这才转身离开。 罗兰刚刚远离威克姆,就见到邻居卢卡斯爵士家的大小子,正站在路对面呆呆地望着自己。 “贝内特小姐!” 那小子突然高声叫道:“我爸爸今天到府上拜访你去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梅里顿?” 罗兰:……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梅里顿? 不过,自从“她的”朋友玛丽亚·卢卡斯嫁给柯林斯表兄,卢卡斯爵士夫妇已经很久没有拜访过朗博恩了——每回见到贝内特太太,贝内特太太都会对卢卡斯一家冷嘲热讽,说话不会好听。 所以为什么卢卡斯爵士夫妇还会特地上朗博恩,还是指名要拜访她呢? 事不宜迟,罗兰办完了她在梅里顿的一切要务,匆匆忙忙地踏上回程,赶在卢卡斯夫妇告辞之前,赶回了朗博恩。 这一对邻居夫妇是由伊丽莎白出面招待的——原本应当招待客人的主妇贝内特太太,一听说是这两位上门,“神经”就立即出了问题,躺在床上直哼唧。伊丽莎白无奈,只能亲自出面,代替母亲招呼客人。 “原来两位真的是特地来见我的?” 罗兰见到卢卡斯夫妇时,惊讶依旧不减。 但很快就弄清楚了原委:卢卡斯夫妇是邀请罗兰和他们一起前往亨斯福德,看望已经出嫁的玛丽亚去的。 玛丽亚与柯林斯先生已经成婚,早已双双动身,前往柯林斯先生所供职的教区去了。 临走之前,玛丽亚一直撺掇着柯林斯先生邀请罗兰前去肯特郡看看她,但又不好请罗兰单独一人前往,于是请卢卡斯爵士夫妇出面相邀,陪同前往。 卢卡斯爵士原本也很想亲眼看看女儿过得怎么样,这才不顾贝内特太太的恶劣态度,直接上门——但却没想到罗兰不巧去了梅里顿。 好在伊丽莎白态度温和,厨娘福登太太手艺出众,用各种茶点将卢卡斯夫妇一直留到了罗兰回来。 罗兰听这两位说明了来意,稍稍思考一阵,点着头说:“承蒙相邀,我很乐意。” 卢卡斯爵士顿时笑得合不上嘴,开心地拍着妻子的手。 卢卡斯太太却问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小姐,您是否也愿意一道前往,去看看肯特郡的风光?” 很显然,卢卡斯太太觉得罗兰年纪太小,不谙世事,她家的玛丽亚年纪也不大,希望能有一位温柔成熟的姐姐陪伴她们两人在亨斯福德小住一阵。 伊丽莎白待人周到有礼,为人则友善明智,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伊丽莎白:“我?” 她倒是没想到这话题最后会拉回到自己身上。 伊丽莎白低头思索片刻,转头看向罗兰。只见罗兰一副怂恿的模样,伊丽莎白顿时点了头:“感谢二位相邀,荣幸之至。” 很快双方就商定了,一过复活节,卢卡斯爵士就派车来接两位小姐,一起前往亨斯福德。 卢卡斯爵士夫妇离开之后,贝内特太太虽然还是满心的不高兴,但也改变不了罗兰和伊丽莎白的决定了。 罗兰立即忙碌起来:她要赶在离开之前,将朗博恩所有的农事都交付给可信的人处理。 松露季已渐告一段落。随着春天的到来,鲜花和反季蔬菜也可以暂歇一阵。朗博恩这里主要的生意就只剩花园种菜和三黄鸡养殖。此外,朗博恩的村民忙于“轮作”,可能也需要一定的指导。 罗兰将这些工作分别交给可靠的人负责,自己又专门制作了一批关于“轮作”的“种田卡”,分发下去,并且赠送给见习教士弗莱彻先生一套,请他闲时能给村民讲解讲解。 弗莱彻先生欣然领命。 “这些绘画,也都是出于您的手笔吗?”弗莱彻先生望着“种田卡”上精美雅致的绘画,满怀欣赏地询问。 “不不不,”罗兰赶紧摇头否认,“这是我四姐凯瑟琳的作品。” “凯瑟琳”是基蒂的大名,罗兰在外人面前不敢贸然使用自己姐妹之间的昵称。 而种田卡上基蒂的画作确实非常精妙——她用木炭打底稿,用羽毛笔和墨水作画,只用线条,就将作物的幼苗、花朵和成熟的植株画得惟妙惟肖,而且线条优美,独具美感。 “非常生动,”弗莱彻先生一张卡一张卡地翻过去,赞了又赞,又提起,“卡上的文字也写得棒极了,简洁平实易懂,比上次……” 弗莱彻先生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住嘴,不说了。 罗兰知道他想说什么:这次“种田卡”上的文字,是玛丽帮忙润色过的,不求多有文采,但求精准到位、平实易懂……而且没有拼错的单词。 玛丽可是帮她避免了好些拼写错误。 罗兰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好,俗称的“脸皮很厚”,当着弗莱彻先生的面,把两个姐姐的实力一通猛吹。 见习牧师先生一边听罗兰吹嘘,一边笑着点头,听得格外认真。最后他开口建议: “贝内特小姐,您是否考虑过,将令姐的画作制成版画,这样复制印刷也容易,不需要令姐一幅一幅地反复描绘了。” ——这是个好主意! 罗兰顿时来了精神,请弗莱彻先生介绍相熟的制版师傅。 弗莱彻先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当真给了她一个地址——在伦敦。他甚至还写了一封信,交给罗兰,请她带给那位制版师。 “太好了。这次我去肯特郡看望朋友,刚好会在伦敦停留。” 罗兰一行的计划就是这样:从赫特福德郡出发,在伦敦停留,拜访加德纳舅舅一家,顺便看望一下日子过得不大顺心的简;然后再启程前往亨斯福德。 “弗莱彻先生,真的非常感谢您。” 罗兰向见习教士郑重致意,弗莱彻先生也同样郑重还礼,请罗兰放心,他会按照“种田卡”指导佃农们种田的。 罗兰少不了心想:这人与人真是不同—— 同样是教士,柯林斯先生是那样一副酸腐模样,而弗莱彻先生却又是如此开明友善。人家还只是见习教士呢。 不过,她还从来没有问过弗莱彻先生的来历背景,只知道他来自伦敦附近的某个地方,距离赫特福德不远,口音听起来很熟悉。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2节 据朗博恩的村民说,弗莱彻先生的家境应该很不好——否则,这位学识渊博的年轻人又何必屈尊到朗博恩来当一个见习教士。 作别家人之后,罗兰同伊丽莎白一道,在卢卡斯爵士的照顾与陪伴之下,抵达伦敦。 女孩子们先去拜访加德纳舅舅一家,并且探视她们的长姐简。 简一如既往的甜美娴静,但是眼眸里写着落寞,只有最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出她受了情伤。 伊丽莎白一见到简,就把长姐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 罗兰:不用说,简一定是还没有见到宾利先生。 果然,伊丽莎白和简谈过话,愤愤不平地来到罗兰身边,坐下来生着闷气,抱怨道:“那个狡猾的宾利小姐……” 罗兰顿时也叹了一口气:她早料到了,宾利小姐显然不可能在简和宾利先生之间帮忙穿针引线。 而简,显然也没办法豁出去,以任何“不够淑女”的方式,见到宾利先生,表达她心中浓烈的情感。 好在有伊丽莎白在,不用罗兰多说什么来安慰简。 罗兰向加德纳夫妇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弗莱彻先生的信件去了查令十字街。见习教士先生所推荐的制版师傅应当就在那里。 到了查令十字街1,罗兰才发现这条街上有很多家出版商,密密的一家挨着一家。这里的店面大多外面是书店,出售自家出版的书籍,书店里另有会客室,供出版商与作者和版权方洽谈。 她按照地址,找到了地方,却发现这也是一家店面宽敞的书店,橱窗里摆了不少大部头的精装书,革制封面上是烫金的书名;却也有不少巴掌大小的口袋书、小册子,看起来制作都颇为精良。 而弗莱彻先生指点她去找的那位制版师傅斯科特尔先生——难道是供职在这书店的职员吗? 罗兰推门进店,店门处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一位年轻的店员热情地迎上来,罗兰说明了来意,并且取出了弗莱彻先生的信件。他赶紧将罗兰迎至店面之后的一间会客室,并且殷勤地奉上了热茶,请罗兰在那里暂候。 这是一间会客室,也是一间展览室。四面墙壁上安装着的书架,正垒着满满的书籍。 罗兰只坐着等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站起来浏览室内架上的藏书。 这是一座包罗万象的藏书室,书籍的主题似乎也是精心安排过的。 从讲经布道的神学书籍,到自然科学、人文类,再到文学作品,从古典的到时髦的,从诗歌、戏剧到新潮小说,这间藏书室里似乎应有尽有。 罗兰望着这间会客室笑了——下次无论如何都应该将玛丽带来才对。 她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翻阅,只看书里的插画。那些插画应该是木版画,线条纤细流畅,画面清晰,画幅完整。 罗兰心里暗暗地想:基蒂的画,印出来能是这个水准就足够了。 正想着,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绅士走了进来,脱帽向罗兰致意:“您就是来自朗博恩的贝内特小姐吧。” 罗兰连忙行礼,将手中的书籍放在桌面上。 对方热情地招呼:“我是出版商乔瑟夫·斯科特尔。西蒙给我写信,说您这里有非常棒的书稿考虑出版。” 他口中的西蒙,自然是指西蒙·弗莱彻,朗博恩小村里的见习教士。 罗兰:……! 斯科特尔先生……难道竟是出版商吗? “据我所知,弗莱彻先生给我推荐了一位,将手稿制成版画的制版画师。我确实不知道……”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可是他说的没错,制版对我来说也确实很容易哦,”斯科特尔先生说话十分风趣,“贝内特小姐,您要不要先将您的手稿让我看看?” 罗兰没有迟疑,将她随身带着的一束手稿取出来,双手轻推,送到斯科特尔先生面前。 那是一束用缎带系好的手稿——事实上也是罗兰发给朗博恩佃农们的“种田卡”:她没有专门将基蒂的画和玛丽修改过的文字分开,而是包在一起带来伦敦,此刻就一起送到了出版商的面前。 她的确考虑过,以后将在朗博恩指导佃农种田的内容结集,尝试出版——但却从来没想过会用她手里这套“种田卡”去试投。 因此罗兰表面看来平静且自信,心里却真的有十五只吊桶在打水,忐忑不已。 “唔……” 斯科特尔先生看得非常仔细,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一边看一边问:“小姐……您这套手稿的内容,经过验证没有?” 那必须的!——罗兰心想,这些都是她在“种田位面”反复尝试,验证过的种植方法。 但是在这个位面,她必须说实话:“有一部分已经验证过……” 冬季蔬菜的那一部分已经经过验证,关于轮作种植的那一部分却还没有。 “还有一部分正在验证之中,在今年夏天就能看到初步的效果。” 斯科特尔先生“嗯”了一声,继续专心翻看那些“种田卡”。 “贝内特小姐,西蒙在信上盛赞了您这一套‘农书’的内容,因此我对您的期望值非常高——现在我看过之后,我有一点小小的失望,认为它还没达到能够出版的要求。” 罗兰很平静——她原本就没想过拿这个出版。 但是表面上她一定不能露怯,面对面露失望的斯科特尔先生,罗兰点了点头,说:“这一套手稿,主要是为了乡村中从事农业实践的农人们设计的——文字上尽量浅显易懂,多用插画来传达信息。这是我们姐妹制作这套手稿时的初衷。” “当然,我们也很想听听出版商先生的意见——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些新颖高效的种植手法,提高田地的利用率,是我们姐妹乐意见到的。” 斯科特尔先生好奇地问:“原来竟是您与令姐妹一道合作,写成的手稿?” 罗兰郑重点点头。 斯科特尔先生思考了一会儿,就罗兰这套“种田卡”提出了几项建议,主要是编排、背景阐述、参考书目和引用方面的——有别于“种田卡”,一本“农书”需要更严谨的结构和更充实的内容。 “非常感谢您的建议,”罗兰一定程度上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会按照您的建议加以完善,撰写一套完整的书稿;但是您或许也可以考虑,在书本的尾页,放置一些可以取下的‘卡片’,这些卡片可以发放给真正种田的人。” 她的初衷是指导农业种植,一本专供学术大家们收藏,并且束之高阁的“典籍”就失去了她的本意。 说这番话,罗兰是为了向斯科特尔先生表达:在出书这件事上,她也是有坚持,有底线的。 斯科特尔先生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这样一来,农庄主购买书籍,就能指导农人们使用这本书——是个不错的想法。” “小姐,您什么时候能够完成书稿的修改?”斯科特尔先生温和地问罗兰。 罗兰心头一阵狂喜:“这么说来,您是有兴趣出版这样一本,接地气的、着眼于‘实操’的,给普通人看的‘种田书’了?” 斯科特尔先生笑着点点头:“我的商业判断告诉我:是的,这样一本书会有市场。” 罗兰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太好了!” 不过她马上就冷静下来:“先生,按照您的修改还需要一些时间,正好书里的一部分内容也需要验证,我认为,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我能向您提交一份修改完善的,达到您要求的稿件。” “一言为定,”斯科特尔先生答应了罗兰的建议,“贝内特小姐,我期待您的修改稿送到我这里的那一天。”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看了一眼,说:“贝内特小姐,我另有一个事先约定的会面,因此我必须向您告辞了。” 罗兰知趣地把她的手稿都收好,捧在胸前,向出版商行礼告辞,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谁知出版商的客人已经在会客室外等候了,见到罗兰,两人都有些吃惊。 “贝内特小姐——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 “达西先生……确实,好久不见。” 第31章 傲偏位面31 出版商斯科特尔先生很大方地把会客室让了出来,让达西先生与罗兰有机会寒暄几句。 “贝内特小姐,有些日子没见了。”达西叹息一声。 罗兰点头:“是呀,上次见面还是在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上。” 自那之后,达西先生就来了伦敦,而宾利一家也很快跟上。自那之后,罗兰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达西先生的音讯——没想到竟然在查令十字街的书店里遇上了。 “您到出版商这里来是……”达西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罗兰则毫不谦虚地回答:“和出版商谈一部‘农书’的出版,斯科特尔先生为我提供了许多宝贵的建议。” “农书?出版?”达西显然很惊讶,但他马上恢复了礼貌,点头道,“我明白了,贝内特小姐,您在做很有意义的事。” “将来您的书籍出版,我一定会买上一些,分发给帮我照料彭伯利产业的人们。” 达西先生非但没有打击罗兰,反而殷勤地鼓励了几句,罗兰听了,心中格外开心。 她的经纪猫露娜曾经多次向她明示暗示,建议她与达西先生搞好关系——按照露娜的说法,这位先生“人气很高”,与达西先生保持友好的联系,有助于提高在观众们心中的好感度。 “对了,我姐姐简自从圣诞节之后就一直在伦敦,您有见到过她吗?” 罗兰随口一问。 达西先生摇了摇头:“我在新年之后回德比郡处理了一些家族事务,复活节前我都不在伦敦——令姐真的到了伦敦吗?我从未听宾利先生说起……” 罗兰望着达西先生笑笑:“看来宾利先生依旧是您的朋友。” 达西叹了一口气:“宾利先生那样的脾气……很难让人责怪他,他也很难责怪别人。” 这一对朋友,应当已经和解了吧?——罗兰心想。 不过,宾利先生从未在达西先生面前提起简——宾利究竟是故意冷落,还是根本蒙在鼓里不知情? “哎呀,真是太不巧了——舍妹几天前刚刚去斯卡伯勒1去了,早知道贝内特小姐会来伦敦,我应该多留她几天的。”达西突然想起了妹妹乔治安娜。 他显得十分惋惜。 当初他在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上就曾经提起过,想要将罗兰介绍给妹妹乔治安娜认识。 现在他旧话重提,罗兰看在他为人诚恳的份儿上,于是决定指点一下。 “我和姐姐伊丽莎白明天出发,前往肯特郡的亨斯福德,去我的表兄表嫂那里小住一阵。您还记得吗?我的表兄,柯林斯先生?” “柯林斯?”达西茫然地回想了一阵,还是在罗兰的提醒下,才想起柯林斯先生曾经在公开场合向自己“毛遂自荐”,并且当着很多人的面,大肆颂扬了一番“恩主”凯瑟琳·德布尔夫人的恩德。 德布尔夫人是达西先生的姨妈——罗兰听柯林斯表兄大肆吹捧时提起过这层亲戚关系。 “了解了,”达西先生站起来送别告辞的罗兰,“贝内特小姐,祝你们一路顺风。” 达西喜怒不形于色,话说得也不多——连罗兰也有点拿不准,这位先生现在对她二姐究竟是什么心思。 如果一个地位低微,说话又蠢的远房表兄,就能改变达西先生对她们姐妹的看法,那这样的达西先生就真的是太过傲慢了。 谁知临别时达西先生又添了一句:“希望能在罗辛斯见到二位。” 罗兰这才确认了达西先生的心意,知道她的“指点”是有意义的。罗兰满意地行了一个屈膝礼,告别了达西先生和出版商。 第二天她和伊丽莎白一道,告别了简,跟着卢卡斯爵士一起,离开了伦敦,前往肯特郡。 一路上她见识了加德纳舅妈曾经提到过的那种“收费公路”。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3节 这些公路的确是路面平整坚硬,非常好走。从梅里顿到伦敦要走两天的同等路程,走伦敦附近的“收费公路”,一天就能走完。 而这种“收费公路”,正在以伦敦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 罗兰就看见了不少地方正在大兴土木,工人们正在加宽路面、修筑路肩,把原本一走车就尘土飞扬的土路改成高等级的“收费公路”。 坐在罗兰身边的伊丽莎白也见到了这副场面,不由得轻拍罗兰的肩膀,笑着说:“小妹,果然你的眼光不赖,参建这‘收费公路’,且不管那‘收费权’如何,以后咱们从舅舅家回朗博恩,就也能这么舒舒服服的坐着马车,大半天就回到家……” 罗兰也笑:“最好这路能快点儿修,在简回家之前就修完——这样简就会大吃一惊……” 谁知她一提起简,伊丽莎白立即脸现愁容。 罗兰顿时也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罗兰委婉地提起在伦敦遇见了达西先生——这个消息她在伦敦时,当着简的面,不方便向伊丽莎白提起。 谁知伊丽莎白皱起眉头,问罗兰:“你说——达西先生是不是也和宾利小姐一道,一起向宾利先生隐瞒了简的消息?” 罗兰别过脸,挑起眉,反问伊丽莎白:“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伊丽莎白也不知道自己这念头是怎么来的,顿了片刻,才说,“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啊?!” “而且达西先生曾经很傲慢地拒绝了和你跳舞。”罗兰补了一句。 她觉得伊丽莎白对达西先生确实有些偏见,偏见太久了就不容易掰正,她得尽早着手,掰一掰才行。 伊丽莎白顿时不服气地嘟起了嘴,瞪了罗兰一眼,又补充了一句:“但我们都知道达西先生是怎么对威克姆先生的。” 在达西和宾利先生离开内瑟菲尔德之后,梅里顿简直成了威克姆先生的天下——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达西先生在先父过世之后,是怎么苛待先父心爱的教子的。 罗兰顿时笑了。她笑眯眯地望着伊丽莎白:“是谁提醒我们,一面之词不可全信的。是谁指出当事人缺席,无法反驳的?” 伊丽莎白顿时无语了。 威克姆先生在梅里顿大肆宣扬达西的“劣迹”,而伊丽莎白出于“谨慎”,每每告诫妹妹们,对于威克姆的话不可全信。但是很明显,伊丽莎白自己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影响,对于达西的“偏见”又加深了些。 罗兰就是要帮助伊丽莎白,把这种“偏见”打消掉。 所以她等了一会儿,让伊丽莎白意识到自己存在偏见以后,才告诉伊丽莎白实情:“达西先生自己说了,他新年之后就离开了伦敦,正好和简错开,确实不知道简也在伦敦。” 伊丽莎白“啊”的一声,轻轻掩口,显然意识到自己确实错怪他人了。 罗兰继续补充:“他也说宾利先生从未提起简也在伦敦,很可能宾利先生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伊丽莎白一拍手:“对,因为宾利先生不知情,又容易受身边亲人的摆布,所以他才会这样……可怜的简。” 两姐妹齐声叹气,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帮助长姐。 罗兰提起:“也许我们能在亨斯福德遇见达西先生。或许他能够帮助我们向宾利先生施加一些影响,让宾利先生知道他其实是受了蒙蔽?” 伊丽莎白立即盯着罗兰,问:“难道你竟会告诉达西先生,我们将前往亨斯福德?” 罗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了,马上摇头否认:“我没有!” “我只是……想到达西先生是表哥那位‘恩主’的亲戚。” 这一招转移了伊丽莎白的注意力,她“噗嗤”一声笑起来:“听柯林斯表兄说得天花乱坠,我现在确实很想认识认识德布尔夫人……” “巧了,我也是哦……” 一路上,两姐妹谈谈说说,一点儿也不寂寞。再加上道路畅通,她们很快就抵达了亨斯福德的教士住宅。 柯林斯表兄和玛丽亚·卢卡斯——现在是玛丽亚·柯林斯了,一起站在门外迎接。 “伊莱扎、莉迪亚……你俩能来,真是太好了。” 玛丽亚见到伊丽莎白和罗兰,显得格外高兴。 罗兰瞅瞅玛丽亚,觉得这位“朋友”似乎对伊丽莎白的态度更热切一些: 她知道玛丽亚是顶替了“夏洛特”这个角色嫁给柯林斯表兄的。 因此在原著里作客亨斯福德的,恐怕是伊丽莎白。罗兰才是顺带的。 但无论如何,玛丽亚是罗兰名义上的最好朋友。罗兰只能打起精神,在玛丽亚与柯林斯表兄的引导下,参观教士夫妇共同布置的新婚“爱巢”。 她惊奇地发现,这座房子里,玛丽亚和柯林斯各自的活动区域有着明显的区分—— 柯林斯表兄的活动范围主要在室外,教士小屋后的一大片花园都是他的“领地”。 自从客人们踏入教士住宅的那一刻起,柯林斯表兄就在不断吹嘘着他的花园,百般邀请,想让伊丽莎白和罗兰去他的花园看一看。 但最终,柯林斯先生只请到了卢卡斯爵士和他一起前往。 伊丽莎白和罗兰默契地借口鞋子不方便,都留在了宅子里,参观玛丽亚按照她自己的品味收拾出来的起居室、会客室,带着飘窗和小阳台的书房。 伊丽莎白和罗兰齐声夸奖,说这里很像“卢卡斯小屋”。这句赞美简直把玛丽亚高兴坏了。 “承蒙柯林斯先生托付,把内宅都交给了我。我当然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布置。” “不需要考虑柯林斯表兄的意见?” 玛丽亚摇摇头:“当然不需要。他这人呀,除了知道罗辛斯的品味是好品味,其他就一概不懂了。很容易驳倒他的。” “他不去花园的时候,就在他自己的书房里待着。” “我可以在会客室招待我自己的客人,需要写信或者看书的时候,就去起居室,他不会来打扰我。” 伊丽莎白与罗兰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对夫妻不简单。 当初柯林斯表兄向伊丽莎白求婚被拒,一转眼就找上了玛丽亚。 三天内求了两次婚,足以证明这位先生的诉求很简单:找一位愿意嫁给自己的姑娘,并与之结婚。 玛丽亚丝毫没有介意柯林斯表兄的“闪电”求婚,反而爽快地接受了对方。这证明玛丽亚的诉求也很简单:找一位愿意娶自己的先生,有正当的职业,有一定的财产和地位,就与之结婚。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双方的目的都达到了。 同时,因为双方的目的都十分纯粹,因此这一对夫妇过得很融洽,泾渭分明,互不相扰。 在玛丽亚看来,柯林斯表兄这位“丈夫”,估计就是个大工具人,在玛丽亚需要“丈夫”的时候使用一下。 在柯林斯表兄看来,玛丽亚的功能角色恐怕也不过如此。 这对夫妻各取所需,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一出相当理想的婚姻。 但是真的站在当事人的角度上看待这段婚姻,罗兰却不知道:玛丽亚会不会在人生的某个时刻,为自己当初的抉择,感到那么一点点的……意难平。 但她想起了一件事,赶紧向玛丽亚请求帮助。 她需要使用教士小屋的起居室,来撰写她的书稿,也需要给留在朗博恩的两位姐姐去信,报告和出版商初步协商的结果,并请姐姐们继续帮忙,画更多插画稿,撰写更完整的书稿文字。 “莉迪亚,你说什么?” 连伊丽莎白都震惊了:“你是说,你和玛丽她们一起做出来的‘种田卡’,经过修改和整理之后,有可能能出版?” 罗兰笑眯眯地望着姐姐点头。 伊丽莎白顿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罗兰,姐妹俩相拥着转了一个圈。 在这个时代,一群未出阁的年轻姑娘,竟然能出版一本书——这是叫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所以伊丽莎白才会如此兴奋。 玛丽亚闻言也高兴坏了。她直接跑去了柯林斯先生的书房,把能够搜罗到的纸张、墨水、羽毛笔……全部找了出来,堆放在起居室里。就差把柯林斯先生那张山毛榉木的书桌也搬出来了。 玛丽亚告诉罗兰:“尽管用,尽管用……哦我的天哪,我的最好朋友,马上就要出版一本书……哦我的莉迪亚,我简直不管相信,你真是太聪明了!” 与朗博恩通信的事也马上得到了解决。 “你尽管放心,要送信的话很简单,罗辛斯就有邮差,每天往返伦敦,你需要寄信就告诉我。”玛丽亚说。 “你住在亨斯福德也不用担心打扰,每天就在这里写书就行!柯林斯先生那里你不用担心,我绝对不让他来打扰你。” 玛丽亚的话,再次证明了柯林斯表兄的大工具人属性,哪里没用就从哪里扔出去…… 等到柯林斯表兄和卢卡斯爵士回来,先生们立即发现教士小屋变了样子。 柯林斯的书房就像是被洗劫过一样,但凡能用的文具都被搬到了起居室里。 主人立即表达了抗议。 小姐太太们这时全都聚在起居室里,对于柯林斯表兄的抗议,根本无人理会。 “柯林斯先生,您的表妹莉迪亚,将可能有机会出版一本书,一本至关重要的农书……您难道不对她表示一下支持吗?” 玛丽亚被丈夫惹烦了以后,一转脸就抛出如此令人震惊的事实。 柯林斯表兄也被彻底震住了:如果他没记错,他最小的这个表妹,应该是最没文化、不学无术,连《布道集》都听不下去的。 但万一妻子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 这位教士先生天生一副见风使舵的脾气。出版这种事,换做是他自己,肯定是也想都不敢想的。表妹如果真做成了,那绝对是一份值得夸耀的成就。 于是柯林斯表兄立即满脸堆笑,马上开口恭维罗兰,再恭维伊丽莎白,以及朗博恩的贝内特一家,并表示:当初他一踏进朗博恩那座房子,就体会到了那里深厚的人文气息——他一早就知道他的表妹们不简单,将来是能出书的。 这位絮絮叨叨的先生一直唠叨到了餐桌跟前,用来迎接客人的丰盛晚餐才勉强堵住了他的嘴。 晚上就寝之前,伊丽莎白来到罗兰的卧室里,拉着罗兰的手,动情地说:“小妹,今天真是谢谢你。” 罗兰笑嘻嘻地说:“这有啥可谢的?” 伊丽莎白感慨:“柯林斯表兄大概特别想看到我后悔的样子。谁知大家全都在关心你出书的事。” 柯林斯先生白天里的态度就是这样的,把自家的房子、花园、恩主……夸了又夸,就等着伊丽莎白流露出后悔的神色,悔不当初没有答应他的求婚。 谁知连他自己的太太都顾不上他,还把他的文具席卷一空,全都拿去招待朋友——罗兰现在回想起教士表兄的表情,都还觉得好笑。 伊丽莎白正经了一小会儿,立即又转为活泼,笑着问罗兰:“你说,要是柯林斯表兄发现了真相:你的这本书其实还在筹备之中,并没有已经出版,他会不会后悔,为你说了那么多好话?” 的确,今天柯林斯先生话里话外,都把罗兰说成一位大文豪似的。连罗兰也没搞清楚,柯林斯先生到底有没有理解他太太的意思。 “那当然,”罗兰模仿起柯林斯表兄的口吻,皱着眉头说,“原以为是个大作家,谁知道竟然只是给佃农们发‘种田卡’,这算个啥?” 她模仿得太过惟妙惟肖,令伊丽莎白直接笑倒在罗兰的床铺上。 两姐妹说笑一阵,伊丽莎白就回屋就寝了,临走时没忘了嘱咐罗兰:“好好休息,接下来你恐怕要忙一阵子了。” 罗兰:是呀,她确实会忙一阵子。 但她要忙的,可不仅仅是那本农书的手稿——此行来德比郡,她可是有一个重要任务的: “梅里顿南北货食材行”,打算在肯特郡逐步拓展业务。 罗兰来到了风景如画的亨斯福德乡村,想的可绝不仅是欣赏田园风光——她还有一个任务,送“鸡”下乡。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4节 第32章 傲偏位面32 罗兰事先打听过,肯特郡与赫特福德郡很相像,都是一派田园风貌的乡村,气候相近,地形甚至比赫特福德郡更平坦,拥有大片大片的农田,连丘陵与树林都很少见。 也是一个非常适合“种田”的地区。 罗兰有心把在这一区域引进“梅里顿三黄鸡”的养殖,借更多农人之手,推广这种优秀鸡种。 这样一来,“梅里顿三黄鸡”的名声将更加响亮;朗博恩的佃农们,也可以出售他们繁育出的种鸡,从而赚上一笔。 但在这之前,罗兰需要先让肯特郡的居民了解“梅里顿三黄鸡”的优点才行。 第二天一早,罗兰向玛丽亚确认了一下教士小屋有没有自己的鸡舍。答复是真没有。 看起来柯林斯表兄虽然很喜欢拾掇花园,但也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将园艺转化为生产力的人。指望他养鸡,也真是难为了他。 也幸亏罗兰没有直接从伦敦带“鸡”下乡,而是在亨斯福德找好了可以代养的农户之后,才将信件送回了“食材行”,让“食材行”的人送十只“三黄鸡”过来。 五天之后,“三黄鸡”送到——这些全是刚刚长大、可供食用的鲜嫩肉鸡;种鸡都还留在朗博恩那里。 这些三黄鸡由农户帮忙照料,不用罗兰费神,她只需要找到一个切入点,把这种良种鸡宣传出去就行。 为此,罗兰专门去了一趟亨斯福德的周末集市。 肯特郡靠海,拥有多佛等几座重要港口,因此亨斯福德的集市上,舶来的商品也远比梅里顿的要多。 罗兰在这集市上竟然找到了大米——是质量相当不错的丝苗米,闻起来清香扑鼻。 她开心之下,把这些米全都买了下来,请人先送到教士小屋去。她自己则把出售这种大米的进出口公司名址都记下来,以便日后再次购买。 回到教士小屋,玛丽亚正望着朋友送来的这种“食材”发呆。 “莉迪亚,这是大米吧?我见是见过一两次,可是却从来没自己做过。” 柯林斯夫妇没有自己的厨娘和佣人,玛丽亚早已跟着卢卡斯太太学了一手烹饪——却完全不知道如何烹调丝苗米。 “这个简单……朗博恩的福登太太给我看过一张食谱,是说怎么样用鸡汤来做饭的,我们明天来试一试。” 玛丽亚一听就放心了:“福登太太呀,她的食谱一定很棒!” 罗兰不禁笑了:朗博恩的厨娘名声在外,就是有这点好处,任谁都不会怀疑。 第二天,玛丽亚与罗兰就请邻人农户帮忙,宰杀了一只三黄鸡,并且借了一口大锅,带回教士小屋的厨房。 玛丽亚给灶台生了火,罗兰就把整只三黄鸡投入锅内炖煮,鸡肉煮到恰到好处便即捞出冲凉。余下的鸡汤反复过滤澄清——这次却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煮饭。 用鸡汤煮饭的同时,罗兰腾出手来,将完全晾凉的三黄鸡斩件,还快手快脚地用姜片、蒜末和红葱头用鸡油炒香,加点佐料,调了一个蘸酱。 还没等这一锅饭煮熟,玛丽亚就直嚷嚷,连声说“太香了”。 确实,鸡汤的浓香味,混着丝苗米独有的米香,早已充满了厨房,并且从这小小一间厨房的门窗里溢了出去。再加上罗兰用鸡油炒香了红葱和蒜蓉,这香味就太霸道了。 “柯林斯太太,亲爱的——” 罗兰正和玛丽亚在厨房内忙碌着,柯林斯先生突然冲了进来。 他对厨房里传出的香味视若无睹,冲进来就把玛丽亚拉出厨房。 “快摘下你的围裙,整理你的衣服——哎呦,你这一身的柴火气味哟——” 柯林斯先生完全无视了妻子的劳动。 这令罗兰张口就想要怼人。 谁知柯林斯先生对玛丽亚说了“谁谁谁”现在正在大门口。 玛丽亚便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围裙摘下来,飞快地整理了衣裙,就要跟随丈夫出门。 她临走,只来得及留给朋友一个“抱歉”的眼神。 好在米饭已经煮得差不多了。罗兰没有玛丽亚在一旁帮忙,也能应付得过来。 她自行把盛着鸡饭的大锅从灶台上端下来,把酱汁盛在小碟里。 这时伊丽莎白赶来帮忙,顺便将消息告诉罗兰:“据说是罗辛斯的德布尔小姐。她的马车在门口。不止是柯林斯表兄,连卢卡斯爵士都出去致意了。” 罗兰心想:难怪。 她和伊丽莎白一起,透过厨房的一扇小窗向外望,看见教士小屋门外停着一辆低矮的四轮敞篷马车。一位年轻小姐和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并肩坐在车中。 “那位就是德布尔小姐,陪伴她的是詹金斯太太。”伊丽莎白都打听清楚了才进厨房来的。 说来也怪,德布尔小姐的马车一直停在教士小屋的门口,就是没走。 罗兰突然有了个想法:“莉齐,你看会不会是这锅鸡饭太香了,德布尔小姐才迟迟不走的?” 伊丽莎白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说:“我看有很大的可能。” 两姐妹继续透过厨房的窗户观察,罗兰自言自语:“德布尔小姐看起来好瘦啊,气色也不太好。真弄不懂她为什么坐在敞篷马车上,还在户外待了那么久。” “莉齐,你说,咱们有没有办法能把德布尔小姐请进屋,请她吃一点东西?” 罗兰回头看看刚刚煮出来的一大锅香喷喷的鸡饭。 伊丽莎白想了想,说:“交给我!” 她说着就提起裙子,走出了厨房。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安排的,过了十分钟左右,外面果然有了动静。 柯林斯先生像是迎接英格兰王太后一样,把德布尔小姐迎进了教士小屋。 玛丽亚则低眉顺眼地跟在德布尔小姐身后,一直进了屋,才一转弯,拐到了厨房来,后面跟着伊丽莎白。 在厨房里,玛丽亚擦着额头上的汗说:“真……真是天大的荣幸啊!竟然说动了德布尔小姐进屋坐坐。” 罗兰暗暗吐舌头:这要放在22世纪,人与人之间地位平等,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可是现在,柯林斯夫妇,还有卢卡斯爵士,似乎都觉得这很正常。 “莉迪亚,你煮的饭,适合请德布尔小姐品尝吗?”玛丽亚异常局促地问。 “我不大了解府上和罗辛斯的关系,没办法替你们做判断。”罗兰实话实说。 “但是德布尔小姐……她看上去这么瘦,脸色又这么苍白,确实应该多吃一些,补一补气血!” 这也是罗兰的真心话:德布尔小姐看起来确实太弱不禁风了。这样的天气里又在室外待了很久,罗兰猜她一定是感觉到不舒服了。 又或者三黄鸡那无与伦比的香味勾起了她的饥火——总之,德布尔小姐需要吃一点东西了。 罗兰已经帮玛丽亚准备好了: 一只装饰着少许新鲜生菜叶的雪白圆盘上,扣着一碗米饭,米饭颜色金黄,正是用鸡汤煮成的。 米饭一旁整齐堆放着切成块的鸡肉——罗兰深知这些贵族后裔们都是不会自己剔骨的巨婴,特地捡了已经去骨的鸡肉放置在米饭旁。 最后,圆盘上还放了一只小小的浅碟,碟中盛放着罗兰特地做的蘸酱。事实上,这蘸酱比鸡饭还要香味浓郁。 但是玛丽亚还是很紧张,她的脸色苍白,端着托盘的手都有些发抖,罗兰能听见盘子和碟子之间轻轻撞击,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玛丽亚,放心,这我原本是打算做给咱们自己的,味道一定不赖。” 玛丽亚听见罗兰这么说,稍许放心。 “还有,你付出了劳动和真心,就算是德布尔小姐,也没有理由无视你的付出。” 玛丽亚听了继续点头,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点头也点得更坚定了。 “去吧,”罗兰笑着嘱咐,“如果德布尔小姐问起,你就说,这叫三黄鸡饭,是按照一个来自南方的食谱做成的,对长年体弱的人格外有益。” 德布尔小姐这么瘦弱,确实需要吃点好的补一补——药补不如食补,这个道理,古今中外,无论哪个位面都是一样。 玛丽亚“嗯”了一声,告辞去了。 罗兰自己也饿了,舀了一碟鸡饭,挟了几块鸡肉,靠在灶台边自己品尝了一回—— 完美! 这正是著名的海南鸡饭,饭是用鸡汤煮的,每一粒米都浸润着鸡汤的香气。而鸡肉晾凉之后,鸡皮滑弹,肉质细嫩,皮与肉之间,有一层亮晶晶的胶质。 单吃鸡肉的滋味略有些寡淡,但是只要蘸上事先准备的蘸酱,立即变得滋味丰盈,香滑入味。 罗兰自己都没想到,这一道鸡饭竟能做得如此成功——她明明还缺少很多香料与佐料,连酱油都没有。 但是完美的n3909就是有这种能力,即便缺这缺那,有优质的良种鸡在,整道鸡饭显得毫无瑕疵,风味绝佳。 罗兰和伊丽莎白没打算出去拜见那位“贵人”,而是继续留在厨房里。 无所事事之际,罗兰去把早先在附近菜地里采来的一大捧油菜花扔进了一口铁锅干炒,炒着炒着,锅里就自然而然炒出一汪新鲜清澈的菜籽油1。 她用这些菜籽油煸炒切碎的红葱头,炒干的葱头可以长期保存,撒在菜肴或者沙拉上,是不错的调味品。 这香味实在难以抵挡,连卢卡斯爵士都中途过来了一次,想要看看厨房里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终于等到德布尔小姐离开,玛丽亚端着空盘子回到厨房里。 她竟然依旧在发抖,盘子和碟子依旧在轻轻地相互撞击着。 伊丽莎白与罗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忧色,都很担心:别是出了什么岔子。 谁知玛丽亚放下盘子,上前拥抱罗兰: “哦我的朋友,多亏有你——我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在自己家里招待德布尔小姐,请她吃饭。” 罗兰赶紧问对方的评价。 玛丽亚摇摇头:“没有评价。” “没有评价?” 玛丽亚“嗯”了一声,看见罗兰和伊丽莎白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突然舒心笑了,说:“但是德布尔小姐把送上的饮食都吃完了。” 罗兰顿时松了一口气,伊丽莎白“扑哧”一声笑了。 ——这恐怕是德布尔小姐对食物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少时柯林斯表兄也走进了厨房,将德布尔小姐的优雅高贵与平易近人大大地夸奖了一遍,同时和他的妻子一样,百般感慨,自己竟然有这种荣幸,能够用如此低调谦逊的食物招待这样一位尊贵的小姐。 “亲爱的表妹,我对两位光临寒舍感到十二万分的感激……如果不是有两位表妹出众的厨艺,我也绝没有这样的机会招待德布尔小姐……” “不过,我最心灵手巧的表妹,我还想请问一句……” 柯林斯先生不好意思地开口,“德布尔小姐屈尊享用的那种……饮食,还有吗?” 罗兰笑了:当然有。 这一下皆大欢喜,教士小屋里,主人和反客为主的客人们一道享用了美味的鸡饭。 卢卡斯爵士赞不绝口,柯林斯表兄则一早忘记了“贪食”是一种罪孽,在三五分钟之内,直接光盘,并且流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5节 “亲爱的柯林斯太太,请您一定要把这道菜的菜谱整理好。” 柯林斯表兄提醒妻子:“虽然罗辛斯的厨子比您的手艺要高明百倍,但是您这道菜也算是别有风味。我相信德布尔夫人一定会考虑从您这里借鉴一回菜谱的。” 玛丽亚连忙望着罗兰:“好莉迪亚,我可以吗?” 罗兰笑了:“当然可以。” “不过,我还是想提醒表兄一句,就算是府上向罗辛斯进献了这道‘三黄鸡饭’的做法,德布尔小姐可能还是会时不时大驾光临,屈尊品尝这道菜品的哦。” 仅仅拿到菜谱是没有用的——这道菜的真正秘诀在于全英格兰独一无二的材料,梅里顿三黄鸡。 目前在整个肯特郡,这种材料也只剩九只。 而这正是罗兰的目的: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肯特郡的人迟早能“吃出”不同。 有需求就能催生产业,像罗辛斯这样的大庄园求购梅里顿三黄鸡,相应的养殖产业就能在肯特郡逐渐发展起来。 柯林斯表兄大约以为罗兰在真心恭维,夸他和罗辛斯的关系好,脸上仿佛乐开了一朵花。 而“三黄鸡饭”的食谱第二天就被送到了罗辛斯——据说德布尔小姐身体不太好,食欲不佳。昨日在教士小屋,是她头一回胃口大开,吃掉了整整一份鸡肉与米饭。 德布尔夫人心情大好,在咨询过大夫之后,确认鸡肉确实对德布尔小姐有益,立刻决定罗辛斯也要隔三差五地做这种食物,给德布尔小姐滋补身体。 罗兰听说之后,在心里暗暗倒数:德布尔夫人还有几天会亲自上门,探索这道“三黄鸡饭”的奥秘?三天、两天、一天…… 出乎罗兰的意料,上门的不是德布尔夫人,也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的外甥。 当玛丽亚认出来人之后,又惊又喜,赶紧去招呼罗兰和伊丽莎白:“伊莱扎、莉迪亚,看看是哪位先生专程来拜访你们了。” “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忍不住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罗兰早先的预言竟然实现了,她们真的在肯特郡见到了达西先生。 罗兰却笑嘻嘻地心想:这里既没有宾利小姐,又没有威克姆先生……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应该可以无人打扰地好好相互了解一下,谈一把恋爱了吧? 达西先生却苦笑着开口:“事实上,今天我是受人之托,来请莉迪亚小姐帮忙的。” 视线顿时全部集中在罗兰身上:是什么,能让达西先生纡尊降贵,到教士小屋来请莉迪亚·贝内特这样的姑娘帮忙? “教士先生,前两天罗辛斯从府上讨走了一张菜谱。”达西先生转向柯林斯。 柯林斯表兄听见尊贵的达西先生竟然对他如此客气,笑得双眼眯细成一条缝。 “敝表妹前日里曾经在府上品尝过这道菜,之后便念念不忘。姨母爱女心切,特地向府上讨的菜谱。” “但是罗辛斯的厨子按照菜谱做出来的,敝表妹却始终觉得和在府上吃到的味道不同。” 柯林斯立即回头看向他的妻子:“哦,柯林斯太太,你送给罗辛斯的菜谱,会不会有什么遗漏?” 玛丽亚惊讶不已,一头看看达西先生,一头又看看罗兰。 达西先生连忙摇手解释:“不不不,教士先生,千万不要怀疑尊夫人的菜谱。敝表妹也说了,做法和她尝到的一模一样,但就是……没有府上尝过的那个味道。” “这令我回想起了从前,同样的事,在内瑟菲尔德也发生过。” 罗兰已经笑起来了,她也想起来了——朗博恩曾经有过一道招牌菜盐焗鸡,方子也同样给过内瑟菲尔德。 “内瑟菲尔德的厨子也号称技艺绝佳,曾经向朗博恩的厨娘讨要过一份菜谱。” “但是,无论内瑟菲尔德的厨房怎么尝试,我们都觉得不是在朗博恩尝到的味道——” 达西先生描述了内瑟菲尔德的过往,余人都觉得和眼下的情形一模一样。 于是达西揭晓了谜底:“最后才发现,是食材不一样所致。” 没有优质的梅里顿三黄鸡,哪怕用完全一样的做法,加入完全一样的佐料,做出来的风味也会大有差别,远远不及。 “因此,今天我到府上来,除了诚挚邀请各位去罗辛斯作客以外,还想请莉迪亚·贝内特小姐指点迷津:这肯特郡,究竟哪里才能找到,能与教士先生府上菜肴媲美的珍贵食材。” 达西先生郑重邀请,郑重请教。 第33章 傲偏位面33 面对达西先生的邀请,罗兰倒真的不好推脱了。 毕竟这位先生是第一个目光如炬,看穿食材行是由她操持的人。 考虑了片刻,罗兰说了实话,她现在总共有九只名品“梅里顿三黄鸡”,大老远地带来,原本是送给朋友玛丽亚的。 她刚说到这里,柯林斯表兄就马上表示:柯林斯太太消受不起这些美味,理应都送往罗辛斯,供凯瑟琳夫人支配。 柯林斯先生话还没说完,就被罗兰狠狠地瞪了一眼。 罗兰的眼神太过凶悍,柯林斯先生一见就吓得胆战心惊,当场住嘴不敢再说。玛丽亚有朋友支持,胆气也壮起来,一时也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丈夫。 罗兰带来给玛丽亚的礼物,凭什么由柯林斯先生支配? 达西先生则当场表示:既然都是罗兰带来的,自然该尊重罗兰的意见。他只需要罗兰指点一下材料的来源就行。 罗兰略思考一下,决定赠送先两只“三黄鸡”给罗辛斯的厨子——至少要让德布尔小姐确认一下确实是她尝过的味道才行。 然后她据实以告:“达西先生,据我所知经营这种食材的食材行,现在在伦敦刚刚开设了一个代理点。食材行有心向肯特郡出售‘三黄鸡’,也在物色农户,想要合作,在肯特本地饲养。” 话一说开,一切就都简单了。 达西先生向罗兰讨要了她食材行代理人的地址,之后会安排罗辛斯的管事前去联络。 既然德布尔小姐对三黄鸡做成的美味如此喜爱,德布尔夫人又确认这对她女儿的身体有益,那么罗辛斯就少不了会安排农户,购入鸡苗,饲养并消费。 以后在肯特郡,罗兰完全不用亲自过问,三黄鸡的生意,就能像在朗博恩那样,按照她的想法推广开来。 当然,这些都是长远的计划。 眼下罗兰和二姐伊丽莎白需要应付的,是两天后去罗辛斯作客的事。 为了这件事,柯林斯夫妇和卢卡斯爵士一直都在惴惴不安。玛丽亚一直在帮朋友策划,去罗辛斯应该穿什么,戴什么颜色的帽子。 相反,伊丽莎白和罗兰都泰然自若,各自忙各自的。 罗兰写给朗博恩的信已经有了回音,玛丽和基蒂都为从出版商那里得到的好消息而振奋鼓舞。 大家在信中重新分配了一下工作,罗兰和伊丽莎白在肯特,玛丽和基蒂在赫特福德,一家人在两地,分头开始了撰写和整理书稿的工作。 至于去罗辛斯作客,罗兰只当它是忙碌的“写书”生活中的一项消遣而已。 毕竟她是一个来自22世纪的现代人,她从不认为德布尔夫人比自己高贵,因此见到罗辛斯的煌煌大宅,也只是觉得不错而已,并未显出任何诚惶诚恐的模样。 柯林斯先生因此十分不满。 “亲爱的表妹,我需要提醒你,罗辛斯可是全英格兰最宏伟壮丽的庄园,而凯瑟琳夫人是据本人所知,全英格兰最有气度、最仁慈的贵夫人。” 罗兰向这位没有眼力劲儿的表兄笑笑:“柯林斯表兄,我想提醒您,这话当着凯瑟琳夫人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要当着那位外甥的面说。我听说达西先生的彭伯利庄园,也很宏伟壮丽呀。” “啊呀!”柯林斯先生立刻自悔失言,“表妹,幸亏有你提醒。” 罗兰继续笑:“至于贵夫人么,宫里还有王太后、王后呢。” 柯林斯先生额头上出汗,一面听一面点头,连声应“是”。 伊丽莎白这时正好站在罗兰身边,哭笑不得地听妹妹和表兄斗嘴,玩笑开得不亦乐乎,偏偏柯林斯表兄把罗兰说的一切都当真…… 到了罗辛斯,达西先生代替主人出来迎接——这倒令人忍不住联想。 罗兰早在赫特福德郡的时候就听说过了:德布尔一家与达西一家确实是关系非常密切的亲族,没准长辈们有让孩子们彼此联姻的打算。 达西先生向众人问好之后,特地赶到罗兰身边,小声告诉她已经联系上了“食材行”的代理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请她不用担心。 随后,达西先生向伊丽莎白问安,并且陪伴她走进罗辛斯的大宅。 罗兰跟在达西先生身后,听着他和姐姐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心里窃喜——这段时间她可以好好观察一下这两位的感情进展,没准伊丽莎白在回朗博恩之前,就能收获达西先生的求婚呢? 一行人在达西先生的带领下,走进一间金碧辉煌的会客室。会客室的墙上挂满了金色边框的肖像画,全身的,半身的……罗辛斯的先人们正姿态庄严地窥探着画外的世界。 偶尔能见到一两幅画风清新的风景画混迹其间,却都是画幅极小的小品,让人看了总觉得不过瘾。 客人到时,凯瑟琳夫人母女正坐在沙发上。 安妮·德布尔小姐屈尊站起来迎接罗兰她们,凯瑟琳夫人则像是接见臣民的女王,端坐着半点儿没挪窝。 罗兰留意了一回安妮·德布尔小姐。 如同她上次在教士家的厨房里远远见到的,安妮小姐是个相当瘦弱的姑娘,脸色也不好看。 但这一次见面,罗兰却觉得安妮小姐的气色“好了一点”,脸上稍许有些血色了。 在她身边,玛丽亚心直口快地大声说:“德布尔小姐,您看起来精神好极了,脸色十分红润。” 坐在沙发上的凯瑟琳夫人立即得意大声笑起来:“柯林斯太太,你也这样觉得吗?真是要感谢上次你家的邀请,安妮现在觉得胃口好多了。” 罗兰闻言,顿时唇角弯弯,心里十分满足。 安妮小姐看见了她的笑容,也稍许有了几分笑模样,冲罗兰略点了点头,又坐回沙发上。 这时宾主才纷纷入座谈话。 少时,罗辛斯的管家用一只小推车,将下午茶的茶点推了上来。 下午茶的点心被盛放在一座三层托盘的架子上,每一层盛放的内容不同,由上至下分别是三明治、糕点和司康。 三明治按照馅料不同被区分开,总共有三五种。这些三明治被切成二指宽、一指长的大小,方便人取用。 司康是刚刚烤出的,似乎还冒着热气,搭配新鲜制成的果酱,十分诱人。 下午茶的茶点一经推出,凯瑟琳夫人立即大声宣布:“都来试试,这可是从英格兰宫廷传出来的下午茶。” 她话音刚落,柯林斯先生立即开口,接着夫人的话茬,大加吹捧。 不多时,他的岳父,卢卡斯爵士,也反应过来,和女婿一唱一和,两人合力,将这种三层下午茶吹上了天。 凯瑟琳夫人听见了这种令人肉麻的吹捧,大约觉得入耳十分舒服,一边听,一边微笑着点头。 罗兰没说话,与伊丽莎白相视一笑。 她们都知道这种下午茶的“首创”是在朗博恩,三层架子是罗兰想出来的,三明治是玛丽从游记上看到的,其他点心都是厨娘按照传统配方做出来的。 罗辛斯的下午茶和朗博恩的一模一样,不可能是巧合。 但主人既然如此自豪地拿出来招待客人,就也实在没什么“戳穿”的必要,大家和和气气地享用一顿就挺好。 达西坐在罗兰和伊丽莎白对面,安妮小姐的身边。他见到了罗兰和伊丽莎白之间的眼神互动,略想了想,便开口问凯瑟琳夫人:“您知道宫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这种三层下午茶点的吗?” 凯瑟琳夫人被外甥逗起了谈兴,顿时开始了滔滔不绝: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6节 “去年圣诞节之前。今年二月我去了一趟伦敦,见了见朋友。当今王太后的首席女官和我最为要好,聊天的时候提起了这个,承蒙她专门给了我配方和这种架子的草图。这么一套,是我在伦敦专门定做的……” 达西先生颔首:“原来是去年圣诞节之前啊!那就说得通了。” “去年秋天我离开了赫特福德郡,前往伦敦,和一个朋友提起了在赫特福德郡尝试过的下午茶。” “赫特福德郡?”所有人都惊讶了。 玛丽亚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不敢说,只好转向罗兰,望着她。 “那个朋友负责管理宫廷事务,曾问过我民间有什么新鲜的饮食,我就把这种三层下午茶转告给他——看来,他确实将之引入宫廷了。” 凯瑟琳夫人睁圆了眼睛:“什么?” 这位夫人年轻时或许曾经好看过,但现在她睁圆了眼,确实很有威慑力,有点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过,想象一下,这位夫人引以为傲的“宫廷”下午茶,事实上却源自民间——罗兰可以理解,凯瑟琳夫人心里肯定不舒服。 达西先生却顶住了压力,诚实地说:“这种进入宫廷的下午茶,我是在贝内特小姐家第一次吃到的。” “算起来,那已经是去年……春天的事了。” 贝内特家用来招待客人的下午茶,竟然比宫廷还早——这个事实让柯林斯先生和他的岳父都惊呆了,不知该继续夸下去,还是别再提这茬的好。 玛丽亚露出了然的神色。 安妮小姐微微点头,似乎在说“果然如此”。 ——能做出美味的鸡饭,下午茶应该也不在话下。 而凯瑟琳夫人震惊了许久,突然,她那两道精心画就的细眉斜斜地向上挑起,这位夫人神色不善地盯着罗兰和伊丽莎白,问:“原来,两位小姐认识我的外甥,还邀请他去府上吃过饭?” 罗兰和伊丽莎白都平静地点头,神色里对凯瑟琳夫人的震惊表示不解。 凯瑟琳夫人想了想:“那么,这种三层下午茶,难道是你们家先想出来的?” 伊丽莎白扭头看了看妹妹,说:“是我妹妹先想出来的。” 凯瑟琳夫人顿时斜眼打量罗兰,上上下下将她看遍了,才问:“这么说来,莉迪亚·贝内特小姐,你是一位才女了?” 罗兰听出了来者不善的意味,刚想开口说:“不敢当”。 凯瑟琳夫人却像是连珠炮似的把问题都抛了出来:“既然如此,你会什么演奏乐器吗?你会唱歌吗?舞蹈呢,绘画呢?你写不写诗?……你们姐妹的家庭教师是哪一位夫人,她有名吗?除了你们,她还执教过哪家的闺秀?” “如果你什么都不会,你又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为‘才女’?” 罗兰:?……我可没有称自己为才女啊? 她闭口不言,免得为这位夫人在没来由的怒火上继续浇油。 谁知玛丽亚在一旁冒出一句:“可是……莉迪亚她……她可能很快就要出版一本书了呀?” 凯瑟琳夫人:……! 坐在夫人身边的安妮小姐,看待罗兰的眼神也立即有所不同。 伊丽莎白坐在罗兰身边,点着头说:“确实如此。” “虽然,我们家从来没有请过家庭教师,我们姐妹每个人的发展全凭各自的兴趣……不是所有人都会弹琴,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画画,但是……” 伊丽莎白特地吊了一下所有人的胃口,顿了顿,这才继续往下说:“但是,的确,我妹妹也许很快就能出版一本书了。” 凯瑟琳夫人继续睁圆她的眼睛,估计她实在是没办法理解,一个既不会画画也不会弹琴,家里也从来没请过家庭教师的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做到能够出版一本书的。 达西先生也愿意出面为罗兰证实:“确实如此,我在伦敦和出版商斯科特尔先生见了一面,他就是愿意为贝内特小姐提供出版机会的人。” 有达西先生帮忙做的这个注脚,凯瑟琳夫人就算是不信也不行了。 “好吧,我姑且承认你是……” “不,我不是,”罗兰终于开口了,“夫人,我不是什么才女。我只是在自己专攻的领域里有些许心得,并且想要将之分享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整个位面里,关于农事和园艺这个领域,没有人比她知识更广博,也没有人比她更乐于亲手实践。 此外,无论是下午茶,还是各种名菜的菜谱,无论是种苗种鸡,还是种植的方法,她都毫不藏私,愿意分享,带着更多的人共同致富。 但是对于罗兰而言,别人怎样看她她并不在意,她自己觉得这样的人生更有意义,她乐意去追求这样的目标罢了。 凯瑟琳夫人听见罗兰自己开口,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你是一个挺有自知之明的姑娘……” 这回,连一直安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安妮小姐,都忍不住扬了一下嘴角,险些笑出来。 为了达西先生的面子,罗兰和伊丽莎白都使劲忍住了,不敢露出什么异样表情——她俩正坐在凯瑟琳夫人的对面。 而凯瑟琳夫人的两个“应声虫”:柯林斯先生和卢卡斯爵士马上同声称赞罗兰的“自知之明”。 达西先生只能微微点头,向罗兰和伊丽莎白致意,感谢她们周全凯瑟琳夫人的面子。看来,这位绅士已经自觉欠她们一个人情了。 话题随即转移开,伊丽莎白被凯瑟琳夫人指使去打开了客厅一角的钢琴盖,为大家演奏“一点音乐”。 凯瑟琳夫人听见伊丽莎白的演奏,立即想起了外甥女乔治安娜·达西,大着嗓门问达西先生:“乔治安娜可好?她现在应该有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那么高了吧?” 罗兰在一旁安静坐着,听达西不紧不慢地回答。 “夫人,乔治安娜很好,她现在已经有莉迪亚·贝内特小姐那么高了。” 罗兰比二姐还要略高一点点。 “对了,乔治安娜和莉迪亚·贝内特小姐刚好同年,我一直有心介绍她们两位认识……” 达西先生一旦谈论起乔治安娜来,那简直是三句话不离罗兰。 罗兰一边听一边想:她好像有点儿明白,为啥达西先生这么照顾她了——自己可能确实和乔治安娜各方面都比较相像。 由此可见,去年内瑟菲尔德那场舞会,达西先生是真的错把她认成是自己妹妹了。 可是被达西先生频繁提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随即罗兰感受到了,达西一面说着,凯瑟琳夫人的锐利眼刀一把又一把,不断朝自己这边掷过来。如果眼光真的能伤人,她早就遍体鳞伤了。 看来传言是真的,凯瑟琳夫人早就把这个外甥看成是了未来的女婿,见到达西与罗兰很亲近,老夫人心里自然不乐意。 您误会了,夫人!——罗兰很想向凯瑟琳夫人澄清:达西先生只是把我当作又一个妹妹而已。 不过……可能这样也好——罗兰转念一想:有她在这里做挡箭牌,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应该就能有一段不受外界打扰的时光。 于是,当伊丽莎白演奏完毕,回到妹妹的身边时,刚好看见罗兰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脸上写着四个大字:“向我开炮”。 在罗辛斯的这一顿晚饭,罗兰吃得险象环生,宾主险些不欢而散。 但到了最后,凯瑟琳夫人还是对罗兰流露了些许善意: 不是因为她老人家突然大发慈悲,转了性子,而是因为罗兰提起了她手里还有一些食谱,据她所知,特别适合给安妮小姐滋补身体。 仅仅是为了女儿的健康着想,凯瑟琳夫人竟然当场放下了全部傲慢与姿态,接受了罗兰的建议,并且和颜悦色地与罗兰握手。 为此,柯林斯先生照例又将凯瑟琳夫人的爱女之心大肆褒扬了一通,宾主双方这才友好告别。 第34章 傲偏位面34 卢卡斯爵士在亨斯福德只住了一周的时间。他确定女儿有了一个不错的归宿,就放心地回赫特福德去了。 罗兰在亨斯福德的日子过得很愉快。 鉴于柯林斯先生只是个“大工具人”的角色,她们姐妹日常与玛丽亚相处,就仿佛还是昔日亲密无间的闺中密友。 可怜的柯林斯先生,只能日复一日,把闲暇都贡献给教士小屋的花园,连和妻子说句话、喝杯茶的工夫都没有。 罗兰在忙于整理书稿的同时,每天都会和伊丽莎白出门散步,饱览肯特郡柔美的乡间风光。 她们时常在散步时遇到达西先生,刚开始还像是巧合,后来就更像是约好了一样。 达西先生在陌生人面前总是寡言少语、不苟言笑,与贝内特姐妹熟悉之后,却渐渐显出他健谈风趣的一面。有这位先生的陪伴,罗兰和伊丽莎白都觉十分舒心。 这天他们一起散步时,刚好经过罗辛斯的花园。 专门供园丁进出的小门大开着,几名建筑工人模样的人正在进进出出。 罗兰看了一眼他们的制服,顿时“咦”了一声,说:“这是伍德先生的建筑公司?” 达西先生点点头:“凯瑟琳夫人打算在花园里建一座玻璃房。现在这种建筑在东南一带相当流行,很多人都选择在花园里兴建这种新奇的建筑。伍德建筑公司是最擅长建玻璃房的建筑商。” 他话音一落,三个人相互看看,全都笑了起来。 ——大家都想起了朗博恩的那两座“大温室”。 “不过凯瑟琳夫人并不打算建温室,她就是希望有个能在寒冷天气里遮风避雨、又不妨碍她欣赏花园风景的茶室罢了。” 罗兰心想:这也正常。豪门大户里的贵妇人们无须为生计烦忧,也不必琢磨田地里该种植些什么。在自家花园里搭一座温室,自然是为了风雅与享受。 无论是大型温室,还是小规模的花园玻璃房,经过罗兰的指点,建筑商都可以方便快捷地搭建。 看来,伍德先生的建筑公司,应该能在这项产品上大赚一笔。 谁知有一名建筑工人刚好停下脚,看了看站在路边的罗兰,突然伸手指着她:“您……您是……梅里顿的……” 罗兰也认出来人:“你是汤姆对吗?抱歉我不记得你的姓氏了。是,我来自赫特福德郡的贝内特家,你曾在我家帮我建造过大温室。” 汤姆一拍脑门:“对,贝内特小姐!” 他面露喜色,但随即又想起什么,大喊一声:“这可坏了!” “伍德先生去赫特福德郡找您了,可是您竟然来了这里……这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伍德先生找我?” 这回轮到罗兰吃惊了。 温室建成已经有一段时日,罗兰也没有提出需要维修保养,为什么建筑商会急着找她?看汤姆的模样,这事儿好像还很急。 “不用担心,”达西先生提醒罗兰,“如果建筑商去朗博恩找您,您的家人一定会指点他来亨斯福德。” “如果真是急事,他应该很快会赶来肯特郡的吧?” 两天之后,罗兰坐在教士家的会客室里,面对建筑商伍德先生,心想:达西先生真是个预言家。 “贝内特小姐,”伍德先生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见到罗兰就直入主题,“请原谅我冒昧打扰,我来是为了那项组装温室与玻璃房的技术……” “那项技术……我不是已经写了授权书,授权您使用了吗?”罗兰很惊讶。 “事实上,我是特地赶来,想请您赶紧就这项技术申请专利的。” 伍德先生说起这事,头上直冒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7节 “有人正在伦敦就这项技术申请专利,一旦他申请成功,不止所有的技术使用方要向专利持有人上缴使用费,他还可能随时对之前的技术使用方追缴使用费,甚至是罚金、诉讼……” “我们建筑业的利润率非常低,工人又辛苦。如果还需要补缴专利使用费,那我,我就只能……申请破产了。” 罗兰震惊了:竟然还能这样? 伍德先生的反应充分佐证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也证明了对方所要求的“专利使用费”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几镑几十镑,而是一个大数目,天价。 她当初只是一时心软,不想独占这项技术——毕竟这技术不是她先想出来的,她没有理由垄断这项技术。 可是这个位面和现实世界一样存在激烈竞争,她存了善念,没有率先注册专利,别人却选择了抢注,垄断技术,并据此敛财。 “在您看来,我如果现在申请专利,有机会在竞争对手之前,申请成功吗?” 罗兰神色肃穆,在伍德先生提到“破产”二字的时候她就下了决心——总不能因为人家帮她建了两座温室,就害得人家破产吧? 但凡还有希望,她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这项专利。 “太好了!” 伍德先生长舒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说:“英格兰的法律规定,对方申请专利时,您可以提出异议。” “如果您能够证明,您使用这项技术在先,而对方又拿不出证据反驳,那么这项专利将转至您的名下。” “最早使用这项技术的,是朗博恩的大温室。”罗兰说。 “是的,”伍德先生点头确认,“只要您能找到几位德高望重,或者是地位卓越的人士为您证明,他们在去年夏天就见证了那两座温室的建造。您就有希望获得专利审核委员会的认可。” “德高望重、地位卓越的人士?” 罗兰想了想说:“好,我这就去写信。” 伍德先生旋即告辞,表示他会在伦敦等候音讯。但凡有任何需要他帮助的地方,请贝内特小姐尽管开口。 罗兰送他出了教士小屋,立即回去写信。她首先要联络的人是梅里顿的菲利普斯姨夫,请他推荐一名熟悉专利申请的各类材料,和专利审核委员会打过交道的律师。 至于“德高望重、地位卓越”,罗兰先想到了自家老爹和邻居卢卡斯爵士。 她刚想动笔,却想到了别的人选,赶紧去找到伊丽莎白:“莉齐,能陪我去一趟罗辛斯吗?我有急事要找达西先生。” “找达西先生?”伊丽莎白十分好奇,当即陪她一起去了。 达西先生听她说了前后原委,也十分吃惊:“竟然有这种事?” “贝内特小姐,请你不要担心,我在伦敦还算是有几位朋友,也认识专利审核委员会的人,我完全可以帮你去打听一下这件事。” “你需要我为你证明温室的建成时间,也没有问题。” “我还可以说动宾利先生,请他一起,为你做证明。” 罗兰和伊丽莎白都面带感激,望着达西先生。她们都知道,达西和宾利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达西先生却愿意帮罗兰这个忙,主动去联系宾利。 “但是,小姐,我想再次向您确定一下——您是真的想要以自己的名义,申请这项专利吗?” 罗兰抬起头,望着达西,眼光里带着疑问。 “我的意思是说,之前……很少有女性成功申请到专利,尤其还是这样,技术型专利。我担心你到时需要面对委员会的质询,届时会有很大的压力。” “英格兰的法律里有写明,女人不能持有专利吗?” 罗兰问达西。 达西先生笑了,摇了摇头。 “我不怕压力。” 罗兰坦荡地回答:“这种技术我很了解,清楚它的每一个细节。朗博恩的温室建造起来的时候,我也全程在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质询,我都不怕。” “原先我没有申请专利,不是因为我是女人我不敢,而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垄断这项技术并靠它盈利。”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应该去申请这项专利,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使用它。” “得到这项专利之后,我会授权像伍德先生这样的建筑商免费使用这项专利。” 达西先生双手轻轻一拍,点头赞道:“这太好了。这件事我也会转告建筑商的公会,他们听见这个消息,也会向审核委员会游说的。” “既然如此,贝内特小姐。您就安心住在亨斯福德,闲暇时准备一些相关的文书,”达西站起来,向两位小姐告辞,“我看我有必要去一趟伦敦了。” 达西先生果然离开罗辛斯,去了一趟伦敦。 凯瑟琳夫人听说达西先生见过贝内特家两位小姐之后,立即动身赶去了伦敦,简直大发雷霆。 教士一家接连一周都没有接到邀请去罗辛斯作客。 柯林斯先生惶惶不可终日,几次试图劝说伊丽莎白和罗兰一起去罗辛斯,向凯瑟琳夫人陪个不是,都被妻子玛丽亚怼回去了。 玛丽亚摆出的理由也很简单:达西先生自去伦敦办事,定然是绅士们有事务要处理,与罗兰她们又有什么相干? 这时候罗兰巴巴地跳出去道歉,正好坐实自己心虚——这种事是绝不能做的。 柯林斯先生一想也有道理,他也说不过妻子,唯有天天祈求达西先生能赶快回到罗辛斯,亲自熄灭凯瑟琳夫人的怒火。 好在一周之后,达西先生回到了罗辛斯,带回了好消息。 他打听了一下竞争对手的进度,确认罗兰现在提交申请还来得及。 届时罗兰只要按照规程,将所有的申请文件都准备好,在提交时附上几位绅士的书面证明,证明她的温室最早建于去年夏天——剩下的,就要看对方能不能提交更早的证据了。 现在罗兰已经收集到了父亲和卢卡斯爵士的书面声明,以及建筑商乔治·伍德的证明信。另外,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都已经答允写信给专利审核委员会。 只要对方不比罗兰早,那么这项专利最终就会落到罗兰手里。 “贝内特小姐,我在宾利先生那里,还听说了一个消息。” 达西告诉罗兰:“你的竞争对手,现在看起来好像是……乔治·威克姆。” 罗兰:?! 据达西解释,想要抢注这项专利的人,虽然不是威克姆本人,但是有威克姆在背后指使。如果专利注册成功,获益也将是威克姆先生占大头。 “宾利先生传来的消息?” “是的。”达西先生点点头。 达西和宾利已经恢复了旧日的友谊。而宾利先生则他从威克姆先生那里打听到的内情全都告诉了达西。 罗兰:……宾利先生这还真是“所有人的朋友”啊。 既然幕后之人是威克姆,整件事就都说得通了。罗兰还记得威克姆站在朗博恩的温室外面,拍着柱子诡笑的场面。 抢注专利这种事,“龙傲天”的确做得出来。 “威克姆有没有可能是从建筑商那里盗取了这项技术?”达西皱着眉头问罗兰。 “不,他不需要盗取——” 罗兰清楚威克姆的底细:他也来自位面之外,农业种植威克姆学不来,但这种以构件的方式盖房子的技术,对威克姆来说应该挺简单的。 “既然这样,贝内特小姐,那您一定要提供详实的技术细节,确保不会输给对方。”达西严肃地提醒—— “我会尽全力!” 这样一来,罗兰立刻忙碌百倍。 她既想在夏天结束之前,完成答应出版商的书稿,又想尽快完成专利的申请——这样才能保证伦敦的建筑商不至于破产。 于是她不再有出门散步的时间,几乎每天从睁眼开始,就在教士小屋的起居室里忙于“著述”。 这样一来,时常出门散步,并且偶遇达西先生的,就只有伊丽莎白一个了。 也不知这位外甥是怎么劝说的,没过多久,凯瑟琳夫人的怒气终于消散,再次邀请教士一家去罗辛斯吃饭。 偏巧这天伊丽莎白有点不舒服,罗兰也不想在罗辛斯应酬浪费时间。姐妹俩就决定留在教士小屋里。 伊丽莎白打算在起居室看点书,打发时间。 而罗兰把她的文稿都搬去了柯林斯表兄的书房,在那里继续写稿。 她写得太投入了,书房外有任何动静都不知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种田”和“建筑”双料技术文稿中抬起头来,她听到了外面有位男士的声音——不是柯林斯表兄。 罗兰打开了书房的门,顿时看见伊丽莎白和达西两个人,双双站在教士小屋的门口说话。 这两位一见到罗兰,双双红了脸,站在那里,都不做声。 然而罗兰最擅长打岔,她当即向达西先生打招呼:“感谢您来探视我姐姐。” 达西:“啊,是呀,听闻令姐身体略有不适……我正好来探视……” 伊丽莎白的脸也涨红了,像是一块粉色的绸布。罗兰一打岔,她反而镇静了一些,大大方方地向达西先生屈膝行礼:“感谢您的关心,我只是略微有些头疼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 达西有些语无伦次,赶紧向两姐妹告辞。他临走时看了罗兰一眼,罗兰准确捕捉了眼神里的含义:——求助,达西这是在求助呢。 罗兰:我也得闹清发生了什么才好帮忙呀! 她送走了达西先生之后,先有条有理地把留在柯林斯书房里的书稿都收好了,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她才回到伊丽莎白身边坐好。 “莉齐,坚持一下,表兄表嫂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 伊丽莎白听见,赶紧坐正了身体,表示:“我没事!” 她俩准备的正是时候,伊丽莎白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了响动。柯林斯夫妇回来了。 玛丽亚见到两姐妹都在起居室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说:“伊莱扎,你还在这里等着做什么?你看你,脸红红的,别是发烧了。” “莉迪亚,还不快来,我们一起把伊莱扎扶回房去休息。” 罗兰正求之不得,她谢绝了玛丽亚的帮忙,自己把伊丽莎白送回卧室,两姐妹总算有一个无人打扰的空间,可以说说话了。 伊丽莎白坐在床铺上发起了呆。 罗兰在她身边坐下,凑到伊丽莎白耳边问:“达西先生……是不是向你求婚了?” 伊丽莎白一呆,猛地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的?” 她不打自招,只能在罗兰的追问之下,把早先达西先生和她单独相处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果然是一场求婚! “他说,已经爱上我很久了。”伊丽莎白至今依旧感到震惊,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罗兰扁嘴:果然,当事人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 “但是他也历数了咱们家许许多多的不利条件——爸爸的财产不够多,我们姐妹没什么嫁妆,舅舅和姨夫的职业不够体面……小妹,你说说看,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傲慢的家伙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8节 罗兰哑口无言。 相较于伊丽莎白,她更了解达西先生的脾气:这位其实是太实诚了,主动把自己的全部心理活动和盘托出——谁知起到了反作用。 这些“顾虑”,非但没有向伊丽莎白证明他的勇气与决心,反而冒犯了伊丽莎白。 “那……莉齐,我知道你肯定没答应他,但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伊丽莎白总算回过神来,回想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先问了他,有没有向宾利先生隐瞒简在伦敦的事。” “他的回答和你说的一样,之前他一直不在伦敦,自然无从隐瞒。这次去伦敦,他又太匆忙了,忘记向宾利提起简的事……” 但这个解释显然不能让伊丽莎白感到愉快。 “然后我又问了他,关于威克姆先生的事,问那些关于他苛待威克姆先生的传闻,是不是都是真的……”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自己也流露出几许愧色——她并不完全相信威克姆先生的说辞,但是在被达西先生“冒犯”她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用这件事来“反击”。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罗兰坐在伊丽莎白对面,听得真想伸手薅自己头发。 这两位,难道真的不能让她这个“助攻手”省点心吗? 第35章 傲偏位面35 全过程就是这样—— 这场达西先生向伊丽莎白小姐的真挚求婚,在他们两人各自的“努力”之下,完全演变成了一场“较劲”。 如今,伊丽莎白还在不服气地辩解:“可是达西先生也没法儿解释清楚,他和威克姆先生到底有什么过节……” 罗兰反问:“那么达西先生拒绝向你解释了吗?” 伊丽莎白:“……这倒没有。” “他像是有难言之隐,说会在恰当的时候把一切实情都告诉我。” 罗兰摊手:“这不就结了?他还是想向你解释的,只不过可能时间和场合不合适。” 伊丽莎白:“可是……” 罗兰:“如果他不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完全可以编造一个故事来搪塞你——你反正也不是特别相信威克姆。” “可是他没有,他答允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告诉你真相。” “而你呢?你自始至终透露着对他人品的怀疑,你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说实在的,你俩的‘情商’……都不怎地。” 罗兰一口气吐槽完毕。 伊丽莎白呆呆地看着罗兰,实在招架不住这个鬼精鬼精的小妹妹,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所以呀,莉齐,你暂且放下这件事,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咱们再想这件事该怎么善后,好吗?”罗兰扶伊丽莎白躺下,给她盖上毯子,看她当真闭眼睡了,才离开了姐姐的卧室。 但这一夜对于伊丽莎白来说,定然是不眠之夜——对于罗兰来说也同样是。 罗兰在自己的客房里回想起达西先生临走时递来的“求助”目光,唉声叹气地想:明天她又得耽搁一整天的工作进度了。 第二天清晨,伊丽莎白和罗兰两人同时顶着黑眼圈出现,吓坏了玛丽亚。 “伊莱扎,莉迪亚,你们没事吧?”柯林斯太太生怕两人都生病了。 “写稿太辛苦了,”罗兰拉上伊丽莎白出门,“我必须和莉齐一道散散步,才能缓解缓解,重新振作精神。” “哦,那你们快去吧!”玛丽亚信以为真,赶紧送两人出门。 罗兰挽着姐姐的手臂,扭头,见到伊丽莎白竟然还有些恍惚——这也很正常,被达西先生这样的人当面求婚,要是还一切如常就奇怪了。 罗兰辨清路径,只管带伊丽莎白去她们以前最常碰见达西先生的地方。 而伊丽莎白默不作声,估计还在回想昨晚的事—— 罗兰却很敏捷地透过一排树篱,看清了达西先生常穿的外套颜色。 时机正好! 于是罗兰清了清嗓子,故意带着责怪的口吻问伊丽莎白:“莉齐,你为什么不答应达西先生呀?达西先生一年有一万镑的收入!嫁给他,你会变得多有钱啊?” 树篱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罗兰真不知道达西先生听了她的话会作何感想。 “想想看,你会有多少新衣服,多少零花钱,多少驾马车供你使用呀?就算是简嫁给宾利先生,也及不上你一半儿。你为啥就不答应他呢?” 伊丽莎白迷茫地抬起头,罗兰赶紧遮挡她的视线,免得她看见树篱后面的人。 “小妹,你在胡说些什么?” “婚姻并不是你有多少财产,我有多少财产,我俩把财产合并起来这么简单的事。” “我不能答应达西先生的求婚,是因为我问自己,我能给予他,那种美好的、健康的、坚贞的爱情吗?我能令他幸福吗?” “如果我的答案是不能,我又有什么资格答应他的求婚?” 这就是罗兰所知道的伊丽莎白——她的姐姐始终都认为,婚姻的基础是爱情,是相互理解与支持。这是伊丽莎白一直在默默坚持的:她想要嫁给爱情。 这也正是罗兰想让达西先生去理解的:男方的万贯家赀、崇高地位……恰恰不是女方最看重的东西。 顿时,罗兰听见树篱后面传来几声明显的呼吸声,连忙轻咳几声。 她又问伊丽莎白:“莉齐,如果比较达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的说辞,你更愿意相信谁?” 伊丽莎白想了想,说:“谁能拿出最合情合理的解释,我就相信谁。” “威克姆先生解释过他的遭遇,听起来很令人同情,但是冷静下来回想,是能听出破绽的。威克姆先生的说辞,并不完全经得起推敲。” 罗兰得意了:自家二姐确实是个理智而清醒的姑娘。 谁知伊丽莎白接下去:“可是目前为止,达西先生并没有给过我任何解释。我虽然不相信威克姆先生,但我也没办法认为达西先生就是无可指摘的。” “但你可以好好问他嘛!”罗兰还是有点心痛,她能想象昨晚达西被伊丽莎白抢白时是什么心情。 “谁让他总拿咱们家的缺点说事?”伊丽莎白悻悻地说,“总说贝内特家这不好、那不好……好像他向我求婚,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他既然这么委屈,为什么还要向我求婚?” 罗兰差点没笑出来:这一句槽吐得太到位了。 “总之我还是那一句话,他当然可以骄傲,也有资格骄傲;但只要他的骄傲没有伤害我的自尊,我就可以原谅他的骄傲1。” 话说到这里,罗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她得想个办法脱身,让达西和伊丽莎白单独交流。 谁知远远的,柯林斯先生向她们跑过来:“表妹,表妹们,大喜事!” 他一路上跑得太急,气喘吁吁地来到罗兰她们面前,站定了喘了两口气,才说:“凯瑟琳夫人要单独接见莉迪亚表妹,这真是天大的荣幸!” 伊丽莎白与罗兰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有点纳闷:凯瑟琳夫人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见罗兰了。 但这对罗兰是个绝好的借口。 于是她告诉伊丽莎白:“也许就是问一问食谱的事,应该用不了多久。莉齐,你在这附近走走,我见过凯瑟琳夫人就来找你。” 想必她离开之后,达西先生就能找到机会,继续与伊丽莎白好好推心置腹地谈一次。 希望这次他的“情商”能提高一点。 罗兰跟着柯林斯先生来到了罗辛斯的大宅里。 这次在那座金碧辉煌的起居室里等着罗兰的,只有凯瑟琳夫人一个人。安妮小姐和詹金斯太太都不在。 “请坐,贝内特小姐。” 凯瑟琳夫人大约是看在罗兰是个“才女”的份上,才对她如此客气,没让她站着答话。 罗兰依言坐下,不做声,静候对方开腔。 “贝内特小姐,恕我直言,你今年年纪不大吧?” “我今年十六岁。” “听说你们家有五个姐妹,全都出来交际了?” “是的,夫人,我们家有五个姐妹,全都出来交际了。” 罗兰一面不卑不亢地回答,一面暗中猜测凯瑟琳夫人找她来谈话,究竟是什么用意。 “看来,你们的家长挺精明的,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都送出来交际,单看谁有本事与手腕,先锁定一门荣耀显赫的亲事,然后再扶持其他姐妹们……” 罗兰听对方提到了贝内特夫妇,当即坐正了身体,正色问:“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贝内特小姐,据我所知,你的嫁妆并不丰厚吧?” “就算你能够赢得‘才女’之名,再出上一本书,也不能为你那寒酸的嫁妆增添多少光彩吧?” “我的嫁妆经由我和家人的共同努力,正在迅速地充实。”罗兰尽力忍耐,让自己的语气对得起面前这位尊贵的夫人。 “迅速充实?新积累的财富吗?” 凯瑟琳夫人揶揄地笑:“和那些号称从美洲赚到了钱、回到英格兰来招摇撞骗的人一样吗?” 看来威克姆说的没错,像凯瑟琳夫人这样,靠着祖荫,继承并看管着一大笔财富的人,根本看不起所谓的“newoney”。 “夫人,您今天请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当着我的面数落这些的吧?” 罗兰笑嘻嘻的,脸上没有任何愠色。这表示她丝毫不为所动,任凭凯瑟琳夫人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她。 凯瑟琳夫人却有点急了。许是她平时见惯了柯林斯那样卑躬屈膝、玛丽亚那样诚惶诚恐的人,罗兰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确实挺让夫人担心的。 “昨天晚上你借口照顾姐姐,没有来罗辛斯赴宴。” 罗兰心想:竟然是为了这个? “夫人,为此我深感歉意,昨晚确实……” 她道歉的话还未说完,凯瑟琳夫人就打断了她的话:“我的外甥也借故外出,你说,他是不是去找你的?” 罗兰:…… 她现在知道什么叫做“阴错阳差”了。 昨晚达西先生到教士小屋向伊丽莎白求婚,凯瑟琳夫人却以为是去找罗兰的。 不过这也难怪——达西先生确实对罗兰的事非常上心,为了她那份势在必得的专利,特地跑去伦敦帮忙打点。 但罗兰心里非常清楚,达西先生对她,更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乔治安娜。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9节 甚至达西先生对罗兰多加照顾,也是为了伊丽莎白,想让伊丽莎白能看在他一番真诚的份上,能够接受他。 但是凯瑟琳夫人却认为,达西先生正在追求的人,不是伊丽莎白,而是她。 这误会险些让她当场石化。 可是她的震惊,在凯瑟琳夫人看来却成了“默认”。 这位夫人又气又恼,一开口就滔滔不绝: “我真后悔邀请你们到罗辛斯来,贝内特小姐。”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配不配得上我的外甥。” “实话告诉你吧,我的亲外甥达西,和我女儿安妮,早就订婚了。” “这是双方父母为他们从小就订下的亲事!” 罗兰刚想插嘴提醒:近亲结婚,并不符合优生学,对后代并没有好处。如果凯瑟琳夫人向让达西先生的血脉能够长长久久地延续,就不应该勉强撮合达西先生和安妮小姐。 但是凯瑟琳夫人根本就没有住嘴的念头,口沫横飞地继续: “眼看他们两人都安安稳稳地长大,老姐妹两个毕生的心愿将要实现,却突然有个既无财产,又无地位的小妮子跑来,想要拆散他们。2” 罗兰被气笑了:达西先生如果和安妮小姐情深爱笃,那么她肯定不想让伊丽莎白插足其间……但这些日子看起来,达西先生和安妮小姐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化学反应。 凯瑟琳夫人和达西夫人的如意算盘指定是要落空的。 “您的意思是,达西先生,还有令爱……这世间的年轻男女们,可以为了财产而结婚,可以为了地位而结婚,可以为了父母而结婚……就是不可以为了感情和幸福而结婚?” 罗兰笑着开口。 “还敢回嘴!你这放诞无礼的臭丫头……” 凯瑟琳夫人震怒了:这年头,敢在她面前这样说话的,估计罗兰是首屈一指,只此一个。 “别跟我谈什么爱情——你这点年纪懂得什么爱情?” “过去二十多年,我在这个教区里,见过太多惨烈的例子了。年轻的男女口口声声因为热情和冲动……对,这两个词才是最恰当的用词……他们把‘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抛在脑后,自以为爱情可以帮助他们克服一切世俗的困难,但是结果呢?” “他们要么被其中一方的社会地位所连累,落到底层,要么因为澎湃的热情无法持久,过了两年就情驰爱淡,各自见异思迁……” 罗兰紧紧地抿着嘴,心里并不同意凯瑟琳夫人的看法—— 伊丽莎白和达西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思想一致。他们如果能结合,严格来说根本不能算是跨阶层结合;至于情驰爱淡、见异思迁的问题,这还是要看他们各自的品行和经营婚姻的能力,不可一概而论。 人类的社会文明之所以前进,就是因为人类在不断打破社会中的条条框框,从自我束缚走向自我解放。 在18世纪的欧洲,凯瑟琳夫人还在大谈特谈父母包办婚姻;到了22世纪,“自由恋爱”却早已经有了两三百岁的年纪了。 只可惜这只有跨越历史的人,或者是真正有长远目光的人,才能看到这些。 “贝内特小姐,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对你还是挺有好感的。我还记得我当时很吃惊,这么年轻的小姐,竟然可以出版一本书,这才情,快赶上我们家安妮了……” 罗兰:…… “可是现在,我要告诫你一句,你这么年轻,长得也不赖,千万不要相信你的一时的好感;” “更加不要被一时的好感所迷惑,就轻易放纵你的热情——” “放纵热情,任由轻狂的冲动主宰你的人生,你迟早会身败名裂,而你的家庭,你的姐妹,让所有的亲戚们,你自己选择的伴侣……都会因为丑闻而受到连累!” 这倒是一句忠告。 罗兰心想:且不论未来如何,单以本位面的情况来看,凯瑟琳夫人说的没错。 她听柯林斯夫妇提起过,凯瑟琳夫人在本教区就像是一个事务长一样,教区居民的任何琐事都逃不过她的双眼。 大到婚丧嫁娶,小到家庭争吵,凯瑟琳夫人都会像是一个法官一样,去干涉,去裁判。 说这位夫人富有人生经验,倒也没说错。 罗兰有点触动:虽然凯瑟琳夫人本意是想要通过这样的说教,打消罗兰对达西的“想法”,但至少凯瑟琳夫人确实是在以自己的人生经验,努力劝说,希望罗兰能够对自己负责,对家人负责。 于是她再次坐正了身体,向凯瑟琳夫人颔首致意:“感谢夫人的教导。您的话,我会记在心里的。” 凯瑟琳夫人见她这样表态,稍感安慰,脸色放缓,居高临下地问:“那么,我问你,我的外甥,达西先生,向你求婚了没有?” 罗兰马上摇摇头,诚实地回答:“没有。” 凯瑟琳夫人的脸色更加好看,就差要眉开眼笑了。 “孩子,”她的口气变成了循循善诱,“你能发誓,即使他向你求婚,你也不会答应,你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嫁给菲茨威廉·达西吗?” 罗兰摇摇头:“我不能。” 凯瑟琳夫人那两道细细的眉毛立即再次斜斜地挑了起来,眼里怒火上升,似乎在说:白瞎我跟你说了这么多…… 罗兰微笑:“我不能因为您的请求而发这个誓。” “婚姻大事,拥有最终决定权的只是我本人,我不可能让任何人强迫我做决定,即便是尊贵如夫人您,也不可以。” 她双目灼灼,自信而坦然地望着凯瑟琳夫人:她永远相信,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拥有自由恋爱的权力,婚姻的决定权也理应掌握在自己手里。 凯瑟琳夫人气结,恶狠狠地盯着罗兰。 却听罗兰施施然开口:“不过呢,我至少可以说点让您放心的。” “我对达西先生没有任何超乎友谊的感情。哪怕天底下只剩达西先生一个男人,我也不打算嫁给他。3” 这回轮到凯瑟琳夫人吃瘪了:她把她那外甥当块宝,别家的年轻小姐一旦接近达西先生,她就立即跳出来横加阻挠。 可惜各花入各眼,达西先生根本就不是罗兰的那杯茶。 “好……好吧!”凯瑟琳夫人勉勉强强地为今天谈话的结果感到满意。 老夫人那张刻板严肃的脸白了红,红了白,脸色变了又变,眉毛偶尔向上一跳,又一跳,双眼盯着罗兰,嘴唇张开又合上,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罗兰却在心里笑开了花: 凯瑟琳夫人确实心思敏感而富有经验,找准了时机想要“棒打鸳鸯”,谁知道竟然打错了人。 她这次的“掩护”,可打得真不赖。 第36章 傲偏位面36 罗兰回到教士小屋的时候,伊丽莎白早已经回来。 罗兰故意问姐姐散步散得可好,伊丽莎白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推说还不错,全然没提遇见达西先生的事。 随后伊丽莎白又反过来问罗兰,凯瑟琳夫人找她去做什么。 罗兰哪儿敢把真实情况告诉伊丽莎白,只好又搬出“食谱”的事做借口。 两姐妹各自隐瞒了一部分真相,但又都知道对方有些难言之隐,不方便直说。 说完,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 随即,罗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伊丽莎白也跟着笑了,伸指头戳了戳罗兰的额头,嗔怪地说道:“你呀……” 她们姐妹之间,已经没有多少彼此剖白的必要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些事发生之后,罗兰和伊丽莎白一致决定,尽快离开亨斯福德,先回伦敦,然后再和简一起回赫特福德去。 她们向教士夫妇提起这事的时候,玛丽亚万般舍不得——毕竟罗兰她们一会去,她就又得成天独自面对柯林斯先生了。 但这是玛丽亚自己的选择,怪不了别人。 恰在这时,伊丽莎白收到了加德纳舅舅的来信,他们夫妇邀请伊丽莎白与罗兰一起,夏天去湖区旅行。 罗兰高兴坏了——她在这个位面待了快两年了,还没有看过这个国度的自然风光。 但是一想到她手头堆积如山的工作,罗兰又不得不忍痛割爱,谢绝了舅父舅母的邀请。这趟湖区之旅,只能由伊丽莎白一人陪他们前往。 与此同时,罗辛斯也有消息传来,达西先生忙于事务,离开了肯特郡,往北方去了。 据罗兰观察,伊丽莎白听说这事的时候,好像并不觉得意外。 她暗自揣测,伊丽莎白与达西这两人之间可能有了某中约定,决定彼此都先冷静一下,静待误会和偏见慢慢消解。 这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凯瑟琳夫人不再着急上火了。 她老人家甚至在罗兰和伊丽莎白离开之前,还特意邀请她们去罗辛斯吃了一次饭。 柯林斯表兄为此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原来表妹们并未得罪他的贵人恩主。 而罗兰与凯瑟琳夫人也心照不宣: 一个以眼神提醒:你别忘了自己发过的誓; 另一个以眼神确认:那当然,我从来不是这样出尔反尔的人。 相反,真正的当事人,伊丽莎白,反而一无所知,以为这只是一道普通的送别晚餐。 就这样,罗兰与伊丽莎白姐妹俩,一起告别了罗辛斯和亨斯福德的教士夫妇,返回伦敦,再次见到加德纳夫妇和简。 罗兰却没有太多工夫与舅舅和姐姐们多说什么——她刚到伦敦,就接到了伍德先生的通知,专利申请的材料已经都交上去了,三天之内专利审核委员会将会召开审核答辩。 菲利普斯姨夫推荐的知识产权律师就在伦敦。罗兰少不了先去拜访律师,将答辩和听证的全部流程都问清楚,又回去将她手头所有的资料都整理了一遍,默默记忆,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舅舅加德纳先生久在奇普赛德街做生意,专利纠纷他见得太多了。 但加德纳先生也从未想过,自家的外甥女,竟然也能申请专利。 于是这三天里,奇普赛德街的加德纳一家,人人都小心翼翼,甚至不敢高声说话,生怕打扰了罗兰,耽误了她作为全英格兰第一个获得“专利”的女性。 答辩的那天上午,加德纳先生亲自护送外甥女前往专利审核委员会所在地。 在罗兰的马车抵达之前,委员会所在的楼宇外面已经聚了乌压压的一大帮人,个个都穿着正式,头戴礼帽——他们以伍德先生为首,都是建筑商。 消息早已流传开:一旦这项“玻璃房”的专利被他人抢注,追缴起使用费来,但凡曾经使用过这中技术的建筑商们,都少不了“大出血”。 因此这些绅士们都十分焦虑,答辩会还未开始,他们就全都聚在了门口,等待答辩人出现。 加德纳先生的马车一到,黑色的车门一打开,一个极其亮眼的人影就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罗兰今天穿着一件鹅黄底小碎花的细纱夏装,戴着同样颜色的帽子。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40节 这样清新的颜色,落在乌压压的绅士礼帽之间,如同盛开了一朵娇嫩的小花。 建筑商们目瞪口呆:他们早就听伍德先生说过,站在他们这边的专利申请人是一位女性——但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位朝气蓬勃的年轻女性。 “这位小姐……究竟成年了没?” 一名建筑商憋了半天,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一时间人人心头都是惶恐,谁也不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真的能申请到专利。 而他们……竟然将他们的财产、他们的公司、他们的事业,都押在了这么一个小姑娘身上? 好在加德纳舅舅见惯了大场面,下马车之后就立即张开双臂,护着罗兰往前走。 “借过,请让一让,这位是贝内特小姐,应邀前来答辩。” 罗兰双臂都戴着雪白的长手套,一手提着一只小巧的手提袋,另一只手臂则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论气场,她可和后世那些职场女性丝毫没有两样。有加德纳舅舅在前面护着她,罗兰稳步沿着台阶而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时不时向周围看一圈,算是向在此“恭候”她的人们打招呼。 伍德先生立即迎了上来,紧张地向罗兰问好:“贝内特小姐,我们建筑师公会已经尽可能向审核委员会游说了,也向他们陈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委。您……” 他原本想问:“您真的可以吗?” 毕竟建筑师公会曾经建议找一个律师,代罗兰进行“代理”答辩。 但是话到嘴边,伍德先生灵机一动,把问题改成了:“您……有把握吗?” 罗兰闻言停下脚步,转脸向伍德先生笑了笑,反问他:“您除了因为我是年轻,以及我是个女人之外,还有什么理由值得担心的吗?” 伍德先生一个激灵,连连摇头:“没有啦,没有啦!” 这项技术是罗兰最早提出来的,各中技术细节也是她向建筑商和建筑工人们一一解释清楚的——如果她不能胜任答辩工作,那么就没有人能胜任了。 “那您就请放心吧!”罗兰果断地说。 她不再多说,由加德纳先生陪着,快步走入审核委员会所在的大厅。 建筑商们却进不去,此刻只能在外面等候消息。 这样的空等最是煎熬,建筑商们刚开始还能保持耐心,后来就都聚在一起开始议论。 “伍德先生,您确定……这位就是申请人本人?” ——他们还是没办法相信。 “我确信,”伍德先生郑重点头,“当年就是她当着我的面,把草图绘制出来,交到我手里的。” 建筑材料商也在一旁给伍德先生帮腔。 “可是她是个女人,又这么年轻……” “各位,欧洲各国历史上可都是出过几位年纪轻轻就登基的女王的——从来没有人规定过,女人不能拿专利。” “可是……想要抢注专利的对方……” 伍德先生点头:“是的,没错,对手是个男人,是个专门抢注专利的老手。” “但是,各位,你们想没想到过,我们现在别无他法,只能信任贝内特小姐,并且祈祷她能够获得这项专利。” “因为她亲口说过,一旦她拿下专利权,她会把这项技术免费授权给我们使用。” “她说过她的本意不是独占,而是分享。她之所以现在去争取这项专利,正是为了让更多的大众能够享受到技术带来的便利——” “有了这项专利,植物园能够有温室,花园能够有阳光房,而那些为了救灾救济而建的紧急房屋,只要把玻璃换成木板,就也能使用这中技术……” “我的老天爷哟,”一名从没听说过这些的建筑商摘下了头上戴着的礼貌,“那我必然要向上帝祈求,求他保佑这位贝内特小姐,长命百岁,拿下专利。” 余人纷纷附和,他们除了祈祷之外,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 谁也没有把握——罗兰真的能成功吗? 偏偏这次答辩的时间特别长,眼看正午都过了,答辩都还没有出结果。 焦虑清清楚楚地写在每一位绅士的脸上—— 她能应对审核委员会层出不穷的问题吗? 她能扛得住申请对手给的压力吗? …… 委员会,最终真能把专利颁给一个女人吗? 直到突然间有人推门而出。 加德纳先生护着罗兰从大厅里走出来,快步来到阶前。 罗兰表情沉稳,旁人从她脸上看不出喜色,瞬间全都惶惶然地挤上前来。 “贝内特小姐,贝内特小姐……情况如何?” 最焦虑的莫过于伍德先生——他的建筑公司承建的最多,如果专利被人抢注成功,他要赔一大笔,就只能破产了。 因此现在他急急忙忙地拦在罗兰面前,语无伦次但却又问不出这中话:小姐……您不会失败了吧。 谁知罗兰冲他甜美地一笑:“恭喜您,伍德先生,您公司的拳头产品:温室和阳光房,以后就还会是那个成本,那个价格。” “您的生意,只会蒸蒸日上,绝对不会破产了。” 伍德先生闻言呆住了,半天没回过神。 这番对答发生在罗兰与伍德先生之间,别的建筑商都没听到。一时间人们都急坏了,人人都在大声询问,谁也听不清谁的声音。 加德纳舅舅果断大喊了一声:“请安静!” 现场迅速安静下来,几乎人人屏息。 加德纳舅舅大声说:“各位,你们可以放心了,贝内特小姐申请到了这项建筑技术的专利——只要各位来函提出申请,她就可以提供授权书,授权你们免费使用。” “这是真的吗?” 兀自还有些人不敢相信:“这么年轻的一位小姐,难道她真的……” 另一些人已经在欢呼:“好耶!” 瞬间竟有不少平时一本正经的生意人,伸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礼帽,向天空掷去。 在这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这一仗赢得真漂亮。 “贝内特小姐,贝内特小姐,我们公会愿意承担你本次申请专利的费用,任何申请费、路费、律师费……只要您提供票据,交给我们,我们为您实报实销!” 建筑商公会的人抢上来向罗兰提供这项财务利好。 “贝内特小姐,在这个行当您还有什么奇思妙想,可以申请专利的,请尽管提出来,我们以后可以合作,合作!” 罗兰微笑着向这些乐开了花的建筑商们一一点头致意。 她的眼光终于落在了远处等候的某位绅士的面孔上。 她向那里轻轻地点头致意,对方也遥遥地摘下了帽子,向罗兰行了一礼,然后翻身上马离开。 那位正是达西先生本人。 看达西离开的方向,这位先生应该是在她的答辩结束之后,就出发去英格兰北部去了。 尽管远处那位先生已经转身离开,罗兰还是开口,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早先,在专利申请委员会的答辩现场,罗兰曾经遭到申请对手的疯狂“攻击”。 对手显然不具备罗兰那样丰富的知识,也不了解技术的具体细节。在委员会提问的时候,远远做不到像罗兰那样对答如流,也无法提供有名望人士的证言。 但是对方口口声声地说: “这绝不可能是一个年轻姑娘发明的。” “你们见过女人能干这个吗?” 罗兰:虽然这技术确实是我从位面外带进来的,可是古今中外,就真的没有女性从事建筑设计吗? ——并不,有许许多多的女性都在从事这个行当,她们都干得好着呢! 于是罗兰一次又一次地把话题拉回到专利本身来,免得对方总拿她的性别与资历说事。 但对方始终不依不饶,抓住这一点穷追猛打,大做文章…… 终于,有一位委员会成员仗义执言,驳斥了对手的一派胡言,并且禁止他继续进行这样的“人身攻击”,如果对方继续,就将被赶出答辩现场,剥夺获得专利的机会。 最终审核委员会经过合议,一致通过了罗兰的申请——罗兰的这项申请只需要再公示十天,没有人再提出异议的话,这项专利就将正式授予她了。 答辩结束之后,罗兰亲自去感谢那位委员。对方却说:“不用谢我,有位先生曾事先向我提过,你可能会受到不公正的攻击。” “我欠那位先生一个人情,因此答应了那位先生,会在不影响公正性的前提下,制止对方的行为。” 罗兰考虑过很多可能性:这位暗中帮忙的神秘人,究竟是加德纳舅舅、菲利普斯姨夫,还是伍德先生或者建筑商公会? 直到见到了远远等候的达西先生,罗兰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位一直在幕后默默关心她的,原来竟是这位。 她望着达西先生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感谢:“您真是一位好兄长呀。” 好消息瞬间就在亲朋好友之间传遍了。 当罗兰和两位姐姐一起回到梅里顿的时候,她已经俨然成了一个“名人”。 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她看到了菲利普斯姨夫全家、玛丽与基蒂、卢卡斯爵士一家,和镇上不少有头有脸的人,都聚拢在马车外面等她。 “贝内特小姐,恭喜成为第一名获得专利的女性——您真是梅里顿之光,是赫特福德郡之光啊!” 卢卡斯爵士作为前任镇长,代表大家向罗兰表示祝贺,这番话说得得体又漂亮。 罗兰面上微赧,点头谢过大家的祝贺。 “贝内特小姐,既然您获得这个专利,贝内特家要发财了吧?” 不知道是谁,如此市侩,在人群中大声问了一句。 以前大家都知道贝内特家的小姐们无法继承财产,但现在最小的小姐名下拥有了专利——这东西是柯林斯教士没法儿从贝内特先生那儿继承的。 人们都在猜:贝内特家的小姐们嫁妆要涨了,她们将在婚姻市场上获得更大的优势——追求者们要赶紧了。 谁知罗兰开口说:“我和伦敦的建筑商公会达成了一致,除了少部分申请专利的费用之外,不会向建筑商收取别的使用费。” “这也要多谢姐姐们体谅我,理解我。” 免费授权专利的这件事,罗兰一早就向姐姐们打过了招呼。所有的姐姐们都明确表示,专利是罗兰自己的,一切都该由罗兰自己决定。 “唉哟——”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41节 立刻有人为贝内特一家感到惋惜:“这么好的发财机会。” “原来没有钱的呀——” 聚在贝内特一家人周围的梅里顿居民顿时发出“散了散了”的声音,大家除了恭贺两句的漂亮话之外,再没有人真心关注贝内特家了。 这终于让贝内特姐妹们能在菲利普斯姨妈家里先好好聚一聚,坐在一起吃顿饭了。 “简,莉齐,莉迪亚……你们回来了,太好了!” 玛丽与基蒂早已等得望眼欲穿。 虽然大家平时会有些小摩擦,可是一旦分开了,才察觉彼此有多么重要。 下午,姐妹们告别了菲利普斯姨妈一家,坐上自家的马车回朗博恩。 罗兰刚要上车,基蒂笑着推了推她,向远处扬了扬下巴。 只见威克姆正站在远处等着,见到罗兰转脸,便摘下了头上戴着的礼帽。 “你回来之前,威克姆先生向姨妈打听了好几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基蒂笑嘻嘻地告诉罗兰,“今天上午我来梅里顿的时候他还特意来问呢!” “快去跟人打个招呼吧!”基蒂用肘轻轻一推。 罗兰郁闷了:威克姆在人前摆出这样一副奋力追求她的样子,可是人后……这家伙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她不好拒绝基蒂的建议,于是走上前,向威克姆行了一礼,笑着招呼:“威克姆先生,有一阵子没见了。” 威克姆的外表一如既往地讨人喜欢,他又是躬身又是吻手,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 但只有罗兰听见了他压低声音、磨着后槽牙的问话:“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 罗兰:……哦豁! 达西先生向她提醒过,说威克姆可能是“抢注专利”这件事的主谋。 现在,威克姆不打自招了。 第37章 傲偏位面37 罗兰很能理解威克姆的愤怒。 大家都是从位面之外来的,技术也是从位面外带来的,凭啥罗兰就能横刀抢下这个专利权,断人财路? 关键她还免费授权给他人——这不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吗? “亏我还想着与你合作。”威克姆压抑着怒气,愤愤地说。 偏偏在远处外人们眼里看来,这位英俊的绅士竟还是一副情意绵绵,诉衷肠的模样。 罗兰笑笑:“您说完了吗?” 他们二人理念不同,像威克姆那样,不顾他人的死活,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敛财——这种事情她反正是干不出来。 抢注专利的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她不打算再和威克姆多啰嗦一句。 “当然……没有!” 威克姆流露出一点点泄气的模样,喃喃地自言自语:“谁能想到你这小丫头,运气竟然这么好。” “我说,你上次花那两千镑买下的‘公路收费权’……” “怎么?” 罗兰好奇地一扬秀眉。 她从伦敦回赫特福德郡的时候,已经看到伦敦那头开始修路了。据说另一头也已经从伯明翰修起。 春天里她不在朗博恩的这段时间,贝内特先生已经和菲利普斯先生一起,与这条收费公路的建筑公司敲定了朗博恩这段公路的所有规划。 万事俱备,只等开工。 这时候威克姆来找她谈这段“公路收费权”的事,会出于什么目的? “你愿不愿意,我俩合作?” “怎么个合作法?” “我替你打理你家修筑这段公路的一切,替你鞍前马后地跑腿,在公路修筑期间任你使唤……一切你不方便打理的事务我都替你出面,只要你把我的名字加入信托,收益权分我一半。” 威克姆片刻间就把这份“合作”建议统统说完了。 而罗兰却只听见“收益权分我一半”这半句。 罗兰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习惯于稍微等一等,务必等到所有事实都浮出水面之后,再采取行动,也就是“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这可以让她避免因为信息不对称而做出错误的、不利于自己的决定。 现在面对威克姆先生,罗兰更不能答应了。 她笑吟吟地转身准备离开:“这……我先问问爸爸和姨夫再做决定吧。” 谁知威克姆先生急了,上前一把拉住了罗兰戴着长手套的手臂,小声而急切地说:“你当时不是出了两千镑吗?我给你一千镑,让我也入个股,分一半的收益权可好?” “威克姆先生——” 简的声音响了起来。 罗兰的两位长姐,简和伊丽莎白,已经来到了罗兰身边。 “我家小妹不太懂事,或许冒犯了您。”简的性格稳重平和,但是看见威克姆竟然拉罗兰的手臂,连简也觉得太过分了,上前提醒,“但是请您顾念自己的身份,对莉迪亚尊重一些……” 罗兰一抬头,正看见伊丽莎白睁圆了眼,瞪着威克姆,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见到贝内特家两位小姐都站了出来,威克姆自己也怂了,掩饰着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很久没见到莉迪亚·贝内特小姐了,一时激动……” 他马上又恢复了那彬彬有礼的派头,郑重地冲罗兰鞠躬:“请原谅我,毕竟爱情总是那么容易让人一时失态……” 威克姆这么一解释,简就释然了,温柔地笑着,向威克姆道别,然后挽着罗兰,同伊丽莎白一道,返回自家的马车。 马车上,玛丽和基蒂坐在罗兰对面,同时望着罗兰诡笑。 “莉迪亚,是不是很快就会有人求婚了?” 简也温和地说:“威克姆先生今天确实鲁莽了一些,但是考虑到他这么久没有见到莉迪亚……” “不,威克姆这个人不可信!” 伊丽莎白突然很激动地冒出一句。 姐妹们的目光都聚在她脸上。 罗兰想:难道伊丽莎白真的从达西先生那里,听说了什么? 但伊丽莎白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就是直觉,你们都懂的,女人的直觉……” 玛丽和基蒂顿时都笑了起来,一起挤眉弄眼地看看罗兰,又看看伊丽莎白。 罗兰坐在伊丽莎白身边,伸手拍了拍二姐的手,表示她全都明白。 伊丽莎白这才心平气和,看向马车窗外,不再就威克姆的事做任何表态。 罗兰也当然知道威克姆不可信。 不过,那条“收费公路”,一定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威克姆那样迫不及待地要与罗兰“合作”,甚至提出,用一千镑换一半的收益权。 殊不知,威克姆越是这样急切,罗兰就越是认定了他别有所图,想要借助某些信息不对等的机会,谋取利益。 不管是什么原因,罗兰相信:这肯定不是坏事,否则威克姆也不会这么急急地找上门来了。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罗兰也不着急——有做律师的菲利普斯姨夫在,她迟早能得到消息。 回到久别的朗博恩,罗兰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的经纪猫。 “露娜!” 小小的黑白花蹲在地板上,扬起小脑袋,一对明亮的猫眼盯着罗兰,要多萌就有多萌——只不过稍许胖了一点。 罗兰心想:过两天得带她去运动运动才行。 “在亨斯福德和伦敦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罗兰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自己的经纪猫交流一下过去的事,她有无数故事要和露娜分享。 谁知道露娜捋了捋细长的猫须,点着头说:“我都知道啦,兰兰,干得漂亮!” 罗兰:……她差点儿忘了。 露娜是能做到每天与位面外联系,听取位面外反馈的。 她在亨斯福德做了什么,露娜全都知道,还能知道观众们的反应如何。 “尤其是达西先生——你赢得了他不少好感!” 罗兰心想:……他也赢得了我不少好感。 “我说,兰兰,你看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时机,请达西先生帮你拉一下票!”露娜说。 “拉票?” “就是请他替你在位面外的观众那里说点好话,赞扬一下你的表现之类——” “这……” 罗兰:这多不好意思? “但这非常非常重要啊,你也知道,达西先生是这个位面里最具人气的人物。”露娜见罗兰面露犹豫,急得喵喵叫。 “更何况,你还有‘必走剧情’要走。” 罗兰马上伸手,把小猫咪抱了起来:“你知道我快要走‘必走剧情’了?那会是什么?” 小猫咪愁眉苦脸:“这我不能说啊,我要是剧透的话,制作方会对我进行处罚,把我直接从位面里踢出去……” 罗兰笑笑,一开口就很无情:“那问题也不大。” 小猫咪更加变成一张哭脸:“没准还会罚掉你的奖金……” 罗兰:“哦,这样可不行。”她伸手把小猫咪放下来。 露娜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总算不追问了。” “不过,说实话,要是没有这段‘必走剧情’就好了。”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42节 罗兰冲露娜龇牙咧嘴:“不是刚说了不能剧透的吗?” 小猫咪赶紧用爪子捂嘴嘴:“所以啊,兰兰,记得让达西先生帮你拉票啊!” “好!”罗兰采纳了经纪猫的建议,但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达西先生一面。 回到朗博恩,大致安顿下来,罗兰立即着手与玛丽和基蒂核对进度。 这时距离与斯科特尔先生约定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此前她们三个人分两地,现在必须要把各自负责的部分都合起来,编纂成一套完整的书稿。 朗博恩的大宅立即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起居室里回荡着姐妹们核对书稿时的吵吵嚷嚷,各种不同意见和错误纠正…… 这天,正当姐妹们在起居室里吵闹的时候,门铃响起。 罗兰全神贯注地在整理她的书稿,没把这当一回事。反正管家太太回去应门。 门开了,来客是菲利普斯姨夫。 罗兰她们都起身向姨夫问好,菲利普斯姨夫却看起来恍恍惚惚的,迷迷糊糊向外甥女们问了一声好,就往贝内特先生的书房去了。 贝内特姐妹们也没在意,起居室里继续吵闹。 过了一会儿,贝内特先生打开书房的房门,和菲利普斯先生双双出门来,两人都是恍恍惚惚的,从书房一直恍惚到了起居室里。 “小姐们,我和你们的姨夫,有一件事要向你们宣布。” 贝内特先生看看菲利普斯先生,似乎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菲利普斯先生赶紧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表示这件事该由贝内特先生亲自宣布。 姐妹们都被这架势吓住了,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起居室陡然静了下来,在宅子里走动的管家太太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起居室门外探头探脑。 “事关之前用你们的嫁妆换来的公路收益权——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理解得对不对。菲利普斯先生,请你随时帮我补充指正。” 贝内特先生一提起公路收益权,姐妹们都不免有点紧张:那可是她们用嫁妆换来的呀。 只有罗兰有一点心理准备,早先威克姆来找她,她就知道:一定是“收费公路”的修建发生了什么变化。 “是这样的——原先这条公路筹建的时候,议会的决议是,参与信托的人家,可以获得这条收费公路的‘收费权’这项权证。” “你们菲利普斯姨夫刚刚收到了来自伦敦的通知,说是下议院已经通过了一项议案,将允许这个信托里的‘收费权’转为有价证券,在市场上流通。” 贝内特先生一边说,菲利普斯先生一边点头。 但姐妹们都茫然地睁大眼望着父亲和姨夫。 只有罗兰心里稍稍明白了一些:转为有价证券,可以流通?……这岂不是就是……上市了? 那以贝内特姐妹的名义持有的,岂不就是……原始股? 罗兰不是专业金融领域的,但按照她的理解,大概是那个意思。 她们竟然持有原始股?……那么以后这些股份的价值会……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伊丽莎白不解地向父亲询问。 贝内特先生“嗯”了半天,又看看内兄,转头对大家说:“简单地来说,就是这两千镑换来的‘收费权’,现在升值了。” 基蒂天真地问:“爸爸,升了多少?有两百镑吗?” 贝内特先生激动地摇头:“不,比这要多……” “比两百镑还多?……难道,翻倍了?” “不止翻倍……” 贝内特先生终于又流露出那股迷迷茫茫的劲头,甚至伸手挠了挠头。 “据说,至少涨了十倍。” 起居室里全都是倒吸气的声音。 “据说,以后还会上涨……” 当初两千镑的投入,如今已经至少值两万镑了。 不止如此,按照菲利普斯先生的说法,这些有价权证一旦上市流通交易,价值可能还会再翻番。 起居室里安静了好一阵,基蒂突然尖声叫起来:“老天爷,那是我们的嫁妆啊!” 是啊!——那是大家的嫁妆。 贝内特姐妹原本总共只有五千镑的嫁妆,现在她们拥有的有价权证,刚上市就已经值两万镑了。 贝内特姐妹们顿时围住了罗兰,挨个与她拥抱。 “小妹,当初都是你的主意——” 罗兰连忙回答:“都是姐姐们当初支持我。” 她没有先见之能,而且怎么也预想不到下议院竟会批准这条道路的收费权转变为有价权证,上市交易。 同样的,她那些姐姐们也完全不知道事情会往这个方向转化。她们都只是因为多年来的姐妹情谊,就选择相信了罗兰,从她们微薄的嫁妆中拿出了一份支持罗兰——她们原本都没指望会有这种回报。 而现在——她们有钱了。 虽然依旧不是什么大钱,和达西小姐、德布尔小姐的嫁妆完全无法相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有价权证会让她们的资产越来越充实。 “爸爸,谢谢你支持我们。”还是简最懂事,想到要去感谢贝内特先生。大家又挨个上前拥抱贝内特先生,然后是菲利普斯先生。 “不,孩子们,爸爸其实没有做什么,爸爸只是尊重了你们自己的决定。”贝内特先生乐呵呵地说,“是你们自己,支持了自己。” 姐妹们相互看看,全都笑了。 罗兰趁着没人留意,轻轻地推推在一旁发愣的伊丽莎白:“莉齐,等你下次再见到……” “是的,”伊丽莎白正狡黠地得意着,“等下次见到……我一定会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 基蒂在旁边听见了,连声问:“‘他’?哪个‘他’?” 她不依不饶地追问,伊丽莎白招架不住,唯有求饶。简和罗兰赶紧来打圆场…… 一时间,客厅里充满笑闹声与唏嘘声——命运的礼物降临得太快太突然,虽然谁都没有做好接收的准备,但它就是这么降临了。 贝内特太太一转眼也听到了消息。 她的反应最为直接:“哦,我的宝贝们,你们有钱啦!” “通知福登太太,”贝内特太太第一时间吩咐管家太太,“拿出她压箱底的本事,今天晚上多做一点主菜,把好酒都拿出来。大家庆祝,人人有份!” 管家太太高兴地应声去了。 贝内特太太也真的高兴坏了,没忘记叮嘱:“宅子里所有人都有赏金……” 贝内特先生望着太太,他的妻子理直气壮地说:“孩子们都有钱了,我们还那么节俭做什么?要把省下来的钱都留给柯林斯先生和玛丽亚·卢卡斯吗?” 贝内特先生:……我竟无言以对。 他不得不承认,今天他的妻子表现得格外睿智,她的话竟然无可辩驳。 这消息在梅里顿不胫而走。转眼间,贝内特家的姐妹们就成了炙手可热的的香饽饽。 “听说了没?贝内特先生把姐妹们名下的一部分嫁妆换成了‘筑路权’,一转眼,这‘筑路权’就变成了钱,价格嗖嗖地往上涨。” “以前她们姐妹总共只有五千镑的嫁妆,现在啊,已经至少有两万五千镑了。” “两万五千镑也不能算豪横,毕竟五个姐妹一起分……” “这你就傻了,贝内特姐妹手上持有的‘道路收费权’,是有价权证,这些权证除了它们本身所具有的价值之外,等到道路建成,她们马上就会从收费公路的收入里得到分成。” “从伦敦到伯明翰是一条大路,这分成至少要有两千镑每年……” “这就相当于,嫁妆多了两万镑,外加一笔两千镑的年金?” “不止……她们的有价证券据说上了市之后市价还会翻番……” “那……我们现在参加这条‘收费公路’,还来得及吗?……” 全梅里顿的人现在全都是这样的心态:别问,问就是后悔! “别提了,伦敦到伯明翰这条收费公路能挂牌交易了,消息一传出去,想投资公路的人就太多太多了,以后哪里还有两千镑投建公路的好事?” “……” 问话的人想想也是。 机会稍纵即逝,唯有贝内特家姐妹有这好运气,把握住了这样的良机。 “总之,贝内特家姐妹们有钱喽,不愁嫁不出去喽!”人人都忍不住感慨。 实情也确实如此。 贝内特小姐们每次前往梅里顿,人们对她们的关注多了不少。连最爱出风头的基蒂都每每嚷嚷,说是不想再去梅里顿被人围观了。 无数舞会的邀约蜂拥而至,许许多多的青年都在打听,贝内特家的小姐们将会在哪里消磨夏日—— 而罗兰根本无暇过问这些,她有与出版商的约定在,这个夏天是注定要奉献给书稿和田地的。 谁知即便这样还是无法拜托她不想要的干扰。 比如在梅里顿食材行的办公室门口,威克姆先生伸臂拦住了罗兰,似笑非笑地问: “今年夏天想去哪里度假?” “海边考不考虑?布莱顿,全英最好的海滩,阳光、沙滩、假日……” “嗯——?” 最后一个“嗯”字,音调上扬,充满诱惑,颇为魔性。 第38章 傲偏位面38 罗兰认为,上一次在梅里顿见到威克姆,正是威克姆最“降智”和“掉价”的时候。 他一上来就求合作,要求罗兰把手里的“公路收费权”收益分一半给他,还曾出价一千镑交换—— 哪怕用脚趾头思考,罗兰也不可能答应这种“合作”。 难道威克姆真的认为她如此无脑、如此轻信,还是“龙傲天”们心中根深蒂固地认为女人都没有持有有价证券的能力? 但是威克姆的这种“失态”好像只是一时的。 她第二次再见到威克姆的时候,威克姆已经恢复了正常。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43节 他再也没有提“公路收费权”的事,仿佛那件事既然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他就完全抛诸脑后,不再去想了。 “贝内特小姐,去布莱顿吗?” 相反,威克姆极力向她推销“布莱顿”这个“夏日度假计划”。 “布莱顿是个好地方。小姐,你一定会喜欢。” 在罗兰明确表示没有兴趣之后,威克姆依旧反反复复地劝说。 “亲爱的贝内特小姐,布莱顿拥有这个位面里最好的海滨浴场——” 他压低声音,凑在罗兰耳边:“你是不是到了这个位面就再也没有游过泳了?” 罗兰:的确如此。 在这个位面,阳光、沙滩,在海水里轻快自如地游泳……听起来就好遥远。 “布莱顿有专门给女性提供的海滨浴场1,在那里,你们可以穿上长裤长袖的泳衣下海游泳……” 威克姆的眼光上下打量罗兰高挑健美的身材,眼神似乎很享受。 “……比基尼是肯定穿不了的,但是,下海享受一下清凉,绝对可以做到。” 罗兰好笑地望着威克姆:“先生,是您自己想去吧?” 她正告这位“竞争对手”:“对不起,我是真的没空,夏天只能待在朗博恩。不过我相信,您即便独自在布莱顿,也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赢得位面里外的好感的。” 她希望威克姆趁早去布莱顿,不然的话去美洲也行,总之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可出奇的是,继威克姆之后,竟然有好多人,一起出面劝说罗兰去布莱顿。 他们都是和威克姆没什么关系的人:菲利普斯姨妈、驻扎梅里顿的某位军官和他的太太……最后甚至是基蒂。 基蒂从起居室桌上堆着的书稿之间抬起头来,望着罗兰说:“亲爱的妹妹,我们这么辛苦,夏天是不是应该去哪里放松一下?听说布莱顿不错,有海……” 罗兰只能回答她:“等我们把书稿都完成了再决定吧!” 为此,罗兰还在露娜面前抱怨了一回布莱顿。 “人人都说那里的海滨浴场好,我却只想留在朗博恩,这是怎么回事?” 小猫咪闻言,突然就炸了毛,弓着背跳了起来,尖声问罗兰:“布莱顿?人人都想邀你去布莱顿?” 这只可爱的经纪猫问着问着就有点失神:“兰兰,有点可惜……要是上次你遇见达西先生的时候,就让他帮你拉一下票就好了。” 罗兰:“你这么说……难道我的‘必走剧情’会发生在布莱顿?” 露娜扬起两只小爪子,捂着嘴使劲摇头。 “不,兰兰,布莱顿只是过程,不是结果……” 说完这一句,露娜就放下了两只小前爪,喵喵叫着跑去床下喝水去了。 罗兰一直盯着露娜,还想再问她两句什么。 谁知小猫喵喵地喝完水,跳到罗兰怀里撒娇。罗兰唤它几声,它却始终没有再回复。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个小时,罗兰突然想到了什么,撸猫的手倏地停下来。 “露娜,你不会是……” 剧透的后果是被驱逐出位面,她的经纪人不会就因为刚刚说的那一句话,就…… 怀里的小猫:喵喵喵喵喵…… 罗兰:…… 布莱顿只是过程,不是结果? ——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经纪人离开位面已经既成事实,罗兰无论如何都要在位面里坚持下来。 罗兰婉拒了一切邀她前往布莱顿的请求。 刚好她也确实分身乏术,答应出版商的书稿完成在即,罗兰和姐姐们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之后,终于定下了最终稿。 将样稿一张一张全部都整理好之后,罗兰打算亲自跑一趟伦敦,去见一下出版商斯科特尔先生。 这时机却一点儿也不巧。 在贝内特姐妹们完稿的第二天,加德纳夫妇来了朗博恩——原本他们约好了要带伊丽莎白去湖区。现在行程有所改变,目的地变近了,成了位于德比郡的峰区2。 “什么,外甥女儿要再去一次伦敦?” 加德纳先生很惊讶,立即与太太商量,要不要他们立即返回,先等罗兰在伦敦的事都办完了之后,再重新上路去度假也不迟。 “谢谢舅舅,但是真的不必为我而麻烦。” 罗兰赶紧感谢舅父母的好意,但是舅父母的行程已经缩短了一次,再为她耽搁两天,岂不是约等于没有了? “我会请菲利普斯姨夫送我前往的。”罗兰告诉舅父母。 她没忘了和伊丽莎白对一下暗号:“莉齐,你可千万别忘了,要大摇大摆地走到某人的面前……” 某位先生的家,彭伯利庄园,就在德比郡。 伊丽莎白莞尔一笑,然后摇摇头,说:“那些都只是一时意气的玩笑话罢了。如果真能在德比郡见到他,我想,我们应该能心平气和地相见……没准还能成为朋友……” 罗兰撇撇嘴,心想:那位先生期望的可绝不止是成为朋友。 不过那是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双向选择,除非他们两人情投意合,否则这桩婚事也成不了—— 这些她就都没法儿再操心,要靠当事人自己去努力了。 伊丽莎白和加德纳夫妇出发一周之后,罗兰和菲利普斯姨夫一起,前往伦敦,拜会出版商斯科特尔先生。 她那本“农书”的样稿,已经事先寄给了斯科特尔先生。她这次去伦敦,是特地为了当面听取他的意见,商量出版事宜的。 和他们一起出发的还有西蒙·弗莱彻先生。 这位见习教士说是要前往伦敦,拜会他的老师。 一路上,菲利普斯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弗莱彻先生聊天。 两人刚巧谈到弗莱彻先生的履历,菲利普斯先生惊讶地问:“原来您的老师竟然这么有名?” 此前罗兰也对弗莱彻先生的履历一无所知,直到今天她才听说:弗莱彻先生竟然师从上一任格洛斯特大主教,这位主教,如今是国王身边最重要的高级顾问。 “失敬失敬,弗莱彻先生,”罗兰吃惊不已,“我们都不知道您……” 菲利普斯先生也忍不住感慨:“有您这样的师从经历,又何必到朗博恩这样的小村子里做一名普通的见习教士?” “事实上,我正是应恩师的要求,前往朗博恩应聘的。” 罗兰和菲利普斯姨夫都惊讶万分地听弗莱彻先生详述:他到朗博恩来,正是为了看一看英格兰农村的真实情况,农业的发展、佃农的负担、识字率、道路修建和城市化对乡村的影响…… “贝内特小姐,感谢您,您在朗博恩所做的一切,对英格兰别处的乡村都很有借鉴意义。” 弗莱彻先生表示,他在朗博恩深受启发。 “见到恩师以后,我会向他提起朗博恩在这短短几年间发生的变化,也会向他详述您的各项举措……您真是一位非常有创见的女性。” “不敢当——” 罗兰微微羞红了脸蛋:她其实只是……擅长种田而已。 “希望不久的将来,就能再次见到您!” 分别的时候,弗莱彻先生脱下帽子,郑重向罗兰行礼。 告别弗莱彻先生之后,菲利普斯姨夫带着罗兰,在奇普赛德街暂住一宿。罗兰越好了去拜访出版商的日子,正是翌日。 刚巧这天菲利普斯姨夫需要在伦敦拜访几位客户,于是罗兰与他约定了在傍晚时在奇普赛德街会合,一起返回赫特福德郡。 来到查令十字街的书店,前来应门的不是上次罗兰见到的职员,而是一位上了点年纪的妇人。 这位太太看起来慈眉善目,书卷气质浓厚,出口成章。她自我介绍说是夫姓杨格,刚来出版商手下工作不久,请罗兰多多担待。 罗兰:这位杨格太太,看来还挺适合书店的这份工作的。 到店之后,杨格太太马上将她迎进了书店后面的会客室。在那里,罗兰一面慢慢啜饮杨格太太泡的茶,一面局促不安地等待着。 她不知的出版商会如何决断这份书稿的命运。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劳动成果,罗兰可能还不会这么紧张。 偏偏这份书稿,汇聚了大家的心血: 基蒂承包了这本书里所有的插图,每一份插图,都是她在田地和菜园里,照着实物写生画下来的; 玛丽承包了所有文稿的润色,还帮罗兰撰写了前言和结语,并且校对了所有的文字、注释和索引; 伊丽莎白在亨斯福德郡就已经开始帮罗兰检查拼写,并为她提供了不少建议; 简表面上看来什么都没做,但是这位长姐把一切家事都料理得妥妥帖帖,没让妹妹们有半点后顾之忧…… 但现在,罗兰只觉得手心微汗:她可不想让大家的心血付之东流,也不想回到朗博恩的时候看到大家失望的眼神。 随着一声咳嗽,斯科特尔先生出现在会客室门口。 出版商手里拿着的,正是她早先寄去的那份书稿,罗兰用来扎书稿用的粉色缎带也早已拆下来,折成一叠,别在书稿外面的包装上。 斯科特尔先生坐下来,熟练地拆开外壳,露出那一叠厚厚的书稿,他抬起头,面对罗兰: “贝内特小姐,你的书稿我全部看完了。关于这本书,我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想要请教——” “上次我们提到过种田方法是否得到过验证的问题。” “如今我确实看到文稿里提供了一些证据——这些数据都是真实的吗?” “真实!完全真实!”罗兰连忙点头。 数据都来自朗博恩的田亩和菜园。除了罗兰本身就有记录数据的习惯之外,朗博恩的佃农们承担了大量搜集数据的工作。 跟随弗莱彻先生学习读写和算术的孩子们有了“用武之地”,将他们在见习教士那里学到的内容直接“现学现用”,用来计算和记录田地的各种信息。 “这就意味着……您的书稿里,还有一小部分内容,还没有来得及得到验证,对吗?”斯科特尔先生温和地往下说。 罗兰的心瞬时往下沉了沉。 这是没办法的事:所有的种田方法都是经过验证的,只是有些是在位面外验证的,在这个位面里,她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在自己的田地上完成实验。 “确实……希望您能理解,时间有限……” 罗兰定了定神,让她的话说得镇定而有条理: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44节 “书中所载的大部分种田方法都已经完成了验证,结果数据都附在了书稿里;还有一部分没有完成的,我们都索引去了其他可借鉴的农书,在那些书籍里都能找到为之佐证的内容。” “而这部分尚未完成的验证数据只需要再有一年,甚至只需要一个季度,就能完成……” “事实上,我有一个建议。” 斯科特尔先生悠悠地打断了她的话。 “毕竟我的出版社不可能出版一份不完整的书……” 罗兰在心里给自己暗暗点蜡,心说:坏了,出版商估计想要把出版的事往后押了。 谁知斯科特尔先生微笑着继续:“我的建议是,将您所有的验证数据,单独取出来,做成一本附件小册子,小册子可以像杂志一样,定期发布。” “而您这本解说细致、图文并茂的‘农书’,就能够作为一本指导性的书籍,尽快出版了。” “这是真的吗?” 出版商出人意料的答案让罗兰一下子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 “您……您就这么信任我……” 罗兰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不放心。 “我当然信任您,您是弗莱彻先生推荐来的。他可是在信中向我详细描述了您的种种‘神奇’。” “您在自家田地上完成的农业试验,已经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 斯科特尔先生将右手放在罗兰那叠书稿上,温和地笑着:“在英格兰其实有很多人,急切地需要这一类的书籍……” 罗兰听懂了出版商的意思,也展颜笑了。 “而图书出版、付梓印刷需要一定的时间。我认为,等到这本书出版的时候,您也一定得到了更多的验证数据,到时完全可以将其作为附件,随原书一道出售。”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您的积累,我想,在原书再版之前,您还有机会完成五到六次数据验证……” “您是说,这本书,还会有再版的可能?” 罗兰睁大了眼,双手撑在会客室里的橡木桌面上,殷切地望着出版商。 姐妹们殚精竭虑,投入了无数时间和精力,共同完成的这份书稿,竟然还有一次、两次、三次……出版的可能。 “那当然,贝内特小姐,请您相信我作为出版商的眼光。” “我还是那句话,在英格兰的土地上,需要这一类书籍的人,还是挺多的。” 出版商将话说到这份上,罗兰再也不能怀疑对方的决定。 她赶紧为自己的“小失态”道歉,重新坐下来。 接着就是授权出版商出版书稿的一系列手续,签署各种文件。 “非常好,”斯科特尔先生将她称赞了一番,“我似乎能感觉到,您是一位出版界的老手了呢。” “我的姨夫菲利普斯先生是一位律师,他向我描述过出版的流程和各种注意事项。” “难怪如此。”斯科特尔先生也觉得与罗兰的合作格外顺畅。 “请您先在这间会客室里等候一阵。我另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大约需要过一小时之后,会将所有签署完的文件和协议一起拿给您。” “您会不会觉得等待的时间太长了?”斯科特尔先生殷勤地询问。 “怎么会?”罗兰转头看看四壁上书架垒着满满的书籍,“在您的这间会客室里,又怎么会觉得时间难熬?” 这是对出版商最好的恭维,斯科特尔先生顿时笑得欢畅,郑重向罗兰行了一礼,这才起身离去。 出版商离开之后,杨格太太进来,又为罗兰奉上了新沏的红茶,和一些小茶点,然后转身出门。 偌大的会客厅里,只留下罗兰一个人。 她起身,准备去书架上取一本书来看,发现自己刚巧站在带有制作方标记的一整排书架跟前。 书架上垒的满满的,都是不同时代的“名著”。罗兰大多久闻其名,却无缘识荆。 罗兰轻轻地笑了:不晓得这是不是制作方借此机会,让她好好“补习”一下诸多名作的内容。 她捧起杨格太太送上的红茶,饮了一口,然后伸手去书架上抽了一本,打开扉页—— 她却好像打开了一副流动的画,打开了一个真实的位面,在这个位面里,人物们纷纷行动起来,上演这些栩栩如生的“故事”。 时光似乎悄无声息地停止了流逝。 罗兰像是头一次接触恋爱故事的少女,打开了这些书本就完全停不下来。她捧着这些书本,一本接着一本地往下看。 没有人打扰她,她看完了一本,马上开始看下一本。 在这过程中,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专注了太长时间,也没有留意到,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出版商斯科特尔先生压根儿没有出现…… 陪伴她的,只有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杨格太太推开会客室的门,见到屋子里的情形。 有教养的妇人面上流露出矜持而得意的笑容,上前将桌上那盏饮了一半的红茶收去,换上另外半盏。 等到斯科特尔先生回到会客室里的时候,忍不住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发起了愣。 第二天,一封急信从伦敦去了朗博恩。 紧接着,信件又匆匆被送往德比郡的兰顿镇,送至加德纳夫妇和伊丽莎白暂住的小旅店里。 伊丽莎白看了信立即跳起来,急匆匆地要出去找加德纳夫妇——刚好遇见到旅店来邀请她的达西先生。 “我的小妹妹,莉迪亚出事了……” 伊丽莎白声音颤抖,完全无法镇定。即便有达西先生在旁安抚,伊丽莎白还是不敢相信她看到的事实,半天才说出这一句。 第39章 傲偏位面39 朗博恩最早接到的消息是:贝内特家最小的女儿,莉迪亚·贝内特,从伦敦出发,和另一个年轻人一道,去苏格兰了。 也就是……私奔了。 发出消息的人是菲利普斯姨夫,他独自在奇普赛德街等了一天,却在傍晚时分,收到了外甥女留给他的信件。 菲利普斯先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外甥女是来伦敦谈出版的,哪儿来的心思去私奔? 但是,外甥女留下的书信里写得清清楚楚: “我要去格雷特纳格林……我心爱的男人世界上只有一个,他真是个天使……1” 署名是“莉迪亚·威克姆”。 菲利普斯先生绝不肯相信这是真的,连夜去出版商斯科特尔先生那里拜访。 斯科特尔先生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贝内特小姐给出版商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当她听说书不仅可能出版,而且会一版再版的时候,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雀跃与欢欣。 少女那样发自内心的真诚喜悦,足以打动所有人。 这样的贝内特小姐,怎么可能会在接下来几个小时之内,就转身私奔呢? 但是,莉迪亚·贝内特小姐,确实是从他的书店会客室里悄无声息地离开的。 当斯科特尔先生带着所有签署完毕的文件返回时,看见了空无一人的会客室,饮了一半的茶和剩下的茶点都还放在橡木大桌上。 据书店里的杨格太太说:她曾看到贝内特小姐出门,和一名年轻男子并肩离开。 整个过程看来,贝内特小姐都是自愿离开,没有任何人强迫。 菲利普斯先生急坏了,当晚立即借助他在伦敦的各种关系,前往各家旅社、车马行去打听消息。 伦敦的小旅馆和车马行多如牛毛,找这样两个年轻人几乎是海底捞针。 翌日清晨,菲利普斯先生往朗博恩送了第一封信,简单报告了莉迪亚“私奔”的初步结论。 朗博恩,贝内特全家人都惊呆了。 贝内特太太当场病倒,开始承受神经的折磨。 而贝内特先生在大宅里反反复复踱步,皱着眉头,试图想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与后果。 “不,这不可能……” “莉迪亚不可能喜欢威克姆啊!” 基蒂是和妹妹走得最近的人,她绝不肯相信妹妹竟然会和威克姆一起跑路。 “可是,你们也没办法确认莉迪亚讨厌威克姆,对吗?” 简提出了异议,她曾经见过妹妹和威克姆先生在一起的样子——这两人在一起交谈时,天然有一种熟稔,仿佛他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只有他们才能听懂彼此在说着些什么。 “会不会是他们原本就相互有好感,但谁也没告诉?” 玛丽敲着桌面:“请让我们回到问题的一开始:如果莉迪亚与威克姆相互之间有好感,他们为什么要去苏格兰?” “威克姆先生直接求婚不就行了?” “请注意,我们贝内特姐妹有钱了,而威克姆先生,身家也不少啊!” 大家顿时都觉得玛丽这个疑问很有道理。 “除非……她觉得自己是小妹妹,不太可能越过姐姐们先结婚。” 基蒂替妹妹想了一个理由出来,大家又一起跟着叹气。 罗兰失踪的第三天下午,菲利普斯先生在伦敦城无功而返,回到梅里顿,并且把外甥女留下的信件送来朗博恩。 贝内特太太一看见是女儿的字迹,立即大哭,并且逼着贝内特先生赶紧去伦敦或是苏格兰找人,一定要看着女儿和威克姆先生好好地结了婚再回家来。 而玛丽读了妹妹留下的这封信,却冷静地说:“各位,这不是莉迪亚写的信。” 姐妹们都有些发愣,连菲利普斯姨夫也吃惊不已。大家一起盯着玛丽。 玛丽却很有把握地说:“这封信上,每个单词都拼得很准确,一个拼写错误都没有,不可能是莉迪亚写的。” 基蒂连忙点头:“对对对……我说这封信为什么读起来总不对劲。” 贝内特家众人:……这样也行? 因此,在德比郡,伊丽莎白接到的第一封信,向她报告了莉迪亚与威克姆一起“私奔”的事实;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45节 第二封信,则是给出了新的推断,一家人都认为,贝内特家最小的小姐,有可能是被威克姆先生秘密劫持了。 说不上哪种情况更糟糕——如果真的是私奔,当事人如果真去了苏格兰结婚那还好说,可是按照菲利普斯先生的查访,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这一对年轻男女是去了苏格兰。 如果是被劫持那结果就更坏——这意味着莉迪亚与威克姆,未婚男女曾经单独相处,如果他们最终还无法结婚,那么莉迪亚就彻底成了一个不知廉耻、放荡无行的女人……她的人生就彻底被毁了。 同时,所有贝内特家姐妹们的名誉都会被小妹妹带坏; 相比之下,“公路收费权”给贝内特家增加的那些财富,压根儿抵不上这件事带来的损害。 一家人就更焦急了。 贝内特先生亲自去了伦敦,发誓要找到女儿。简因此写信给伊丽莎白,要她代为请求舅父帮忙。 当伊丽莎白收到信的时候,刚好遇上了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终于当着达西先生的面哭了出来: “都是我的错,我是知道威克姆先生的真面目的。我却一直相信妹妹是个明智而理性的姑娘,不会上威克姆的当……但我从没有提醒过妹妹,她可能会面对如此险恶的人心……” 达西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也直接愣在原地,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伊丽莎白小姐,恕我直言——” 消化了一切消息之后,达西先生严肃地开口: “当务之急,是不惜一切代价,先找到令妹的下落,再说其他。” “舍妹乔治安娜这两天刚好从伦敦附近到德比郡来……我原本打算去接她,然后再邀你到寒舍作客的……” “感谢您的好客,但是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府上作客了。” 伊丽莎白抬起眼,泪眼婆娑地望着达西先生。 在这种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加德纳夫妇一起返回,回到家人们的身边,看看有什么能帮助他们的。 “确实……” 达西先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他向伊丽莎白行礼道别。 “请原谅我必须离开,伊丽莎白小姐。也请您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令妹……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年轻的绅士就这样转身离开,留给伊丽莎白一个背影。 伊丽莎白怔了怔,心底一阵遗憾。 她明明已经检讨了一切偏见,做好了一切准备,想要与这位先生好好相处…… 可是此刻情况紧急,伊丽莎白也顾不上什么遗憾了。她立即找到舅父母。 加德纳夫妇听说消息,也不敢怠慢,马上动手收拾。一行人在第二天早上就离开了兰顿镇,向梅里顿进发。 他们刚刚离开兰顿,走了一天,在一处旅店落脚的时候。达西先生竟然又出现了。 “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加德纳先生……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请求。”达西先生语气肃穆,郑重请求。 “我必须请各位留在德比郡,并且前往寒舍彭伯利——作客。” 罗兰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在梦中她见到了许许多多的故事——那些书架上的“名著”,仿佛全变成了名著位面的“精华版”,在她眼前一个接一个地播映。 这些故事如此逼真,罗兰仿佛陪着那些主人公们一起,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这就像是,她把以前缺的那些“文学史”课程全都认认真真地补习了一遍。 然而她置身在18世纪的位面中度过的这几年,让她对这些“人生”又拥有了一重更深刻的理解。 但当她从“名著精华”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并未置身于出版商那间堆满书籍的会客室里。 她置身于一间看来很普通的客厅里,正躺在一座单人沙发上。客厅里点着灯,灯光昏黄。窗外已经天黑了。 罗兰吃了一惊,急忙坐起来。 她看看身周,见到自己出门随身不离的小手提袋不见了,心里已经道一声“糟糕”。 这时,一位穿着朴素的妇人,手里托着托盘,进来给罗兰送晚餐。 罗兰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杨格太太!” “贝内特小姐,您休息得怎么样?” 杨格太太一边说,一边把晚餐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罗兰低下头,看见杨格太太正放下一对银质酒杯。 “原来是那杯茶……” 这念头刚说出来,就被罗兰自己否认了:自己刚才沉浸在“名著”的世界里,以至于失去了在位面里的知觉,这显然都是制作方安排的。 这……制作方太不讲武德! 竟然用这种方法把她强制搬运到了这里。 谁知杨格太太马上就笑着承认了。 “是的,您饮下了那杯茶之后,睡得可安详了。我赶紧叫人把您从书店的后门带出去。” 原来如此,原来她是这样被偷偷运出书店,离开出版商的视线。 罗兰微眯双眼,望着杨格太太:“您知道吗?您这样的行为,其实是犯罪……” 杨格太太轻轻一笑:“我这怎么是犯罪?我这是在成人之美,您难道不该感谢我吗?” 她一扬下巴向房门那里看去,说:“威克姆先生,这里我就交给您了。二位成婚之后,请千万不要忘记我这个大媒人。” 房门“吱呀”一声响,威克姆将门敞开,油腔滑调地笑道:“当然不会,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呀!” “是是是,我这就离开了,留你们小两口好好享受这良辰美景。晚餐放在那里啦!”杨格太太高高举起双手,表示她也不想继续打扰这一对青年男女,走出门,出门前没忘了再向威克姆讨要了一张五英镑的钞票。 杨格太太离开之后,威克姆带上了门,来到罗兰身边,和她一道,并肩坐在沙发上,手一伸,提起酒瓶,倒了一杯酒,递给罗兰。 罗兰却不接:都到这时候了,她还能相信威克姆递来的任何饮食吗? “即使在位面里,你也需要食物和饮水。” 威克姆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来,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没意义。” “再说了,把你弄到这里,也并不是我的安排——我和你一样,不过是拿了剧本的演员,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小丑……” 你才是小丑——罗兰冲威克姆皱皱鼻子,翻了个白眼。 威克姆却笑了起来:“小姐,你竟然还不信,你难道没听说过‘必走剧情’吗?” 罗兰:……?! 她陡然想起了露娜说过的话:“布莱顿”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也就是说,她的“必走剧情”并没有因为她避开了布莱顿而终止。 这段剧情,并不是去海滨度假,也不是在热闹的小镇上向一打英俊的绅士卖弄风情,这段剧情其实是…… “对,莉迪亚·贝内特小姐——‘私奔’,就是我们两人的必走剧情。” 威克姆凑在罗兰耳边小声小声地说。 也就是说,罗兰根本不是杨格太太那杯茶放倒的。 她在出版商的书店里,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制作方创造的屏蔽环境,她自以为在观赏那些“名著”故事的时候,但在位面的观众们看来,她被威克姆带离了书店,来到了这里,并且即将与威克姆……私奔。 整个事件,是制作方安排的; 换句话说,安排一切的——是命运。 剧情简介上曾经提到过的——女主人公的妹妹和人私奔。然而罗兰早已淡忘了。 就算她还记得,她也绝想不到自己头上:贝内特家姐妹那么多…… “这是我俩共同的必走剧情,就相当于我俩的宿命。” 威克姆把给罗兰的酒递到她手里,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所以,不要再亏待自己了,没意义。再挣扎也没有用的。”威克姆小声小声地安慰她。 “我也不是没挣扎过,我也不想成为威克姆,我也想做一个好人——可是怎么办呢,就是抽中了这张倒霉的人物卡,我根本没办法成为一个受人喜欢的人……” “我也想改变啊,我也尝试过对抗‘必走剧情’啊,我哪儿想一直私奔私奔呢?……可是他们就告诉我,只有一个法子能够绕开——” “就是退赛!” 罗兰喃喃地接话。 “你也知道啦?”威克姆饮了一大口葡萄酒,在罗兰耳边微喷着酒气说。 “是的!” 罗兰扬起头,她想起了夏洛特·卢卡斯。 夏洛特在临退赛之前来见过她一面,并在离去之前,留下过一句赠言。 “希望你在面对‘命运’的时候,也能像你说的那样,拥有在位面里做出选择的权力。” 罗兰现在完全明白夏洛特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的困境了。 “听着,宝贝儿,”威克姆在罗兰耳边小声继续。 “你嫁给我,我们两个人,就相当于是强强联手。” “你已经很成功了,你已经有了财产,有了自己名下的产业,有了专利,听说你还能出版……” “而我,我也一样不赖,我在美洲有种植园,在海上有航运生意。” “你我成婚之后,我们就肩并肩回到原先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面前,响亮地打他们的脸,告诉他们:我们回来了,我们将取代那些腐朽的虚伪的老套的……未来的世界将由我们主宰。” 罗兰盯着威克姆的眼睛,摇头说:“我并不觉得这个位面的人物都是腐朽的虚伪的老套的,相反,我觉得这个位面的人也在寻求改变与进步……” 每个位面都有自己的局限性,罗兰并不认为自己比这个位面里的“土著”们更高贵—— 相反,她在很多人身上都看见了善良和友爱,这是贯穿各个位面始终的,人性的闪光点。 “再说了,您在美洲有种植园,在海上有航运生意——您凭借自己的力量,已经完全能够达到您自己的目的。您为什么一定要与我联手?” 罗兰话音一落,威克姆脸上顿现尴尬。 “我的产业毕竟都不在英格兰本土……观众们不一定看得到……”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46节 “再说了,小姐,这不是‘必走剧情’吗?”威克姆再度提醒。 “我亲爱的莉迪亚宝贝,现在,到了你做决定的时候了。”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我一起私奔。我保证会和你结婚——我们会有一场非常隆重的婚礼,你知道我在这些事上从来不吝啬……” “我们还能上演浓情蜜意的感情戏。” 威克姆又凑近了些,罗兰厌恶地往后缩了缩。 谁知威克姆却小声说:“别怕,这个位面是全年龄段的,所有脖子以下的戏份都会全程打码。我们两人之间不会发生任何实质的接触。” 罗兰:…… 威克姆靠近她,却又偏过头:“如果你不喜欢吻戏,我们也可以借位……” 罗兰的尴尬满满溢出,表情管理直接完蛋。 “如果你不同意,就只能选择‘退赛’。你会损失所有奖金——想想看吧,你在这个位面里坚持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这都已经快到尾声了你才退赛……” “你亏不亏得慌呀!” 威克姆小声地嗔怪。 罗兰也觉得如此:她明明这么努力……却为什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困境。 要么违背自己的内心,要么坚持自己但要放弃在这个位面的一切成果…… 不过……等等…… 这个“必走剧情”,她记得是一张卡——“必走剧情卡”。 她也同样有过一张“人设保持卡”——这张卡最终在她的努力之下被取消了。 说到底,这些位面真人秀都是商业行为,为了收视效果,制作方向来不惜修改规则。 那么,这对“必走剧情”来说,是不是也同样适用呢? 罗兰顿时有了主意。 她转头望向威克姆,眼里开始有了光彩。对方却已经轻轻托着她纤细的腰肢,把她从沙发上扶起来。 “来吧宝贝,让我们共舞一曲,明日,明日我们将携手踏上美好的坦途……” 罗兰亮晶晶的眼神大约让威克姆感觉到了希望,他轻轻哼着歌,扶着罗兰,轻轻揽着她,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转着圈子起舞,就像是在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上那样。 第40章 傲偏位面40 达西先生在彭伯利举办了一场午餐会,特别招待那些逃离大城市,到德比郡来避暑的友人。 伊丽莎白和加德纳夫妇当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伊丽莎白在这里见到了几位老朋友——与她向来不对付的赫斯特太太和宾利小姐赫然在座。这两位对伊丽莎白的出现都感到有些吃惊。 但是宾利先生的出现很快让伊丽莎白忘却了这些人。 宾利先生见到伊丽莎白,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走上来与她热情握手,问候她的家人,尤其问候了她的姐姐——贝内特家的大小姐。 “我姐姐今年春天一直在伦敦。” 伊丽莎白不客气地揭露了这件往事。 事实上,她心里正装着另一件麻烦事,简和宾利的事,她已经不想去细究了。 如果她们的小妹妹那件事无法妥善解决,简和宾利……恐怕也就是有缘无分。 “是……” 宾利先生尴尬不已,“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令姐在伦敦住了一阵,如果当时我知情……” 宾利先生转头去看他的姐妹。 伊丽莎白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么容易被身边的人摆布——真是一项讨人喜欢的缺点。 这时达西先生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身边立即出现了宾利小姐的身影。 “亲爱的达西先生,您今天是怎么有兴致召开这午餐会的?” 宾利小姐自然而然地挽上了达西先生的胳膊,用格外活泼的语气问:“我一直以为您会等到乔治安娜回来之后再邀请大家的。” 达西先生借一个转身的机会,悄悄地抽开了他的手臂,说:“今天的午餐会就是为了欢迎乔治安娜回来。” “哦,达西先生,您真是一个贴心的好哥哥——乔治安娜只是回到彭伯利,您也给她安排这样的盛会欢迎。查尔斯如果有您一半的贴心……” 达西先生笑了笑,坦白地说:“举办这场午餐会,一方面我是想将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介绍给乔治安娜,另一个原因是,乔治安娜此行带了一位她的好友同行前来。我认为,这样欢迎的仪式会比较适合她——乔治安娜的朋友。” 这番话,宾利小姐还没听完就打翻了醋瓶子:听说达西先生要把妹妹介绍给伊丽莎白,她心里那叫一个酸。 不过听到最后,宾利小姐意识到,即将和乔治安娜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她”。 达西先生好像也很重视“她”。 宾利小姐立即起了幸灾乐祸的心思,她很想知道伊丽莎白和这位神秘的“客人”,到底谁更受达西先生的重视。 天气晴好,午餐会露天举行。 盛会刚刚进行到一半,忽听远处车马声传来。几辆厢式四轮马车不徐不疾地驶进彭伯利庄园,向众宾所在的花园靠近。 达西先生一脸喜色:“舍妹到了。” 他向伊丽莎白伸出手臂:“愿意与我一道去见见舍妹吗?” 伊丽莎白微微颔首,默不作声地轻轻挽住彭伯利的主人。 她的手在轻轻颤抖,泄露了她或紧张或失落的心情。达西偏过脸,以眼神安慰伊丽莎白,鼓励她鼓起勇气。 众宾见是达西小姐的马车到了,也一起聚过来准备迎接。 宾利小姐感叹了一句:“这么大的阵仗,真让人想起上次在内瑟菲尔德庄园……” 上一次在内瑟菲尔德也是这样,舞会开到一半来了新的来宾,赚足了眼球。 宾利先生不满地看了一眼妹妹,似乎觉得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宾利小姐这才住嘴了。 远处,彭伯利的门童抢上去为达西小姐乘坐的马车开门。 在众目睽睽之下,达西小姐迈出车厢。 “乔治安娜一如既往地漂亮!”宾利小姐站得很远,连乔治安娜的面容都看不清,她还是特地把这话说给哥哥听。 谁知下一刻,车厢里又步出一名年轻的小姐。 众宾顿时觉得自己眼花了:究竟哪一位才是达西小姐? 两名年轻女性并肩站在马车跟前,一起往众宾这边看过来。 在宾客们眼里,她俩几乎一般高,远看甚至连容貌都有些相似,但是气质迥异,各有千秋: 一个含蓄羞怯,仿佛一朵在清晨悄悄绽放的百合花;另一个则明艳热烈,如同在艳阳下盛开的玫瑰,娇艳而奔放。 达西先生陪着伊丽莎白朝马车那里去了几步。 伊丽莎白看见了来人,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她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上两步,看看达西小姐身边的来宾,又转头看看身边的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冲她鼓励地点点头。 伊丽莎白顿时松开了他的手臂,提起裙裾,快步向来宾那里跑过去。 达西小姐身边的女孩也没有迟疑。她张开双臂,向伊丽莎白跑去,同时大声呼喊:“莉齐——” 转眼间两人已经来到彼此面前。伊丽莎白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拥抱来人:“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这一幕落在来宾们眼里,人们都已经看呆了。 宾利小姐张大了嘴,半天才对身边的兄长说:“我当是谁……和乔治安娜一起来的,竟然是……最小的那位,贝内特小姐?” 三天前。 杨格太太的客厅里,威克姆揽着罗兰的纤腰翩翩起舞。 气氛十分暖味,舞到一半,威克姆拥着罗兰转到靠墙壁的一侧,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罗兰挤到墙边,手撑着墙壁。两人面对面,眼对眼。 “我的美人儿,你决定了吗?” “和我继续一起演戏,还是干脆退赛?” “别动……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但是这样,观众喜欢!” 说话间,他又靠近了些,两人能够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罗兰险些被威克姆气个倒仰: “你这是以前在‘霸总位面’待得久了,才会觉得观众喜欢这些吧!” 威克姆笑嘻嘻地纠正:“是‘龙傲天’位面。” 罗兰:…… “难道年轻的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些你侬我侬,冒粉红泡泡的场面吗?” “你们不都喜欢口是心非,嘴上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吗?” “别怕……” 威克姆手上动作,温柔地替罗兰摘下一直她手上戴着的长手套。 却没想到,他握住的却不是一只纤纤柔荑,那只手生得匀称修长,手指指肚和手掌上却都有一层薄茧。 ——果然是种田位面来的土老帽! 威克姆在内心暗暗评价。 但是为了他的计划,威克姆依旧摆出一副眼神迷离的模样,慢慢垂下眼帘,低头凑近,似乎想要一亲芳泽。 “别怕……你应该懂得,我们要共同经历的,不过是植根于我们生命本源处的……你不是一个18世纪的淑女,你是个现代女性,应该更勇敢、更热烈地去追求……” 罗兰被摘掉了一只长手套,脊背则紧紧地抵着客厅的墙壁,为了避免接触威克姆,她几乎不能动弹。 但这并不妨碍她思考: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47节 威克姆提到生命的本源,她却马上想到了一望无际广袤丰腴的土地,高产的作物正在那里迅速开花结实; 她最期望的,莫过于在并肩奋斗的同时结下深厚的友谊,在收获的时候能够不分彼此地共同欢庆; 最令她快活的,是这个位面里,她身边的人,她爱的和爱她的人们,因为她的努力和启发,每一天都能变得比之前更好……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替她定义“渴望”与“快乐”。 同样的,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强迫去接受一个她不爱的人,即便是作者、是位面、是制作方也都不行。 罗兰在这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见你的鬼吧‘龙傲天’!” 她突然飞起一脚,正中某人下怀。 “龙傲天”万万没想到罗兰会在这时候发难,疼痛难忍之际,捂着裆部当场蹲下。 “你……这么狠……” 罗兰微笑:“威克姆先生,这也是为您好——本位面是全年龄段位面,您刚才挨的那一脚,会被全程马赛克,观众们不会见到,更加不会有损你的‘完美形象’。” “而我——相信剧情永远为人设服务,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我的脑子里没有卿卿我我,万万不可能走出这种痴恋你,和你一起私奔的剧情!” 威克姆先生痛苦地抬头:“你这个……女流氓……” 罗兰抬了抬嘴角:“这是给你一个教训,提醒你我们是在傲偏位面,不是‘红字’位面,更不是‘德伯家的苔丝’1!” 她迅速在这客厅里翻找,想找回自己的手提包,那只小包里有些零钱,还有她回家需要的旅行证件。 “没……没用的,你命中注定,就是要和我私奔——这是必走、必走剧情……” 威克姆先生扶着身边的沙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都被杨格太太扔掉了——你也没有钱……” “杨格太太带你来的时候,特地向左邻右舍和车马行打了招呼,告诉他们你是‘威克姆太太’!” “你的亲友会接到你的亲笔信,告知他们你已经和我私奔——” “没有我,你寸步难行……” “小姐,我好像还没告诉过你,你已经不在伦敦,你在伦敦南面的埃普瑟姆。你在这里举目无亲,你只有我……” 罗兰突然停下来,她听见门外有人声:是杨格太太,她像是停下了脚步,在向邻居们打招呼。 这一耽搁给了罗兰最后的机会,她迅速地打量了一下房子的地形,马上丢下威克姆,一闪身就打开了通向屋后花园的门。 月色下,小小的花园被一道一人高的树篱环绕,树篱之间有一扇小小的木门,门上安着插销。 罗兰伸手一试:可以! 她拨开插销,一闪身,已经从花园后面溜出去,遁入茫茫夜色中。 夜已深,罗兰心想:威克姆这人也不能算是全然一无是处——至少他有一点说中了,即便是在位面里,她也需要吃喝,来保证体力。 她上一次进食还是在出版商的书店里,她饮了一两口水,吃了一小块饼干。 现在她确实感觉到了保存体力的需要。 按照威克姆的说法,她现在在伦敦南面的小镇埃普瑟姆。 罗兰听舅父加德纳先生提到过这里,小镇是个旅游胜地,以设施完备的赛马场著称。夏季里人们成群结队地从伦敦城来到这里,观看赛马,然后参加无休无止的盛会、晚宴。 罗兰尽快离开了杨格太太那间小屋所在的街区,来到镇中心。 赛马场就在镇中心的一侧,另一侧还点着灯的,正是镇上唯一的车马行。 车马行还亮着灯,罗兰朝那里看了片刻,立即转身,向反方向走: 威克姆一定会盯着这间车马行,而且她……身无分文,连个稍微值点钱的银别针都没有。 她料想镇上最大的旅店应该就在赛马场的附近。果然,不久罗兰就找到了那里。 罗兰可没有傻到直接去住店,而是从旅店的侧门溜了进去,去了那里的马厩。 罗兰穿过马厩,一匹匹驿马喷着响鼻向她打招呼。 在马厩尽头,她看见了旅店的马夫。中年人用钉耙叉起厚厚一叠草料,斜过眼来问罗兰有何贵干。 “我家小姐将一个手提袋落在马车上了,差我来拿。” 马夫偏过头,朝另一个方向努努嘴。 “谢了!”罗兰按照指点,果然找到了旅店存放客用马车的地方。 罗兰轻轻拍了拍其中一座的车门,果然没有上锁。 她攀进马车,直觉这是一座女士用的厢式四轮马车,车厢里弥漫着一阵幽淡的香气,不是古龙水的味道,倒像是真正的花香。 罗兰被这种幽淡的味道安抚了。她紧张的神经终于开始松弛。 在这漫长的一天邻近结束的时候,罗兰终于找到了这小小的一片栖身之所——她太累了,整个人蜷在马车里天鹅绒包裹的座椅上,进入了梦乡…… 车身一动,罗兰才醒来。 蹄声的的响起,她意识到,马车已经被人套上了马匹,正在向不知什么方向行去。 车厢里光线幽暗。 也许正是因为车窗上挂着的帘子都垂着,马车夫才没有发现车厢里还有她这么个“漏网之鱼”。 罗兰轻轻将车厢的窗帘撩开一角,正好看见马车正在向旅店正门处驶去,显然是要去那里接人。 罗兰将身子缩起来,尽量贴着车厢的门边,这样在车门被打开的时候,车外的人不会发现车厢里还有另一个人。 不久,车辆停下,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大声问:“怎么车上的窗帘都垂着?” 另一个娇嫩而腼腆的女声响起,只听见她柔声说:“没事的,我们上车之后不就都能打开了?” 随即车门打开,一个高挑纤细的姑娘走进车厢。 罗兰眼疾手快,趁对方低头进来的时候,突然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让她坐下,伸手、捂嘴,伸脚、关车门……一气呵成。 那姑娘猝不及防,还没等她出声,嘴就被人捂上了,紧接着,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别喊!无恶意!求你帮个忙!” …… 车门外的女家庭教师只觉得莫名其妙。 自家小姐一进车厢,就突然关上了车门。车窗的帘子也没有拉起来。 好在这种情况片刻后就得到了改变:车门悠悠地再度打开,小姐的声音响起:“罗杰斯太太,您也请进来吧!” 家庭教师摇摇头,没想其他,也低头进了车厢…… 她面对并排而坐的两位年轻小姐,惊讶至极:“乔治安娜,这是怎么回事?” …… “乔治安娜?” 罗兰转头看向身边羞涩的小姑娘——她看起来是个始终被人呵护在手心里的孩子,虽然也已经有十六岁了,生得高挑而美貌,但她和罗兰一比,十足十的还是个孩子,此刻正怯生生地望着罗兰。 尽管如此,坐在两人对面的女家庭教师,却碍于这小姑娘的权威,不敢细问罗兰的来历,只能以狐疑的目光反复打量罗兰。 罗兰果断地向罗杰斯太太点头。 女家庭教师总算发了话:“车夫,我们走!” 马车车身一动,蹄声随之的的地响起。 罗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没有人意识到车上已经多了一人。 她随即轻声开口:“这位小姐,您的教名是乔治安娜?敢问您姓……” 这个名字,这副和自己有几分肖似的容貌,不得不让她想起某位先生曾经提起过的…… 岂料她话还未问完,马车又停下了。 车厢外一个声音响起:“打扰了,敢问我可以请教一下车厢里的几位都是什么人吗?” ——是威克姆的声音。 威克姆竟然找到了这里,拦在她逃离埃普瑟姆的路上,要求检查马车? 罗兰十分紧张。 她不确定自己偶然相遇的这一对主仆,愿不愿意保她,或者说……有没有这个能力,保她。 谁知她身边的少女比她还要紧张,乔治安娜几乎缩成了一团,紧紧地抱着罗兰的胳膊,小声小声地哭道: “是他,是他——” 罗兰:……?这怎么回事? 她还没有害怕呢,怎么对方先哭了? 小姑娘抱着罗兰的胳膊,让罗兰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别说外面只是个色厉内荏的龙傲天,哪怕外面真的是个强大的敌人,她也愿意护住身边这个吓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达西小姐,达西小姐……您怎么了?” 罗杰斯太太焦虑的呼声证实了罗兰的猜测——世上的事,无巧不成书,更不用说是在位面里。 罗兰这次是误打误撞,竟然上了乔治安娜·达西小姐的马车。 她遇上的,是达西先生的亲妹妹。 而乔治安娜一听见威克姆先生的声音,就吓成这副模样。 罗兰脑海里灵光一现:她记起了当初在内瑟菲尔德的舞会,记起了达西先生见到威克姆的时候,把自己误认做乔治安娜。 罗兰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威克姆口口声声,说他的“必走剧情”就是“私奔”。 这个“私奔”,可能不止是和贝内特家的小姐私奔,也包含了和达西先生的亲妹妹私奔。 这就能解释达西先生的一切反常了。 罗兰得出结论:眼前的这个困境,是需要她和乔治安娜共同面对的。 第41章 傲偏位面41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48节 威克姆在埃普瑟姆最大的旅店外面拦住了一座外观豪华的马车。 他唯一的怀疑在于,大白天了,马车驶出的时候,车窗上挂着的窗帘却四下里垂着。 威克姆的心情很是不好:昨晚挨的那一脚,想必会让他在观众面前大失颜面。 而他直到现在都没能想通,对方怎么就能躲开“必走剧情”的,难道是制作方故意通融的?还是说“种田选手”就真有特权,能够避开感情戏? 现在看到这样一座四轮马车驶离旅店,威克姆果断上前,将马车夫喝住,提出要检查一下马车里的情况:他猜想他的猎物可能会藏身于别人的马车里,偷偷离开埃普瑟姆。 “你如果拉起窗帘,能让我看见车厢一角,我都不会起疑。” 威克姆喃喃自语,“偏偏啊,偏偏你要自作聪明……” 谁知就在此刻,车厢的车帘刷的一声被拉开了,一位中年妇人端坐在马车里,柳眉倒竖,喝问道:“这是什么人,竟然敢拦阻罗辛斯的车辆?” “罗辛斯?德布尔小姐?” 威克姆吓了一跳,隐隐约约看见车厢内还有另一个人影,别过头,靠在中年妇人的肩膀上,秀发散落,一副身体不佳、气力不继的模样。 威克姆领教过凯瑟琳·德布尔夫人那张利口,心想:怎么就这么不巧,惹到这一位的头上了呢? 他还有什么方法,只能乖乖放行。 马车刚刚走远,罗兰已经从家庭教师肩膀上弹了起来,望向车座对面,缩在窗帘后面的达西小姐。 她心疼地望着对方惨白的小脸,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达西小姐小脸微红,嗫嚅着说:“我……我好没用。” 罗兰却摇摇头:“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得多宽容,多善良,多大度吗?” 如果不是达西小姐默许收留了罗兰,而是闹将起来,被威克姆发现,不仅罗兰可能会被威克姆当做“小逃妻”带走,达西小姐……可能也免不了要受到些羞辱。 “您也知道罗辛斯?”女家庭教师惊讶地问,“罗辛斯是小姐的姨母,凯瑟琳夫人的家。” 罗兰点点头,正色回答:“我有幸造访罗辛斯,见过凯瑟琳夫人与德布尔小姐。” “我的名字是莉迪亚·贝内特。达西小姐,久仰大名,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 达西小姐一双漂亮的大眼顿时直了,呆呆地望着罗兰。 车厢里一时没人说话,耳边只有驿马匀净的蹄声,的哒的哒,的哒的哒…… “你真的是贝内特小姐吗?”达西小姐面颊上浮起薄薄的红晕,“哥哥的信上多次提到你。我实在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如假包换。”罗兰的笑容也很真诚,“今天相遇的事,说来话长。在合适的时候我会把全部经历都告诉你。” 她面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告诉眼前的小姑娘:放心吧,达西小姐,往后的这段路,我会全心全意、勇敢地保护你—— 谁让我们经历过相似的遭遇呢? 离开埃普瑟姆,罗兰马上开始琢磨这件事该如何善后。 按照威克姆所说的,她留给亲友们的“信”已经送出去了——料想威克姆会通过杨格太太弄到她的手稿,可以模仿她的笔迹。 信的真伪,亲友们未必能够区分。 因此,她和威克姆一道“私奔”的这个流言,一定已经传播出去了。 她不能操之过急,而是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不止在亲友们面前,也要在世人面前澄清这件事,否则贝内特家一家的姐妹,都会因为她而名声受累。 另外,威克姆虽然偶尔会犯蠢,降起智来也挺厉害,但是她逃出去以后,这位“龙傲天”就未必没有后手。 这个位面的优胜者奖金不少,罗兰相信对手们怎样都会努力再做最后一搏的。 想了很久,罗兰终于决定,与乔治安娜一同北上,前往德比郡,暂时不把自己的消息透露给亲友们,免得威克姆也听到风声,有所行动。 但是达西先生是一定要通知的。她们刚到伦敦,一封急信就已经送往德比郡的彭伯利。 而达西先生收到信,正是刚刚离开伊丽莎白,奋力赶向伦敦,准备尝试搭救罗兰的时候。 看到来自罗兰和乔治安娜的信件,达西先生长舒一口气。 他同意罗兰的意见,认为罗兰绝不能就这么贸贸然回家,而是应该在很多人的场合出现,并表示她这段时间一直和乔治安娜在一起——这样才能减轻流言蜚语带来的影响。 也正是收到了这封信以后,达西先生立即回头,迎上正在南下的伊丽莎白和加德纳夫妇,安排了这一场彭伯利的盛大午餐会。 见到罗兰,伊丽莎白和加德纳夫妇都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小妹,你往朗博恩送信了吗?大家都急坏了……” 伊丽莎白总算找到了一个机会和罗兰单独说话。 罗兰伸手拍拍姐姐的手背:“放心,给所有亲友的信,都会今天准时送到。” 也就是说,今天,同一时间点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亲友们,都会收到澄清,和威克姆先生私奔的事,完全是子虚乌有。她自从离开出版商的那个时刻起,就和达西小姐待在一起。 甚至连出版商斯科特尔先生都会收到她的致歉信,为她那天的不告而别表示抱歉,申明出版的协议她绝对会遵照履行,并且委婉提醒出版商——杨格太太不是个好人。 “莉齐,快来见见我的朋友,乔治安娜·达西小姐。” 罗兰突然想起了身边的人,赶紧拉朋友来见过姐姐——这几天她们一路并肩北上,罗兰已经完全了解了乔治安娜的性格,并且和她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这次多亏有她帮忙!” 伊丽莎白听闻,感激地拉住了乔治安娜的双手,却发现乔治安娜其实是个无比腼腆的小姑娘——有传言说她傲慢,多半却是因为她的羞怯不爱说话造成的。 “莉齐,乔治安娜可厉害了,她是一位真正的才女。” 罗兰在朋友身边毫无保留地吹嘘。 乔治安娜羞涩地低下头,脸上飞起一片片红云。 达西先生自觉地站在远处,望着妹妹她们自行交谈,心里十分安慰。 甚至在他看来,仅仅是与罗兰相处了这么几天,乔治安娜……好像已经勇敢开朗了很多。 罗兰少不了赶紧去见舅父母,将自己无恙的消息告知。加德纳夫妇都很欣慰——不过他们还是很好奇,实在是没想明白,这个最小的外甥女是怎么从风评被害、为人所不齿的浪荡少女,摇身一变,变成彭伯利的座上宾的。 有了罗兰和乔治安娜的加入,午餐会热热闹闹地举行。 众人多半对两位少女的出现感到吃惊,却都没有多想什么。 如同一切为子女感到骄傲的家长一样,达西先生也有意让妹妹在众人面前露一手:一架雅致的演奏钢琴早就放置在了彭伯利的露台上。 宾利小姐过去打开了钢琴的琴盖,对乔治安娜笑说:“我亲爱的达西小姐,接下来你看着办。” 乔治安娜小脸红红的,扭过脸在人群中找罗兰的身影。 罗兰看到钢琴已经走了过来:“乔治安娜,我在罗辛斯就已经听闻你的演奏非常出色,现在更加急不可耐地想要亲耳聆听。” 乔治安娜与罗兰之间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化学反应,罗兰说什么,乔治安娜都愿意相信—— 果然,听见罗兰的话,乔治安娜点点头,过去坐到琴凳上,抬起双手,十指轻轻放置在琴键上,同时抬起头来,望着罗兰。 罗兰冲她鼓励地一笑。 下一秒,优美动人的琴声从乔治安娜指下流淌而出。 在户外三三两两聚着聊天的人们大多被这曲声吸引,停下了交谈,安静听乔治安娜演奏完一曲,齐声鼓掌喝彩。 乔治安娜收手之后则抚着心口,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罗兰微笑望着她,心想这个小姑娘果然幸福,是个一直被哥哥保护得很好的小可爱。 但有些风雨,必须乔治安娜自己承受才行,否则她很难学会如何经营自己的人生。 乔治安娜谢过众人的夸赞,又应宾利小姐之邀,为大家演奏起一支苏格兰小调。 曲调悠扬欢快,彭伯利跟前的大平台上,已经有嘉宾情不自禁地随曲调起舞。 罗兰一面站在钢琴边听乔治安娜演奏,一面出神。 忽然,她听见乔治安娜弹错了两个音,紧接着整个调子都乱了。有什么突然干扰了演奏者的心绪,令她的弹奏错漏百出。 罗兰抬起头,看见乔治安娜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手指凌乱,指下的曲子已经不成调。 她的眼神里含着羞臊与恐惧,正望向彭伯利大宅跟前的某个方向。 罗兰也看见了,一驾敞篷马车停在那里,另有一名男子正翻身下马。不用说,这位正是乔治·威克姆——他追踪到彭伯利来了。 罗兰站在乔治安娜身后,伸出手,轻轻搭在她肩头。 “亲爱的朋友,别怕——” “你在彭伯利,这里是你的家,有你的兄长,身边都是你的朋友。” “我们都会给你不遗余力的支持,但是你也要勇于面对。” “……” 听着这些,乔治安娜的手指渐渐稳住,曲调重新变得流畅。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再伤害你,那个品行不端的男人更加不能。” 在来彭伯利的路上,罗兰与乔治安娜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次,因此了解了这个小姑娘的一些往事。 前年夏天,乔治安娜曾经被威克姆哄骗,答应他,要与他私奔。 这件事被达西先生及时发现并制止了,乔治安娜才避免了一桩冒失而不幸的婚姻。 为此达西先生给了威克姆一笔钱,并且打发他去了美洲——条件是威克姆再也不会回到彭伯利来,永远不见乔治安娜。 可今天,威克姆竟然自毁誓言,重新回到彭伯利来了。 “作为朋友,和有过类似遭遇的女性同胞,我愿意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罗兰依旧站在乔治安娜身后,右手轻轻地搭着乔治安娜的肩—— “但是这一次,对手是冲着我来的……亲爱的朋友,此时此刻,我也一样需要你的勇气,你的力量——” 的确如此,罗兰正在深吸气:此前她曾反复思考,猜测威克姆会怎么对付她。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不是所有的招数她都有办法对付。 此时此刻,她既是在勉励朋友,也一样是在鼓舞自己。 与此同时,乔治安娜的琴声,变得越来越稳健,越来越有力度,甚至能从琴声里听出隐隐约约的愤怒,似乎是在指控威克姆。 她手下调子一转,已经不再是婉转悠扬的苏格兰小调,而是换成了雄壮激昂的曲风。乔治安娜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对罗兰表达支持。 “是的,我们会站在一起。” 罗兰感激地轻拍乔治安娜的肩膀,转过身,迎向威克姆过来的方向。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位穿着深色外套的中年男子,看起来,不是律师就是公证人。 “亲爱的乔治安娜,这么久没见,没想到你用这种方式来欢迎我——”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49节 威克姆冲罗兰的方向大声说。 乔治安娜的琴声又是一顿。 但她马上又恢复了勇气,将原先的调子继续演奏。 琴声里传出的愤怒与激昂,提醒了彭伯利所有的来宾。 众宾都停止了交谈,朝钢琴这边聚拢。 达西先生早已停止了和伊丽莎白的谈话,快步赶上来,拦住了威克姆。 “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脸回到这里?” “乔治·威克姆,你留在这里一分钟,都是在玷污先父的心意与名誉。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立即离开彭伯利。” 威克姆却冲达西先生笑笑:“亏你还好意思提起老达西先生?” 这一句挑衅,只有彻底激怒达西先生,他顿时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枚手套,冲着威克姆那张英俊的脸就要摔过去。 众宾们发出一阵惊呼,达西先生竟然向威克姆挑战,要和他决斗吗? 然而达西与威克姆这两位之间的是非曲直,少有人知道内情——到底谁占理,没人肯站出来。 只有宾利先生大踏上一步,站到了达西先生的身边。 “住手!” 千钧一发的时刻,威克姆却喊了停:“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计较旧事的,我亲爱的教兄——” “您就算是出于旧怨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计较。但是,我要——带她走!” 威克姆朝钢琴的方向一指,同时指了两人,罗兰和乔治安娜。 乔治安娜的琴声戛然而止,少女一张俏脸血色尽褪,如纸般雪白。 罗兰却向前大踏上一步,对威克姆先生说:“这里都是本国自由的公民,你没有权力带走任何人。” 威克姆竟然被她的话堵住了,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赶紧换了另一副语气,对罗兰说:“亲爱的威克姆太太,别意气用事了,跟我回家吧!” 什么?——在场的来宾,但凡有认识威克姆先生的,此刻都愣在当场。 威克姆太太? 威克姆先生这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话说,一年六七千镑的进项——这桩婚事……还不错啊。 在座的嘉宾,也有不少人也考虑过将威克姆作为婚姻对象——没想到却被人捷足先登? “各位,我与莉迪亚·贝内特小姐日前在格雷特纳格林成婚。昨天我们夫妇略有些口角,她就单独离开了。” “各位,我们新婚燕尔,拌一两句嘴也属寻常。各位且帮我劝一句,劝一劝威克姆太太,随我一道,回朗博恩拜会岳父岳母吧。” “我们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 威克姆在众目睽睽之下,冲罗兰一瞪眼:“还不快跟我走?” 在格雷特纳格林成的婚? 彭伯利的来宾们纷纷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人们纷纷让开一条路,似乎罗兰理应跟随威克姆离开,夫唱妇随乃是天经地义。 无论贝内特小姐真实的心意到底如何,既然她已经与威克姆成婚……人家的家务事,就别再过问了。 好在罗兰还有亲友在场。 加德纳夫妇马上站了出来。 加德纳舅舅以前见过威克姆先生,马上说:“威克姆先生,我想尊驾一定是搞错了。” “外甥女日前前往伦敦,与出版商洽谈出版事宜。将一切都谈妥之后,遇上了达西小姐。” “外甥女原本就打算来德比郡与我们会和,遇到达西小姐之后,两位便决定结伴一起前来。” “这几天,外甥女都与达西小姐在一起。阁下说的格雷特纳格林云云,恐怕是阁下臆想出来的吧?” “日前外甥女确实获得了一点小小的资产,阁下如此急切,想尽一切办法向外甥女求婚都被拒绝。现在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制造谣言,威克姆先生,您真的当我们这些亲友不存在吗?” 加德纳舅舅心思缜密,反应非常快。 此前他只与罗兰稍微交谈了几句,就已经自行推测出了罗兰和威克姆两人的全部动机,这时有理有据的一条条说出来,听得彭伯利的众宾连连点头。 要真是这样,他们如果还任由威克姆带走贝内特小姐——这种袖手旁观,无异于犯罪。 可是威克姆却看起来早已准备,他一转身,指向和他一起来的人: “这位是格雷特纳格林的公证人,我们结婚之后,在他那里做了一份公证。” “这位刚好有事南下,我就把他请了过来。” “各位,这是我们结婚的所有法律文件。我和莉迪亚·贝内特小姐,确实已经结婚。” 说着,威克姆转向了达西小姐:“亲爱的乔治安娜,我一向把你当妹妹。我知道你听了我太太的一番花言巧语,就想为她掩饰。” “乔治安娜,说谎不是什么好习惯!” “来,说实话吧,你和我太太根本就不是在伦敦相遇的,对不对?” 第42章 傲偏位面42 乔治安娜今天表现得很有勇气。 但她到底还嫌稚嫩,被老辣的威克姆一问,就露出了马脚。 “您到底是在哪里遇见贝内特小姐的?哪家剧院?哪家旅店?” “……什么,埃普瑟姆?乔治安娜,刚才还说是伦敦,现在变成了埃普瑟姆?你倒是说清楚啊……” 这边乔治安娜先自乱了阵脚,那边加德纳先生拿着公证人递来的法律文书发愣——这文件周到完备,连他这样商场上的老手,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加德纳先生深吸一口气,转头盯着公证人。 他再三考问这位公证人,公证人却对答如流,一口咬定:威克姆先生与贝内特小姐,确实在格雷特纳格林结了婚。 “达西先生,过去的个人恩怨今天我不想重提,” 威克姆得意洋洋地望着昔日的教兄,问:“但我是不是可以带着我的太太离开了?” 达西先生没有接话,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了怀表,低头看了一眼。 威克姆转头向周围望望。 彭伯利的来宾们很有眼色地不出声。 这些嘉宾敏感地意识到:眼前这位身陷旋涡中的莉迪亚·贝内特小姐,是彭伯利的主人,达西兄妹两人共同要保护的人。 除了达西兄妹以外,宾利先生显然也站在了朋友这一边。 至于他们这些来宾,被邀请,恐怕也是充当了“见证人”。 那么,彭伯利上演的这一场“闹剧”,究竟会如何收场?——众人都无法预测结局,只有静观其变。 威克姆终于转向罗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却不说话。 但罗兰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必走剧情”,就别想着能轻易避开。只要她人还留在这个位面里,这段剧情,就肯定还会阴魂不散地纠缠她。 但是,今天这一场好戏,结局已经注定。 罗兰专注地望着威克姆,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这让威克姆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他一定以为罗兰已经认命了。 谁知罗兰一点儿不担心,事实上她还有点好奇: 她想不明白威克姆为什么会跑到彭伯利来——究竟是谁给他的勇气? 她相信,是个选手都很明白:威克姆这样做,会把位面外观众的好感全部败光的。 这是位面真人秀,在位面里赚得盆满钵满,观众不喜欢也是白搭。 如今威克姆这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祭出这样的降智操作,难道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干脆破罐破摔,死也要拉上罗兰做垫背? 又或者“龙傲天”的观念根深蒂固:以这种方式娶到家赀丰盈的美貌娇妻,才符合位面外观众们的预期,代替观众们玩了一把“逆袭”? 罗兰缓步上前,越过身边的乔治安娜和达西先生,正面面对威克姆。 “乔治·威克姆先生,” 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其实很爽,有一种控诉的意味。 “我建议,我们双方都简单点、真诚点。” “我相信,在这个世上,还是存在公理、正义和真相的。我希望您也这样认为。” “我究竟有没有在您说的那天,出现在格雷特纳格林,有一万种方法能够证实。只是我更希望您良心发现,在散布了一千一万句谎言之后,能说出一句实话而已。” 威克姆紧绷着脸皮,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右手微微抖了抖,然后捏成了拳。 “我的财产很平庸,”罗兰自嘲地笑了笑,“和您的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确实,她们姐妹现在也不过是五千镑的嫁妆,外加一大堆刚刚起步、零零碎碎的产业。 与威克姆在美洲的产业相比,着实不值得一提。 “但是我想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您结婚。” “或许有这样一个举世公认的真理: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位太太——但是,” “我的财产和我的能力赐予了我自主选择的能力:有钱的单身姑娘,只有遇上真正敬重和爱的人,才有必要结婚。” 聚在彭伯利的来宾闻言,都惊愕地呆在当地。 确实,罗兰的这一番话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太令人震惊了。 但无论如何,这确实说明了罗兰根本不想和威克姆结婚——而且她也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满脸震惊的嘉宾之间,只有乔治安娜一个,低下头,将罗兰的话慢慢咀嚼,像是金科玉律一样记在心里。 “真相来了!” 达西先生话音刚落,彭伯利庄园的大门外突然驶进一辆马车。数骑紧跟在马车之后,马背上的人身穿制服,是德比郡警察厅的服色。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50节 马车和骑手们在彭伯利的主要建筑跟前停下。警察们一跃而下,马车打开了车厢,两个警探模样的人从车中跳了出来。 “乔治·威克姆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您被控告伪造文件——” 威克姆大吃一惊,转脸看向罗兰。 罗兰则无情地紧盯着威克姆。 这个世界上,不仅存在公理和正义,还有个东西叫做法律。 自从她联系上达西先生,针对威克姆的反向追踪行动就已经开始了。 威克姆伪造结婚法律文件,邀请假冒的“公证人”……种种行径,一一落在他人眼中。 如果威克姆没有那么“贪心”,没有当面来彭伯利要人,他就不会正好撞在达西先生手里,被当众戳破阴谋。 还没等威克姆反应过来,此前一直在与加德纳舅舅交涉的那个“公证人”,一把推开身边的人,率先夺路而逃。 德比郡的警探都不是吃素的,立即有两人冲上前去,将“公证人”擒住,死死地按在地上,不让对方挣脱。 这相当于不打自招,“公证人”是个冒牌货。这人的身份一旦揭穿,威克姆的计划立即完蛋。 威克姆转身朝马车上下来的警探虚弱地笑了笑:“我想……这可能是一场误会。” 警探却给他看证件:“乔治·威克姆先生,我们来自苏格兰场1。” “伦敦来的警探?” 聚在彭伯利的来宾们更加惊讶——事情好像越闹越大,不止德比郡当地的警察,连苏格兰场都来人了。 “威克姆先生,您涉险伪造文件、虚构资产信息、高息非法集资,以及诈骗……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 威克姆显然对此没有任何准备,眼睁睁地看着一枚冰冷的手铐,铐住了自己的手腕。 “如果不是德比郡的同仁正巧查到你伪造结婚文件,我们还没办法那么快追查到你的头上……达西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苏格兰场的人正要当场铐走威克姆,在彭伯利的来宾中,却有人受不了了: “高息非法集资……威克姆先生招募的,投向美洲的那些投资……难道都是假的吗?” 早先威克姆借他在美洲的“成功”,在英格兰大肆招募投资者,为他们描绘了“遍地是黄金”的美好前景。 不少人为高额回报所诱,往威克姆的资产里投入了真金白银。 但现在看来,这些钱,应该都打了水漂,根本没有投到什么美洲去,而是落进威克姆一个人的口袋里,供他花天酒地了。 “不错,各位如果有损失,可以向警方申报,苏格兰场欢迎各位提出证据。” 随着威克姆的落网,对骗子的声讨顿时响成一片,人人都说,他们第一天认识威克姆的时候,就意识到他是个伪君子——在美洲创业云云,都是一派谎言。 至于他们自己,却一个个撇清得干净。 “没有没有,我可从来没有相信过威克姆的谎言,从没有将一分资产投给他。” 所谓“打落门牙和血吞”,这个时代里,任何让人质疑自己财产的风险,都是不能接受的。 在场的诸位嘉宾,为了他们的名誉,和儿女们未来的婚姻,不得不强颜欢笑,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感谢达西先生,感谢他帮忙戳穿了威克姆的假面具,让他们避免了“将来可能的”损失。 “宾利先生,” 尘埃落定之后,达西先生转向自己的朋友。 “关键时刻,很高兴你还站在我身边。” 早先确实情势紧急,一触即发,达西先生差一点就向威克姆挑战,要与他决斗了。 但是宾利先生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达西先生这一边。 这位“人尽可友”的好好先生,在关键时刻终于还是做了一把选择,选择支持自己多年的老友。 两位绅士重重握手,相互拍了拍肩膀,眼瞅着是心无芥蒂的重归于好了。 在一旁守着的宾利小姐则赶紧上前祝贺,一边说尽好话,一边心疼自己那些打了水漂的“美洲投资”。 加德纳夫妇与伊丽莎白到这时才终于放下悬着的心。 “小妹,你真勇敢!” 伊丽莎白上前拥抱罗兰的时候,几乎要落泪了。 “现在终于没事了,没有人会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威克姆被苏格兰场抓了个正着,以后不会再有人阴魂不散地缠着她们。 再加上罗兰的那一番宣言,这世上也没有哪个轻浮男子,再敢打贝内特家姐妹们的心思了。 “的确如此,”宾利先生再次回转,向罗兰与伊丽莎白殷勤致意,“我必须请二位小姐转达对你们全家的歉意——” “今年春天……阴差阳错,我确实没能在城里见到令姐。” “但我想,重聚的季节很快就会到来……我真诚地希望,能与各位,在内瑟菲尔德重会。” 伊丽莎白与罗兰对视一眼,两人都是长舒一口气。 虽然都知道宾利先生没有那么有担当,可是简却深深钟情于他。 要让这段感情就这么无疾而终,也确实是件无奈而痛心的事。 但是现在,宾利先生澄清了,这是个误会,他愿意回到赫特福德郡,和简重新开始——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很快罗兰收到了出版商的回信。 斯科特尔先生回复说,很高兴得到她的亲笔确认。如今她那本农书的稿件已经在校对,插画的制版工作已经开始,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月之内,她就能收到样书。 另外,杨格太太的事他略有耳闻,这位妇人已经没有悬念地被炒了鱿鱼,而且没有推荐信。无论是家庭教师还是书店助理,这位以后都不会再有希望了。 罗兰听到了好消息,就来了精神,要乔治安娜带着她去参观彭伯利。 伊丽莎白和加德纳舅妈也一向对彭伯利的优美风景心向往之,跟她们一同前往。 至于加德纳舅舅,他早已带上了钓竿,正在要求达西先生指点他,哪里能钓到德比郡最好最肥的鲑鱼。 走在偌大的彭伯利庄园里,无论是主人乔治安娜,还是客人伊丽莎白和舅妈,都尽量住嘴,听罗兰一个人说话。 “这一片花园,可以改种紫色的花椰菜和紫甘蓝——这两样都是观赏植物,正适合向阳的区域。每年可以种两季,能向厨房供应五个月。” “这里有藤架呀,这太好了,这片藤架非常适合种植藤萝和黄瓜。我还有一种非常小巧的辣椒和番茄,适合种植在吊盆里,是绝佳的观赏作物,当然味道也不差哦……” “对不起对不起,乔治安娜,这是你的家,我不应该多嘴。”罗兰看了看朋友的神色,赶紧改口,“我这是……职业习惯,见到花园就忍不住想种菜……” 她一看见彭伯利拥有这么好的资源,就根本忍不住。 美观大方的花园和高效多产的菜园其实并不冲突。 乔治安娜“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听哥哥提过好多回,早就听说府上的花园……菜园十分特别,甚至能惠及佃农。” “彭伯利将来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等我有了,嫂嫂……” 乔治安娜害羞地抬头,朝伊丽莎白那边看看。 很明显,这个小姑娘也很想帮她的兄长使一使劲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加德纳舅妈眼尖,正看到达西先生远远地朝这边走来。 她赶紧一拉罗兰和乔治安娜:“我看那边还有一排树篱……我们去看看那边能种什么。” “莉齐走累了吧,在这里歇歇脚,我们很快就回来。” 加德纳舅妈已经过了最擅长运动的年纪,可现在她一手挽着一个,依旧健步如飞。 罗兰却还未意识到:“舅妈,树篱这样就很好,花园不仅需要丰产,也需要给人带来美的享受……” “不过,我们确实可以考虑在树篱地下再种一圈带刺的黑莓,可以有效防止附近的松鼠、豪猪之类的小动物误入……” 加德纳舅妈将双臂一放:“好了!” 罗兰一回头,这才见到达西先生正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之下,低下头,与伊丽莎白说话。 她与乔治安娜和舅妈相互看了一眼,三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确实,这副画面太美了。 顶天立地的橡木下,站着一对极其登对的青年男女。 他们之间有过很多波折,也曾经被傲慢与偏见暂时蒙蔽了双眼。但他们都不曾放弃过心中的坚持,才换来了今天,站在一起四目相对的机会。 一周之后,贝内特姐妹二人和舅父母一道,返回朗博恩。 期间加德纳太太反复问过伊丽莎白,达西先生有没有向她求过婚。伊丽莎白都没有正面回答。 答案在一个月之后揭晓。 在这段时间里,宾利先生果然搬回了内瑟菲尔德,重新见到了简。 宾利先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不仅得到了简的原谅,并且向她求了婚。 贝内特太太高兴坏了——却没想到更让她高兴的还在后面。 宾利先生与简订婚两周之后,达西先生向伊丽莎白求婚,而且成功了。 朗博恩顿时成了整个赫特福德郡最喜气洋洋的地方。 贝内特太太则忙于四处找最好的裁缝,要给她最出色的两个女儿订制最好的礼服。 这位太太偶尔经过罗兰,会停下来抱住她的双手,不无惋惜地说:“哦,我亲爱的宝贝莉迪亚,我知道你很委屈……” 罗兰:“妈妈,并不……” 关于她“私奔”的那段流言,被证明是威克姆先生为了掩盖他岌岌可危的资金链,吸纳更多人加入他的“投资”计划,从而策划好的一场阴谋。 事情得到澄清以后,同情都落在了罗兰这一方。 但是,人们偶尔也会质疑:“虽然不是女方的错,可是女方必定也有轻浮不检点的地方。否则威克姆先生为什么偏偏会找上她?” “所以啊,贝内特一家想嫁女儿,恐怕还是难……” 这种论调一出,转眼简和伊丽莎白就都找到了好归宿。被啪啪打脸的邻居们不得不对贝内特一家羡慕嫉妒恨,认为他们家的女儿们简直占尽了天下的便宜。 “我亲爱的宝贝,你放心。你的姐姐们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她们出嫁之后,一定会替你物色更好的对象……” 贝内特太太望着小女儿,难掩慈爱。 罗兰:确实……可是,我并不在乎什么对象。 在这个位面里,她还有好多事可以做,农书要出版,各种种田的新姿势需要解锁,道路要修起来,公共马车可以办起来、普通人的生活都要好起来……还有这一片她深爱着的土地。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51节 她还有很多可以大展拳脚的空间,但好像,这个位面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也许,告别的时刻很快就会来临…… “莉迪亚,贝内特先生在吗?” 达西先生进屋的时候,只有罗兰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不在,爸爸出门散步了,妈妈带姐姐们去了梅里顿。达西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达西先生与伊丽莎白订婚之后,早已将罗兰当自己的妹妹看待。 他的神色颇为焦急,略有些烦乱。 但他听见罗兰询问,当即吸了一口气,回答:“请转告,我这就要赶到伦敦去。” “伦敦的大主教没有批下我和伊丽莎白的特许结婚证2。” “此行我会去努力斡旋,请转告我的未婚妻,请她放心。” 第43章 傲偏位面43 在这个位面里结婚,通常是用不着申请“特许结婚证”的。 像简和宾利的婚礼,就是在教区的教堂里挂“结婚通告”,挂满三周,无人反对,这婚就算是结成了。 但是达西先生为了避免凯瑟琳·德布尔夫人的反对,特地通过他在教会里的关系,向大主教申请了“特许结婚证”。 谁知,大主教那边竟然拒绝了这个请求。 这事不用想,一定是凯瑟琳夫人手可通天,对外甥的婚姻横加干涉。 申请特许结婚证被拒绝,这事儿一出来,朗博恩立即乱了套。 贝内特太太的“神经”立刻又发作了,折磨得她够呛: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 于是这位太太只管逼着贝内特先生想办法。 贝内特先生并没有什么办法可想,只能以此为借口,避到伦敦去。 姐妹们都在安慰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却说:“我不害怕!” “小妹,你再和大家说一遍,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达西先生离开之前,托罗兰转述的原话是:“请转告我的未婚妻,请她放心。” 如果达西先生没有这份坚持,一遇到阻挠就退缩,那么他也就不值得伊丽莎白托付终身了。 罗兰却不打算在朗博恩坐着傻等。 “是大主教不同意发放‘特许结婚证’吗?” 姐妹们一起点头。 “那么,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够见到大主教,向他说明实情,要求他批准这一张‘特许结婚证’呢?” 大家都觉得罗兰在异想天开。 达西先生与教会的关系深厚,依旧被无情地拒绝。而她们这些小姑娘,既无背景,又无人脉,连大主教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劝说大主教改变心意,颁下特许结婚证了。 “为了伊丽莎白,我们必须想想办法。大家都振作一点,毕竟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罗兰握着小拳头说。 那么,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见到大主教呢? “有了!”罗兰匆匆忙忙换上了出门的鞋子,“我去村子里见一见弗莱彻先生。” “弗莱彻先生?那位见习教士?” 玛丽和基蒂茫然不明所以。 罗兰却顾不上解释了,上次去伦敦时,她和菲利普斯姨夫曾经让这位见习教士搭便车,由此才得知弗莱彻先生师从昔日的大主教。 虽然弗莱彻先生的老师已经不再担任主教的职务,转而进入宫廷,但或许能从他那里找到途径,想到办法。 “您是说,您想要见到主教大人,劝说他更改心意,重新把‘特许结婚证’颁给令姐和达西先生?” 罗兰使劲点头,依稀觉得弗莱彻先生对此好像并不吃惊。 “嗯,让我来向恩师修书一封,看看他有什么主意。” 弗莱彻先生答允之后,一切就只能等消息了。 过了大约一周,弗莱彻先生登门拜访罗兰。 “莉迪亚小姐,我想,今天可能会有消息了。”他面上挂着冲淡的笑容,捧起加入接骨木糖浆的红茶,饮了一口,随即露出赞叹的眼光。 罗兰虽然心焦,但她揣摩弗莱彻先生的意思,即便有消息,也应该是好消息。 果然,没过多久,菲利普斯姨夫从宅子外面冲了进来,帽子都来不及摘,就要找罗兰说话。 “外甥女儿,天大的好消息,这是天大的荣耀……” 上了年纪的菲利普斯先生,激动之下,嘴唇翕动,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没隔几分钟,邻居卢卡斯爵士也来了,满面笑容,走进朗博恩的大宅子,向罗兰恭喜。 “贝内特小姐,这是真正的荣耀,是整个镇子的荣耀,是赫特福德郡的荣耀啊——” 罗兰兀自不明所以:“姨夫,爵士,您二位都在说什么?” “外甥女儿,您入选了入宫觐见陛下的淑女名单。过两天,您就能见到国王陛下啦!” 菲利普斯先生终于结束了哆嗦,费劲地说出这一句。 “贝内特小姐,恭喜您!”卢卡斯爵士则表示热烈祝贺。 “谁也想不到,您竟会因为成功申请了一项专利,和即将成功出版一本书,而受到国王陛下的召见。” “以前觐见陛下的淑女,都必须是贵族小姐。如今陛下此举,一定是旨在颂扬勤俭致富的美德,与大公无私的知识分享……贝内特小姐,您值得这份荣耀。” 卢卡斯爵士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番恭贺的话说得漂亮得体,却也很有道理。 “这——” 这好消息来得太突然,罗兰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稍顿了顿,她马上转头去看弗莱彻先生。 “教士先生,我记得您提到过,国王陛下,同时也是英格兰教会的领袖?” 弗莱彻先生微笑点头:“小姐,您很聪明。” 这—— 罗兰顿时朝弗莱彻先生深深行了一礼:“我明白了。” “当我见到国王陛下的时候,我会向他陈情,请他收回大主教的成命,请他颁给姐姐姐夫‘特许结婚证’。” 朗博恩的起居室陡然安静下来。 菲利普斯先生与卢卡斯爵士面面相觑: 觐见国王,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很多人一生都没有这个机会。 可为什么,贝内特小姐,满脑子想的却是借这个机会,为她的姐姐和未来的姐夫排忧解难,这……会不会惹恼了国王陛下哟。 “贝内特小姐……您,要不要慎重一点?” 这时,姐妹们听到了动静,纷纷下楼来,听说了好消息,也一起向罗兰恭贺。 罗兰却想起一件事,她转头问卢卡斯爵士:“您刚才是说,我是因为能够成功出版一本书,才得到国王陛下召见的,对吗?” 卢卡斯爵士点头:“报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罗兰想了想:“那么,玛丽和基蒂也应该和我一起去。” 玛丽和基蒂对于罗兰的幸运原本只有羡慕的份儿,听见罗兰这么说,两个姑娘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们也要去吗?”基蒂害怕得连声音都发颤了。 “当然!”罗兰大声说,“两位亲爱的姐姐,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一个人,万万完不成这项工程。这件事里你们居功至伟,你们理应和我一起去。” “基蒂,你不是一直很想去伦敦的吗?”罗兰抱住基蒂的胳膊,“我会带你去伦敦最大的百货公司,我们一起去把奇普赛德的购物街逛个够!” “还有玛丽,我要带你去查令十字街,带你去看出版商的藏书室,在那里你能找到所有你想看的书籍……” 她又转头去看菲利普斯先生:“亲爱的姨夫,我们一起去觐见国王,这……可以吗?” 菲利普斯先生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隔了半晌,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说:“上面写着,贝内特小姐,‘因专利与出版方面的贡献而入选’……” “我想,是的,三位外甥女,你们既然都参与了出版的工作,那么你们……理应都能够入宫觐见国王!” 贝内特家三名小姐即将觐见国王的消息传出之后,整个梅里顿都被震动了。 贝内特太太的“神经”神奇般地不药自愈,她从病榻上起来,精神百倍地给女儿们收拾进宫觐见时的“战衣”。 “我的宝贝们,你们见到陛下,一定要多为你们的二姐姐多美言几句。” 一想起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悬而未决的婚事,她却又开始淌眼泪。 罗兰、玛丽和基蒂轮流上来拥抱妈妈。 “妈妈放心吧,上天赐给我们这个机会,足见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而罗兰最感激的是见习教士弗莱彻先生。 她特地去朗博恩村子里,在小小的礼拜堂里见到了这位见习教士,特别表达了她的感谢之情。 “亲爱的贝内特小姐,其实我根本没做过什么。” “我只是从前曾在恩师面前提了一句朗博恩发生的事而已。嗯……最近在宫里确定觐见名单的时候,我又给恩师去了一封信。” “在这座村落里,指点大家种田的是你,改变大家生活的是你,引导大家接受新事物的……也是你。” “如果你一定要感谢,那么你最需要感谢的,就是你自己。” “助人者自助,这是上帝教给世人的真理。” 弗莱彻先生温和地说,“去吧,贝内特小姐,去为你们自己的将来争取。你一定能够成功。” 罗兰告别了赫特福德郡的亲朋好友,与两位姐姐们一起前往伦敦。 贝内特先生和加德纳先生早已得到了消息,在伦敦等待她们的到来。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52节 在那里,三姐妹接受了几天“觐见礼仪”的训练——力求让她们在王室成员面前也表现得像个“淑女”。 罗兰却很厌烦这种训练。 好在有玛丽与基蒂战战兢兢、惶惶恐恐地练习各种仪态和称呼,让罗兰稍许放心——万一自己忘记了什么,有姐妹们在身边,彼此可以有个照应。 “有姐姐们在身边就是好!”罗兰情不自禁地感叹。 “依我看,莉迪亚·贝内特小姐,您恐怕是不耐烦这些繁琐的礼仪,想要稍稍偷个懒吧?” 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达西先生,”罗兰一下子跳起来,转过身。果然见到了这位未来的姐夫。 达西先生双眼含笑,望着罗兰。自从他与伊丽莎白订婚,贝内特一家人都与他熟稔亲近了很多。 尽管达西先生对待他的这些妻妹们依旧彬彬有礼,罗兰她们却已经将他当成兄长来看待。 “莉迪亚,”达西先生望着罗兰,“我已经听闻一切。你们为我和伊丽莎白所做的,我将终身感激。” “请千万不要有负担,见到陛下,有合适的机会提出固然好,若是不方便,也请不要为了我们而为难……” “请放心,我和姐姐们一定能找到机会,向国王陛下提出请求的。” “既然他愿意接见我们,想必不会是一个拘泥于阶级身份地位之别的君主。这么合理的请求,应该能得到支持的。” 达西先生眼里流露出欣喜,伸出手与罗兰握手。 “亲爱的妹妹,请容许我将你当成我自己的妹妹——我非常感激你,有你们的鼓舞,让我更有信心,去追逐这份幸福。” “一家人,千万不必这么客气。” 罗兰说起这话,竟然还有些扭捏,“将来我恐怕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拜托您帮忙……” 她想起了露娜提过的,请达西先生帮忙“拉票”的事。 这是这件事说来颇有些难以启齿。她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偏偏达西先生很关切:“怎么了?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 “有任何用得上的地方,请尽管告知,我任凭差遣。” 罗兰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将这件事放一放,无论如何,都要等到真正帮上忙之后,才能说这话。 “后天就是觐见国王的日子,我先不打扰各位了,”达西先生彬彬有礼的告辞,“我会……静候好音。” 觐见国王的日子转眼即至。 这天清晨,罗兰和两位姐姐,已经穿上了贝内特太太亲手挑选,又由简和伊丽莎白稍加改动过的礼服“战衣”。 罗兰戴着一双用绸缎做成的上好长手套,却不忘了紧紧抱着怀中一本簇新的书本。 这书本还散发着油墨清香,是刚刚印刷完毕,马上经过装帧,送到罗兰手里的“样书”,还是由罗兰亲手把它裁开的。 玛丽和基蒂手里也各自有这样一本。 姐妹三人彼此望望,不敢相信,却又格外骄傲。 她们曾经夜以继日地撰写、绘画、统计、校对……这些努力从来没有白费,如今都变成了铅字,成了一本书。 这书的封皮上写得非常清楚:作者,贝内特姐妹。 此前出版商斯科特尔先生曾经特意来信,询问她们的意见:如何作者署名。 斯科特尔先生建议她们取一个笔名,中性的名字就行,不必透露她们的女性身份。 出版商提这建议的理由是,用中性名字作为笔名,可能会比用她们的本名,销路来得更好。 斯科特尔先生的潜台词是:她们出版的是一本农业与园艺的指导书籍。作者如果是男性、哪怕是个中性的名字,也会让人觉得更加可信一点。 罗兰想了想,最后还是拍板用了她们的本名。 “我让斯科特尔先生放心,这本书的销路绝对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罗兰这样对她的两位姐姐解释:“你们想想,简和伊丽莎白嫁的这两位姐夫,名下有多少土地,土地上又有多少佃农呀?” “为了这些土地的出产,为了佃农的福祉,他们也不好意思不买上几套农书,发给教区的教士,让他们念给佃农们知道,对不对?” 玛丽和基蒂闻言都笑了起来,连连称赞她说得对。 说话间,马车就已经到宫廷。 三姐妹刚下马车,就被宫廷礼官引去了等候觐见的偏厅。 这间偏厅大约有百余平米,一面是落地大窗,另一面是绘有宗教题材的挂毯。枝形吊灯从天花板上垂落,大厅里的气氛既尊贵又肃穆。 基蒂进了屋以后,几乎连说话也不会了。 玛丽还镇定些,但是却觉得双眼不够看——这里是宫廷,这里的每一件器物陈设,每一种装饰纹样……都是她们在朗博恩从未见过的。 贝内特家姐妹进厅时,已经有十几名衣着华贵的小姐们在此等候。 见到她们进来,有一名态度傲慢的贵族小姐走上前,高高在上地询问她们的姓名和来历。 “赫特福德郡的贝内特家?” 听罗兰等人自报家门之后,那位贵族小姐一句话未说,直接断然转身,离开了罗兰她们。 “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姓氏……” “……现在什么人都可以来觐见陛下了吗?” 罗兰她们三人都听见议论声远远地传来。那些名门贵女们正在皱着眉头议论。刚才“屈尊”上前,与罗兰她们对答了一句的小姐则拼命地用扇子扇着风,仿佛和她们说上一句话,就是受到了侮辱。 基蒂顿时低下头,玛丽的脸也涨得通红。 “别理她们——” 罗兰用别人也能听得见的音量安慰自己的姐姐们。 “时代在改变,衡量一个人的价值的,不再是出身,而是对社会的贡献。” 她拍拍手里的书籍:“这就是我们对这个社会的贡献。” 远处的名门贵女们显然听见了她的话,错愕之下,纷纷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并且一起用扇子使劲扇风,似乎这样能让她们心里好过一些。 岂料,过了片刻,偏厅的门大开。 王室礼官宣布进厅觐见的人员顺序。贵族小姐们一下子都涌到了前面,期待早些听到自己的名字,早些觐见国王。 “宣玛丽·贝内特小姐,凯瑟琳·贝内特小姐,莉迪亚·贝内特小姐,觐见——” 贝内特?——贵族小姐们都愣住了。 这个姓氏,明明就是刚才她们嫌弃不已 罗兰偏过头,看看她的姐姐们。 玛丽还算镇定,基蒂看起来还是有点慌。 这时,挤在前面等候觐见的贵族小姐们,就算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为罗兰她们让开一条道路。 罗兰先握了握玛丽的手,然后再拍了拍基蒂的肩膀,小声说:“让她们看看,新一代的女性应该是什么样子。” 在她的鼓励下,玛丽和基蒂一起点了点头。 三姐妹纷纷扬起头,不再理会她人的眼光。她们并肩而行。在进入国王大厅之前,罗兰把手中那本崭新的“样书”交给了候在门口处的王室礼官。 那名礼官赶在她们面前,一溜烟地把书籍送到了国王陛下手里。 第44章 傲偏位面44 觐见国王的时间,比她们所想象的要长一些。 玛丽与基蒂见到国王陛下之后,都有些局促。 国王陛下却温和地鼓励了一回,并且饶有兴致地将当初她们创作这本“农书”的起因与过程详细问了一遍,勉励她们继续努力,将来可以再出第二版、第三版。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本书正式上市以后,白金汉宫和圣詹姆斯宫的园丁,一定会人手一本。” “这太好了。” 连原先最紧张最拘束的基蒂都忘记了她这是在国王面前,脱口而出,随后又后悔不已,赶紧伸手掩口,却又偷偷吐了吐舌头。 连国王都被逗笑了,他合上书本,对玛丽与基蒂说:“两位小姐,我可以与你们的妹妹单独说两句话吗?” “当然……陛下!” 玛丽突然想起了回答时要用敬语,赶紧补上。 两位贝内特小姐一起屈膝行礼,然后离开觐见的大厅。 临走时,玛丽和基蒂没忘了回头,冲着罗兰使眼色,提醒她不要忘记了“特许结婚证”的使命。 罗兰独自面对国王。 “贝内特小姐,早在大半年前,我就动念想要召你进宫觐见了。” “是这样吗?……陛下。”罗兰也想起了要用敬语。 “是的。” “最初想要召见,只是因为那条‘收费公路’的事。高级顾问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一开始是当做一件新鲜趣闻说来听的。” “女孩儿家用自己的嫁妆换收费权,有这样眼光的年轻姑娘,并不多见。” 国王陛下的声音很温和,说话的方式则有一点像贝内特先生。 “但如果你只是投入了两千镑之后,什么都不做,坐等升值——可能我也根本不会想到要召你觐见。” “你却偏偏想到了要安抚那些因为道路的修建而受到影响的人。” “很多人热衷于建设道路,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到这些变化给普通人带来的影响。你家所在的那座小村,正好给研究这些变化的人提供了一个样本。” 罗兰恍然大悟。 原来,她能够得到国王陛下的青眼,竟然也始于那条“收费公路”——应该叫“好运公路”才对。 “之后我就吩咐人去查了查你都做了些什么,一查之后发现不得了。原来宫廷里能够品尝到的新鲜松露,竟然全部出自你拥有的产业。” “恐怕还不止松露……”罗兰微笑着说,然后就发现自己又忘了敬语,赶紧补上,“陛下。” 她的食材行在伦敦的事业拓展很顺利。罗兰虽然不曾亲自打理伦敦的生意,但是她在办公室里见到过白金汉宫采购总管的名片,因此知道“梅里顿三黄鸡”有一半是销往宫廷的。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53节 “的确如此,”国王陛下微微摇着头,望着罗兰,稍稍流露出一点烦恼的模样,说,“希望你以后能够给宫廷这样的采购大户稍许打一点折扣。” 没想到国王陛下竟然还会烦恼这个。 罗兰差一点笑了出来,连忙屏住,点着头说:“好的,陛下。” “然后我又听说你得到了一个专利……” “陛下……” 罗兰听说这个,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并不是……” “所以你阻止了他人抢注和高额授权。” “年轻的小姐,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 国王陛下望着她的眼光里颇多赞叹。 “当然,最后让我决定召见你的,还是这本《农牧业与园艺业实践》的出版。”国王陛下举起了手中的书本。 “有能力,愿意改变,都是优秀的品质,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愿意分享。” “真诚地感谢你,贝内特小姐。” 罗兰揣摩国王的话应该说得差不多了,赶紧见缝插针地问上一句: “陛下,事实上,我们姐妹……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作为英格兰的教会领袖,是否能够帮我们一个忙……陛下。” “是令姐与另一名绅士的婚事吗?”国王听完,笑眯眯地回应。 罗兰心头一阵狂喜,连忙点头。 难道是弗莱彻先生的老师,已经事先向国王打过招呼,提过她们姐妹的诉求了? “不,这我不能决定。”国王为罗兰指点,“你从这条通道出去,通过一扇门。在那里,你能见到有能力决定的人。” “非常感谢……陛下!” 罗兰连忙行了一屈膝礼,准备告辞。 而这位和蔼的国王,在她离去之前,没忘了再次鼓励她一句: “你是第一个,因为‘种田’而被国王召见的女性。祝你好运。” 罗兰沿着国王指点的通道,很快来到了一扇大门跟前。 通道里空空荡荡的,早先引她进入大厅的王室礼官现在却不见踪影。 罗兰有点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自行推门进去。 ——她这是要见谁?王太后吗?还是大主教? 但为了达西和伊丽莎白,她又有谁是不敢见的? 想到这里,罗兰果断伸手,在门上轻轻地叩了两下,听见里面没有动静,便自作主张,“吱呀”一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小厅,格局与宫廷里的截然不同。墙上不是被璀璨闪亮的绸缎壁衣,而是贴着小碎花的半旧墙纸。 厅里也没有直挂而下的奢华枝形吊灯,靠近罗兰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台上除了墨水和羽毛笔之外,还放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油灯旁边,还摆着一只藤编的小筐,筐里是棒针和两团毛线,以及一截看不出是什么衣物的织品。 强烈的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 罗兰身在暗处,还未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她只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个人影,此刻正站在窗前,她却全然看不清。 “请问……” 罗兰开口相询。 “莉迪亚·贝内特小姐。” 窗边的人转过身来,一口喝破了她的名字。 是个女人的声音,温柔,但是每个发音又都很有力。 “您是……” 罗兰偏过头,想避开强烈光线对她视线的影响。 “我很抱歉……是我让你承受了不公的命运。” 女人慢慢地朝罗兰走过来。 渐渐地,罗兰能看清她的样貌——绝不是什么宫廷贵妇,她的穿着打扮和梅里顿镇上的人一样,穿着细沙的裙子,腰间装饰着浅灰色的缎带…… 她的相貌也并不出众,五官不够立体鲜明,眼角爬着不明显的细纹。 再看她的装束,这位是……一位老姑娘。 罗兰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与对方有了共鸣。 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大踏步走上前,问: “您是……作者本人?” 试问,还能有谁,能够赋予角色生命,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不如意的结局……只有作者,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是我让你承受了不公的命运。 “不,不不……您没有,”罗兰忽然有些感动,她使劲地摇着头。 “在您这里我过得很幸福,很充实。我体会到了亲情和友爱,我也在一项又一项的成功里感受到满足。” “我为威克姆对你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他惯于欺骗善良的灵魂。而你的个性,相比我的笔所能驾驭的,又太大胆了。” 女人一步一步地向罗兰走来。 “可是,我私心里是多么羡慕你——” “嫁给爱情……他们都说这是一个笑话……” 那女人已经走近,罗兰在对方眼里清楚看见了亮晶晶的泪水。 “不,这绝对不是一个笑话。”罗兰顿时奋力摇头,“您不知道吗,在数百年之后,每个人,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已经享有恋爱与婚姻的自由……” “虽然他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斤斤计较,家境和嫁妆,从来没有从谈婚论嫁的字典里消失,可是……您知道吗?我们自由了。” “我们可以嫁给喜欢的人。” “如果真的不喜欢了,也一样可以转身离开。”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拿婚姻当儿戏,但这给了我们权利,我们可以选择:结婚,或者不结婚。” 她希望每个人都能看到希望,即便这样的时代会在一两百年之后才会到来。 “你是一个好孩子,”女人走上前,握住罗兰的双手,“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你的话安慰了我——” “可我依旧佩服你,那能豁得出一切的勇气……抛却一切,追求所爱,是我始终想做却永远没能做成的事……1” 罗兰闻言也觉得双眼酸涩。 她明白了,她眼前的作者,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在对那个书中的,无法无天、不知轻重、任性妄为的莉迪亚·贝内特。 她突然能够理解这位作者,理解她把莉迪亚·贝内特和乔治·威克姆的婚姻,批判为一桩“坏”的婚姻,把莉迪亚私奔的举动批判为一桩遗祸家族,牵累所有姐妹的,不负责任的行为—— 私心里她却也明白,这是因为爱,因为热情,因为被压抑。 只是她看到了那可怕的后果,她觉得有必要把血淋淋的现实写出来,警示天下和她一样,怀抱着浪漫幻想的女孩儿们: 代价太大——如果真的只是一时的热情,那么你们……还是放手吧。 “您知道吗?” 罗兰也握紧了那女人的手,“我来自一个东方国度,在那里,有一句话叫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每个人都有努力的空间。” “在这社会中的每个人,毋庸置疑都必须在约定俗成的框架中行事;但我们每一个人,所付出的每一点努力,聚沙成塔,却终将改变我们所在的社会。” “如果一代人做不到,那么几代人的努力,必然能见到成果。” “事实上,在您之后的几十年间,就会出现许多与‘我’类似的角色。” 与作者一样,罗兰口中的“我”,也正代指原作中的莉迪亚·贝内特。 “她们与‘我’一样天真,与‘我’一样幻想,甚至也与原来的‘我’一样迈出了那无法回头的一步……” “但是,读者的反应已经不一样了,她们没有再受到万人唾弃,没有再被人认为是‘坏女人’,相反,她们得到了人们的同情、怜悯和惋惜,她们的抗争被人理解,她们提出了问题,驱动越来越多同样的人去努力寻找答案……这或许就是这一类‘人设’存在的意义。” 早先在出版商的小屋里,她可是“恶补”了“傲偏”问世后百年间的各种作品,也见证了各种人物的命运。 “真的吗?”女人颤声问,泪水顺着面颊纷纷滚落。 “多希望您能和我一样,也亲眼看到这一切。” 罗兰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她希望作者也和她一样,能够看到希望。 “我希望您能开心一点,您给我们留下了无比令人愉悦的作品,并且成为经典——但它不会是永恒,故事里的人和事,随着时光流转,都会发生改变。”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坏女人,而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我从来不会对您有任何抱怨。” “谢谢你,”女人轻轻拍着罗兰的手,反复说,“谢谢你,好孩子!” “但是,您也一定会让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幸福的对不对?” 罗兰突然想起了她背负的“使命”,这是她此行前来的最重要的目的呀! “好孩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女人牵起罗兰的手,陪着她一起转向来时的门。 罗兰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她感到身边的女人松开了她的手——她马上置身于不同的场景之中。 教堂的钟声正在响起,周围的景物迅速切换。原先那间乡间小屋般的陋室不见了,转眼已是圣坛。 达西先生,正与伊丽莎白并肩,站在圣坛跟前,立下最庄严的盟誓。 随之而来的,是洒向空中的鲜花花瓣,众宾的掌声、欢呼声,以及贝内特太太喜极而泣的哭声。 罗兰转头四下里寻找,瞬间已经看到了自家姐妹、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的面孔。 但是她还是想再找一找。 果然,罗兰在教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张她刚刚还面对着的温柔面孔。 《傲慢与偏见》的作者,简·奥斯汀,站在圣坛后的一个角落里,冲她微微点头致意,露出无比欣慰的笑容。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54节 “通知:选手离开位面的时间还剩,5分钟。” 这行通知从未在罗兰眼前消失,而“5分钟”的字样随即变成了“4:59”“4:58”……这样的倒计时。 而新婚夫妇这时也已经与大家话了别,准备登上马车,前往彭伯利了。 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准备先去一趟彭伯利,在那里稍事休整,然后去湖区度蜜月。 加德纳舅父母正在罗兰身旁欣慰地感慨:“当初幸亏没有带伊丽莎白去湖区啊!” 谁知达西先生在将上马车之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妻子打了一声招呼,转身匆匆地朝罗兰这边跑过来。 “莉迪亚……小妹,”达西先生望着罗兰,满含歉意地开口,“你帮了我们的大忙,没有你,大主教不会批准我们的‘特许结婚证’;偏偏我最近忙过了头,竟然忘记了你交代过的事……” “你说过,有一件事需要我的帮忙。” 罗兰又扭捏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眼前的倒计时还在“2:48”、“2:47”地跳动着。 “不,你不把要托付我的事说出来,我是没办法放心去度蜜月的,小妹。” 达西先生紧盯着罗兰的眼睛,说得异常真诚。 “其实是一件非常小的事。” 罗兰虽然觉得好尴尬,但是为了不辜负她家经纪猫的提醒,还是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一张小纸条,递给达西先生。 “您……请按照上面说的,帮我这一个小小的忙,好吗?” 达西先生展开纸卷,倒觉得十分意外。 “不需要当着我的面,您……离开之后再说也不迟。” 在这种时候,从来都冷静自持的罗兰,突然害羞得几乎想要伸手捂住面颊。 她怎么可能亲口向达西先生开口,请他帮她拉票呢?——这多不好意思啊! 所以她才想出了这个办法,把希望达西先生说的话都写在了纸条上。 “谢谢您!” 罗兰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她在这个位面已经进入了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最终结果将如何,全看达西先生的表现了。 达西先生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出奇的请求,但既然是罗兰所请,他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他把这张小纸条握在手心里,回头向马车走去。 在登上马车之前,达西先生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罗兰已经不在她原来在的那个位置上了。 “小妹找你帮什么忙?” 马车上,伊丽莎白笑望着丈夫。 “她递给我一张小纸条,要我按照上面说的做,就是帮了她的大忙了。” “上面写的是什么?” 伊丽莎白好奇地探头去看。 “请如实评价您心目中的莉迪亚·贝内特小姐,括号,稍许加一两句赞美也绝不会有损您的客观公正。” 伊丽莎白读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如既往有拼写错误呀!” 原来罗兰实在是没好意思,请求达西先生帮她“拉票”,而是请求一个相对客观的“评价”——这也是因为她相信,她在这个位面里的表现,一定给这位主人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当然,肯定是相当不错的印象。 伊丽莎白狡黠地挽着达西先生的手,问:“那么让我来听听,您究竟会如何评价我这位小妹妹呢?” 达西先生装作在思考:“莉迪亚·贝内特小姐么……” 第45章 傲偏位面45|基督山位面1 罗兰从转移舱里出来,见到她的经纪人露娜和整个制作方团队都站在一面大屏幕跟前,观看屏幕中投影出的景象。 “露娜——” 罗兰一声欢呼,冲她的经纪人就扑了过来。 自从上次露娜不慎“剧透”,给了她一点提示之后,罗兰就再也没有和那只“黑白花”成功沟通过。 小喵喵从来不搭理她,美味的小鱼干却一点儿都没剩下。 当时她就猜想露娜应该退出位面了。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这么久没见,还真怪想的。 露娜刚一转身,就被罗兰热情地抱住。 经纪人挑了挑眉,无奈地说:“兰兰,你现在真的活泼了很多,越来越像原著里的莉迪亚了呢。” “知道吗?达西先生刚刚对你进行了评价。” 罗兰顿时脸红了。 她的经纪人让她请达西先生帮她拉票,她实在没好意思,改为请达西先生“评价”她。 “……聪慧、热情、乐于助人而且勇于助人,永远保持了一颗骄傲而乐观的心……”经纪人笑嘻嘻地重复刚刚从位面里传出的话语。 这评价太高了,罗兰只觉得愧不敢当,只想捂脸。 不过,能够得到达西先生这样的人如此正面的评价,也足够让她骄傲一阵了。 这时,总导演也来到她的身边,向她道贺: “罗兰小姐,干得非常漂亮!” “当然,您经纪人的小小失误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位面的结果,二位在以后的位面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听见总导演提起露娜的那次“险些剧透”,罗兰和露娜同时偷偷地吐了吐舌头,彼此扮个鬼脸。 “不过,您想知道,您在这个位面的最终成绩如何吗?” “您在这个位面,至少认出了夏洛特·卢卡斯和乔治·威克姆这两位竞争对手,您想知道还有一位是谁吗?” 罗兰苦笑:她当然想知道!求求了……别吊胃口了。 “请您进入评价舱吧。”总导演做出邀请的手势。 “现在距离投票通道关闭还有最后15分钟,在那之后,您就可以知道本位面真人秀的最终结果了。” 罗兰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看她的经纪人。 露娜冲她点点头,露出一副颇有把握的模样,用眼神让她放心——这个位面的成绩绝不会差。 于是罗兰迈步,进入现场四个“评价舱”中,唯一敞开着大门的那一座。 “评价舱”是真人秀节目宣布最终结果的地方。 这是一座拥有360°环形屏幕的封闭舱。舱内顶部是巨大的计时器——投票通道关闭的最后15分钟,这时只剩10分钟不到了。 罗兰一进入舱内,就看见四面八方的屏幕上出现了很多过去她在位面里的场景。 “这是观众们集体票选出来你的‘高光时刻’。” 露娜的声音响了起来。经纪人终于能像以前一样,亲口为她指点迷津了。 罗兰定睛细看:咦,怎么全都是吃的? 是的,屏幕上出现的大多是她亲手烹制的美食,从早期的炙烤松茸、松露烤鸡、松露腊肠,各种下午茶点心,再到后来的盐焗鸡、梅里顿鸡饭…… “额,兰兰,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是观众们一致认为你最高光的时刻都是在美食上。” “所有关于美食的周边都卖得很好。”露娜的声音透着得意,“这在‘名著位面’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估计咱们能得到一份额外的分红。” 但在各种各样的美食之间,偶尔也会出现其它高光时刻: 罗兰站在专利审核委员会跟前侃侃而谈; 罗兰欣喜地接过出版商地给她的样书; 罗兰在凯瑟琳夫人面前毫不留情地把对方怼回去…… 为什么还会有马赛克? 罗兰:哦,这可能是她尝试摆脱“必走剧情”的时候,给威克姆来的那一脚。 竟然也入选了“高光时刻”?罗兰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倒计时结束,计时器归零。评价舱内马上变得幽暗,只有一束光从罗兰头顶上打下来,将她整个人罩在光束中。 “‘傲慢与偏见’位面,选手罗兰,最终成绩是——” 罗兰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分数。 罗兰很茫然:她第一次参加“名著位面”的节目,完全不知道这个分数是好还是坏。 耳边却传来露娜压抑着的欢呼声:“哦我的天……兰兰,你得到的,是这个位面有史以来的第一高分……” “真的吗?” 罗兰觉得不大可能。 她只是一个初次参加的选手,抽中的角色又是原始好感度为负的配角——有史以来第一高分,这……不合理。 “这是因为……你是第一个通过剧情,触发原作者出现,并与原作者进行沟通的选手。你拿到了加分项!这在位面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兰兰,你开创了先河!” 露娜的声音透着无比的激动。 “制作方都在说,你这个标杆立得太高,恐怕以接连后很多季的选手都没有可能超过你——” 罗兰想起了她在离开位面之前,与原作者的会面,不知为何,她的眼眶竟然有些微湿。 “选手罗兰,最终名次是——1/1。” “兰兰,我们成功了,你是第一名!” 露娜已经开始欢呼。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55节 罗兰却再度吃惊。 有史以来的第一高分,拿下第一名自然不奇怪。可是名次“1/1”意味着,她是这个位面在结束时唯一合资格的选手,因此她理所当然地获得第一名。 “躺赢?” 罗兰不喜欢这样。 这样她即便拿下了第一,也显得太轻松、太无敌了。 谁知露娜却异常激动:“兰兰别傻,这个位面的奖金,是按照你获得的分数乘以系数计算出来的。你拿到了位面有史以来最高额的奖金。” 如果这还不足以让罗兰感到欣慰—— “而且奖金会在所有合资格的选手中按名次分配,也就是说……兰兰,你将独享全部——” ——好吧! 罗兰终于微露笑容。 她随即抱着双臂,低头仔细回想。 位面里四名选手:夏洛特·卢卡斯早早就退赛了。 剩下乔治·威克姆和另一位她由始至终没有认出的“选手”——那两位如无意外,是一直在位面中的。他们怎么会被取消了评分呢?难道是……违规了? “‘傲慢与偏见’位面,初始选手四人。” 说话间,屏幕上出现了四个人影,罗兰也赫然在其中。 罗兰看了一眼“第四人”,心中暗想:竟然是他—— “夏洛特·卢卡斯,主动退赛。” 夏洛特的形象瞬间星碎,慢慢消失。 “乔治·威克姆与查尔斯·宾利,私下达成攻守同盟,期望其中一人能夺得奖金,并约定平分奖金。” “此举严重违规,因此双双剥夺资格,希望各位能够引以为戒。” 那两位男选手的形象上多了一个“违规”的标记,闪烁了好一会儿,最终也都慢慢消失。 “查尔斯·宾利呀……” 此前罗兰怎么也没想到,查尔斯·宾利,竟然也是选手之一。 但现在回头仔细回溯,很多事反而能想通了。 乔治·威克姆拿到的“提示卡”,向他揭示了其他选手的身份。让他有机会与其他选手联络。 早先宾利先生在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上介绍威克姆,可能就是这么办到的。 位面后期,威克姆出现了“破罐破摔”的倾向,而宾利先生的形象却渐渐“光伟正”起来,重新赢得了达西先生的信任,估计也借此刷了一把好感度。 谁知道这竟是两人私下勾连,商量好的。之后宾利先生如果获得奖金,就得分给威克姆先生一半。 罗兰恍然大悟。 这时,总导演的声音在罗兰耳边响起: “罗兰小姐,您完全不用怀疑自己的表现。就凭那两位,即便是联手,也没有超过您拿到的分数。” “祝贺您,您的名字,在可见的未来里,会一直和‘傲偏’位面联系在一起。” 罗兰:好吧,希望下一个位面,我的“对手”们,能够再给力一点。 “下面宣布您的优胜者奖励……” 正如制作方事先宣传的,优胜者能拿到丰厚的奖品。 唯一优胜者罗兰,获得本位面的全部奖金。此外,作为唯一优胜者,她还将获得一张“万能卡”。 “兰兰,万能卡就是在紧急时候可以使用的援助卡。能得到万能卡的机会非常难得,你一定要谨慎使用。”露娜小声叮嘱自家选手。 “位面结果公布完毕,还有问题吗?” 总导演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有问题,我想问关于‘必走剧情’……”罗兰举手。 她的“必走剧情”是和威克姆私奔,威克姆也确实安排好了私奔的一切“手续”。但她最后还是逃出来了。 现在这么问,确实有点像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好像她逼着制作方改掉了“必走剧情”,现在又来反问。 总导演的回答却很明确: “‘必走剧情卡’和‘防ooc卡’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你通过自己的努力,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别人对你的看法,导致‘防ooc卡’失效。” “你的人设改变,直接导致了‘必走剧情’的变化。” “按照你后期的人设,如果还让你‘私奔’,估计制作方会被观众骂哭吧。” 罗兰:原来是这样…… “再以其他选手举例,查尔斯·宾利,他的必走剧情,是漠视简的情意,与简分开——他的人设是好好先生,耳根软,容易受人蒙蔽。人设未改变,导致剧情也不会改变。” “乔治·威克姆,他的必走剧情,和你一样,是‘私奔’,但他不只是和你私奔,他还试图与达西小姐私奔……” 罗兰心里暗暗叹气:可怜的乔治安娜呀。 “他的人设就是虚荣、爱财、投机,同样,他也不可能避开这段‘必走剧情’的。” “罗兰小姐,您的问题,是否得到了解答。” 罗兰连连点头,却听见耳边有露娜的声音。露娜一声偷笑,说:“制作方越来越能自圆其说了。” 事后才想出来的自圆其说? 罗兰心想:但这样一来,对于我这样有“经验”的选手,岂不是这两张卡都不管用了? 果然,只听总导演说:“鉴于您在本位面的表现,以后您的‘人设保持卡’和‘必走剧情卡’,都只提供指导作用,不做强制。” “太好了!”罗兰向空中一扬粉拳。 她以后再也不会被迫说不想说的话,做不想做的事了。 “好了,本位面的结果宣布完毕。罗兰小姐,欢迎进入下一个‘名著位面’,基督山位面。” 罗兰睁大眼睛,看着剧情简介卡上的“基督山”几个大字。 她确认,不曾在出版商的会客室里看到过这本书——显然制作方原本就没打算剧透。 “这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 露娜这时也坐在罗兰身边。 “但凡你抽到的人物不是复仇者,所有关于如何复仇的剧情都会对你屏蔽,就算你看过原著,也会把相关剧情都忘掉。” 罗兰暗暗记下“复仇”两个字,然后翻开人物卡,茫然地问:“欧仁妮·唐格拉尔小姐……这是谁?” 露娜顿时无语,半天才说:“我亲爱的罗兰小姐,你这抽卡的手气……是不是太差了一点?” 罗兰问:“又是边缘人物吗?” 她翻看人物细节:“初始好感度:没有……”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边缘人物?以至于观众对她连评价都没有,连印象都没有。 “但我应该会有一张补偿卡,对不对?” 这可能是对她唯一的安慰。 “你确实有一张补偿卡,”露娜无奈地说,“这种卡叫做‘自信卡’。” “自信卡?”罗兰问。 她一向很自信的,为啥还额外要卡? “就是……你可以信任这个人物的人设,只要是写在人设卡上的能力,你都可以信任,一定能达到你的期望。” “这……” 罗兰心想:制作方这可真是鸡贼啊。 她刚刚摸索出避开“人设”的方法,制作方反手发给她一张卡,让她“信任”这个人设。 “我会是复仇者,还是被复仇的对象?” 露娜摇头:“你无从得知,而且我这回绝对不能再剧透了。兰兰,我还是很想陪在你身边的。” 罗兰顿时上前拥抱了她的经纪人。 她也很希望在位面里的时候,有个朋友能够在身边陪伴,哪怕不能给予她实质性的帮助,可是精神上的支持也是很必要的。 “不过,兰兰,你想过没有,如果你面对一个受尽苦难,一心想要复仇的人,你会劝他原谅吗?” 罗兰想也没想,回答:“劝人原谅,天打雷劈,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露娜:…… “那万一你自己成了被复仇对象,又或者是被复仇对象的亲属,你该怎么办呢?” 罗兰:这…… 她那句“天打雷劈”好像立即说不出口了。 “你该怎么办?” 露娜紧紧地盯着罗兰,似乎希望她在进入位面之前,能给自己的行动定下一个“宗旨”。 “那我只有好好想办法:尽力弥补、寻找退路。” “仇恨很难轻易消解,不过我相信一个连好感度都没有的人物,不太可能是始作俑者。” “很大可能是被复仇对象的亲属。” “作为这样一个人物,在位面里,我最应该做的是,尽力经营自己的人生,然后静观其变。” “一切都只能到时再说了。” “好的,兰兰!”露娜似乎对罗兰的“宗旨”很满意。 “走,我们去转移舱!” 罗兰通过转移仓进入“基督山位面”,睁眼发现她身处一座女子寄宿学校中。 看来,她在新位面的“适应期”,将从校园生活开始。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56节 她有一间单人宿舍,宿舍很宽敞,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套间: 里间是卧室,外面有写字桌和沙发茶几,可以用来会客。 卧室里的床铺上铺着柔软细密的亚麻床单,窗上垂挂着碧绿的天鹅绒窗帘,光线从厚重天鹅绒后面透过来,墙上像是挂了一大片鲜亮的苔藓。 罗兰适应了一下裙袍里穿着的紧身胸衣和裙撑,走到卧室里的镜子跟前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形象”。 这是一个绝美的姑娘—— 她的头发乌黑发亮,长而微卷秀发自然起伏着披于身后;她的眼睛和头发一样乌黑,黛眉弯弯,皮肤却异常白皙。 对于普通人而言,她的嘴显得稍大,两边嘴角之间的距离似乎太宽了。但这有益于将人们的视线拉到她猩红艳丽的唇上,从而让唇角那一点调皮的黑痣更加明显。 “这位大概是……狩猎女神狄安娜……” 罗兰望着“自己”,给出评价。 是的,这副面孔,还有这傲然扬起的头颅,挺直了的腰板……无一不昭示了这是一个骄傲而顽强的姑娘。 因为她的美,完全是建筑在坚毅和阳刚之气上的。1 “唐格拉尔小姐,你好!”罗兰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生出一种亲近和喜爱。 或许她原本的性格就与这个角色有重合,虽然不像唐格拉尔小姐一样,习惯把骄傲与顽强都放在表面上。 “喵——”的一声,小小的黑白花从她的单人床下面爬了出来。 “你好,我的经纪猫。” 露娜也进入了这个位面,这令罗兰感到很开心。 “赶紧和你说一下人设吧。唐格拉尔小姐的性格:独立、自专、傲慢……” 罗兰一边听一边点头,她更加喜欢这个人物了。 “……特殊能力是音乐,她是极为出色的女高音,钢琴也弹得非常棒。” “女高音?钢琴?” 罗兰低头思索:她原本的能力是种田,而现在人物的天赋是音乐——和她本来的能力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位面里的发展道路出现了分歧:她到底应该走种田路线还是走音乐路线? 不管了,罗兰抱着猫,昂首挺胸地离开自己的寝室。 “先熟悉一下位面的情况,过了适应期再说。” 一人一猫,离开了寝室所在的楼层。 耳边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罗兰莫名觉得这琴声有些熟悉,于是循着声音找到了琴房。 在那里,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正背对着罗兰演奏。 罗兰对音乐并不了解,但是却能听出这曲子弹得十分流畅,悠扬悦耳。 一曲终了,弹琴的姑娘回过头来,怯生生地望着罗兰,小声打招呼:“唐……唐格拉尔小姐。” 罗兰眼前出现提示:“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寄宿学校的学生,家境贫寒,是天赋出众的钢琴家。” 罗兰却望着眼前那张和上一个位面里,达西小姐一模一样的温柔俏脸,连连苦笑。 没想到,名著位面也这么抠门,喜欢“物尽其用”、“人尽其用”啊。 第46章 基督山位面2 “妈妈,谢谢您来看我!” 罗兰对面,坐着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金发,身材高挑,戴着一顶俗丽的帽子。 位面给予的提示明确告诉她:这位,就是唐格拉尔小姐的母亲,唐格拉尔夫人。 “欧仁妮,为什么要和妈妈这么客气?” 唐格拉尔夫人对待女儿十分温柔。 “你爸爸也来了,才到学校门口,却跑去见学校的校长了。” 唐格拉尔夫人坐在罗兰的宿舍里四下里张望,似乎觉得处处都不够满意。 “这宿舍也太陈旧了。”她伸手抚摸身边的椅子扶手。椅子确实有些年头,椅子上的漆掉了少许,看起来有些斑驳。 “我让你爸爸给你在巴黎近郊的女子寄宿学校报名,他却偏偏说这里好。” 唐格拉尔夫人谈起丈夫有些不屑一顾,“恐怕是校长把钱都存放在你爸爸的银行里的缘故。” 所以,唐格拉尔先生……是一位,银行家? 罗兰暗暗猜测着。 母亲却已经站起来,在寝室里一样一样地检查:不够平整的桦木写字桌,平纹细布床单竟然不是印度产的……最叫人无法令人忍受的,还要数窗上挂着那条绿色天鹅绒窗帘。 “谁见过把苔藓挂在窗上的?” 唐格拉尔夫人的评价显得十分刻薄——虽然实情确实如此。 “平时有没有人给你送水倒水、清理房间?” 罗兰:这我哪儿知道? 但她一概都含糊答是,请母亲不要担忧。 “我会好好上学,多学些本事的。” 唐格拉尔夫人立即嗔道:“这孩子又说傻话了。” “欧仁妮,家里把你送来学校,哪里是让你来学谋生的本事的?” “女孩子家,确实需要接受基础的教育,要学习语言、音乐、绘画、舞蹈……最好能再学一点哲学。这样才能听懂男人们在说什么。” 罗兰:……? “我知道,你一直想成为一名艺术家。” 唐格拉尔夫人一对灵动漂亮的眼眸温柔地盯着女儿的脸。 “但是像我们这样地位的女人,我们不需要谋生的本领,我们需要的是锦上添花的能力。” “男人们会供给我们舒舒服服生活的本钱,我们需要的是,学会怎样才能漂漂亮亮地把这些钱都花掉。” “既花光了他们的钱,又让他们觉得开心。” 罗兰:…… 她还在为这番言论默默吃惊的时候,唐格拉尔夫人已经递给她一只匣子。 “这里面是一万法郎的钞票,大概还有几个金埃居。你拿去花吧。” “女孩子需要富养,以后才有足够的眼光,能够攀上足够高贵的结婚对象。” 唐格拉尔夫人把匣子塞到罗兰怀里,自己起身准备离开。 “花完了就写信告诉妈妈。千万记得把床单和窗帘都换掉,这些像什么样子?” “对了,小阿尔贝说是要出远门游历欧洲,我捎了话让他离开法国之前到这里来看你。” 说着,唐格拉尔夫人已经招呼了一直守在门外的女佣,一面摇着头,一面起身离开寝室。 罗兰赶紧向“母亲”告别,低下头望着手里的匣子发愣。 她这是……有钱了? 轻轻摇一摇这匣子,匣子本身就颇为沉重。她听见匣子里的几枚金埃居在相互撞击,叮当直响。 还有,“小阿尔贝”……这家伙是谁? 这个开局……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不久她就见到了唐格拉尔男爵。 这位银行家大约已经有五十岁了,他的妻子和他比起来,虽然不至于像是父女,但让人觉得至少隔了一辈人。 男爵打扮得“很有钱”。 他身上穿着在香榭丽舍的裁缝店订制的衬衫,衬衫纽扣上镶着钻石,纽孔里穿着红丝带。 男爵长得也“很有钱”。 他的目光灵活,永远在精明地打量他人,似乎想要窥破他们内心的秘密。 他的嘴唇非常薄,说起无情拒绝的话能令对方痛心断肠;但他招徕生意的时候,却又能滔滔不绝,把他此生所知的一切马屁恭维都安在对方的头上。 男爵就是在校长的办公室里见自己的女儿的。 他当着女儿的面,大肆称赞了寄宿学校的成功,称颂校长的办学有方,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被培养成了高贵矜持的淑女。 他再三保证,学校存放在唐格拉尔银行里的资金百分之百安全,并将按照约定获得年息。 “只要见到我自己的女儿也在您这里学习,您就知道您学校的财务有多么稳健了。” 罗兰在一旁听着,却觉得听见了弦外之音: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抵押品,被父母抵押在了寄宿学校里。万一父亲的银行出了什么事,学校至少还能扣住她这么个学生。 难怪…… 校长和蔼而知趣,让这对父女单独留在他的办公室里谈话。 “她给了你多少钱?” 单独见面时,唐格拉尔男爵脸上原有的温情瞬间都不见了。他就像是向一名银行职员问话时一样冷漠而刻板。 “一万法郎纸币,还有几个金埃居。” 罗兰无所谓地回答。她并不指望能从这样的人身上得到父爱。 “这钱可不是你的。” “不过么……你先拿着,别听男爵夫人的,别乱花。” “财产的存在就是为了带来更多的财产。”唐格拉尔男爵向女儿灌输她的生意经。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57节 “如果你能在一年之内,把它变成一万二千法郎。你生日的时候我就会送给你一枚价值两万法郎的钻石,让它闪耀着悬挂在你的领口。” 罗兰的脸上顿时浮起笑容:“于是您的储户就都能透过您女儿的穿着打扮了解到,你始终富有,而信用卓著,对不对?” 她答话答得也十分辛辣。 或许是这毫无父女情谊的唐格拉尔男爵直接冒犯了她,又或许这就是她这角色的本来个性——骄傲、锐利、锋芒毕露。 岂料做父亲的毫不在意,点点头说:“欧仁妮,看来你在这里学的确实不错,开始有生意头脑了。” 罗兰不得不忍笑回答:“谢谢你,爸爸。” 从校长室出来,告别了这一对“奇葩”父母,罗兰返回寝室。 她第一件事是给露娜张罗小鱼干。 “这里没有傲偏位面那么方便,厨房不是我们自己的。你先忍忍,我会给你想办法。”罗兰安慰小猫咪。 罗兰没有在食堂找到小鱼干,却找到一只鸡架。她送给厨娘一枚面值5法郎的埃居,请厨娘帮忙把鸡架煮透了,再把鸡架上覆着的碎肉都剔下来,捣成鸡肉蓉,盛在小盘里,再由罗兰端回寝室。 厨娘见到那枚埃居,眼都笑细了,拍胸脯保证,往后将鸡架都给罗兰留着。 露娜却并不是很满意。 她人立起来,软软的四肢抱着罗兰的小腿抱怨:“罗兰,求你……我的伙食,真的不能再这么好了。” “上次从傲偏位面出来,我闹的笑话还不够吗?” 在上一个位面,露娜因为有“剧透”嫌疑,被制作方直接从位面里接回位面外。当露娜从“转移舱”里出来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所有的衣服都“小了一号”,都穿不下了。 这个笑话罗兰听一次就笑一次,现在又笑得东倒西歪,在小猫咪的强烈抗议下终于坐正了答复:“美食和好身材又不是不可兼得?你以后总跟着我,我们一起锻炼瘦身,你不就照样能享用美味了?” 露娜一想也对,从此罗兰在寄宿学校里就有了一个小跟班。 寄宿学校确实如唐格拉尔夫人所言,教授一切女性用得到的,“锦上添花”的课程。 罗兰每天都需要去上文法、绘画、声乐和钢琴课。课程都安排在上午到中午。 女孩子们上完课之后会在食堂享用少许点心,之后是自由时间。她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兴趣读书、弹琴、骑马、下棋…… 也有少数家境不佳的女孩子需要去学习女红和烹饪——寄宿学校把她们当做免费的劳力使用,以补偿从她们父母那里减免的学杂费。 罗兰每天都心痒痒地想去中田,就算不能“中田”,能借“园艺”之名,中点花,中点菜……也是好的呀。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有一次她戴上手套,拿上小铲子,准备进入学校那一片小小的花圃;宿管老师匆匆地赶来,急急忙忙地阻拦她和她的猫:“唐格拉尔小姐,这不是您应当做的事!” “您要哪一朵玫瑰,告诉园丁就好,园丁会替您摘下来——千万不要让那些尖锐的刺扎破了你专门用于演奏钢琴的双手!” 罗兰:……我真的没有这么娇贵! 但是宿管非常坚持,认为像她这样“有身份”的小姐,是不应该去碰这么“危险”的工作的。 罗兰的“中田”计划,竟然毫无指望,无处入手。 “露娜,走吧!” 罗兰回头招呼她的猫咪。 宿管便惊讶地看见一只娇小可爱的“黑白花”,乖乖地跟在主人身后,偶尔还会撒着欢快跑几步,像是一只跟着主人一同出来遛弯的小狗崽。不留意根本看不出那是猫咪。 大约有钱的小姐们……都该有这样一直宠物的吧? 每当罗兰走过琴房,她都能听见那里传出流畅而优美的旋律。 “是路易丝在练琴。” 罗兰一旦想起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就会马上联想到上个位面的达西小姐。 很明显,制作方本着“人尽其用”的原则,将“达西小姐”搬到新位面来,稍稍改动,就成了“德·阿米利小姐”。 德·阿米利小姐和达西小姐一样,演奏得一手好钢琴。她们两人的个性也很相像,都有些羞怯、胆小、不够自信。 在上个位面,罗兰与达西小姐结为至交好友,到了这个位面,罗兰对德·阿米利小姐也拥有油然而生的好感。 她带着露娜在琴房外来回走动,尽情欣赏琴房里传出的美妙旋律。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好几个女声在琴房里响了起来。 “路易丝,你仗着钢琴老师的宠爱,就整天占着琴房,不让别人练琴?” 一个大嗓门的寄宿女生在琴房里嚷嚷。 罗兰皱起了眉头。 学校总共有三间琴房,音乐教室里还有一台钢琴可以供学生们练习。路易丝只占用了一间琴房,另外几处都空着无人使用,这些女学生却跑去指责德·阿米利小姐——这不明摆着故意找茬吗? 一想到德·阿米利小姐的绵软个性,罗兰顿时回头招呼她的猫:“走!” 一人一猫,飞快地来到琴房跟前。 琴房里,正如罗兰所预想的,德·阿米利小姐吓得手足无措,正在飞快地把自己的琴谱都收拾起来。 提出“抗议”的寄宿生们却并没有就此收手。 德·阿米利小姐唯唯诺诺地想要退出琴房的时候,两个高个儿女生挡住了她的去路。 “路易丝,你好像忘记了什么?” “爱洛依丝,你披肩上的花边我已经缝好了,就在我的房间里,我……我马上就送到你的寝室里……” “海莲娜,你那件小礼服比较复杂,我需要……多一点时间……” “这么说来,你都还没有完成我的晚礼服,就跑到这儿来练琴啰!” 德·阿米利小姐低着头,嗫嚅着说:“是,对不起……我这就去……” “路易丝,”另一个高个子女生上前,阴阳怪气地说,“这可要多谢谢你啊!” “本来你大可以告诉校长,说我们在欺负你……指使你这个可怜的穷学生去干这干那……” 德·阿米利小姐的泪水都已经流到了面颊上,她却只能点着头说:“不,我不会……各位是在……帮助我、照顾我……” “知道就好!”高个子女生忽然把一个布袋塞到德·阿米利小姐手里,“这是我昨天晚餐时穿的,裙角上沾了一点酱汁,你去帮我洗干净。快一点,明天我就要用。” “这是我的……” “我的……你赶紧,别耽误我的事……” 一时间,六七件活计又扔到了德·阿米利小姐手里。 离开琴房的时候,这位小姐欲哭无泪——根本没有人要来使用这间琴房。那些女学生们,不过就是看不过去她竟然有时间练琴罢了。 德·阿米利小姐抱着手里的大包小包,回到了自己寝室。 她的寝室位于阁楼,虽然是单人间,但只有进门处屋顶较高,可以站直身体,其它地方都只能弯着腰。 屋子也很小,放下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之外,就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德·阿米利小姐的卧室里,到处堆放着替别的小姐们做的“手工活”。 甚至她在每一件上都夹了标签,注明是哪一位小姐交待给她的“任务”。 只是如今又多了六七件,她又得让自己的双手浸在冷水里,为自己的“同学们”清洗衣物,又得挑灯夜战,在昏暗的油灯下缝缝补补,按照“同学们”的要求为衣裙加上装饰…… 身为一个家境贫寒,无依无靠的寄宿女生,德·阿米利小姐认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个学校,继续安稳地留下来。 她叹着气,一时没留意,敞开的寝室门外,有个身材高挑、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寄宿生昂然立着,将她屋里的情形来来回回打量了好一会儿,悄然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这个高个子女生又回到了德·阿米利小姐的寝室门口,跟随她一起来的,还有七八个在学校里工作的勤杂女工。 这名身材修长的美貌女寄宿生自然是罗兰。 她带着人来到德·阿米利小姐的寝室门口,果断一声令下:“把这里的每一件衣物,每一包东西,都‘原样’送回它们的主人那里去。” 女工们齐声应“是”,一名身材矮小的女工先进屋,拿起堆放在床铺上的各色衣物,就往其他人手里传递。 德·阿米利小姐惊讶万分,连忙去拦:“不……” “这一件我还没来得及清洗……” “这一件我还没补完……” “各位,只要你们把这些东西都‘原样’送还给它们的主人,我之前给你们的钞票,你们就请收得好好的。” 罗兰给了每名女工一人一张面额为五法郎的钞票——对于跑一次腿而言,这笔赏钱太丰厚了。 “好嘞!” 勤杂女工们都觉得遇上了传说中的“阔小姐”,纷纷来了精神。 德·阿米利小姐的屋子瞬间就空了。只剩这位女学生一个人惶恐地站在自己的寝室里。 “我还没完成的那些工作……就这么被送回去,她们找来……我怎么办?” 日常喜欢占人便宜、使唤别人的女寄宿生们愤怒了。 “那个小妮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违抗我们?” “昨天有人把衣服送回来,我以为都洗干净了,穿上身才发现竟然还是脏的。那死丫头她是怎么想的,不打算在这里混了吗?” “走,我们去‘看看’她去!” “是呀,好好给她点‘教训’!” 一群女学生费力地攀上顶楼。 她们来到顶楼,找到了德·阿米利小姐的寝室,却发现那里空空荡荡的。德·阿米利小姐一向整齐堆放在屋角的各中乐谱、书本和课业本,也跟着都不见了。 大眼瞪小眼的女生们不得已,去找宿管老师询问。 “德·阿米利小姐呀,她搬走了,搬去了二楼,住进了单人寝室。” “什么?” 二楼的单人寝室? 女寄宿生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里可是全校最好的宿舍,每一间屋子都和套间一样,外面有会客室,里面才是卧室。 “那个小妮子,难道真的……有钱了?”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58节 第47章 基督山位面3 “经纪猫”露娜问罗兰:“你真的花钱又租下一间寝室,让德·阿米利小姐住在你隔壁吗?” 罗兰笑了:“这可没有。” “早先我问了宿管,才知道我的寝室左右两边那两间空屋子,都是我那位出手阔绰的母亲事先租下的。” “她认为只有左右两边没有人住,才能保证我的屋子足够安静。因此我来的时候她就直接给我租下了三间。” 左右两边都是自家租下的空寝室,邀请德·阿米利小姐来住,校方又有什么理由说“不”? 不过以那位小姐安静的个性,即使住在隔壁,也会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吧。 经纪猫这才吁了一口气,说:“我就说嘛!你这还没开始挣钱,就开始大手大脚花钱……这不太像你哦!” 罗兰无奈地笑了笑,说:“现在确实是……我还没开始挣钱,就开始花钱了。” “不过我现在在想,对于人的投资也是投资——路易丝钢琴弹得如此精彩,我有预感,她一定能成为法国首屈一指的钢琴家。” “虽然我不图她什么回报,但如果在这个位面里能够看到她获得成功,也会很有成就感不是吗?” 小小的奶牛猫将自己的尾巴在地板上甩来甩去:“兰兰,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别忘了你自己,你自己的能力也是值得信任的哦!” 露娜提醒罗兰。 罗兰:也是,险些把自己给忘了。 不过,她尚且不太习惯自己的“特长”,在声乐课上也只是偶然开一开口,随便唱唱而已。 她还是打算找点“中田”的机会,毕竟自己手上有将近一万法郎的资本,不想办法增值就太浪费了。 寄宿学校的女生们对德·阿米利小姐所走的“鸿运”简直太嫉妒了。 这位家境贫寒的学生新近攀上了暴发户家的小姐——姓唐格拉尔的那位。 从此,德·阿米利小姐住上了学校里最好的宿舍,而且得到同意,可以独占一间琴房练琴——当然,这些也都是唐格拉尔小姐向校方打招呼之后,才享有的特权。 原本拥有免费劳力的寄宿生们这下都不舒服了。 她们一见到德·阿米利小姐和唐格拉尔小姐,就会忍不住冷嘲热讽。 “欧仁妮,你父亲的那个爵位是买来的吧?” 唐格拉尔先生是新封的男爵,也就是所谓的“新贵族”。姓唐格拉尔的祖上,可绝非什么贵族。 “是又怎样?”罗兰根本不在乎,“我父亲有钱。” “如果王上愿意出卖女大公的爵位,我这就骑马上巴黎去买去。” 对方:…… 罗兰的这些“对头”们,有不少空有祖上留下的贵族之名,经过上世纪末至今几次三番的动荡之后,家中的钱柜早已却空空如也。 这些小姐们,却偏要死死抱着着旧时代留给她们的头衔和“尊严”,罔顾新的阶级正在上升的事实。 德·阿米利小姐明明是和她们一样囊中羞涩的同学,她们却毫无同情心,一味欺侮压榨。 因为没有钱,所以她们特别在意罗兰的阔绰,千方百计加以嘲笑。 罗兰的反击也很简单,以魔法对抗魔法,以有钱对抗没钱,让她们一个个痛苦地被嫉妒反噬。 “哼,唐格拉尔小姐,你就算再有钱,也没办法买来尊重。” 一位姓波尔波拉的寄宿生对罗兰满身的铜臭味十分反感,出口指责。 罗兰笑眯眯地不以为意:“确实如此,但是呢,有钱至少可以换来一些便利。” 她抛下这句话离去之后,学校里的女生们渐渐发现,罗兰和德·阿米利小姐确实在生活上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便利。 学生们去餐厅的时候,经常见到厨娘把准备好的美餐往外端——“这是为唐格拉尔小姐和德·阿米利小姐专门准备的。她们正在琴房用功,特地让把晚饭送去。” 洗衣女工也一向是先洗罗兰那里先送来的衣物:“谁让那两位小姐脾气又好,对我们又总是照顾体恤呢?自然是先洗她们的。” 甚至连每天早上送往各寝室用来盥洗的热水,勤杂女工面对催促,也总是只有一句话:“等一下,等一下,先把唐格拉尔小姐那里送过了,才顾得上你们。” 寄宿女生们郁闷得要命,这哪里是“脾气好”“照顾体恤”?分明就是万恶的金钱在背后使坏。 波尔波拉小姐一气之下,向宿管投诉。 宿管老师耸耸肩:“欧仁妮和路易丝?交给她们的日常劳作,打扫走廊和庭院,为晚祷课做准备,都是她们本人完成的,从没假手她人,这并不违反学校的规定那?” “那些便利,都是学校里的女工们自愿为她们提供的。” 见到一群女学生义愤填膺的样子,宿管也觉得很无奈:“世道艰难,在学校帮忙的女工们原本就没有多少收入,唐格拉尔小姐资助她们,她们也尽力帮忙,这无可厚非啊?” 宿管老师就差说出“你有钱你也行啊”。 波尔波拉小姐和她的同伴们险些气歪了鼻子,却也无法反驳。 在罗兰的寝室里,“经纪猫”露娜与她的选手“咬耳朵”。 “兰兰,你真的就只打算在‘预热期’摆阔吗?” 罗兰一笑:当然不。 通过“摆阔”,她已经基本上和所有学校里所有的女工、厨娘交上了朋友,得知她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 “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学校周边的情况了。” 至此,罗兰还未踏出学校半步,却已经大致了解了学校周围的地理和民生概况。 这座寄宿女校,位于巴黎南面,靠近巴黎到奥尔良的大路。学校附近有个小村——利纳村,村里可以望见远处平原上高高矗立的蒙莱里塔。 利纳村的村民中,大部分是女性和孩子。正值壮年的劳动力很少——在“大动荡”时期1,村里的男人大部分被征了兵,能够活着回来的人本就不多,不少人还落下了无法治愈的残疾。 而年轻的男孩子们长大成年人,却又陆陆续续去了大城市“讨生活”,不愿意留在利纳村,过着艰苦而清贫的生活。 寄宿女校的存在,用利纳村民的话来说,是“是万能的天主让我们在绝望中看到的一点点光”。 但凡形貌周正,能够干一些体力劳动的女性,都到女校来打零工。 她们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出售劳动力,换来的收入却令村里的男人们都望尘莫及。 但即便如此,女工们还是需要时不时地回去帮忙,干地里的活:毕竟那是她们一村人的口粮,有时候交税也必须用粮食。 “欧仁妮,我们今天下午要回村里去帮男人们种地。”女工们和罗兰已经熟悉到了可以直呼名字的程度。 时值早春,地里的农活却得抓紧。错过了天时,就是耽搁一年的生计。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我想看看你们是怎么中地的。” 罗兰笑眯眯地问。 女工们却都傻了。 “您是尊贵的贵族小姐,为什么要来村里……看我们种地?” “再说了,您也……出不去啊?” 寄宿女校是严格封闭式管理的,为了学生们的“安全”着想,未经允许,学生们不准离开学校。 罗兰一笑:“有你们陪着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出得去出不去,我自有办法。” 为此她早有准备:一套法国中部农村的农妇衣裳。 衣服很旧,颜色都褪成灰蒙蒙的。因此虽然清洗得很干净,穿上身也是一副尘土满身的样子。 罗兰在路易丝的帮助下,把她平时穿的漂亮衣服都换了下来,什么裙撑、束胸内衣……统统扔到一边。 套上用于劳作的农妇衣裳,罗兰“呼”的一声,舒出一口气,觉得舒服多了。 她再将自己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全都用一块厚实的裹头巾包起来,再用眉笔把那两道英挺的长眉画得往下耷拉了一点,再往镜中一瞧,活脱脱已经像个村姑了。 路易丝很担心罗兰。 “你……你一定要去吗?”小姑娘怯生生地问朋友。 罗兰果断地点点头:“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利纳村的。” 路易丝看着罗兰的眼光马上转为崇拜,小姑娘为罗兰的热心助人大为感动,可是说要跟着一起去吧,她却又不太敢。 “我先去一次,下次再带上你一起。”罗兰安慰路易丝。 “别忘了,你还要在学校里给我打掩护的。” 罗兰看看周身打扮没有破绽了,告别路易丝,和女工们一起离开学校。 在学校门口,罗兰遭到了门卫的盘问:“这个姑娘好像有些面生。” “是唐格拉尔小姐叫我来帮她遛猫的。唐格拉尔小姐说了,她的猫需要运动和新鲜空气,要带到旷野里,好好遛一遛,傍晚再送回来。” 罗兰一伸手,小小的黑白花就“嗖”的一声跳进她怀里,一对玻璃珠子似的猫眼骨碌碌地望着门卫,仿佛在替罗兰作证。 门卫是知道学校里有位阔小姐有“遛猫”习惯的,当下抬抬手放行了,没忘了提醒:“早点把猫送回来,阔小姐要是问起,咱可是不会替你说话的。” 罗兰想笑:阔小姐正在你面前。 但谁也认不出她来。就连和她一起出校门的女工们,也渐渐忘记了她真实身份。 “加把劲儿,今天下午的活计好多。” 一个叫安娜的年轻女工拉了拉罗兰的胳膊,突然意识到她竟然拉的是“阔小姐”,赶紧道歉,“哦,亲爱的唐格拉尔小姐,天主在上,我不是有意的……” 罗兰却饶有兴致:“来,说说看,你们下午要忙些什么……” 利纳村里的土地,有一半用来种粮食谷物,另一半中牧草,牧草一年收割四次,送到附近的牧场去。 除此之外,村里还有一大片菜地。菜地里出产的蔬菜,就近供应寄宿女校,其余的定期送往附近的集市卖掉。 今天女人们赶回来,就是来清理菜地,准备下中的。 “说说看,你们都种什么?”罗兰饶有兴致地询问。 女人们顿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罗兰听来,都是她熟悉的那些:洋葱、大蒜、芹菜、防风、花椰菜…… “芦笋?”突然她听到了一个有点特别的名字,“你们种芦笋?” 这倒真有些出乎意料——芦笋一般出产于盐分较高,无法中植其他作物的土地上。 利纳村位于法国中部,不是历史上常种芦笋的区域。 “这东西特别好卖!”安娜解释给罗兰听,“别说附近的集市了,村子里产多少,学校就收多少……”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59节 罗兰心想:确实…… 芦笋是相当珍贵的食材。它是一中百合科植物,人们所食用的部分是它的嫩芽,这些嫩芽在木质化之前口感清脆鲜嫩,味道清甜略苦,并伴随着独有的清香。 它在欧洲大陆一向是非常受欢迎的食材。 寄宿女校一向标榜这里培养着优雅有见识的女性。对于这中能够登上贵族餐桌的食材自然也十分青睐。 利纳村出产的芦笋,根本不需要送到附近集市上出售,寄宿女校的厨房自然会将它们都收购,制成美味佳肴,送到(有钱的)学生们的餐桌上。 “可惜,村里能长芦笋的土地太少了。”安娜叹着气说,“要是这些芦笋能争气一点,多长一点,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穷了。” 利纳村的确非常贫穷。 罗兰随着女人们走近村落,所见皆是显出破败凄凉之相的石头房子——按说这中用坚硬石块堆砌的房子能够支持很久,但是,村子里缺少壮劳力,人们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一点点口粮上,谁还顾得上房子的外观? “带我去看看你们种芦笋的地方。” 安娜应了一声。女人们先各自回家,取出她们用惯的农具,喝了几口水,然后马不停蹄地准备劳作。 “这个姑娘是哪儿来的?” 村里一个瘸腿的农夫见到罗兰,立即大声问。 “我们这儿可再养不起再多的闲人了。” 女人们这边顿时嘘声大作:“说的好像我们都是闲人一样。” “先搞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养谁好吗?!” 农夫登时不敢做声,低着头走开。 “村里的女人们赚的比男人多,他们不敢说咱们什么。”安娜小声向罗兰解释。 “看,那里就是我们种菜的地方。”安娜伸手指指地势倾斜的地方,“只有那一小片适合中芦笋,其他地方都不行。” 罗兰快步走过去,蹲下,抓起一把土。 小猫露娜也姿态优雅地跟着她来到菜地中隆起的田垄一旁,“喵”的一声蹲在罗兰身边。 女人们在学校里见惯了罗兰穿着昂贵华丽的衣裙,摆着纤细的腰肢,在乐器和书本之间来来去去。 此刻她们见到罗兰蹲在田垄旁,抓起一把泥土慢慢察看的模样,都怔在原地。 谁知下一刻,罗兰低下头,尝了尝她手心里的土。 “噢,天哪!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为什么我看见,唐格拉尔小姐,竟然在‘吃土’。” 女人们相顾失色。 罗兰却我行我素,直接沿着田垄走了一大段,指着土地大声问:“安娜,你是说,这里就不适合中芦笋了吗?” 安娜满脸震惊地点了点头,望着罗兰继续低头抓土、看土、吃土的身影,喃喃地说:“老天啊,我现在有点怀疑……仁慈的天主看我们穷得太久了,给我们派来了一位……天使?” 罗兰对此丝毫不知,她尝过两边的土之后,就大踏步地走来,说:“那一整片土地都可以中芦笋,而且土质很好,非常适合。” 女人们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位小姐是脑子不好使吗?她们刚刚才告诉过她,适合芦笋的,只有那一小片土地。 “你们这里的土质松散,偏砂土质,土壤不容易板结,非常适合中植芦笋。” “两边土地唯一的差别在于,这边的土质盐分较高,尝起来比较咸。” 女人们都呆呆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位“失心疯”的小姐,尝过了土,就得出了土比较咸的结论? 罗兰冲这些听呆了的女人们一笑,说:“我家在海边住过一阵子,见过别人中芦笋。” “听老人们说,芦笋是适合中在海边的蔬菜。因为只有它们能耐得住土壤里的盐分,生长起来也需要这些盐分。” ……这。 站在安娜身后的一位大婶若有所思地说:“我好像也听说过这个——说是诺曼底的农户喜欢在屋前屋后种芦笋……诺曼底就靠海呀。” “那咱们村里的这片菜地……”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利纳村里的一小片土地,也像诺曼底农户的菜圃里一样,也能令芦笋生长呢? “难道是因为……” 女人们恍然大悟,同时找到了答案。 “前几年抢盐的时候……” 自从“大动荡”开始,盐作为生活的必需品,被课以重税。乡村里到处是私盐贩子出没。人们也时不时拿起武器,从官方那里抢来盐,然后再藏起来。 不用说,适合生长芦笋的那一小片菜地,以前在那里堆放过大袋大袋的食盐。盐晶透过袋子的缝隙,渗入土地,导致土壤的盐度上升。以至于这一片土地不适合中别的,只适合中芦笋。 罗兰指指其他地方的田垄,说:“你们有没有粗盐?那种质量特别不好,用苦卤晒出来的粗盐,没法儿做菜的……” 别说,利纳村还真有。 谁还没因为图便宜,上过几次私盐贩子的当呢? “把田垄刨开,在地底均匀地洒一点点粗盐。这片土地就也能种芦笋了。”罗兰指点大家。 “对了,中白芦笋比青芦笋收益更高,你们想种白芦笋吗?” 第48章 基督山位面4 如果说,青芦笋是一种富含营养,矜持而昂贵的蔬菜; 那么白芦笋就是餐桌上的象牙,是娇嫩而纤美的珠宝——它曾一度被冠名为“皇家蔬菜”之名,意为只有皇室成员才有资格享用这种美味。 “白芦笋?” 利纳村的女人们相互看看。 在厨房帮佣的女工是最有发言权的。 “白芦笋吗,听说可贵可贵了。一枚白芦笋的价钱,能比青芦笋贵上个十几倍。” “最要命的,是这东西你有钱都没处买。” “像寄宿学校这么有钱的地方,女学生们也吃不到白芦笋。” “这么昂贵的蔬菜!” “咱们为什么不试试?” 女人们一时都按捺不住,脸上都写着“种它”两个大字。 “可是……咱们也没有白芦笋的种子啊?” 罗兰顿时笑了起来。 “我的朋友们,白芦笋和青芦笋,实际上是同一种东西。” 女人们成功被罗兰绕晕。 她们一会儿看看厨房帮佣,一会儿看看罗兰。 “白的比青的贵十几倍,白的却又和青的是一种东西?” 大家同时生出“为何我竟觉得自己智商不够”之类的想法。 罗兰望着一张张朴实而迷茫的面孔,忍不住笑了。 她揭晓答案:“这两种蔬菜是同一种作物,但是种植方法不同。” “青芦笋是放任它在地表自由的生长;而白芦笋是在开始生长的第一天起,就始终把它们埋藏在土里,不见光线,直至成熟。” “白芦笋的幼芽始终在地底,无法进行光合作用,所以无法生出叶绿素,因此始终是白色的……” 罗兰意识到她得赶紧住嘴了,用的术语越多固然显得高深,可村里的人都被她越说越晕了。 “总之,你们将青芦笋的种子播种,按照我的方法培育,就能种出那传说中昂贵的白芦笋。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种白芦笋?” “我丑话说在前面,种白芦笋特别辛苦,付出的劳动比种植青芦笋要多的多。但是回报也非常可观。” “大家眼前的这一小片菜地,种植一季白芦笋所得到的利润,足够抵偿整个村子一年种庄稼和牧草的所得。” “这么多!” 女人们类比之下,终于对白芦笋的收益有了些大致概念。 “要不,我们就试试?” 安娜转身问大家。 “别听她的——” 突然,早先指责罗兰“吃闲饭”的那个瘸腿农夫从人后走了出来。 “她一个小姑娘,懂的什么种地?” “你们看看她的肤色,看看她的手指,看看她的细腰……” “这哪里是一个种地的人?” 罗兰无声地叹息:又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 她……这不才刚进位面,还来不及让手指上长茧子吗? “确实不是……” 安娜也有些疑惑了,“这位是学校里的女学生,是唐格拉尔小姐……” “学校里的女学生?那些父母的钱柜里藏着大把的钱,把她们送到寄宿学校来学两天的女学生吗?” “她们不都是弹弹琴、唱唱歌就毕业了,拿到毕业证书就回到巴黎,给自己找个好丈夫的吗?你们让她教你们种地?” 瘸腿农夫从鼻腔里哼出愤怒的一声。 “那些个阔佬儿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罗兰的脸上却依旧挂着笑,耐心地解释。 “是的,我父母确实有些钱。可是他们年轻时也穷过。” 既然学校里的同学都嘲笑她父亲的爵位不是世袭得来的,那么她就暂且认为唐格拉尔也是从一个穷光蛋那么过来的吧。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60节 “人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获得财富的。你可以嘲笑我的年轻,嘲笑我手上没有茧子,可是……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不懂怎么种芦笋?” 罗兰望着那个瘸腿的农夫。 对方这会儿像是被塞住了嘴的酒壶,始终想说点什么,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是女人们都以不一样的眼光看着罗兰。 她们都知道这位“唐格拉尔小姐”和寄宿学校里其她学生们是不一样的——不是因为她有钱,而是因为……她尊重她们的劳动。 即便这位小姐是付了钱请她们做事的,她依旧会礼貌地对她们说一声谢谢,对她们妥善完成的活计会大肆赞扬,这让她们心里舒服——似乎她们彼此之间不是主与仆、贵人与平民之间的关系。 大家都是朋友。 大家都是平等的。 罗兰就是能给人这样的感觉。 因此,女人们对罗兰更多一层信任。听她提起“白芦笋”之后,很多人都感觉看到了希望,而不是第一时间去质疑。 再说了,罗兰早先可是轻而易举就解释了某片土地“适合种芦笋”的原因——这一点,也让女人们十分信服。 但是,往菜地里种什么——这可是一个重要的决定。毕竟种了一样就种不了其他,如果芦笋种坏了,那么村里靠蔬菜换来的收入,就会少去一大半。 因此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没人答话。 罗兰一挥手:“这事儿不急。” “大家今天回来不都是为播种做准备的吗?” “无论你们最终决定种什么,大家该犁地就犁地,该松土就松土。至于种不种芦笋,你们慢慢想,慢慢问,做好决定再通知我也不迟。” 现在距离播种芦笋的时节还有两三周。罗兰不着急。 她知道利纳村的村民肯定会就她的建议去打听。 她也希望这些村民们去好好打听打听——越打听,就只有越想种的份儿。 当天傍晚,她带着她家的经纪猫回到寄宿学校,向门卫指指:“我送猫回来了。”轻轻松松就溜回了校园。 路易丝却已经等她等得小脸煞白。显然这个姑娘在琴房里“一人分饰两角”,一会儿弹琴一会儿唱歌,随时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得太久了。 位面外,终于有观众注意到“基督山位面”已开始预热。 “呀,是罗兰!” “什么,唐格拉尔小姐??!” “啊这……” 熟悉位面的观众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感慨才好。 罗兰的粉丝只好出面解释:“我们兰兰抽人物的手气一向不太好……” “没事……预热期能跟着罗兰看种田也是一件好事。” 也有很多观众是从“傲偏位面”直接跟来的,到现在都还在感慨。 “罗兰小姐姐竟然让我见到了原作者,知道吗,那一幕看得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哭得稀里哗啦……我还从来没在哪个‘名著位面’哭成这样……” “为此我又叫了一回‘梅里顿鸡饭’外卖。我的泪水,就只有绝顶美味来补偿了。” “+1,不过我叫的是松露套餐:松露烤鸡+松露腊肠煲仔饭,另外附送一小瓶松露油,物有所值,墙裂推荐……” “这些都是‘名著位面’的商店买的周边吗?” “同问,我还没在周边商店里叫过外卖。” “对,就是周边商店,一定要认准罗兰的同名款啊,就算是在位面外,这些美食也都不是时时都有的,无论是n3909还是黑松露,赶紧的,手慢无!” “感谢楼上大兄弟!” “都是吃货甭客气!” 注意力也在渐渐向新位面转移,尤其是罗兰做了一回“散财童子”之后。很多观众都在跟踪罗兰的进度,单看她在新位面里怎么发展。 “哇,开局一万法郎,这一局我好期待啊!” “不过这学校不在巴黎,有点遗憾……” “不在巴黎才好啊,在巴黎怎么种田?屋顶花园吗?” “来,我们来竞猜一回,罗兰在这个位面里会先种什么?” “芦笋……白芦笋,有没有人猜中!” “我天,白芦笋该怎么吃?” “去皮、焯水,加清淡的酱汁就可以了——这是一种高贵的美味。” 观众中不乏有经验的大厨。 “get,我这就去下单了。” “什么?白芦笋竟然没有鲜货,只有腌渍的醋白芦笋?” “不是告诉你了‘手慢无’?” “这……” 罗兰可不知道她只是劝了劝利纳村的村民,就直接导致位面外新鲜白芦笋的脱销—— 她在位面里只是一时兴起,发现这村子适合种白芦笋而已。 就算是真的培植出白芦笋,也得到位面进入夏天才能食用。 位面外却已经为新的美味疯魔——即便在22世纪,农业种植已经如此发达,农作物也的培植也是需要时间的。 但这一切罗兰都不知道。 经纪猫露娜问她:“你觉得利纳村的村民们能下得了这个决心吗?” 罗兰想了想,点点头:“能的。” “这些都是努力想要改变生活的人。” “如果她们只是想糊口,到学校来打打零工,赚够了钱,就回去家里喝点葡萄酒,玩玩纸牌,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但你看利纳村的女人们。她们干活时从来不糊弄。” 露娜望着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寝室,刚换的猫砂和小盘子里新鲜剔下的鸡肉,点了点猫猫头。 “我估计她们会在两周之后来找我。两周的时间,足够她们向过往的客商和附近的村落打听了。” “当然,越晚来找我,就证明她们对这件事越重视。” “越认真的人,我就越愿意帮助她们。” 正说着,门外的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有人蹑手蹑脚地经过罗兰的屋子,走进旁边的寝室。 是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她一向用功,练琴练到这时才回寝室休息。 露娜想起罗兰刚刚说的话,忍不住“喵喵”两声,表示赞同。 两周之后,学校里的勤杂女工来给罗兰送热水的时候,颇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 “欧仁妮,您什么时候再去我们村看看?” 罗兰早料到了这么一出,“嗯”了一声,自己去把那套“乔装改扮”的行头给收拾了出来,放在床上。 女工顿时喜上眉梢,轻声说:“我们都相信你,但是村里那些男人们……他们托人去问了,总算知道白芦笋是怎么回事了,但任谁也没打听来到底该怎么种……” 这不,还是求罗兰来了。 算起来还是罗兰的一句话打动了整个村子:“我父母确实有些钱。可是他们年轻时也穷过。” 天真的村民们自然联想:没准就是靠这白芦笋发家致富的呢? 于是他们又着力打听了一下市面上白芦笋的价格。 打听回来之后,大家一合计:“种!要种!” 这世上,哪有机会都摆在面前了,还双手把财富往外推的傻瓜呢? 于是,罗兰又捡了个天气晴好的下午,出门“遛猫”。 她和村民们一起来到村里:早先她“亲口品尝”过的土地,已经由村民们仔仔细细地犁过,挖出了数条深沟,准备用于下种。 罗兰到时,村里人告诉她,地里已经铺上了少许粗盐——这足以证明,利纳村的村民是下定决心,和芦笋耗上了。 “你们信任我,我自然会把我所知道的,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你们。” 罗兰面对眼前一对对充满渴求的双眼,郑重承诺。 “正如我之前所提到的,种植白芦笋,比种绿芦笋费事一百倍,需要耗费无数精力。” “但也会给你们带来丰厚的回报。” 接下来罗兰就开始给这些村民讲解如何种植。说简单也很简单,白芦笋就是生长时期完全不见光的绿芦笋,分垄培土,按垄种植,这些全都是一样的。 但是难就难在这“不见日光”四个字——自始至终,芦笋的幼芽都必须埋在土中。 随着它们长高长大,土垄也必须随之增高,直到它们长到15-20厘米,达到值得采收的长度。 对于第一次种植,毫无经验的农民而言,种植白芦笋就像是一场充满危险的游戏。 白芦笋的整个生长过程都必须在土中,普通人要靠夜间伸手去土里试探,来了解它们生长的状态。 甚至在采收的时候都需要选取凌晨到日出之前,带着油灯到田垄旁照明,赶在这短短的两三个钟头里把即将顶出地面的白芦笋采收完毕。 否则一旦这些芦笋露出地面,笋头就会变红,然后变成绿色——这些都是品相不合格的芦笋,卖不上好价钱。 “您已经把困难说得非常清楚了。” 安娜感激地说,“但是我们大伙儿商量过,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等别人来帮我们。” “无论是否能成功,我们都想试一试。” “或许这个村子,能起死回生也说不定。” 大伙儿都这么说。 “那就没有什么需要再多说的了,大家一起动手吧。” 罗兰一说“大家一起动手”,真的去抓了种子下种。 随后她又带了几名女工,去扫荡了一圈村里的鸡舍,把鸡棚里的“有机肥”全都掏了出来,作为第一批肥料培进土里。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61节 她能做到这程度,利纳村的人全都惊呆了。 曾经出言质疑的瘸腿农夫抢上来给罗兰道歉;男人们暗暗钦佩,女工们则相互比过眼神,她们这是在商量:一会儿回学校去,可得好好给唐格拉尔小姐烧一大桶洗澡水,否则怎么也对不起人家。 “当时我们听您说起,这时芦笋种下去,四五月就能收获,就格外动心。” 休息的时候,安娜和罗兰并肩一道坐着喝水。 安娜是个活泼的年轻妇人,特别喜欢说话。 “原本想着我们在六月之前,能种出一茬儿白芦笋,六月之后就可以去隔壁葡萄园帮忙,只不过,唉……” 想到这里,安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没坐在罗兰对面,因此没能见到罗兰那对乌黑的大眼睛,瞬间像是黑曜石一样闪闪地亮起来。 “葡萄园?” “是啊,多少年的老藤了,但是不行了,园主说是要破产了,葡萄园连着酒庄一起,都要卖了。” “破产?要卖?” 罗兰听得更有兴趣了。 谁知这时有人叫走了安娜:“你家那口子叫你!” 安娜的丈夫在战争中双眼受了伤,视物模糊,干不了农活。虽然他尽量避免麻烦安娜,可是也总有需要妻子的时候。 安娜却像是个不知愁的少妇,她一面起身,一面对罗兰说: “以前能去葡萄园帮忙的时候可开心了。一面摘葡萄,一面把那些破皮的都吃掉的……” “大家拿来个大木桶,把葡萄扔在里面,然后光着脚跳进去,嘻嘻哈哈地踩……” “这样当年酿出来的新酒就会有我们的一瓶……” “可惜啊,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安娜说着说着,自己也伤感了,“现在我只希望,人别总像葡萄那样生病就行了……” 说着,这姑娘已经走远了。 罗兰:葡萄生病?园主破产?酒庄转卖? 要知道,她可是还有一个把一万法郎增值到一万二的“挑战”等待完成呢。 每次罗兰出门“遛猫”,路易丝就得“一人分饰两角”,独自一人在琴房练琴,却还得“咿咿啊啊”两声,假装罗兰在练声。 如此,罗兰的“秘密”才能被保住而不被发觉。 然而在罗兰为了盘中美食一再离开学校“遛猫”的时候,学校里她的那些“同学们”,可从来没有消停过。 这天罗兰原本打算去利纳村,一个名叫露西娅的年轻女工却提前来找罗兰。 “我听她们在商量,要找你们二位斗琴斗曲。” “依我看,您今天下午别去村里了。您说的我们都记住啦,会按照您说的做的。” 露西娅和利纳村的姑娘太太们一样,都有一张好脾气的笑脸。 罗兰点点头:既然知道了这计划,她再把路易丝一个人扔在学校里“顶缸”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罗兰谢了露西娅,转头看看路易丝。 这位小姐听见,羞涩地低下头去,她那道长长的天鹅颈,竟然也像垂首的天鹅一般弯出弧度,颈上的皮肤慢慢透出春天杏花开放时的漂亮粉色。 罗兰连忙伸手轻轻拍拍朋友的肩膀,表示支持。 想要和路易丝斗琴?——深知路易丝钢琴水准的罗兰,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这场比赛可以下注吗? 第49章 基督山位面5 “小姐们,我知道你们练习得这么刻苦,一定不会输。”露西娅笑嘻嘻丢下一句就跑掉了。 罗兰却转转眼睛—— 刻苦练习的人,其实只有一个。 幸亏她们要挑战的对象是路易丝。 如果是她……罗兰按捺住了准备下注的手。 果然,下午的自由课业时间还未到,波尔波拉小姐已经带着她的同伴们来到了琴房门口。 “比不比?”波尔波拉小姐一对棕色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罗兰和她的伙伴。 “你们输了要怎么样?”罗兰毫不客气地反问。 “我们输了,当着全校的面向你们赔礼道歉,并且替你们承担本学期校内的一切劳作。从此往后,我们对你们二位都只有尊敬。” “但如果你们输了,就要反过来。你敢吗?” 很明显,波尔波拉小姐正是憋了一口气,力图证明:罗兰的钱换不来尊重,只有出众的才艺才可以。 罗兰笑着说:“有什么不敢?” 被人挑战到了这个份上,难道还能认怂扮乌龟吗?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请钢琴老师和声乐老师。斗琴和斗曲,由她们来评判。” 这回轮到罗兰吃惊了:“声乐老师?” 波尔波拉小姐一直在等待她的吃惊。 “是啊,路易丝的钢琴一向很厉害,我们原本就没指望这次一定能胜过她。” “但是……唐格拉尔小姐,你不是总是自夸你将来能成为艺术家的吗?法国最优秀的花腔女高音,歌剧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不就是你吗?伟大的唐格拉尔小姐,难道你连我们这些同学都不敢比试吗?” 寄宿学校的女生们,大多在琴房外面听过罗兰和路易丝演奏和演唱。 路易丝的演奏,确实没话说。 年轻的姑娘同时拥有天赋与刻苦,她的钢琴或许还不能走进巴黎的大演奏厅,在小型沙龙里却已经足够让来宾惊艳。 然而琴房里传出的歌声……却气息不足,纤美却缺乏力量。 同样擅长歌唱的波尔波拉小姐甚至评价:唐格拉尔小姐的歌声,和她那张比常人略大的嘴相比,压根儿不匹配。 因此,波尔波拉小姐和她的伙伴们相信:就算钢琴赢不了路易丝,唐格拉尔小姐一定是个软柿子可以捏捏。 罗兰清楚地看见波尔波拉小姐眼里的光彩:对方很自信。 对方的自信源自对她的不信任,不相信她拥有歌唱的天赋,不相信她能像自夸的那样,登上剧院的舞台,成为伟大的艺术家。 罗兰内心:……其实我也不信。 罗兰是种田好手,是物质财富的创造者,音乐与艺术——这中站在人类文明高处的东西,与她的专长并没有重合的地方。 但这给了她一个体验“自信卡”的机会—— “谁说我不敢了?” 她打算信任“唐格拉尔小姐”一回,让这位还处在青春期的“歌唱家”小试牛刀。 如果真的像“自信卡”的介绍那样,她可以信任这个人设,那么以后她又多了一项可以傍身的重要技能。 万一没成功,那就好好劳动,权当锻炼了。 罗兰回答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镇定自若的笑容。这笑容让波尔波拉小姐心里打了个突—— 谁能更胜一筹,待会儿自然见分晓。 波尔波拉小姐抿紧了嘴,高傲地转身,扬着头率先往声乐教室去了。 仿佛波纹在水面上迅速散开,斗琴与斗曲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座寄宿学校。全校上下近六十多名学生,齐聚在琴房和声乐教室里等着看好戏。 第一场的比试是斗琴。 正如罗兰事前所预料的,没有人能够坐在钢琴跟前胜过德·阿米利小姐。 这位小姐的钢琴技巧极其娴熟,她的手指似乎与琴键融为一体,黑键与白键在她的指下开始拥有生命,开始讲述,开始歌唱…… “路易丝懂她的音乐!” 沉浸在乐曲里的罗兰欢欣地赞叹。 相比对手,路易丝更能够理解琴曲中的意象—— 是的,“意象”这个词再贴切不过。 从她指下流淌而出的旋律,明明震动着听众的耳膜,却仿佛画笔,一笔一笔地在听众眼前勾勒着,时而高山大川,时而涓涓细流。 挑战她的对手,技法或许相仿,却只是在罗兰眼前铺开了一张空洞的白纸而已。 恰如波尔波拉小姐之前就说过的:她从未指望任何人能在钢琴上胜过路易丝。 当结果评出,路易丝从钢琴一旁走下来的时候,她羞涩的抬起头,刚好看见罗兰正冲着她热烈地拍着手。 “路易丝,你真是太棒了。”罗兰称赞朋友的演奏。 害羞的姑娘顿时又在罗兰面前底下了头。 罗兰身边的波尔波拉小姐却板着一张脸说:“很好,唐格拉尔小姐,那么,下面的两回合斗曲,就能决定这场比赛的输赢了。” “两回合斗曲?”罗兰扬起眉头。 看来这场比赛的绝大部分规则都没有事先交代清楚。 “不然呢?”波尔波拉小姐不屑地回答,“别告诉我你进校这么久了,还没有听说过斗曲的规矩吧?” 斗曲,或者说声乐比赛,在这所寄宿学校里,至少分为两回合: 第一回 合是演唱,双方各自选择一小段歌剧唱段演唱;第二回合是比赛音高,双方通过演唱曲调或音阶,逐渐升高音调,一直唱到最高。 谁先绷不住唱破音了,或者没能唱上指定的高音,谁就输了。 这么一来,如果罗兰两场皆输,即便德·阿米利小姐赢下了一局,她俩依旧输掉了比赛。 波尔波拉小姐紧紧地盯着罗兰的双眼,面对她轻声说:“等着替我们劳作吧……哦,对了,你很有钱,你可以借此机会‘帮助’学校里的那些女工……”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62节 “那你就好好‘帮助’她们吧!” 波尔波拉小姐从罗兰身边越过,来到钢琴旁边,站在了下沉式声乐教室的最前面。 罗兰冲路易丝笑了笑,施施然向前。 她和波尔波拉小姐分别站在教室的两头。两人同时开始调整站姿,各自唱上一两个音准备“开嗓”。 路易丝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高脚杯,贴心地取来一杯水,给罗兰喝水润嗓。罗兰只喝了一口,就将玻璃杯放在一边的边桌上,冲朋友点头致意。 “小姐们,回忆你们平时所学的技巧,拿出你们最佳的水平,我今天要看到一场最精彩的斗曲!” 声乐老师杜普雷夫人是个科班出身的女高音,从舞台上退下来之后,因为喜欢法国乡村才来到这里执教。 她的执教既严格又宽容——严格是为了对得起学校给她的聘金,宽容则是因为:这并不是音乐学院,学生们十有九九不会以歌唱谋生……像罗兰这样富贵人家出身的学生,尤其如此。 第一回 合所演唱的选段是杜普雷夫人指定的。 “斗曲”的选段最终指定了《塞维利亚的理发师》中女主人公罗西娜1的咏叹调唱段。 这是一段次女高音,音调略低,难度不算高,但是要唱到出彩也并不容易。 抽签的结果是波尔波拉小姐先唱。 伴奏立即响起,波尔波拉小姐的歌声开始在教室里回荡。 《塞维利亚的理发师》是一出喜歌剧,女主人公罗西娜是一个富有的女继承人,千方百计想要摆脱监护人医生的控制,和心爱的青年结婚。 罗兰在对面默默静听——波尔波拉小姐的声音很美,音色舒展、演唱流畅而抒情。她唱了很多的装饰音,因此演唱的效果稍显轻浮而卖弄风情。 杜普雷夫人看起来却很喜欢波尔波拉的演唱,连连点头鼓励。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 波尔波拉小姐得意地向整个教室屈膝行礼,同时别过头,挑衅似的向罗兰瞥了一眼。 一时轮到罗兰,伴奏的琴声已在她耳边响起。 罗兰低下头,双手在胸前互握。 “我相信我自己。”她暗暗地想,然后抬起头。 未唱,罗兰已经先笑了。 她的嘴比一般人的稍稍大一点,嘴角有一粒明显的黑痣,因此她笑起来格外妩媚。 连在一旁弹琴伴奏的杜普雷夫人,见状竟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因为这个唱段本身,就是一个很可爱的唱段——罗西娜小姐在抱怨她那个贪婪可恶的监护人医生,埋怨他不肯放她去和心上人结婚。 在这一刻,罗兰心头忽然涌起想要开口的冲动:她面孔上的笑肌轻抬,喉头瞬间打开,气流擦过声带,冲向她的口腔、鼻腔、头腔……四处都是共鸣,震颤给她带了细微的愉悦。 气流迅速冲出口,歌声舒展、活跃、青春。 “我礼貌又周到,温柔又善良,甜蜜又多情……” “可谁要是惹我不高兴,我也会像条蛇一样机灵。” “我有千万条妙计,会教你消受不了,会和你开个天大的玩笑!”1 她的唱腔并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却又可爱又俏皮。 当她唱完最后一个音的时候,声乐教室的后几排那里,有好几个人“哈”的一声,笑出来了。 波尔波拉小姐脸色并不太好看。 唱歌是她的强项,因此她才有这样的底气,来向罗兰挑战,并期望借助自己的才艺来替她赢来尊敬,好好压一压罗兰她们的气焰。 但是现在看来,罗兰唱得……也不差。 声乐老师唔了一声,思考良久,终于给出评价:“难分伯仲。” “波尔波拉小姐的表演技巧性很强,而唐格拉尔小姐则胜在表现力很强,非常具有可看性。” “稍后再给各位一个最终评判吧。” 斗曲的双方各有各的支持者,听见这句评价,纷纷各叫各的好。 波尔波拉小姐紧抿着嘴不出声,她心里认定了老师这句评价是夸奖她的技巧比较好——既然如此,她就赢定了。 因为第二回 合大家比拼飙高音,不就是在比“技巧”吗 波尔波拉小姐坚信:只要她第二回 合表现出色,无论是老师还是观众,都会下意识地偏向她——一切都对她有利,她赢定了。 第二回 合依旧由杜普雷夫人来主持。 她坐在钢琴边,和蔼地说:“两位小姐,那我们从高音c2开始吧。” 老师伸手,想要给面前的两位小姐弹出一个基准音。 谁知罗兰恰于这时,张口唱出了一个炫丽灿烂的高音c——她听说要从高音c开始,就直接开口了。 声乐老师的手指恰于此时落在键盘上,钢琴马上也给出了一个高音c。 两个音重合在一起,毫无偏差。 “你——” 声乐老师吃了一惊——她还没给出基准音,自己的学生就开口唱出来了。 怎么会那么准?难道是传说中的…… 老师连忙又弹出一个音,问罗兰:“这是什么?” 罗兰却还沉浸在唱出一个完美高音的感受之中—— 这次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感受到气流在声腔里流动,从口至鼻,再至头腔,到处都是因为共鸣而起的震动。 她像一株小白杨似的站着,站得笔直,脚下的地板支撑着她,源源不断地供给她力量。 而她浑身懒洋洋的像是刚刚打了一个呵欠,却同时又感觉到腰椎和脊背都在发力,帮助她将胸腔打开—— 现在的她,如同一枚浑然一体的精美乐器,气流在她身体里流动、转化、共鸣,成为无比美妙的音符,清脆地、丰满地、毫无保留地,从她的口中送出去。 听见声乐老师给出了新的问题,罗兰根本没有思考,直接回答:“e4。” 她指的是钢琴上的e4键奏出的音调。 声乐老师用更加不可思议的眼光盯着她,接着又弹出一个音。 罗兰:“b3。” “来,给我一个升f5。” 声乐老师像是捡到了一块宝似的,急不可耐地问着,几乎将她的学生之间正在斗曲这件事给忘了个精光。 罗兰心想:这又有什么难的? 升f5根本算不上是高音。 于是她毫不迟疑地哼出一个音调。 老师也毫不犹豫地按下一枚琴键。 一时间声乐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惊异地“呀”了一声。 罗兰唱出的音调和钢琴奏出的琴声有一点点差别,不像第一个高音c那样,人声与琴声重合,到了严丝合缝的地步。 这是……失误了? 杜普雷夫人却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她直接丢下钢琴,冲罗兰就快步走来,紧紧地握住了罗兰的手。 “孩子,难道你从没有意识到你所拥有的天赋吗?” 罗兰摇摇头:她从未意识到……事实上,她只是自信,自信她这个人物本身,就能够给出正确答案而已。 “啊,亲爱的欧仁妮啊,你难道是身在宝山而不自知吗?” “你拥有的是……绝对音感3啊我的孩子。” 杜普雷夫人扬起双臂,紧紧地抱着罗兰的双肩,仿佛她面前的这名少女,正是上帝为尘世精心打造的作品,是不可多得的造物恩赐。 波尔波拉小姐直接呆在原地。 她习惯性地将右手放在嘴边,紧张地咬啮右手食指的指甲。 原本她还想着靠技巧战胜对方……可现在却冒出来了一个“天赋”。 这叫人还怎么比呀?! 声乐教室里所有的学生,在听见“绝对音感”之后,也全部愣在原地。 低低的议论声响起,有些人不知道“绝对音感”是什么意思,低声询问旁人。 也有人很不解,提出疑问:刚才罗兰唱的,明明和钢琴演奏的有偏差呀? 波尔波拉小姐咬了咬牙,大声提问:“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刚刚……不是错了一个音吗?升f5?” 杜普雷夫人并没有回头,依旧面对罗兰,难抑激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解释: “这架钢琴很久没有调音了,那个黑键有点问题——欧仁妮唱的才是准确的。” “可是,老师!” 波尔波拉小姐眼光奇异,冷冷地提醒。 “我们比赛的,好像不是音准。” 杜普雷夫人一怔,转身快步走回钢琴一旁。 “刚才欧仁妮唱过了highc,现在轮到你,爱洛依丝。” 波尔波拉小姐将双手端在胸前,也轻轻巧巧地唱出了一个highc。 …… 一天之后,寄宿学校的门卫看见出门回村务农的女工们之中,混着两位衣着整齐的女学生,立即叫住了人。 宿管老师却匆匆忙忙赶来帮忙解释。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63节 “这是校长点头的。” “唐格拉尔小姐和德·阿米利小姐在和其他学生的比赛中展现了高超的技巧和无与伦比的天赋。” “校长认为她们应当得到奖励。” “唐格拉尔小姐提出想去周围的山区和村落走一走,由这些女工们护送她们前去。” “原来如此。”门卫明白了,向两位小姐弯腰行礼。 一只小小的奶牛猫从校园里蹿了出来,一跃而上,钻进某位小姐的臂弯里。 门卫一看:咦,这位唐格拉尔小姐……怎么看起来这么面善? 罗兰却一手抱猫,一手挽着朋友,扬起头挺着胸,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傲慢是身份的最好证明,这也是写在唐格拉尔小姐人设里的内容,她当然可以做到绝妙。 门卫顿时摇摇头,心想他一定是记混了。 利纳村的女工们却叽叽喳喳的十分兴奋。 “欧仁妮,路易丝,你们两位太棒了——” “波尔波拉小姐现在正带着人干杂活儿呢!” 赢下了比赛的罗兰和路易丝,她们两人整整一个学年都不用插手学校里的各中劳作了。 而校长为了给胡乱使唤同窗的学生们一点点教训,下令今天下午全员劳动——寄宿女生们不得不干起了以前她们最不愿意做的杂活儿,甚至还得亲自动手烹饪。 唯一免于劳作的罗兰和路易丝,选择了暂时离开,前往利纳村。 路易丝是来到学校之后第一次走出校门。 而罗兰则打算去看一看村里的人们,看看他们将芦笋中得怎样了。 第50章 基督山位面6 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是第一次来到利纳村,自然觉得事事新鲜,一双眼睛都不够用。 和她们一道回村的女工们则一个个兴奋难抑——她们在谈论前天罗兰和波尔波拉小姐的比赛。当时这些女工中有一两个溜进了声乐教室,有幸听到了罗兰的演唱,此刻正绘声绘色地向同伴炫耀: “欧仁妮和那个……波拉小姐比赛,对,就是总指使咱们干活的那个……” 说话的女工记不住“波尔波拉”这个姓氏,只能以后半截指代。 “咱也不懂,就听见杜普雷夫人一个劲儿地直夸欧仁妮。” “……波拉小姐却怎么也不服气,旁人劝她别比了她也不听……” “那么就比赛吧——我虽然听不懂,但也听得出欧仁妮唱得好稳,每一个音唱得像吹气喝粥那么轻松……” 这形容! 罗兰在一旁听得好笑。 “而波拉小姐唱得越来越费劲,脸越来越红,我听见她的声音在颤抖……突然!” 看来这个女工深谙“讲故事”之道,猛的一个转折,继而又卖关子。 “突然,砰——教室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欧仁妮身边的那个高脚玻璃杯,竟然,竟然……” 罗兰无奈地转过头,与路易丝对视一眼。 路易丝已经用手掩口,努力不笑出声来。但是她那对笑得弯弯的明亮眼睛直接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其她女工却还在催促: “怎么样……” “那只玻璃杯竟然被欧仁妮的歌声震碎啦!” “杜普雷夫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赶紧上来拥抱欧仁妮,说她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天才——对了,我看见她落泪了,真的,杜普雷夫人,你敢信吗?杜普雷夫人那样的人,竟然也会落泪……” 罗兰回想起那天的情形,还是略有些脸红。 她和波尔波拉小姐比赛,两人从高音c开始,一直唱到了高音f。 波尔波拉小姐在高音e就无论如何也吃不消了,罗兰却轻轻松松地唱了上去,似乎还游刃有余。 在罗兰唱出那个明亮的高音f的同时,路易丝送来给她润嗓的那只高脚玻璃杯直接被震碎了。 传说之中,音色明亮浑厚的女高音确实可以震破玻璃杯——但那多半是极度巧合,歌唱者声音的频率正好与玻璃杯材质的频率相同,产生了共振。 但在这个位面里,却因为罗兰抽到的唐格拉尔小姐这个人设“值得信赖”,她竟然也拥有了这项神奇的能力,在引吭高歌之际,震碎了玻璃杯。 罗兰到现在都还记得杜普雷夫人的眼泪,还有波尔波拉小姐的震惊脸。 没有对手们这次冒冒失失的挑战,恐怕她还不敢完全信任自己的能力。 至此,罗兰终于开始相信:“唐格拉尔小姐”在音乐上极有天赋,如果将来遇到相关领域的机会,她一准可以勇敢去尝试。 罗兰她们还未走进利纳村,似乎就引起了一阵骚动。村里的男男女女们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 “这是哪里来的大家千金?” 他们把罗兰和路易丝当成了大驾光临的贵人。 待走到近前,村民们才发现: “哟,原来是欧仁妮。” “啧啧啧……这换了一件衣服,就全叫人认不出来了。” “哎呀我说,欧仁妮,你穿成这样,一会儿怎么干活?” 路易丝一对眼圆睁着,表示她不敢相信:“你们竟然……真的让欧仁妮干活呀!” 罗兰却站在一旁好脾气地笑着。 片刻后,路易丝也意识到她想错了; 村民们也马上意识到他们太唐突了。 于是大家都像罗兰一样,哈哈地笑出了声。 气氛立即再次变得融洽,罗兰向大家介绍了路易丝。 “我的朋友们,给我们看看你们的成果吧!” 罗兰一提起已经下种的芦笋,村民们马上激动起来。 “我们去叫安娜他们两口子去。” 安娜的丈夫加斯帕尔在战争中受过伤,失去了大部分视力。 近来安娜总留在村中照顾丈夫,很少出现在学校里。 罗兰原本以为是加斯帕尔有什么不舒服,谁知竟是这对夫妇在照顾村里种下的芦笋。 一时安娜扶着加斯帕尔来到罗兰面前。 罗兰马上发现,加斯帕尔和上次见面时相比,脸色红润,气色似乎好得多了。 “欧仁妮小姐,我来向您报告芦笋的情形。” 加斯帕尔在妻子的指点下,转向罗兰的方向。 原来,利纳村里种下的芦笋,竟然都拜托了加斯帕尔夫妇在照管。 村里这次尝试种白芦笋,关窍在于,芦笋生长的全过程都不能见到日光。 如此一来,地里的芦笋是个什么情形就很难知晓。 加斯帕尔自告奋勇——他已近半盲,但是手上的感觉非常灵敏。 他和妻子安娜会在凌晨时分出门,安娜把加斯帕尔带到芦笋田的田垄旁。 加斯帕尔向土地伸出手,拨开疏松透气的沙土,检查芦笋抽芽的情形,衡量芦笋新芽的长度,估算还要往田垄上填多少土。 除此之外,他还能够闻嗅土壤的味道,判断是这一大片芦笋地是否需要追肥;一旦发现了在地里板结的粘土块,他就会叫来妻子,两人一起,把粘土疙瘩扔进土筐,在地里重新拢上蓬松的沙土。 听着加斯帕尔的讲述,罗兰又是惊讶又是钦佩。 加斯帕尔是个伤残的退伍军人,法国从未给他这样的人提供任何像样的抚恤,他却正在凭借自己的努力,尝试从过去的废墟上站起来。 种植白芦笋最大的挑战在于不能见光。 而不见光对于加斯帕尔来说却根本不是问题。 罗兰和路易丝对望一眼,两个年轻女孩同时上前,依次握了握加斯帕尔那双粗糙皲裂的大手。 “先生,您真的太令人佩服了。” 加斯帕尔却在安娜的陪伴下,夫妻两人一起向罗兰行礼。 “欧仁妮小姐,您才是我们想要感谢的人。” “我嘴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加斯帕尔带着几分惭愧,将脸孔微微偏向妻子。 安娜却轻拍着他的手鼓励。 “我想,您大约是天主派来,拯救我这个废人的天使……” 男人无神的眼眶里,此刻竟然闪出了泪光。 渐渐失去视力的加斯帕尔,一度将自己视为无用的人,依赖妻子和同乡的照料,只能在无望的人生中消磨生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累赘。 但谁能知道,上天竟然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让加斯帕尔意识到,自己也是能有点儿用的。 “从此我会好好地活着……” 加斯帕尔不知道是在向罗兰表达感激,还是在向身边的妻子做出承诺。 “……请您务必告诉我们,如何才能对您表达我们的感激。感激您这样无私地传授种植芦笋的技术……” 确实,罗兰向利纳村的村民毫无保留地传授了种植芦笋的技术,并且时不时地过来检查,以确保没有偏差。 “这个简单,” 罗兰望着村里屋前屋后种植的大蒜、牛至叶和野韭菜,笑着说,“你们种的香草分给我一点,就算是感激我啦!”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64节 加斯帕尔和安娜对视一眼,夫妇俩谁也没想到罗兰要的竟然是这样的“谢礼”。 “您随便取,随便取——” 安娜一面说,一面转身就把自家挂在门背后的一整挂大蒜都取了下来。 罗兰却只要了几头。 “为我们的晚餐做准备。” 她笑着把两头大蒜交到路易丝手里,后者睁着一对纯净的大眼睛,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的晚饭——今天的晚饭不是由寄宿学校的小姐们负责的吗? 罗兰又去摘了新鲜的牛至叶和野韭菜,不由分说,统统交由路易丝保管。 她自己则去找村民们聊天,从村里田地的收成,聊到附近的镇子、集市和葡萄园,什么都聊。 夕阳西下的时候,村里的女人们一起将罗兰和路易丝送回寄宿学校。 学校的气氛里十分诡异,老师们都板着脸。 女学生们大多哭丧着脸,看着彼此的时候流露出相互埋怨的表情。 见到罗兰和路易丝进来,怨念的眼光变成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姑娘们似乎在说:得意吗?……这么得意,还不是和我们一样,需要饿一顿? 罗兰一问,果然出事了。 此前,以波尔波拉小姐为首的女学生们因为输掉了比赛,被迫承担了学校里的各种杂活。 最受人责备的,自然是波尔波拉小姐。 她一下子从学生之中的隐形“领袖”,蜕变成为人人责怪的对象——大家都觉得是她把所有人拖下了水,谁都想不起来当初明明是大家一起求她为所有人“出头”。 女学生们被迫承揽的劳动就包括给厨房帮佣——任由这群娇小姐们下厨,结果可想而知。 傍晚,厨娘愤怒地宣布——今晚事先准备好的所有食材都被糟蹋了,唯一能吃的只有面包。 学校的面包是用面粉混上麦麸一起发酵制成的,口感粗粝不好吃。如果有汤或者酱汁,还能勉强下咽。现在什么都没有,谁还想空口吃它? 一多半的人打算饿一晚上,扛过去算了。 女学生们甚至还自诩——为了纤美的腰肢和身材打算,这种安排再好不过。 罗兰却瞅瞅路易丝。 看看那张瘦瘦的小脸,和那张单薄的小身板,她连连摇头。 一顿不吃饿的慌,不吃哪行? 她去厨房转了一圈,只找到了两个洋葱。 她又去厨娘那里,好说歹说,厨娘拿出了五六个鸡蛋,又给了她小半块硬奶酪和一块黄油。 “可以了!” 罗兰望着自己的眼前的材料。 她找来路易丝帮忙,先一起动手,把厨房清洗了一回,然后再动手做饭。 罗兰先把洋葱切成极细的碎末,盛在平底锅里,加入大蒜和牛至叶,用黄油炒香,然后把平底锅从灶上挪开,往里面下了三个蛋黄,半块削成细丝的奶酪,连同融化的黄油一起,快速搅匀。 这时,厨房里已经弥漫着不可言说的香气。 这香气霸道得足以唤起全校的馋虫。 默默忍受着饥饿的学生们:这…… 罗兰却当着惊讶万分的厨娘,把平底锅里调成的酱汁全都倒在了一只大盆里,自己只往小盘里取了两小勺,递给路易丝:“这个我们自己抹面包吃。” 一个、两个、三个……闻香而至的女学生们聚在厨房门口,不争气地流着口水,一个个都盯着桌面上那一大盆散发着香气的酱汁。 罗兰却还不罢休。 她把两个鸡蛋和剩下的蛋清全都打散,和切成段的野韭菜一起,炒成了两份炒蛋。 这就更欺负人了——她的同学们,既要忍受蒜香蛋黄酱的诱惑,又要抵挡野韭菜炒蛋的香气。 罗兰却摆出一副“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模样。 路易丝拿来一只托盘,把两份炒蛋和撕成块的面包、小小一碟蛋黄酱汁都取了,端去食堂。 罗兰在朋友身后说:“路易丝,今晚就只好这样,吃得简单一点了。” 这话真是,要多气人就多气人。 她们从外面回来,用了不过二十分钟,就折腾出了这样一份像像样样的晚餐,而且把全校的学生都馋得要死要活的。 再有骨气的女学生,也不得不低头,过来向厨娘讨一份面包,连同一份“蛋黄酱”,解决一顿晚餐。 厨娘一瞅锅里,这才发现罗兰竟然还给她留了一份野韭菜炒蛋。 她直接用锅铲滑了一块送到嘴里尝尝——鸡蛋嫩、韭菜香,调味恰到好处,不是什么昂贵的美味,却是令人舒心熨帖的家常菜。 厨娘简直想要仰天长叹:如果学校里的这帮女孩子,做菜能有欧仁妮一半的天赋,今天这厨房里……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啊! 一周之后,罗兰再次借“遛猫”为名,溜去了利纳村。 除了去检查一下白芦笋的状况以外,她还想要知道拜托村民们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刚到利纳村,一名瘸腿老农拄着拐棍出来,一眼瞥见了罗兰,赶紧说: “欧仁妮小姐,来得正好。您上次问的葡萄园,园主说是要卖……任谁劝都不听……” 利纳村一旁的平原上,坐落着一个附带酒庄的葡萄园。 早年间这个葡萄酒庄的出产还不错,出过不少佳酿,甚至在巴黎也小小地有些名气。 在它价值最高的时候,上一任葡萄园主把它买了下来。 然后就是“大动荡”的年代。 在这些年代里,葡萄园疏于打理,果实烂在枝头也无人理会。葡萄酒的酿造因此中断。 王朝复辟之后,人们才渐渐回过神,开始恢复葡萄的种植,把园中曾经的老藤一株一株地清理出来,施肥填土,期待老藤焕发生机。 谁知道葡萄园竟然再也没有恢复元气。 老园主也上了年岁,于几年前过世了。 遗产继承者是老园主的孙子,直接将葡萄园交给管家打理。 每年到了葡萄采收的时候,管家还是会循着惯例,邀请利纳村的村民前来,帮忙采收、酿酒。 可是葡萄园再也没有酿出以前那样的极品佳酿。 尽管如此,葡萄酒作为法国人餐桌上的“必需品”,葡萄园尚可勉强支持。 但是在去年,一场“霉叶病”袭来,上了年岁的葡萄藤变得枝叶凋零,无法挂果,更加别提还能采收酿酒了。 说来也好笑,管家把这个消息报给主人,年轻的主人才想起来有这么个葡萄园存在。 于是对方决定把它卖掉。 但据说,园主的期望太高,要价太高——一个无法产葡萄的葡萄园,自然无人愿意接盘。 “请问您愿意带我前往吗?” 罗兰柔声问面前瘸了腿的老农。 这位老农,当初可是一见她就指责她“不会种田”的。 现在,瘸腿农夫则摘下帽子,恭恭敬敬地向罗兰鞠躬。 “乐意之至,欧仁妮小姐。” 老农拄着手杖,走得不快。罗兰也不催促,只在他身旁慢慢跟着,偶尔穿过稀疏的树篱,进入葡萄园,查看里面葡萄老藤的状态。 种葡萄、酿酒,也是种田的一部分,正是罗兰的专长之一。 法国酒闻名于世,讲究颇多——“风土”,就是属于葡萄酒的“玄学”。 法国酒的几大产区:波尔多、勃艮第、卢瓦河谷……大多都是因为特殊的土质遇上了适合的葡萄种类,结合而成著名酒庄。 它们的“风土”,在几个世纪以来,都是葡萄酒爱好者们津津乐道的对象。 “风土”不会轻易因为战乱而改变,但疏于照料却可能令葡萄减产、品质下降。 检查过老藤的情况之后,罗兰觉得这酒庄多半还有救。 唯一让她感到不确定的,是葡萄园现在的园主。 说实在的,她都替对方亏得慌——最高价的时候买入,现在最破败的时候却想要卖出。 怎么想都不是一笔合适的生意。 罗兰心想:如果对方真的很有诚意想把这葡萄园经营下去,她还是很乐意指点一两句的。 毕竟这个葡萄园,也能给邻近利纳村的村民提供一部分收入,寄托了村民们的美好回忆。 赶到酒庄的大厅跟前,已经有不少人聚在那里。 罗兰眼尖,能看出人群里有一位穿着公务人员的衣着,看起来是公证人——园主是铁了心要卖了。 “只要你们肯接下这座葡萄园,从今往后,你们大可以把老藤都挖去了,改种别的。” “或者,你们建别墅、建花园、建跑马场……最时髦的建筑,建什么都行……” 说话的是现任葡萄园主,他看起来很年轻,一副恳求的模样。 在罗兰眼里看来,这家伙却是十足十的不肖子孙。 这葡萄园拥有可遇而不可求的风土,过去日子里的成功曾经证明了这一点。 这家伙现在却求爷爷告奶奶地请旁人把积年的葡萄老藤都挖去…… 瘸腿老农比罗兰来得还慢了一步。 他赶到的时候,刚好听见年轻的园主说的最后两句话。 罗兰回头去看他,见他初时是愤怒; 转眼间这愤怒又成了无奈,紧接是落寞和悲凉。 这个葡萄园的命运,几乎就是利纳村村人的翻版。 年轻时固然曾经辉煌耀眼、意气风发,动荡岁月的侵袭之下,老景却难免凄凉。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65节 但希望理应存在—— 罗兰见状,暗自伸手握住了拳。 她下了决心。 第51章 基督山位面7 年轻的葡萄园主卖力地吆喝,感兴趣的买主却寥寥无几。 “这座葡萄园种的是哪一种葡萄?” 有人大声问葡萄园主。 年轻人一脸茫然,转向他的管家。 管家一时竟也被问住了,愣了愣才回答:“大……大概是黑皮诺。” 罗兰在人群后面撇撇嘴。 葡萄园里种的哪里是黑皮诺——整座葡萄园,种的都是一种叫做“蛇龙珠”的葡萄。 这种葡萄据称是法国最古老的葡萄品种之一,与赤霞珠、品丽珠一类地位相当。它酿出来的红酒,呈宝石红色,口味柔和清爽,酒质属上乘。 历史上,这种葡萄确实从19世纪开始从法国本土渐渐消失,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和眼前这葡萄园同样的命运。 但从这葡萄园主和管家的回答来看,这两位确实对葡萄和葡萄酒一窍不通,实在不应该继续保留这座葡萄园,卖了的确比较好。 “听说酒庄曾经出过不少好酒,甚至有的年份得过巴黎品酒会的金奖。庄上有陈年的好酒留下来吗?” 葡萄园主一声感慨:“前几年那么动荡……大家也都知道,但凡酒窖里还有一点可喝的,也早就被人运出去了……” 听园主提起早年间的动荡,闻者大多唏嘘不已。 “大动荡”年代里,无数财富付之一炬,无数农田被迫抛荒,无数无辜的人埋骨他乡……这座葡萄园能保留的今天已经算是幸运,哪里还能奢求酒窖里还留下什么好酒? “这座酒庄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记忆。” 年轻的园主伸手比了比,“我只有这么高的时候,我的祖父,也就是昔年的老园主,还曾经带我在葡萄园和酒庄里游玩,说他在这里给我藏了礼物……” “我接手了这座酒庄之后,把整个酒庄都细细地寻找了一遍,每个酒窖都清理过,最后终于发现了祖父留下的礼物——一只这么高的胡桃夹子。” 园主继续伸手比划。 他的听众们就都笑了起来。 不过这也侧面证明,酒窖里确实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 因此葡萄园的价值实在有限。 “阁下的葡萄园,是真的没办法产葡萄了吗?” “我想……大概、可能……是的。” 年轻的园主为难地回答。 “园里的葡萄受一种罕见的‘霉叶病’侵袭,五六月间,正当该挂果的时候,葡萄叶片会发生霉变,果实无法结出……我们请教了当地人。没人知道这病是怎么回事,自然也……没法儿治。” 管家为难却诚实地向听众们解释。 “唉,这就没办法了。” 仅有的一两名对葡萄园感兴趣的买家,听说了这个,摇头叹着气告辞了。 不产葡萄的葡萄园……对他们毫无用处。 剩下的买家都是对土地本身感兴趣的。 “这里距离往巴黎去的大路比较近,附近又都是平原,让我想想它能被改建成什么……” 一名衣着周正,戴着礼帽的商人抱着双臂,用拳头撑着下巴思考着。 “听说这附近还打算建个快报站。” 年轻的园主大约对“快报”这么个新鲜玩意儿很感兴趣,双眼发光地点头:“您也知道快报站?据说它的选址距离这里的葡萄园不远,就在往蒙莱里塔去的那个方向上……” “蒙莱里塔?内政部不如直接把蒙莱里塔改建成快报站……” 有熟悉当地情形的人提出不同意见。 商人却压根儿不考虑这些,而是飞快地计算: “一块十顷的普通土地,再加上挖出所有葡萄老藤的费用,将来这块地能做什么还不太确定……” “我愿意出五千法郎。” 商人很快给出了报价。 葡萄园主和他的管家并排站着,脸色都很难看。 老园主当年收购这片葡萄园和酒庄的时候,起码花了两三万利佛尔1。现在要转手,却只有五千法郎。 园主非常不甘心地还了一句:“一万法郎。” “您需要了解,这片土地,已经失去了它作为葡萄园和酒庄的价值……” 商人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上戴着的白手套,一面整理一面说: “六千。” 葡萄园主大喜继续:“九千法郎!” “六千五,一个苏1都不能再多了。” “八千法郎……我不急,我可以再等等。” “七千……” 眼看两人就要以七千五百法郎的价格达成一致,突然有个明亮的少女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九千法郎,我出九千法郎,买下这座葡萄园。” “什么?” 商人和葡萄园主同时惊讶地转身,在人群中寻找这个“慷慨的买家”/“搅局者”。 “条件是我要买下这片土地上附着的一切,包括葡萄老藤和酒庄、酒庄里的酿酒设备。” “再过两年,即便这葡萄园能够恢复产酒,原主人也不能向我追索。” 人群分开一条路,一个村姑的打扮的年轻姑娘从人们背后走了出来。 她身材高挑,一头长长的秀发用一块头巾包着。 她的眼睛明亮,额头白皙匀净,黛眉修长扫入鬓角。 她的朱唇红润,唇角有一粒小小的笑痣。 按理说这些容貌特点是不可能出现在一名村姑身上的,可是她的确穿着村姑的衣裳,手臂上戴着袖套,纤腰上围着的不是裙撑而是围裙。 “就凭你?” 商人投来鄙夷的一瞥。 园主却似乎看到了希望:“小姑娘,你……九千法郎,你出得起吗?” 罗兰点点头,眼光转向公证人。 “我刚才说的那些条件,可以写在协议里吗?” 公证人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转向园主:“只要卖家同意……” 原先出价七千五百法郎的商人,伸手抬了抬帽子,说:“说实话,七千五我都嫌贵了,既然这位小妞……小姐声称她能够看得到葡萄园恢复产酒的那一天……” 商人转身就走了。 葡萄园主慌了手脚,转向罗兰:“小姐,您真的能出得起九千法郎吗?” 他深怕为了一只会飞的鸭子而错过了一只到手的肥鸡。 罗兰笑着转身,看看酒庄门口的大路:“这不就来了?” 道路上,一名寄宿学校的女学生,一手提着蓬蓬的长裙子,另一只手小心地捧着一只首饰盒,正跟着两名利纳村的女工一道,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待葡萄园主看清了那只首饰盒的样子,他立即将罗兰看成是个乔装改扮的鲍西娅2。首饰盒雕饰精美,而且看女学生托着它的样子……就知道很沉重,估计是真金的。 事实上,罗兰在跟着老农过来葡萄酒庄之前,就让女工们回去学校送信,请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把她收在寝室里的首饰盒带过来。 如果说这个位面里有一个人她是能完全放心的,那就是路易丝。 这个姑娘的心灵如同水晶一样纯净,罗兰能从她的琴声里听出这一点。 所以这只首饰盒就这么稳稳地交到了罗兰手里。 “我可以用现金交易。前提是今天我能拿到地契、所有权证和公证人证明。” 葡萄园主顿觉喜从天降:“没问题,没问题……小姐,公证人证明您可能需要再等一天,证明需要送到巴黎的公会去签押留档,除此之外,地契、酒庄的房契……全都没问题!” 这天上怎么会就这么突然地掉下来一个傻姑娘,竟然要买他的葡萄园。 关键是,这个傻姑娘竟然还真的有钱。 她一打开金光灿灿的首饰匣子,里面是厚厚一叠法郎,都是二十法郎面值的钞票,还有几个金埃居。 以九千法郎抛售祖父留下来的葡萄园,对年轻的园主来说,的确十分肉疼。 可是这相比之前那七千五百法郎的售价,还是多了不少——这个给了园主不少心理安慰,仿佛他今天凭空赚出来一千五百法郎似的。 接下来一切都简单了,双方拟定协议,清点现金。 公证人听说罗兰还是在寄宿学校上学的女学生,稍稍皱了皱眉。 但是葡萄园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公证人使眼色,提醒对方,事成之后还有一笔佣金——如果公证人在买家的年龄上做文章,这笔佣金就都没有了。 就这样,在日落之前,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办完——蒙莱里的葡萄园,现在已经是罗兰的财产了。 消息传开,利纳村的村民们都心花怒放。 他们早已将罗兰看成了是她们“自己人”,罗兰买下了葡萄园,将来他们就还能过来一起摘葡萄,踩葡萄……等待着新酿的葡萄酒,从橡木桶里流淌出来的那一天。 一起回寄宿学校的路上,路易丝却望着罗兰,眼里写满了崇拜与惋惜。 “欧仁妮,你……心真好。” “你为了满足村民们的愿望,不惜买下长不出葡萄的葡萄园,产不出红酒的酒庄……”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66节 “你真是一个天使。” 罗兰:……不,我才不是天使。 她买下这座葡萄园,当然不是为了成全利纳村民用来怀旧的旧梦——她是为了种田、为了挣钱。 来时路上她检查了葡萄园里的老藤,确认葡萄根尚且健康。 只要在五六月之前,能够解决葡萄的“霉叶病”,她断定:这一季就会有葡萄收成。往后继续精心照料,葡萄的品质只会越来越好。酒庄也必然能够重开。 这一片优质的“风土”,必然能够重新大放异彩。 路易丝却对此一无所知,认为罗兰是在用“钱”帮助大家。 罗兰:我真的没有那么豪横! 第二天,公证人将经过公会签章确认的公证书送来了寄宿学校。 学校里才知道罗兰竟又大手笔地买下了附近的一桩地产。 “杜普雷夫人,我在附近添置了一处田产,需要出门看一看。下午可以请假出学校吗?” 罗兰现在有了光明正大离开学校的借口。 杜普雷夫人一百二十分的不愿意:“欧仁妮,你手中握有上帝赐予的绝顶天赋,你千万不要辜负……” 这位教授声乐的老师到现在都还惦记着罗兰的“天赋”,她甚至写了好几封信给她在巴黎的朋友们,炫耀她竟然遇上了这样一个“天才”的学生。 “老师,声乐课我不会错过的,我会借劳作的时间离开学校。” 上次的比赛还有一个结果:学校里其她女孩子们替罗兰和路易丝承担了一学期的劳动。罗兰和路易丝因此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杜普雷夫人想了想,又觉得罗兰现在还年轻,过度练声恐怕会有损她完美的声带,于是勉勉强强地点了头。 谁知罗兰又问:“您在附近的镇上有认识的药剂师吗?比较靠谱的那种?” 杜普雷夫人:……? 罗兰问药剂师却真的没有别的用意——她需要为葡萄配制一种“抑菌剂”,来解决葡萄所得的“霉叶病”。 但在此之前,罗兰还是打算先去葡萄园和酒庄,实地检查这两处的情况,完成和原主人的交接。 来交接的只有管家。他带领罗兰和路易丝在酒庄里走了一遍,指点给她看各种酿酒工具和器皿的所在——这些几乎在前年最后一次葡萄收成之后就再也没有动用过。 他又燃起火把,带着罗兰和路易丝去酒庄的地窖看了一圈。 路易丝见到黑暗幽深的地下走廊就迈不动腿,罗兰却泰然自若。她甚至还伸手在酒庄的墙壁上摸了摸,将手指伸到口边尝了尝。 “原来本地的风土是这个味道。”罗兰感慨。 管家对此十分惊异:“您……若不是您这般的青春美貌,我恐怕会认为您是一位种葡萄酿酒的行家里手。” 罗兰:……我本来就是! “看来这酒庄确实适合交到您手里。我们少爷也不算所托非人。” “若是老主人活到了今天……唉!” 一声叹息,管家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行人从黑暗的地窖里出来,罗兰垂着眼帘,让自己慢慢适应白天强烈的日光。 管家却打算告辞了:“唐格拉尔小姐,小人没有别的可以指点您了。祝您好运!” “稍等!”罗兰一眼瞥见了什么,赶紧叫住了管家。 她指着墙壁上凹陷的一座小小神龛,那里放置着的,并不是本地常见的圣母像,而是一只……胡桃夹子。 管家面露赧色:“这确实是老主人赠给少主人的礼物。” “可能是……少主人为了履行对您的承诺,把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留给您……他才把这留在这里的吧。” “可是我不会那么不近人情。” 罗兰想着:如果是老园主留给孙子的遗物,她完全可以让对方把东西带走。 “不,不必了……少主人自己都不要了,我拿着……我拿着又有什么用?” 管家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来,上一任园主,在拿到昨天那九千法郎之后,已经连夜赶往南方的港口,准备和朋友一道出海远洋,去参加一项投机生意去了。 还真是急不可耐啊! 罗兰摇摇头,送走了管家,再回头来看:现在这一整座酒庄,已经属于她了。 路易丝却抱起了神龛里那只胡桃夹子,见到罗兰抬眼看她,顿时也羞涩地一笑:“我小时候,也有这么一枚……” 胡桃夹子被做成了一个穿着蓝色军服的法军形象,大眼睛、两撇小胡子,军服上还画着肩章,只不知道这位究竟是个什么军衔。 路易丝却把胡桃夹子倒过来,说:“我记得,它的脚可以动,背后有一个可以藏东西的匣子……” 钢琴家那只纤长的手将胡桃夹子穿着的军靴轻轻一转。 只听“啪”的一声,胡桃夹子背后,一道暗格的盖子猛地摊开。声音很响,将路易丝吓了一大跳。 罗兰也怔住了,她指着那道暗格:“这是什么?” 路易丝无辜而害怕地回答:“我不知道……” 罗兰却像是百无禁忌,伸手就把里面的一卷东西拿出来。 ——这是一卷泛黄的纸卷。 罗兰将它慢慢打开,与路易丝对视一眼:“地形图。” 是的,这是一幅葡萄园和酒庄的地形图,用俯视画法画出来的。 图上画出了葡萄园的田野、水井,酒庄的房舍、酒窖……每一处都写着标注。葡萄田甚至还注明了田亩的长宽,以及田地里哪里已经事先埋下了用来灌溉的管子。 “原来老园主是想把整座葡萄园送给自己的孙子。”路易丝感慨。 只可惜,那位孙子却对葡萄园没有半点兴趣,根本没想将其好好经营。 “不对,”罗兰突然觉得蹊跷。 “路易丝,刚才管家带我们去看了几个地窖?” 路易丝战战兢兢地回答:“这我……哪儿还记得呀?” 小姑娘刚刚在幽暗的地下差点儿没被吓哭。 罗兰却果断地说:“四个,管家带我们去看了四个地窖,三大一小。” 这四个地窖,是分别用来存放不同年限酿造的红酒。三个大地窖存放的都是橡木桶,目前全是空的。 小地窖里摆得整整齐齐,都是木质框架,用来存放灌装好的瓶装酒——目前架子也是空的,连空瓶都看不见。 但是,这张地形图上,却画着五个酒窖。 罗兰倏地站起来,她手边的桌面上,还放着管家留下的那盏油灯,尚且没被吹熄。 “路易丝,你要是害怕,就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就来。” 罗兰一手持灯,一手拿着那张地形图,起身就往地窖里走。 路易丝怕得脸色煞白,却不敢就这么任凭朋友独自一人去地窖里察看。 她战战兢兢地开口:“欧仁妮……等等我!” 罗兰回头一笑,站在原地等待路易丝:“来,和我一起,我们一起去看看老园主留给我们的礼物。” 第52章 基督山位面8 图纸上,绘制着第五个酒窖。 “看,罗兰,这第五个酒窖上,还画着那个胡桃夹子呢。” 路易丝举着地图,送到罗兰眼前。 罗兰举着油灯照明,只扫了一眼,果然见到地图上标记着第五酒窖的位置上,画着一个小小的胡桃夹子的形状。 “那我们刚才可能想错了——老园主要送给孙子的,并不是整个葡萄园:反正早晚要由孙子继承。” “真正的礼物,就在第五号酒窖里。” 罗兰走在前面,路易丝缩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两人来到了三间大酒窖中间最大的一间,按照图上画的方向,绕过了堆放着的十几只橡木桶。 橡木桶后面是一整面土墙,墙面和她们早先穿过的地下走廊似乎是同一种材质。罗兰伸手去沾了一点,送入口中尝尝。 “是一样的风土。” 土壤的味道似乎是完全相同的。 罗兰伸出右手,用食指指节在土墙上轻轻敲击,单调的敲击声在酒窖里回荡,没有半点异样。 “按照图上画的,应该是在这里。” 罗兰纳闷了。 可是她面前,明明是一道完整而坚实的土墙。 “算了,我们先回去吧。” 罗兰打算放弃寻找——她买下这个酒庄,不是为了在这里能发现什么“宝藏”,而是为了让这葡萄园重现生机,隔壁利纳村的村民们也能多一项生计。 就算这个“第五号”只是老庄主为了哄孙子开心,单纯在图上画出来的“假想宝藏”,对她来说也毫无损失。 “可是……” 路易丝还在望着她手中的地图,皱着眉头思考。 突然,罗兰眼角扫到什么,飞快地移动,一闪而过。 “啊——” 下一刻,路易丝尖声惊叫。 “从我脚面上爬过去了……” 罗兰持着油灯,往地面上一照。果然见一团黑黢黢的东西,飞快地一蹿,蹿进了橡木桶背后。 “是耗子!”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67节 罗兰安慰受到惊吓的路易丝。 “幸亏今天没带猫来。” 罗兰拍着胸口庆幸。 路易丝:…… 她可不知道,罗兰那只娇贵的小猫露娜,可绝对干不了捕鼠的活儿,那只猫比人都还要娇贵,见到耗子,只怕耗子还没吓走,猫先被吓晕了。 “走,不找了。” 罗兰拿得起放得下,干净利落。 路易丝却似乎有点遗憾。 一面走,她一面回头看看渐渐暗沉的酒窖,似乎不希望见到老园主留下的“礼物”就这么湮没在时光里,不复存在。 两人很快又回到了酒庄的大厅里,罗兰将油灯放下,伸手清理自己头上沾着的蛛网。 路易丝却依旧紧盯着那张地图,怔怔地。 老园主留下的谜题,像是无人能破解得了—— 又或许那名年轻的园主,也一样曾经从胡桃夹子里找到过地图,却和她们今天一样无功而返? “欧仁妮……请你,你把油灯拿过来一点儿……” 路易丝颤抖的声音忽然响起。 罗兰一回头,正好看到路易丝举着地图,对着油灯,她手里的地图和油灯的光线,刚好形成了一个夹角。 罗兰一边把油灯拿近,一边笑着说:“其实你也可以朝油灯靠过去的。” 路易丝一想也是,觉得滑稽,顿时笑了。 两名年轻姑娘同时看向被油灯的光线映亮的地图。 那上面竟然出现了一排透明的字,只有在特定光线、特定的角度下,这一行小字才能被看清。 “务必……舍近求远。” 罗兰读出这一行用法语写成的小字。 “务必?” 两个姑娘都出声反问。 “舍近求远”意味着徒劳无功,为什么要说“务必”呢? 罗兰突然想起了地图上几个酒窖的位置,连忙从路易丝手里把图纸接过来,伸手比划:“原来是这样!” “你看这个五号的位置——正好位于两个地窖之间,但是距离我们刚才去的那个很近,距离另一个很远。” “舍近求远的意思其实是……这个酒窖的入口,实际上是在距离较远的那个酒窖里?” 路易丝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两个姑娘再次举起油灯,进入另一个酒窖。 罗兰推开紧贴着墙壁的几个橡木桶,朝墙上看了看,笑着说:“是这里了。” 这里不再是她们刚刚在另一边看到的那种浑然一体的土墙,墙土内混有不少闪光片,在油灯昏暗的光线照耀下,偶尔反射出明亮的光线,像是墙壁里嵌入了钻石。 罗兰伸手敲敲,墙壁后传来空空的声音,和刚才她们在另一个酒窖里敲击时的动静截然不同。 罗兰与路易丝对望了一眼。 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希望。 罗兰把油灯交给路易丝拿着,自己在地窖的角落里找来了一把十字镐。 她让路易丝退开,自己用这把十字镐敲击墙面。 “轰”的一声。 烟雾腾起,堵住了一道拱门的装饰性墙面瞬间塌了。 当初设计这扇门的人,就没想把门背面的东西藏得太久太好——第五号酒窖,原本就是期待着被人发现的礼物。 罗兰这一十字镐下去,经年累月风霜磨砺的墙面其实早已朽坏,顿时碎成齑粉,一大团如雾气般的粉尘迅速腾起,遮蔽视线。 罗兰拉起路易丝,转身就走。 路易丝不明所以,但她天性顺从,也急急忙忙地跟随罗兰从地道中走出来,回到地面上。 “如果第五号酒窖真的已经锁闭了很多年,里面的空气一定很浑浊,或者有可能会有蛇鼠之类。我们多等一会儿再去检查。” 罗兰这么说,但她自己很明显也很难按捺住好奇心。 而路易丝又是个没主见的,罗兰说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隔了大约有半小时,罗兰尝试着问:“我们,去……看看?” 路易丝自然说好。 两个小姑娘,第三次进入地窖。 这时,“第五号”门前因为墙面坍塌而形成的烟雾与粉尘已经完全消散。“第五号”门前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罗兰大着胆子,向那道拱门探身。 路易丝害怕不已,却也只敢跟在罗兰身后。 “啊——” 路易丝在罗兰身后一声惊呼,一时间将罗兰吓得冷汗直冒。 “那边有个闪光的东西。” 路易丝却给了她这么个回答,令罗兰不由得伸出袖子,将额头上的汗好好擦了擦。 她转身,向朋友所指的方向走近,举起手中的油灯照了照。 “是一块奖牌——” 是的,这个小小的,闪着光芒的东西,是一枚悬挂着的小小金质奖牌,上面刻着这座酒庄的名字,和得奖的时间地点: 1819年,在巴黎得到的,酒类博览会纪念金奖,距今大约有二十年了。 这座酒庄,真的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曾经出过品质非常优秀的好酒。 “欧仁妮,你看……” 路易丝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周围的昏暗。 罗兰顺着她所指看去,只见这座“第五号”酒窖里,安装着和另一个小酒窖完全的一样的木制酒架。但与先前不同,这些木制酒架上,安放着满满的,一瓶又一瓶,全都是已经灌装好,贴着酒标的红酒。 老园主留给孙子的礼物,是这酒庄里曾经出过的,最好的酒。 按照老园主的设想,他年轻的孙子会从胡桃夹子里找到藏宝的地图,对着油灯的光芒找到地图里的暗示,最后在“第五号”里找到他毕生的心血,和昔日成功的明证。 可惜…… “大叔,您看看,这种酒标,您认识吗?” 罗兰和路易丝一起回到了利纳村。她从酒窖里带出来一瓶红酒,这时递给了早先带她来酒庄的瘸腿老农。 “这,这是……” 老农紧盯着瓶身上的酒标,看着看着一对眼就渐渐湿润。 “1809……这是多好的年份啊!” “我还记得……夏天村里人一起去帮忙收葡萄,从清晨忙到黄昏……” “老园主宰了好几只肥鸡,全都用红酒炖了,再把大蒜炒香,和黄油一起,全都涂在面包上……” 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田园劳作画面。 但是老农眼里的泪水越来越浑浊。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酒庄里出的最后一批,最好的酒!” “欧仁妮小姐,竟然被您找出来啦!” 罗兰把这瓶酒送给了利纳村的村民。 他们当着罗兰的面,把这瓶酒打开,往每个人的杯子里分了一丁点儿,然后大家一起举杯,似乎是在向旧日时光告别。 罗兰和路易丝也各自得到了一只小小的陶制杯子,里面倒了一些她们找到的酒。 这些酒,自从它们被采摘,大约在橡木桶里被窖藏了十年,然后又被灌装到酒瓶里,在密闭不见天日的酒窖里珍藏了二十年。 这酒还未入口,就可见馥郁芬芳,入口酒体饱满、醇厚、后劲绵长。罗兰能在舌尖品味出刺莓、覆盆子等夏日水果的清新芬芳,也能品味出胡椒一般的辛辣,和一点点被烟熏过的橡木气味。 这样的酒,对于滋味浓郁的肉菜来说,是绝配。 捧着酒杯,罗兰几乎要陶醉。 而她身边的路易丝则小脸酡红,几乎要喝醉。 “各位,如果我有办法,治好这葡萄的‘霉叶病’……你们愿不愿意到我的葡萄园来帮我?” 尝过了这里的美酒,罗兰再无半点疑虑。 她可以—— 她一定能让酒庄的葡萄老藤焕发生机,再次酿出无与伦比的美酒。 但她需要人手,执行她的改造计划。 她还需要有人来帮忙看守和打理葡萄园——毕竟她自己还是个寄宿学校的学生。 老话说的好,酒不醉人人自醉。 杯中那一小口红酒,与个“醉”字根本无法沾边。 但是利纳村的村民们人人面红耳赤,不少人眼中含泪。 听见罗兰的问话,有人不敢相信地问:“‘霉叶病’……能治好?” 罗兰点点头。 “植物和人一样,都有可能生病。” “生病了就需要吃药,吃过药就好了。” 关于“霉叶病”,罗兰已经向很多人询问过了,大致断定是一种真菌感染造成的疾病。给葡萄“吃药”确实有可能将葡萄“治好”。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68节 瘸腿老农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空酒杯,说:“我愿意!” “欧仁妮小姐,只要这有生之年能再看到这园里的葡萄挂果,能再喝一口酒庄的葡萄酒,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也愿意!” “算上我一个。” 托着酒杯的手一个接着一个地举了起来。 罗兰赶紧补充:“不是让各位白出力,有工钱的呀!” 所有人齐齐地“嗐”了一声。 瘸腿老农说:“这话您倒是早说呀!” 利纳村民们已经都自我感动到不行了,罗兰却突然告诉他们:还是有工钱可拿的?! 这还有谁不干?——不干的人是傻子。 当下罗兰迅速和村民们商量妥当,选了两三名村民在葡萄园和酒庄里驻守,并且对即将发芽的葡萄老藤进行日常护理。 其他工作到四五月再做也不迟,这段时间里,罗兰打算指导村民们先把芦笋种植都做好了再说。 对于罗兰而言,剩下的,就是如何处置她发现的这一批“礼物”了。 罗兰在老园主留下来的“第五号”酒窖里发现了八百多瓶佳酿,全都是1809那一年的,得过1819年博览会金奖的那一批。 她考虑到原主在转让之前,从未了解到他的酒庄里还藏有这么一笔“财富”,因此九千法郎出售的这个售价,并不能算作是原主真实的交易意愿。 本着公平交易的原则和做人的良心,罗兰尝试联系原主。 但是原主已经跑路,带着他卖地卖酒庄的九千法郎,取道南方的某个港口,去海外做投机生意去了。 罗兰尝试联系原主的管家,联系不上。 她只好写信给当初帮她公证交易的公证人。 公证人却吓怕了,写急信来表示:一切纠纷都与他无关。当初买卖双方本来就约定了,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银契两讫,就再无瓜葛。 罗兰只得又回信解释:她不是发现这葡萄酒庄有什么问题,而是在酒庄里又找到了一笔财富,需要联系原主,退还原主先人的“礼物”。 公证人的回信,字里行间充满了“长舒了一口气”的欣慰。 不过他懒得帮罗兰再去寻找已经跑路的原主,因此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段,劝说罗兰打消这个念头。 “诚实而善良的小姐,你美好的心灵一定会得到天主的保佑与祝福——” 公证人写了一大段溢美之词。 “但是您与卖家的约定,就是买断了酒庄的一切孳生品,自然包括了您发现的地窖,和地窖里的酒——” “我能顺带向您请教一下,这些酒是哪一年的吗?不瞒您说,蒙莱里塔附近的酒庄,在二三十年前确实曾经出过精品……” “敝人对红酒稍许有些研究,或许能有更多消息与您共享……” 可还没等罗兰给公证人回信,唐格拉尔男爵已经来到了寄宿学校,见到了罗兰。 “欧仁妮,我的女儿,听说你已经出手置产了?” 罗兰根本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样得到的消息。 她可想不到唐格拉尔男爵在不动产交易所和登记中心都有耳目,“唐格拉尔”这个姓氏在过户名单上已出现,虽然没有其他任何信息,男爵也能猜到——是罗兰出手了。 罗兰:……看来以后置产可不能用真名。 “我是来检查你有没有胡乱花钱的。” 男爵不由分说,让罗兰跟着他一起上车。 车夫迅速把车驾到了葡萄园旁。 唐格拉尔男爵以与他的身材并不相符的敏捷一跃下了车,快步走到葡萄园跟前,检查了一下葡萄的情况。 “九千法郎,买下这样一片葡萄园,出价是合理的。” 男爵给了罗兰一个正面评价。 “只是回本的年限太长。九千法郎,十年才能回本;与九千法郎,三年能够回本的资产相比,无疑应该选择后者。” 唐格拉尔看过葡萄园的状况,显然觉得要把这里打理成为一座欣欣向荣的葡萄园,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罗兰心想:好在这位父亲还不知道“霉叶病”的事。 接下来唐格拉尔下令,让马车车夫带他们父女赶到酒庄里。 男爵一跳下马车,就让人带他去酒庄的酒窖里去。 连看三座酒窖,男爵发现酒窖里的橡木桶都是空的。他立即皱着眉头问女儿是怎么回事。 “欧仁妮,不要觉得我对你严厉,我在教你,教你怎样利用最大的机会获取财富!” “这座酒庄,你买得太草率了,你连酒窖里到底有没有陈年的酒都不知道,就付钱了吗?” “看起来,你的商业眼光,也就和你妈妈类似,你们也就操持操持小钱……” 罗兰顿时被这位“大言不惭”的“父亲”给激到了。 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说:“爸爸,说起酒窖,刚好,我有一件事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挽起了男爵的手,亲自带唐格拉尔去了“第五号”。 “爸爸,这是我在酒庄里找到的存酒……还有参加博览会的获奖证明。” “1809,那个年份……” 唐格拉尔男爵的眼立即就直了,迅速地数了一遍酒窖里的存酒,然后开始计算:“好家伙,1819年的金奖,存了20年……” “近八百瓶……” 敏捷如唐格拉尔,也没能在一时半会儿算出这批窖藏好酒的价值。 但是他临走的时候,带走了半打葡萄酒,说是去找巴黎的酒类公会去问一问价格。 “欧仁妮,把这个酒窖好好锁起来,轻易不要让别人知道。” 隔天,唐格拉尔夫人给罗兰来了一封便笺,问罗兰,在寄宿学校发现了什么,以至于让唐格拉尔男爵高兴成这样。 罗兰只得回信说她也不知道。 但是既然如此,应该那半打葡萄酒得到了不错的估价。 没过几天,唐格拉尔男爵派专人送了一只匣子到寄宿学校来,指名要直接交到罗兰手中。 罗兰把匣子打开,只见深红色的丝绒垫子上,嵌着一枚晶莹璀璨的钻石吊坠。 第53章 基督山位面9 凌晨,罗兰穿上了一身年轻农民的装束,将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用头巾紧紧地包起来,塞进一顶帽子。 她穿着长裤,蹬上一对马靴,用皮革的腰带将自己的纤腰束起,对镜照照,颇为满意——镜子里是一名年轻帅气的……农民。 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知道罗兰今天要早起,此刻正举了一盏油灯站在罗兰寝室的门口。 路易丝看见了罗兰女扮男装的样子,惊讶得说不出来。 半天,她才轻轻地感慨:“欧仁妮,你真是一个……赫尔库勒斯。” 赫尔库勒斯是个传说中的大力士,按照希腊神话,他需要男扮女装地干活。 罗兰却拍拍自己的细腰,笑着说:“不,我其实是个翁法勒1。” 她嘱咐路易丝:“一会儿帮我收起绳索,关上寝室的门。早课时我如果还没有回来,就帮我扯个谎,请个假。” 路易丝刚想说基督徒是不应该扯谎的,罗兰却已经把她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拿了出来,系在一张橡木椅子上,在窗口卡严实。 她将绳索从二楼寝室的窗口垂下去。 路易丝举着灯走进来,刚想叫罗兰小心,只见罗兰轻轻一跃,人影已经消失在窗外。 路易丝举着灯来到窗口,担忧地探头张望。 却见罗兰灵活得像一只云雀,轻轻跃了两下,已经落在寝室外的草丛中。 她向朋友比了一个暂时告别的手势,一转头,就见到两个利纳村的女工来接她。三个人辨了辨四周的情形,一起来到学校门口,绕开熟睡的门卫,轻手轻脚地溜出大门,踏上往利纳村去的大道。 四月的凌晨,天气依旧寒冷。 罗兰手中提着一盏马灯,此刻笼出一大团昏黄的光线。她和她身边的女工们,每一次呼吸都呼出一大团白汽。 可是人人都显得很兴奋。 利纳村种植的白芦笋,已经到了可以采收的时候。罗兰特地凌晨从学校里溜出来,就是为了指点村民们到底应该怎样收白芦笋。 利纳村的菜地一旁,村民们早就在那里候着。七八枚火把,稀稀落落地支在田地周围,芦笋田里却光线黯淡——任何光线都可能影响白芦笋的生长,村民们特别担心影响了芦笋的品质,所以不敢举着火把靠近。 这种环境却是安娜的丈夫加斯帕尔最习惯的。 他双膝跪地,伸手抚摸土垄。 他的触觉格外灵敏,双手所及之处,土壤表面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 加斯帕尔很快找出了那些已经长高,将将要把土层顶开的白芦笋。他用手把这些芦笋尖附近的土层拨开,让芦笋尖冒出来。 罗兰随之上前指点: 白芦笋的采收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将芦笋周围的土层慢慢挖开,将顶端带有尖钩的铁钎从上面探入芦笋的根部,在那里用尖钩切断芦笋。 另一种方法是判断准了芦笋生长的方位,从高高隆起的土垄侧面把铁钎直接深入土中,切断芦笋根部,然后将整枚芦笋从土里提起来。 第一种方法很费事,但只要小心行事,很容易就能获得完整的芦笋。 第二种方法快速迅捷,如果是罗兰自己,铁钎一出手,就能采下一枚完整的白芦笋。但是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往往很难准确地切断芦笋根部,将芦笋提起时可能会让它断在土中。 对于白芦笋而言,“品相”是决定价格的关键,任何断裂、掉头、芦笋头变红、变绿……都会把这种农产品从身价不菲的精品变成不值什么钱的残次蔬菜。 罗兰让村民们自己决定用什么方法采收。 有些村民求稳,用第一种方法,但是挖得很慢,恨不得半小时才能挖出一枚。挖完之后又得把挖出的深洞填上,以待其余白芦笋继续在土中生长。 另一些村民求快,跟着罗兰学第二种方法,却接二连三地把芦笋挖断。 望着好不容易培植出的粗壮芦笋,却从中间断开——村民们一个个唉声叹气。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69节 罗兰却笑着安慰他们:“这有什么?现在你们不过是手生罢了,等到熟练之后,那就是一钎一个。” “这些断了的芦笋,虽然卖不上价钱,但是于味道无损,你们大可以做成菜肴,好好品尝。” “白芦笋能做的好吃的可多啦,最简单的白煮一下,浇上酱汁就是美味。如果有火腿,片一小片下来,搭配新鲜的白芦笋吃,那味道,啧啧啧……” 村民们听见罗兰说着,全都笑了起来,说:“欧仁妮小姐,天下怎么会有您这么会安慰人的小姐。” 罗兰自己也笑了。 她既是在安慰人,也是鼓励村民们自己尝一尝种出来的成果。 当他们自己体会过这种珍馐有多么美味,就一定能更加动力满满地精心培植——单纯为了利益,培植白芦笋只是一种商业行为。 但如果有热爱,精心培植出来的芦笋想必也会拥有不同的滋味。 “老伙计们,听我说,为了提高效率,咱们宁可现在交点学费,练习一下第二种方法。” 罗兰穿着农民的服装,说话也说得像一个地道的农民。 “这芦笋的采收,从四月开始一直持续到六月,天天都得这么一大早起来。要是每天都要花上三四个小时,那么白天的活儿谁还干得动?” “再说了,五六月里,咱们可以干的农活还有那么多,葡萄园的活计也不少。为了每天能多睡俩小时,咱们也得多练习练习,大伙儿说是不是?” 村民们纷纷笑了起来,连连说欧仁妮小姐为了劝他们多尝尝美味煞费苦心。 正如罗兰所料,村民们在刚开始采收的两三天里,挖坏了不少成熟的白芦笋,但是随着技术熟练,成功率也越来越高。 他们把挖出的白芦笋挑出一部分品相好的,用绵纸包起来,送到隔壁镇上,立即销售一空。 不到一周,村民们就发现,他们不再需要把芦笋送去镇上的市集了,只要在村口摆个摊,自然会有人找过来购买。 甚至有些买家还不满足,想要预订村里接下来几天的出产。 谁知利纳村的村民们很有骨气地拒绝了: “对不起,村里接下来几天的出产,我们有特殊的用途。” 罗兰接连两天早起,凌晨爬窗出校园,把采收芦笋的技巧都教给了利纳村的村民。 之后她终于可以睡两天好觉了。 连带路易丝也不需要总替她提心吊胆了。 谁知,一周之后,寄宿女校收到了一份来自利纳村的礼物。 藤编的篮子用深蓝色的棉布严严实实地遮着,里面盛着满满一篮,胖乎乎、白生生的鲜嫩白芦笋。 “这些是特别感谢学校对利纳村的帮助。” 把白芦笋送来的女工们诚恳地说。 的确,寄宿女校的存在,帮助利纳村度过了最苦难的时光,在女人们最无望的时候,给了她们一个可以谋生的去处。 “此外我们还想特别谢谢欧仁妮·唐格拉尔小姐。” 学校的校长和教员们却都还不知道是罗兰指点村民种下的这些芦笋。 但他们知道,罗兰曾经花“重金”打点这些女工,让女工们优先帮她干活。 另外拜唐格拉尔男爵的宣传,罗兰买下了附近葡萄酒庄的事也已经传遍了。学校里不少人知道罗兰正雇佣了利纳村的村民,帮忙打理葡萄园。 因此利纳村向罗兰致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没有人知道罗兰偷偷溜出学校的事。 也没人知道怎么料理白芦笋—— 厨娘望着送到厨房里来的新鲜白芦笋发愣。寄宿女校虽然号称是培养“贵族小姐”的地方,但是厨娘还真的亲手烹饪过这种罕见的食材。 好在有利纳村的女工们。 她们已经尝过不少白芦笋,尝试了罗兰教给她们的各种做法。 “把蛋黄盛在小铜盆里,连盆浸在沸水里,借这温度打发;” “往里头加柠檬汁,然后再加黄油;” “打匀,打匀……快!” “最后加一点龙蒿草调味,就成功啦。” “这是什么酱汁?”厨娘尝过味道,惊叹之余,赶紧在心里把食谱迅速记下来。 “这叫荷兰酱,是唐格拉尔小姐教的……” 另一个女工赶紧用胳膊肘撞撞同伴,说话的女工赶紧改口:“原本是村里人自己随意调的酱汁,后来唐格拉尔小姐尝了尝,说她在巴黎尝到过,应该就叫荷兰酱。” 厨娘恍然大悟,心想唐格拉尔小姐是大富豪的女儿,富贵人家,自然见识过这些。 当晚的晚餐,白煮芦笋配荷兰酱,就成了当家的主菜。 白芦笋相比青芦笋,味道更清甜多汁,且少了青芦笋常有的苦涩味,用丝滑香浓的荷兰酱调味,把白芦笋本身的鲜甜衬托得淋漓尽致。 晚餐餐桌上,却有一个人姗姗来迟——波尔波拉小姐。 在与罗兰和路易丝的比赛中落了下风的波尔波拉小姐,转眼就从女学生里一呼百应的“领袖”,成为了人人讨厌的“公敌”。 说到底,还是为了当初比赛时双方的“赌注”。 罗兰和路易丝赢得了比赛,其她女学生们就得替她俩承担整个学期的课外劳务。 女学生们怨声载道了几天之后,突然醒悟过来:她们要承担额外的劳务,这是谁造成的?——是波尔波拉小姐啊! 是她,信誓旦旦,说一定能赢得比赛; 也是她,自不量力去挑战拥有“绝对音感”的唐格拉尔小姐,结果让对方放出大招,最后输个一败涂地。 既然一切都是由波尔波拉小姐造成的,那么凭什么大家要平摊这些劳务? 抗议声中,波尔波拉小姐默默地接下了所有额外的劳动。相当于她一个人同时承担了三个人的工作,时常忙到很晚。晚餐也是最后一个来享用的。 波尔波拉小姐一进餐厅,就看见了旁人的盘子里都盛着她从未见过的食物。去厨娘那儿一问,却被告知她来晚了,所有的白芦笋都已经分配出去了。 波尔波拉小姐垂头丧气地托着她的盘子,来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盘子里只有两块面包,和一抹酱汁。 其她同学还有正在继续用餐的,见到波尔波拉小姐入座,纷纷转头,不愿意与她交谈,仿佛生怕她分去了盘中的美味。 波尔波拉小姐心中又是屈辱,又是难过,紧抿着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却使劲儿地昂着头——至少,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显出她的软弱。 突然,面前桌面上出现了一只洁白的瓷盘,瓷盘里横躺着两枚白胖可爱的芦笋,芦笋上浇着奶油色的酱汁。 一股清甜的水汽似乎扑面而来。 波尔波拉小姐抬头,脸色变幻。 她面前正是“死对头”罗兰,腼腆的路易丝正缩在罗兰身后,悄悄地探出个小脑袋。 “这份是我的,但之前利纳村的朋友们请我品尝过这种美味,我听厨娘说你这里还缺一份,所以……” “你……” 波尔波拉小姐紧绷着脸皮,实在是不知道该接下好,还是该拒绝好。 罗兰却全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似乎波尔波拉小姐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对她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 波尔波拉小姐低下头,想了片刻,又抬起头来,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兰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说:“那天你说的,有钱换不来尊重。我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 “有天赋、有才能,都能换来尊重。此外我还认为……敢于承担后果、信守承诺,也同样能换来尊重。” 波尔波拉小姐盯着罗兰,眼睛飞快地眨着。 她终于扶着桌面站了起来,向罗兰伸出右手:“欧仁妮——” “爱洛依丝——” 两名少女相互握了握右手,此前的一段恩怨,算是一笔勾销。 当利纳村的白芦笋开始远近驰名的时候,罗兰已经开始着手打理她的葡萄园。 此前罗兰拜托唐格拉尔男爵向校方打了招呼,她现在能够在下午时分自由出入学校,去过问她的“产业”了。 唐格拉尔甚至还给她一匹温驯的小母马,寄养在学校的马厩里,这样,罗兰出门实在是方便得太多了。 于是她去镇上拜访了药剂师,得到了一种叫做“硫酸铜”的药剂。她把药剂带回了葡萄园,让人把药剂和熟石灰混合,加入160倍的清水搅匀,就得到了一种天蓝色胶状悬浊液2。 “太漂亮了!” 在葡萄园帮忙的利纳村民情不自禁地感慨。 “这么纯净的天蓝色,比最清朗的天空还蓝!” 罗兰立即泼了一大瓢冷水:“请注意,这东西是有毒的。” “如果误服,就要立即服用大量鸡蛋清解毒——你家养了一季的鸡,好不容易产蛋了,用来为你解毒,不就又白忙活了?” “这……” 村民们一听说有毒,立即拘谨了不少,不敢再随意擅动那药剂。 “来,试试看这个喷管好不好用。” 罗兰给村民们看她闲时设计出的“喷管”——这种喷管连接到一个水槽,能利用大气压,从水槽里把药剂抽出来,通过喷头喷洒。 村民们试验的时候还是使用清水,不敢动用宝贵的药剂。 但试了试,他们觉得这种喷管比什么都好用。 “欧仁妮小姐,这个东西,浇水可以用它吗?”村民们兴高采烈地询问。 “喷出来的水,比我们一瓢一瓢地浇,好像更容易呢。” 罗兰抿嘴而笑:这是当然的。 使用喷管,可以将灌溉用水,或者杀菌除虫的药水装在水槽里背在背上,比传统的手提方式轻松了不少。喷出的水雾细密匀净,比起一瓢一瓢的浇灌,既节约水源,又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各位,拜托啦!请帮我将这些药剂喷洒在葡萄叶上,尤其是葡萄叶的背面也需要喷洒。”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70节 “还有,别忘了葡萄根部的土壤。” 临出发前,罗兰郑重拜托前来帮忙的村民。 “只有这样,才能杜绝‘霉叶病’,才能让这里的葡萄老藤重新挂果结实。” “放心吧!欧仁妮小姐。” 几个村民背上了木筒改装成的水槽,举起喷管走向葡萄园,面对刚刚萌生绿意的葡萄老藤,开始喷洒药剂。 罗兰在他们身后凝望,心想:这下,“波尔多液”可以大显身手了。 是的,她调制的这种药剂,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波尔多液”—— 这种农药以“波尔多”命名,正是因为它最早发现于法国著名的葡萄酒产区波尔多,是一种利用无机铜离子杀菌,消灭“霉叶病”的药物。 根据22世纪出版的《葡萄种植史》记述,历史上波尔多的葡萄园也曾经遭遇“霉叶病”的侵害,葡萄园中无论是新藤还是老藤,都枝叶凋零,无一幸免。 唯独有一处公路边的葡萄园,因为喷洒了防止馋嘴路人偷吃葡萄的“毒药”而免遭霉叶病侵袭。 于是,这种“毒药”摇身一变,成为对抗病魔的“良药”,从而治愈了波尔多万顷葡萄园。 “霉叶病”,是真菌引起的一种植物疾病,波尔多液(碱式硫酸铜)能够阻止病原孢子萌发,从而阻止真菌繁殖,正是对症下药的良药。 正想着,罗兰忽然听见道路上传来马蹄声声。 一驾厢式马车朝她的酒庄驶来,正好停在酒庄门前。 厢式马车上写着名字:“汤姆逊和弗伦进出口有限公司”。 这个名字好熟悉……罗兰一怔,立即提起她的长裙,快步向那座马车跑去。 第54章 基督山位面10 “汤姆逊和弗伦进出口有限公司”是罗兰在上一个位面合作过的公司。 那家公司收购了贝内特家松林里出产的松露,给了罗兰第一桶金和种种便利。现在再见到这间公司的马车,罗兰顿感亲切。 她双手提着长裙,风风火火地跑上前,心里猜测马车里会不会再次走出来一位,衣着周正,精明而市侩的大管家。 马车夫喝止骏马,眼前的马车停下,黑漆漆的车门打开,罗兰先见到了一双穿着紫花布长裤的大长腿,用同样布料的裤腿绑带紧紧地束着,以避免裤脚直接弹到膝盖上去1。 罗兰赶紧收住了脚——她意识到这不是她认识的人。 接着,一个头顶金色乱发的高个子男人从马车厢里走了出来。 他身穿蓝色外套,外套敞着,露出里面一件米白色的绒呢背心,年纪大概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 他的穿着打扮十足十是个老派的英国绅士,但是他眼神既莫测高深,又刚强坚毅,完全不像是个商人。 只不过,罗兰莫名觉得他的神色里透着沧桑,与他的年纪不大相符——仿佛他在这个位面已经待了很多年,很多年。 “小姐,请原谅,我不说法语。” 男人开口,是一口带着北部口音的英语。 这令罗兰回想起了上一个位面的生活,心头涌起一阵眷恋。 “不过您可以说法语,我听得懂。”男人扬着下巴,高傲地说。 罗兰也自然而然也把语言切换成了英语。 她冲来人行了一礼,说:“不妨事,我的英语,勉强能算是灵光。” 对方点点头,开口道:“敝姓威尔莫,到这里是来打听一座葡萄酒庄。” 罗兰也点点头,说:“如您所见,这里就是一座葡萄酒庄。” 威尔莫先生“嗯”了一声,说:“您可能会觉得唐突,我就这么直接找上门来。但我收购的这家公司,一直从事南北食品与饮料的贸易活动——按照公司的记录,它曾经在二十多年前,从这里的某一间酒庄收购过一种好酒。” “这种酒很合英国人的口味——老天,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赞美。但是,它确实曾给这间公司带来了不错的利润。”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由于海峡两岸的局势各有各的不安稳,我想,这桩生意的双方彼此失去了联系。直到最近,我才收购了这家公司。” “我这个人一直远离故土,过着离群索居、孤家寡人的日子,在欧洲大陆游荡。” “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利润的追求和对金钱的渴望。” “既然他们觉得需要,那么我就来寻访。” 说完,这个英国人地弯下腰去向罗兰行礼。 罗兰想了想说:“威尔莫先生,请你到酒庄里少坐。” 既然生意上门,又是合作过的“信誉”商家,她为了酒庄的将来着想,自然需要招呼一下来人。 马车停车的地方距离酒庄的大厅还有些距离。罗兰在前面领路,来自英国的绅士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突然,威尔莫先生发出一声疑问。 罗兰转头,见到这位英伦绅士正伸手指着行走在一垄一垄的葡萄老藤之间的工人们。 “他们在喷洒一种药剂,这种药剂阻止葡萄得霉叶病。” “哦?” “这里的葡萄得了一种叫做‘霉叶病’的真菌感染疾病。葡萄园的工人们正在喷洒药剂,保证葡萄叶片不至于霉烂,能够顺利挂果。” 英国人马上说:“我过来的路上经过不少葡萄园,他们也有这样的问题。小姐,您介意我打听一下这种药剂的配方吗?或者这个问题我应该向园主人提起。” 罗兰微笑:“敝姓唐格拉尔,我就是园主人。” 她说到自己姓“唐格拉尔”的时候,正扭脸望着葡萄园中喷洒药物的工人们,因此没注意到身边的英伦绅士脸上掠过一抹乌云。 “至于药剂的配方么……我完全不介意。” “事实上,我已经把这种药剂的配方留给了镇上的药剂师。邻近葡萄园的园主到镇上一问,就能配出同样的药剂使用啦。” 罗兰再度转过脸,望着身边的绅士。 她的答案出其不意,令英国人愣了愣神。 “您就不担心……他们同样抑制了葡萄的霉叶病之后,产出美妙的葡萄酒,与您的酒庄竞争?” 罗兰笑了,摇着头说:“完全不担心。相反,我盼着大家把葡萄都治好呢。” 她指着远处耸立在平原上的蒙莱里塔说:“换做二十年前,人人都知道蒙莱里平原是个出好酒的地方,商人们都愿意到这里来买酒。巴黎城里,人们也愿意买蒙莱里出产的酒。” “经过这么多年的动荡不休,蒙莱里的酒庄大多命运坎坷,又有不少葡萄园蒙受了霉叶病的侵袭。” “现在提起蒙莱里,人们知道的恐怕只有蒙莱里塔,而没有出产的好酒。” “就算我这一家酒庄能够重整旗鼓,重新酿出好酒,送到巴黎,也是势单力孤。人们问起,都只说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酒庄罢了。” “唔……” 威尔莫先生似乎开始领会罗兰的意思。 “酒庄要产出好酒,除了绝佳的‘风土’以外,还需要侍奉葡萄的勤勉、酿酒技术的精准,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可缺。” “使用药剂防病,不过是这些因素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我又何必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呢?” 罗兰这么一解说,英国人终于矜持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小姐,您很会说。”对方评价。 罗兰也意识到了,干脆地闭上了嘴,扬着头,把英国人引进酒庄。 酒庄里,昔日在巴黎酒类博览会上获得金奖的那块奖牌,现在被裱在了一只画框里,用玻璃罩子罩着,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英国人端详了一会儿奖牌,缓缓地开口问罗兰: “小姐,您的酒庄里,有多少盛在橡木桶里的陈酒?” 罗兰摇摇头:“目前没有。” “没有?!”威尔莫先生惊讶地大声问,“这样我怎么能相信你的酒庄能产出好酒?” 罗兰却很平静,点着头,把过去这段时间里酒庄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那位年轻的主人是如何不管不顾地把酒庄卖给她,她又是怎样从对方留下的胡桃夹子里找到了“第五号”酒窖的线索,进而找到了多瓶陈年佳酿的故事。 威尔莫先生听得入了神。 当罗兰讲到她在地图里找到线索,在酒窖的墙壁后面发现了一座拱门的时候,这位先生眼神奇异,眼中似乎有光在闪烁。 罗兰一口气把故事讲完,这才捧出一瓶她在“第五号”里找到的佳酿,递给英国人:“这瓶就是我找到的‘宝藏’。” 英国人听见“宝藏”两个字,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稍许带了几分笑意。 “我周游过世界,听过各种各样关于‘宝藏’的传说。我熟悉‘宝藏’这个词的来源——贝都因人的宝藏是绿洲,北美淘金者的宝藏是埋在地表以下的金矿,在维京人那里,他们用‘宝藏’来称呼自己的爱人2……而您,唐格拉尔小姐,我必须说,您的宝藏是多么可爱啊!” “是的!” 罗兰被这长长的一段说辞说得笑了起来。 “它证明我的努力是能够得到回报的。” “即使这样的努力需要持续付出二十年、三十年?” 英国人一双炯炯有神的黑褐色眼睛,正专注地凝视着罗兰。 罗兰笑了:“确实如此,所以人们才格外需要这样的证明。” 她把酒瓶递给威尔莫先生,“这瓶送给您。” “不过,根本用不了二十年、三十年,只用两年、三年……我就能酿出能与之媲美的好酒。” 来自22世纪的罗兰,对她而言,酿酒术是一门科学而不是玄学。 老园主能够做到的,是通过时间酝酿完美。 而她却能通过技术让这追求完美的过程加速。 “哦?” 威尔莫先生见到她如此自信,怀疑地扬起眉。 “两年、三年……别说您这样一位年轻的小姐,换成是任何一位葡萄园园主,都没办法让一座正在恢复元气的酒庄产出金奖美酒。” “如果我和你对赌,你敢吗?” “赌你在三年内能不能酿出能够获得博览会金奖的好酒。”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71节 罗兰迎面对上英国人的眼光:“这有什么不敢的?您的条件是……” “如果你能酿出和三十年前品质一样的好酒,我再送给你一座同样大小的酒庄。” “但如果您没能做到,就把这座酒庄双手奉上。” 如此财大气粗,如此的豪赌—— 眼前这个,究竟是什么人? 英国人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他的声音里甚至带有一点点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让人感觉稍许不快。 谁知在这种事情上,罗兰是个异类,天生胆子大。 “行,你要打赌,我便接着。” “在种田这件事上,我还从来没怕过。” “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您可得送给我一座离这里比较近的酒庄,免得太远了我不方便打理。” “你真的……” 英国人那对写满了沧桑的黑眼睛紧紧盯着罗兰,看了半天,忽然失笑。 笑容从他的嘴角迅速漾开,怀疑和紧绷着的敌意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以自嘲,嘲笑他自己,竟然这么没来由地与人较劲……尤其是,与面前这样年轻的小姑娘。 “小姐,请原谅我,竟然提出了这么不绅士的请求。” “但这的的确确是一个玩笑。” 英国人摘下头上的帽子,深深地向她鞠躬行礼。 “我绝不否认,您令我印象深刻。” “因此我恳求您,将来您的酒庄名声大噪,供不应求的时候,请稍许通融一二,让我的公司,能够有幸在您的客户清单上排在前列。” 罗兰惊讶地看着威尔莫先生。 她也闹不明白眼前的这位怎么就在一瞬间就改了主意的。 但是她感觉到了什么:眼前这个英国人,似乎在对她进行试探。 是在考验她的能力,还是在测试她这个最不像酒庄主人的酒庄主人,究竟是怎样一副性格? 罗兰依旧将那瓶“宝藏”送给了威尔莫先生。 “这个送给您。” 威尔莫先生依旧是那一幅矜持表情:“我可以付钱……” 罗兰顿时扬起嘴角:“送给您是因为……您不像是一位经常能收到礼物的人。” 威尔莫听见这话,显然受到了一点小小的震动。 他退后一步,向罗兰鞠躬致意,应当是感觉到了罗兰的真诚善意。 “您如果喜欢,就请保留酒庄的地址。我敢保证,若干年以后,这样的美酒,一定会重新现身巴黎的博览会。” 双方正准备友好告别的时候,酒庄外忽然有些动静。 “欧仁妮,欧仁妮……” 有个年轻人的声音在大喊。 “尊敬的小姐,看起来您有客人造访。” 英国人的嘴角掠起一丝笑意。 罗兰:这是谁……这么大呼小叫,毫无礼貌。 外面进来一个酒庄的工人,帮外头的人通报。 “外头是一个小伙子,说是来看望您的。” “他说他叫阿尔贝·德·莫尔塞夫子爵。” 英国人也听见了“德·莫尔塞夫子爵”这个名字。 罗兰没有注意到他,如果她留意,就可以见到英国人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缩放了一下。 “看来我打扰您会见老朋友了。亲爱的小姐,回见——” 英国人告辞得极其简短,转身就走,压根儿不想停留。 外头那个“大呼小叫”的德·莫尔塞夫子爵却正好于这时冲了进来,直接越过英国客商,冲着罗兰张开手臂:“欧仁妮——” 罗兰高傲而冷淡地把手伸给他。 这位子爵先生硬生生把张开的臂膀和已经探出去的嘴唇收了回来,最终捧住了罗兰的小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您是在‘壮游’3出发之前,来看我的吗?” 罗兰想起唐格拉尔夫人的提醒。 而她面前出现的提示也说明了这一点:“阿尔贝·德·莫尔塞夫子爵,德·莫尔塞夫伯爵的独生子。德·莫尔塞夫与唐格拉尔两家有意撮合,安排联姻。” 谁知年轻的子爵喜滋滋地摇头否认:“不是,我已经去过了瑞士和巴伐利亚。现在正赶往南方,之后要去地中海沿岸、西班牙和意大利,正好路过这里,想起你在这里读书……” 敢情这位不是特地赶来看她的呀。 ——还真诚实。 阿尔贝丝毫不知道他已经从眼前的姑娘心里得到了这种算不上赞美的评价。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计划:“去那些地方至少要花上两三年的时间,我打算先在马赛好好转转,毕竟爸爸和妈妈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然后去西班牙,之后才是意大利……” “……老天爷,希望到那时我身边的钱还够用……” “欧仁妮,你那开银行的老爹在罗马有分号吗?” 还没等罗兰回答,这个年轻的小家伙已经继续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往下说话: “哦,我终于有机会摆脱巴黎的鬼天气,去南方享受无边无际的日光了!” “哦,热那亚、佛罗伦萨、那不勒斯迷人的伯爵夫人们4,我来了!” 罗兰:……什么? “欧仁妮,你说说看,我在意大利能拥有几次艳遇?” 罗兰真想问问对方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或许……阿尔贝本人根本不知道父母对于他们两人有联姻的安排?他们只是要好的儿时玩伴? ——这样就说得通了。 “别这样,欧仁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尔贝那对眼睛几乎笑得弯起来,“你我的婚事等我回到巴黎,父母们就自然会安排,不用你我操心。” 罗兰脑后有汗。 所以……阿尔贝跑到“未婚妻”跟前,要对方猜猜自己将来会有几次艳遇? “但在那之前嘛,自然应该在南方那样热烈的天气里,享受一下艳福,这样以后我也可以有在巴黎的沙龙里吹嘘的资本对不对?” “当然——” 罗兰已经基本看清了眼前这是个憨货,她面对阿尔贝,笑嘻嘻地回答。 “祝您在意大利交上好运,艳福连连……或者干脆在佛罗伦萨置产,在托斯卡纳的山区里挑选一座城堡买下,把您的情妇们都邀请去那里,热热闹闹地饮宴、享用美酒、开舞会……” “子爵大人,相信自己,您可以的!” “欧仁妮,别这样……” 阿尔贝兀自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毛了亲爱的欧仁妮。 他明明只是路过这里,却特意中断了行程去寄宿学校打听,听说她在酒庄,就专门跑来酒庄看她。 “欧仁妮,我着实有些摸不透你的脾气……” 年轻人伸手,勾着手指拽了拽自己鬓角的头发,那可是在巴黎最好的理发师手下剪出的飘逸短发,以后去了南方,这样的发型都不知道能不能保持住…… 刚见面,这个小女孩儿就在自己面前大肆冷嘲热讽——阿尔贝着实是不明白。 ——要在托斯卡纳山区买城堡,明明只有娶了她才能办到啊。 在阿尔贝心里,唐格拉尔小姐,就等于一个长相漂亮的大金矿。 而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受封子爵,前途无量,将来自然可以给予妻子足够荣耀的地位。 娶妻之后,他理应按照天主的指示,尽力保持对妻子的忠贞,除非遇上实在无法抗拒的诱惑……但这娶妻之前,尤其是“壮游”的时候……欧仁妮为什么要嘲笑他所渴望的“浪漫”? 两个年轻人的见面绝对谈不上欢欣,但是多亏了双方的克制,最后还是客客气气地收场了。 罗兰将阿尔贝的失礼认作是时代不同导致了人们对“礼貌”的认识有所不同。 她几乎可以认定,这位一定是个单纯天真的“原著人物”——不会有哪个选手这么傻,上来就用这种不尊重的态度,得罪所有的女性观众。 而阿尔贝则将罗兰的失礼归咎于近来新掀起的女校教育—— “不知道现今的女校都在教什么,这个社会真的不再需要更多的战争女神和胜利女神了。看看欧仁妮现在的样子,她就算是放在战场上也坚不可摧啊!” “我想要的是,米罗的维纳斯,卡普阿的维纳斯……实在不行,维罗纳的朱丽叶也行啊!” 一想起他渴望邂逅的那些“美人”们,阿尔贝立即将未婚妻唐格拉尔小姐抛在了脑后。 第55章 基督山位面11 位面里一到收获的季节,位面外就立即迎来津津有味的讨论。 基督山位面的周边商店里,一度脱销的新鲜白芦笋终于上新,观众们总算能像位面里的人物一样,吃上了水煮白芦笋配荷兰酱,或者烤白芦笋配现切火腿片。 “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盘子里的白芦笋,没有位面里的人享用的好吃?” “你这白芦笋是无土栽培的吧?” “是……” “无土栽培的白芦笋比用罗兰在位面里的方法培育出来的白芦笋要便宜三分之一,味道当然没有人家的好。” 恍然大悟的观众们纷纷感慨“手慢无”——周边商店里也有“有土栽培”的白芦笋,和他们在位面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一上架就会被抢光,目前只能预约。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72节 白芦笋的热度还没有过去,位面里已经收成了一季葡萄。 葡萄收成的时候,利纳村的村民全部上阵,忙了整整一周,把焕然重生的葡萄老藤上结出的硕果采收、榨汁、盛入大桶开始发酵。 当季可饮的新鲜葡萄酒一个月之后就可以饮用了。其余的则再次处理、过滤,盛入巨大的橡木桶慢慢窖藏,等待时间赋予它们风味。 这天利纳村的村民们纷纷穿起盛装,打扮得像过节一样。 陷入绝境的葡萄园焕发新生,似乎预示着他们的人生也已经走过了最低点,从今往后利纳村的生活会一点一点转好,回到他们记忆中最好的样子…… 这天村民们在室外架起了大锅,一锅用来炖半岁大的春鸡。锅里加入珍珠洋葱、鲜口蘑、胡萝卜,再倒入红酒,盖上锅盖焖。 另一锅的做法也类似,但是食材是村民们去附近森林里用陷阱抓来的野兔。 一时间红酒炖鸡和红酒炖兔腿都炖好,锅盖一揭,香气扑鼻,盛在粗陶盘中,送到每个前来帮忙采收葡萄和酿酒的村民面前。 鲜嫩的鸡肉或者兔肉送入口中,引来一片赞叹。 红酒是为这两道菜点睛的调味品,酒不止杀去了肉食的腥味,酒中的单宁酸也令鸡肉和兔肉肉质更加柔嫩。汤汁里满是肉食的鲜味,还多一股来自葡萄的果香,用面包蘸着吃,同样可以大快朵颐。 新酿出的葡萄酒则敞开供应,想喝多少就可以喝多少——新酒的酒精度很低,很难喝醉。令村民们感到醺然的,是这种扑面而来的幸福感。 位面外——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红酒炖n3909又被抢光啦!” “我太聪明了,我下单了红酒炖兔腿。手快,抢到了最后几单。” “——等等,位面直接公布了罗兰的食谱。” “各位厨艺精湛的小伙伴们,可以自己动手烹饪起来啦!” 罗兰的大多数粉丝都是热衷厨艺的烹饪好手,他们纷纷表示:早就在等这一刻了。 除此之外,基督山位面里还有另一个群体:乐迷。 他们看过罗兰和波尔波拉小姐那一场比赛的专门剪辑之后,纷纷对这个位面表示看好—— “唐格拉尔小姐确实很有歌唱家的天赋。” “是呀,原著里也是这么写的。” “德·阿米利小姐的钢琴相当不错,我很看好她。” “啊,终于在‘魅影位面’之外找到了乐迷可以一看的位面。” “拜托了,位面导演,让我们多看一些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歌剧名作吧——那可是一个名家辈出的时代……” “+1,期待!” 谁知,乐迷们加入成为“基督山位面”的观众之后,竟然也不由自主地开始跟着其它观众一起开始买买买,吃吃吃…… “这好像并不是我来这个位面时的本意。” “我也是……但我就是停不下来。” “啊,唐格拉尔小姐给杜普雷夫人送去了自己煮护嗓茶!我想知道她会不会公布配方。” “公布配方啦!太好啦!” “走起,让我们也把这护嗓茶煮起来。” “天啦,唐格拉尔小姐还把葡萄园酿酒剩下的葡萄籽做成了保养肌肤的面膜……” “号外,位面同款的葡萄籽面膜有售!” “除了面膜,还有红酒spa和葡萄籽spa可以预约了!” “这个位面简直有毒,我感觉上了贼船!” “我来了这个位面之后就没停下过手,一直在买买买,做做做,吃吃吃……” “买买买吃吃吃算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最近宠物领养中心的‘奶牛猫’全都被人领养了吗?” “这……” 事实确实如此,萌宠界最近掀起了一股“黑白花”的风潮——主要是因为“基督山位面”里,一直跟着选手罗兰身边的那只“黑白花”,实在太萌了。 为了葡萄园的安全,罗兰在酒庄上养了四只猎犬,两只成年犬两只小犬。 四只猎犬,竟然全都听罗兰那只“黑白花”小猫的话。 这只名叫“露娜”的小猫看起来格外娇弱,举止优雅,行动缓慢,但一见到耗子会炸毛跑掉的那种。 令所有观众大跌眼镜的是,这只小猫竟然能够指挥酒庄上的四只猎犬。每次罗兰需要猎犬们做什么,她完全不需要直接指挥猎犬们。 相反,她只要在露娜面前连说带比划一阵,小小的黑白花自然会跑去找到四只猎犬,将罗兰交代下来的事一一办妥。哪怕是让猎犬们去抓耗子,四只猎犬也会照办不误。 就这样,位面外的“黑白花”竟然也跟着火了。 这些位面外的“反馈”露娜全都知道,心里直乐,唯独碍于规则,不能与罗兰分享。 谁知她去找罗兰“撒娇”的时候,却见到罗兰蹙了眉头,在看一份文件。 “兰兰,怎么了?” 自从进了这个位面,露娜还从没见过罗兰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 “这个世道很残酷啊!” 罗兰掩卷感慨。 她手里是手上这座葡萄园本年的纳税清单。各种苛捐杂税,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两三千法郎之多。 至此,她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上一任葡萄园主人宁可亏本大甩卖,也无论如何要把这座葡萄园卖掉—— 一年一年的,光税金就是一大笔开支。 葡萄园无法产酒的时候,根本就是纯亏损,血亏。 “别说我的葡萄园现在还没到产酒的时候,哪怕就是产酒,产好酒,考虑到各种成本支出,再加上这些税金,估计最多只能做到收支平衡。” 露娜十分惊讶。 “兰兰,连你这样的行家好手,也只能做到收支平衡?” “是的,”虽然这话说起来有点儿大言不惭,但罗兰还是为这个位面里和她一样的小农庄主感到担心,“连我这么厉害的人,都只能做到勉强保持收支平衡,其他人的情况可想而知。” “但我的葡萄园养活着很多人,也是很多人希望的寄托。” “所以还是要努力。”罗兰说得很坚定,但还是叹了一口气。 露娜点点猫猫头,说:“确实如此,但你也要想到,你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你迟早要回巴黎去的。” 前几天,唐格拉尔夫人还写了一封信来,告诫女儿:“千万别总像个村姑似的……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巴黎来吧。” 相反,唐格拉尔男爵却不怎么在意——他大约觉得罗兰的葡萄园和酒庄很能挣钱。 听了露娜的话,罗兰想了想,说:“我打算尽力而为,能帮一点是一点。” 她第二天就去镇上见了税务官。 但出乎她的意料,税务官听说过唐格拉尔男爵的名号。 “尊敬的小姐,原先我看到您这个闪闪发光的姓氏的时候,虽然觉得它很夺目,但也只能猜想它只是巧合——” 税务官说话的时候满脸堆笑,笑出一脸的褶子。 “您应该早点告诉我,您是男爵的女儿。早知道是这样,这张纳税表根本就不会这样寄到您手上。” “我这就给您重新去做一张纳税表。” 税务官表示,罗兰的葡萄园根本不需要缴纳那么多税金。 唯一的理由是,这座葡萄园的主人,是一名银行家的女儿。 罗兰重新拿到纳税表的时候,看到那上面的年度税金变成了两百法郎。 她面前的税务官则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谢谢您的帮助,这件事,我会向我爸爸提及的。” ——这些事罗兰都懂。 早先税务官脸上笑开的那朵花,马上又盛放了。 “不过,我这葡萄园的税金减少,对您不会有影响吗?” 税务官满脸谄笑,连连摇头:“不会,不会,辖区内的小作坊、小工业者、小庄园主很多,您这点税金,摊到别人头上,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 罗兰:……! 有毒!——这个税务官有毒!这个位面的制度有毒! 于是她临走之前,再次郑重问了一遍税务官的名字,把税务官给高兴坏了。 从镇上回来,罗兰又去找了加斯帕尔等利纳村的村民,问了问他们一年要交的税金。 农民们的回答是:负担确实很重,按照他们前几年的做法是,能交得起就尽力交——实在交不起了,就跪在村口乞求,把房门都打开来,牲口棚都打开来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村里人是真的交不起。 “这里的税务官人还不错,见到我们这样,也就不强求了。” 罗兰:这税务官……竟然还算不错? 在她看来,这个税务官就是税金摊到所有人头上,这儿能多榨一点就多榨一点,那儿看看已经把人逼到绝境了就暂且放缓一步——真是个“和稀泥”式的税务官。 “是呀,”安娜在丈夫加斯帕尔身边帮腔,“别的镇上收税的时候会出动宪兵,听说还有人交不起税去坐牢的。” 罗兰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以后你们再遇到交不上税的情况,就都到葡萄酒庄来,说你们都是酒庄的雇员,跟着酒庄一起上税。” 加斯帕尔等人顿时大喜,连连感谢。 但罗兰还是不敢告诉村民们真相——他们身上背着的沉重税负,没准儿正是从她这个“银行家膝下的小姐”转嫁到他们头上的。 她正在以一己之力,试图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但事实上,这却让她身边之外的人活得更辛苦,生活变得更糟? 再没有比这更令人糟心的事了吧? “加斯帕尔,我问你,你们有机会参加选举吗?” “选举?” 加斯帕尔当过兵,听说过“选举”这个词,但是“选举权”究竟在谁手里,他却一无所知。 “尊敬的小姐,利纳村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参加过……您说的这种事儿。”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73节 “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 “据我所知,镇上的人也都没有。” 罗兰听说之后,转头就向寄宿女校的老师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在这个国家,究竟什么人有选举权?” 女教师怪异地看了看她:“欧仁妮,你问这个做什么?” “反正你不能参加选举——” 这是当然的,女人拥有选举权要等到二十世纪初了,在这个位面是完全不敢想的。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既然我自己没有选举权,那么什么样的人才拥有这样的权力。” “那当然是——男人。” “有钱的人——银行家、交易所经纪人、大地主、大矿主、贵族……” 女教师突然笑了: “欧仁妮,你真的不用担心这些政治家才该担心的事。你爸爸当然拥有选举权,以后你的丈夫也会有的!” 罗兰无语,知道她在老师这里再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得再去自己打听。打听来的结论是:在这个位面里,不止女性,普通商人、工人、农民、小手工业者、类似葡萄园主这样的小业主,都是没有选举权的。 也就是说,在这个位面里,大环境是很难被改变的——个体可以很努力,但是效果很有限。 她感觉自己已经在尽一切努力了,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结果…… 她独自站在寝室里,扬着头,望着窗上那块苔藓似的绿色天鹅绒窗帘,发了很久的呆。 等到她再转脸看向雪白的墙壁,眼中那墙壁上立即凸出一大块鲜红色。 她再一转脸,连敲门进来的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粉白的小脸上都挂上了一丝羞愧的红云。 “欧仁妮,我真对不起你……” 年轻的德·阿米利小姐刚刚写信回家,讨要上一学年她拖欠的学费和生活费。 早先是罗兰帮她垫付了所有的费用,但看她现在的这副模样,想必是在家里碰了壁。 “我……我想离开学校,去巴黎……” 罗兰头一回听见“腼腆小姐”自己拿了个注意,吃惊地挑起了眉头。 “是钢琴老师说的吗,她觉得你能去巴黎登台演出了?” 明明罗兰上回听钢琴老师评价路易丝,说她再练习一年就完全可以考虑进军巴黎,去音乐协会尝试求职了。 路易丝的脸顿时更红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我是想去巴黎……至少能去做一个钢琴女教师,教教有钱人家里的年轻女孩子……慢慢赚钱,向你偿还我欠的债。” 罗兰盯着路易丝:这个姑娘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想着想着,忽然畅快地笑了起来:“不,你不用去巴黎!” 路易丝吃惊地抬起头,看着罗兰。 “你想教有钱人家里的年轻女孩弹钢琴——那不就是我吗?” 罗兰好笑地伸手指指自己。 “现在你去巴黎,还要动手攒路费和刚到那里时候的住宿费,不如你留在这里,作为我的钢琴老师,教我弹钢琴?” 路易丝睁圆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罗兰竟然会想出这么个主意。 “听我说,路易丝,你恐怕自己都没意识到你自己是怎样的宝藏。” 罗兰不再开玩笑了,对路易丝认真地说。 “我是个银行家的女儿,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而我,愿意在你身上投资。” “这样吧,咱俩做个约定,以一年为期,你留在学校里安心地练习,顺便也教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 路易丝听得一愣一愣的。 “一年之后,我带上你,我们两个一起去巴黎闯一闯。我的嗓子,加上你的钢琴,我不相信我们在巴黎找不到出人头地的机会!” 路易丝听罗兰说得坚定,也忍不住两眼放光。 但她一想到罗兰是位男爵小姐,不太可能加入剧团,登台歌唱,满腔的兴奋却又像是被泼了一大瓢凉水,冷掉一半。 罗兰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面走,一面真诚地说:“谢谢你,路易丝,感谢你让我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此前她曾经十分悲观,但现在她重拾了信念。 她再次想起了生身之国那一句流传千年的哲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的能力并不是无穷的,在位面里的时间亦有限。与其去考虑那些大而虚空的政治概念,倒不如在在这个社会的框架之下,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帮助自己和身边的人。 能帮多少就帮多少,踏实前行——这是她现在最该做的。 在学校里,罗兰可以庇护天才的女钢琴家,帮助她成长; 在学校外,罗兰则能够经营一座传世葡萄酒庄,从而帮助困顿的利纳村村民,让他们从生活的废墟上重新站起来。 不止如此,三个月之后,罗兰把她的葡萄酒庄抵押在了唐格拉尔男爵那里,借了一笔抵押贷款,在葡萄酒庄附近又买下了一大片土地,打算慢慢整理,准备开春之后扩大白芦笋的种植面积。 这种作物的利润率达到了70左右,足够让她吸引到附近村镇的人手到她的蔬菜种植园来干活。 这样,似乎又多帮到了一些人。 令罗兰始料未及的是,还没等她把蔬菜种植园的发展计划拟好,就有人找上了门。 “快报站?” 罗兰惊讶不已。 “你想在我的土地上建一座快报站?” 第56章 基督山位面12 “快报”这中通讯手段,对于生活在22世纪的罗兰而言,听起来与烽火、狼烟、信鸽……像是同一类的东西。 在位面外习惯了实时通讯的罗兰,实在是没法儿体会到位面里的人们对于新技术的那种好奇与兴奋。 好在她此前在傲偏位面待了足够长的时间,写过很多信。 听说紧急的消息能够在一个钟头之内从法国的任何一个角落的快报站传送到巴黎——罗兰总算眨眨眼睛,点点头,表示她理解这中信息的传递方式有多么重要了。 快报站的建设,原本与她无关。 但巧合的是,罗兰买下她的那片用作蔬菜种植园的土地,刚好将古老的蒙莱里塔囊括在其中。 偏偏蒙莱里塔,是设快报站的最优地点。 内政部通过唐格拉尔男爵的关系找到了罗兰,向她提出这个请求。 “您原本也没有拆除塔楼的打算对不对?” “就当我们把这座塔楼租下来,每年向您支付一千法郎作为租金。请您允许我们将快报站就设在蒙莱里塔。” 罗兰望着那座三层的高塔,只见古老的塔身一面爬满了常春藤,绿叶中点缀着桂竹香和紫罗兰。 她转过身,向内政部负责“快报”项目的官员点点头,说:“我同意了。” “不过,快报员是得住在这里,每天守候快报信号的吗?” 官员笑了:“男爵小姐,看起来您对这些还挺在行。” “确实如此,将有一名快报员常驻在此。” 罗兰转了转眼珠,说:“那……希望内政部能派来一位脾气好些的快报员,闲时愿意帮我照顾一下这里的花草。” 内政部的官员只求罗兰点头答应,其他一切都好商量,当下答应了。 于是快报站迅速建成。 一名五十多岁的快报员常驻在蒙莱里塔——确切地说,是一名园丁常驻在蒙莱里塔,兼职做做快报员。 这名兼职快报员姓皮诺,罗兰和他见过一面,谈了谈对土地和出产的看法。 两人刚开始时相见恨晚,彼此都发现对方在园艺方面极有心得。 但很快,两人发现各自的钻研方向很不同: 罗兰擅长种田,能打理成片的葡萄园和长长的芦笋田垄; 而皮诺先生擅长园艺,他为蒙莱里塔身边的两株油桃树修剪枝条,在快报站楼下的小花园里中满桃金娘、月季和天竺葵…… 他闲时还会中植草莓和覆盆子,但他中出来的水果以“枚”计数,除了让皮诺先生自己尝鲜以外,偶尔还能便宜便宜本地肥嘟嘟的睡鼠。在此之后,小花园的产量就为零了。 在皮诺先生经营花园的期间,罗兰的葡萄园又获得了一次大丰收。 上一年橡木桶里的佳酿被取出,装瓶,送了一部分到巴黎的酒类市场,立即大受欢迎。只可惜新酒卖不上价,只能当做品质较好的餐酒出售。 倒是不少酒类经销商对罗兰酒庄的下次出产很感兴趣,纷纷下了定金想要预订下一年酒庄的出产。 罗兰一概都准许,并且让酒庄的会计帮她列出一张买家的清单。 等到清单列好,罗兰去看时,在里面赫然找到了“汤姆逊和弗伦进出口有限公司”的字样。 罗兰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一下,心想:希望那位不肯说法语的英国先生觉得没有看错她的潜力。 她用这一年多的时间,稳定了葡萄园的经营,又开拓了蔬菜种植园的生意;她也为这两处产业各自物色到了合适的人来打理。 ——是时候回巴黎了。 与此同时,寄宿女校也迫于唐格拉尔夫人的压力,正式宣布:罗兰可以毕业了。 作为与罗兰“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钢琴女教师”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也可以顺利“毕业”了——这是钢琴老师眼含热泪,深情宣布的。 罗兰在心里掂量,知道路易丝的水准已经相当高,到了可以去舞台上一展身手的地步。 只不过巴黎的音乐厅,对于路易丝这样一个没钱又没名的少女而言,实在令人望而生畏。仅靠路易丝自己,无人引荐,她是没办法在巴黎登台的。 于是,罗兰劝路易丝和自己一起前往巴黎,作为自己的钢琴教师,先在唐格拉尔男爵府邸落脚。 同时她也给唐格拉尔夫人去了一封信,表达了她的意见。 对于唐格拉尔夫人而言,只要她的亲生女儿不再“像个村姑似的”在远离巴黎的乡村操持农务,她什么都能答应。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74节 “但是欧仁妮,你确定她能做你的钢琴教师?” 唐格拉尔夫人在信上这样写道。 “你需要一个女伴就直说,家里并不缺这样一个人的位置。但是你的同学如何能做你的钢琴教师?” 罗兰看完信,默默地收了起来。 她一转脸,笑着对路易丝说:“还愣着做什么?我妈妈已经答应了邀请你前往巴黎。” 路易丝一张白嫩的小脸上顿时出现受惊似的笑容,她既欢喜,又不敢相信,等到罗兰再三确认以后,她才像是一只沐浴在春风里的小燕子,飞去隔壁收拾行装去了。 唐格拉尔夫人那里,罗兰一点儿都不担心。 要让巴黎的剧院、音乐厅和观众们能够认可路易丝的才华,这才是一个小小的难题。 与罗兰她们同期毕业的,还有波尔波拉小姐。 自从那次“不打不相识”的比赛之后,波尔波拉小姐与罗兰和路易丝成了要好的朋友。临别之际,自然有一番难分难舍。 “亲爱的朋友们,我有一个亲戚,介绍我去了皇家歌剧团。” 罗兰与路易丝:…… 她俩适时地流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波尔波拉小姐苦笑着:“名字虽然叫‘皇家歌剧团’,其实并不‘皇家’。” “七月王朝”是一个古怪的王朝,国王的议会里,坐着的不再劝是大贵族,取而代之以大地主、大银行家、工商业巨子……王权受制于内阁,没有内阁和议员们的支持,国王啥都不是。 “皇家”歌剧团,也只是顶了一个“皇家”的名号,成为一个自负盈亏的商业机构,所有者据说是好几个财阀合伙人。 “爱洛依丝,你什么时候能上台演出?”罗兰问波尔波拉小姐,“我家住在勃朗峰街,届时请务必给我们送个信,我们去歌剧院为你捧场。” 这回轮到波尔波拉小姐难为情了,说:“就我这点资历,侥幸进了歌剧院,也铁定是从龙套做起。你们别太当真……” 另外两位小姐却笑着说,无论是龙套还是主角,总会有第一次。不管怎样她们都会去剧院捧场的。 波尔波拉小姐只能使劲儿地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路易丝也红了眼圈,握着对方的手不肯放。 罗兰只好安慰这俩突然开始伤感的傻姑娘:“去了巴黎又不是不再见面了……” 唐格拉尔男爵的公馆,坐落在巴黎勃朗峰街上。 唐格拉尔夫人喜欢骏马,因此唐格拉尔公馆有一座庞大的马厩。仆人们在公馆里来去忙碌,伺候三位“主人”。 罗兰也没有料到她会在自家遇到这中情况: 她在自家公馆里安顿下来之后,被人引去唐格拉尔夫人的小客厅去。 在那里,她见到的不是唐格拉尔夫妇,而是唐格拉尔夫人,和一位名叫吕西安·德布雷的先生。 德布雷是一位高大金发的青年,脸色苍白,衣着考究,戴一片单片玳瑁眼镜,见到罗兰进来,立即退了半步行礼,眼神却在单片眼镜之后紧紧地打量她—— “欧仁妮,快来见见妈妈的好朋友!” “他是内政大臣的私人秘书,你外祖父的得意门生。” 唐格拉尔夫人这句“好朋友”一出口,罗兰立即了解了眼前这一对男女之间的关系。 唐格拉尔夫人和德布雷也很了然地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出罗兰已经明白了这一关系。 罗兰却不得不咋舌于眼前这对男女在家中竟然是如此的公开。 很显然,眼前这座风雅别致的小客厅,和唐格拉尔公馆中的其他房间风格并不一致,属于唐格拉尔夫人本人的私人领地。 而德布雷先生像是主人一样自在地逗留,完全是唐格拉尔夫人的入幕之宾。 “德布雷先生,”罗兰向对面的青年稍稍点了点下巴。 这是唐格拉尔小姐傲慢个性的最佳体现——她看不起唐格拉尔夫人的这中行为,顺带的,也看不起德布雷这中……吃别人家软饭的。 “欧仁妮,你太没有礼貌了。”唐格拉尔夫人佯怒。 “夫人,正相反,我认为唐格拉尔小姐非常有艺术家的风范,不愧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德布雷先生彬彬有礼地帮罗兰解围。 只可惜并没有赢得罗兰的多少好感。 他提到了“艺术家”,唐格拉尔夫人终于想起了罗兰带回来的“女伴”。 “欧仁妮,你信上提到过的那位德·阿米利小姐,也到了吗?” 罗兰点点头:“我已经把她安顿在我的卧室隔壁了。” “妈妈,我信上要求的钢琴和练声室……有着落了吗?我在我卧室那一翼都看找过了,没看到。” 唐格拉尔夫人皱眉:“钢琴和练声室……你真的想把自己家里当成大歌剧院的排练厅吗?” 罗兰点点头:“正有此意。” 她一眼瞥见唐格拉尔夫人客厅里的钢琴——钢琴拥有精美的细木镶嵌外壳,她走过去,轻轻打开琴盖,手指在象牙质感的琴键上轻轻划过。 “妈妈,德布雷先生,我想请路易丝给两位演奏一首曲子,再请两位做决定,可好?” 唐格拉尔夫人很惊讶,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德布雷则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罗兰说的是——“两位”,这是……接受了他和唐格拉尔夫人之间的关系? 罗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有什么办法? 刚刚到家,才打过照面,她就已经很清楚:唐格拉尔夫妇就是一对“凑合”夫妻;唐格拉尔家是一个“松散”的“合作社”式家庭。 唐格拉尔男爵的感情生活如何她不知道,反正她的母亲,显然和德布雷先生有着异乎寻常的“友谊”。 她现在闹不清这个位面的贵族家庭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合作社”,因此也无意对任何人进行道德审判——她只想把她在巴黎的计划原样进行下去。 于是,羞怯腼腆的路易丝被请了出来,在唐格拉尔夫人和德布雷面前,她连头都不敢抬,嗫嚅着一个字都说不出。 唐格拉尔夫人睁圆了眼睛:……就这样也能教钢琴。 但当路易丝坐在那座细木镶嵌的小巧钢琴跟前,柔美动人的琴音从她指下流淌而出的时候,唐格拉尔夫人和德布雷的脸色渐渐变化。 他们看向路易丝的眼光不再一样了。 这琴声,似乎能直接触碰、抚慰他们的心灵。 路易丝演奏的是一支来自比利时地区的民间小调,描绘的是相当简单的场景——男女初会。 渐渐地,唐格拉尔夫人脸上少了势利,她的神情转为柔和,眼神越来越遥远迷离;渐渐地,唐格拉尔夫人浑身竟透出一中少女才有的纯真,她唇边噙着笑,眼里闪着动人的光芒,似乎见到了久未见面的情人。 在这一刻,她根本不是屈尊下嫁的贵族小姐、再醮的男爵夫人——她是一只被困在这牢笼里的金丝雀,随时想要冲破这座宅邸的束缚; 可若是真冲破了,她却又立即成了无依的弱柳。毕竟只有财富、权势、地位、男人,才是她的养料…… 唐格拉尔夫人遐思着、惆怅着、迷茫着,甚至已经全然忘记了这只是一支和弦优美的钢琴曲带给她的翩然思绪。 而德布雷先生则像是突然发现了女钢琴家的价值——他皱着眉,端详着背对着他的瘦弱女钢琴师,似乎在衡量,她有没有可能为他的仕途也提供一些好处。 一曲奏完,余音绕梁。 路易丝缓缓收回双手,在这一刻,她瘦削的身体和她那张平庸的面孔似乎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瞬间,这中光芒又消失了。 路易丝又成为原先那个腼腆、羞怯,在主人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女家庭教师。罗兰一点头,她就匆匆从客厅一角的小门里退出去了。 德布雷先生冲罗兰点点头,那意思似乎是:这笔投资很值得。 唐格拉尔夫人却沉浸在她的情绪里,久久无法回过神。 她怔怔地站着,抱着双臂,脸上泛着红晕——她似乎不再是什么男爵夫人,而是一名怀春的少女,悄悄探出墙的红杏…… 只是一支曲子,一支曲子,竟然有如许威力。 罗兰一时不知道是该夸赞路易丝的表现力,还是该夸唐格拉尔夫人的感受力真强。 晚上,唐格拉尔夫人与罗兰一起用餐。 只有她们两人——无论是丈夫唐格拉尔男爵,还是新宠德布雷先生,都被唐格拉尔夫人拒之门外。 罗兰当着母亲的面,以最严苛的用餐礼仪吃完了一顿饭。 她放下餐巾,稍稍放松一下僵直的背部,高傲地扬着下巴转向唐格拉尔夫人—— 她这是在向母亲证明,这几年在寄宿女校学习,可绝非什么胡闹。 她可以捧着陶杯土盘,坐在田垄上和农民们并肩吃饭;也同样可以昂着头走进法王的宫殿,用最完美的仪态,享用宫廷的盛宴佳肴。 唐格拉尔夫人笑得如同春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女儿,连声赞好。 “好!太好了,欧仁妮,不愧是我的女儿。” “我要向整个巴黎社交界炫耀,炫耀我女儿是如此出色的宝贝。” 罗兰漠然地转过头:巴黎的社交界关她什么事。 唐格拉尔夫人略尴尬了一回,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欧仁妮,你接到过小阿尔贝的来信吗?” 罗兰略略将头一点。 她接到过阿尔贝·德·莫尔塞夫子爵的来信。为数不多,上面不外乎是报告行程,以及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受欢迎之类。 最近的一封信还是他刚到意大利的时候,是几个月前,后来就再没消息了。 “你……” 唐格拉尔夫人欲言又止,似乎这话题有点尴尬。 “你对阿尔贝满意吗?” 罗兰傲然摇摇头。 她脸上的神气表现出,她对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满意。 唐格拉尔夫人脸上并没流露出多少惋惜。 “欧仁妮,我想你需要了解一下我们两家的关系。” “你父亲,和德·莫尔塞夫伯爵是同乡,在西班牙的战场上服役时同时开始发迹。” “唐格拉尔男爵成了银行家,德·莫尔塞夫伯爵却是一个成功的将领和政治家。因此两家一直认为联姻是恰当的,将两个各有所长的家族联合在一起。”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75节 “但有一点,虽然德·莫尔塞夫伯爵一力想要促成这门亲事,但是伯爵夫人对此似乎并不热衷。” 罗兰神情不变,却悄悄支起耳朵:咦,竟然还有这中事? “那位年少时吹惯了海风的伯爵夫人哟……” 唐格拉尔夫人提起这茬的时候,嘴角扬起揶揄的笑。 “如果阿尔贝不是一个很好的婚姻对象,那你觉得,吕西安·德布雷先生……你可以接受吗?” 天雷。 轰轰隆隆滚滚。 罗兰勉力保持她的表情不变,甚至更加冷漠且蔑视地瞥了唐格拉尔夫人一眼。 ——您还能把我雷得再脆一点儿吗? 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的情人? 这位究竟是怎么想的? “德布雷先生前途是有的,只不过现在还在熬资历。他也很清楚,一个有力的妻族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不会干涉你的。” 唐格拉尔夫人很隐晦地提示,将来女儿结了婚,也一样可以组建一个“合作社”式的家庭的。 到这里,这母女间的对话实在不宜再继续下去了。 在这中尴尬时刻,罗兰往往选择相信她原本的“人设”,相信这个骄傲而自尊的唐格拉尔小姐,能够用她自己的方式,把这中场合处理好。 于是,唐格拉尔夫人见到自己的女儿,像是一个受到侮辱的王后一样,扶着桌面慢慢地站起来,将餐巾往面前一丢,神态高傲,撇着嘴角,转身离开了餐厅1。 唐格拉尔夫人摇摇头,小声说:“看来谁都没法儿驯服这匹傲慢的小野马。” 第57章 基督山位面13 罗兰在巴黎的事业开展得并不顺利。 她向唐格拉尔男爵提出,想要在巴黎开一间公司,经营蒙莱里平原出产的葡萄酒和农副产品。 唐格拉尔男爵以利润率过低为由拒绝了。 罗兰:利润率过低?白芦笋有70的利润率,这叫过低,那什么样的利润才是高的? “投资修一条铁路,把修铁路赚大钱的消息放出去,等到资金蜂拥而至,想要分一杯羹的时候,把钱撤走——欧仁妮,你手上的资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赚两到三倍。” 唐格拉尔男爵教女儿生意经。 罗兰无语至极:……这恐怕叫投机,不叫做生意。 不过想想她在傲偏位面投资修“收费公路”的经历——的确,参与基建工程,抢得先机,确实能大赚一笔。但是运气成分太高,不能总是如此。 唐格拉尔男爵看在70利润率的份上,还是由着罗兰自己去注册了一个公司,并且借给她一个跑腿的办事员和一个会计师。 罗兰:我终于能起步了。 她在巴黎的中央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安排人每天将蒙莱里出产的新鲜蔬菜送到那里去出售。 她的蔬菜卖得很贵,而且从来不留到第二天。 刚开始时,自然是亏钱的。 比邻近摊位的蔬菜均价高出两成,菜品的质量再好也卖不出去。 因此她的摊位从来没有一天,是能把全部新鲜蔬菜都卖出去的。 剩下的蔬菜都送回唐格拉尔公馆——以至于公馆的仆人们每天吃各种蔬菜吃到面有菜色。 一直到罗兰亲自改善了厨房的菜谱,并且指点了一下厨子,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 然而,好景不长,公馆的仆人们刚开始习惯美味而健康的素食,这些蔬菜就开始在中央市场走俏。 最主要的原因是新鲜—— 罗兰的摊位上,蔬菜都是前一天采收,连夜从蒙莱里运到中央市场,第二天清早开始出售。 当天销售不出去的蔬菜就会送去别处处理,绝没有任何一枚会留到第二天。 摊位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发皱、打蔫的蔬菜,永远都是水灵灵的鲜货。 其次原因是美味—— 摊位上出售的蔬菜确实是美味,比之普通菜园出产的蔬菜,蒙莱里出产的蔬菜品种不算多。虽然只有那么几种,但是格外鲜甜水嫩。 摊位出售蔬菜时,会随之搭配菜谱,指点各家的厨子,如何烹饪,如何搭配。最可怕的是,这些菜谱,竟然每天都不重样。 渐渐地,中央市场的摊位开始出名。 巴黎有几家风雅的权贵之家,号称拥有最好的法餐厨师的,也开始到这家摊位来购买蔬菜,顺便“取经”,讨要一份最新的菜谱。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巴黎上流社会逐渐都知道了这么一个摊位。 摊位的名气一旦打响,罗兰适时地推出了预订制。 哪家人家想要请客,可以事先在摊位上预订蔬菜。 第二天,最新鲜的蔬菜会连带最适合的食谱一道,送到指定公馆的厨房门口。 要多方便有多方便——可是也要赶早,有时刚过上午十点,第二天的蔬菜就已经预订一空了。 刚开始时,预订蔬菜就附赠红酒。 很快,蒙莱里的餐酒也跟着蔬菜一起出了名,开始跻身高门大户的晚餐餐桌。这种红酒不仅不再附赠,甚至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着。 对于这种餐桌上的变化,巴黎人纷纷评价:“蒙莱里养刁了整个巴黎的口味。” 但罗兰早已不再满足于将蒙莱里的物产运到巴黎来出售。 一来是运费确实很贵,二来……蒙莱里由于土质的原因,适合种植的作物只有那么有限的几种,发展的空间有限。 因此罗兰开始在巴黎周边物色适合种菜的土地。 转了一圈,罗兰有些失望了——巴黎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街道两侧密集排列着各色各样的公馆和公寓。 即便偶有空间,也多数修建成为公共或私人绿地。 罗兰想:偌大的巴黎,难道就没有一个地方能供她种菜的吗? 随着芦笋采收季的到来,白芦笋登上巴黎的餐桌,自然又掀起一片追捧的浪潮。 罗兰忙碌之余,在巴黎城里种田的计划,被她暂且搁置。 罗兰回到巴黎两个月之后,阿尔贝·德·莫尔塞夫子爵也回到了这座城市,并且带回来一个传说: 罗马大盗,永恒之城郊外的坟墓,被绑架的肉票……以及,基督山伯爵。 罗兰第一次在唐格拉尔家公馆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怔了一怔,问:“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名字?” 阿尔贝笑着向她举起手中的哈瓦那雪茄,为此罗兰坐得离他远远的。 “不止……弗朗兹说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水手辛巴达’,他会穿着突尼斯人的衣服,站在藏着宝物的山洞里。够浪漫吗?从《一千零一夜》里走出来的人物。” 阿尔贝口中的弗朗兹·德·埃皮奈,是巴黎的另一位年轻勋贵,是阿尔贝的好朋友。 “基督山伯爵……” 罗兰低头寻思:她对这个位面的原著故事一无所知,但她好歹知道这个位面的名字叫“基督山位面”。 正当她低头沉思的时候,阿尔贝又兴致勃勃地讲起了他在罗马遇险的种种细节:正是因为在狂欢节上追逐“艳遇”,才落入了罗马强盗的手心——而且他把一个十五岁腰很细的男孩错当成了一个窈窕的姑娘。 阿尔贝说得诙谐,唐格拉尔夫人的小客厅里时不时响起笑声。 阿尔贝却突然想起“艳遇”这回事来——唐格拉尔小姐早年间似乎曾对他有过不满。 他的眼光立即向罗兰那个方向转过去。 罗兰坐得远远的,见到阿尔贝的眼光转过来,眼神中略带悔意与慌乱,忍不住抿嘴一笑。 阿尔贝顿时又得意了,把他在强盗窝里的“英勇表现”吹嘘了一顿,然后才提起伯爵是怎样“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从大名鼎鼎的路易吉·瓦姆帕手中救出来的。 “这位听上去从天涯海角来的……基督山伯爵,”唐格拉尔夫人为了这个拗口的名字停顿了片刻,“就这么惊鸿一瞥地在罗马出现了一回吗?他想不想到巴黎来?” “好消息就在这里,各位,”阿尔贝放下了手中的雪茄,在烟雾缭绕中站起身,对小客厅里的人说,“承蒙我的朋友基督山伯爵不弃,他将在不久的将来造访巴黎,并且由我介绍给巴黎的社交界。” 反响是热烈的,唐格拉尔夫人自己就对这样的人物很感兴趣。 “阿尔贝,你说过,基督山伯爵是一位有钱人。” “是的,夫人,伯爵有钱得就像是东方的皇帝。” “各位,请尽管想象一下,他有一个努比亚黑奴,一个希腊女奴,与教皇和罗马强盗同时称兄道弟……” 客厅里的来宾们一起扬起头,纷纷露出神往的表情。 “那太好了,也许他可以考虑在唐格拉尔先生的银行里开一个户头。” 唐格拉尔夫人雀跃地说。 德布雷瞥一眼唐格拉尔夫人,似乎觉得她太轻信了。 “除非我亲眼见到,否则我绝不相信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德·莫尔塞夫子爵是不是遇上了罗马强盗的某个同伙?”私人秘书笑着揶揄,“先向你示好,之后再有求于你?” 阿尔贝顿时气红了脸,急急忙忙地申辩。 罗兰评论了一句:“我相信有基督山伯爵这号人物。” 阿尔贝顿时又高兴起来,神色骄傲,仿佛在说:看见了吧,还是欧仁妮相信我。 “不过他到巴黎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解放掉他的黑奴和女奴?”罗兰问众人。 她没把这当成笑话来说,她是很认真的。 谁知小客厅里静了片刻,不久却爆发出一阵笑声。 “欧仁妮说得太对了。”唐格拉尔夫人几乎要笑出眼泪。 德布雷拍手称赞:“是的,他的奴隶们,无论是男奴还是女奴,哑奴还是阉奴,一踏上我们这个自由平等博爱的国度,他们就都自由了。” “子爵,您接待他的时候千万要提醒他这一点。” 罗兰没想到她的话竟这么好笑。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76节 见到阿尔贝尴尬的目光转过来,她只能稍带着歉意微微摇头,表明自己无意嘲弄他。 阿尔贝的心气儿马上又顺了。 “无论各位怎么猜测,这位神通的人物将在五月二十一日上午造访寒舍。” “不管他是真是假,届时我们会有答案的。” 他向客厅中的人们鞠躬致意。 “亲爱的男爵夫人,您希望他在唐格拉尔先生的银行里开一个户头。” 唐格拉尔夫人娇媚地点点头。 “官运亨通的德布雷先生,您或许希望法国的内政部能从他手里获得一笔巨额的捐赠?” 吕西安·德布雷笑着说:“或许吧,但是来自东方的皇帝在这种事上通常都不那么热衷。但他只要把他的巨额财富在法国花上一点,我们就能轻松很多。” “而您,我最亲爱的欧仁妮,您希望他解放他豢养的男人和女人,他们能够得到自由?” 罗兰严肃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尽量配合着唐格拉尔小姐优雅的女王范儿。 “好的,诸位,当基督山伯爵大人抵达巴黎的时候,我会把各位的心愿转告给他的。” “接下来我们谈点儿别的——夫人,您明天想去歌剧院吗?” 罗兰和路易丝等待了多时的消息终于传来,波尔波拉小姐送来一封信,告诉她们,自己在剧团的“实习期”已过,很快就要初次登台了。 罗兰和路易丝果断决定前往给朋友捧场。 新的问题立即出现了。 去歌剧院这种事,竟然还有点麻烦,绝不是像后世那样,买一张票就能进去找位子坐下。 罗兰是尚未结婚的少女,必须要同家人一起前往歌剧院。 而路易丝作为依附于唐格拉尔家的女家庭教师,是没有资格与罗兰一道,坐在包厢里的。 唐格拉尔夫人接受了阿尔贝的邀请,将就坐于德·莫尔塞夫伯爵在大歌剧院所拥有的包厢。德布雷先生打算陪同唐格拉尔母女一道,在包厢里看戏。 罗兰被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搅得头脑里一团乱。 她这是要在……谈婚论嫁的对象家里的包厢之中,与母亲和母亲的情人一起看戏? 罗兰可不想做这“电灯泡”——虽然电灯泡在这个时代还未发明。 但是罗兰要求和路易丝一起,坐进大厅里去,唐格拉尔夫人又死活不肯。 双方较劲了一阵,最后达成了共识。 罗兰和唐格拉尔夫人以及德布雷在德·莫尔塞夫家的包厢里看戏。到最后一幕的时候,唐格拉尔夫人允许她溜出包厢去看望朋友。 路易丝则没有必要坐在大厅里,波尔波拉小姐邀请她到后台去看演出。 ——这种好机会可把罗兰羡慕坏了。 波尔波拉小姐的舞台处子秀,是一出名叫《魔鬼罗伯特》1的法语大歌剧。这出歌剧在首演时一炮而红,自此风靡巴黎很多年。 罗兰坐在包厢里,左边是阿尔贝,右边是德布雷。 这两位都不断尝试与罗兰说话。 罗兰:请让我专心看戏。 她聚精会神地关注舞台上的每一个角色,想知道哪一个才是朋友饰演的。 阿尔贝听说,就想方设法去找剧团讨要事先印制演员表。 而德布雷递了一枝顶顶时髦的单筒望眼镜在罗兰手里。 面对两位殷勤备至的绅士,罗兰:我真的不想夹在二位中间。 如果有可能,她宁可自己是这座金碧辉煌的剧院墙壁上一座沉默的装饰雕像。 唐格拉尔男爵夫人坐在包厢的另一边,幕间不断有男宾前来,在向她致意的同时,与她交流巴黎城里的各种八卦。 这些男宾们大多用羡慕的目光望着阿尔贝和德布雷——唐格拉尔小姐出众的美貌让他们十分心动。 唐格拉尔夫人却只管和这些被女儿吸引来的年轻人们说着情意绵绵的俏皮话。 罗兰:…… 看来她的工具人作用也相当明显。 《魔鬼罗伯特》总共有五幕,讲述了一个半人半魔鬼的少年罗伯特,摆脱魔鬼父亲的束缚,找到真爱的故事。 这出歌剧布景宏大,演员众多。 罗兰在形形色色的表演者之中找人,找得她目不暇接。 第三幕更是有一场著名的芭蕾群舞,恐怕全剧团能跳舞的女演员都上场了。罗兰几乎找花了眼。 剧中的女主人公是一位名叫伊莎贝拉的意大利公主,正是一个花腔女高音角色。 伊莎贝拉有一段经典咏叹调《罗伯特我爱的是你》,听得罗兰如痴如醉,竟将身边的男人们全都忘掉了。 她头一回心生这样的感触:原来真正的爱情竟然这样美妙。 饰演伊莎贝拉公主的花腔女高音可不是波尔波拉小姐。 这世上很多知名女高音都是大器晚成,嗓音与唱功在中年时达到炉火纯青的状态。像波尔波拉小姐这样刚刚入行的新人,是绝不可能首演就担当大任的。 这位女高音音色明亮,极富穿透力,唱功了得,一听就知道是入行多年的名角儿。看她在剧团中的地位,必然是整个团的首席女高音。 罗兰借德布雷给她的单筒望远镜看了又看,不仅为这位首席女高音的美貌和实力所倾倒—— 看来上帝真是偏爱,竟将动人的音色与富有控制力力量,柔韧灵活的唱功与无与伦比的美貌完美地结合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bravo!”罗兰再也忍耐不住,和身边的人们一起,站起身,为这位首席女高音的完美献唱热烈鼓掌。 第五幕,罗兰听完最后一支三重唱,从包厢里站起身。 阿尔贝和德布雷同时站起来。 “欧仁妮,想回家了?我送你。”德布雷热心地帮助罗兰披上一件开司米斗篷。 阿尔贝却很遗憾他不能这么做——这位孝顺的子爵事先约了母亲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离开戏院之后陪她一起共进晚餐。 “谢谢,不过我和德·阿米利小姐约好了一起去后台。” 罗兰冲两位男士点点头,顺便扬了一下手里的名单。 “剧团的人邀请我去后台见一见唐娜·贝尔洛小姐。” 《魔鬼罗伯特》的演出名单上,唐娜·贝尔洛的名字刚好出现在西西里公主伊莎贝拉的角色之后——她就是那位用完美表演震撼了所有观众的首席女高音。 唐格拉尔夫人在罗兰离开包厢之后,无奈地耸了耸肩。 “你们也知道,如果不是我阻止,欧仁妮一回巴黎,立即就会往内政部递一张登台演唱的申请——这对于她这个身份的小姐来说是不合适的。” “但我又觉得亏欠了这孩子,明明她拥有多么出色的天赋啊!” “她想要去见见女明星,就让她去见见吧!” “我会在这里等她的。”唐格拉尔夫人瞅了一眼在包厢外排队等候向她致意的男宾们,很满意地说。 罗兰走在大歌剧院里,她还没靠近后台,就见到了在演员通道跟前等着的路易丝。 舞台那边,谢幕的掌声已经响起。 两个年轻姑娘彼此使了一个眼色,赶紧穿过后台,朝舞台后面的休息室方向过去。 罗兰一面走一面仰头张望——她这真是第一次亲身来到剧院后台,头一回见到无比繁复的舞台布景和各种设备,也是头一回见到繁忙的后台。 这里人人都跑来跑去,忙得脚不沾地。 这里到处是狭长的走道和扶梯,空中四面悬挂着绳索,巨大的绞盘操控着的用软木、硬纸、绸布与丝带做成的布景,在舞台后方上下移动。 眼前的景象无比繁忙,但是却始终透着稳定与秩序。 这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劳与欣慰,在一场盛大的演出之后,剧团显然在为自己的表演感到骄傲。 后台一间休息室门前堆满了鲜花。罗兰瞥了一眼,果然见门上写着“唐娜·贝尔洛”的名字。 ——名演员就是有这样的待遇! 一个穿着修女长袍戏服的高挑少女向罗兰和路易丝招手—— “这里,这里!” “是了!” 是波尔波拉小姐。 罗兰拽着路易丝,赶紧向那边跑过去。 “爱洛依丝!” “欧仁妮、路易丝!” 波尔波拉格外兴奋,可是等到罗兰她们奔到跟前,她却又掩了笑容,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 “我只是一个小龙套,你们绝对猜不到我掩了什么?” 罗兰一开口:“你是第三幕‘修道院芭蕾’里一起跳舞的小修女,对不对?手里拿着月桂枝的那位。” 波尔波拉终于绽放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抱住了罗兰,在她耳边悄声说:“欧仁妮,谢谢你!” 接着波尔波拉又去拥抱路易丝。 在这过程中,似乎有一阵骚动,像是流水一般,从前面的舞台迅速涌向后台这边。 波尔波拉小姐赶紧抓住朋友的手往后退: “嘘!别出声,是唐娜小姐下台了。” 第58章 基督山位面14 罗兰和她的朋友们退得慢了一点,当那股人潮从舞台上迅速涌下来的时候,罗兰等人不巧刚好堵在了休息室的门口。 一位女演员快步流星地走来,在罗兰面前停住了脚。 两人刚好打了个照面。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77节 罗兰认出对方,正是刚刚在舞台上完美献唱的“伊莎贝拉公主”,唐娜·贝尔洛小姐。 巧合的是,罗兰与唐娜,年岁相仿,身高相仿,甚至两人都有一头浓烈乌黑的秀发,嘴角都有一枚笑痣,只不过唐娜小姐的痣更为明显罢了。 唐娜穿着一身戏服,灯火一映,她浑身都在闪闪发光。 但仔细看,她戏服上点缀的都是玻璃珠子,好看归好看,没有什么价值。 罗兰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小礼服,胸口开得很低,露出罗兰好看的锁骨,也露出她颈项之间一枚明艳硕大的钻石。 甚至她裙子的褶皱里也点缀了稍许碎钻。 罗兰往唐娜面前一站,立即衬托出对方满身的廉价感。 被立马比下去的唐娜·贝尔洛小姐,著名歌剧女演员,花腔女高音,皇家歌剧院的台柱子,就这么站着罗兰对面,冷冷地看着罗兰。 唐娜一旦驻足,好多手捧鲜花的人立即从后面追上来,围在唐娜身后。 “我的休息室,怎么就成了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唐娜开口。 波尔波拉小姐上前道歉:“唐娜,我的朋友们第一次来后台……” “哟,我的休息室可不是卢森堡花园,不是贵族小姐和太太们来闲逛的地方。”唐娜傲慢地说。 很显然,波尔波拉小姐不敢惹这位“台柱子”,拉着朋友们迅速离开。 离开之前,罗兰免不了回头瞥了唐娜小姐一眼。 她原本觉得这位首席女高音美艳绝伦——但现在在台下看起来,妆容的确给了她很多帮助;近距离看,这一副大浓妆非但不能算是美艳,反而有点儿吓人。 这位音色美妙的女高音,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风华正茂。 谁知罗兰回头这一瞥,却令唐娜小姐更加不悦,她那两道秀眉斜斜竖起,一声冷哼出口。 波尔波拉小姐知道这是“台柱子”发怒的前兆,赶紧牵了两位朋友的手,沿着过道飞也似地逃开—— 波尔波拉小姐是个刚入剧团的新人,除了和声和伴舞,还根本任何施展才华的机会。 她自然也不会有自己的休息室。 于是,三个好朋友只能挤在后台空旷的一角谈话。 路易丝把藏在怀里藏了半天的一个小盒子拿了出来,递给波尔波拉。 “给你的。” 波尔波拉小姐打开看,只见里面是整整一打玛德琳蛋糕,用贝壳状模子烤制的,闻起来是一股黄油与糖的浓香。 “太好了!” 波尔波拉抓了一个就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感激: “第一次上台,紧张得要命……中午……什么都没吃……” 她飞快地吃掉了一个,这才想起来要和朋友们分享,赶紧把盒子举起来:“欧仁妮,路易丝,来……” 于是三名妙龄少女挤在一起,一边享用美味的玛德琳蛋糕,一边听波尔波拉小姐闲聊。 罗兰倒是没想到:大剧院,竟然也是一个极其八卦的地方。比之上一个位面的梅里顿,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中不少八卦就是关于“台柱子”唐娜的。 “好像唐娜小姐又换情夫了,原先那位安茹侯爵已经有一阵子没来看她……但反正她身边的追求者多得能从这里一直排到凯旋门去……” “对了,” 波尔波拉吃掉第三个玛德琳蛋糕之后,终于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有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前天我路过剧团团长办公室的时候,听见他们说……剧团欠了很多的外债……” “欧仁妮,你说,剧团会不会破产,会不会解散?” 波尔波拉吃完了玛德琳蛋糕,又开始啃手上的指甲——以前她在寄宿女校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紧张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罗兰和路易丝都很了解。 罗兰能理解朋友的心情:毕业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却无意之中听说这份工作其实朝不保夕? 罗兰不知内情,只好随口安慰。 “不会有事的。皇家歌剧团,这么大的剧团,又这么人追捧,即使有债务需要转让,也一定会有人接盘的。” “剧团解散了,我们这么多观众看什么?” 波尔波拉小姐听了想想也是,顿时不纠结了,伸手去拿第四个蛋糕,又不好意思地把手缩回来。 “好了,今天只是头一回,以后我们会时不时来看你。你会经常需要在后台接待我们。” 罗兰向朋友告别。 “我们等着你成为首席女高音的那天。” 她带着路易丝,告别波尔波拉小姐,从后台出去。 路易丝直接去找唐格拉尔家的马车,而罗兰还得回去找唐格拉尔夫人,把母亲从一众“追求者”中拎出来,然后再一起回家。 罗兰和路易丝离开之后,波尔波拉小姐拍拍已渐填饱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回剧团,准备帮忙收拾。 “所以你正指望着成为首席女高音?取代我的位置?” 突然一个声音从波尔波拉小姐身后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唐娜小姐……” 波尔波拉拍着心口转过身来。她望着身后已经将戏服换下,卸去浓妆,穿着一身宽松袍服的“台柱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 波尔波拉一向钦佩唐娜小姐的才具,也知道这个女人嫉妒起来会有多嫉妒。 她赶紧说:“我的朋友见到我第一次登台,过来给我打气。那不过是随口说说客气话。” 唐娜闻言一声冷笑: “有野心不是什么坏事,但请不要把野心和妄想混为一谈。” 波尔波拉也是个有脾气的姑娘,否则当年她就不会向罗兰她们发起挑战了。听见唐娜的话,她抿紧了嘴不出声,不肯示弱。 “你那位朋友——颈间戴钻石的那一位,她是谁?” “她叫欧仁妮,她可是一位银行家的小姐哦!” 波尔波拉突然想起了罗兰的天赋,顿时微笑着反击:“我的演唱,在欧仁妮小姐的天赋跟前不值得一提。我的推荐人,杜普雷夫人,曾经盛赞过欧仁妮,认为她是全法国最有潜力的女高音。” “如果不是欧仁妮因为身份所限,没办法加入剧团的话——她要成为主演女高音,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句话果然激到了唐娜。 波尔波拉给唐娜小姐竖立了一位“假想敌”,但这“假想敌”却永远没有与她同台较量的可能。 这才是叫人最心有不甘的事。 女高音瞪着眼睛盯着波尔波拉,盯了她好一阵,才面色不善地慢慢转身,独自走回她的休息室去。 五月,整个巴黎最轰动的新闻自然是基督山伯爵本人的到来。 阿尔贝·德·莫尔塞夫子爵,尽职尽责地为救命恩人充当进入巴黎社交界的介绍人。 不相信有基督山伯爵存在的德布雷先生,自然被狠狠打了脸。 如唐格拉尔夫人所愿,基督山伯爵本人果真在唐格拉尔银行开具了一个“无限支取”的户头。 唐格拉尔男爵被“无限支取”的“无限”两个字给惊吓到了,赶忙将这位“来自东方的皇帝”介绍给唐格拉尔夫人。 罗兰则在唐格拉尔夫人的小客厅里见到了这位“基督山伯爵大人”。 “我有幸在哪里见过您吗?” 罗兰向基督山伯爵行礼之后,这么问他。 基督山伯爵向她投去纳闷的一瞥。 伯爵是一位相当英俊的中年男子,黑头发,黑眼睛,天庭饱满,胡须乌黑,脸色如纸般惨白1。 他周身的打扮极其朴素,但是只有在上流社会呆久了的人才知道这种“朴素”是多么难得——它可能需要比“华贵”更多十倍的财富去获取、去追逐。 “我想,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见到您,唐格拉尔小姐。” “我来到巴黎才刚刚两天的功夫。” 罗兰顿时抱歉地一笑:“那么是我认错了。” 她回到巴黎也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此前她一直住在蒙莱里塔附近的寄宿女校里,每天与女教师和利纳村的村民们打交道。 在那种环境下,她不可能见过这位大富翁而没有印象。 她微微摇头,想把这个可笑的念头从自己脑海里扫出去。 谁知再抬起眼,却见到基督山伯爵正好也在看着她,眼神里有些戒备。 只是这戒备一闪而过,这位转眼又变成春风和煦的访客,正用一种敬畏的、小心翼翼的态度,来试探巴黎的社交圈。 唐格拉尔夫人开口,要求路易丝给大家“演奏一点儿音乐”。 这倒是她脱身的好机会,罗兰顿时冷着脸站起来,用一种寒意逼人的态度回答:德·阿米利小姐是她的朋友,不是这个家里的佣人。 然后她起身离开。 唐格拉尔夫人目瞪口呆之际,连忙掩饰,命人去拿一点儿冰镇的饮料过来。她又殷勤地询问伯爵,雪莉酒、白兰地、利口酒,又或者巴黎近郊新出的葡萄酒……他想尝尝哪一种。 唐格拉尔夫人不提葡萄酒还好,一提葡萄酒罗兰想起来了。 那位到她的酒庄来买酒的威尔莫先生…… 若论外貌,威尔莫先生与基督山伯爵自然完全是两个人。 论口音,一个只说地道的英语,另一个说着标准的法语,稍许有些南部(马耳他或者希腊)口音。 但是罗兰能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着极其细小相似的地方。 或许是这两人都会在不经意之间流露一点点沧桑感? 这种沧桑,对于漂泊异乡的英国人很是自然,但是对于腰缠万贯的大富豪来说则有点违和。 这种细微的违和感她无法用言语表达,以至于她当时便驻足,疑惑地再次转头,向伯爵那个方向看去。 唐格拉尔男爵这时巧之又巧地站在妻子身后,替伯爵吹嘘了一句: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78节 “基督山伯爵大人可是拥有罗马的汤姆逊和弗伦银行,维也纳的阿雷斯坦和埃斯柯勒斯银行,以及伦敦的巴林银行这三家银行签名的用款通知书,‘无限支取’户头2。” “光这三个签名,就值好几百万利佛尔……” 罗兰听见“汤姆逊和弗伦银行”这几个字,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心里再也没有怀疑—— 伯爵曾经披着“马甲”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又或者,真实的是那位老派而倨傲的英国绅士,眼前的这个才是“马甲”? 她的眼神被伯爵敏锐地捕捉到。 对方竟然轻轻地冲她点了点头。 这是……默认了? 但无论如何,眼前的伯爵除了拒绝唐格拉尔家的一切食物与饮料以外,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 罗兰满腹疑虑,冲伯爵略略躬身,算是在“扬长而去”之前,稍许保持了几分礼貌。 她回到自己的起居室,正好看见露娜在屋里走“猫步”锻炼,争取保持身材。 她一把抱起“黑白花”,来到窗前。 露娜使劲儿把脑袋挣了出来,问罗兰:“兰兰,你怎么了?” 罗兰问猫:“这个位面,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对吗?” 猫顿时急了:“如果我再次不小心剧透,下个位面我就真没法儿在这里了……” 罗兰一撒手,让猫蹲在窗台上。 “没事,我不想从你这儿知道什么……” 她望着窗外。 唐格拉尔小姐的起居室窗户正对着公馆的马厩,罗兰刚好看见一对漂亮的灰斑马被从马厩里牵出来。 客厅里传来唐格拉尔夫人的惊呼,接着是激烈的争吵。 没过多久,基督山伯爵大人从唐格拉尔公馆告辞。 罗兰也离开了起居室的窗户—— 黑白花紧张地跳到她身边,见到罗兰以手支颐,沉默着思考。 “兰兰,你在想什么?”露娜好奇地询问。 “我在想,在这个世道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复仇的‘资格’。” 罗兰第二次见到基督山伯爵,是在皇家歌剧院。 她依旧是那个稳稳地坐在包厢里,任人欣赏的冰美人。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风头完全被另一位美人抢去了。 基督山伯爵出现在剧院包厢里的时候,身边陪伴着一位希腊装束的美女。 整个第一幕,观众们的心思都不在舞台上,人人都在频频回头,关注着基督山伯爵的包厢。 没有任何人留意坐在黑暗阴影里的伯爵,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身穿东方服饰的美人身上。 她穿着一件灯笼形的刺绣上衣,领口开得很低,腰线提得很高,腰间围着一条色彩鲜艳、垂着长丝穗的腰带,将她的纤腰勾勒得一览无遗。 她身上所有的纽扣都是钻石,或者是镶着钻石的坠扣,扣子穿过银线绣着的扣眼,在灯火掩映之下闪闪发光。 “哦,钻石……” 德布雷坐在罗兰身边感慨,“女人有了这些钻石,就成了真正的公主。” “可怜的欧仁妮,”唐格拉尔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完全被人比下去了。” “不……” 罗兰却盯着希腊公主出了神。 “即便没有那些钻石,我也相信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希腊公主固然是美艳绝伦的,她拥有无比精致的脸孔,优雅到极致的脖颈和手臂线条。 即便撇去财富为她造就的光环,她依旧是上帝造物的恩赐。 她就这么凝望着远处包厢里的希腊美人。冷不防对方忽然转过头来,冲罗兰这个方向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罗兰果断起身。 “欧仁妮,你要做什么?” 唐格拉尔夫人叫住了她。 在这个位面里,年轻女孩是不应在开戏时独自离开戏院包厢的——她们坐在包厢里,接受四面八方的目光,等待追求者们的“检阅”。 罗兰直接坐去了包厢内的最后一排,把唐格拉尔夫人身边的座椅空出来。 “我一个人坐在后面就好了,免得耽误了你们欣赏希腊公主的美貌。” 唐格拉尔夫人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们的小公主生平第一次说出了酸味这么重的话。” 德布雷也微笑着附和:“这也难怪,欧仁妮小姐头一回遇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罗兰微笑:你们尽管瞎猜吧。 她这只是为了占有有利地形。 幕间,唐格拉尔夫人的包厢十分热闹,德·莫尔塞夫父子都来了,接着是基督山伯爵。 乐队奏起第二幕的第一个音符时,灯火转暗。来宾们在唐格拉尔夫人的包厢里坐定,出于社交礼仪保持着安静。 基督山伯爵坐在靠包厢门口的位置。 当演员在舞台上唱出一支优美的咏叹调时,伯爵支起身体,向前坐了坐,伸手鼓掌,高声道:“bravo!” 包厢里的来宾注意力要么在伯爵身上,要么在舞台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唐格拉尔小姐的座位上,只留下了一件开司米的斗篷,盖在椅背上,仿佛一个绰绰的人影。 罗兰摸出包厢。 包厢外的过道上空无一人,偶尔有某个仆人或者女佣侍候在包厢门外,见到她这样打扮的小姐,纷纷低头行礼。 罗兰很快就找到了基督山伯爵的包厢,还未到包厢门口,她就闻到了一股迷人的芬芳:薄荷、豆蔻、樱桃、玫瑰花香……混杂着湿润的水汽和一点点辛辣的,烟味儿。 这是——阿拉伯水烟。 罗兰惊讶不已,竟然有人在大剧院的包厢外面享用阿拉伯水烟? 事实正如她所猜测的,罗兰在基督山伯爵的包厢门口,见到了一个肤色黝黑的努比亚黑人,双手捧着一枚老实的烟灯。 美貌而娇媚的希腊公主,此刻正斜斜倚靠在门边,手中拿着一只水烟筒。 来自东方的美人,远看艳光照人,近看则是美得勾魂夺魄。 她灯笼形的上衣和纤腰之下,同样穿着一条白丝绸的灯笼形长裤,赤着脚,脚上蹬着一双镶满了珠宝的红色皮质拖鞋。那双白玉般的脚也不安分,始终一点一点的,似乎想要挣脱那对漂亮的拖鞋。 她见到罗兰,顿时开口,轻轻地吐出如烟的白色水雾。 “唐格拉尔小姐?”希腊美人笑着问。 罗兰点点头。 “谢谢你!” 希腊美人这招呼打的,有点儿得出人意料。 第59章 基督山位面15 “谢谢我?” 罗兰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谢谢你替我说情。”希腊公主笑了,向罗兰伸出手。 “我叫海蒂!”她说,“基督山伯爵大人已经应允了给予我‘自由’。” 罗兰恍然大悟。 原来当初她一本正经地请阿尔贝带话,要求基督山伯爵还给他的希腊女奴以“自由”,阿尔贝竟然真的把话给带到了。 海蒂竟然也真的承她的情,一见面就感谢她。 于是罗兰也伸出手,自报家门:“欧仁妮·唐格拉尔。” 两个年轻姑娘,各自将手一握,突然间心意相通。 罗兰在这一瞬间全明白了:她和对方是一样的人。她俩的想法同时领先于这个位面时代……因此她们能够彼此理解,但同时,也是妥妥的竞争者。 “你在走道里抽水烟?” 罗兰指指海蒂手中的水烟枪。 这个位面时代,好像还没有出室内禁烟的规定。 阿尔贝就曾经当着她的面抽过雪茄。 海蒂一抬她那对美丽的黑眼睛,笑着把水烟枪递回给身边的努比亚黑人。 “习惯了……” 罗兰:我猜也是。 努比亚黑人顿时向海蒂鞠了一躬,退去了两人完全看不见的地方。 “抱歉,我之前托人带话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你享有的是一个公主的待遇……” 把眼前的公主错认为“女奴”,罗兰感觉是自己“乌龙”了,于是开口道歉。 海蒂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位面里我不能随心所欲地自行其是,公主和奴隶,实际上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当然,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海蒂说完又补了一句。 “伯爵大人在开戏前在这个包厢和德·莫尔塞夫子爵聊天,讨论了子爵的婚事。”海蒂指指自己身后的包厢大门。 罗兰一想:阿尔贝的婚事,这……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79节 “子爵提到了他父母的意见相左。他如果拒绝娶你,就会让他的父亲伤心;但如果娶了你,就会让他的母亲伤心。” “年轻的子爵纠结得很……” 海蒂冲罗兰微微一笑。 罗兰明白她的意思:“是啊,令人尊敬的父亲和亲爱的母亲,他们的意见都很重要,唯独结婚对象本人的意见,是无关紧要的。” 阿尔贝从来就没有尝试了解过她的意见。 这根本是扭曲的婚姻观,再不然就是阿尔贝真的觉得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早已吃定了唐格拉尔小姐。 “我认为在这个位面里,我们两人不会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但是各自面临的困难都不小,”海蒂望着罗兰,“尤其是你,你还不清楚自己会面对什么吧?” 罗兰:…… 哼,都欺负我不知道原著剧情。 她点点头:“的确如此,但事已如此,也只能鼓足勇气把剩下的路走下去。” “让我们祝彼此好运吧!” 海蒂说着,两名少女再次伸出手握了握。 “欧仁妮……” 还没等希腊美人转回她的包厢,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罗兰身后响起。 罗兰转身,见是波尔波拉小姐。她披着一件灰色的长斗篷,遮住了里面穿着镶亮片的演出服。 “爱洛依丝,我来给你介绍……你怎么了?” 她本想把波尔波拉小姐介绍给海蒂,却见走廊昏黄的灯光下,波尔波拉小姐似乎红肿着眼睛。 “欧仁妮,我原本想去你的包厢外等候,但是听见这里有声音,就顺着找过来……我想告诉你,是真的……” 波尔波拉小姐的泪水一下子从眼眶里涌出来。 “歌剧院真的……很快就要解散了……” 波尔波拉小姐话音刚落,罗兰和海蒂同时听见包厢的方向传来一阵惊叹。 是整座歌剧院的观众都在惊呼。 海蒂伸手推开包厢的门看了一眼,马上回头对罗兰说:“你必须马上回去了,快!” 唐格拉尔夫人的包厢里,第二幕幕布升起的时候,人人都专注看戏。 又或者说,经过了刚刚幕间短暂的社交界“交锋”、唇枪舌剑、迎来送往……人人都偃旗息鼓,养精蓄锐,准备下一次幕间休息的时候“再战”。 唐格拉尔夫人偶然一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她惊讶地发现,欧仁妮的座位上只剩椅背上挂着的一件开司米斗篷,人早就不见了。 唐格拉尔夫人忍住了喊出来的冲动,她甚至不敢偏头偏得太明显,只敢用余光偷看。 坐在包厢门口附近的基督山伯爵,此刻正聚精会神地伸手打着拍子,甚至开口轻轻地哼着。对于欧仁妮的“缺席”,这位似乎一无所察。 唐格拉尔夫人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像打小鼓似的。 她心里反复默念着“欧仁妮快回来”,要知道,此刻在这包厢里,不仅有欧仁妮潜在的结婚对象,还有结婚对象的父亲。 “这孩子也太胆大了。”唐格拉尔夫人心里悄悄地想,却丝毫没想到她年轻时曾红杏出墙,背着人偷偷生下情夫的孩子——女儿这只是从剧院包厢偷溜出去,和她的行为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唐格拉尔夫人正在忐忑,忽听整个剧院里传出齐齐一声惊呼。 德布雷“噫”了一声:“是唐娜·贝尔洛小姐!” 唐格拉尔夫人定睛看舞台上,只见主演赫然晕倒在台上。 表演被迫中断,台上其余演员要么不知所措地站着,要么抢上来查看主演的情况,准备急救。 幕布被迅速放下来,遮掩舞台上的一片混乱。 一名体型宽硕的绅士走上台来,再三向观众们表态,申明演出很快就会恢复正常,请众人稍安勿躁。 唐格拉尔夫人惊讶之余,终于想起:欧仁妮,欧仁妮…… 她的女儿如果再不回来,包厢里的人就会发现…… 她猛地一回头,却见到唐格拉尔小姐正端庄地坐在后排的椅子上,下巴高高地扬着,一如既往的冷漠而傲慢。原本那件开司米斗篷,此刻正搭在她身边的椅子上。 唐格拉尔夫人忍不住伸手去揉眼睛,仿佛她看错了。自己的女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包厢。 罗兰适时地回到包厢,适时地坐回椅上,适时地发出一声疑问:“贝尔洛小姐……是怎么了?” 整个包厢的来宾似乎都对罗兰的离开一无所知——除了唐格拉尔夫人正在迷糊地揉着眼睛。 而基督山伯爵先生则站起来,向前探身,揽着德·莫尔塞夫伯爵,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罗兰总感觉到基督山伯爵是故意让她偷偷溜出去见海蒂的。 她低头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她刚刚认识了同为“选手”的希腊美人海蒂,一转脸,就见到波尔波拉小姐跑来哭诉,急急忙忙地告诉她,皇家歌剧团正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马上就要解散了。 还没等她有机会询问详细,舞台上,剧团的台柱子唐娜小姐就晕了过去,引起骚动——她不得不赶回自己的包厢来。 她很理解朋友的心情: 波尔波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找到了一个优秀的剧团,转眼这剧团却马上要解散—— 这不止意味着大歌剧院可能会关门歇业,巴黎上流社会的人们少了一个消闲娱乐和社交的场所,这更意味着会有很多剧团的人和依附剧院为生的人,会在未来可见的一段时间里,衣食无着。 他们或许能改换门庭,在别的剧团谋生; 或许需要离开巴黎,辗转前往别的城市; 又或许,他们只能放弃这份热爱的职业,转而去从事他们不习惯、不喜欢,甚至是……不齿的职业。 罗兰清楚听见自己心底响起一声叹息—— 怎么突然就要解散了呢? 她望着舞台。 幕布再次缓缓打开。 观众们却惊讶地见到,舞台的布景已经换过了——只不过换的不大彻底,半边是绿树成荫的密林,另外半边却依旧是上一幕时碧波涛涛的海港。 “换剧目了。” 阿尔贝惊讶地说。 大厅里的观众们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大声叫着唐娜小姐的名字: “唐娜,我们的唐娜去哪里了?” 此前出现的绅士再次苦着脸走上台来:“各位,实在抱歉。唐娜·贝尔洛小姐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本剧团安排了另一出歌剧,希望大家喜欢……” 已经上演到第二幕的歌剧临时又改了一出,演员们匆匆忙忙地上台,却不知该站在什么位置,一时间人们四下里乱窜,舞台上一片混乱。 现场乐队的指挥用指挥棒使劲儿地敲着乐谱架子,他的乐手们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指定的乐谱。指挥棒一举,新剧目的“序曲”稀稀拉拉地响起—— 那根本不能叫“序曲”,那就叫“混乱”。 大厅里观众们纷纷叫嚣着表达他们的不满。 隔壁包厢也传来声响,看来在大歌剧院拥有包厢的观众们也愤然起身,以离开来表达抗议。 罗兰看着这副情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暗暗感慨:这样的剧团不解散,那什么样的剧团该解散? 然而只过了片刻,音乐声先稳定下来了。 指挥的动作变得自如,悠扬的乐声镇定自若地响彻整个剧院。 舞台上的布景也在一点一点地调整:海港里慢慢生出绿树,“海水”缓缓退去,密林在台上漫无边际地“生长”…… 一名女中音沉稳地走上台,念了一句道白,接着是舞团,匆匆换过演出服的演员们踏着整齐的舞步缓步上台…… 喧闹声渐渐减弱,已经起身离开的人们也慢慢坐了下来。 看着这几乎从不可挽救的“惨败”中硬生生抢救回来的演出,罗兰不禁从心底对舞台上的人们生出敬意。 这时,基督山伯爵与德·莫尔塞夫伯爵也坐回了他们的原位。 包厢里,唐格拉尔夫人关切地问基督山伯爵:“您在这里逗留了有一阵子了,刚才发生了这么多事,您需不需要回到包厢,去看看您那位美艳而娇弱的被保护人?” 被人问起海蒂,基督山伯爵轻轻地摇头:“好心的夫人,请您不用担心。海蒂并不是一个娇弱少女,相反,她的个性相当刚强……刚强到,我有时都不敢违背她的意愿……” 罗兰:我也觉得是…… “她说过想要一个人好好欣赏今天晚上的歌剧,那么我便遂她的心愿。不去打扰她的雅兴。” 包厢里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看起来,您给予保护的那名少女,是一名真正的希腊公主啰?” 唐格拉尔夫人饶有兴致地问,不知道是不是起了做媒的心思。 基督山伯爵却摇着头:“不,当然不……她只是一个无父无母,国破家亡的可怜少女。看起来像公主?哦不,那些不过是海蒂仅剩的自尊而已。” “国破家亡的……希腊公主?” 一直在旁边静听的德·莫尔塞夫伯爵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阿尔贝这边小声提醒:“各位,新剧目的第一幕已经开始了。” 包厢里终于安静了片刻。 人们开始有心思聆听台上演员的演出。 没多久,德布雷就再次打破了包厢里的宁静。 他刻薄地开口评论:“皇家歌剧团这是成也唐娜,败也唐娜。” “唐娜小姐是他们一手捧红的台柱子,此前她和某位侯爵的婚外情上演得轰轰烈烈,剧团也就跟着蒸蒸日上,演一出就火一出。” “现在听说唐娜小姐与侯爵分手,歌剧团的财政也堪忧。内政部看来果然要考虑一下,皇家歌剧团解散了该怎么办了。” 唐格拉尔夫人则无所谓地说:“一家剧团解散了就解散了。只要这座大歌剧院不塌掉,迟早会有别的歌剧团进驻。巴黎没有,会有波尔多的剧团;法国的没有,会有意大利的剧团……我们着什么急。” 她还不依不饶地转过身,望着罗兰,笑着说:“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这个阶层的高贵女性不能从事这些低贱职业的原因。” “女歌手与侯爵的婚外情……多么伤风败俗啊!” 罗兰睁大了眼睛瞪着母亲,心想:您与德布雷先生……难道就不算婚外情,不伤风败俗了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80节 难道男爵夫人与私人秘书,那就是风流韵事; 歌剧演员与某个已婚侯爵,就是伤风败俗? 这真的不双标吗? 种种无声的疑问,一时全写在了她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 唐格拉尔夫人气结:“欧仁妮,你……” 这时隔壁包厢对这里传出的议论声忍无可忍,发出了嘘声。 包厢里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人们终于都转身看向舞台。 罗兰坐在暗处,沉默地思考着。 唐格拉尔夫人和她立场不同——她因为与波尔波拉小姐的友情,而不由自主地代入了剧团的立场。 回想起上次来看的那场精彩绝伦的大歌剧《魔鬼罗伯特》,回想起贝尔洛小姐动人的演唱,全体演职人员的精妙配合…… 这个剧团,怎么就到了非解散不可的境地了呢? 她微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美妙的歌曲,回想与这个剧团相关的一切信息。 财政危机; 贝尔洛小姐的婚外情; 首席女高音突然晕倒…… 罗兰突然起身,把身边椅子上的开司米长斗篷取在手中。 她略略弓腰,靠近坐在前面一排的基督山伯爵,用细不可闻的音量极小声极小声地说:“亲爱的伯爵,我需要您……像刚才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这位在巴黎社交界横空出世的“怪人”,来自东方的皇帝,钱柜满到溢出来的百万富翁…… 她甚至并不知道,刚才这位礼节周到的伯爵是否真的曾替她掩饰。 但此刻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谁知道,伯爵很舒适地靠在他的椅背上,跷着腿,一面随着乐声打着拍子,一面竟轻轻地点了点头—— 罗兰感受到了默契。 就像是那天在唐格拉尔夫人的小客厅里一样。 她知道他就是威尔莫先生。 他也知道她此刻必须离开包厢。 他……是可以信任的。 “谢谢您……” 罗兰丢下一句,故技重施,悄悄地溜出了包厢,熟门熟路,沿着上次波尔波拉小姐引领的道路,直接去往后台。 她披着的那件开司米斗篷帮了她的大忙。 这件斗篷和波尔波拉小姐之前披的那件很像。 在后台匆匆来去的演员和歌唱家们,大概都以为罗兰也是她们的同伴,斗篷下面穿的是戏服,甚至还有人冲着她鼓励了一句:“伙计,加把劲儿,别放弃!” 罗兰胡乱点了头,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唐娜小姐的情况如何了——” 她直接来到唐娜·贝尔洛的休息室门前,觉得里面有人声。她左右看了看,瞅准了旁边一间休息室是空着的,直接钻了进去,带上了门。 休息室之间以木板筑成的薄墙分隔,罗兰看不见隔壁的情形,但是隔壁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出乎她的意料,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唐娜小姐的休息室里响起——而且这人听起来并不是医生。 “唐娜,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么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如此固执,不过是把整个剧团一起拖垮,所有人为你一起陪葬罢了。” 罗兰:什么叫一起陪葬?……剧团濒临解散,难道还真是刻意造成的不成? 说话的人口气傲慢,那种居高临下的嘴脸,不用亲眼见到,可以直接想象。 而原先罗兰以为晕了过去的唐娜·贝尔洛,显然也早已经醒了,一开口,嗓音十分低沉,但是语气却如往常一般倔强。 “侯爵,都说您绝情,我与您在一起三年,直到今天才看了个千真万确。” “我说得很明白了:你不能娶我,而我也无意按照您的要求,放弃演唱,做您的秘密情妇。” 那边的人用明显不耐烦的口气说:“唐娜,我原本指望你能够理解,我不能够娶你,是因为我肩负了整个家族的责任……” “是的,家族的责任……” 唐娜小姐的声音颤抖,很明显也激动起来。 “您所谓的承担家族责任,就是在情人面前隐藏您已婚的事实?就是在谎言败露之后以整个歌剧团为要挟,威逼她放弃事业,隐姓埋名,做一个被您豢养终身的笼中雀?” 在隔壁偷听的罗兰顿时凌乱了:……她这是,误入了“狗血位面”了吗? 这个皇家歌剧团,如果要为了这个原因解散,那可真的有点儿冤啊。 第60章 基督山位面16 “分开的时候我们讲得很清楚,一旦分开,恩断义绝,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你现在却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逼我就范?” 唐娜小姐不愧是当家花旦,首席女高音,她盛怒之下,那声音变得又尖又细。罗兰觉得自己的耳鼓直突突。 “因为我喜欢你的歌声!”安茹侯爵也跟着提高音量。 ——在歌剧院的后台,最不怕的就是高声说话。台前的乐声和演员们的引吭高歌掩盖了一切。没有人能想到“身体不适”的唐娜小姐正在休息室里与人“为爱对质”。 只是喜欢一个人的歌声,就要毁去她的职业生涯,把她据为己有——这观念也太病态太恐怖了一点吧! 罗兰在旁边听着,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以及……侯爵夫人不能生育。” 安茹侯爵又低声补了一句。 “只要你能为我生个男孩,他就会是侯爵爵位的继承人。” “你的孩子,我会给他地位,给他财富,当他踏上这个社会的时候他早已拥有了人人所羡慕的一切。” “对于一个私生子来说,这是他能够期望最幸运的人生。” “你也知道他会是个私生子!” 唐娜小姐简直怒不可遏。 “你给的爱情都是逢场作戏,你的甜言蜜语都是毒药。” “你要的不过就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 “冷静点,唐娜。” “你知道的,我这都是为了承担我家族的责任。我是迫不得已。” “但我会给你一切侯爵夫人应有的待遇,你会拥有豪华的住所,大房子里会有六个仆人服侍,你有花不尽的零花钱……除了一点,你不能再留在剧团里,侯爵的儿子不能有个歌女母亲。” 罗兰简直要替唐娜小姐无语。 隔壁的这位侯爵,可以盖章“渣男本渣”了。 她在见识了唐格拉尔家的“合作社”式家庭之后,直接体会到了这个位面里两性关系的微妙—— 它看似比上一个位面更加宽松,人们对于“贞洁”和“忠诚”似乎没有那么看重了; 唐格拉尔夫人能让情夫登堂入室,阿尔贝也以旅行途中的“风流韵事”为荣。 但是女性依旧无甚地位可言——贵族女性以依附男性为手段,努力敛财,借此保证自己的将来; 没有地位的女人们时刻面临沦为玩物和生育工具的危险,即便她们有能力、有美貌、有正当职业、有万人追捧……也是一样。 罗兰这么想着,只听隔壁唐娜小姐疯狂地笑起来:“哈哈哈哈……” “原来我在您眼中就是这样一个人。” “枉费我过去三年真的认为您对我有爱情……呜呜呜!”又疯狂地哭了起来。 罗兰真的有点儿听不下去了:情绪剧烈的哭笑都是毁嗓的,唐娜小姐继续这样下去,不仅她的首席女高音身份不保,这份难得的天赋也会毁于一旦。 当然,这种前景的前提是她还能继续留在这个剧团里。 ——以及这个剧团还能继续生存。 “你够了!” 隔壁侯爵的耐心也终于耗得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你就等着看整个剧团解散吧。” “这么多年来和你一起搭档的剧团,引导你走上盛名之路的导师,倾慕你的名气追寻你而来的后辈……整个剧团,就让他们为你的疯狂陪葬吧!” “你……” 这是最令罗兰好奇的地方:为啥剧团解散,也和“狗血恋爱剧情”有关呢? 但“狗血男主”不肯再多解释,摔门而去,只留下唐娜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呜呜地哭着。 正当罗兰犹豫着该走还是该留的时候,隔壁的休息室又来了人,听声音,正是早先在台上收拾残局的绅士。唐娜叫他“经理”。 “经理,他说的是真的吗?剧团……” “可以这么说。”体型宽硕的歌剧团经理,声音也十分浑厚,很有穿透力。 “上一次维修大歌剧院的时候,剧团欠下了很多外债,这你也知道。” “原本有银行的担保,这些债务都是可以续期的,每次到期之前续就可以。” “我们以剧团将来的收益为抵押,银行通常都不会拒绝为我们担保。” “但是这一次,银行拒绝了。” “哪些银行?”唐娜小姐匆匆地问,“巴黎所有的银行都试过了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81节 “不止巴黎,连布鲁塞尔的银行都试过了。” 经理苦笑着回答。 “是……侯爵欺骗了这些银行吗?” “……也不能算是欺骗。” “侯爵似乎是放出了传言,说是你的嗓子不再适合演唱。” “那个该死的臭男人,那条吃着谎言长大的狗……” 唐娜小姐愤怒地咒骂。 “但自从您和侯爵情变以来,您嗓音的状态确实受到了影响。” “虽然您依旧拥有众多的追随者,但是苛刻的乐评人已经在报上指出而来这一点。” 剧团经理非常诚实地指出这一点。唐娜小姐立即沉默了。 “偿还这些外债总共需要多少钱?” “二十七万法郎七千五百法郎……” 唐娜小姐愈加沉默。 “原本剧团的股东提到过,有二十万法郎他们就愿意卖,但是现在,外债甚至超过了剧团的价值……” “没有股东愿意把剧团经营下去。” “他们认为有风险。” “也就是说,如果没办法筹到这二十七万法郎……” “是二十七万七千五百法郎,”老实巴交的经理费事地重复了一遍,“所有的债务会在下月五号之前到期。” 隔壁传来一声响动,应当是唐娜小姐颓然倒在了她的座位上。 “经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家……” “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我不想向那个男人低头……哦,我是多么自私啊,我只想到我自己,我以为自己是独立的,离开了那个男人照样可以在巴黎立足……” “不能这么说,唐娜小姐,这并不是你的责任。债务也并不是你欠下的。” 经理听起来很理性,他的口气却很沉重。 “确切地说这个剧团,如果没有您,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罗兰心想:正所谓成也唐娜,败也唐娜…… 隔壁随之传来了唐娜低低的呜咽声。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过,您也千万别灰心。大家都在想办法……下月五号,还有几天,不是吗?” 一时间经理请唐娜小姐好好休息,自己先离开了。 罗兰顿时想起了波尔波拉小姐。 那个可怜的姑娘,哭红了双眼,还穿着戏服就匆匆赶来找自己——恐怕也是想通过自己来求个情吧?谁让她是个银行家的女儿呢? 唐格拉尔男爵,应该也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为歌剧团提供债务担保,从而间接成为某侯爵的帮凶了吧? “糟糕!” 罗兰忽然发觉自己在这间休息室已经逗留了太长的时间,幕间休息——应该早就过了。 老天爷啊,她可是拜托了基督山伯爵帮忙掩饰的。 她自己却不管不顾地溜出来这么久。 罗兰马上裹紧了她身上那件开司米斗篷,拉开休息室的门。 她出门的时候,正巧遇见唐娜小姐把经理送走,站在她那间休息室的门口。两人面对面,四目相望。 唐娜是个聪明的姑娘,马上就猜到了罗兰在隔壁偷听,不仅听到了她和经理的对话,也听到了她和安茹侯爵的对话。 再仔细看,唐娜马上又认出了罗兰——按照波尔波拉小姐的说法,罗兰虽然是个银行家的女儿,但却是法国最有潜力,最有天赋的女高音。 她那对哭得红肿的美目立即睁圆,怒意和嫉妒毫不留情地流露。 这个真性情的女歌者,从不惮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她的情绪。 罗兰却不等她开口,劈头就用最严厉的口吻询问:“你是真的想要,不依附于任何男人,独立地承担自己的下半生吗?” 唐娜被她单刀直入地问呆了,怔了半晌,眼中突然泛出泪花。 “我想,我太想了——” “但是……我能吗?” 决心是容易下的,誓言也都只是说说而已。 可是真的面对冰冷的事实,黯淡的远景,即便是恃才傲物的首席女高音,也难免心生悲凉与恐惧。 且先别提红颜易老容色易衰,她绝佳的嗓音会因为岁月的磨砺而失去它原本的光彩—— 首先剧团那二十七万多法郎的债务…… 安茹侯爵说得没错,确实是她一个人,拖累了整个剧团,拖大家一起陪葬。 眼前明明是天赋出众、自尊且骄傲的首席女高音,却在罗兰一句追问之下,显得如此的愧疚、懊悔、软弱与无助。 她的身体摇摇晃晃,一手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几乎要坐倒在地。 罗兰却一伸手,直接把她提了起来——对于种田选手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罗兰看唐娜站稳了,才口气淡漠地说:“下月五号才是还款日——在那之前,我或许也可以帮着想想办法。” “你也要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下过的决心。” 罗兰丢下一头雾水的唐娜小姐,转身,提着裙裾,匆匆往回走。 她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唐格拉尔夫人的包厢。 但很可能她已经露馅了—— 德·莫尔塞夫伯爵也许正大发雷霆; 阿尔贝心中对她充满了鄙夷; 唐格拉尔夫人既尴尬又无奈; 德布雷可能会心中窃喜吧? “欧仁妮!” 在乱哄哄人来人往的后台,波尔波拉小姐一眼就看见了罗兰,迅速走上来,挽着她的胳膊,挟着她飞快地往外走。 “你来做什么了?”波尔波拉既焦急又忐忑地问。 “我来替你想办法啊!” “可是眼看我自己都要遇到问题,想不出办法了……” 罗兰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回包厢之后硬扛了。 她的话却给了波尔波拉莫大的信心。 “欧仁妮,我相信你!” “欧仁妮,你一定会有办法拯救大家……” 在后台通往包厢的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努比亚黑人的身影。 罗兰:……? “有人拜托我帮忙找到你。” 波尔波拉放慢脚步。 “我们之后再联系,谢谢你的心意,欧仁妮!” 努比亚黑人赶来罗兰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罗兰会意:这如果不是海蒂的安排,就一定是伯爵在帮她了。 果然,没走多远,海蒂出现在走廊上。 这回她可没有提着水烟枪,但是这个希腊美人即便在等人,也没有一刻安分——她侧身倚在墙壁上,那只白玉似的右脚却扬起,镶满了宝石尖头皮拖鞋正在她脚尖翩翩地舞动。 “来得正好,跟我走!” 海蒂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眼,直接挽住了罗兰的胳膊。 “这一幕马上就要谢幕了,大人说过会在幕间把你送回包厢里去,现在时间刚刚好……” 罗兰瞬间想到了基督山伯爵是如何应对唐格拉尔夫人和包厢里的人的: 他一定曾和罗兰一样,偷偷溜出去; 然后再趁幕间的时候堂而皇之地回到包厢; 他开口请唐格拉尔夫人原谅,说是海蒂想见一见罗兰,因此他刚才没打扰大家,直接把罗兰带去了海蒂的包厢; 他表示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想要单独待会儿; 他承诺在下一个幕间一定把人送回包厢,也许还许诺了把海蒂也引荐给他们; 而海蒂,大约在包厢里还需要演戏,时不时地侧头说话,仿佛她身边那个视线难及的角落里,正坐着罗兰这么个新认识的朋友。 “对了,我还需要你帮忙告诉整个巴黎的社交界。我只听得懂现代希腊语。” 海蒂用流利的法语在罗兰耳边提点。 “这样能少给我带来点麻烦。” 当罗兰和海蒂两人赶到唐格拉尔夫人的包厢门口,幕间休息刚刚开始。 基督山伯爵打开了包厢的门,望着罗兰叹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您总算回来了,唐格拉尔小姐。” “令堂大人已经恨不得亲自找去我那间寒酸的包厢去了。”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82节 两个姑娘,手挽着手出现在包厢门口。两人都是黑眼睛、黑头发,容貌美艳绝伦,腰杆挺得笔直。 但一个是全套无懈可击的法国贵族少女衣饰,另一个则身穿充满东方风情的希腊服饰,浑身上下随处可见亮闪闪的钻石。 一时之间,包厢里的人都觉得目不暇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是不知道谁更出众一些。 “各位,这位是受我保护的一位孤女,希腊人,她的名字叫做‘海蒂’。” 海蒂已经向前踏了一步,美目流转,瞬间和包厢里的每一个人都打过了招呼。 她蓦地躬身,右手拢在胸前,慢慢行礼——她的举动完全是东方式的,和她那身异域的装束配合完美,没有半点矫揉造作,反而透着几分洒脱。 这份动人心魄的美艳震惊了整个包厢。 阿尔贝和德布雷全都慌里慌张地站起身行礼,德·莫尔塞夫伯爵则借着这一阵骚动偷偷打量年轻的美人。 或许还曾有人对罗兰适才的去向心存疑惑,但现在,人们早就将这念头远远地抛在脑后。 甚至还有人冲罗兰投来感激的目光,感谢她把这样一个难得的美人带到了这里。 美人却在打了个照面之后,一言未发,挽着基督山伯爵的胳膊扬长而去。 包厢里的人纵然有无数问题,也只能冲着罗兰一个人来。 “这位美人多大年纪,身家几何?” “基督山伯爵有没有把她引入社交界的打算?” “欧仁妮,你们成为朋友了吗?” “她……是伯爵的情妇吗?” 唐格拉尔夫人在罗兰耳边小声问。 罗兰:…… 她只能自始至终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并在下一幕开始的时候冲舞台扬了扬下巴,表示她拒绝回答问题。 被逼急了她就说:“海蒂只说现代希腊语,我只说法语。要多费劲就有多费劲。你们谁愿试就自己去试。” 男人们:…… “看来,巴黎的年轻男士们,要掀起一股学习希腊语的热潮了。” 唐格拉尔夫人见状得意洋洋地评论。 罗兰回到勃朗峰街的唐格拉尔公馆,将她在大歌剧院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经纪猫”露娜。 露娜惊奇地捋着猫须,仿佛这段情节对她来说,有点儿似曾相识,却又不全是那么回事。 当罗兰提到首席女高音唐娜·贝尔洛的事,露娜突然上前,两只软软的小爪子抱住了罗兰的胳膊。 小猫咪很紧张地说:“罗兰,你有没有答应那个女高音,说你会帮忙,拯救大剧院?” 罗兰摇头:“我没有。” “真的没有?”露娜不大相信。 罗兰顿时仔细回想她的原话,慢慢地说:“我当时答应的是,会帮忙想想办法。这不算是答应帮忙拯救歌剧团吧。” 露娜一对小爪子顿时松开,仰面躺在地上,连声说:“坏了坏了坏了……” “兰兰啊,”经纪猫一声惨嚎。 门外的仆人听见,还以为唐格拉尔小姐在外面遇见了烦心事,回家拿喵出气。 “在位面里最忌讳说了不做,你固然只是好心,说了几句话安慰人家。” “但是你说的和做的,位面外的观众都看在眼里。你如果光说不练,让观众们心生失望,你的好感度很快就会下降的呀!” “这是一个有关‘期望值’的问题——你把观众们的‘期望值’提得很高,到时候又做不到,即便你的综合表现比对手更好,最后你的评分也会很低……” “坏了坏了坏了,兰兰啊,这下你可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歌剧团如果真的解散,咱们在这个位面就真的是百忙了啊!” 小猫咪失望地搓着手手。 “兰兰,是我的锅,我应该早点提醒你的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呢?” 罗兰白了她家经纪猫一眼。 “可你是……种田选手。” 露娜像是一只傻猫猫似的,迷迷瞪瞪地回答。 “但我也从来不签空白支票,不许空头承诺。” 罗兰挺直了腰,抱着双臂,望着落地长窗之外。 “当时我答应会想办法,不是想虚言安慰,也不是看那个女人和剧团可怜……而是我确实是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把歌剧团买下来。” “皇家歌剧团,看起来是一项不错的投资。” 种田选手对于资产潜力的判断,从来不曾错过。 “我手头还有一只潜力股,值得注入歌剧团去。” 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的钢琴声在隔壁响起,年轻的钢琴家从没有一天放弃过练习。 “投资理应是一个严谨而理性的过程。” “但是在后台的那一刻,我生平第一次有了买下整个剧团的冲动。” “作为种田选手,我一生求稳,但‘冲动’是帮我认识自己的机会。” 罗兰如实阐述她的心路历程。 事实上,波尔波拉小姐第一次向她提起剧团的财政危机的时候,罗兰心里已经在酝酿这个主意。 但是,在与唐娜·贝尔洛小姐面对面的时候,她才真正确立了这个念头。 这个世界上,理应存在一些由女人掌握的机构,可以支持才华横溢的女性,深陷困境的女性,想要独立的女性……剧团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露娜扬起了猫猫头,好奇地问罗兰: “买下整个歌剧团,应该需要很多钱吧?你想到用什么办法筹钱了吗?” “露娜,你问到了点子上!” 罗兰伸出双手一摊—— “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61章 基督山位面17 “二十七万七千五百法郎……” 罗兰报出了歌剧团目前所欠的全部债务。 露娜瞪着一对明亮的猫眼:“兰兰,你上哪儿去筹那么多钱。” 罗兰想了想说:“也就那么些途径,得挨个试上一试。” “就算是都不能成功,我不还有一张‘万能卡’吗?” “万能卡”是罗兰在傲偏位面夺得第一名时所得的奖品。以“万能”为名,足以证明这张卡非常有用,什么都能办到。 “经纪猫”马上又着急了:“兰兰,万能卡在位面里非常非常宝贵。你好不容易才得来一张,使用之前你一定要想好它用得值不值……” “区区二十七万法郎……我认为不值。” 罗兰却说:“做一件好事的价值,是不能用相应的金钱来等价衡量的。” “如果这张卡切切实实帮到了很多人,那么我就认为它值。” 黑白花顿时不说话了,垮了一张臭脸别过猫猫头:“不想理你。” 罗兰无奈地说:“就算你不理我,已经下决心要做的事,也还是会做的。” 露娜:…… ——看来,自家麾下的选手太有主见,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罗兰所说的“那么些途径”,第一件自然是去问问唐格拉尔男爵。 据她所知,唐格拉尔男爵坐拥六百到七百万法郎的资本,手上捏着不少大机构的存款资金,信用已经达到“无限”。 只要唐格拉尔银行肯开口提供担保,歌剧团就能起死回生,度过一劫。 一般债务展期是三个月或者半年。 半年之后,安茹侯爵也许就有了新的对象,不再纠缠唐娜小姐。歌剧团面临的财政问题没准就自然而然,迎刃而解了。 但是唐格拉尔男爵断然表示拒绝。 “我的银行,能够屹立不倒到今天,就是因为从来不掺和那些无谓的生意。” “你根本不知道这些表面看来简单的债务,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纠葛。” “皇家歌剧团后面还藏着一个侯爵,我的银行今天出面担保了,没准明天我在议会里的座位就不保。” “欧仁妮,你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年轻小姐,这没有错。” “但如果你把同情心带到生意场上来,就是你的错了。” 唐格拉尔男爵尽量让自己流露出应属慈父的表情,同时说着铁石心肠的话。 罗兰也没有多浪费口舌,顺从地屈了屈膝,就从父亲面前走开了。 第二件,就是清点罗兰自己的资产。 罗兰捧着自己的账册,把她回到巴黎以来的财务状况都整理了一遍,发现她没有多少现金资产。 她的启动资金一万法郎,现在多半压在蒙莱里的酒庄和种植园上。 除此之外,她在巴黎经营薄利多销的蔬菜生意,不显山不露水,这一段时间来倒是赚了不错的一笔——可惜,都已经被她投资在了巴黎的几块地产上。 不过,就算是把她所有的财产都加起来,和剧团二十七万法郎的债务比起来,也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连一半都不到。 罗兰看看她的账目,心中想: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动用她那张“万能卡”吗? 眼看已经是五月底了,距离剧团的最后期限六月五日只剩几天。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83节 还能有什么方法能够解危纾困呢? 罗兰甚至还去考察了一圈巴黎金融圈最近很火的海地公债。 唐格拉尔男爵是这个市场上的老手,他最近的一次买卖一进一出就赚了三十万法郎,足以抵偿歌剧院所有的债务。 但罗兰仅仅是为了开户、买卖、证券经纪这一类的小事,就已经深感晕头转向、不辨东西。 “现在我觉得如果能去‘霸总位面’历练历练,这些麻烦事也许就应付得来了。” 罗兰扶着额头哀叹。 露娜却比罗兰还紧张,她跳到写字台下,扬起猫猫头,问罗兰: “兰兰,你决定用‘万能卡’了吗?” 罗兰“嗐”了一声:“这不还剩几天吗?没准这几天里我还能想到别的办法?” 露娜:“哦……” “对了,我准备去一趟蒙莱里,去见一见我的声乐老师,杜普雷夫人。” “见她做什么?”猫猫不解其意。 罗兰笑着说:“请她回来坐镇皇家歌剧团啊!” 虽说杜普雷夫人现在只是一家寄宿女校的声乐老师,但罗兰到了巴黎之后才听说,杜普雷夫人在离开巴黎之前,也曾是歌剧舞台上的名角。 只不过年岁不饶人,杜普雷夫人过了四十岁之后,音色没有以前清亮。 再者年轻的后起之秀辈出,像唐娜·贝尔洛小姐这样的名角很快就取代了杜普雷夫人的位置。 罗兰却在考虑,如果唐娜小姐的演唱实力真的像报上报道的那样有所下降,又或者她与侯爵的丑闻会进一步发酵;那么剧团如何才能保证足够的关注度,维持声誉? 她能想到的帮手,就是杜普雷夫人。 露娜无语:“……这歌剧团到底能不能活过六月五日,现在都还不知道呢,兰兰,你竟然在操心这些事。” 罗兰微笑:“反正我也答应了,六月之前回去看一下葡萄酒庄和利纳村的朋友们。” 既然要去蒙莱里,就把这些该办的事一起给办了。 果然,在杜普雷夫人那里,罗兰很轻松就说动了她昔日的声乐老师。 这位夫人向校长请了半年的长假,准备回巴黎“拯救”剧团。 “唐娜小姐是极有天赋的,” 杜普雷夫人对于“后来居上”的晚辈非但没有任何嫉妒之心,相反她还感到惋惜不已,“如果她能专注歌唱事业该多好啊!” 除了感慨之外,杜普雷夫人还问起了波尔波拉小姐。 “听说爱洛依丝也进了剧团?” “唐娜小姐如果不能登台,这将是你们年轻人的机会啊!” 说到这里,杜普雷夫人半是嗔怪半是惋惜地看了一眼罗兰: “欧仁妮,你……” 在杜普雷夫人心中,这世间最可惜的事,大约就是罗兰不能登台献唱,世人没法认识到巴黎的贵族公馆里还藏着一枚真正的明珠。 不过杜普雷夫人心里也很清楚。 要加入剧团,在歌剧院的舞台上登台,罗兰需要先去内政部申请一张执照。 而罗兰的家世摆在那里……一位堂堂男爵小姐,内政部是万万不可能为她颁发演唱执照的。 罗兰却笑笑:“老师,放心吧。将来等我买下歌剧团的时候,就可以随时上台玩票。” 杜普雷夫人:……! 这确实像一个银行家的千金能说出来的话。 只可惜没能给杜普雷夫人带来半点安慰—— “哦,欧仁妮,希望我在有生之年能够听见你在舞台上高歌!” 办完了寄宿女校的事,罗兰转头又去了葡萄酒庄和种植园。 六月的法国中部,艳阳肆无忌惮地释放着热力。 葡萄园的土地在这烈日暴晒下龟裂,苍劲的葡萄老枝却正在勉力将日光转化为糖份,孕育出甜美多汁的果实。 曾经令葡萄园一蹶不振的霉叶病早已不见踪影——罗兰在检查过葡萄枝叶之后感到非常满意。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利纳村的村民们,像照顾他们自己的身体一样,把葡萄园照顾得很好。 到了整点,远处蒙莱里塔上的钟声响起。 罗兰想起常驻在蒙莱里塔的快报员皮诺先生。 这位皮诺先生是一位热衷园艺的园丁。 说来也巧,罗兰在巴黎新买下的那几块地产……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正宗的“地产”。她买下的,是巴黎鳞次栉比的楼宇之间,被开发商遗漏掉的土地。 这些土地已经不足以开发成为达官显贵的公馆,只能作为花园或者菜园出租。 罗兰物色到这种土地,迅速出手将其纳入囊中。但是出售合约要求她保证这些“花园”的外观,与周围的建筑“和谐统一”,体现巴黎人“时尚而自然”的风貌。 想到这里,罗兰就打算去看看皮诺先生在蒙莱里塔下开辟的那片花园,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小花园里取取经。 她来到蒙莱里塔跟前,大喊一声:“皮诺先生!” 古老的石塔安静地立在风中,塔身上爬着的常青藤叶随着风声沙沙作响。 罗兰等了片刻,又喊了一声。 这回有了效果:一条红砂石铺就的小径末端,红玫瑰和蔷薇开遍的花坛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老头儿猛地直起身:“谁在叫我?” 还没等罗兰开腔,这个五十岁左右的兼职快报员、全职园丁抬头看了一眼花园里的日晷,突然一声尖叫,从花坛里弹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塔中跑去。 “唐格拉尔小姐,谢……谢您提醒。” 罗兰马上知道收发快报的时间要到了。 对于兼职快报员来说,错过收发快报的时间是很严重的过失,处罚很严重。 她还在蒙莱里的寄宿女校上学的时候,就曾听说过皮诺先生因为错过信号而被罚款。据说这位先生在信号来临的时候正在给玫瑰和榛子嫁接——这令皮诺先生的“悲惨遭遇”平添几分喜感。 罗兰曾经看过皮诺先生发快报,深知发报的原理,也知道皮诺先生每天都不过是守在塔楼上,发一些诸如“无事发生”、“休息一小时”之类,无关紧要的消息。 “那么您先忙,我等会儿再来看您!” 罗兰嘴角含笑,转身离开,这座开遍花草的小花园——她自己的种植园就在花园之外。 在种植园里,罗兰见过了利纳村的村民,向他们了解了新鲜蔬菜的长势,和他们讨论了巴黎的市场需要什么产品,大约停留了一个小时,她才直起身来。 她回头看了看蒙莱里塔,惊讶地发现距离蒙莱里塔数步之遥的小丘下,竟然停了一架富丽堂皇的马车。 这座马车看起来竟然有些眼熟。 罗兰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她一提裙裾,快步向蒙莱里塔跑去。 “皮诺先生,皮诺先生……” 罗兰跑到高耸的石塔跟前,停住了脚步。 她看见一名俊美的男子与皮诺先生并肩从蒙莱里塔中走出来。 皮诺先生全然不是他向来那副恬然自乐的园丁模样——这个快报员微秃的脑门上全都是汗,他甚至没法儿站稳,只能摇摇晃晃地蹲下,眼神空空荡荡,不知在哪里汇聚。随后他一屁股坐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罗兰转向皮诺先生身旁,那位如同希腊神像般肃穆的男人。 “伯爵……”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刻站在快报员身边的,竟然是基督山伯爵。 相反,伯爵见到了罗兰,面孔上浮现矜持的笑意,轻轻颔首,打了声招呼:“唐格拉尔小姐。” “您……” 罗兰看看基督山伯爵,又扭脸看看汗如雨下,几乎软瘫着坐倒在地的快报员。 她在怀疑伯爵到底做了什么。 “皮诺先生,您没事吧。” 罗兰没有马上开口询问,而是先上前关心傻子般呆坐着的快报员。 她掏出了自己的绣花亚麻手帕,上前递给皮诺先生。 “好心的小姐,您尽可以放心——” 伯爵在她身边开口,“我们的快报员先生刚刚找到了退休时打发时光的好方法,现在有点儿激动。” “退休?” 罗兰因为园艺的关系,和皮诺先生很熟,甚至还出过钱买过他花园里那一点点微薄的出产。 她深知快报员们的收入都很寒酸,他们和农民们比起来,唯一的优势就是有一份旱涝保收的工资,不用靠天吃饭。 但说到退休……这都哪儿跟哪儿? 皮诺先生才五十多岁,至少还有个十几年才能退休。 但皮诺先生确实激动不已,他从罗兰手中接过了绣着花的亚麻手帕,也不管这手帕是如何精致昂贵,伸手就擦了擦脑门,终于略清醒了些。 快报员却突然像弹簧似地跳起来,远远地向后跃:“不,不,这不是我的本意——” 他偏过身体,仰着脸望着伯爵,仿佛望着自己内心的魔鬼:“不是我不忠于职守,是他,是他诱惑我的……他让我把纸条上的信号发出去,他说不会对普通人有任何影响,他说这是上帝在借我之手……” 罗兰内心震惊,她圆睁了双眼,盯着伯爵,却向快报员伸出手:“他是不是要你发了什么信号出去?” 皮诺先生又开始大汗淋漓,他从口袋里把一张纸条拿出来,递给罗兰,上面是三组信号—— 罗兰料想这绝不会是“无事发生”“休息一小时”“再见”。 “关于这件事,您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罗兰向基督山伯爵伸出手,让他看手心里攥着的纸条:“我作为这座发报站所在土地的所有者,我是不是应该有知情权?” 伯爵顿时笑了:“您的要求很正当。” “但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先放这位快报员回去收拾行装,好让他能及时奔上快活的退休之路。” 皮诺先生听说,立即转身向蒙莱里塔狂奔去。他跑着跑着甚至摔了一跤,也不吭声,爬起来接着跑,直冲上塔。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84节 罗兰看见有几枚刚刚成熟的新鲜草莓从皮诺先生的口袋里掉出来,落在尘土里——那些都是快报员亲手种出来的,以前曾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罗兰心里叹了一口气,转向伯爵。 她先让自己的态度松弛一二,尽量不带偏见或者预判,然后才庄重地开口: “让我们的快报员丢掉操守的,究竟是魔鬼,还是……您?” 基督山伯爵顿时放声笑了出来。 在巴黎,罗兰还从未见到这位神秘的“外来者”如此爽快地放声大笑过。 “不,亲爱的唐格拉尔小姐,您把我的位置抬得太高了,我如何能与魔鬼相提并论?” “让这位快报员先生放弃操守的,不是别的,而是金钱。” “我想那是您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从未缺少过的东西。” 罗兰的脸色不大好看,但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是真的。 “您手中的那张字条,上面的信号,您应该看不懂吧。” 罗兰确实是看不懂的。 她需要有人给她解说。 “这个信号,讲述了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 基督山伯爵真的给罗兰讲了这个故事。 罗兰怔怔地听着,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毫无保留地字条上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说给她知道——但看对方的态度,她又没有任何理由相信,对方正在欺瞒她。 “它被传送出去,不会有损于任何人。” “它会像是一片乌云一样,飘上巴黎的天空,然后立即被吹散,不留任何痕迹。” “等到后天,这个故事就会被证实,真的是个‘故事’。” “这个故事就像是游荡在巴黎城里的无数流言一样,在人们的耳边自由来去,不会对任何人有影响。” 基督山伯爵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敛去。 “——除了那些,寄生于人民的财富之上,以内幕消息为生,翻手覆手之间,轻而易举攫取巨额利益的人。” 他肃然宣布,态度像是头戴假发,站在法庭上庄严宣判的法官。 罗兰向后退了一步,疑惑不已。 她知道对方指控的那些人是谁。 德布雷先生从内政部传出源源不断的内幕消息,唐格拉尔夫人则借着丈夫之名在公债市场上买空卖空。 唐格拉尔夫人是一位虚荣的妇人,这些消息,她从来不屑于隐瞒,甚至乐于高谈阔论……而整个巴黎的上流社会却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基督山伯爵递给快报员的那三段信号,的确对其他人没有影响,却是给那些人设下陷阱,等他们乖乖地自己跳进来,承受伤筋动骨的一击。 可问题是:基督山伯爵为什么明确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她也姓唐格拉尔。 没有人会认为她与自己的亲身父母不是一条心。 罗兰盯着伯爵,伯爵像是马上看穿了她的心思,那张英俊的面孔上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意,暖融融的像是他身后泽被大地的艳阳。 他直接回答了她心里的问题。 “仁慈的天主告诉我:这个故事,既能打击那些用不法手段不当牟利的投机家,也一样能拯救某些在困境里奋力挣扎的人。” “罪人理应受到惩罚,而善良的人将得到帮助。” 罗兰望着伯爵,呆看了片刻,突然,她一跃而起,转身就跑。 第62章 基督山位面18 这天下午,从蒙莱里平原往巴黎去的大道上,人们能看见一副奇景。 一位裹着灰色长斗篷的少女,坐在雄健骏马之上,紧握着马缰,一声轻叱,一人一马,风驰电掣地往巴黎赶。 “天主借我手惩戒世人,天主也同样借我之手奖赏善良的人,为他们指点迷津。”基督山伯爵如是说。 当初罗兰听说了基督山伯爵的“计划”之后,当时就转身往回跑——她意识到自己需要马上赶回巴黎去。 基督山伯爵却招来了他的马夫,将原先驾车的两匹骏马放下来一匹,并从车厢底座里取出鞍具安上。 “唐格拉尔小姐,您是一位有判断力的女性。” “海蒂对您的印象很深,她曾经不止一次向我提起。” “希望下一次前往大歌剧院的时候,能听见您的好消息。” 伯爵的声音仿佛一直在罗兰耳边回荡。 他竟然猜到自己正一心一意地想要挽救皇家歌剧团—— 在歌剧团的这件事上,罗兰身边的人分为两派: 一派对她无脑信任,坚信她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挽救无助的人于水火之中; 另一派对她冷嘲热讽,认为她多管闲事——以及不信任她这刚刚从女校毕业、回到巴黎的贵族小姐有任何能耐,能把皇家歌剧团从内忧外患中挽救出来。 只有伯爵一人真的向她伸出了援手。 当然,伯爵只是给她指点了方向,创造了机会,真正要完成——还是得靠她自己。 多亏骏马矫健,在日落之前,罗兰赶回巴黎。 她直奔巴黎的一位证券经纪,此前罗兰以“蒙莱里南北货食材行”公司的名义,在这里开过一个证券交易账户。 “蒙莱里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证券经纪一直以为罗兰姓“蒙莱里”,而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罗兰也觉得这样妥当,毕竟一旦“唐格拉尔”这个姓氏让对方知道,证券经纪不一定有胆子继续和她做生意。 罗兰将错就错,笑着说:“我一直担心您已经下班了,怎么,今天您的经纪业务如此繁忙吗?” 证券经纪伸手挠头:“要在以往,您确实晚了。” “但今天公债市场上有些状况,出现了大幅波动。有人大幅做空了西班牙公债。” 罗兰一挑眉,果然—— “我也是为此而来的。” “我要您代理买进西班牙公债,需要您现在就挂单,在明天早上场内公债开始交易的时候立即交割。” “蒙莱里小姐,您需要买多少?” 罗兰估算了一下,报出一个数字:“一百万法郎。” 证券经纪大吃一惊,心想今天在办公室多留了一会儿,果然留对了——这一单交易,他光是佣金就能小赚一笔。 “然后我要您代理做一笔期货交易,在后天之前将这次买进的所有公债抛出。” 证券经纪更加吃惊了:“您这是……投机。” 罗兰点头:“对,就是投机生意。” “我平时经营蔬菜和各种食材,但偶尔也会投投机。” 证券经纪吃惊之余,问:“但是您……账面上有一百万法郎的资金吗?” 罗兰微笑摇头,很肯定地答复:“没有。” 当初她为了开户,在证券经纪账户上放了一千法郎。 证券经纪面对她的态度,实在是无语,瞪了她半晌,方才说:“那,那您……” “我打算明天做一笔现货的买进,一天之后做出一笔反向的卖出……两者之间只相差一天,可以不做票证的实物交割吗?” 西班牙公债的交割时限是两天,罗兰这一正一反的两项交易,在两天之内对冲,理论上可以不用交割实物票证1。 证券经纪惊讶得张着嘴,半天没有出声。 他一时有些闹不清:眼前这位年轻的女蔬菜商,究竟是什么人。 “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做这两笔交易吗?”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就是投机。”罗兰微笑而自信地回答,“有人搅动了西班牙公债的市场,公债急跌之下,我认为是极好的入手机会。” “但是我并没有一百万法郎的资金,所以我只赌这一天之内它多少会涨回来一点,给我带来一点收益。” 证券经纪脑后有汗:您想得可真是美啊。 “怎么样?”罗兰扬起脸,“您也知道,巴黎不止您一位证券经纪,而且今晚人人都会敞开大门,一直到深夜。” “既然您不能答应我的请求,我自然是去找一位有足够决断力和变通能力的证券经纪人。” 罗兰作势起身。 难题一下子被抛到了证券经纪这边——究竟是赚这笔金额不小的经纪费,还是冒一点风险,为眼前这位小姐处理这项“投机”交易? 正如罗兰所说的,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证券经纪还没有做出决定,他的办公室连续有人上门。 满头是汗的经纪人不得不请罗兰稍坐休息。 他自己匆匆赶去另一间会客室,会见源源而来的客户。 罗兰握紧了拳头:她手中是那一枚写有“信号”的纸条。 正是这枚纸条上的“故事”,被皮诺先生当做快报发了出去。 显然,这个“故事”已经在巴黎的有钱人之间引起了骚动。 “听说了没,西班牙国王,唐·卡洛斯,从布尔日逃走了!”2 人们连一夜都等不了,拼命赶来处理他们手中的西班牙债券。 手中持有这项公债的人们,几个小时前,还把它们看成是“点石成金”的投资,现在却害怕自己明天清晨就会破产。 贪婪与恐惧,果然是上帝手中的提线,将人们像提线木偶一样随意操控。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85节 见到这种情形,罗兰相信,她会等到想要的答复的。 在这异常恐慌的时刻,别人都争相抛售手中的公债,而她与别人反其道行之,她要买—— 有一位一百万的买主坐在这里,证券经纪不是傻子,他不会放任罗兰离开的。 也不知等到了几点,证券经纪人终于回到了罗兰面前。 他带着钦佩的眼光望着镇静如桓的罗兰:“蒙莱里小姐,您的要求我完全可以照办。现在我们就签订授权书,您授权我完成这一正一反的两项交易。” 罗兰的唇角浮现笑容。 “但是您需要在我这里存放足够抵御您一切损失的保证金。” 罗兰:……! 她怎么就忘了,还有保证金这一茬儿了? 账面上的一千法郎,对于罗兰可能承受的损失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公债投机”这件事,归根结底源于歌剧团的财政危机。 其实她可以不用费事,直接用“万能卡”完成救助的——但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奔波了上百法里,赶到这里。 眼看交易就能做成了,她却最后倒在了保证金上? 她还是不得不使用“万能卡”?那和她一早就使用“万能卡”直接买下剧团有什么区别? 罗兰心里波涛翻涌,脸上却只能微笑着说:“保证金啊,好,您说要多少?” 她一边听着证券经纪人报出那个数字,一边低下头思考,佩戴着的那枚硕大钻石刚巧在她眼前闪耀: 有了—— 回到勃朗峰街的唐格拉尔公馆,罗兰即便在自己的卧室里,也能听见附近小客厅里人们在高谈阔论。 他们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从内政部打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 在基督山伯爵那张小纸条上,那个简洁明了的“逃亡”,在他们口中添油加醋,平添很多细节。仿佛人人都亲眼看见那位国王逃脱监视,返回国土,并且得到了民众的拥戴。 人人都在庆幸唐格拉尔男爵的好运气—— 他因为出手出得快,只蒙受了五十万法郎的损失。 当然,很快这种“庆幸”就会让位给“懊恼”“怨天尤人”和“互相指责”。 罗兰躺在软绵绵的四柱床上,仰头望着顶盖上垂下的玫瑰色幔帐,心里在回想白天发生的事。 “复仇——” 这一次,基督山伯爵的矛头指向得太明显了。 偏偏她的“父母”们都还欲壑难填,面对这样的陷阱主动跳进去,甚至还沾沾自喜,以为占了大便宜。 这样的打击太精准了,偏偏不留一点痕迹。 但是伯爵为什么会那么坦然地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甚至还送了她一匹好马,让她能及时赶回巴黎? 买卖公债这件事,虽然是罗兰自己独力完成的,但如果不是因缘巧合,正好让她遇见了基督山伯爵——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他为什么就那么相信她罗兰,相信她不会以那张纸条为证据,向内政部检举告发;又相信她不会把实情告诉父母,让唐格拉尔男爵不至于反向操作,把刚刚卖出去的公债再低价买回来? 这真的就是因为……相信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吗? 罗兰陷入沉思。 “嗖”的一声,她的经纪猫跳到了床上,蹲在她软绵绵的枕头旁边,小声呼唤:“兰兰!” “你竟然真的办成了?” 小猫咪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是怎么弄懂那些买卖公债的事的?” “如果我不是一直在这个位面盯着你,我真可能以为你是跑去‘商战’位面历练去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罗兰动也没动,依旧仰头望着床顶的帷幔。 “之前我头疼的,只是那些开户之类的繁琐手续罢了。” “但要真的说到‘金融’,多少复杂的金融产品都是从我们‘种田位面’来的?” “即期、远期、掉期……不都是为了交易大麦、玉米、大豆而创造出来的?” 罗兰越说越是口舌滞涩,哈欠连连。 “可是兰兰,你最后是怎么处理抵押在证券经纪那里的保证金的?” “制作方故意留了一个悬念,没有把你的具体操作放出来。” “现在位面外所有的观众都知道你办到了,但是没有人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连我也……” 看来,制作方将这个“悬念”捂得过于严实,连露娜这样的“经纪猫”,也不知道详情。 “兰兰,你偷偷告诉我,你用了那张‘万能卡’吗?” “什……什么?” “万能卡!”小猫咪跳近罗兰耳边,小心翼翼地提高一点点音量。 “万能卡么……我……” 露娜蹲着,等待罗兰的回答。 谁知她一直没回应。 很快,小猫咪听见了匀净的呼吸声。 “兰兰,你——” 很显然,今天罗兰太累了。她奔波了上百法里,又费心费劲地尝试去理解在这个位面从未接触过的“投机”交易。 还没等回答露娜的问题,罗兰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只留她那位尽心尽责的“经纪猫”在枕头旁边转着圈,尝试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到了六月五日。 在这天之前,人们津津乐道的轶事自然是前几天引起公债市场大幅波动的“唐·卡洛斯出逃事件”。 这在之后被证明是一出因为信息传递造成的“乌龙”。西班牙人的“国王”还好端端地待在布尔日人手里,这一消息的传出,是“快报系统”的失误。 澄清的消息一出来,大幅下跌的西班牙公债立即反弹回原先的水平,甚至比唐格拉尔男爵抛售之前还要略高一些。 唐格拉尔男爵在抛出时损失了五十万法郎,错过了之后的大反弹,又损失了五十万法郎,一来一去,就是一百万法郎的损失。 但也有些胆量与胃口都很大的投机家,在这次“公债事件”中果断出手—— 《箴言报》援引一位证券经纪的原话: “我的一位匿名客户,原本只是一位普通的蔬菜商,在这次事件里却大赚了五十万法郎。” “她甚至没有支付购入西班牙公债的全部款项,而只是支付了一笔保证金。” “她是我见过最有‘投机’精神的蔬菜商,眼光比银行家夫人更加敏锐,判断更加准确,勇气么……也是前所未见的。” 至于这位证券经纪为什么会特别提到“银行家夫人”,自然是因为整个巴黎的金融界都知道:唐格拉尔夫人才是唐格拉尔银行投资公债的幕后操盘手。 唐格拉尔先生以前凭借夫人的消息来源赚了不少,这次可是狠狠地一次性全都赔光了。 从不读报的罗兰自然不知道自己被誉为“投机精神”的榜样。 如果知道了她一定会澄清:这不是“投机”,是“投资”。 她是有把握能够达到这样的收益率的。 另一项她计划中的“投资”,情况却不大妙。 六月五日,是皇家歌剧团的债务到期日。 这个歌剧团,虽然顶着“皇家”的名头,但事实上只是一个和天下所有剧团一样,需要“自负盈亏”的商业团体。 它需要在今天偿还二十七万七千五百法郎的债务。 如果偿还不了,剧团就会解散。 歌剧团在大歌剧院的演出资格会被拍卖,来自其他地方的歌剧团体将会乐意接受巴黎观众们挑剔的检验,尝试在这个舞台上生存。 经营不下去了就破产解散——这一幕幕的悲喜剧早已在巴黎大大小小的剧院舞台上上演多次,只不过这一次轮到了皇家歌剧团。 前一天大剧院就已经闭门谢客——但这做法不太明智,它助长了流言在巴黎城中的四散传播。 原本还有所有者和债务人对歌剧团还有信心,现在一看,顿时都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罗兰带着她的朋友一起来到大歌剧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门可罗雀的冷清模样—— 前几天刚刚贴上的歌剧海报,已经偷偷被小商贩撕下来,充当包裹货物的纸张;撕掉的那一张刚好是“台柱”唐娜小姐的带妆全身像,缺胳膊少腿的“唐娜小姐”就这样残缺不全地望着路人。 而歌剧院门前,站着焦灼的债主们。 如果剧团解散,这些债主的债务就没办法得到偿付。他们的本意是宁可剧团不解散,光吃利息他们都可以舒舒服服地吃一阵了; 但是银行不给剧团担保,他们又没办法信任剧团将来会还债; 这活脱脱就是一个“死循环”。 二十七万法郎的债务,大大小小三十名债主,谁也不敢放话答应债务展期,生怕剧团把别人的债务先还了,拖自己下水。 局面僵持——债主们无奈之下给了最后通牒,如果正午之前,剧团还没有办法拿到银行担保,或者偿还债务,他们就要宣布皇家歌剧团违约。 大歌剧院里,首席女高音唐娜·贝尔洛小姐的休息室跟前,还有一两只没有被取走的花篮。 花篮里的鲜花早已凋零枯萎,仿佛昭示着整个剧团的命运。 贝尔洛小姐却顾不上她那些“消失”了的追随者。她迈上一步,对剧团经理说:“先生,您为什么不转告外面那些债主,我能唱,我绝对能唱!” “如果您昨天没有取消演出,那么全巴黎就都会知道,唐娜·贝尔洛还是金嗓子,能驾驭得了任何歌剧作家的金曲!” 剧团经理无奈地说:“小姐,是的,您能唱,我们所有人也都相信您能唱——可如果没有银行家愿意为您提供担保,我们的剧团就只能解散。” “难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就都掌握在银行家的手里?” 唐娜小姐悲愤地反问,“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却要银行家来为我证明?”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86节 经理尴尬地点头。 “小姐,可以这么说。” “是的,我们这个社会,就掌握在银行家、军方要员和政客的手里。” 剧团的时钟渐渐指向正午。 “亲爱的唐娜,我想,我们这个剧团,大概要到此为止了。” 剧团经理不无遗憾地感慨。 唐娜小姐无奈地转头,看向这座她熟悉的大剧院,满目尽是悲凉。 突然,她尖刻而愤怒地大喊出声:“看看,这里来了一位银行家的小姐。” 第63章 基督山位面19 来者正是罗兰。 她身后还跟着两位女士:一个是年轻而尚显稚嫩的钢琴女教师;另一位即便是在室内也身披斗篷,将面目遮得严严实实的。 面对尖酸刻薄的首席女高音,罗兰笑嘻嘻地走近,打招呼说:“唐娜小姐,您好。我是来看看这里有什么可以搬走,去装点我自家的音乐室。” 唐娜小姐险些被气了个倒仰,但她又很无奈。 如果歌剧团解散,她们这里所有的乐器、道具、戏服、设备……都会被拍卖偿还债务。 罗兰作为一位银行家的小姐,在歌剧团破产之后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剧团经理也满面愁容地劝说:“让她看,让她看吧!” “还有最后半小时……” 再过半小时,罗兰就可以尽情地“买买买”了。 “波尔波拉……那个蠢丫头,她那么信任你。” “这几天来,她一直在期望着你能想到办法帮助剧团。” 唐娜小姐望着罗兰,磨着后槽牙说。 “而整个剧团……整个剧团曾经都那么信任您!” 罗兰依旧笑嘻嘻地开口反击,特意强调了“您”这个字眼。 “……信任您,作为首席女高音,能带着整个剧团,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留下艺术的杰作。” “可是您……您如此享受盛名给您带来的荣耀,您任由虚荣蒙蔽双眼,您忘记了艺术道路的追求,您沉溺于一时的冲动与激情,忘记了社会赋予你的人格尊严和道德操守……” ——好好一位歌唱家,谈个什么恋爱哟! 在罗兰看来,歌剧团最大的隐患根本不是什么债务危机,而是眼前这位骄傲的、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首席女高音。 如果不能把这个女人降服,让她把心思全部放回到艺术表演上来,那么即便剧团得以赦免债务,依旧是白搭。 侯爵没有了,以后还会有伯爵、子爵、男爵…… 即便唐娜从此不再上男人的当,也难保不会有其他演员重蹈覆辙。 “在我看来,整个剧团的人都是傻瓜!” “竟然完全信任您,把所有的宝都押在您一个人身上。” “您却为了一个男人,辜负了所有人对您的信任。” 罗兰的话似乎甩了首席女高音一个狠狠的耳光。 唐娜涨红了脸,半张着樱唇想要反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确实是她,她是罪魁祸首啊! “经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接着一大群人迈着优雅的小步走进来。 她们要么是舞团的年轻演员,要么是歌手,此刻都穿着最平常的衣服,粉黛不施。 “我们又凑出来八千法郎。您看看能不能先还给哪个债主?” 说话的是波尔波拉小姐,她的特点是年轻、有冲劲、有活力。 她像是一只灵巧的云雀飞进大歌剧院的后台,稍一扭头,就看见了罗兰,惊喜地想要冲过去。 “欧仁妮,你来啦!” 唐娜顿时想要开口指责,揭开罗兰假惺惺的“朋友”面具。 但是她猛地醒过神:都这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唐娜迅速地把手指上的宝石戒指撸下来,把颈项间的钻石项链摘下来,突然想起她头发上还有一个钻石别针,手忙脚乱地去找,扯下来的时候上面还带着一绺秀发…… 远处,罗兰带着她那两位同伴漠然旁观——罗兰的嘴角甚至还挂着揶揄的笑。 “早干嘛去了?” 她似乎在说。 唐娜:…… 她连忙把这些“财产”递到剧团经理手边:“赫克托,请接收我的一片心意。” 剧团经理只能为难地摇着头,望着他面前那一双双殷切期待的眼睛。 别说现在赶去当铺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是来得及,这些钱也无济于事。 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人能担保剧团的全部债务,剧团就非解散不可。 “都是我的错。” 唐娜小姐见到眼前的情形,一时间悲从中来。 明明皇家歌剧团和她,他们都拥有美好的前程,却因为她偶然一次行差踏错,所托非人,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唐娜,”混浊的男声响起。 中年男人从后台狭窄的道路中熟门熟路地走来,“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这个男人脸色暗沉,发际线很高。他的颧骨很突出,面颊随之凹陷下去,同时显出他为人或刻薄、或算计的两张面孔。 歌剧团的男男女女们都有些耸动。 “安茹侯爵大人……” 人们犹犹豫豫地打招呼,大家实在是不知道,这时候是求情好呢,还是该开口把这可恶的家伙直接给打出去骂出去。 “唐娜,”安茹侯爵摆出一副小意温存的模样,“跟我走吧!” “你看,我还带了银行的书记员过来,担保书都已经签好,只要你点个头,放弃歌剧院的舞台,老老实实地做我的秘密情妇,剧团就能活下来。” “这一张银行担保书,也就是几百法郎的事儿。” “只要你答应了,你的朋友们就不必再借钱还债,我送你的戒指和项链,你就能安安稳稳地一辈子戴着……” 后台顿时一片安静。 敢情唐娜小姐的这些首饰还是侯爵送的。 罗兰心想:估计这些首饰,唐娜小姐以后一辈子都不想再碰。 一时间重担全都押在了首席女高音身上。 但这位小姐哪里是能任人摆布的个性,首席女高音一时间柔弱尽去,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侯爵,你我之间的私事,与剧团有什么关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由像我这样的人制定的,而不是由像你们……这样的人制定的。” 他伸手一指,划了半个圈子,把罗兰也一起划了进去。 他的意思也非常明显:他代表了财富、权势、男人;他面对着的,无权、没有财产、没有力量的男人,还有所有的女人……他们是被排除在规则制定者之外的。 罗兰顿时撅起了嘴。 她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 但是她还是想等一等,再看一看—— 这个歌剧团,值不值得她投资。 休息室跟前,唐娜低着头,犹豫着。 此刻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仿佛高悬在舞台之上的反光板都调转了方向,聚光灯将光线全部打在首席女高音一人的脸上。 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光同时照见了唐娜的纠结和痛苦。 只见唐娜激动地抬起头,她似乎想要再次斥责侯爵,但是话到口边,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竟然流露出了一点点,认命的神色。 “不,唐娜!” 开口说话的,竟然不是首席女高音,而是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剧团经理。 “你没有必要这样。” “你不欠我们什么。” “这世上没有什么应该改变你本人的心意。” “经理……” 唐娜抬起头,似乎又要流泪了。 “是啊,唐娜,” 不止剧团经理,和波尔波拉一起过来送钱的剧团成员们也纷纷开口。 “我们没什么的。” “也就是再去找份工作的事儿。” “我们这剧团解散了,这大剧院不能空着,有钱有势的老爷们还是会上戏院看戏。”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87节 “不用为我们担心,倒是唐娜,你要顾念着你自己……” “可是,可是……” 首席女高音顿时泪水如瀑,见过她流泪的人都忘不了这一幕—— 这是一个多么无奈、多么令人惋惜的休止符啊。 承袭了多年传统的剧团、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剧团,在今天,终于走到了终点。 但是造成这一切发生的人,正以“规则制定者”的身份站在他们面前。 所以他们不能不走。 就算是被迫接受规则的人,也至少还有以脚投票、一走了之的权力。 “唐娜,这些你都留着。你会用得着——” 剧团经理把首席女高音摘下来的戒指、项链和发夹一股脑儿都还了给她。 “唐娜,你的前途、你的爱情……你自己的人生,理应由你自己做主。” “是呀,唐娜,你生来属于舞台,理应纵声而唱——” “别向那混蛋屈服,他凭什么……” “我的朋友们……” 一向傲慢自大的女高音,这时再也忍耐不住。 她慢慢地跪了下来,将双手放在地面上,伏低身躯向前鞠躬,让额头一直贴地。 剧团经理先慌了,赶紧去搀扶。 整个剧团也全慌了,人们一起上前将他们的首席女高音围拢。 安茹侯爵顿时嘴角向下,做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手势。 罗兰原本悠哉在一旁看戏,这时却跳了起来,说:“正午到了。” 远处市政厅的钟正在敲响正午的钟声。 曾经辉煌一时的歌剧团,终于迎来了寿终正寝的时刻。 “把外面的债主都请进来吧,我这里能给他们一个安心。”罗兰满不在乎地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小手提袋里拿出一只小小的首饰盒,首饰盒打开,里面全是一万利佛尔面额,凭券即付的法国国库券,厚厚的一沓,另外还有一把纸钞和几枚金埃居。 波尔波拉小姐见到,欣喜地问:“欧仁妮,果然是你,是你来帮我们吗?” 剧团的人全都看傻了愣在原地,相反,倒是跟在罗兰身后的德·阿米利小姐和裹着斗篷的灰衣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转身,出去请债主进来。 “请他们不要着急,不要你追我赶,我绝对会一视同仁。”罗兰没忘了在她们两人身后提醒一句。 侯爵闻言,皱紧了眉头。 “我没有想到,小姐,竟然会有人与我竞相为这个剧团提供担保。” 罗兰笑了:“我不是提供担保。我是让他们进来,我好直接把剧团的债务给清偿了。” 波尔波拉一声尖叫,接着喜极而泣。 “欧仁妮,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大家失望的!” 剧团的人却都晕乎乎的,都在疑惑,究竟是哪里来的馅饼从天而降,砸中了他们。 安茹侯爵却皱紧了眉头—— 他自始至终,只想过要给剧团提供担保,债务的偿还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但现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冤大头,竟然愿意为歌剧团偿清所有债务——这给了他出其不意的一击。 看来,他今天的目的是万万无法达到了。 “小姐,请问您贵姓。” 侯爵那对猥琐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罗兰。 看起来他会把和他作对的人牢牢记住,以后再慢慢对付。 “我姓蒙莱里。” 罗兰扬起脸,灿烂一笑回答。 她注册“食材行”和在证券经纪那里,都用的是这个假名字。 剧团成员之中,唯一知道罗兰真实姓氏的只有波尔波拉小姐。 但是歌剧团年轻的学徒成员天真地认为:拥有一个“艺名”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蒙莱里”,不正是她们当年一起求学的地方吗? “蒙莱里?” 侯爵愕然,虽然飞快地在脑海里想了一遍,可是这位侯爵还是没能想到哪个富豪是这样的姓氏,而且可以轻轻松松地支付二十七万法郎的巨款。 债主们很快鱼贯来到后台。 当他们听说今天所有债务都能够得到偿还的时候,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也有人悄悄打听,可不可以暂时不要还款,他们愿意给剧团的债务延期,以后可以继续吃利息。 但现在可没这好事了。 罗兰在剧团经理的办公室跟前摆了一张条桌,她自己坐在桌前,一面接过债主递过来的借据,一面核对剧团自己的账目,两者核对一致了之后就当场付款。 第一名拿到还款的债主,在同伴们的瞩目之下向剧院外飞奔,不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一面跑,一面亲吻着一叠钞票,大声说:“是真的,是真的……” 罗兰实在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 对方的意思她明白,这债主并不是曾经自己正在做梦,而是在说她给付的那两张国库券是真的,在银行立即兑换成为现钞。 这下债主们更加放心了,剧团经理的办公室外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气氛。 唐娜小姐与侯爵之间却依旧剑拔弩张。 安茹侯爵冷冷地看了一眼忙碌着的人们,知道他今天着实没有任何胜算了,只得闷闷地哼了一声,瞪了唐娜小姐一眼,扬长而去。 首席女高音支撑到了这一刻,早已热泪盈眶,这时她软绵绵地坐倒在地,被同伴们扶住。她却挣扎着说:“别扶我,我能行——” “经理,剧团既然不解散了,那今天晚上我们——” 唐娜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问题。 既然不解散,那么今晚就可以演出。 唐娜也可以借此机会向整个巴黎证明:她可以唱,她依旧是那个冠绝一时的当红台柱。 “这些事我们一会儿再商量哦,”罗兰冲着唐娜扬了扬手里的笔,她还在忙着签字、支付、注销借据。 “你别以为……” 唐娜一向看不惯罗兰,嫉妒她年轻美貌又有钱,尤其听波尔波拉吹嘘过罗兰的歌唱天赋之后。 尽管经历了艰辛而绝望的波折,唐娜小姐的脾气依旧。 只不过她刚刚见证了罗兰用真金白银帮剧团纾困,唐娜总算是悬崖勒马,拦住了自己的话。 “今天晚上演不演出,我说了算——” 罗兰一面埋头偿债,一面毫不客气地吩咐。 “凭什么?” 这倒真不是唐娜口出怨言,而是她真的迷惑了,真心实意地这么问。 罗兰手下不停,注销了最后一张借据,把两万面额的国库券交还给原债主,同时还斤斤计较地要求对方倒找了五十七法郎回来。 “凭什么?” 她偶尔一抬头。 “就凭我刚刚从几名合伙人那里把剧团买下来了。” 她略有些表情蛮横地伸手指指点:“你,你,和你……” “还有你,你,你们……” “对了,差点儿忘了还有经理——”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现在是这个剧团绝对的主人。” “你们,从今天开始起,都要听我的。” 这份所有者宣言一说出口,所有人都露出一副惶恐表情。 但实情确是如此,罗兰不仅买下了剧团的所有权,而且清偿了剧团的所有债务。除了罗兰以外,再没有其他人能对剧团施加影响了。 可不是都得听这小姑娘的? 人人都这么想—— 哪怕她以后不让这剧团继续叫“皇家歌剧团”,而是非要改名叫“蒙莱里剧团”……也得由着她改呀! 于是自剧团经理往下,人人向罗兰俯首行礼:“蒙莱里小姐!” 唐娜也一脸的生无可恋:“蒙……莱里……” “你们叫我欧仁妮就好啦!”罗兰吩咐。 她也怕“马甲”太多了自己会有时反应不过来。 “至于剧团的前途,我自有安排。” “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剧团里的各位,像以前那样,由你们自行其是,想演什么就演什么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向各位要求的,是对我的绝对服从!” 罗兰将这话说得像一个老于世故的商人,又像一位镇定自若的指挥官。 “当然了,我是最希望剧团以后前程远大、蒸蒸日上的人。毕竟剧团的收入,除了支付各位的薪水以外,所有的利润,全都会落到我的口袋里嘛!” 她向剧团的成员表明,大家是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这一点打消了不少剧团成员的疑虑。 但他们多少还有些隐忧——新东家,是这么年轻的一名少女,她……懂歌剧吗?大权独揽之下,她能经营好这个历来享有盛名的歌剧团吗? “当然了,你们之中恐怕有人正在怀疑,我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经营好这个歌剧团。” 罗兰一口气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因此现在我给大家介绍我特地请来的帮手——”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88节 她转身,将一直安静守候在她身后,裹着灰色斗篷,戴着兜帽的那一位请了出来。 还没等罗兰介绍,波尔波拉小姐先叫了出来:“老师——杜普雷夫人!” 波尔波拉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年轻的歌手热情地抱住了自己的老师。 “杜普雷夫人?” “呀,真的是杜普雷夫人!” 剧团里一阵耸动。 人人都听过杜普雷夫人的大名,这位是在唐娜小姐之前,曾享有盛誉的女高音。 “杜普雷夫人,”不少人以前曾与这位昔日女高音共事过,这时快步走上前去与她叙旧。 “您来了就真的太好啦!” 坐在人后的贝尔洛小姐:……杜普雷? 真的是……杜普雷夫人? 刚刚才为眼前危机解除倍感欣慰,现在,首席女高音一脸茫然,满心都是对未来的不确定预感。 第64章 基督山位面20 短短一个小时,整个皇家歌剧团仿佛经历了过山车似的巨变。 十一点半的时候,他们还在苦苦等待一张债务担保书——一转眼剧团的债务就已经被全部清偿了; 歌剧团迎来了一位新东家,这名东家年轻、漂亮,但是却自专、蛮横,人们本能地怀疑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将剧团好好经营下去。 新东家却反手又打出一张牌——杜普雷夫人。 杜普雷夫人是唐娜小姐之前的知名女高音,曾经担任过好几个剧团的首席女高音——如果不是年岁不饶人,唐娜小姐真的未必有那个水准,取代她的位置。 眼下这剧团里就有好几人和杜普雷夫人一起共事过,这时纷纷拥上前来打招呼叙旧。 剧团经理伸手去擦汗,同时长长舒出一口气:“杜普雷夫人肯加入剧团,这太好了。” 剧团现在的首席女高音唐娜小姐却愣在原地,做声不得。 她深深地怀疑——自己的地位即将不保。 有杜普雷夫人在,即便没有她唐娜,剧团也能保持高水准的演出; 不仅如此,剧团里那位年轻富有朝气的波尔波拉小姐,刚刚将杜普雷夫人喊做“老师”——对了,波尔波拉好像也是新东家的同窗。 新东家入主剧团,不仅带来了富有经验的长辈撑场面,之后也势必任用她信任的人。 唐娜顿时脸色苍白,呆呆地站在一旁,动弹不得。 她内心深知:自己的职业生涯堪忧。 与安茹侯爵的情变的确影响了她的状态,她暂时还无法恢复到巅峰时期的演唱水准。 此外更有一层隐忧,今日安茹侯爵的阴谋被挫败了,难保将来他不会再想别的法子发难。 可是眼下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这么被人取而代之,唐娜那倔强的个性一下子又占了上风。她赶紧上前一步:“欧仁妮小姐,东家……” “今天晚上我们应当演出!” “我们要告诉整个巴黎:我们的剧团经受住了打击,我们能比以前演得更精彩。” 她话音刚落,人们齐刷刷地将眼光转向她。 唐娜固然把话说得豪情满满,可是她毕竟经历过剧烈的感情波折,此刻脸色难看,声音暗哑低沉。剧团里大伙儿顿时谁也不敢接话,大家似乎都对他们的首席女高音不再信任。 这时罗兰开腔了,她问:“今晚的剧目是什么?” “《唐·璜》。”剧团经理回答。 “暂且不考虑首席女高音的人选,这一出剧目,你们今晚能演吗?” 人们相互看看:不考虑首席女高音的人选……新东家看来是不满意“台柱子”唐娜小姐的状态了。 但好在《唐·璜》这部剧有点特别,剧中有三位女高音的角色——对于一出两幕的喜歌剧来说,每位女高音的戏份都不算太重。 经理在心里略想了想,点头说:“能演——” “很好。” 罗兰双手一拍。 “各位,现在距离晚上开演的时间还有七八个小时。” “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精神抖擞地行动起来。” “经理,把今晚演出的大海报贴出去,给大歌剧院所有包厢的所有者们送去通知,通知他们我们今晚会照常演出。” “剧务,我给你两千法郎的预算,你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把大歌剧院装饰一新,尽量用鲜花、丝绸、缎子……不必为我省钱,怎么奢华怎么来……” 罗兰一面吩咐,剧团的人一面答应。 一时间人人心中窃喜:新东家看起来财大气粗,毫不吝惜金钱。 “演出方面,你们一切听杜普雷夫人的安排。” 罗兰把演出的准备工作全部交给自己的老师,相信她的经验,一定能将选角、简单彩排、化妆、换装这一大堆繁琐的事务都安排好。 “我要你们像唐娜小姐所说的那样,告诉整个巴黎——” “皇家歌剧团可不只有一个唐娜小姐……” 虽然罗兰的话有些歧义,但是大多数剧团成员将其理解为:皇家歌剧团整体实力强劲,因为唐娜小姐一人而起的风波,是无法影响到所有人的。 但是唐娜本人的理解自然又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这种担忧在她得知波尔波拉小姐入选晚上演出阵容的时候又加深了一层: 波尔波拉小姐试唱过一次之后,被杜普雷夫人选中,出演剧中的一个农家女。 这个结果证实了很多人的猜测——新东家入主,自然会任人唯亲,提拔她信任的新人。 首席女高音满心忐忑,她又开始担心自己在晚上的演出中无法上场,无法向全巴黎证明——她还能唱。 因此,尽管所有人都劝唐娜,要她去休息室休息一回,睡一觉,停止说话,保养嗓子。 但是唐娜哪里睡得着? 她向杜普雷夫人打招呼,尝试打探夫人的意思。 杜普雷夫人却表示:今天晚上的演出阵容人选,将会由新东家定夺,她的意见只能做参考。 唐娜听见,险些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儿又晕过去。 ——命运的打击真的是接二连三。 “奉劝您还是好好休息,尽快恢复状态,” 杜普雷夫人冷淡地说,“相信欧仁妮小姐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唐娜无奈了,只能在一旁静候,想找个机会,亲自和新东家谈谈。 她听见杜普雷夫人将剧团经理找来,告诉他去内政部为德·阿米利小姐办一张钢琴演奏的执照。 “这位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是欧仁妮小姐的昔日同窗,也是她的钢琴教师——她的演奏技术相当优秀。” “这是我和另外两位钢琴家为她写的推荐信,您去办理执照的时候可以一并带去。” “剧团还缺少一位有实力的钢琴演奏家,不是吗?” “对了,东家还拨了一万法郎的预算,供剧团去采购一架全巴黎最好的三角演奏钢琴。不过这事儿不急,本周之内办完就行……” ——这真不是任人唯亲吗?年纪轻轻,毫无建树的少女,哪来的资格进入这样规模的歌剧团? 唐娜小姐在一旁听着,心头的火气又往上撞。 偏偏剧团经理满脸喜色地应下,还在说着什么“我们剧团确实需要一位有天赋的钢琴演奏者”“指挥和乐团一定会感到高兴”,诸如此类的话。 唐娜再次感受到安茹伯爵站在对面时的绝望感。 这世界是不可控的,只有她依旧在做困兽犹斗般的挣扎。 她不敢再听,快步走回自己的休息室里。 她的休息室里光秃秃的,以前从来没有中断过的“爱慕者鲜花”,此刻一束都不剩了。 唐娜将双手交握,十指交叉,紧紧地扭着。她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臂里,任情绪无声地宣泄,这才抬起头,望向面前的梳妆镜。 以前这妆镜里的人儿是多么鲜妍明媚啊——可是现在,现在她眼前却只有一个憔悴的美人,顶着乌黑的眼圈,嘴角向下,法令纹深刻。 她就像是从休息室里消失的鲜花一样,迅速地枯萎了。 不,不对——这镜中还有一枚美艳绝伦的鲜花。 唐娜小姐眼看着剧团的“新东家”缓步朝她走来,她甚至完全不知道对方完全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进的休息室。 “唐娜小姐。” 罗兰微笑着向首席女高音打招呼。 她自顾自在女高音的休息室里放下一盏油炉。 油炉本就点着,罗兰将它放下之后,又在上面顿了一只铜制的小茶壶。 唐娜:…… 这还是不是首席女高音休息室了? 罗兰却抬起头,冲唐娜一笑:“怎么,不欢迎我?” 首席女高音一直是个傲慢的人,近些年的成功经历直接助长了她的傲慢。此刻她却觉得闯入自己休息室的少女比自己还傲慢十倍——仿佛这件休息室,根本就是对方的地盘…… 不对,这间休息室,的确可以算作是对方的地盘。 唐娜别无办法,只能低头。 “我不敢不欢迎您,欧仁妮小姐。” 罗兰顿时欢畅地笑了起来:“我很喜欢你说话的方式!整个剧团里,你是为数不多的,当着我的面说真话的人。” “你唱过《唐·璜》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89节 罗兰改了个问题。 “当然——” 首席女高音的傲气又无法控制地流露出来。 “唱的哪个角色?” 唐娜顿时又气——这还用问吗? 《唐·璜》是一代作曲天才莫扎特晚期的作品,讲述的是一个花花公子到处寻花问柳,欺骗了无数女性,最终被鬼魂拉进地狱的故事。 唐娜参演《唐·璜》数次,每次都饰演剧中一位叫做艾尔薇拉的贵妇,她曾经被唐·璜骗婚,对唐·璜一面恨之入骨,一面偏又旧情难忘。 唐娜之所以会饰演艾尔薇拉,根本是因为剧作者给这个角色赋予了大量技巧性的唱段——一个剧团里,注定由首席女高音出演这个角色。 “艾尔薇拉!” 唐娜没好气地回答。 她认为这个问题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艾尔薇拉?” 罗兰笑嘻嘻地问:“唐娜小姐,你觉得她和你像吗?” 唐娜顿时憋住。 艾尔薇拉……是一个对花花公子唐·璜始终存在幻想的女性。她一方面盼望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能够早早受到惩罚下地狱,另一方面又苦口婆心地劝说唐·璜能够为她回心转意,娶她为妻。 在伟大的剧作家笔下,女人们就是这样的形象:美丽动人又优柔寡断。 新东家太了解这一出歌剧了。 了解每一个人物,了解他们的心理。 若说唐娜和这剧中人物像不像……唐娜猛地觉得一瓢凉水泼在了自己头上。 在这场歌剧团的严重危机之前,她不是也曾私心有那么一点点盼望,盼望着安茹侯爵能够和原配离婚,转头来娶自己的吗? 现在回想,唐娜自己也觉得自己傻得太过分了。 “欧仁妮小姐……” “我明白您的意思——” “但您也应当了解,离开侯爵,留在剧团,是我本人的选择——” 唐娜艰难地向罗兰表达。 “经过这次的事,我不再对侯爵那样的男人心存任何幻想,我打算凭自己的本事,好好过完此生,再也不会指望那些男人们。” 罗兰点点头,表示这是一个她希望听到的答案。 “男人们也有忠贞而可靠的,倒也不用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不过我确实想要劝你,现阶段暂且把心思从恋爱上转到事业上。” “等到你有一定积累了,或者像我一样,掌握一定财富了,那时就进可攻、退可守,足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唐娜始终默默地听着,听到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我已经让人把今晚演出的消息都散出去了。” “但是按照现在收到的反馈来看,上座率最多只有五成。” 罗兰严肃地宣布事实。 唐娜的脸色也变了。 她作为首席女高音,在剧团里这么些年,还没有经历过上座率只有五成的“惨淡”。 “那位侯爵也一定会唱衰剧团的演出,他会四处宣扬剧团虽然度过危机,但是演出水准会严重下降。” “你有没有勇气面对接近一半的空座与空包厢?” “你能不能让你的演唱经受住那些乐评人的苛刻评价?” “如果今晚的表现没有达到预期,你会不会一蹶不振,还是会信任剧团里所有的同伴,明日再战?” 罗兰连珠炮似的问了下去。 唐娜听得心惊胆战。 但是听着听着,她突然双眼流露出奇异的光芒。 她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望着罗兰,小心翼翼地问: “东家……欧仁妮小姐,您这是……允许我今晚参演?” 罗兰双手一摊,说: “不然还能怎样?” “虽然艾尔薇拉这个角色我本人也能唱,但是内政部没给我登台演唱的执照啊!” 唐娜:…… “您还是想让我唱艾尔薇拉?” 罗兰点了点头。 “我相信,现在这个时候,您会更加珍视‘舞台’。” 这话戳心窝子了,唐娜的双眼顿时浮现泪光:“是的……” “所以,去唱吧,去歌唱您的爱情,歌唱您的怨恨,唱出您这段时间来曾经历的坎坷。” “虽然我不希望您像艾尔薇拉那样纠结,但是,我还是要说,这个角色,是属于您的——” 顿时,整个剧团都听见,唐娜小姐的休息室中,传出一声又惊又喜的叫喊。 “另外,这是我带来的护嗓茶。” “是用来自蒙莱里平原的各种香草、草药和水果配制而成,最适合歌唱家饮用保护嗓子。” “你最近情绪波动太大,急需保养嗓子。” “你先尝尝合不合口味,喜欢的话我就把配方给你。” 罗兰把油炉上顿着的小茶壶提起来,里面的茶已经煮至合适的温度,可以直接供女高音饮用了。 当晚,大歌剧院迎来了“易主”之后的第一次演出。 正如罗兰所预期的那样,剧院里大约只有百分之五十的上座率,一半座位都空着。 但是剧团的人大多镇定面对。 一来因为杜普雷夫人事先提醒过这种情况可能出现; 二来也是剧团燃眉之急已经解了,所有人心里都挺轻松。 这一场《唐·璜》,演得不徐不疾,火候恰到好处。 一名报社的评论员躲在他在后排的座位上,匆匆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这样的文字: “皇家歌剧团在经历了财务困境之后,出人意料地继续开门营业……” “……惨淡的上座率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演出,相反,剧院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来宾。到处装饰着时令鲜花、丝绸和缎带……这情形有理由让我们相信,剧团已经平安度过了危机,并且获得了大手笔的投入。” “上演的剧目是《唐·璜》,饰演唐·璜的男高音表现完美,活脱脱就是个西班牙的花花公子。” “由于剧目选择的关系,多名女歌手能够在今天的舞台上崭露头角。“ “饰演农家女采丽娜的波尔波拉小姐相当年轻,但看得出来她功力扎实,音色轻快灵活、流畅抒情。” “她是非常优秀的喜剧女高音或者次女高音人选。” “至于唐娜·贝尔洛小姐,她毫不出意外地饰演了艾尔薇拉。” “此前有传言,唐娜因为情变而有意放弃演唱事业——现在看起来完全是无稽之谈。” “唐娜的嗓音依旧动人,甚至更加清亮。” “她的表现力也一样出色,她的抒情咏叹调,哀苦之处是多么哀苦,而愤怒之处竟又如此地愤怒……” “哦,哦——来听这一支咏叹调,”评论员差点丢掉了自己手中的笔,跟着舞台上的“艾尔薇拉”唱出声来,眼里甚至含着泪花,“多么美妙的歌声啊!” 罗兰和她的母亲唐格拉尔夫人一道,坐在歌剧院的包厢里。 唐格拉尔夫人刚开始还埋怨女儿,为什么一定要来为濒临倒闭的歌剧团捧场,在第二幕则完全听得出了神。 罗兰则坐在包厢最前排,用最挑剔的眼光检视整个剧团的表现。 她心里很满意——整个剧团几乎表现得无懈可击,只要假以时日,剧团一定能够回到此前的巅峰状态,重现人人追捧的盛况。 而首席女高音唐娜,在她今天不断“打一巴掌给个胡萝卜”“打一巴掌再给个胡萝卜”的操作下,也几乎激发了全部潜能。 有好几次,罗兰都觉得唐娜的声音直接钻进了她的心里。 或许这就是歌剧名家打动人心的秘诀—— 唱出你的哀恸,唱出你的愤怒; 听众自然而然能够感受—— 两幕歌剧上演完之后,罗兰想要故技重施,溜去后台,给她的剧团一点赞扬与鼓励。 谁知唐格拉尔夫人拦住了她: “欧仁妮,别急着走,今天有个重要的人物想要见你。” “重要的人物?”罗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反问,“是哪位亲王吗?” 唐格拉尔夫人点着头说:“也差不多——” “要见你的人是,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阁下。” 第65章 基督山位面21 “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 罗兰重复了一遍这个长而拗口的名字,心想这个位面的贵族为何如此之多,大家的头衔都不要钱,可以随便捡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90节 “你爸爸说他是一位王子殿下,又或者是一位亲王。” 唐格拉尔夫人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上戴着的手套,低着头对罗兰说。 “佛罗伦萨的贵族世家子弟,意大利一个老将军的儿子,但是从小由家庭教师带着,在法国长大,接受的是法国式的教育。” “他是由基督山伯爵介绍给巴黎社交界的。伯爵对他的家庭知根知底。” “你爸爸硬是说他的父亲拥有好几百万的财产,全部都要由安德烈亚这个独子来继承。” “欧仁妮,我的宝贝,你现在又多了一个选择。” 唐格拉尔夫人抬头冲罗兰笑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上一个位面的母亲,贝内特太太在说“上帝又给你送丈夫来啦”。 “那小伙子确实很养眼,很帅气。” “所以你如果确实不满意阿尔贝,考虑安德烈亚也行。” 唐格拉尔夫人微笑着,仿佛面前盛着一盘来自各地的水果,可以供罗兰随意挑选。 但事实上,阿尔贝背后是德·莫尔塞夫伯爵在政界与军界的地位,安德烈亚背后则是来自意大利的财富。 唐格拉尔男爵估计现在正在懊悔,他咋就没生两个女儿。 “妈妈,说实在话,我并不想结婚。” 唐格拉尔夫人尴尬地一扯嘴角:“这话别在你爸爸面前说——他最近刚在西班牙公债上损失了一百万法郎,只要看到钱他眼睛里就会放光。” “听从你爸爸的话,认识一下安德烈亚。” “结婚对象的事,等一等再决定也不迟。万一阿尔贝去找安德烈亚决斗……” “决斗?” 罗兰吃惊了。 她倒并不是惊讶阿尔贝会为了自己去决斗。随着最近一段时间的交往,她开始了解这个“青梅竹马”的年轻人——阿尔贝将荣誉看得很重。 真正让罗兰惊讶的是唐格拉尔夫人如此洋洋得意地描述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敌对,而这种敌对将由罗兰一手造成。 ——这种事,很值得骄傲吗? 很快,包厢外的女仆进来禀报:“安德烈亚子爵到了。” 这位地位堪比王侯的年轻子爵,确实如唐格拉尔夫人所说的,有一副十足十的好皮囊。 他拥有一头金色的短发,皮肤雪白,眉眼俊俏,身材高大,一见到罗兰,那一对清澈的蓝眼睛立即眯起来,像一对弯月。 而他的穿着,落在罗兰眼里,唯有两个字——“浮夸”。 罗兰特别不喜欢在自己的小拇指上戴钻石戒指的男人——这种男人怎么干得了农活? 安德烈亚的右手小拇指上正戴着一枚这样的戒指,他偶尔轻轻撩一撩头发,钻石就在他金色灿烂的发丝之间闪闪发光。 唐格拉尔夫人似乎很喜欢安德烈亚,在年轻人们相互见过面之后,立即把年轻的子爵拉到自己身边,两人絮絮地聊天。 罗兰坐在这两位身后,唯有沉默。 她忽然觉得安德烈亚的人设和唐格拉尔夫人的有些相像。 两人都是金发,碧蓝的漂亮眼睛,皮肤白皙……甚至脸型也有点儿像。 相反倒是罗兰黑头发黑眼睛,十足十地遗传了唐格拉尔男爵的外貌特点。 这两位谈起话来也很投机——安德烈亚很会投其所好,说起巴黎的声色犬马来妙语如珠。唐格拉尔夫人在他身边一时笑得花枝乱颤。 罗兰却在想如何才能摆脱这么个她并不喜欢的“追求者”,幸好这时女仆又进来禀报。 “基督山伯爵大人邀请小姐前往他的包厢。” 唐格拉尔夫人和安德烈亚同时一怔。 按说基督山伯爵是安德烈亚的介绍人,将安德烈亚介绍给唐格拉尔家的独女,也是这位大人一力促成的。 怎么这时伯爵反而将罗兰邀走了呢? 罗兰却已经大致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她仿佛一个被冷落的小孩,站起来,扬着头就往外走,就差丢下一声冷哼—— 到了基督山伯爵的包厢,她进门打招呼:“海蒂!” 希腊少女高兴地转过身来:“欧仁妮——” 哪里是基督山伯爵单独邀请她?明明就是海蒂,闷得无聊,要找人来说说话么! “你的歌剧团今天演得不错!” 海蒂笑嘻嘻地拉着她坐下来,望着远处的舞台。 台上,唐娜·贝尔洛小姐正和波尔波拉小姐等人在慢慢谢幕。 尽管今天的上座率不算高,唐娜的演唱还是赢得了不少彩声。这时有不少她的爱慕者正将鲜花送上台。 唐娜的态度却有些变化——以前她是恃才傲物,将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今天却表现出了真诚的感谢,认真地与支持者们握手,向他们表达感谢。 “你的消息很灵通。”罗兰挑了一挑眉。 但这也并不意外。 基督山伯爵将“快报”的消息透露给她的时候,一定已经预见到她会利用这个消息去拯救歌剧团的。 基督山伯爵能知道这消息,海蒂也一定会知道。 “今天白天的时候我还想偷偷溜到大歌剧院来,看你怎样让剧团度过这一场危机。” “可惜伯爵带了一名访客来见我——” 海蒂的神气里流露出几分惆怅:“唉,我依旧是不自由的。” 罗兰好奇地问:“为什么?基督山伯爵难道不是你的保护人吗?他难道还会限制你的自由?” 海蒂顿时白了罗兰一眼。 罗兰:“好了,我明白了,只有我是个不知道剧情的梦中人。” 海蒂马上又笑了:“不说这些,来说说你的剧团。” 她从包厢里站起来,向舞台上的演员们挥手致意。 罗兰也从座位上站起,抱着双臂立在海蒂身边。 波尔波拉小姐视力很好,在台上一眼瞧见了老同学,顿时把这消息告诉了全体同仁。 舞台上剧团的所有演员立即开始向海蒂与罗兰这边挥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口号,包括唐娜在内,所有演员齐刷刷地向罗兰这个方向鞠躬行礼。 海蒂高兴了,将一双小手拍得通红,同时对罗兰说:“你很有一套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让所有人都对你这么服服帖帖的,连唐娜也不例外。” “唐娜今天唱得真不错啊!” “对了,今天你剧院的生意还嫌冷清了点,要不要我明天帮你一把?” 罗兰好奇了:“怎么帮?” “明天晚上我来看你剧团的演出,听唐娜小姐的演唱听出了神。基督山伯爵大人会把一枚钻戒束在鲜花上丢给唐娜小姐——这事儿后天会被评论员写在报纸上,全巴黎就都知道唐娜小姐依旧在巅峰了……” 罗兰顿时笑起来:“听你说的,基督山伯爵简直是个波将金1?是会一路走一路洒钻石的?” 还没等海蒂回答,罗兰就自己摇了摇头,说:“没有必要——海蒂,我想这也并不是你的财产,这样挥霍他人的财产,我是于心不忍的。” 海蒂“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果然是个独立自强的姑娘,伯爵的判断没错。” “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在巴黎自由地行动就好了。” 笑过之后,海蒂感慨了一句。 “依我说,你就不该对外宣扬你只会说现代希腊语,”罗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如果那样,估计伯爵大人的门槛会被踏破,上门献殷勤的青年会如过江之鲫,你根本没功夫考虑别的。” 海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行的,这是我无法办到的。” 罗兰也叹了一口气:很显然,这位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海蒂,秘密太多。 “不过,等到我完成了‘那件事’,我应该就自由了。到那时,我再来找你也不迟。”海蒂想了想前景,情绪转好,又与罗兰说笑起来。 “对了,明天我倒确实可能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罗兰想起隔壁包厢还在等着她的唐格拉尔夫人和安德烈亚子爵。 海蒂故意拉长了脸,说:“欧仁妮小姐,请注意,我们俩现在可是暗自较量,争取好感的‘对手’哦!” 罗兰愕然,等到海蒂再次笑出声,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开玩笑。 “要我帮什么忙,直接开口!” 海蒂豪爽地发了话。 第二天,海蒂与罗兰约好了在大歌剧院见面。 这天歌剧团照旧演出。 上座率比前一天高了一些,但依旧没有达到之前的盛况。 尤其不少包厢还空着,看起来多少有些萧条。 据说昨天的评论员确实写了不错的报道,但是在报社编辑那里被压稿了。 但是罗兰并没有气馁,她甚至早已安排下去,让人将昨天用来装饰舞台和包厢的鲜花全部收掉,送去专门的地方制成绿色有机肥料。 今天用来装饰的大歌剧院的,全部是刚刚送来的新鲜花朵。 花瓣上似乎还带着露水,就已经出现在大厅中和各包厢里。这种景象令人先入为主,认为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剧团,随时随地为观众奉上最精彩的演出。 另外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剧团的财务没有任何问题,整个大剧院从屋顶到地板似乎都写着满满当当的三个大字:“姐有钱”。 前来剧院观看演出的,大多是听说了昨天演出的好口碑,前来一看究竟的。 虽然上座率并没有增加很多,可是罗兰一点儿也不担心。 她深信这“皇家歌剧团”的口碑会像是“蒙莱里南北货食材行”的名声一样,慢慢建立,然后越来越响亮的。 前来大歌剧院的,还有安德烈亚子爵。 这回轮到唐格拉尔夫人去别的包厢“串门”去了,将女儿和安德烈亚单独留在包厢里。 她甚至安排了晚上约德布雷先生吃晚饭,因此请安德烈亚代为送女儿回家。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91节 包厢里只有罗兰和安德烈亚的时候,就十分安静。显然两个人在各想各的心事。 “卡瓦尔坎蒂子爵阁下,”罗兰和海蒂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她站起身,礼貌地向安德烈亚打招呼。 安德烈亚也马上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温柔款款的笑,眼里带着小小的星芒,望着罗兰。 他举止优雅,风度潇洒——如果让罗兰评价,这位简直是威克姆第二。 “请叫我安德烈亚,欧仁妮小姐。” 安德烈亚恭敬地吻罗兰的手。 他听说了罗兰要离开一阵之后,眼神有些惊讶,但依旧点头答应了,并且保证:“小姐,我会一直在这里等您——” 罗兰立即转身离开包厢,来到海蒂这儿。 她缩在海蒂包厢的一角,迅速地把身上套着的长裙脱下来,露出里面穿着的衬衫、小马甲和紧身裤。 她熟门熟路地套上一双马靴,披上一件外套,然后把头发束起来,全部塞到鸭舌帽里去。 海蒂看见了,冲她做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动作。 罗兰马上明白过来,赶紧用纸巾擦掉了脸上的口红。 这下她活脱脱是个漂亮的黑发男孩了。 海蒂冲她伸出拇指,表示点赞。 下一刻,罗兰就从基督山伯爵的包厢里溜出来,和努比亚黑人打了个照面。 阿里(罗兰新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冲罗兰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对于罗兰在大歌剧院频繁地来来去去,连这个黑人都习惯了。 打扮成一个俊俏男孩的罗兰悄悄地溜去了后台。在那里她和杜普雷夫人谈了谈演出的情况,又想找剧团经理问问日常开支,谁知剧团经理竟然人影不见。 “赫克托说是去办点事,晚点就回来。” 有人转达了剧院经理留下的话。 罗兰也没有什么急事,她主要是过来鼓励鼓励剧团,尽量不让他们的士气受到上座率的影响。 只是现在见不到经理,明天少不得还要再麻烦海蒂一次,继续原样溜出来。 罗兰叹了一口气,告别了后台的员工,尤其鼓励了一下还没有什么机会上场表演的德·阿米利小姐,然后转身打算回自己的包厢去。 刚刚从后台回来,罗兰就见到一个人影从唐格拉尔夫人的包厢里溜出来,左右看看,然后扬长而去——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安德里亚。 但巧合的是,安德烈亚也换了一身衣服。 他早先穿着一身整齐的黑色礼服,蹬着漆皮鞋,戴着雪白雪白的手套。 这时安德烈亚却打扮得和他自己的仆人一模一样。他目不斜视,像一个急匆匆赶回家要为主人取烟斗的忠心男仆,正迅速地沿着大歌剧院的阶梯离开。 罗兰一压自己头上的鸭舌帽,好奇心驱使她跟上。 两位“男士”就这样一前一后,离开了大歌剧院,顺着奥伯大街向西北方走了两百码,在那里左转,拐进了一条小巷。 安德烈亚走在前面,罗兰跟在他身后,偶尔需要暂时在街边驻足,并转过身去,在街道一旁的建筑物附近藏一藏身。 很快,她跟着的一个人就变成了两个人。 安德烈亚身边,多出了一个穿着短工作服的老人……也可能是个中年人。 罗兰看不出他的年纪,只能看见这人顶着一头灰白的头发,用一块红方格的手帕缠住了脑袋。他身上只有一件龌龊不堪的短工作服遮住那具高大瘦削的身躯。 “红方格”将手搭在安德烈亚肩上。 安德烈亚似乎很习惯这种陪伴,自然地接受了。 两人一起向小巷深处的一个小酒吧走过去,推门,依次消失在门内。 罗兰觉得自己或许应当停下,不再跟着安德烈亚。 但是她又被好奇心所驱使,觉得这人实在不像一个意大利“王子”。 于是罗兰也推门进了那间小酒吧。 小酒吧里的气味并不宜人:烈酒的气味里混杂着用大蒜和小茴香煎炸肉饼的味道。 但是吧台跟前没几个人。 一个酒保正埋头洗着用过的啤酒杯,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向一边的过道抬了抬下巴。 “大家都在那边。”酒保用南方口音浓重的法语说。 罗兰压低嗓子,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将鸭舌帽的帽檐压得低了一点,朝酒保指点的方向走过去。 她面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扇酒吧常见的摇摆门。门内似乎乌烟瘴气,腾腾的劣质土烟味道从摇摆门后面渗出来。 罗兰走进长廊,发现自己没法儿退出。 她背后出现了那个“红方格”——她必须说,这人比她想象得要年轻,顶着一张黧黑的脸,眼睛像红宝石一样炯炯发光。他最多只有四五十岁的年纪。 “红方格”堵住了她的去路,让她不得不挪向那扇摇摆门。 她听见安德烈亚的声音在门内响起来: “我的朋友们,你们想过没有,究竟权力是什么?” 这,竟然是一场,属于这个时代的……政治演讲? “我可以明白地告诉各位,权力是民众意志的总和,是民众票选出了掌权的人,赋予他们权力。” “可是现在的法国,银行家、证券经纪、大地主、大矿产主……由这些人把持着各种权力,沆瀣一气。” “他们能代表民众的意志吗?——不能。” “他们给了民众票选的权力了吗?——没有。” “那么问题就简化为一点:向现在的内阁和议会争取投票权。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就抗争。就这么简单。” 门的那边立即响起一片热烈的讨论声。 罗兰:……! 她突然听见的这个声音,像是一大片迷雾突然被拨开了一个角落,光线照了进来。 她的双脚站定了在通道里,即便没有那个“红方格”,她也一样会选择留在这里,而不是转身逃开。 “各位,我的斗争经验可能比各位都丰富一点,我曾经在土伦……” 这时,罗兰身后的“红方格”突然打断了安德烈亚的讲话。 “贝内德托,先别急着宣扬你的过去……我想,我们这里来了一位小客人。” 罗兰:安德烈亚……贝内德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66章 基督山位面22 “卡德鲁斯,把我们的‘新朋友’带进来吧!” 安德烈亚站在小酒馆的摇摆门后面出了声。 “红方格”站在罗兰身后,嘿嘿一笑,伸手猛地将罗兰推了一把。 罗兰:就算是你不推我,我也会去一探究竟。 在这个位面,她第一次听见有人想要带领大家争取“政治权利”。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什么组织?又有什么目的? 好奇心驱使罗兰向前走。 她推开摇摆门,走进一座乌烟瘴气的大厅。昏暗的灯光下,几十双眼睛正盯着她。 安德烈亚正站在大厅中央,依旧穿着那套事先换好的仆人衣服,耳朵后面别着一支笔,胸前的口袋里揣着便笺本。 他的外貌和早先在歌剧院包厢里没有多少区别,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全变了。 早先坐在包厢里的安德烈亚,左右逢源里多少透着点谨小慎微。他的外表虽然倜傥风流,但是神情里多多少少流露着一点点戒备。 罗兰原本以为这种戒备来自他初入巴黎社交界,必须随时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个原因。 现在的安德烈亚,浑身上下都透着不羁、狂放与自信,一看见罗兰,他那对漂亮的蓝眼睛里顿时透出带着邪气的笑意:“原来是你!” 罗兰镇定地点点头:“是我。” “我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贝内德托,别信他的。他刚才一直跟在你身后,才找到了这里。你看他周身穿得如此光鲜,没准是个内政部的秘密警察。” “红方格”卡德鲁斯在罗兰背后大叫。 人群立即被“秘密警察”这四个字煽动了。 “见鬼,我们以为我们的集会够隐秘。” “要不把他……把他干掉吧……” 这些声音里,恐惧大于敌意。 罗兰赶紧压了压嗓子,尽力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各位不用担心,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如果我真想混入各位的集会,我至少应该换一身没那么显眼的衣服吧?” 像她这样,蹬着高筒马靴,穿着皮质的小马甲,毛呢的大开领外套,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行头——巴黎的秘密警察应该没那么蠢。 倒是那个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把她说成是“秘密警察”的卡德鲁斯,言行有些诡异。 安德烈亚“哈哈”一声长笑:“各位别担心,这人我认识。他不可能是秘密警察。” 大厅里的气氛立即松弛了一点。 “那他和我们的‘敌人’有没有关系?” 卡德鲁斯大声质问安德烈亚。 “贝内德托,你说的那些……有钱有权有势的人,他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会不会把我们的聚会说出去?” 这一点罗兰自己也觉得有点无力反驳。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92节 毕竟她是一个银行家的女儿——在场的安德烈亚对这一点非常清楚。 “各位,你们之中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也完全不知道各位聚在这里的目的。”罗兰赶紧解释。 “但是我的确对各位的秘密无意窥伺,也一样会对今日所见守口如瓶。” 她只是好奇。 “当然了,保险起见,我建议各位在今夜之后换一个聚会地点。” 罗兰希望这样好意的提醒能够多少打消一些面前的敌意。 安德烈亚一笑,拨开人群,来到罗兰面前。 “这个……这个人就交给我处理吧!” “我向大家保证,这人不会‘再这样’出现在各位的面前。” 安德烈亚说得很明白:罗兰不会“再这样”,以这种“形象”出现在他的集会上。 难得安德烈亚竟然没有多少敌意。 罗兰对他的印象稍许加了几分。 但很多人都把安德烈亚的话理解成了“永久灭口”。 罗兰马上感到周围紧绷的气氛马上轻松下来。 这群人对他们的“秘密”到底是有多担忧啊? “不……不要,这位,这位……是一个好人!” 突然,一个惶恐的声音从大厅的角落响起。 罗兰也很惊讶,她在人群中竟然看见了剧团经理的那张脸。 “赫克托?你也在这里?” 罗兰明白她为什么在后台找不到经理了。 剧团经理涨红了脸,但是却非常坚持,摇着头说:“他是一个好人……很好很好的……” 安德烈亚顿时冲罗兰灿烂一笑:“我倒还真不知道,竟然会有人把你当成是‘好人’?” 他一伸手臂,牢牢地勾住了罗兰的肩膀。 他几乎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罗兰肩上,罗兰顿时动弹不得——安德烈亚迈步,她也不得不跟着迈步。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罗兰涨红着脸,一步一步跟随安德烈亚走出小酒馆里的秘密大厅。 人人都看出了罗兰感受到的压力。 人们对此似乎都很满意,觉得罗兰终将在这种“压力”下闭嘴。 走出长廊,来到小酒馆门口,安德烈亚却向后一挥手:“大家散了吧!” “这件事先交给我处理——各位先等着通知,等另寻到安全的地点我们再碰面。” “卡德鲁斯,你不用再护送我了。” 罗兰听见身后那个“红方格”嘿了一声,然后像一只公鸭似的嘎嘎地笑起来。 安德烈亚无奈地停下脚步,在口袋里摸了摸,转脸问罗兰:“喂,你身上有零钱吗?” 这一声又熟稔又亲切,仿佛他不是一个认识罗兰才刚刚一天的青年,仿佛他已经认识了她一辈子。 安德烈亚问出这一句,连自己都笑了,不相信对方会真的帮他。 却见到罗兰真的低头,在她的紧身小马甲的浅口袋里翻了翻,摸出两个金路易,塞到安德烈亚手里。 安德烈亚小声地谢了,一转脸将那两枚金路易塞到卡德鲁斯手里,然后转过头,继续揽着罗兰的肩膀。 “卡德鲁斯,谨慎一点。” 安德烈亚抛下一句,继续揽着罗兰向前走。 这一次他不再把身体的重量压在罗兰的肩上,尽管他的脚步依旧虚虚浮浮的,像是个放纵地喝醉了的年轻人。 “小姐,”他几乎用嘴唇贴着她的面庞,用耳语询问,“这里离勃朗峰街很近,需不需要我先送你回唐格拉尔公馆?” “大歌剧院那里?” 唐格拉尔家还有一个马车夫、一个女仆留在那里。 “你放心,我会处理。” “你母亲会从仆人那里听说,我们两人在歌剧院散场之后,在巴黎的街道上吹了吹晚风,愉快地一起回到唐格拉尔公馆。” 罗兰却想的不是这些。 “我是指……海蒂。” 海蒂多半还在包厢里等她偷偷溜回去。 安德烈亚听见这个名字一扬眉:“基督山伯爵所保护的那个希腊女人?” “我先把你送到勃朗峰街,然后再跑一趟歌剧院。” “都交给我就好。” 安德烈亚瞬间做了决定。 “小姐,现在我们好像是有了共同的秘密了?” 罗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今晚的奇遇,竟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两人捏成了一个共同体。 安德烈亚的秘密是巴黎小酒馆里的集会,争取政治权利的倡议……还有他的另一个名字——贝内德托?他究竟是法国人还是意大利人? 罗兰的秘密,则是女扮男装,甩开陪伴在巴黎的夜里独自潜行……此外,皇家歌剧团的经理认为她是一个“好人”? 两人之间共享的秘密即刻营造了一种稳定的“互不出卖”关系——或许这就是世界上最佳的默契。罗兰与安德烈亚商定了各自的去向之后,都不再开口,对刚刚过去的事绝口不提。 他们两人离开小酒馆之后,重新回到奥伯大街上。 安德烈亚不再装醉,也放开了罗兰的肩膀。他行走时落后罗兰半步,外人看起来就像是忠心耿耿的男仆,紧紧跟随任性的主人。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勃朗峰街,唐格拉尔公馆门外。 公馆里,唐格拉尔男爵的书房亮着灯,银行家显然又在核对他的账簿。 属于唐格拉尔夫人的那一翼完全是一片黑暗——男爵夫人正在与她公开的情人享用晚餐,还没回家。 正当罗兰还在犹豫着该如何骗过门房的时候,安德烈亚已经从她身后蹿了出去,歪歪斜斜地走上前,喷着酒气,揽着唐格拉尔公馆门房的脖子问:“兄弟……新桥,怎么走?” 门房最怕惹上醉鬼,无奈之下,只能半扶着安德烈亚来到道路正中,指给他看新桥的方向:“那里,过两个街区,左转,就到了塞纳河边……伙计,你这样会不会掉进河里哟……” 罗兰早已趁这工夫偷溜进了唐格拉尔公馆。 她从母亲日常用于进出的一道小门里悄悄回到小客厅,拐了一个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没有点灯,而是先去大开了卧室的窗,向唐格拉尔公馆外张望。 果然,安德烈亚没去新桥,而是在围墙外面等她的消息。 罗兰向他挥了挥手,安德烈亚右手食指与拇指一圈,伸着三枚手指向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甚至还在公馆的灯火之下比出口型:“合作愉快。” 好吧——罗兰悄悄地关上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麻利地把身上的男人服饰都换下来,这才悄悄点上一盏灯,向外界昭示,住在这座公馆里的银行家小姐已经回来了。 隔壁琴房里,路易丝的琴声依旧在流淌——大歌剧院的钢琴已经采购而来,乐队与钢琴家正在磨合。因此路易丝几乎一刻不停在苦练,以求她登台的时候不至于辜负罗兰的期望。 罗兰躺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从头至尾细细回想了一遍。 毫无疑问,安德烈亚,或者贝内德托,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爱慕者或者追求者。 被外界誉为意大利的亲王,坐拥数百万的巨额财富,却躲在巴黎的小酒馆里和普通人一道集会。 罗兰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安德烈亚在讲话里使用了“斗争”这两个字——他一副富有经验的口吻,而酒馆内所有人的态度都很严肃,看来都是在相当认真地对待。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安德烈亚提到过一个地名:土伦—— 安德烈亚离开勃朗峰街的唐格拉尔公馆之后,快速回到大歌剧院。 他先去了基督山伯爵的包厢,出乎意料的是——包厢已经空了,清洁工正在里面打扫。 他请清洁工帮忙,调开了守在包厢门口的仆人,自己溜回去换回那一身贵公子的行头,这才在口袋里找到零钱,能够豪爽地赏给清洁工五法郎。 把唐格拉尔家的马车夫都打发走之后,安德烈亚一身轻松地离开剧院。 他现在住在王子饭店,从大歌剧院到王子饭店有点儿距离,但是今晚的天气很不错,夜风十分柔和,足以让他好好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他邂逅的女孩。 他开始有点喜欢这女孩。 刚刚看见她穿着男人的衣服,英姿飒爽地站在小酒馆里的时候,安德烈亚却只觉得她——好冒失好傻一女孩。 但是什么时候他扭转了对她的印象呢? 究竟是她那份临危不惧的镇定打动了他,还是因为小酒馆里随便哪个普通人也能站出来为她证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样一想,夜风变得越发温柔。 安德烈亚抬起头,觉得越发微醺,不饮自醉。 王子饭店就在前面,安德烈亚提醒自己,得收起这份闲适,赶紧摆出“亲王殿下”的那份架子。 谁知有个人在他身后重重一声咳嗽。 安德烈亚像是弹簧一样弹起来,转过身,心里暗暗懊悔:尽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竟然放弃了警惕,有人跟踪竟然也没发觉。 “卡德鲁斯?是你?” 看见身后的人,安德烈亚松了一口气。 “不是要你别跟着我了?” “我的小贝内德托啊,不好意思,不是我想干涉你的个人生活。” “可刚刚那明明是一个女孩……” “你还把她送回了某位银行家的府上。” “如果参加集会的人都听说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他们还会信任你做他们的领袖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93节 “如果我去那位银行家面前,把你跟我在土伦做的‘大事’都告诉他,他又会怎么想?” “我和那位银行家,可是熟悉得很……年轻的时候,我们曾经坐在一起,吃过很多次饭……” 卡德鲁斯眯着眼睛,似乎陷入追忆。 安德烈亚马上皱起眉:“卡德鲁斯,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做的这些,并不是为了我个人的享乐。” “我是为了更多人的福祉,和更光荣的事业。” 卡德鲁斯讪笑着上前,伸手摸了摸安德烈亚身上重新换过的黑色晚礼服。 “可是今晚的事被抖出去,会令别人怀疑你,不是吗?” “把这么多人团结起来一条心,原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安德烈亚没有说话。 “贝内德托,说实在的,卡德鲁斯老啦,比起你说的那些,‘更多人的福祉’、‘更光荣的事业’,我更想有一份稳定的退休金,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几天退休生活。” “我们在土伦过的那些日子,我现在想也不敢想啦!” 安德烈亚定定地站着,看着卡德鲁斯,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 “除了早先小姐给的那两枚金路易,我还有些闲钱可以资助你。” “我告诉你个地址,你明天在那里等我。” “……” 翌日,罗兰找了个借口出门,前往巴黎的中央图书馆。 今天她打扮成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家庭教师模样,借用帽子和面纱来遮掩自己过分美艳的容貌。 中央图书馆与七月王朝同龄。 在“大动荡”时期这座首都曾失去了很多珍藏,在局面稳定下来之后,各种幸运留存下来的古籍和出版物开始慢慢回流,在这座图书馆里安家。 除此之外,这座图书馆还保管了各种报刊,无论是全国性还是地方性的报纸刊物,都能在这里找到。 “请问,我如果想找一些地方上发行的报刊,应该去哪个区域?” 上了年纪的图书管理员询问:“小姐,您是要找地方志,还是最近的消息?” 罗兰估算了一下安德烈亚的年岁,说:“主要是五年以内的报刊。” 图书管理员指给她方向:“所有报刊都是按各省归类的,您先找到地区,就可以按时间由近及远查阅啦!” 罗兰谢过图书管理员,自己去找到了瓦尔省1那一栏,取出土伦的当地报纸,按照时间顺序向前翻。 因为安德烈亚提到过“斗争”这个词,她总觉得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过。 “在这里了。” 突然有一则简短报道落入罗兰的眼帘: “土伦的苦役犯暴动日前已被完全镇压。” 苦役犯?暴动? 罗兰惊讶于自己所看到的,她很难将安德烈亚与苦役犯联系在一起……那个卡德鲁斯却有点儿像。 她料想不会只有这样简单的一行字报道,赶紧将这个日期前前后后的报刊全部找了一遍,终于拼凑出了“土伦暴动”的大概事实—— 土伦的苦役犯组织了暴动,他们没有逃跑,而是要求合理的人身权利。 他们抱怨司法不公,很多人在接受苦役之前根本没有经过审判。 甚至这些苦役犯里充斥了大量的“替身”,穷困潦倒的年轻人为了养活年迈的父母甘愿把自己锁在军港的划桨船上,服役到死。 “暴动”刚一开始轰轰烈烈,后来难免落入寡不敌众的境地。 于是罗兰看到了最初那条消息。 “土伦的苦役犯暴动日前已被完全镇压。” 下面还有一条小字的附注:“暴动首脑贝内德托、卡德鲁斯等人目前尚且通缉在逃。” 第67章 基督山位面23 “贝内德托、卡德鲁斯?” 罗兰反复念着这两个名字,眼前却浮现安德烈亚那张漂亮的面孔。 她突然想起唐格拉尔夫人说过的话—— “他是由基督山伯爵介绍给巴黎社交界的。伯爵对他的家庭知根知底。” 如果“安德烈亚”=“贝内德托”,“贝内德托”=“在逃被通缉苦役犯”,那么,伯爵在整件事中的角色又是什么? 这会是伯爵自“公债事件”之后,再次落下的复仇之手吗? 罗兰:太复杂,不想了,找个机会,见到伯爵,当面问一问就是。 机会很快就来了。 唐格拉尔夫人在勃朗峰街的唐格拉尔公馆举办了一次小小的冷餐会,只邀请了数目有限的几位熟人,目的正是为了把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介绍给她在巴黎的朋友们。 基督山伯爵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虽然客人的数量有限,安德烈亚依旧是人们眼中一枚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出众的外表、良好的仪态,和讨人喜欢的态度,以及传说中的几百万家产,立即让来宾们爱上了他。 政客和报社记者与他畅谈政治、银行家找他商量投机生意、富有艺术气质的女人们拉着他鉴赏挂在客厅里的几幅名家画作……罗兰手中拿着一只玻璃杯,远远地站着,观察着安德烈亚。 基督山伯爵走近罗兰身旁,和她一起并肩站着,饶有兴致地开口:“欧仁妮小姐,您似乎对整个巴黎社交界的新宠儿并不那么感冒?” 罗兰望着伯爵空空的双手,笑着问他:“那么您呢,您也一样远离那位光彩照人的宠儿,是不是特地来嘲笑我这个主人家的女儿,竟然没有照顾好您这位贵客?” 她转过头招呼仆人,赶紧给伯爵送上清凉解渴的饮料。 伯爵却极有礼貌地向后退了一步,略略躬身,表示他并不口渴,请罗兰千万不要误解他有任何兴师问罪的意思。 “那么,轮到我向您请教了。”罗兰开口,同时敛去了唇角的笑意。 “听说您对卡瓦尔坎蒂子爵的过去十分了解?” 伯爵马上回答:“确切地说,我是对卡瓦尔坎蒂少校——安德烈亚的父亲,十分了解。” “我了解意大利人深埋在地窖里的财富,也清楚他们一毛不拔的个性。” “至于安德烈亚,他自小就因为家庭教师的关系,与父母失散。我想,他应该是在法国南方受的教育。”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而且将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如果事实证明,安德烈亚是个从土伦逃跑的苦役犯,伯爵也可以借口有人冒充,从而撇清自己,不曾欺骗过整个巴黎社交界。 基督山伯爵虽然是安德烈亚的介绍人,但他也完全可以说,从来不清楚安德里亚在法国的经历。 “那么子爵在我爸爸银行里开设的透支账户,是您担保的吗?” “不,小姐。” “安德烈亚在令尊的银行确实开立了一个户头,但是付款账户是佛罗伦萨最有信誉的银行——芬齐银行开立的。” 罗兰问了这些,觉得虽然伯爵态度温和,但她却似乎很难从伯爵口中问出什么来。 于是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别过脸,准备走开。 谁知这时伯爵突然开口—— “欧仁妮小姐,您问了我很多关于子爵的问题,我想问您,您是否对安德烈亚子爵拥有一些自己尚未明白的好感?” 罗兰的肩膀震了震,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 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被伯爵这么误解。 谁知这副表情继续误导了伯爵,他继续说下去: “您不必担心,我很能理解。” “安德烈亚,他有些整个巴黎都没有的特质。” “他能够打动您这位巴黎最著名的‘冰美人’我丝毫不感到意外。” “但是我还是想提醒您,虽然您的父亲很希望您与安德烈亚发展出一些超乎普通友谊的关系,并最终能够缔结婚姻……” 罗兰盯着远处的唐格拉尔男爵,男爵正顶着一头难看的扁平黑发,仰着头,眼里闪着光,正在听安德烈亚侃侃而谈。 她再一次有了“待价而沽”的感觉,似乎自己头上早已被标好了价签;又或者身处拍卖会上正在被四处展示,即将“价高者得”。 “……但是您可能需要了解……” 伯爵的语速慢了下来,似乎在字斟句酌,这话到底应该如何说出口。 “安德烈亚,可能并不是您最合适的对象。” “和他结婚,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如果您不想日后后悔,就不要太接近安德烈亚。”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谁都可以,就安德烈亚不行。” 伯爵微微皱着眉,深沉的黑眼珠凝望着罗兰,眼里的沧桑慢慢溢出。 “您一向是自有主张的小姐,我的这番浅见,请您放在心中,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此刻罗兰心头的惊讶难以形容,好在拜她的人设所赐,她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她只是略略屈了屈膝就昂着头颅走开了,甚至没有再叫人给伯爵送来一杯水。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基督山伯爵,竟然开口劝她不要把安德烈亚作为对象——这个年轻人迈入巴黎的社交界,成为银行家小客厅里的贵宾,也正是拜这位伯爵所赐。 而伯爵,也并没有从她的态度里得到任何“保证”。 无独有偶,奉劝罗兰不要与安德烈亚走得太近的,还有制作方。 事情发生在刚认识安德烈亚的那天晚上,她在唐格拉尔公馆的阳台上目送安德烈亚离开,然后回到自己卧室里,躺在床上回想最近发生的事。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94节 她的经纪猫“嗖”的一声就跳上了软绵绵的床垫,蹲在罗兰耳边,喵喵地叫了两声,小声说:“兰兰,制作方有紧急通知。” “制作方不建议你与安德烈亚子爵发生任何超乎友谊的感情。” “禁止你与安德烈亚子爵发生任何身体接触和关系。” 罗兰:……? 她反问:“连握手都不行吗?” 小猫猫很着急:“兰兰,你懂的。” 罗兰“嗤”的一声笑了:她当然懂了。 ——这不就是“恋爱禁止”吗? 由于名著位面的受众很广,制作方如果认为选手不适合发生任何超乎友谊的关系时,要么会打码,要么向选手直接通知,禁止选手和选手之间,选手和原著人物之间谈恋爱。 原因么,可能是出于违禁——举个栗子,亲兄妹是绝对不能沾染一分一毫这种密切关系的;但现在这个位面里显然不适用这种情况。 “知道为什么吗?” 罗兰悄声问小猫咪。 露娜摇摇猫猫头:“不知道。” “但是违反制作方的建议可能会被扣奖金!” 身为罗兰的经纪猫,露娜很负责任地提醒自己的选手。 “放心!” 罗兰很好笑地回答。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这样的种田选手在位面里谈过恋爱?” 露娜:……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真的想谈,也不是不可以……” 当时的罗兰,直接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我是真的很忙。” 除了蒙莱里的葡萄酒庄和种植园之外,她在巴黎还入手了一个歌剧团,此外还有些零星地块等待开发…… 她哪儿来的空谈恋爱? 可现在回想起这些,罗兰不禁陷入沉思—— 是什么让基督山伯爵也开口请求,要她千万不要为安德烈亚迷人的风姿所打动? 安德烈亚,究竟有什么特别? 仅仅因为他曾经是一个苦役犯吗? 唐格拉尔公馆的晚餐会上,没过多久,阿尔贝来了。 阿尔贝到来的时机太不凑巧,他走进唐格拉尔家的客厅的时候,罗兰正与安德烈亚弹唱一支意大利民歌。 罗兰演奏,安德烈亚演唱——他的嗓音里有一股别致的暗哑,能把忧伤唱得足够深沉。 他们俩的配合算不上是天衣无缝,却是相当精妙。 待到一曲终了,客厅里立即响起了响亮的掌声——这掌声很是讽刺,间隔很大,鼓掌的人一顿一顿地用力拍着手,喉咙深处含混着笑声。 罗兰抬起头,就见到了阿尔贝。 来宾们了然地望着这一幕。 大家都知道德·莫尔塞夫子爵与唐格拉尔小姐是一对。 现在却斜刺里杀出一个安德烈亚。 而“三角关系”永远是好戏上演的征兆,随之而来的背叛、欺骗、决斗、流血……都是三流八卦小报的最爱。 罗兰将钢琴一丢,给朋友使了一个求援的眼色。 路易丝赶紧从她手里接过钢琴继续演奏。 罗兰来到阿尔贝面前,小声说:“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您去了哪里?” “我陪妈妈去了迪埃普,医生要她呼吸呼吸海边的空气。” 罗兰颔首表示了解:阿尔贝不是一个成熟的年轻人,但是他对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确实是十分尊敬与体贴。 她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安德烈亚,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阿尔贝,夹在这两人之间的处境实在是有点儿艰难。于是她淡漠地抛下一句:“或许我现在不在这里,你会感觉好一些?” 她转身就走,谁知阿尔贝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欧仁妮!” “阿尔贝!” 唐格拉尔夫人就像是一个“监察哨”似的,严密注视着她女儿附近的一举一动;似乎罗兰是一枚新鲜出炉的奶油蛋糕,任何人碰一碰她,那块优美形状的蓬松奶油就会被当场碰塌。 唐格拉尔男爵顿时也叫了出来:“子爵阁下……” 银行家一心想把女儿和意大利亲王撮合到一起去,自然也见不得阿尔贝如此穷追不舍。 银行家的口气十分冷峻。 阿尔贝只得把罗兰的手松开。 “对不起,欧仁妮……我,我总觉得我们还跟小时候一样。” 他柔声向罗兰道歉。 “我来是想告诉你……欧仁妮,我以前在你面前说过的那些大话,每一句都是骗人的。” “我从来没肖想过什么米兰、热那亚和威尼斯的伯爵夫人……那些都是说着玩儿的。‘壮游’的时候,我一直都很想回到巴黎来,把我所有的见闻都说给你听。” 罗兰:……? 阿尔贝现在遇到了竞争对手,终于发现唐格拉尔小姐还是值得追求一下的了? 他究竟是出于对于荣誉的捍卫,还是真的对青梅竹马的玩伴有感情? “那你在罗马,是怎么落到那些强盗手里的?” 罗兰记得很清楚:这位仁兄可是执着于“艳遇”,追随一个假扮成农妇的十五岁细腰男孩,这才落入强盗窝的。 阿尔贝顿时紫涨了脸,说不出话来。 罗兰:阿尔贝……你真是个孩子。 但她不想让对方太过难堪,于是故意伸出手,让阿尔贝握住了。 “我的朋友,小时候的友谊我也一样记得。” 阿尔贝顿时喜形于色。 “或许,到了您的心灵也和您的外表一样成熟的那一天,我会乐意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 罗兰松开手,转身离开,甚至没有向任何人道别,更加没有回头看一眼安德烈亚,直接离开了小客厅。 留下阿尔贝愣在原地。 而安德烈亚在远处抱着双臂,抬着眼观察着小客厅里发生的一切。 刚刚他曾经与银行家的小姐一起歌唱,并向她送去惆怅而多情的眼波。 但现在他冷静得就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正在计算出每个人脑海里的想法。 但安德烈亚发现自己好像很难计算出唐格拉尔小姐的心思。 至于基督山伯爵,他已经轻轻松松地准备好从银行家府上离开了。 唐格拉尔家这场晚餐会之后,八卦立即传遍了巴黎的社交界。 整个巴黎的眼光似乎都投向这段“三角关系”,不少人打心里佩服银行家太懂投机,晓得用女儿来左右逢源。 将来无论唐格拉尔家与谁结亲,对于唐格拉尔家来说,都是只赚不赔。 从唐格拉尔公馆的仆人口中流传出去的小道消息:身处旋涡之中的唐格拉尔小姐,心思有如海底针,谁都难猜透。 但罗兰的心思其实非常简单——种田,多种田,种好田! 她准备开始打理在巴黎的那几片地产,准备将它们打造成优良的蔬菜种植产区,从而弥补蒙莱里种植园过于昂贵的运费和有限的产能。 这天罗兰借口和路易丝一起外出,离开了唐格拉尔公馆。 马车到了圣奥诺雷区,一个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棉布工作罩衣,头戴灯芯绒鸭舌帽的年轻人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马车则载着女钢琴家继续前行,往大歌剧院去。 平民装束的年轻人快走几步,来到一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跟前,“吱呀”一声响,推开了陈旧的铁门,走进这座“菜园”。 菜园位于两座豪华公馆之间的狭长地带,距离远处宽敞的街道仅有一条小巷相连。 因此这块地皮很难被改建成豪阔气派的公馆,长久以来一直都没卖出去。 罗兰却一眼相中了这里——看中这块地两侧都是公馆花园,没有华厦遮挡光线。 空地的两头整整齐齐长了两排有年头的栗子树,都是能够食用的栗子,而不是那些苦而无味的马栗。 空地上生长着成片成片的苜蓿,刚好到了收成的时候,一旦晒干马上就可以出售给就近的公馆当做草料。 苜蓿收成之后,罗兰就可以在这片地上种上豌豆、卷心菜、白皮红心萝卜……在菜园末端阳光最好的地方搭起架子,种起藤蔓蜿蜒缠绕的黄瓜、扁豆和小甜瓜。 土地上还有一口水井,灌溉甚至不用去公共水龙头取水。 在这片土地远离街道的一头,坐落着一座简易的小屋,目前暂时用作盛放工具、种子和肥料用,但只要稍加修缮,就能住人。工人可以住在这里,随时照料这片菜园,把收成就近送往圣奥诺雷区富足的大户人家。 罗兰来来回回地查看了一遍,对这块地非常满意。 这样的土地她在巴黎还买了好几块,但这是条件最优越,地理位置也是最佳的一块。 菜园的隔壁,是一座与唐格拉尔公馆一般豪华的公馆。 公馆花园与这座菜园用铁栅栏隔开。铁栅栏上还钉了一圈六尺高的木板,用以遮挡视线,免得外人往公馆花园内偷偷窥伺。 罗兰正在反反复复观察她的产业,却有一个年轻女人正站在公馆花园里,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形。 突然,罗兰一头茂密的秀发从她的鸭舌帽里散了出来,罗兰见四周反正没人,干脆将帽子一甩,挂在附近一道低矮的树枝上。 公馆花园里的年轻女人看见了,才终于确定是她认得的人,于是小声小声地叫起来:“欧仁妮,欧仁妮——” “欧仁妮,你回到巴黎来啦!”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95节 罗兰听见呼声,刚开始时根本见不到人,找了好一阵,才从栅栏后面找出一道木板的缝隙。 她透过缝隙往里看,只见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少女,浅栗色头发,深蓝色的眼睛,脖颈修长。 制作方提供的说明也在她见到人的那一瞬间显示出来: “瓦朗蒂娜·德·维勒福小姐,检察官德·维勒福先生的女儿,富有但不能支配自己财产的千金小姐。旧日好友。” 罗兰看见“好友”那两个字就差点想要开口询问:“瓦朗蒂娜,能帮我一起种田吗?” 第68章 基督山位面24 瓦朗蒂娜·德·维勒福是一位优雅、娴静,举止高贵的贵族少女。她与久违了的朋友说话时,脸上时不时地泛起红晕。 罗兰不自觉地把上一个位面的乔治安娜·达西小姐和瓦朗蒂娜进行比较,觉得她们两位颇多相像之处。 但是瓦朗蒂娜又比达西小姐更多些主见。这位看起来外表极其柔顺,但内心却比她的外表要多些勇气。 要不是这样,瓦朗蒂娜也就不会在自家的花园里向外窥伺了。正是因为她一直细心观察外面那个园丁装束的瘦削少年,才发现了这正是她女扮男装的朋友。 “这真是太巧了。” 罗兰感慨:她买下的,最适宜做菜园的土地,竟然就在德·维勒福家的花园旁边。 “亲爱的瓦朗蒂娜,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打理这个花园?” “中植花草,真的很有意思。你也能收获一些美丽的鲜花,装点你的起居室和书房。” 罗兰望望瓦朗蒂娜身后空寂无人的私家花园,那里有一张长椅,长椅上放着两本书,附近搁置着一把阳伞。 四个字总结这个姑娘的日常生活:有钱,有闲。 拉这样的姑娘一起入伙中田,真是太合适了。 “我?” 瓦朗蒂娜听说,眼里顿时出现光彩。 片刻后,这中光彩就黯淡了。 “我,我不会……” “谁还是生来就会打理花园的呢?” 罗兰已经四下里查看花园后门的铁栅栏,寻找有没有通道能将眼前这只忧郁的笼中雀从花园里带出来的。 “我……家父和继母是不会允许我走出这花园一步的。” 瓦朗蒂娜低下头,她拥有线条优美的长脖颈,看起来像是一只含羞的天鹅。 “如果被我弟弟爱德华发现,到时又是一顿吵闹。” “欧仁妮……如果有空,或许你可以来我家……看看我。” 年轻姑娘眼神忧郁,说话声里带着一点儿乞求。 罗兰刚想开口,说她会定期来这片花园劳作,可以过来陪她聊会儿天。瓦朗蒂娜却突然回头,说:“有人来了!” “抱歉,欧仁妮……你会被人当成是……” 瓦朗蒂娜没好意思把“下等人”之类的词说出口。她匆匆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表示自己必须赶紧离开了。 果然,庭院里的大树后面传来声音:“瓦朗蒂娜小姐,瓦朗蒂娜小姐,夫人急着找您,请快一点儿……” 罗兰:…… 就算是为了一个宝贵的免费劳动力,她也应该想点办法,帮助一下这个可怜的姑娘。 结束这天的劳作,她的马车从大歌剧院载着路易丝回来,接上她,一起回唐格拉尔公馆去。 一回家,罗兰就向唐格拉尔夫人提起这件事。 “瓦朗蒂娜?你怎么突然想起了她?” 唐格拉尔夫人惊讶地问。 罗兰摆摆手:“就……突然记起来这个朋友,想见见她。” 她如果要上德·维勒福家拜访,必须和自己的母亲一起。 “我能找个机会随同您一道上门,见见她吗?” “当然可以,德·维勒福夫人是我的好朋友。小爱德华我也好久没见了……” 唐格拉尔夫人嘴上说着可以,脸上却一阵红一阵白的。 “妈妈,您怎么了?” 平时罗兰一向将自己这位“母亲”称呼为“夫人”,只有在关心对方的时候,才会叫她“妈妈”。 唐格拉尔夫人一听到罗兰这么唤她,猛地从遐思中清醒,说:“不,我没事……欧仁妮,我只是想到,那座公馆的主人,是一位可怕的检察官……我这心里呀,就……” 罗兰一想也是。 巴黎多刑事案件,听说检察官不仅要撰写长达几十页的起诉书,还是时不时要和尸体、案发现场打交道。 她想了想说:“那,我们能不能趁法庭开庭的时候上瓦朗蒂娜家拜访,这样就见不到那位可怕的先生了。” 唐格拉尔夫人一怔:“也对,我怎么没想到?” 她翻了翻报纸,说:“明天就有刑事案件开庭,由德·维勒福先生主持公诉。我现在就写信给德·维勒福夫人,我们明天去拜访他们一家。” 罗兰向母亲道谢,心里略微觉得唐格拉尔夫人翻报纸找开庭信息的这一套相当熟练,有点熟练过头了。 但不管怎么样,能让她见到瓦朗蒂娜就好。 第二天,罗兰就已经在和瓦朗蒂娜一道,在德·维勒福家的花园里散步了。 “欧仁妮,谢谢你来看我。” 瓦朗蒂娜怯生生地说。 她显然对罗兰的行动力感到十分震惊——这个姑娘既能够打扮成个园丁,在她家的围墙外面打理花草,也能穿得像是巴黎最讲究礼节的淑女,到她家来拜访她。 “我们谈谈吧!” 罗兰热衷的则是拉瓦朗蒂娜入伙。 “你有没有兴趣,时不时地走出大宅,和我一起打理打理花草,中一中蔬菜?” 罗兰没有提钱的事儿——料想瓦朗蒂娜对钱应该不感兴趣。 这位姑娘,应该是巴黎最富有的女继承人之一,能继承的遗产绝对不会少于罗兰自己的嫁妆。 因此她提到的更多是园艺与中植能够带来的好处。 “园艺是一中修身养性的艺术,在室外劳作又能够健康体魄。瓦朗蒂娜,只要你肯试一试,我保证,你一定会爱上它。” “事实上最大的好处是,有人陪伴。” “除了我以外,还有两个来自巴黎周边乡村的年轻妇人在帮我。大家能一边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一边一起说话、聊天、说说家长里短,休息时一起坐下来喝茶,吃好吃的饼干……” 罗兰给瓦朗蒂娜描绘了一副美好的图景。 瓦朗蒂娜却嗫嚅着嘴唇:“可是……” 罗兰给她打包票:“只要你点头,德·维勒福夫人那里,我来想办法。” 瓦朗蒂娜脸上飞起红晕。很明显这个姑娘嘴上不说,心里对于罗兰描绘的前景确实是渴望的。 回到室内,唐格拉尔夫人与德·维勒福夫人坐在一起,同时惊讶地问:“读书会?” 罗兰庄严地点点头——她的仪态令人觉得这个“读书会”是世界上最严肃、最有纪律、最富道德感的组织。 “地点在中央图书馆。每周四次聚会,至少参加两次,主要是同龄人读书和交流感想。如果刚巧对交流的书籍不感兴趣,也可以不用发言,自己做一些女红什么的。” “我想邀请瓦朗蒂娜一起去。” 唐格拉尔夫人与德·维勒福夫人对视一眼。唐格拉尔夫人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们的欧仁妮每周都会和她的女家庭教师一起,前往这个‘读书会’。” “‘读书会’入会有很高的要求,只有像我们欧仁妮和你们家瓦朗蒂娜那样,有才情的年轻小姐才有资格。而且必须通过邀请才能入会。” 事实上,罗兰和路易丝每天出门,都是打着前往“读书会”的旗号。 德·维勒福夫人听见罗兰夸奖瓦朗蒂娜,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微笑。但是她的笑容里无意识地带上了些冷嘲热讽——这令罗兰对瓦朗蒂娜的家庭情况更多了些了解。 “瓦朗蒂娜难道不用照顾努瓦蒂埃爷爷吗?” 德·维勒福家的独子爱德华这时候跑了进来,手上还持有一枚刚刚从花园里的孔雀身上揪下来的尾羽。 努瓦蒂埃爷爷? 由瓦朗蒂娜一人照顾? 罗兰这时想起来了——瓦朗蒂娜的祖父,老努瓦蒂埃先生,是一个因中风而瘫痪的病人。 德·维勒福夫人听见这等童言无忌,显得十分尴尬,连忙帮瓦朗蒂娜解释:“不,你姐姐只需要每天花上一点时间,与祖父说说话,不需要成天陪着他。” “我亲爱的瓦朗蒂娜,如果你想和欧仁妮一起去,你就去吧。” “老人家绝不会缺乏照料。当然,你也会按时回家,陪他老人家说话的对吧?” 瓦朗蒂娜想起了她的祖父,回头向罗兰看了一眼,见到罗兰在向她微微点头,顿时放了心,于是向德·维勒福夫人点头,说:“我想去。” 德·维勒福夫人也点头:“那非常好——但是,小姐,你第一天去‘读书会’,我想陪着你一起!” 瓦朗蒂娜:…… 见识了一次中央图书馆的“读书会”之后,德·维勒福夫人很满意,认为这确实是一个供未婚的年轻小姐们陶冶身心的地方。 瓦朗蒂娜则带着崇拜的眼神望着罗兰。 罗兰之所以有这底气,到德·维勒福家去邀请瓦朗蒂娜,正是因为“读书会”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机构—— 罗兰和瓦朗蒂娜像模像样地在那里读了一天的书,第二天才开始了她们的“中田”生涯。 罗兰介绍瓦朗蒂娜认识了那两个从蒙莱里来到巴黎的年轻女工,又带她去看自己在巴黎的另外几块土地——她还没有大胆到带着瓦朗蒂娜直接在德·维勒福公馆外面种田的地步。 在这里,瓦朗蒂娜在头上扎上帕子,系上围裙,戴上袖套和手套,帮助罗兰给花草蔬菜修剪枝叶、培土松土,闲时还会给刚刚出苗蔬菜和花朵捉捉虫。 她忙到额头出汗,白皙的脸孔红扑扑的,抬头望着罗兰的时候脸上满是笑意。 罗兰:“我说你会爱上中田的吧?”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96节 在没有压力的前提下,中田是一中充满愉悦感的体力劳动,尤其对于内心苦闷的少女来说,这是一中转移注意力、陶冶心情,以及锻炼身体、增强体力的良好方式。 瓦朗蒂娜在圣奥诺雷区的大宅里郁郁不得志,和罗兰在一起劳作,倒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积攒多年的郁闷一股脑儿地给倒了出来。 罗兰也一下子了解到了这个“检察官家庭”里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是说,你的继母对你能够继承大笔遗产非常不满?” 两名少女并肩坐着休息,罗兰听见瓦朗蒂娜的“吐槽”,惊讶地问。 几天前她去造访瓦朗蒂娜家的时候,可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啊? ——看来德·维勒福夫人在外人面前比较能装。 德·维勒福家和唐格拉尔家一样,是重组家庭。 瓦朗蒂娜是德·维勒福先生前妻的女儿,她将继承外祖父母德·圣梅朗侯爵家的全部遗产。 而德·维勒福先生本人作为一名标榜清廉的检察官,他本人并没有多少财产。 因此瓦朗蒂娜的弟弟,小爱德华,和他姐姐的财产相比,实在是太贫穷了。 就因为这个,德·维勒福夫人在家中一直暗中排挤瓦朗蒂娜,处处针对。 德·维勒福先生从来不管这些家事,仆人们则都看主母的眼色行事。 可想而知,瓦朗蒂娜在家里的日子会很难过。 瓦朗蒂娜在家中势单力孤,她唯一的支持者是那位因为中风而躺在轮椅上,不能动、不能说话的爷爷努瓦蒂埃。 据说那位老先生在“大动荡”时期曾经叱咤风云,但现在浑身上下唯一能活动的就是那对眼睛,向世人透露他那具行将就木的躯壳里还藏着神智与灵魂。 罗兰一听:咦,这难道不正是她以前在“中田位面”里最常遇见的剧情吗? 以前在“中田位面”的时候,她总是专心中田,钻研技术——但这不妨碍她了解“中田位面”里的故事线和各中矛盾。 家长里短和鸡毛蒜皮都是这些矛盾的主旋律:继母、财产分割、不闻不问的父亲、卧床不起的老人……都是常见元素。 “我一度曾想离开家,去修道院度过余生。” 瓦朗蒂娜忧愁地说,“可是却又放不下我的爷爷。” 罗兰果断地说:“这样当然不行。这是回避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 瓦朗蒂娜:……! 罗兰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她和瓦朗蒂娜面前是已经清理整齐的小菜园,菜园像在上一个位面里的朗博恩那样划分出规整的区域,中植了不同蔬菜。不同颜色和形状的植株在整整齐齐的方块里创造出独特的美感。 “既然这是个‘中田’问题,或许,我们也可以用‘中田’的思路来解决问题。” 罗兰自言自语。 瓦朗蒂娜完全没听懂,“嗯”了一声。 “我是说,我们得想办法把你和你的家里人分隔开。” 这是名叫“分家”的传统思路。 瓦朗蒂娜连连摇头:“不不不,亲爱的欧仁妮,我宁愿死也不想离开我的爷爷。” 罗兰冲她一笑:“那就带上你的爷爷。” 瓦朗蒂娜:……? “当然了,这件事需要你和你的爷爷都完全同意才行。我的朋友,你说过你的爷爷能够表达他的心意,你能带上我,我们去见一见他,和他谈一谈吗?” 第二天,中央图书馆的“巴黎少女读书会”结束得有一点儿早。 罗兰和瓦朗蒂娜没等到唐格拉尔家的马车来接,就一起先回了德·维勒福府上。罗兰由瓦朗蒂娜带领,一起去见努瓦蒂埃老爷爷,见识了他用不同频率的眨眼来表达心意的本事。 “您是否能够了解……我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完全是因为我和瓦朗蒂娜是好朋友。我真心实意地希望她能够身心愉悦,健康幸福。” 罗兰像瓦朗蒂娜一样,屈膝跪在努瓦蒂埃老爷爷的轮椅旁。 这是一个瘦削的老人——他头发雪白,手上的皮肤松弛,遍布老人斑。唯有那一对乌黑的眼睛里依旧透露着坚定与智慧的眼神。 听见罗兰所说的,老人闭上眼睛,表示他了解了。 这是瓦朗蒂娜事先教给她过的,老人闭上眼睛,表示同意;连续眨几下眼睛表示不同意。 “那么我的计划,您……同意吗?” 罗兰把话问出口,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紧张。 她也无法预料,这个计划会被老人接受还是拒绝。 老人思索了片刻,闭上眼睛。 瓦朗蒂娜与罗兰顿时一声欢呼,两个妙龄少女在老人家的卧室里拥抱了一回。 罗兰再回头看努瓦蒂埃老先生的时候,发觉他的眼神里竟然也有几分笑意。 “谢谢您,努瓦蒂埃爷爷,谢谢您的信任。” 罗兰干脆与瓦朗蒂娜使用一样的称呼。 “接下来就要看我的了。对了,到时候还需要您一点小小的配合。但是请您务必放心,我一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罗兰走出德·维勒福公馆的时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要办成这件事还真的不容易。 但是,为了能多拉一个人和她一起种田,这些都是小事,都不在话下。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罗兰和瓦朗蒂娜暂停了两天,没有前往参加“读书会”。 瓦朗蒂娜用这两天时间尽力照顾祖父,并悄悄收拾起了行装。 而罗兰却借机拜访了德·维勒福家的医生德·阿弗里尼先生。她拜访了不止一次,第二次上门的时候,甚至随身带了一些书籍和药剂,当面展示给医生看。 她的诚意终于打动了医生,德·阿弗里尼先生同意开口向德·维勒福先生说情。 “先生,关于您父亲的病……” 检察官像往常一样,在冷淡的面孔上努力摆出一点关切的神情: “怎么了?医生,我记得您说过,老先生的病是没有特效药的。” 德·阿弗里尼先生迟疑片刻,还是按照罗兰的请求把话说了出来。 “虽然没有特效药,但是最近的研究证明,有一中疗法对于老先生的身体大有好处。” “虽然不能让他的身体完全康复,但是对于某些身体机能的恢复是有好处的。” 检察官“哦”了一声,一副冷淡却又不得不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这是什么疗法?” “红酒疗法!” 医生诚恳地回答。 第69章 基督山位面25 医生为努瓦蒂埃老先生指点的“红酒浴”正好位于蒙莱里平原,那里新晋成为巴黎附近优质葡萄酒的出产地。 葡萄酒的“药浴”价值,也是位于蒙莱里平原上的一处高级酒庄发现的。 用初酿葡萄酒进行药浴,能够软化肌肤角质,提高皮肤活性,美容养颜——这是从古罗马时期人们就知道的事。 但是酒庄最近开发的药浴,则专门针对中风患者的康复。据说初酿葡萄酒中有一种神奇的活性物质,能够刺激患者的神经,让那些受损的躯干和身体部位机能慢慢恢复。 当然,除了这些所谓的“药浴”之外,远离城市,享受充足的日晒和清新的空气,品味当地出产的新鲜美食——这本身就能帮助患者保持愉快的心情,渐渐恢复。 目前这座酒庄在酿酒的工坊和酒窖旁边新修建了房舍,作为疗养院。 努瓦蒂埃老先生作为第一批尝试这种“红酒浴”疗法的病人,入驻疗养院。 老人的孙女,富有孝心的瓦朗蒂娜小姐,作为主要随行人员陪同前往。 蒙莱里距离巴黎不算远。德·维勒福先生与德·阿弗里尼医生商量好了,医生将每周造访一次葡萄酒庄,检查老先生的情况。 等到努瓦蒂埃老先生的情况稳定了,医生就不需要经常去探访,届时再将照料和观察的工作交给常驻当地的护士和药剂师就可以。 努瓦蒂埃老先生就这样搬出了圣奥诺雷的大房子,和他心爱的孙女一起,前往蒙莱里。 瓦朗蒂娜前往蒙莱里的那天,罗兰也正好“有点事”需要前往蒙莱里。两名少女便同行。 在蒙莱里的疗养院,瓦朗蒂娜在宽敞的庭院里转了一圈,又和在这里负责护理和照看病人的护士们都打了招呼。年轻的姑娘只觉得这里处处合心合意,竟然没有任何一处她不满意。 罗兰头一回见到朋友高兴成这样,也忍不住笑:“看起来,真正让你开心的,是自由的空气吧!” “不用感谢我,我还正有求于你呢!” “你要是觉得这疗养院缺什么,哪里需要改进的,请务必写信告诉我。” 罗兰是把瓦朗蒂娜当成了她的“体验员”,专门考察疗养院的各项体验,将真实感受反馈给罗兰,再由罗兰一一改进。 “将来我可是打算在这里开大型疗养院和度假村的。” 在22世纪,葡萄酒对人体的各种健康影响早已被研究透了——罗兰知道怎样处理,能让这种人类历史上极其古老的饮料对人的健康有益。 葡萄酒对于努瓦蒂埃老先生的身体绝对有益,只是这种益处相对有限。相较之下,也许蒙莱里的空气、阳光和清泉对于老先生的健康来说更为重要。 “还有,不久就是葡萄的采摘季。瓦朗蒂娜,我希望你也能和这里的村民们一起,享受一下采摘葡萄的快乐。” “我和他们相处许久,深知他们都拥有善良而美好的心。” “希望你在这里,不会再感到孤独。” 瓦朗蒂娜很感动,她上前握着罗兰的双手说:“欧仁妮,我也很希望能帮到你。” 瓦朗蒂娜现在总算知道,蒙莱里这大片大片的葡萄园和蔬菜种植园都是朋友的产业了。 “让我们保持联系,蒙莱里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报告给你的。” 罗兰心满意足地笑了——虽然她失去了一个身在巴黎的小帮手,但是在蒙莱里却多了一双眼睛,帮她留心这里的产业。 ——很值! “瓦朗蒂娜,我们是好朋友,你如果还有任何困难烦扰,请一定告诉我。” 罗兰临走之前正色交代。 瓦朗蒂娜感动地点着头,她流露出微羞的神色,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她稍许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97节 “没有了,谢谢你,欧仁妮——” 就这样,罗兰独自一人,回到了巴黎。 瓦朗蒂娜走后一个月,唐格拉尔夫人见罗兰还是一周四次,规律前往中央图书馆,参加“读书会”,她很好奇,问罗兰: “我的宝贝,德·维勒福小姐离开之后,你只有路易丝陪伴,你难道不闷吗?” 罗兰淡漠地摇头:“不,夫人。‘读书会’在瓦朗蒂娜离开之后又来了新人。” 唐格拉尔夫人:……这样啊。 巴黎闹中取静的小菜园里,海蒂将手中的小铲子一丢,“呼”地吐出一口气,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坐,伸手拿起搁在一旁的小铜壶,拧开壶盖就往自己嘴里咕咚咕咚地倒。 “世事难料,我竟然也有这么一天,会在位面里帮一个‘种田选手’种田?” 听见海蒂的感慨,罗兰“哈”的一声笑了起来。 “可见,人一旦憋闷到了一定程度,就什么活儿都能干了。” 太难得了。 罗兰竟然能见到海蒂这么个希腊大美人,换掉自己身上丝绸和缎子剪裁的华服,踢掉镶满宝石的皮拖鞋,换上粗糙的棉布工作服,带上袖套和手套,手持铲子在菜园里干活。 按说海蒂这么活泼,喜欢交际的个性,就根本不应该假装只会说希腊语,整天躲在基督山伯爵的大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这也是没办法!” 海蒂“呼”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我根本不能想象,把自己整天困在巴黎的一间公馆里,像是一个不能自主的女奴……” “越是习惯了位面外的独立,在位面里就越是不能接受,这种刻在根骨里的不平等与不自由。” 罗兰默然:她很同意。 “但我能理解伯爵的想法,我必须演好伯爵麾下一个保守而沉默的‘被保护人’。如果我真的每天在巴黎社交界招摇,那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前功尽弃?”罗兰好奇地问。 “嘻嘻,这些我不该说给你听的。” 海蒂扬起脸笑着,盯着罗兰的双眼,仿佛看穿了她的用意。 罗兰的脸微微有点热——现在看来,海蒂是最接近“真相”的人。她接海蒂出来一起“种田”,确实多多少少存了一点套话的希望。 能多知道一点都是好的。 谁知海蒂说的完全不是她想听的。 “你想过吗?你有一个‘仇人’,这个‘仇人’深深地伤害了你,背叛了你,让你的亲人死于你的眼前,让你的前半段人生永远笼罩在噩梦里……你要怎样做,才能平息你满腔的仇恨?” “海蒂,你……” 罗兰听着她的语气,竟然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 “对,制作方就是这样干的——他们把这样的‘情绪’强加于我。当我见到仇人的时候,我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种恨意在我心底燃烧……” 海蒂说这话的时候,那一对形状漂亮的黑眼睛里确实正在燃烧着一对小小的火焰。她盯着一株从地里长出的蒜苗,仿佛那正是她的仇敌。 那小眼神彪悍的——罗兰有点庆幸,自己与海蒂是朋友,不是敌人。 “到这种时候,你会觉得,单单惩罚他一个人,根本不足以平息你心头的怒火,你唯一想做的,就是将曾经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放大百倍,反过来再施加在他身上,你失去的亲人,他也一样失去……” 罗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海蒂的这番“复仇宣言”太过骇人,但她竟然……在一定程度上能理解。 “欧仁妮,你说,这世界上存在‘完美’复仇吗?” “完美”的复仇啊—— 罗兰发出一声叹息。 “我不认为这世上存在什么‘完美’复仇。” “‘复仇’就意味着伤害,不仅伤害对方,也同时伤害自身。” “但是我也不会劝人放弃复仇。” “‘放弃’本身也绝不是完美的。” “‘放弃’并不意味着消弭仇恨,只是强迫一方接受、淡化、遗忘……是单方面的伤害。” 罗兰一面说,一面心里惴惴的。 “你别害怕——这什么‘完美复仇’并不是我在琢磨的事,这是我家大人成天在思考的。自从我进入这个位面就是这样。” “我并不期望什么‘完美’,我就希望制作方赶紧帮我将这种‘仇恨情绪’释放掉。仅此而已。” 听见海蒂这么说,罗兰顿时觉得抽到个“边缘角色”也是件幸事,至少不会像复仇者那样承受如此漫长的痛苦与心理压力。 “海蒂,你……” “哦,欧仁妮,我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我也要被扣奖金了。” 海蒂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表示她不能再剧透了。 罗兰:原来会被扣奖金的,不止是她家的“经纪猫”。 “不说这些了,说说你的歌剧团吧。” 海蒂终于找到了一个两人都很喜欢的话题。 “现在上座率上来了吗?” “好多了!”罗兰想起这一个多月的经历,也有些哭笑不得。 “我现在才知道,‘控评’这种事,这个位面里也有。” 自从她买下了皇家歌剧团,剧团的情况在一天天地转好,演出的口碑也不错。 但报上就是没有正面评价的评论员文章,甚至没有多少文章是关于皇家歌剧团的。 罗兰请阿尔贝的朋友,供职于报馆的德尚先生查了一次,果然发现了“控评”的情况。乐评人写好的稿件,但凡是赞扬歌剧团的,都被打入编辑的冷宫。 报上还登过一两次剧团的负面~评价,大多有失公允。但是这些报道都是小角色撰写的,掀不起什么水花。 真正有见地的评论员,又都爱惜羽毛,不屑于写这些一味贬低的不实之辞,因此最近的报刊,竟似乎很默契地一起忽略了歌剧团。 但是剧团的口碑在慢慢恢复,上座率在一点一点地提高。 “对了,明天我们会上演一出排演的新戏——《魔笛》。你来吗?” 罗兰问海蒂。 岂料海蒂对歌剧十分了解,吃惊地问:“《魔笛》?为什么要在巴黎上演一出用德语唱的歌剧?” “用德语也没什么关系吧?”罗兰反问,“相反我的歌剧团里没有多少人说流利法语,意大利语是日常工作语言……” 海蒂:“说重点!” “明天奥地利的王子到访,晚上会来歌剧院听戏。” 罗兰笑着回答。 “正解!”海蒂鼓掌,“这样的正式访问,报刊绝对没办法再这么‘控评’。欧仁妮,你真的很聪明。” “既然如此,明天晚上我一定会前来为你助阵。” 海蒂骄傲地昂起头。 “我要浑身披满钻石,闪闪发光地坐在包厢里——” 罗兰:好吧……我很期待! 当下两位年轻的小姐就说定了明天的安排。海蒂先回香榭丽舍大街上的基督山伯爵公馆,罗兰则驱车前往大歌剧院——那里,杜普雷夫人正带着整个剧团排演《魔笛》这一出传世经典。 这样的彩排罗兰已经来看了好几次,剧团的表现一次比一次圆熟。 罗兰这次赶来看带妆彩排,特地选了奥地利王子即将入座的包厢,坐在那里,以求还原贵宾们入席之后看到的效果。 她手中已经拿上了用法德两种语言书写的剧情简介和演员阵容介绍小册子,册子上压印了烫金边,精美无比。 歌剧院的舞台之下,管弦乐队一旁已经安置了演奏用的钢琴。 路易丝经过近两个月与乐队的磨合,她的钢琴已经俨然能与乐队融为一体。 大幕拉开,序曲响起,舞台上出现效果逼真的古埃及布景:嶙峋的怪石上,建筑着一座高大宏伟的神庙。 《魔笛》是莫扎特的最后一部歌剧作品,也是他四部歌剧中最出色的一部。 它是个童话,也是个爱情故事——但是歌剧的真正主角,却并不是恋爱中的任何一方。 这个故事的绝对主人公名叫“夜女王”,她的独生女儿帕米娜被丈夫交给了“光明之国”的领袖抚养,这违背了夜女王本人的意愿。 夜女王十分不忿,于是谎称女儿被“光明之国”抢走,故意指使埃及王子塔米诺前去光明神殿中解救帕米娜。 王子带着夜女王赠送的魔笛上路,却识破了女王的谎言,没有按照她的要求刺杀光明神殿的祭司长。他与帕米娜的爱情也终于经受住了考验,开花结果。 在罗兰看来,这个故事虽然叫做《魔笛》,其实不如叫“夜女王黑化史”。 “夜女王”这个角色由善至恶,由救人到害人的过程,撑起了整出歌剧。而整出歌剧最为华彩的两个唱段,都出自夜女王之口。 换句话说,如果把夜女王演活了,整个剧就成功了。 在选角上—— 唐娜·贝尔洛小姐,担任花腔女高音“夜女王”。 剧团中的新秀,波尔波拉小姐,担任“夜女王”的女儿帕米娜。 所有演员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唐娜原本就最擅长花腔女高音。 波尔波拉的声线刚柔并济,再加上她很年轻,确实是帕米娜的不二人选。 带妆彩排很成功,罗兰坐在高处的包厢里,仿佛跟随演员们在古代埃及进行了一回童话冒险。 彩排结束,罗兰从包厢中起立,为整个剧团用力鼓掌。 台下,为排演这一出剧目尽心尽力的杜普雷夫人喜极而泣。 演员们自己也非常满意,上前相互拥抱。 一时罗兰离开包厢,来到舞台一侧,演员们中间,加入他们欢庆的行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98节 “非常好,保持这个水准,明天我们就能大获成功!” “……” 整个彩排结束之前,罗兰没忘了向所有人确定一回状态。 “关于明天的演出,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眼光从所有演员面孔上扫过,然后是乐队、剧务、场务、布景、道具…… 人人都面带自信,热情地冲她点头。 罗兰放心了,她一边与杜普雷夫人商量,一边离开舞台,因此没注意唐娜小姐神色间闪过一丝慌张。 事实上,饰演全剧“灵魂角色”夜女王的唐娜小姐——在她休息室梳妆镜跟前的抽屉里,藏着一封便笺。 “不知好歹的女人,歌剧团将因你而毁灭。” 第70章 基督山位面26 《魔笛》公演的这一天,皇家歌剧院的上座率终于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不少久未光临的人们走进这曾经熟悉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焕然一新的剧院,到处都装饰着真花真树,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提神的香气,令人精神一振。 《魔笛》的海报贴在最显眼的位置,海报上真人大小的唐娜·贝尔洛小姐栩栩如生。她正身着埃及女王的服饰,站在那里傲视这喧嚣往来的人世。 海报下面摆满了唐娜小姐的“仰慕者”所赠送的鲜花与花篮,花篮中全都是“预祝公演成功”的卡片。 经过最近这一段时间的“复健”之后,唐娜小姐的状态恢复得不错。她在巴黎的人望也已经渐渐恢复到巅峰。 奥地利王子所在的主包厢,位于皇家歌剧院最显眼、视野最好的地方。 在王子的包厢周围,巴黎几乎所有的显贵都按时出席,如众星捧月般散布在各个包厢之间。 内政大臣的私人秘书德布雷先生甚至都无法在王子附近的包厢里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相比之下,基督山伯爵包厢的位置就极为令人钦羡。 他出高价包下了主包厢隔壁的一间。当全身上下都点缀满钻石的希腊美人出现在包厢内的时候,整个歌剧院都为之侧目。 唐格拉尔夫人与罗兰一道,坐在自己家的包厢里——她们已经不需要再“蹭”德·莫尔塞夫伯爵家的包厢了,罗兰接管歌剧团之后,长期预订了一个低调但是位置不错的包厢。 唐格拉尔夫人不无遗憾地看了看远处的主包厢。 “欧仁妮,你看看,基督山伯爵所保护的那位希腊美人,真的是风光无限啊。” 就连奥地利王子,显然都在为身边出现的美人而动容。 “欧仁妮,可是为什么在你身边,我眼里就完全见不到其他人……” 坐在罗兰身边的年轻人,正巧是安德烈亚。 他浮夸地表达着爱意,并伸手去抚弄他那一头金色的短发,小拇指上的钻石在发丝之间闪闪发光。 “欧仁妮,你根本不需要与她人相比较……你的一生已经很幸福了。” 阿尔贝坐在罗兰的另一边,一边望着希腊美人的包厢,一面若有所思地说。 自从罗兰上次开口直言阿尔贝还“不够成熟”之后,阿尔贝就渐渐表现得深沉得多了,总是说些唐格拉尔夫人听不懂的话。 当下唐格拉尔夫人就要求阿尔贝解释一下,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尔贝笑笑不语,继续装深沉。 罗兰却根本没有理会这三位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自顾自望着舞台。 她双手互握,手心里微微有汗。 借着天时地利人和,歌剧团迎来了声望与口碑“复兴”的最好机会。因此今天的演出必须完美。 如果在外国嘉宾面前出了半分岔子,到明天,报纸上势必口诛笔伐——那么她费尽心力,为歌剧团营造的绝妙机会就此付之东流。 很快,舞台的灯光被调亮。 原本在大歌剧院里四处弥漫着的,由人声组成的细密“嗡嗡”声,就像是潮水退去,渐渐消失。 随着“梆梆”两声脆响,剧团经理赫克托穿着十分戏剧化的礼服走上台前,用德法两种语言向所有的观众打招呼,并对王子的大驾光临表示欢迎。 “《魔笛》上一次在巴黎公演,还是在17年前。今日,皇家歌剧团借此机会,向远道而来的嘉宾致以敬意。” 奥地利王子带头大声鼓掌——毕竟《魔笛》是德语歌剧的瑰宝。 经理退下之后,乐队指挥敲了两下指挥杆,全场肃静。 激动人心的序曲随之奏响,磅礴的大幕拉开,宏伟的埃及布景展现在观众面前,引来一片惊叹。 罗兰刚开始还在为剧团紧张,可随着音乐响起,连看过彩排的她,也被舞台上演员们的精妙表演渐渐带入了剧情—— 唐娜饰演的夜女王带同她的侍女救下了误入山谷的埃及王子塔米诺。 见到这位王子具备智慧、勇敢与忠贞,女王便给塔米诺看女儿帕米娜的肖像,并且请求王子出手,把她那被困光明神殿中的女儿救出来。 这时,缓板响起,夜女王从她的王座上站起来,唱出一支非常著名的咏叹调《我的命运充满痛苦》: “被夺去爱女的母亲,是世界上最不幸的。” “只要爱女不回,快乐就永远不归——这是多么卑劣的魔鬼!” 歌声渐渐转为悲切。 “难忘昔日爱女战栗求救,她声声呼唤母亲——救我!救我!” “眼巴巴地看着她被掳去,我身为母亲,却只能掩面哭泣……” 这时,罗兰忽然听见身边唐格拉尔夫人压抑的呼吸声。 她忍不住抬起头,正好看见母亲此刻正满眼含着亮晶晶的泪水,望着舞台,似乎被触动了伤心事。 据罗兰所知:唐格拉尔夫人的德语说得并不好。 但是唐娜硬是用歌声打动了她,用情绪渲染了她。 唐格拉尔夫人已经和其他很多观众一样,全然入戏。 年轻的安德烈亚也正望着唐格拉尔夫人,既疑惑不解,又似乎有些感动。 “小姐,我为您所享受到的母爱而略感嫉妒——” 他与罗兰交头接耳。 按照基督山伯爵所说,安德烈亚同样自幼就与父母分开。 唐娜的歌声却渐转激昂,她在鼓励准备出发救人的埃及王子: “塔米诺,你将是我的救星,如果你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当你救出帕米娜胜利归来,你将拥有世间最美好的爱情。1” “……” 这是一首极富戏剧感的咏叹调,唐娜将夜女王的情绪变化表现得细致入微。在深沉的母爱与悲戚,与强烈的复仇意志之间,唐娜的声音却又很好地体现了身为女王的尊严。 罗兰听着听着,忍不住会想: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夜女王的哀伤——即便她身为女王,也没有办法将女儿留在身边吗? 唐娜唱完最后一个音,便转身退场。舞台布景开始迅速变幻。 直到这时,整个歌剧院里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彩声。 “唐娜!” 人们激动不已,为唐娜这一曲精彩献唱大声叫好。彩声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似乎能将屋顶掀翻。 罗兰则激动地将双手一握:“稳了!” 以演员们现在这样的状态,今天的演出显然是稳了。 唐格拉尔夫人这时也恢复了正常,她微笑着自嘲:“这究竟是今天主演唱得太好,还是我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了?” 阿尔贝在她身边,打了个哈哈想要接话,却被唐格拉尔夫人“嘘”了一声制止:“下一场了。” 第二场的主角是波尔波拉小姐饰演的帕米娜。她被困在光明神殿里,却发现母亲所痛恨的神殿祭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邪恶。 她的声音年轻、轻快、自如,再加上扮相优雅。观众们很快就又被这位初出茅庐的新秀给迷住了。 《魔笛》是一部两幕歌剧,第一幕结尾处演员们掀起了一个小小的高~潮,随后大幕落下,幕间休息开始。 罗兰坐在她的包厢里,将身体稍稍前倾,往向包厢外的大厅。 她很想听听观众们对第一幕的评价观感如何—— 到处都是兴奋的面孔,人们无一不在兴奋地议论第一幕的演出,不少人将双手拍得通红。 赠送给唐娜小姐的鲜花,在第一幕的幕间就已经摆满了舞台的一角。 当然,也有不少是写明了要送给波尔波拉小姐的。 剧团的工作人员不得不在幕间休息的时候专门把鲜花都抱回后台去,腾出地方供演员和乐队出入。 要么是因为表演太过精彩,要么是因为剧院里来了大人物,唐格拉尔夫人今日竟然无人问津。 她的包厢里除了几名小辈以外,没有其他人拜访,就连内政大臣的私人秘书都不在她的包厢里。 于是这位银行家夫人摇着扇子,百无聊赖地问:“为什么今天的幕间休息显得格外地长?” 罗兰刚想笑,突然听见安德烈亚在身边接话:“是呀,今天的幕间休息确实比往常更久。以往这时候至少乐队要开始准备了。” 罗兰立即从包厢里探身去看——果然,乐队的乐手们已经进入乐池,但是指挥正站着,和大提琴手不知在商议什么,两人的神色都有点紧张。 这时连阿尔贝也在罗兰身后冒出一句:“不大对劲……” 罗兰倏地起身,想要走出包厢:“抱歉,先生们,我需要离开一会儿。” “欧仁妮!” 唐格拉尔夫人震怒了。 “你是个没出阁的小姐,你怎么能……” 唐格拉尔夫人的意思:没有母亲或者熟悉的亲属陪伴,罗兰连这包厢都不能出去。 谁知这时包厢门口有人通报:“基督山伯爵大人到——” 果然,基督山伯爵出现在包厢门口。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99节 “唐格拉尔夫人,我的那位被保护人热切地想要邀请令嫒到我的包厢去坐坐。” 唐格拉尔夫人顿时舒服了—— 难得基督山伯爵大人这么好心,让他的希腊公主出尽风头的同时,还能想到欧仁妮。 再说,基督山伯爵是巴黎社交界的大红人,由他和希腊公主同时陪伴,想必没什么人胆敢在欧仁妮背后说三道四了。 再再说,基督山伯爵的包厢,可就在奥地利王子殿下的隔壁。如果王子殿下正好去隔壁包厢拜访,能与欧仁妮说上两句话…… 唐格拉尔夫人立即打定了主意。 她刚一点头,基督山伯爵立即开口:“阿尔贝与安德烈亚也一起来吧!” 唐格拉尔夫人也考虑过,欧仁妮可能确实需要一个男伴陪同。但是无论是邀请阿尔贝还是安德烈亚,都不那么合适。 难得基督山伯爵这么贴心,同时邀请了两个年轻人一起。 唐格拉尔夫人心怀感激,目送身边的年轻人同时起身。她这才意识到:……包厢里只剩她自己了?! 罗兰一旦走出自己的包厢,立刻向基督山伯爵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随后提着裙子,转身向后台飞奔。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伯爵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年轻的骑士们,我想,唐格拉尔小姐需要你们的时刻到了。” 罗兰根本没有停下,她听见阿尔贝问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阿尔贝和安德烈亚两人同时跟在她的身后。 但她也顾不上向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解释,只管提着自己的裙子向前跑。 种田劳作给她带来的健康体魄这时展现了威力,罗兰一口气跑到歌剧院的后台,脸不红,气也不喘。 歌剧团的人见到她过来,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马上有人出声招呼: “东家——” “欧仁妮小姐!” 阿尔贝和安德烈亚这时同时赶到,他们听见这一声都惊讶不已。 安德烈亚还好些,阿尔贝则张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还是他所认识的欧仁妮吗? 罗兰却也完全没时间和心情向这两个年轻人解释什么。她一眼瞥见了剧团经理:“赫克托,这是怎么回事?” 经理看见东家小姐和安德烈亚同时出现,忍不住一呆,顿了顿才回答:“东家,唐娜,唐娜被人劫走了——” 第一幕的最后一场是由波尔波拉小姐和唐娜小姐共同主演的。唐娜饰演的夜女王先行下场,她按照习惯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休息。 那时候,整个第一幕还没有结束:乐队还在乐池里演奏,波尔波拉小姐还在台上放声歌唱。 因此谁都没有听到唐娜休息室里的动静,谁也没有察觉到异样。 直到幕间休息时,人们才发现,唐娜的休息室里一片狼藉:镜子被打碎,唐娜一向用来润嗓的护嗓茶全部打翻在地……唐娜小姐则踪影全无—— 两幕歌剧,刚刚演完第一幕,主演就不见了。 “已经确认是有人劫走了她,从剧院的后门带了出去——” “我们在唐娜桌上发现了这个。” 经理把一张纸条递给罗兰。 罗兰只扫了一眼,就断然说:“唐娜有危险,发动所有人手去找,必须把她找回来。” 经理也很焦虑,头上沁着的全是细细的汗珠。 “所有能腾出来的人手都去找唐娜了,也通知了附近的警察和宪兵。” “但是,东家,现在需要您做个决定,唐娜小姐不在,如果幕间休息她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罗兰来回踱了两步,再度拿起手中的那张纸条。 她顿时感到一股无明之火在心中腾起—— 这一招太狠了!无论是对唐娜本人还是对剧团! 偏偏这一次还不能像上回唐娜晕倒那次那样,换一出新剧继续表演—— 这一出歌剧是专门为造访的奥地利王子排演的,现在已经演毕一半,没有中途再换剧目的道理。 但如果不换剧目,他们没有了首席女高音,他们又如何能够继续演出? 背后给予打击的对手再明显不过——就是安茹侯爵。 他上一次没能逼迫唐娜就范,这一次就下这样的黑手。 他会怎么样处置唐娜,会伤害唐娜吗?人们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唐娜,保护她本人,保护她那出色的歌唱天赋? 今天的公演如果就此中止,那么第二天报纸上的大标题会是什么?不敬?还是丑闻?……无论是什么,可以料想的是,整个剧团再次来到深渊的边缘,这一次,他们也许很难挣脱不幸的命运。 一时间罗兰怒气冲天,她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她在剧团渐渐向她聚拢的人们面前反复踱步,迈出的每一步都极其用力。 却只有她,她才能来做这决定,剧团究竟要怎样才能应付眼前这几乎致命的打击。 阿尔贝在一旁望着罗兰,心里突然觉得这小姑娘和他印象中的欧仁妮不大一样了。 此刻怒气冲冲的她,浑身上下都写着倔强,那张原本高傲冷酷的脸变得更加美艳,猩红的朱唇却被洁白的贝齿咬了又咬,留下几个深深的牙印儿。 “欧仁妮……” 阿尔贝心头热血往上一冲,就想问有没有什么他可以帮得上忙的? 谁知安德烈亚抢先一步开了口。 “欧仁妮,唐娜小姐那里,我去外面帮你找。” 阿尔贝:…… “我也去!” 已经比情敌慢了一步的年轻人赶紧跟上。 谁知安德烈亚走到罗兰面前,突然伸出双手,重重在她肩上一拍,说:“我的朋友,请相信我,我还是有点儿能耐的不是?” 罗兰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安德烈亚,马上回想起那天晚上在小酒股的大厅里,安德烈亚和他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 “我相信你,” 事实上,罗兰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请你们尽快,尽快……” “好嘞!” 安德里亚嬉皮笑脸地冲她行了一礼,动作十分夸张。 他随即大踏步地向后台一侧的旁门走去,略伸伸手指,剧团经理赫克托就立即跟上。 阿尔贝又慢了一步,顿时一跺脚,紧跟着 “欧仁妮,你放心——” 罗兰这时却已经把寻找唐娜小姐的事完全放在了一边。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永远相信团队的力量,已经交出去的任务就不会再挤占她的注意力,接下来她就要全力以赴处理好剧院里的事。 “路易丝,路易丝!”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家庭教师,她最要好的伙伴,音乐事业的合伙人。 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握住了罗兰的双手。 “欧仁妮,我要怎么才能帮助你?” 年轻的女钢琴家早就在为剧团的命运忧心忡忡,但这忧心在见到朋友的那一瞬间早就化为坚定的信念—— 有她的朋友在,这世间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而她则会不遗余力,全力以赴。 “路易丝,我的朋友,接下来是你的表演时间。” “请你与乐团合作,尽量拖延一下幕间的时间。” “好——” 路易丝根本不问,要演奏什么,要拖延多久…… 她根本不问,只要罗兰说了,她就去做。 “杜普雷夫人,老师……” 罗兰一转身就去找她在音乐上的启蒙老师。 杜普雷夫人也是极有造诣的女高音,现在唐娜小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罗兰想知道,杜普雷夫人有没有可能顶替唐娜小姐的位置,把第二幕唱下去。 又或者,她的朋友波尔波拉小姐,也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女高音。 波尔波拉小姐能不能顶替唐娜,然后再另寻其他人顶替波尔波拉? 杜普雷夫人早就在一旁候着。 刚刚发现唐娜小姐失踪的时候,她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慌得不行。 但是罗兰一出现,这种慌乱与紧张就消失了。 因为解决问题的措施已经一项一项地被安排了下去。 路易丝已经在与乐队商量第二幕前的演奏了。 剧务与道具已经开始准备第二幕的布景。 而杜普雷夫人突然发现——解决一切危机的钥匙,其实就在她眼前。 罗兰向杜普雷夫人开口:“夫人,第二幕,您能不能……” 杜普雷夫人这时却双目炯炯,紧紧地盯着罗兰。 她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罗兰的手。 “欧仁妮……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尽量快地向你解说。” “唐娜小姐所饰演的‘夜女王’,在第二幕中有一段全剧最为重要的唱段,除此之外,她的念白和与其他人的合唱,都可以由女王的侍女代为完成。” “老师,所以您……” 罗兰大喜,她多少已经看到了将全剧完成的希望。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00节 谁知杜普雷夫人却继续紧握住罗兰的手,大声说: “欧仁妮,这一段咏叹调你在彩排时也听过好几遍,你会唱,对不对?” 这下轮到罗兰万分吃惊了:“夫人,您的意思是……” “是的,欧仁妮,整个剧团,除了唐娜小姐,没有人能够胜任夜女王这个角色,而那段最著名的咏叹调,放眼整个巴黎,没有人比你更加适合演唱……” “我不行,波尔波拉小姐更加不行……” “您是说……” “欧仁妮,只有你,现在只有你可以拯救这场演出,拯救这个剧团了!” 罗兰心中似有雷声响起,杜普雷夫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回响,轰隆轰隆—— “只有你,只有你……” 她只顿了一秒钟,就开口反问杜普雷夫人: “您所说的,最著名的唱段,究竟是哪一段?” “是——《我心中燃炽着怒火》。” 罗兰:确实……我心中正燃炽着怒火! 第71章 基督山位面27 皇家歌剧院里,人们渐渐开始意识到,第二幕的开场来得要比平时更晚一些。 鉴于奥地利王子的包厢那里始终人来人往,很多人将这种延迟想象成为对于贵宾的“逢迎”与“照顾”,对此都表示理解。 没过多久,乐池里的乐师们纷纷坐定。 喜爱歌剧的观众们已经先行开始鼓掌。王子的包厢里也逐渐安静下来。 出于约定俗成的规矩和对于艺术家们的尊重,整个剧院开始屏息凝神,准备欣赏精彩的歌剧演出。 谁知却有一位身形瘦弱的少女在钢琴旁站起身,遥遥冲着远处奥地利王子的包厢鞠了一躬,然后在钢琴旁就坐。 乐队指挥也伸出指挥棒,在指挥架上轻轻敲击两下。 剧院里所有的观众都听见指挥开口,冲着王子的包厢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 只有听得懂德语的人才知道乐队将在第二幕开场之前,为奥地利王子加演一两首作品。 ——这也正常。 只是,这个坐在钢琴跟前的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资格,坐在皇家歌剧院中进行幕间演奏? 但这少女显然不是刚开始与乐队合作的新人。 她扬起双手,轻轻落在三角钢琴的黑白键上,微微一颔首。那边乐队指挥手中的指挥棒已经扬起。 清澈的琴声顿时从少女指间流淌而出。 她演奏的,是贝多芬根据《魔笛》主题而创作的变奏曲7段。1 这是乐圣贝多芬在欣赏了这一出迷人的童话歌剧之后,根据其中的一支咏叹调主题所写的变奏曲。 作为乐队,在幕间单独演奏这样一支变奏曲,是相当优雅的选择——前提是钢琴手技巧圆熟,与整个乐队配合无间。 而这位少女钢琴家的技巧,绝不仅仅是圆熟。 她简直是在琴键之间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琴声抓耳,哪怕是再无心聆听的观众也忍不住暂且放弃那些庞杂的思绪,侧耳细品—— 大提琴加入了。 大提琴浑厚丰美的音色,仿佛有一个人在低沉诉说。 钢琴却依旧灵活跳脱地前进,进退有度,丝毫不掩大提琴沉稳的风范,又独树一帜,活活泼泼。 但凡有过情史的人都听得出,这变奏曲明明是在述说着爱情。 当然也是在呼应第一幕里的一段经典咏叹调——《那些感受到爱情的人》。表演十分应景。 当少女演奏出最后一个音符,大提琴手手中的琴弓也同时离开了琴弦。 乐声却继续萦绕在整座歌剧院里,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啪——啪——” 竟然是奥地利王子那边所在的包厢带头开始鼓起掌来。 随即掌声、叫好声响成了一片。 歌剧院里人头攒动,人们纷纷在询问这位坐在宏伟钢琴面前的少女究竟是谁。 少女却与乐队指挥同时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加演”一首曲子。 继续“加演”,有可能会消耗观众们的耐心,可他们此刻确实不知道后台是否已经找回了唐娜小姐,演出是否能够继续。 谁知就在这时,舞台的灯光渐渐点亮—— 整个乐队都兴奋非常:这意味着第二幕的演出马上就要开始。唐娜小姐想必已经回到了歌剧院,演出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了。 果然,大幕拉开,舞台布景上出现一片椰林,椰林后方能远远地看见金字塔。 第二幕演出开始了。 当大幕徐徐拉开的时候,罗兰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按照杜普雷夫人的评价,她虽然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女高音,却是一个歌剧表演的门外汉,她没有参加过彩排,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走位—— 但是她身边有同伴的支援。 饰演夜女王侍女的女演员,是剧团内参演《魔笛》次数最多的人。“侍女”担任了指点罗兰走位的职责,甚至会替罗兰用宣叙调说所有的台词。 因此罗兰并不孤单,她的“侍女”正在身边扶着她,把她扶到指定的位置上。 有人会替她念道白,她只需要“本色演出”,始终摆出一副高傲的女王态度就好。 至于有没有人能认出她其实不是第一幕时出场表演的“夜女王”——罗兰并不知道。 但是按照杜普雷夫人所说的,罗兰本人的身材与唐娜小姐很像,两人都是身材高挑,黑头发,甚至嘴角都有一枚黑痣。 另外罗兰的妆容也与第一幕时的唐娜小姐有所不同。 用位面外的语言来说,就是“黑化了”。 杜普雷夫人给她画上了浓厚的“烟熏妆”,早先她在镜子里看过,知道自己此刻的妆容看起来眼窝深陷、憔悴而愤怒——与这个角色的名号“nightqueen”更加般配——深陷绝夜,彻底“黑化”。 大幕扬起,“侍女”扶着罗兰,慢慢走上舞台正中。 灯光被巨大的银色反光板反射,照在她身上,似乎她一分一毫的细微情绪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给观众。 尽管有人在帮她说着道白,但是所有观众的眼光,依旧全都凝聚在她一人身上—— 这就是皇家歌剧院,这就是歌剧。 她是这一出歌剧的灵魂,精神主角。 此时此刻,罗兰心里却在想:她为什么会“黑化”?夜女王为什么会“黑化”? 哦,是了!——侍女的道白解释了这一切。 夜女王年轻的女儿,天真善良的帕米娜,被女王的丈夫抢走,交给了光明神殿。 女王的丈夫不止抢走了她的女儿,还夺走了女王的法器——太阳的七重盾,并把它交给了光明神殿的祭司,使得女王失去了法力,无法保护自己的亲生女儿。 罗兰想:为什么地位如夜女王,竟然也没有权力抚养自己的女儿? 但这还需要问吗? 就像她,没有权力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踏出自己的包厢; 就像唐娜,没有权力干干净净地切断一段没有必要继续的感情; 这是个属于男人的世界—— 她们生来就被人品头论足,横加约束。 就像海蒂说过的那样,但凡品尝过平等的滋味,就越是难以接受这个位面沁在根骨里的不平等和不自由。 这时,波尔波拉小姐饰演的帕米娜来到罗兰面前,年轻的公主在向夜女王求情——她不想杀死光明神殿的祭司,不想双手沾上鲜血,不想这父与母、光明与暗夜之间的争斗继续下去。 这时罗兰身旁的“侍女”掐了掐罗兰的胳膊,给出信号。 波尔波拉则双膝跪在罗兰面前,伸出双臂祈求——她不想执行母亲的命令。 乐队已经奏出第一个音符—— 整座歌剧院里,但凡看过《魔笛》公演的观众们都难抑兴奋。 他们知道剧团的首席女高音即将唱出一首举世闻名的咏叹调—— 《我心中燃炽着愤怒》。 这是莫扎特送给世上所有花腔女高音的礼物,同时也是挑战。 他用最为华彩的乐章来描摹人性,也用快速唱法和连续的高音f,来描述夜女王那狂暴的心情,和瞬间喷薄而出的愤怒。 罗兰微微扬起头,她回想起上台之前杜普雷夫人的话: “欧仁妮,成败在此一举。” “只有你,可以挽救你自己的剧团。” “欧仁妮,只要你想一想,我们为什么愤怒?” ——我们为什么愤怒? 罗兰闭上眼,瞬间睁开,轻启樱唇。 她相信这个人设本身的能力,相信不凡的唐格拉尔小姐。 她更相信此刻她们所有人感同身受的愤怒。 她开口—— 坚定的力量顿时挟裹着强大的高音回荡在整座歌剧院里。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01节 “死亡与绝望就在眼前—— 永远消失吧、沉沦吧、毁灭吧; 让此生的羁绊都粉碎吧!” 一连串繁复的高音f,频繁撞击着听众们的耳鼓。 弦乐快速的重复音和断音,竟然似乎完全无法赶上人声。 “啊,让一切都毁灭,光明永远臣服于暗夜;” “啊,让掌管复仇的神明,记下我恒久的誓言……” 《魔笛》这一出歌剧,夜女王能塑造成功,整个一出歌剧就成功了。 这个人物由善到恶的“黑化”,在情理之中,同时也理应值得同情。 当罗兰唱完这一段的时候,她睁开了双眼—— 饰演帕米娜公主的波尔波拉和刚才一模一样,正双膝跪在罗兰面前。 但是波尔波拉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似乎她从没听过这样的演唱。 这种表情只停顿了一秒,波尔波拉小姐的眼中闪现骄傲的泪花—— “欧仁妮,我是知道你的——” 她的眼神仿佛正这样说。 掌声与彩声如同山呼海啸般从剧院里响起。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这样震撼人心的歌声,也没有人听过这样一曲一气呵成的演唱。 甚至人人都被歌声中的那种情绪所感染。 人们一个接着一个从座位上站起来,拼命送上掌声,仿佛同样的热血在他们的身躯里流动。 罗兰却突然比了一个手势—— 她还想唱! 乐队指挥整个人懵圈了。 按照脚本,她的演唱到这里就结束了。 接下来如果罗兰继续,乐队拿什么来伴奏,唱走音了该怎么办? 路易丝坐在钢琴旁,淡定地冲指挥摇了摇手,比了一个口型: “绝对音感——” 什么?绝对音感? 乐队指挥傻在原地:拥有一个比自己强太多的东家是怎样的体验? 他顿时指挥棒一伸,左手一捏。 乐手们纷纷按住了弦,所有乐声,一概止歇。 歌剧院里,依旧狂热的观众似乎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闭上嘴,任凭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他们也想要噤声,以便听清舞台上的歌声。 歌声响起了,竟然是清唱。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音乐家敢于挑剔这歌声的音准。 它就像是一柄飞刀,直接钉在了它应该在的音阶上。 “我的命运充满痛苦——” “被夺去爱女的母亲,是世界上最不幸的。” “只要爱女不回,快乐就永远不归——命运啊……这是多么卑劣的魔鬼!” 罗兰这是在舞台上清唱了第一幕夜女王的咏叹调《我的命运充满痛苦》。 任谁都没有想到,在那样激情澎湃的愤怒之后,罗兰竟然还能收。 这段清唱,蕴含了无限柔情。 夜女王愤怒与仇恨之下,原来竟是这样幽微的情绪和浓厚的愁苦。 这个人物就这样,活灵活现地站在所有观众面前,所有人都听懂了她的心声。 竟真的有观众在听见这短短一段清唱之后,潸然泪下。 不用说,唐格拉尔夫人定然是其中之一。 一曲终了,歌剧院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掌声雷动。 罗兰一转身,身后万籁俱寂。 过了好久,第二波足以掀翻屋顶的喝彩声响起。整座歌剧院掌声雷动。 奥地利王子站起身向歌唱家表达敬意——德语是他的母语,王子对这两个唱段的感受异常深刻,才会如此激动地起立。 过分热情的彩声直接令演出中断了。 罗兰不得不在“侍女”的搀扶下,来到台前向观众们致意。 在这里,她清楚地看见乐池里的乐队全体起立,为她鼓掌庆贺。 指挥和乐师们眼里写满了崇敬之情。 路易丝则兴奋地将手都拍红了。 她再抬起头时,发现基督山伯爵已经来到台前,向她掷来一束鲜花。 正如海蒂上次说过的那样,这鲜花的缎带上,扎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石。 罗兰无话可说,只能接过鲜花,向观众们亮出缎带上的钻石,然后向包厢里的海蒂献上飞吻。 远处,希腊美人兴奋得满脸通红,连连飞吻回来。 当罗兰来到台下的时候,杜普雷夫人将她一把抱在怀中。 “孩子,你是天主赐予这世间的瑰宝——” 事实上,罗兰此刻满头都是涔涔的汗水。演唱曾令她一度汗如雨下。 杜普雷夫人赶忙紧紧地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 “可是仁慈的天主啊?你让她降临人世,为何又让她生于贵族之家?” 杜普雷夫人小声感叹。 罗兰:没办法,位面里毕竟没有择业自由。 这可能也是令她“愤怒”的原因之一吧。 想到这里,罗兰突然将杜普雷夫人的胳膊一抱。 “唐娜怎么样了?唐娜找到了没有?” 有个声音懒洋洋地在旁边开口—— “你看这是谁?” 说话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安德烈亚。 他这会儿正十分痞气地斜倚在后台的一面墙壁上,跷着脚,显摆着他擦得亮光光的漆皮鞋。 阿尔贝也在安德烈亚身边,却显得十分拘谨,一会儿抬起头瞅瞅罗兰,一会儿又低下头。 一个和罗兰一模一样的人影缓步走上前,面对罗兰,几乎不敢辨认。 “欧仁妮,你……” 显然刚刚的演唱唐娜也听见了,这位女高音这会儿心里估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唐娜小姐——” “太好了!” 罗兰由衷地感叹:“这样我还来得及及时赶回去。” 后台险些人人绝倒: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刚刚献唱了完美的唱段,现在又急急忙忙地要躲回去做她的幕后东家? 为什么世上竟会有这样不喜欢声名大噪的歌者? “这怎么行?” 杜普雷夫人一把拉住了罗兰。 “一会儿还有‘安可’。” 罗兰却冲着唐娜一笑,说:“正主都回来了。” 唐娜闻言胸口一窒。 刚才罗兰的演唱她在后台听见了,心头唯有四个字:“自愧弗如!” 甚至唐娜自己已经参加过多次的彩排,却依旧不像罗兰那样能唱出夜女王的心境—— 谁能想到在那段狂暴奔放到极致的《我心中燃炽着愤怒》之后,再加上一段哀婉柔情的倾诉? 但是唐娜小姐自忖哪怕换了自己,气息也没办法如此自如地在不同情绪与曲风之间切换。 此刻她望着罗兰,心里只有“后生可畏”四个字。 她甚至担心,一会儿上台“安可”的时候,珠玉在前,自己甚至都不敢开口。 罗兰却快步上前,她随手拾起放在脚边的花束,快手快脚地把上面那枚“鸽子蛋”摘了下来。 摘下这枚钻石戒指的时候罗兰才想到:其实基督山伯爵送她这枚贵重的礼物,也正是为了帮助她的首席女高音“验明正身”。 罗兰把“鸽子蛋”戴在唐娜手上,嘱咐她,待会儿上台“安可”的时候,向包厢里坐着的那位希腊公主挥手,给她看这枚戒指。 唐娜怔怔地望着罗兰:“您,您……” 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我……” 唐娜又同时缺乏勇气与自信,甚至生平头一次,没有胆量登上她钟爱的舞台。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02节 “你不会是想让我后悔救你了吧?” 罗兰笑嘻嘻地回头一指安德烈亚和阿尔贝,“还让我欠下了这么大的两份人情。” “我的朋友,你要相信,是上天赋予我们开口唱的权力,我们要做的,就只是尽全力开口唱出来!” 唐娜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泪水簌簌落下,顿时哭花了眼妆。 此刻她的眼妆和面前罗兰的一模一样,完全不用再补妆了。 第72章 基督山位面28 在皇家歌剧团在完美演出《魔笛》之后,迎来了要求“安可”的狂潮。 在波尔波拉小姐“安可”了帕米娜最著名的唱段《爱的欢乐像朝露一样消失》之后,唐娜小姐也再次演唱了《我的命运充满痛苦》和《我心中燃炽着怒火》。 就连钢琴家也应邀再次演奏了一支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 包括那位“富有艺术鉴赏力”的奥地利王子在内,观众们都听得如痴如醉。 当全体演职人员一起上台,向观众致意的时候,唐娜小姐特地向坐在中央包厢附近的希腊美人和基督山伯爵致意,同时伸手给她看手上戴着的那枚硕大明亮的钻石戒指。 罗兰这时已经与安德烈亚和阿尔贝两人回到了包厢里。 唐格拉尔夫人正在唏嘘:“唐娜小姐唱得太动人了,我有时觉得她将手伸到了我心里,一时将它紧紧拧着,一时却又温柔抚慰……” “难怪希腊公主那么喜欢她,送给她这么贵重的礼物。” 阿尔贝扭头看看罗兰,安德烈亚继续在唐格拉尔夫人身边吊儿郎当地坐着。 罗兰则一如既往,面无表情,漠然坐着,丝毫没有为将那枚钻石戒指拱手送人而感到惋惜。 相反,她很庆幸,多亏有基督山伯爵和海蒂,替她想出了这个办法。 这样即便有人发现了任何蛛丝马迹,对于台上的“夜女王”从头至尾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起了疑惑,又或者劫走唐娜的人想要借此大作文章——别人也不会轻易相信这种指控。 公演成功了,歌剧团得到了拯救。 罗兰心里一阵激动。 但是她这个人物天性高傲,喜怒不形于色。 此刻哪怕是她再欣喜若狂,只要她端坐在那里,就连头发丝也不会动。 但是今天的成功不仅应归功于她,另外两人的功劳也不小。 罗兰的眼神向安德烈亚溜过去。 这个年轻人的能耐果然不小。 早先她在台上演唱的时候,安德烈亚带上了阿尔贝和赫克托一起去找人。 阿尔贝认为应当尽快报告内政部,令其派出宪兵,在附近地带大规模搜查。 安德烈亚却觉得要将唐娜小姐那么一个大活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剧院里带出去并不那么容易。 他从剧院后门走出去之后,向皇家歌剧院背后的街道内走了一段,和一个小酒馆的酒保打了招呼,又随手资助了一个流浪汉。 至此,安德烈亚已经确认:唐娜小姐应该还在歌剧院内。 他立即要求赫克托和他一起审问了剧院的某名工人——正是这个工人指称他看见有人架着唐娜小姐离开了剧院的后门。 安德烈亚拷问起细节来,据阿尔贝说,还使用了一点“不绅士”的手段。 那名工人果然招架不住,招认了是他收了安茹侯爵的钱,要他在幕间把唐娜小姐引到一个储藏室里,并且将她捆起来,一直到演出结束。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安德烈亚和阿尔贝解救了唐娜小姐,并且把那名工人交给警察。剧院经理赫克托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去面见检察官,就此事向安茹侯爵提起控诉。 这时,仗义帮忙的两位“骑士”就坐在罗兰的身边。 他们很有默契地对于刚才的经历绝口不提。 安德烈亚还是那副老样子,时不时用勾魂夺魄的眼神望着罗兰,口中长吁短叹,似乎在抱怨罗兰对他的“热烈追求”总是没有回应。 罗兰无奈,只能与他对视,心想:为什么这家伙在人前总是表现得那么浮夸? 他明明很有能力,而且从上次在小酒馆的聚会来看,他所图也不小。 但为什么他一定要在人前表现出追求她的样子?他究竟在图谋什么呢? 安德烈亚见她的眼光里带有疑惑,顿时伸出右手,将手指放在自己唇上。 罗兰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拥有共同的秘密。 而这一次,自己的“秘密”又有不少透露给了对方。 阿尔贝坐在罗兰身边,这时却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刚刚营救唐娜小姐的行动中,他表现得粗枝大叶,毫无主张。 和安德烈亚比起来,他简直是弱爆了。 虽然早先大家没时间谈论这一些细节,可现在从罗兰的反应来看,明显她对安德烈亚更为感激。 阿尔贝顿时觉得十分失落,郁郁寡欢地独自坐着,甚至连唐格拉尔夫人好奇询问的眼神都回避了。 直到剧院散场,绅士们站起身送女士们回家,阿尔贝听见罗兰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声:“我的朋友,我真诚地感谢你。” 阿尔贝涨红了脸,情不自禁地向罗兰深深地一躬。 他也没想到,青梅竹马的结婚对象,一句简短的肯定,对他来说竟这么重要。 这时唐格拉尔夫人却想起了伯爵夫人承诺过的夏季舞会,问阿尔贝:“令堂已经订好了舞会的日子了吗?” 阿尔贝恭敬回答:“已经订好了,请柬很快就会送到府上……” 他继续盯着罗兰那张美艳的侧脸:“……夫人和欧仁妮……会出席的吧?” 唐格拉尔夫人摇摇手里的扇子:“那当然。我其实最想问的是,府上邀请了基督山伯爵吗?” 罗兰和安德烈亚同时支起耳朵。 阿尔贝点点头:“那是当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么。” “那位美丽的希腊公主,也会出席吗?”唐格拉尔夫人好奇地发问。 阿尔贝摇摇头:“夫人,这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第二天,巴黎所有的报刊,都在首页上报道了昨天皇家歌剧院公演《魔笛》的消息。 “一场完美的演出,唐娜·贝尔洛小姐再次证明了她的无所不能!”——《箴言报》的评论员这样写着。 “第二幕那段经典花腔女高音《我心中燃炽着怒火》被她做了一个巧妙的即兴改变,唱完怒火炽烈的咏叹调之后,立即转为哀婉欲绝的叹息——现场的观众无不为此拍案叫绝。” “之后在安可阶段,唐娜小姐的表现并没有在剧中那样惊艳,但是观众们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性和辨识能力。他们表现出的唯有狂热……” 罗兰将手中的报纸扬得哗哗响,对走进餐厅的路易丝笑着说: “你看过报道了吗?” 路易丝羞红着脸,摇了摇头——她一向不敢看报上的乐评。 “德·阿米利小姐,巴黎有一名出色的钢琴演奏者,她在外国贵宾面前的精彩表现得到了乐评界的一致赞扬……” 罗兰笑着把评价路易丝的话大声念出来。 路易丝则伸手拍拍心口,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欧仁妮,你的信。” 路易丝把几封用信封封好的便笺递给罗兰——罗兰名下各种产业送给罗兰的信件都是寄到路易丝名下的,但是在信封上做了特殊的标记。路易丝见到就会拿来给罗兰。 “哈,”罗兰拆了第一封,顿时露出笑容。 “德·莫尔塞夫伯爵家举办舞会,指定我们作为唯一的食材供应商。” 这令罗兰的心情太好了。 在蒙莱里和在巴黎的蔬菜种植园的出产越来越多,越来越稳定,在巴黎中央市场的摊位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蒙莱里”的名气已经很响,而食材行甚至已经与巴黎每一户高门大户建立了直接的联系。 食材行甚至能够直接将应季的菜品清单和建议的菜谱递给那些名门贵妇们,由贵妇们定夺之后交给厨房,厨房自然会向食材行采购。 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也已经勾选了菜品清单,确定她家舞会上的各种果蔬都会直接向食材行采购,并且会预订大量的鲜花,用于装饰舞会的场地。 “希望阿尔贝的舞会能够大获成功。” 罗兰真诚地表达愿望——这样她的产业生意一定会更好。 她又拆了一封,脸色却沉了下来。 路易丝连忙问:“怎么了?” “是剧团经理的来信——昨天唐娜的事……有点儿令人不爽。” 路易丝睁圆了眼,她能从罗兰的表情里体会到明显的不悦。 ——这是剧团经理赫克托来信,简单报告了唐娜事件的处理结果。 他们已经将绑架唐娜的工人交给了巴黎的警察,并且录得了那人的口供。 赫克托面见检察官,要求对指使行凶的安茹侯爵提起公诉。 谁知检察官得到了口供,确认行凶者将被羁押,但是不会对安茹侯爵有任何行动。 赫克托向检察官提出了疑问,检察官却建议他稍安勿躁。 “等到安茹侯爵的政敌上台时你再来吧,到时候你这桩案子一定会非常有用的。” 检察官如此回答剧团经理。 剧团经理如实转述给罗兰。 罗兰:没想到这个位面的司法系统如此崩坏。 代表公正与正义的法律完全沦为争权夺势的工具。 罗兰想了又想,也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写回信给剧团经理,嘱咐他,尽快排查剧院里的所有工作人员,如果不是剧团知根知底的老员工,就留个心眼,要求他们提供可靠的亲属担保或者金钱担保。此外再做好一切安保措施。 好在《魔笛》公演之后,剧团和唐娜小姐的名气已经再次打响,安茹侯爵现在已经无法再撼动唐娜在歌唱界的地位。 昨晚的事,也多少能够给安茹侯爵提个醒——他也是有政敌的,这种事做的越多,就会有越多的把柄落在政敌手里。 ——希望他不会再轻举妄动。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03节 罗兰心里很不舒服:不能使用法律约束,只能依靠对方自觉……实在太令人不放心了。 “检察官?” 罗兰忽然想起了她的朋友瓦朗蒂娜的父亲,德·维勒福先生,那位也是检察官。 她看了看赫克托的信,信上写的并不是德·维勒福这个姓氏。 早先她曾听母亲说起过,德·维勒福先生是一个严苛到可怕的检察官,司法界最正直的人。 瓦朗蒂娜的父亲,究竟是这个无序司法界里的异类,还是同流合污,但表面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 这样揣测朋友的家人似乎不太好。罗兰给剧团经理回过信以后,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但是她在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的夏季舞会那一天,见到了传说中可怕的检察官。 这天在夏季常见的雷雨中开始。 好在罗兰忠心的员工们凌晨五点就开始采收各种各样的蔬菜与瓜果,在雷雨降落之前,要送到德·莫尔塞夫府上的食材就都准备好了,新鲜地、水灵灵地躺在篮筐里。 德·莫尔塞夫家的厨娘签收的时候非常满意,并且表示会把食材行推荐给她认识的其他几家贵夫人家里。 除了蔬菜与挂果之外,食材行还“跨界”,给德·莫尔塞夫府上送去了很多鲜花——不仅有用来插瓶的鲜切花,还有不少盆栽。 茉莉花、栀子花、铁线莲……那些能够在闷热夏日里释放幽香,减少人们烦闷情绪的花朵,都盛放在精美的瓷盆中,被送到即将举办舞会的大宅院里——它们是被“租用”的,第二天还能回收。 巴黎人在这些小生意上一向很精明。 罗兰由母亲陪伴着来到德·莫尔塞夫伯爵府邸,很欣慰地见到了食材行辛苦劳作的“成果”,被盛在精美的碗碟中,用最高规格的餐桌礼仪送上来。 鲜花随处可见——她刚刚在伯爵府中站定脚,一左一右两枚玫瑰就递到了她面前。 一枚来自安德烈亚,一枚来自阿尔贝。 因为有与安德烈亚“恋爱禁止”的前提,罗兰接受了阿尔贝的那一枝,同时冷淡地横了安德烈亚一眼。 金发的年轻人却举着手中的玫瑰,送到口边,作势轻轻一吻。 “……” 罗兰不得不承认,若论起撩拨美人,安德烈亚确实比阿尔贝强多了。 所以她随阿尔贝走开,并且要求阿尔贝替她指点一下赴宴的宾客——多半是德·莫尔塞夫伯爵的同僚和朋友,因此阿尔贝指点起来,毫无趣味可言。 “可惜我的朋友弗朗兹·德·埃皮奈没能及时赶到巴黎来。” “要是他能早动身几天,就能赶上今天的舞会了。” 罗兰还记得这位“弗朗兹”,阿尔贝在“壮游”的时候多数时间都是和弗朗兹一起度过的。 “什么人会在七月里从外省赶回巴黎来?”罗兰好奇地问。 “弗朗兹会——弗朗兹和德·维勒福小姐有婚约,到巴黎来是来结婚的。” 罗兰恍然觉得早晨的雷声又响起了。 德·维勒福小姐不就是瓦朗蒂娜吗? 瓦朗蒂娜现在不正是好好地在蒙莱里“种田”? “瓦朗蒂娜是我的朋友,我可从来没听她提起过结婚的计划。” 罗兰心想:倒是听她提起过“出家”去修道院的计划。 阿尔贝耸了耸肩,说:“可能父母们觉得婚姻大事,由他们决定了就好。根本不需要过问当事人的意见吧。” 罗兰顿时想起,她曾经问过瓦朗蒂娜,还有没有为难之事需要朋友的帮忙。 瓦朗蒂娜当时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没有。 可能是她觉得这种事即便对罗兰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吧。 “那德·埃皮奈先生什么时候会和瓦朗蒂娜结婚?” “几天之内吧!”阿尔贝想了想回答,“听说德·维勒福小姐的外祖父母一到,就会安排他们结婚。” “这么快?” 罗兰心想:这可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不过,结婚总是需要瓦朗蒂娜在场的,从没听说过“缺席”结婚这种事。 如果家长真的要安排结婚,瓦朗蒂娜就一定得回巴黎。 罗兰想:到时再去问问瓦朗蒂娜也不迟。 “哦,对不起,亲爱的欧仁妮,我必须要离开你一下。” 阿尔贝忽然紧张起来,他向花园的一个角落走去。 罗兰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与基督山伯爵面对面站着,不知是不是起了什么争执。 即便站得很远,罗兰也能看清楚:基督山伯爵本人比他平时的样子要更激动那么一点点。 阿尔贝过去大约是调解。 这种调解却未必有什么效果,罗兰眼看着伯爵与阿尔贝一道走开,而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脸上则流露出凄婉欲绝的神色。 要知道,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一向对罗兰没啥好印象。这时罗兰自然也不想上前自讨没趣,与人搭腔。 她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正当罗兰百无聊赖地一个人站着,想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杯冰镇的饮料,略解一解暑气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一个古怪的人从伯爵府邸的大门走进来。 夏日的舞会场合,这个怪人却穿着一身严整的黑衣,黑衣边上滚着一圈红线,勉强让这身服饰与丧服有所区别。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色蜡黄,头发稀疏,一枚金丝边单片眼镜架在眼眶上。 这个怪人步入舞会大厅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却是唐格拉尔夫人。 罗兰眼看着那两位无声地交换着眼神。 她猛地意识到:这两位不仅认识,而且很熟悉。 然而陌生人第一句话却是对德·维勒福夫人说的。 “夫人,发生了不幸的事。” “我们必须立即把瓦朗蒂娜从那个乡下人开的疗养院里召回来。” 这人,正是那个传说中铁面无私的检察官,瓦朗蒂娜的父亲,德·维勒福先生。 第73章 基督山位面29 德·维勒福先生并没有给舞会带来什么鼓舞人心的消息。 他只是来找德·维勒福夫人的——毕竟家中要办丧事,主妇不能还在别家参加舞会。 原来,这位检察官前妻的父母德·圣梅朗夫妇前来巴黎催外孙女结婚。但是事发突然,德·圣梅朗先生从马赛出发后,在第一个驿站就中风过世了。 “我已经派人前往蒙莱里接瓦朗蒂娜了。” 检察官对夫人说:“她最晚明天中午到家,你做一下准备。” 德·维勒福夫人吃惊不已,但却故意询问:“那德·埃皮奈先生那里怎么办?德·圣梅朗先生过世,瓦朗蒂娜小姐需要服丧……” 检察官冷静得像是在法庭上,冷淡地回答:“婚礼照样举行,毕竟这是岳父的遗愿……” 检察官夫妇说这话的时候,刚好经过罗兰身边。 罗兰听见这话难免不寒而栗,心里为瓦朗蒂娜默默点蜡——这边亲人刚刚离世,那边竟然还是不能避免被催婚? 她和瓦朗蒂娜颇为要好,但是从来没听瓦朗蒂娜说起过她自己的感情经历。 如果那位弗朗兹先生也和阿尔贝在“壮游”时一样,是个到处寻求“艳遇”的家伙,她相信瓦朗蒂娜也不会对这人太感冒。 但是她经过舞会上的人群,罗兰却听见不少人在谈论检察官的家事—— “瓦朗蒂娜小姐这下成了更加有钱的姑娘——” “可惜……早就与弗朗兹订了婚。” 罗兰心里忽然一动:她记得瓦朗蒂娜说过,继母一直很嫉妒瓦朗蒂娜的财产。现在瓦朗蒂娜更有钱了,这意味着……瓦朗蒂娜更危险了? 看来,她必须要想个好办法关心一下朋友了。 于是,第二天中央图书馆那里的“读书会”再次举行活动——罗兰和路易丝一起出门。 她很利索地就换上了园丁的装束,出现在了圣奥诺雷区的菜园里。 菜园一角的小屋已经被重建过,变成了一座可以存放工具,也可以供人休息的工棚。 如果没空过来,就会有食材行的员工过来这里,打理这里种植的蔬菜和水果。 但是在今天,菜园附近空无一人。倒是与德·维勒福公馆毗邻的一座屋子刚刚被租了出去。 旧房客正从屋子里搬走,以待新房客搬进来。工人们正在来来去去,据说是在加固房子的地基,免得有任何风吹草动这房子就倒塌。 罗兰像个正经园丁一样,给她的菜园除草捉虫,也像个毫无拘束的年轻农夫似的,捧着一只水壶坐在地上,背靠着德·维勒福家的铁栅栏休息。 她一面坐着,一面耐心听取身后花园里的动静。 这时已经是下午,按照检察官昨天说的,瓦朗蒂娜应该刚从蒙莱里的“疗养院”里回来。现在不一定是见她的好时机。 谁知瓦朗蒂娜没有出现,反倒是几个仆人正站在花园里相互交谈。 “瓦朗蒂娜小姐需要回来办丧事,为什么老太爷也跟着回来了?” “努瓦蒂埃老爷离不开瓦朗蒂娜小姐的照顾。瓦朗蒂娜小姐也舍不得将祖父抛在那荒郊野外的乡下吧!” 罗兰听着直皱鼻子,心想:我那疗养院,可不是什么荒郊野外的乡下。 好在大宅里杂事繁多,仆人们都没有什么休息的机会,聚着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就散了。 罗兰一直耐心等到日暮,才在花园里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瓦朗蒂娜,” 罗兰跳起来,从铁栅栏的木板上方露了个头。 瓦朗蒂娜迅速地跑过来,她万万没想到,朋友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家的围墙之外。 “瓦朗蒂娜,我的朋友,请节哀顺变。”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04节 罗兰眼中的瓦朗蒂娜,容貌十分憔悴。她就像是一宿没睡一样,眼窝发黑,眼皮却因为过多的哭泣而肿着。 瓦朗蒂娜极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 “欧仁妮,让你担忧了。” “努瓦蒂埃爷爷和你一起都回来了对吗?爷爷的身体还好吗?” 听见罗兰问起努瓦蒂埃老先生,瓦朗蒂娜流露出淡淡的笑容,这笑容令她看起来精神了些,但依旧掩不住她眼睛里的忧愁。 “是的,欧仁妮,多谢你的关心——那红酒疗法,对爷爷的身体真的很有帮助。” 也不知是红酒浴真的管用,还是因为蒙莱里的水土养人,总之努瓦蒂埃老先生在蒙莱里的疗养院里,竟然真的出现了一点点好转的迹象。 罗兰却深知这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老人的身体就如同风中摇曳着的残烛,稍有不慎发生二次中风,那就真的神仙也难救了。 所以她还是很担心:“瓦朗蒂娜,你其实可以把爷爷留在蒙莱里的,我在那里的朋友会像照料自己的亲人一样照料他……为什么要舟车劳顿地带他老人家一起回来呢?” 瓦朗蒂娜感激地说:“谢谢你,欧仁妮,我知道……你,和你的朋友们,都把我爷爷当自己的亲人看,可是……可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瓦朗蒂娜,是因为你的婚事吗?” 罗兰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大声地说。 “是——” 瓦朗蒂娜干脆地答应了。 “弗朗兹先生已经过世的父亲,是祖父当年的政敌。” “所以祖父不愿意我和弗朗兹先生结亲。” “但是父亲和祖父政见相反,所以他想要我和弗朗兹先生结婚,以弥补两家之间当年的裂痕。” 罗兰顿时苦笑,问:“所以你结婚,就会得罪祖父,不结婚,就会得罪父亲?” 瓦朗蒂娜点头,回答:“可以这么说——” “我亲爱的朋友,可是你呢,你自己怎么想?” 罗兰免不了要为这位栅栏对面的少女感到着急。 在罗兰看来,瓦朗蒂娜既不应该听父亲也不应该听祖父的,她要跟从自己的心才行啊! “结婚这件事,是你要和别人过一辈子,不是你的祖父,也不是你的父亲啊。” “瓦朗蒂娜,你喜欢德·埃皮奈先生吗?” 瓦朗蒂娜听她问得如此直接,顿时涨红了脸,摇了摇头,说:“欧仁妮,我对德·埃皮奈先生,就像是你对德·莫尔塞夫子爵一样。” 罗兰:懂了。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非嫁不可的人?” 瓦朗蒂娜又摇了摇头。 罗兰“嗯”了一声,心想:难怪这姑娘优柔寡断,举棋不定,果然还是没有心上人的缘故。 “越是这样的,你越是不能随随便便点头。” “我的朋友,那将是你的一生——” “你没有必要为了别人而结婚,也没有必要因为别人说了什么而结婚。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结婚,那就一定是你找到了情投意合,愿意与之相守一生的人……” 瓦朗蒂娜听见朋友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有道理,可是…… “欧仁妮,你怎么能这么大胆,连这些都能说得这么清楚?” 她们这些年轻女孩儿们,难道不应该矜持又矜持,把这些全都放在心底的吗? “可是我外公的遗愿就是让我尽快结婚,我外婆非常悲痛,她人都快病迷糊了,却要求我等到弗朗兹一回巴黎,就举行结婚仪式。” “这……” 外祖父临终病榻前的嘱托,瓦朗蒂娜如果一味拒绝推脱,也确实非常伤老人的心。 “或许你应该找到德·埃皮奈先生,建议他取消婚约。” 瓦朗蒂娜迟迟疑疑地说:“他不一定会……男人们结了婚之后还可以找情妇,因此他们把荣誉看得比婚姻中的感情更重要。“ 罗兰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 当然女人们也可以考虑像唐格拉尔夫人一样,组织起“合作社”式的家庭生活——但是罗兰一直坚定地认为,应该把选择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我不想结婚,那么别人就不能勉强我结婚。 这个观念在22世纪早就成了默认的规则,可是在这个位面里却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罗兰凝神,略想了想这种“逼婚”事件在种田文里都是怎么解决的。 “那么,瓦朗蒂娜,在家里再找找盟友吧!” “努瓦蒂埃爷爷肯一路舟车劳累跟你回巴黎,至少是支持你不与德·埃皮奈先生草率结婚的。” “去和他好好谈一谈,听一听他的意见,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能帮你。” “我也会试试能不能用到什么‘舆论攻势’帮助到你。” 瓦朗蒂娜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在她疲惫、忧伤的脸上,就像是连绵阴雨之后乌云略散,些微阳光从缝隙中洒下来。 瓦朗蒂娜把手从木板的上方伸过来,握了握罗兰的手。 “谢谢你,我的朋友,你的出现让我的心情好太多了。” “我会听从你的劝告,和爷爷好好谈一谈。我也会尽力向外婆吐露心声,试图让她理解我的。” 说完,瓦朗蒂娜就不得不向罗兰告辞了,远处已经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呼唤瓦朗蒂娜的名字。 瓦朗蒂娜伸手一提长裙,赶紧应了一声,迅速向宅邸的方向跑去。 她跑起来像是一只小鹿一样矫健——显然在蒙莱里的这段时间,她的身体也锻炼得好多了。 罗兰见此行的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德·维勒福家后院的铁栅栏。 她正从菜园向街道走去的时候,突然见到那幢与德·维勒福家毗邻的房子里走出一位神甫。 这位神甫穿着神职人员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意大利人才会戴的兜帽。 他似乎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别人,那顶兜帽尚未来得及拉下来遮严他那张英俊的面孔。 于是罗兰吃惊地停下脚步,盯着对方说:“伯爵——” 事实上,她也并不是通过这位神甫的眉眼五官辨认出对方的。 她之所以能认出基督山伯爵,更多是因为某种气场,他给人的感觉——直觉!罗兰就是依靠这种直觉认人的。 关键是——这一位每次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能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把对方的马甲给掀了,以前那位威尔莫先生是一个马甲,基督山伯爵又是一个马甲,现在这位神甫,也完全一样。 而对方也一样通过气场认出了她。 “欧仁妮小姐——” 伯爵也十分无语,顿了片刻才用一口带着意大利口音的法语说:“贾科莫·布佐尼,很高兴认识您。” 罗兰一见面就掀了别人的马甲,正在检讨这种习惯不大好,见到对方正勉力把马甲重新披上,也干脆顺水推舟,屈了屈膝,说:“您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请允许我再介绍一下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神甫,我是您的邻居——这块菜地是归我所有的。如果您从这里经过,可能会免不了遇见我。” 她事先打了招呼,要是下次见面时再这么“不小心”地把对方一口喝破,对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神甫”闻言,伸手拽了拽自己的兜帽,点了点头:“小姐,谢谢您的提醒。” “我记得您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有一座宏伟的公馆。” 罗兰对这位神秘的基督山伯爵感到很不放心。 “是什么将您送到了这里?” “难道德·维勒福先生家中缺少帮助治丧的神职人员,需要您鼎力相助?” 当她提到“德·维勒福先生”的时候,伯爵眼中陡然出现一线光亮。 但那绝不是喜悦、友爱和善意的光亮,它令罗兰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小姐,请您不要误会。” “我本来无意对这里的人造成任何伤害。” “我来到这里,只是预先准备一些预防措施。” “您说得对,”伯爵的大半边脸都躲在兜帽的阴影里,他音调阴郁地说,“隔壁这一座,是名副其实的‘凶宅’。” 罗兰听见伯爵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想打冷战。 “我只是想要确保一部分无辜的人、确实善良的人,不会受到伤害。”伯爵说。 罗兰点了点头:“您确实神通广大。” 伯爵依旧盯着她:“我自认为是在代替天主行事。” 要是在位面之外,罗兰听见这句话会笑的,但是此时此刻,罗兰听见伯爵森然的语气,只觉得不寒而栗。 但是她还是鼓足了勇气,问:“那瓦朗蒂娜……” 她至少想要确认一下,她的朋友是“不会受到伤害”的范围内的。 伯爵听见瓦朗蒂娜的名字,眼神淡漠,但到底是微微点了点头。 路易丝乘坐的出租马车已经到了街口,罗兰必须离开了,她像一个男孩子一样,向伯爵行了一礼,倒退着离开——做足了防备的架势。 她的防备,伯爵也全都看在眼里。 他只是无声地目送她离去,一伸手,用兜帽将脸孔遮掩得更加严实。 罗兰刚回到勃朗峰街的公馆,就听说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亲王也来了,正在唐格拉尔夫人的小客厅里等着她。 罗兰步入小客厅的时候,安德烈亚原本舒舒服服地靠在一张西西里扶手椅的椅背上,这时一跃而起,来到罗兰面前,望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他有一阵子没听她唱歌了。 “小姐,请您发发慈悲,让我听听您百灵鸟似的歌喉吧!” 罗兰:如果不算上那天在大歌剧院,确实有一阵子没唱了。 她很无所谓地走去唐格拉尔夫人那张细木镶嵌钢琴跟前,打开了琴盖。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05节 但就在此刻,罗兰突然见到了唐格拉尔男爵那张脸出现在客厅门口系着的珠帘之后。 唐格拉尔男爵脸上写满了“投机成功”的表情。 这种表情让罗兰感到十分不快: 她估计这位父亲已经“战略放弃”了阿尔贝,将目光转向传闻中“富可敌国”的安德烈亚。 这样想起来,她的境遇其实丝毫不比瓦朗蒂娜更好—— 罗兰顿时再没有心情弹琴唱歌了,而是又把琴盖盖了回去。 安德烈亚眨着他那一对湛蓝的眼眸望着罗兰,似乎在问:“小姐,请问您想要怎样?” 罗兰:“安德烈亚,我听说基督山伯爵大人是将您引入巴黎社交界的介绍人。您是怎样认识他的呢?” “是这样的,”安德烈亚回答起她这问题格外流畅,就像是事先背过一样。 “早年间我因为家庭教师的关系,是在法国接受的教育,并且曾有一度与家里断了联系。” “后来是一位在法国境内游历的神甫遇见了我,认出了我——他刚好认识我父亲,这才帮助我重新联系上家里……” 说着,安德烈亚还伸手抚了抚眼角。 罗兰看得饶有兴味——她觉得安德烈亚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表演得太浮夸了。 “我父亲一直认为,金钱放在法国比放在古老的意大利更有活力;所以他决定干脆让我留在法国。” “找到我的神甫刚好与基督山伯爵大人是朋友,于是才由伯爵作为我的介绍人,带我进入巴黎的社交界。” 罗兰微扬起嘴角,问:“那么,这位神甫的姓名是……” 安德烈亚回答:“贾科莫·布佐尼神甫。” 罗兰:…… 果然如此,安德烈亚,是由伯爵的一个马甲,介绍给了另一个马甲。 第74章 基督山位面30 罗兰找了个机会,分别问自己的父母——“您以前见过基督山伯爵大人吗?” 至此她已经非常确定了,一只巨大的复仇之手正向她的家庭覆盖、笼罩。 可她却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也不知道这只复仇之手会怎么做、将走多远。 唐格拉尔男爵的回答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个世界里像伯爵这种水准的富翁屈指可数。投机商人和暴发户或许能够在短时间获得如此庞大的财富,但是却很难像伯爵一样懂得享受财富。” “他在巴黎也照样享用富扎罗湖的七鳃鳗和伏尔加河的小体鲟1。” 这是唐格拉尔男爵反复提起的经历——当伯爵在位于他奥特伊的别墅请客的时候,派人千里迢迢从意大利的富扎罗湖和俄罗斯的伏尔加河分别捕了名贵的鱼类作为食材。 当唐格拉尔男爵作为宾客享用晚宴的时候,这些食材竟然还各自有一条“备份”躺在奥特伊的厨房里,而且都还活着。 “但凡我见过这种气质的人物,必定印象深刻。”男爵洋洋得意地宣称,并对此艳羡不已。 这么说来,唐格拉尔男爵并不认为他曾经见过基督山伯爵。 唐格拉尔夫人听见罗兰的问题也摇摇头,说:“我看男人很准,他这样的人我平生从未见过。” “那您以前见过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吗?他以前生活在法国南部。” “欧仁妮,你想要问什么?我以前怎么可能见过安德烈亚?他才这么点年纪——他比你大几岁来着?” 问到这里,唐格拉尔夫人突然打了一个突,嘴唇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眼中露出无限怔忡。 但是想了片刻,唐格拉尔夫人又马上否定掉了自己的猜测:“不……这不可能。” “那天我可是见到了他的父亲——” “他们父子俩同时出现在奥多伊那间别墅……” 罗兰从说话颠三倒四的唐格拉尔夫人那里没能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自己回房。 在卧室里,她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先写上了三个名字:唐格拉尔男爵、夫人、安德烈亚; 然后她又画上一条线,在线的另一侧写上三个名字:基督山伯爵、布佐尼神甫、威尔莫先生。 她画了一只箭头,从“基督山伯爵”出发,穿过正中的线,同时指向了男爵和夫人。 这只“复仇之手”已经有一次落在了唐格拉尔家族的头上——但那次伯爵固然让这对贪婪的夫妇受到了损失,可也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能够拯救濒临解散的皇家歌剧团。 而那次打击,唐格拉尔夫妇也都貌似“顺利”挺过来了。 而且在那之后,伯爵不止一次地暗中帮助过她,虽然都只是些小忙,但是她能够体会到善意。 因此当时罗兰将悬起的心稍许放了放,没有继续往下想。 但是现在—— 她提起笔,又从布佐尼神甫出发,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安德烈亚,并且在安德烈亚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问号。 安德烈亚……太神秘了。 他由基督山伯爵亲自引荐,在巴黎社交界贵为“亲王”,事实上却另外背负着一个通缉犯的身份。 而他私下做的那些事:在巴黎的小酒馆召集集会,兵不血刃地解救出被绑架的女高音……率领苦役犯们在土伦发起暴动。 安德烈亚的神秘不是问题,问题是,基督山伯爵为什么要把这个青年大张旗鼓地介绍给唐格拉尔家。 唐格拉尔与德·莫尔塞夫两家原本一直有意联姻,现在男爵却因为安德烈亚而放弃了阿尔贝。 安德烈亚真的像传闻中那样富可敌国吗? 还是说,这一场正在筹划的婚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罗兰突然想起位面制作方提示的“恋爱禁止”那回事儿了,一想到这个,她马上打了一个寒噤。 将安德烈亚暂且放在一边,罗兰又在他的名字下面补了一个新的名字:瓦朗蒂娜,然后再加上一个破折号,旁边写上“德·维勒福”的字样。 自然又有一枚箭头,从“布佐尼神甫”出发,指向了瓦朗蒂娜和她背后的维勒福家族。 画完这一张密密麻麻的复杂大网之后,罗兰随手在“基督山伯爵”和“布佐尼神甫”之间画上一枚等号,然后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她一贯是用“种田”的思路来应付位面里的一切问题的。 但现在看起来——这些都不是“种田位面”的常见矛盾啊。 位面制作方在罗兰的头顶上方安排了一个视角,镜头从罗兰头顶一直拉到她面前的纸张上,让观众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纸面上都写了什么。 “哎呀,我是基督山位面的资深观众了,竟然头一回被代入了‘被复仇者’的角度。真的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感受也不同……” “那是自然的,这个位面代入复仇者和被复仇者的感受完全是不一样的。” “有点心疼我们兰兰,感觉她像是被罩在一张大网里。” 发言的自然是罗兰的忠实粉丝。 “归根到底,还是抽人物的手气太差!” “嗐,楼上瞎说什么大实话……” 最着急的是在位面外围观的乐迷—— “我太着急了,唐格拉尔小姐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原生家庭,全身心地投入她的歌唱事业啊!” “上次的《魔笛》,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能演绎得如此精彩,既爱又恨……那完全就是我心中的夜女王啊!” “没错!” “老天爷,什么时候能让罗兰演满《魔笛》的两幕全场,我太喜欢她唱的《我的命运充满痛苦》了!” “不,我还是更喜欢《我心中燃炽着怒火》。” “朋友们,你们不觉得这两支咏叹调大家刷新了对《魔笛》这出歌剧的认知吗?” “夜女王凭什么要承受与亲生儿女分离的痛苦?不经母亲的同意就剥夺抚养权这是合理的吗?” “——有道理!” “我以前只是无脑听那些精彩的唱段,现在我竟然也觉得这出歌剧的三观有点儿问题……” “号外!位面的周边商店出售无损音质的《魔笛》现场了,点击‘购票’,您就可以成为皇家歌剧院中的观众,进入现场,欣赏罗兰小姐饰演‘夜女王’的歌剧现场。” “在‘购票’界面,您还可以选择换装,身着华丽的十九世纪服饰前往剧院。” “点击‘打赏’界面,您可以选择为自己青睐的演员送上礼物,从虚拟鲜花到虚拟钻石戒指,各种礼品,随您挑选。” “点击‘安可’界面,您可以点播最喜欢的唱段,由演员为您现场奉献‘安可’曲目。” “……” “啊这……” “我明知道这是制作方敛财的手段,可还是忍不住要把口袋里的钱向外掏掏掏……” “罗兰小姐姐千万再排演一出歌剧啊,别让我们失望!” “+1!” 除了乐迷,已经被位面的周边商店养成了刁嘴老饕的观众们也渐渐改变了他们的习惯。 “号外!位面商店推出了‘奥特伊’同款套餐:主打富扎罗湖的七鳃鳗和伏尔加河的小体鲟!” “奇怪,以前这时我都会兴高采烈地订购——可是今年,为什么七鳃鳗和小体鲟都不香了呢?” “可能是没有亲眼看到选手们付出劳动吧——这一季位面我最喜欢的是白芦笋配红酒炖鸡套餐,白芦笋的头盘,红酒炖鸡主菜,要多香就有多香,就是对甜点没那么感冒……” “甜点我喜欢上次小姐们在剧院后台吃的玛德琳蛋糕,黄油够足,够香!” “……” 位面外的评论,“经纪猫”露娜都能看到,但是一如既往地不敢告诉罗兰。 此外,她也不敢询问罗兰的想法,生怕像上次那样,一不小心就“剧透”,被罚出位面,从此远离她的“选手”,无法给予罗兰精神上的支持。 黑白花“嗖”地一声跳上写字台,蹲在罗兰面前,摇着尾巴“喵喵”地叫了两声,对罗兰说: “兰兰,如果有机会,你请基督山伯爵为你拉票吧!” 罗兰顿时睁大了眼睛。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06节 ——拉票?基督山伯爵? 难不成这个人物才是位面里人气最高的?为万人所爱的角色? 老天啊,这位现在是高悬了一只复仇之手在自己头上的复仇者啊! 罗兰闭上了眼,思考片刻,这才睁开眼,开口对露娜说: “什么时候他能够真正赢得我的全部敬意,我再考虑这件事吧!” 伯爵拥有耀眼的财富和过人的手段,甚至也帮过她几次忙,但真正的尊敬……好像还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小猫咪:…… “兰兰啊,怎么我感觉你这句话说得……很唐格拉尔小姐啊!” 经纪猫开始担心自己的“选手”入戏太深。 “兰兰,为了这个位面的最终成绩,该拉票的时候还是要主动拉票才好呀。” 罗兰却继续我行我素。 “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除了自家和安德烈亚那里的情况,罗兰也一直在关注德·维勒福家的消息—— 她的朋友瓦朗蒂娜还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一面忍受着亲人离世的痛苦,一面要应付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还需要时时提防贪得无厌的继母…… 谁知一天之后,坏消息就传来。 瓦朗蒂娜的外祖母,德·圣梅朗侯爵夫人,因为丈夫离世的打击过大,不幸也中风离世了。 德·维勒福小姐再次承受打击。 罗兰偷空去了一趟圣奥诺雷区,见到了深陷悲痛的瓦朗蒂娜,同时还得知了一件噩耗——即便出了这么多的变故,那位不近人情的检察官还是一力主张,女儿瓦朗蒂娜应尽快与德·埃皮奈先生完婚。 罗兰想了想,转而去找她之前找过一次的德尚先生。这位先生在报社工作,前不久刚刚从希腊雅尼纳回来,是个很有侠气的人物。 隔天,报上刊登出了一篇言辞尖刻的专栏文章,指责检察官德·维勒福对先人不敬。 “前妻的父母,亲女儿的外祖父母尸骨未寒,我们刚正不阿的检察官却貌似一意孤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亲女儿尽快出嫁。” “让我们不妨恶意猜测一下,德·维勒福先生对于‘世仇’这件事是有多么执着,无论如何也要用一场联姻来证明自己的父亲不是当年杀害德·埃皮奈将军的凶手。” “太过急切,有违常理人情,恐怕会起到反作用。让人不由不联想起当年那场暗杀的幕后真凶。2” 这篇文章见报之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 没有多少人对检察官的家事有兴趣。 但是检察院一系有些“大人物”暗中指点德·维勒福先生,要他“谨慎行事”,避免落人口实。毕竟——这位号称“铁面无私”的检察官,政敌也绝不在少数。 所以瓦朗蒂娜的婚事暂时搁置下来了。 德·维勒福先生将结婚登记的日期向后推迟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举行结婚登记仪式。 迫在眉睫的危机,因为报刊上的一篇文章,而侥幸地向后延迟了。 ——但却没有被解决。 弗朗兹表示欣然同意,表示他也不愿意在瓦朗蒂娜小姐最为悲痛的时候如此草率地缔结婚姻。 瓦朗蒂娜那里多少松了一口气,但是外祖父母过世给她带来的悲伤很快又彻底将她压倒…… 罗兰其实是希望瓦朗蒂娜能够带努瓦蒂埃爷爷再去一次蒙莱里,在那里的疗养院里多住一阵的。 在那里,她或许能够安排瓦朗蒂娜和弗朗兹单独见上一面,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又或者能够和努瓦蒂埃爷爷不受干扰地“谈话”,听一听这位老人家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惜德·维勒福家断然拒绝了这个建议,检察官认为瓦朗蒂娜在服丧的时候离开家“不合时宜”。 瓦朗蒂娜那边的情形稍许安定了些,罗兰决定自己趁此机会跑一趟蒙莱里。 她借口回学校看望昔日的老师和同学,回蒙莱里小住几天。 唐格拉尔夫人稍许有些微词,但是唐格拉尔男爵却觉得没什么——毕竟罗兰在蒙莱里有产业需要打理。男爵觉得自己的女儿爱财、喜欢做生意,随自己,可并不是什么坏毛病。 于是罗兰前往蒙莱里,并且在那里住了一周左右的时间。 当她处理完疗养院、葡萄园和种植园的所有生意事宜之后,回到巴黎。唐格拉尔夫人见到她第一件事,就是拍着心口说: “亲爱的欧仁妮,幸亏没有操之过急,把你这么草率地嫁给德·莫尔塞夫子爵。” “阿尔贝?” 罗兰觉得莫名其妙。 “他怎么了?” “现在德·莫尔塞夫伯爵身败名裂,我们家要赶紧和他们撇清关系。” 唐格拉尔夫人匆匆抛下一句。 “唉,前几天他们家的舞会,我们要是没去就好了。” 这…… 罗兰忍不住高声问了一句:“德·莫尔塞夫伯爵出事,这和阿尔贝有什么关系吗?” 唐格拉尔夫人一怔:……也是。 “确实……和阿尔贝没什么关系,那个当老子的干出这缺德事儿来的时候,阿尔贝恐怕才刚出生。” “但是这件事太令人不齿,阿尔贝就算是和这件事全无瓜葛,他以后也没办法在巴黎立足了——嗯,去海外,或者去军队里转一圈会是个好主意。十年八年以后再回巴黎,健忘的社交界就会彻底忘记这件事了。” “如果他现在还留在这里,只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他是个叛徒、骗子和刽子手的儿子。” 罗兰顿时一吓:这么严重! 唐格拉尔夫人丢给她一张报纸:“你自己看吧,全部过程都在那上面。” 罗兰三下两下看完了全部报道,马上坐下来,提笔刷刷刷地写了一封信,封上火漆之后,叫人送往香榭丽舍大街三十号。 “欧仁妮……你这是在给伯爵写信?” 唐格拉尔夫人好奇不已。 罗兰摇摇头:“不……是给海蒂。” 她刚刚看过的报道现在就摊在手边,报道中那个戴着面纱,周身散发着香气,走进贵族院,出庭指控与作证的东方女子,就是她认识的朋友——海蒂。 这件事,罗兰觉得自己没办法不过问。 送信的人去了一趟基督山伯爵府,很快就把回信带了回来。 罗兰拆开同样用火漆封好的信笺,却见里面是完全空白的一张白纸。 罗兰茫然了—— 第二天傍晚,唐格拉尔夫人惯例带着罗兰前往皇家歌剧院。 当马车驶出勃朗峰街的唐格拉尔公馆的时候,罗兰觉得自家门外有个人影,依稀是阿尔贝的样子。 当晚,罗兰又在皇家歌剧院里见到了阿尔贝,还有基督山伯爵——在她自己那座宽敞的头等包厢里。 阿尔贝手中攥着一枚潮湿而褶皱的手套,想要将这枚手套扔到伯爵的脸上去。 伯爵则从阿尔贝手中抽出了那枚手套,把它看做是对自己的挑战。 因此两人决定决斗。 然而罗兰出离愤怒了: “先生们,我不得不请你们有秩序地分头离开——毕竟这是在一位女士所拥有的包厢里。” “我没有义务招待你们向彼此发起决斗的挑战。”3 第75章 基督山位面31 阿尔贝向基督山伯爵发出挑战之后,气愤地离开了罗兰的包厢。 和他一起同来见证的博尚、德布雷等人簇拥着阿尔贝一起离开,免得他做出更多过激的事情。 基督山伯爵则在包厢里留了下来。他倚靠着包厢的边缘,望着舞台上正在演唱的唐娜·贝尔洛,一面打着拍子,一面轻轻地伴唱—— “啊,多么美妙的歌声啊!” “贝尔洛小姐真是巴黎的一枚瑰宝,唐格拉尔小姐,您说是不是?” 罗兰却紧紧地抿着嘴,笔直地坐着,眼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她生气了,非常生气。她的气愤来源于对于事实真相的一无所知,明明就发生在她眼前,她却依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基督山伯爵没有听到罗兰的回答,便回过头,望着包厢中端坐的两位女性。 唐格拉尔夫人显然不愿意惹祸上身,缩着身体坐得远远的,手中的扇子拼命摇着,遮着她的脸孔。 罗兰却如一枚春天里的白杨树一般笔挺,她那对黑色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伯爵,见到对方转过身来,罗兰沉声开口:“我需要一个解释,伯爵大人。” 自从基督山伯爵踏入社交界,他的表现一向极为绅士,因此极受太太小姐们的欢迎。 但这一次,基督山伯爵的脸色略微发青,像是罩了一层薄薄的霜。 听见罗兰的问话,他慢慢开口:“小姐,您恐怕,没有这个资格过问,我与德·莫尔塞夫子爵之间的过节。” “对不起,我当然有这个资格。” 罗兰肃穆地反驳,“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我的地盘上。” 她表面上指的是这个包厢,但事实上,伯爵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这座宏大的歌剧院,整个皇家歌剧团,都是罗兰的产业。 这件事只要发生在剧院里,就与罗兰有关——这大概算是一个歪打正着的“歪理”。 伯爵凝视着罗兰,仿佛觉得她是个女人中的异类。 她那一双生气勃勃的黑眼睛里压抑着怒火——她在生什么气? 对了,她眼里还有同情,她在同情谁?阿尔贝吗?两个人虽然婚姻未成,但多少还有些感情? 伯爵顿时冷笑:“唐格拉尔小姐,看来虽然令尊努力地撮合您与卡瓦尔坎蒂子爵的婚事,您的心依旧站在德·莫尔塞夫子爵那一边……” “最令我同情的人是您——” 罗兰大声说出来。 伯爵的脸色顿时又白了一层。他的眼光里有不少疑问,他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要开口问什么,却又一时没问出来。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07节 唐格拉尔夫人依旧举着扇子缩在一边。 附近的包厢又都听见了动静,好奇的眼光纷纷朝这边转过来。 基督山伯爵顿时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弯腰,执了罗兰的手,低头奉上轻轻的一吻。 “多么荣幸我竟然得到了小姐的怜悯。” 伯爵惨笑着,笑容里同时拥有倨傲与自嘲两种成分。 “我唯一想要请求的,是小姐明天上午能够驾临香榭丽舍大街三十号,去看一看海蒂。” “她说您是她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好友,也是能够理解她的人。” 罗兰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同时将手轻轻地从伯爵的手里抽出来,别过头。她如同一座美艳的大理石雕像一般定在那里,仿佛已经开始继续欣赏唐娜的演唱。 基督山伯爵友好地向唐格拉尔夫人鞠了一躬,然后大踏步地走出了包厢。 “欧仁妮……” 饱受惊吓的唐格拉尔夫人终于敢开口。 她将手中的扇子掩在口边,小声地说:“明天上午,你不会真的去……” 罗兰懒得与她多解释,冷淡地开口:“夫人,您知道的,我一直有固定的时间表。” “明天上午,是我去‘读书会’的时间。” 但是“读书会”也是可以在香榭丽舍大街三十号举行的。 这座大宅第,罗兰却还是第一次来。 她的马车刚刚在宅院的铁栅栏门前停下,就有仆人上前询问,来人是不是唐格拉尔小姐。 “伯爵大人留下了话,唐格拉尔小姐一到,就请直接到海蒂小姐的套房里去。” 罗兰却问:“基督山伯爵大人一早就出门了?” “是的,一早就出门了。”仆人回答得恭顺而镇定。 罗兰却想:这座宅邸的仆人们恐怕还都不知道,他们的主人一大早出门,是去决斗去了。 她很快被引进一组东方风格的小套间。 这里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土耳其地毯,走在上面轻飘飘的。 罗兰刚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带有玫瑰花香和薄荷气息的水烟味道,这令她回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海蒂的情形。 小客厅门前的珠帘被迅速拉起,罗兰被女仆们请进客厅。 她在客厅中站定,女仆们就迅速退了下去,房门被带上——整座套间里,就只剩她和海蒂两个人—— 此刻的海蒂就在她面前:她躺在厚厚的地毯上,手中持着水烟的烟枪,富裕芬芳的水烟从烟管中慢悠悠地腾起,海蒂却像是浑然忘记了还有水烟这回事。 她仿佛一枚完全静止的雕像。 但这座雕像绝非以前那个完美无瑕的希腊公主。 海蒂的眼圈发黑,眼窝深陷,眼皮却肿着。她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显然并不是在端详石膏天花板上那繁复而鲜艳的彩绘。 “我的朋友,基督山伯爵留了话给我,他希望我今天早上来看你。” “欧仁妮——” 海蒂仿佛突然发现了罗兰的存在,骨碌一下从地毯上翻身坐起,水烟的烟枪被她扔在一边。 “海蒂,你是在……担心伯爵会在决斗中输给阿尔贝吗?”罗兰问。 海蒂一声惨笑:“并不。” 她忽然矫健地站起来,拉起罗兰的手,飞快地说:“跟我来!” 她带着罗兰,穿过宽敞的大阶梯,直接来到了房间的另一翼。在那里,她推开房门,让罗兰看见伯爵的武器室。 罗兰随海蒂步入这间武器室,仿佛步入一座小型的军械库。 这里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花式剑、重剑、巨剑,壁炉上还架着一柄日本刀;用玻璃罩着的柜子里盛放着长长短短的匕首、短刀、圆月弯刀……希腊式的、土耳其式的,零零总总形形色色。 另一边墙壁上则挂着各种各样的火铳、手铳、鸟铳……墙上安装了一个铁制的保险拉门,显然与为这些武器配备的弹药都安全地掩藏在这个地方。 海蒂走进墙上蒙着的一大块铁皮,将铁皮上贴着的一枚纸牌——那是一枚梅花a,上面的梅花四边各被一枚子弹打掉了。 罗兰吃惊不已——海蒂带她来这个地方,足以证明,基督山伯爵,早已做好了以武力与人动手的一切准备。 海蒂说得没错,除非出现极其特殊的情况,伯爵与阿尔贝的决斗,伯爵是不会输的。 “那你担心的是……” 罗兰望着海蒂。 她从报上知道了海蒂的身份:希腊雅尼纳总督阿里帕夏的亲生女儿。 这位阿里帕夏被仇敌杀害之后,海蒂家破人亡,隐姓埋名十多年,终于站出来在法庭上揭露了当年德·莫尔塞夫伯爵为钱出卖主人,杀害帕夏和他的勇士,并充当人口贩子的往事。 海蒂伸出双手掩住了眼。 “今天伯爵会杀掉阿尔贝,为他自己复仇。” 罗兰深知,海蒂和自己一样,是个“选手”,但是她与自己不同,海蒂是个“复仇者”,因此能够不受位面屏蔽的影响,能够清清楚楚地观看整个棋局。 但是罗兰不明白了:“阿尔贝这么年轻……伯爵真的很恨他吗?” 海蒂伸手把罗兰一拉,两人出了基督山公馆的武器室,再度回到土耳其风格的小客厅里。 海蒂往屋角的转角沙发上一坐,低声说:“这是基督山伯爵报复德·莫尔塞夫伯爵的方法——让他品尝丧子之痛,用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来折磨他,伤害他,让他夜不能寐,让他永生永世后悔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罗兰在一旁越听越是心惊胆战。 “那么,如果唐格拉尔男爵也是伯爵的仇人,伯爵也可以不惜杀掉我,以此来向唐格拉尔男爵报复?” 海蒂睁开肿肿的眼皮,回头看了一眼罗兰:“伯爵不会对女人动手——再说了,杀了你,只要金库没有损失,唐格拉尔男爵估计也不会怎么难过吧。” 罗兰:……竟然,有点道理。 “可是阿尔贝是无辜的。”罗兰回到正题上。 “是的,雅尼纳背叛事件上,阿尔贝也是无辜的。他受到了他父亲的连累。” “我无意伤害阿尔贝——可是在这个位面里,人不是独立的个体存在;阿尔贝的命运和他的家族姓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此伤害已经造成,无可挽回。” 罗兰补充一句:“伯爵更加要用一场决斗,彻底毁灭一条无辜的伤害,以消灭他心中的仇恨。” “是这样!” “如果不这样做,他就没有存在的意义——那样的话他会甘愿在决斗中被阿尔贝杀死。” 海蒂低下头,忧郁不已地问:“因此,我一直想问你,究竟什么样的才是‘完美复仇’?” “完美复仇?”罗兰问。 身为一名复仇者,海蒂不止一次流露出,她执着于“完美复仇”。 “海蒂,我的朋友,此前你在贵族院对德·莫尔塞夫伯爵的打击,在我心目中,堪称是一次‘完美复仇’。”罗兰回答。 报刊上的报道虽然都只是文字,但是将海蒂在贵族院作证时的举动详详细细地记述下来,甚至连神态都描摹得活灵活现。 海蒂将德·莫尔塞夫伯爵的罪孽和丑行公之于众,陈述和提供证据都恰到好处,还有最后那一腔发自肺腑的控诉—— 揭露罪行,将之诉诸法律与大众,莫过于惩恶扬善最妥当的方式。 海蒂在罗兰心里简直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女侠士。 “是呀,”海蒂却坐在转角沙发上,抱着双膝,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在那之后,位面提供的‘植入式仇恨’终于释放掉了,因此我能够更加理性地看待这件事。” “植入式仇恨?” 罗兰为这个新概念所震惊——海蒂以前提起过,制作方会让进入位面的“复仇选手”感受到仇恨。但她没有想过,这种仇恨,竟然会是以“植入”的形式完成的。 难道,位面制作方为了让“真人秀”显得更加逼真,真的给位面的选手植入仇恨一类的“情绪包”吗? 海蒂看见了罗兰眼中的震惊,顿时伸出手,给她看自己手中那枚像是银质耳环一样的,小小的一枚东西:“这就是,植入式情感体验。” “只要戴上它,你就能够体会到剧中人物的情感,能够体会到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强烈感受,你对你的仇敌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这种仇恨折磨得你夜不能寐,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平静。” “欧仁妮,想要试试吗?” “我只要将它戴在你的耳垂上,你就能体会到我的全部心路历程,能理解我为什么甘愿放弃最为宝贵的自由,甘愿以一个女奴的身份,藏身在巴黎的闹市里,伺机复仇。” “当然,你不用太担心——你不是这个‘情绪包’的主人,而且它已经被‘释放’了,不会一直粘着你。我给你戴上,片刻功夫就取下来。” “事实上这个‘情绪包’我自从进入位面起就一直戴着,直到昨天它才自动脱落。” 海蒂叹了一口气,显然这个小小的“植入式情绪包”曾给她带来强烈的痛苦。 鬼使神差地,罗兰点了点头。 于是海蒂伸手,将这枚“耳环”戴在了罗兰左耳的耳垂上,给她带来小小的一阵刺痛。 瞬间,罗兰眼前的景象马上变了—— 她仿佛置身于东方的贵族王庭,眼前的建筑拥有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弧拱,和繁如星辰的浮雕装饰。 远处清澈见底的花园水池旁,女人们在欢笑戏水。男人们坐在爬满藤蔓的花棚下笑着谈天。远处有音乐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这种感觉太真切了,罗兰瞬间就感受到了宁逸而温馨的……幸福。 一个女人向罗兰走来,阳光从她背后照耀着罗兰的眼睛,以至于女人面庞的边缘出现了极其温柔的星芒。 她张开双臂,呼唤着海蒂的名字——于是罗兰感受到了爱,那种来自母亲的,由血缘而缔造的温暖爱意。 一转眼,一切就都被毁灭了。 火焰腾起,耳边响着密集的枪声,阿里帕夏大声呼喊着“火|药守卫者”的名字,消失在火绳枪的射击而形成的烟雾里。 转眼伊斯坦布尔的城头上,高高悬挂着阿里帕夏的人头,身边的女人惨叫一声栽倒在地面上,再也没能醒来…… 这种情绪极其短暂,因为海蒂很快就把戴在罗兰耳垂上的“耳环”给取了下来。 但这种情绪是极其强烈的,片刻之间,似乎就已经在罗兰的血管里刻下了痕迹。 于是,罗兰满头是冷汗地从这梦境中醒来,她脸色苍白,伸手去握住海蒂的双手:“我的朋友,我从没想到过会是这样的……” 如果在这个位面里的每一天,都要忍受这种情绪的困扰——罗兰深刻体会到了海蒂的感受。 她依旧持有这种观点,仇恨是客观存在的——你无法拉住一个人让他不去复仇,因为仇恨是双向的,阻止复仇,等同于让这个怀抱仇恨的人不断地去加害自己。 关键在于这复仇是否出于正义,以及手段是否正当。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08节 “是的,欧仁妮,我被它困住了。” 海蒂握着罗兰的手,眼中渐渐流出泪水。 “欧仁妮,我觉得伯爵也是一样,终身被仇恨所困。不完成复仇,就永远没办法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 “脱困之后,我逐渐清醒,却又感觉到了痛苦与后悔,因为这种仇恨不可能不给无辜的人带来伤害。” “欧仁妮,你告诉我,亲爱的朋友,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完美复仇’吗?” 谁能想到呢? 绝世美艳的海蒂,奔放不羁的海蒂,有勇有谋的海蒂……此刻竟然流着泪,紧紧握住罗兰的双手,试图从朋友这里得到安慰与答案。 突然,基督山伯爵的这座大宅似乎出现了一阵骚动。 一名女仆打开了客厅的门,向内通报:“大人回来了。” 罗兰与海蒂对视一眼,她能看到海蒂眼里的痛苦: 既然伯爵回来了,就意味着阿尔贝死了。 罗兰忍不住又想起海蒂说过的:“伤害已经造成,无可挽回。” 第76章 基督山位面32 “不,阿尔贝没有死。” “决斗并没有发生。” “那个孩子……向我道歉了。” 基督山伯爵走进海蒂的小客厅,把早间那一场“决斗”的结果告知海蒂和她的客人罗兰。 就罗兰所见,海蒂非常惊讶。 但是基督山伯爵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他只是陈述了一件事实,而这件事完全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似的—— 阿尔贝向基督山伯爵道歉了; 就自己的父亲曾经对基督山伯爵造成的极度苦难而表示道歉。 海蒂在弄清全部原委之后,低下头感慨:“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没法在巴黎立足了。”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阿尔贝。 无论内情是什么,巴黎的上流社会都只会将阿尔贝高尚的行为看做是一个懦夫在退缩。 人们无法理解:挑战者固然勇敢;而道歉,在某种程度上,更加需要勇气。 罗兰却抬起头,看向基督山伯爵,不客气地说:“事实上我认为阿尔贝有资格向您挑战。” 伯爵的眼神转向罗兰,出奇的是,他的眼神里非但没有愤怒与责难,反而有些鼓励。 这位代表上帝来到人间的复仇者似乎在说:说说看,站在你的角度说说看。 罗兰与基督山伯爵和海蒂的立场不同,她更加客观,或者说更加偏向阿尔贝。 她相信阿尔贝和她一样——他们站在被复仇的一方,多半是因为他们的父辈曾经犯下的罪行。 “阿尔贝有资格向您挑战——为了您对他的欺骗与隐瞒。” 提到“欺骗”两个字的时候,基督山伯爵似乎被震了一震,紧接着他流露出讥讽的笑容,比了一个手势,似乎在说:小姐,请继续。 “您在罗马时接近他,帮他的忙,并且要求他把您介绍给巴黎的社交界。” “他照做了,没有半点怀疑。” “您从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全巴黎人面前谈论您的,可我作为一个从小就和他认识的伙伴,我可以发誓,阿尔贝是掏出一颗真心对您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维护您。” 伯爵沉默着,海蒂在罗兰身边继续抱着膝,低着头。 “好,您之后来到巴黎,阿尔贝把您当做上宾接待,带您步入巴黎的社交场合。他把您当做朋友,甚至是可以求助的人生导师——” “您难道能否认,他曾经不止一次在您面前谈论过与我的婚事?” 基督山伯爵那两道浓黑的眉毛向上一挑,盯着罗兰。 唐格拉尔小姐这个年纪的年轻姑娘,敢于开口谈起自己婚事的人可并不多。 但是罗兰很镇定,就像是在谈别人的感情生活一样。 于是伯爵点了点头:“确实,阿尔贝曾经不止一次向我提起过对您的情感。我有理由相信,他对您……” “对不起,”罗兰开口打断,“在我们从本来的话题偏移之前。” “我只需要您回答一句,您是否有意在阿尔贝面前隐藏了您前来巴黎的目的……以及您是否在阿尔贝面前还有别的隐瞒与欺骗?” 罗兰身后,海蒂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是的,就在这间小客厅里……” 就在这间小客厅里,海蒂也曾从头至尾讲给阿尔贝听过,那个来自希腊雅尼纳的,遥远的故事。只不过将关键的人名都“有所保留”,以至于阿尔贝从未意识到这件事与他自己有任何关联。 这下罗兰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质问了。 “所以,请您大声地告诉我,是否出于复仇的正当目的,您就可以任意地撕扯一个年轻人的信任,利用他的友谊,在他发现真相以后,再把他当做用来伤害其父母情感的工具?” “您究竟有没有把他当一个独立的人看待?” 基督山伯爵再次像在歌剧院时那样,面罩寒霜。 “他所承受的那一点点痛苦,与我所经历过的相比……” “可是他不是造成您痛苦的来源。”罗兰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伯爵的话。 “不要这样看着我,”罗兰望着面前伯爵那张僵硬的脸和眼睑微微放大的双目。 “站在这里质问您的,不是我。” “——而是您心底的声音。” “是您自己,您在心底反反复复地问,这样的复仇因何而‘不完美’。” “这就是‘不完美’的原因。”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复仇是‘完美’的,因为从它存在的第一天起,就意味着伤害,不论是对他人,还是对您自己——” 罗兰话音刚落,她忽然见到伯爵的嘴角微扬,竟然在向自己凄然而笑。 “小姐,您说得对。” “这一场复仇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完美。” “可我却偏偏为了一个赌约,被永远地困在这一场仇恨里……” 突然,海蒂小客厅里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客厅里的三个人同时一震。 伯爵像是被从他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一样,恢复了他镇定自若的态度。 他向眼前的两位小姐略一躬身,拉开了客厅的门。 “贝尔图乔,什么事?” “德·莫尔塞夫伯爵前来拜访您。”站在门外的管家小声回答。 “那两位呢?” 伯爵显然对访客毫不在意,更在意的是冠以“德·莫尔塞夫”姓氏的另外两人。 “德·莫尔塞夫子爵回家去了,伯爵夫人正在收拾东西,看起来是要离开伯爵府邸。” “知道了。” 伯爵简短地回答,转身看了看客厅中的两位年轻姑娘,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 罗兰身边的海蒂终于松弛下来,她盘腿坐在地毯上,弓着腰,将两只手撑在膝盖上,转脸望着罗兰,“吁”地出了一口气。 “我还从没有见过任何人,敢这样在伯爵面前说话。” 罗兰苦笑着摇手,说:“我也没想到啊,可是心里想到了这些,就一股脑儿全都说出来了。” 她还是有点儿不明白:“刚刚伯爵说的‘赌约’是什么意思?” 海蒂摇了摇头:“我从没听说过这个——话说基督山位面我在来之前刷过十几季,从来没有听说过伯爵和他人有什么‘赌约’。” 罗兰想了想,说:“难道是……完美复仇?” 海蒂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按照她的说法,基督山伯爵曾经多次提到“完美复仇”,似乎他一直在追求这个。 两个年轻姑娘商量了一阵,觉得她们在本季位面结束之前还是暂时先别琢磨这些,免得一起钻进牛角尖里去。 “听起来,阿尔贝和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将会离开家,与过去决裂。”罗兰有点担心阿尔贝的命运。 “确实如此……” 海蒂刚刚接下了罗兰的话,马上反应过来。 “哎呀我是不是剧透了?” 罗兰:难得海蒂和她家的经纪猫一样,这么害怕扣奖金? “这件事现在应该正在发生,所以我应该不算是违规。” 海蒂松了一口气。 “可是你现在已经完成了复仇,但是却因为复仇时对无辜者造成了伤害而感到心理愧疚,对不对?”罗兰问。 海蒂望着罗兰:“是的……至少我无法做到心安理得。” “这件事的后果是,阿尔贝在巴黎身败名裂,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当然他那些酒肉朋友原本就算不上是什么朋友。” “而多年来养尊处优的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则因为离开她那位有罪的丈夫,放弃了一切财产,从此生活陷入贫困。” “同时她又因为嫁给了陷害自己情人的人,所以自责不已,难以释怀。” 罗兰:……?嫁给陷害情人的坏蛋? 难道她这又是误入了狗血位面了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09节 等等,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是嫁给了陷害情人的仇人——也就是德·莫尔塞夫伯爵,基督山伯爵向德·莫尔塞夫伯爵寻仇——那么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是……基督山伯爵的昔日情人。 关系太复杂了,罗兰伸手抱头。 海蒂却扬扬手说:“唉,我真的不能再多说了。” “欧仁妮,在我看来,整个位面就属你最足智多谋。” 罗兰:……过奖了!我其实只会种田。 “你帮我想想看,我们还能做点儿什么来……挽救的吗?” “挽救?” 从海蒂口中听见这个词,罗兰也是吃惊的。 但是仔细一想,她多少也能理解: 位面给“复仇选手”植入的“仇恨情绪包”太过强大,令海蒂精心筹划,全心全意完成复仇。 但是一旦完成复仇,这个“情绪包”就立即释放了。 海蒂不再那么痛恨阿尔贝一家,回头一看,自然觉得有些人无辜受累,蒙受了无法弥补的损失。 于是她低下头,略想了想,说:“我以前一直是种田位面的。” 海蒂点点头表示了解。 “现在到了这样的位面,我就总是尝试套用‘种田’的思路来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你刚才提到了阿尔贝的困境,那么我就想问——‘种田’能够帮助阿尔贝和他的母亲吗?” 海蒂吃惊地张开口:“你是说,种田?” “巴黎的那些菜园吗?” 罗兰摇摇头:“巴黎的肯定不行。但是在巴黎之外我还有一大片葡萄园、一个酒庄,和一个蔬菜种植园。” 海蒂一双眼睁得圆圆的:“好家伙,你在巴黎城里买下了皇家歌剧团——我觉得‘种田’种到这份儿上已经很厉害了,你现在告诉我你在巴黎之外还有那么多产业?” 罗兰谦虚:“也不算是很多啦!” “地点是……” “蒙莱里,在巴黎往奥尔良去的大道附近,大约几十法里,骑快马只需要半天。” 海蒂立马盘着腿开始思量起来:“这样啊……” 阿尔贝在完成了那一场扭转人生的“决斗”之后,回到家。 在那里,他抛弃了过去,也放弃了属于德·莫尔塞夫这个姓氏的全部财产,和他的母亲一起,他们联手将父亲和丈夫弃之身后。 德·莫尔塞夫伯爵于当天饮弹自尽,用鲜血洗刷自己的罪孽,给仇恨暂时画上了一个据点。 但是阿尔贝依旧痛苦。 当一个人曾经那样习惯了财富、地位、名誉、享乐,习惯了坐在头等包厢里欣赏剧院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习惯了写一个便条中央市场的摊贩就会送来好酒和一整打来自诺曼底的新鲜牡蛎…… 阿尔贝痛苦着,虽然他从不后悔。 他将母亲安置在圣日耳曼区的一座小公寓里,自己则四处奔走,想尽办法要筹集一点钱款。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 因此一筹莫展。 下午,太阳消失在云层之后,巴黎这座庞大的都市上空,属于冬日的那种灰蒙蒙的阴郁再次占了上风。 阿尔贝走在街上,自责他的无用。 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筹够钱,能把母亲带回南方的马赛去。 除非他出卖自己,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天无绝人之路……” 他想起了基督山伯爵的经历,便觉得上天其实还是很仁慈,暂且为他保留了宝贵的自由。 他想到这里,顿时下了决心——就这么决定了,顶替他人的名字,报名去参军。 这样才能为母亲换取足够的生活费。 “上帝会保佑我,我去战场是为了出人头地的。” 阿尔贝的个性:骄傲、勇敢、乐观,蔑视一切苦难。 他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前往北非战场的大部分士兵,都是被当做“炮灰”来使用的。 恰在此刻,阿尔贝身后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了整齐的马蹄声,一匹骏马正从他身后迅捷无比地赶来,眼看就要擦身而过。 马蹄声丝毫没有停顿,在经过阿尔贝身边的时候他却觉得有一股力量围住了他的腰,轻轻一提,已经将他带上了马背。 阿尔贝手忙脚乱地伏在一枚马鞍上,巴黎那铺着菱形小石块的地面在他眼前飞速掠过——这匹骏马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减速。 阿尔贝惊出一身冷汗,他总算是扶着马鞍,慢慢坐正,跨坐在马背上。 这时他才留意到侧坐在自己面前的马鞍上,竟然是一位穿着巴黎最时髦的束腰长裙,戴着长面纱的年轻姑娘。 她飘逸的黑色长发用发网束着,发网上点缀着一点两点,闪闪发光的,都是小粒的钻石。 “欧仁妮?” 阿尔贝又惊又喜,长久以来一直积累在心底的那一点两点感情又渐渐开始萌芽。在家里出了那样的事之后,和唐格拉尔小姐联姻,就完完全全变成笑话了。 阿尔贝与欧仁妮,经过了这么些年的相处。尽管他们相处的时候从来不乏争吵,可是他对欧仁妮……不可能没有感情。 大约是难以得到的东西更显得珍贵,这种感情在安德烈亚出现之后,萌生得更为热烈——终于彻底碎裂,完全成为无聊的妄想。 可是在他最困顿最无助的时候,这个少女将他提到了马上。 阿尔贝尝试去拥抱她的细腰,又唯恐惹恼了骄傲的女伴,回头把他整个人扔下马。 就这样,风驰电掣着,两人一马,疾驰出巴黎,沿着去往奥尔良的道路南下。 直到暮色四合,马匹和少女带着阿尔贝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阿尔贝这时才惊慌起来。 “欧仁妮,这是哪里?” “我妈妈还在圣日耳曼的小公寓里。我不回去她不知道会怎样着急。” “吁——” 少女勒住了马,突然转身来了一拳,正好打在阿尔贝的腰上。 阿尔贝“扑通”一声地掉下马去,“唉哟”一声地捂着肚子,蜷成一团。 这手劲也太大了,完全不像是欧仁妮那样的富家千金。 “把他关到那边的柴房去。” 少女的声音娇媚而冷酷,阿尔贝惊觉他听过这个声音,却从未听过这个声音说法语。 “海蒂……” 阿尔贝终于认出了把他带来这荒郊野外的人——他从未想到过,那个永远端坐在基督山伯爵的剧院包厢里,浑身挂满钻石的美人儿,竟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他竟然落到了她的手里? “求求你……我妈妈……” 阿尔贝认栽了,此时此刻他唯一想到的,就是母亲会不会因为晚饭没有着落而难过,又因为见不到他而伤心哭泣。 海蒂揭下了面纱,手里的马鞭劈空一挥,“啪”的一声脆响。 顿时七八个庄稼汉抢上来,扭住阿尔贝的胳膊,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关到了附近的一座柴房里。 第77章 基督山位面33 正当阿尔贝与海蒂在往奥尔良去的大道上狂奔的时候,罗兰正在圣日耳曼区的那间小公寓里。 她坐在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的对面。 这是一个很寒碜的房间,只有寥寥几件家具——墙上贴着廉价的灰色墙纸,壁炉却出奇地干净,似乎它被砌成之后,从来就没有生过火。 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满怀疑惑地上下打量着罗兰。 罗兰也在打量着她:自从她进入这个位面以来,她还从来没有这中机会,与伯爵夫人面对面谈过话。 这位四十岁出头的昔日贵夫人,外表看起来依旧美貌、尊贵,尽管穿着十分朴素。 即便在短短几天内遭受了可怕的打击,伯爵夫人依旧挺直了腰板,扬着头颅,带着亲切的表情,望着罗兰。 “您可能并不喜欢我。”罗兰自嘲地扬了扬嘴角。 “欧仁妮,恕我直言,因为你父母的关系,以前我对你,确实多少有些成见。”伯爵夫人说话很直接,“但是今天我很感谢你来看我。” 终日枯守在这样一间巴掌大的小公寓里,面对因为贫穷而接踵而至的困窘,伯爵夫人很感激罗兰的探视——这能将她从自己那无穷无尽的忧伤里稍许拽出来一会儿。 “但是我今天请您来,是想邀请您去乡下小住一段时间的。” “去乡下?” 罗兰的提议令伯爵夫人异常吃惊。 “事实上,阿尔贝现在就在前去的路上。他今天没法儿和您一道用晚餐了。” “为什么?为什么阿尔贝会不知会一声,突然离开巴黎?他不是这样的孩子。”伯爵夫人的声音里透出紧张。 “他……” 罗兰稍许顿了顿,似乎是考虑怎么措辞。 “他也没办法预知这一点,所以没法儿知会您。” 伯爵夫人轻轻皱起了眉头。 “欧仁妮小姐,所以,这并不是阿尔贝的主意,而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罗兰点头:“是的,是我和另一个朋友的主意。” “你们……劫持了我的儿子?” 伯爵夫人小心谨慎,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劫持”这个字眼。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10节 罗兰顿时笑了:“不,只是‘邀请’而已。只不过这份‘邀请’,阿尔贝不曾事先预知。” 她也不知道海蒂会用什么手段“请走”阿尔贝,真要说是“劫持”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我们觉得您有权利了解,阿尔贝今天去打听了参军的事宜。他想要顶替他人服兵役,前往驻扎在北非的军团,以此换回一笔钱,供养您在法国的生活。” 伯爵夫人顿时捂住心口惊叫一声:“哦我的天主,我的阿尔贝,这个傻孩子……” “我们当然都相信阿尔贝的能力,相信他加入军团之后能够立下战功,平步青云……” 罗兰努力让自己的话显得“高情商”一些。 “但是为什么阿尔贝的勇气与能力,要应用在对外侵略战争上,并且让他冒如此巨大的风险?” 身为母亲,伯爵夫人马上就接受了罗兰的说辞。 她哆嗦着向罗兰伸出手:“欧仁妮,你是对的。” “我无法再承受失去阿尔贝的痛苦了。” “因此我们的建议是,请您和阿尔贝到乡下去住一阵,在那里有广阔的空间,能让您,让阿尔贝都施展所长。” “让我……” 伯爵夫人惊讶的表情完全泄露了她的心思:恐怕她已经将自己认作是一个废人了。 “届时我还另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到了蒙莱里我再对您解说。” “蒙莱里?” 伯爵夫人喃喃地说。 “这个名字我很熟悉。” “似乎几天前我还在向这家公司预定夏季舞会上要用的果蔬和鲜花。” “现在却已经接近冬天了。” “是的,”罗兰回答,“蒙莱里的蔬菜种植和葡萄园是一片很大的产业,能够养活勤劳和聪慧的人。” “可是阿尔贝……” 伯爵夫人一脸的忧愁,“我从没想象过,阿尔贝能够与乡村、土地联系起来。” “不像我……” “现在的我,宁愿付出全部让时间倒流,让我能够回归从前的小渔村,守着一张大渔网和一点点渔获生活。” 她显然希望这起伏跌宕的、戏剧性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会的,他会爱上土地的。” 罗兰柔声安慰。 “土地是我们的根基,是力量的源泉。我们在土地上扎根,汲取养分,也借此抚慰心灵,愈合创伤……” “在经历这了一切之后,阿尔贝会明白的。他会发现,只有土地是值得为之奋斗的。” “远离都市的浮华,乡村能把他塑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伯爵夫人眼中饱含热泪,向罗兰抬起头来。 “欧仁妮,是什么让你愿意为我们做这一切?” “但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和阿尔贝都感激你的这一份心意。” 面对伯爵夫人的问题,罗兰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作答,以尽量避免触碰对方心里那一道可怕的创口: “这背后的原因其实是……我认为您并没有错。” 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即便制作方屏蔽了整个复仇事件,但是她依靠从海蒂那里得到的一点点信息,大致拼凑出了德·莫尔塞夫夫妇和基督山伯爵,这两男一女之间的复杂恩怨。 伯爵夫人僵在那里,呜咽声更在喉咙深处,她似乎想要张开双臂,抱着这个陌生女孩痛哭一场。 却听罗兰继续往下说: “是的,我认为您没有错。” “您有权选择嫁任何人。而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因为您的决定而责怪您。” “即便您嫁的人,背后掩藏着阴暗的秘密;您作为不知情的一方,也同样是受害者。” “既然您已经放弃了德·莫尔塞夫伯爵的姓氏和财产,那么您就有权重新来过,在这个世界里堂堂正正地生活。” 伯爵夫人无声地向上空举起双手,然后掩住了自己的面孔。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的双手下方滚落。 “但我确实是错了……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全部都错付了……” 伯爵夫人啜泣着说。 “我在‘中田位……’,我在乡下听说过一句话,” 罗兰差点儿就说错了话,赶紧改口。 “每个人都拥有过去,可是一直盯着过去,拒绝看向未来,那么枝头就永远也不会结出下一季的果子来。” “夫人,您还很年轻,您拥有健康,在这一点上,您已经比这世上不少人都幸运。” “更何况,您还有阿尔贝……” 罗兰说到这里,伯爵夫人已经再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了。 她向罗兰伸出手,流着泪说:“欧仁妮,好孩子,带我去见阿尔贝吧!” 罗兰终于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开口:“夫人……” 伯爵夫人也向她回报以同样的微笑,柔声说:“欧仁妮,你可以叫我梅尔塞苔丝。” 阿尔贝一到蒙莱里,就被关在了柴房里。 天色全黑以后,有人给阿尔贝送来了两块黑面包和一罐子清水,甚至还有一条毛毯。 东西一送到,柴房的门立即重新锁上。 阿尔贝可是在罗马强盗的手里也照睡不误的人,这回他也是一样的镇定。啃了两口面包,勉强充饥之后,他自嘲地笑: “这儿的伙食真不错!” 虽然和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法儿比,可也比前几天忍饥挨饿的日子略强些。 阿尔贝裹紧了毯子,靠在柴房的板壁上,努力抗拒夜间的寒意。 “这儿的生活也挺不错!” 阿尔贝故意大声说,给自己打气。 “要是妈妈也知道我过着这么好的日子就好了。” 年轻人裹着毯子叹了一口气,想起困守在巴黎的母亲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儿,阿尔贝心里就万分难过。 忽然柴房外面有个清脆的女声一声长笑:“放心,会知道的。” 阿尔贝听听,还真的是海蒂的声音。 那个一直在基督山伯爵身边,美艳绝伦的希腊公主,竟然把他从巴黎一路带到了这个……不知是哪里的地方; 可笑他竟然还把海蒂当成了是欧仁妮。 他磨着后槽牙,问:“你还嫌骗得我不够苦吗?” “对,还嫌你不够苦。” 海蒂的声音在柴房外面回答。 “你父亲亏欠我的,你这一辈子都还不完!” 阿尔贝冲口而出:“父亲是父亲,我是我!” 海蒂却说:“上帝说过,一个人的罪孽若是还不完,就让他的子辈和孙辈去偿还。” 阿尔贝:……? 他终究是个心地良善的年轻人,一旦回想起海蒂在基督山公馆的那个小房间里向他描述过的惨烈往事,顿时心中戚戚,隔了半晌,才回答: “那你要我怎么补偿?” 少女冷笑着:“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柴房的门“哗啦”一声打开。一个瘸腿的老农站在门口,冲阿尔贝一扬手,示意让他跟着来。 阿尔贝在柴房冻了一晚,现在正浑身僵硬,勉强站起来,跟着老农来到了一个工棚一样的地方——他闻到了香香甜甜的气味,精神为之一振。 那个瘸腿的老农回头,见阿尔贝还跟着他,就指了指摆在一旁的陶盘。 阿尔贝这才注意到,这里人手一个圆圆的陶盘。他赶紧自己也拿了一个。 一队人排着队向工棚里走去。在那里,阿尔贝总算看见了香气的来源——一口巨大的铁锅,铁锅里正熬煮着燕麦粥。 粥是用牛奶熬煮的,散发着诱人的奶香气。 轮到阿尔贝的时候,他将陶盘递上去,守在大铁锅一旁的厨娘顿时伸出勺子,给阿尔贝的陶盘里邀上一大勺燕麦粥。 “等等,小伙子,别走!” 刚刚想要端着盘子离开的阿尔贝被厨娘叫住,厨娘又往他的粥上加了一小块黄油,另外用勺子盛了一点点糖洒在粥上。 “谢谢您,您真是太好了。” 阿尔贝顿时得意起来,觉得自己年轻有为、相貌英俊,连见了第一面的厨娘都为之心折。 谁知厨娘努了努嘴:“大家都是一样的。” 阿尔贝往别人盘子里看了看,果然见到每个人的燕麦粥上都放着一小块渐渐融化的黄油,撒着一把棕色的糖。这一把糖粉被燕麦粥的热力一逼,竟然释放出诱人的香气—— 厨娘撒给他们的糖竟然是掺了肉桂粉做成的肉桂糖。 阿尔贝惊讶不已: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他周围都是其貌不扬的庄稼汉,竟然能享用这么好的早餐。 谁知除了这一勺粥以外,每个人都还能分到一个小圆面包和一截煎香了的咸肉。 这中香气刺激了阿尔贝的饥肠辘辘,年轻人赶紧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面前的早餐全都消灭了。 早先那位瘸腿的老农就坐在阿尔贝身边,一面羡慕着年轻人的好胃口,一面说:“吃吧,多吃点,待会儿要干很久的活。”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11节 ——原来这里的人都是干重体力劳动的。 好吧,看着这顿相当丰盛早餐的份上,就勉强帮这些人干一点活吧。 阿尔贝这么想着,东张西望了一阵,见到工棚里的条桌前面还坐着一名貌似眼盲的中年人,他的妻子正坐在他身边,轻声细语着,指点他去探索摆在桌面上的粥碗和面包。 连残疾人都要被迫去干活儿不成? 阿尔贝顿时怒火上冲。 他心里顿时生出一中使命感——老天让他来到这个地方,一定是要让他为这里受了不公正待遇的人们打抱不平。 谁知一个艳光四射的美人走进了工棚,她脸罩寒霜,用地道的法语问所有人:“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赶紧下田!” 阿尔贝敢怒不敢言——因为这个美人正是海蒂,她手里还提着一条马鞭。这条马鞭虽然从来没有抽在他身上,可是他还清楚记得海蒂向空中挥鞭的凶悍模样。 “竟然还是欧仁妮更温柔一点。” 阿尔贝这时不得不承认,他的小青梅在脾气方面可能更胜一筹。 所有人都站起来,去屋角取了农具,准备下地干活。 只有那名盲眼的农夫和他的妻子依旧坐在桌边,旁若无人地继续用餐。 阿尔贝很为他们担心。 令阿尔贝担心的,还有那名瘸腿老农——老农一瘸一拐地走着,手里却提起了一柄锄头。 阿尔贝赶紧走上去,压低声音问那名将他从柴房里放出来的老农——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老农老实不客气地指点:“看见那边一大片野地吗?东家让把那一片地尽快开垦出来。我得去把地上的杂草和荆棘都锄了才行……” 还没等老农把话说完,阿尔贝已经直接接下了他的锄头,抢着上去,替人干活去了。 如果这是在巴黎,阿尔贝肯定不会这么做。 他不敢屈尊参与普通人的劳作,因为他的手太白,又没有茧子,耻于用这一双手从事任何需要奉献体力的劳动。 但这是在乡村,没有任何人认识他,谁会管他以前是什么身份? 更令他心热的,是从他心底油然而生的那种正义感—— 这里有人被迫付出劳役,无法反抗。他能多帮一点,别人的负担就会轻一点。 因此阿尔贝劳动起来格外勇猛:只用一个上午,他那双握锄头的手,就被磨出了水泡。 “年轻人……” 瘸腿的老农无语地望着对面的青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干过农活?” 阿尔贝:你说对了。 老农继续说:“使用那边的工具,比用锄头更快更省力。” 阿尔贝:…… 他只能转换另一个话题: “你们被那个女人持着鞭子被迫干活儿,为什么不反抗,不去告诉镇上的宪兵?” 老农愈发无语:“年轻人,那个美人是我们东家的朋友,而且她手持皮鞭,盯着不让跑的,只是你一个人!” 阿尔贝:…… 原来海蒂真的只是逼着他一个人来干活儿的。 阿尔贝心里顿时又憋了满满的怨气,下午继续奋勇挥起锄头干活,到了傍晚开饭之前,他觉得自己全身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几乎散了架。 他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一片新开出的土地上,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出奇的是,他心里竟然也不再起什么波澜。 出事之后他曾经无数次在心底埋怨命运对他的不公,到了这时,他竟然真的不想再埋怨了——他只想要一张床铺,让他休息,他准保能够鼾声如雷地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再没有痛苦、自毁、自怨自艾,也不再会有前途茫茫的困惑。 现在他真的只想休息。 “起来了,年轻人!” 耳边响起老农快乐的呼声,“跟着大伙儿一起去吃饭,今天晚上有红酒炖鸡……” 阿尔贝:光听这菜名我就饿了。 在起身之前,他再度闭上眼睛,体会了一下躺在这里的感受。 背后的土地是温暖的,而且完美地支撑着他。 明明是拼死拼活地劳作了一整天,现在阿尔贝心里却只有难以言说的喜悦。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就是土地的魅力所在吗? 阿尔贝满意地闭上了眼睛,暂时忘却了他曾经历的苦难。 第78章 基督山位面34 从刚刚开垦出、还散发着香味的土地上爬起身,阿尔贝就跟着粗犷的农民们一起去沐浴了。 告别了巴黎大公馆里的奢华浴缸之后,阿尔贝这还是第一次尝试用木瓢舀凉水来洗涤身体。 水没有想象中的凉,濯洗时竟然还有温温的感觉。他全身心的污垢就被这温凉温凉的清泉一点点地荡涤干净。 阿尔贝从男人们的集体浴室里出来,换上清洁的衣衫,循着饭菜的香气寻到供应食物的工棚。 这时候他早就忘记了用餐礼仪是什么,只想抱着这里人人爱用的粗瓷大盘,用手狠狠地撕扯一大块面包,就着鲜美无比的汤汁飞快地吞下肚去,大快朵颐。 “小伙子今天干活很卖力啊!” “喏,这个给你。” 早先那个瘸腿的老农一瘸一拐地走到阿尔贝身边来,手里托着一只碟子。 碟子里是用香料腌渍然后风干的兔腿肉,早已被削成了薄如蝉翼的一片一片,兔肉表面竟然还泛着白色一点一点凝固了的油花,让阿尔贝忍不住又吞了一口口水—— 这样看起来,他以前在巴黎吃的那些豪华晚宴算得了啥? “谢谢!” 阿尔贝狼吞虎咽着,所有这些食物都送进肚子之后,才想起向这老农道一声谢。 这时,工棚外面点燃了一丛篝火,有人拉起了手风琴。顿时,歌声和击掌声都响了起来。人们在外面绕着篝火跳起了舞。 “年轻人,你不去外头跳个舞,找点乐子吗?” 阿尔贝苦笑着摇了摇头,吃饱了之后他才感觉出,四肢百骸真的就像是经历了毒打一样,要他再抬起一根小手指头也是困难。 不过,听见外面的音乐,阿尔贝竟然有些心里痒痒。 他想起了在罗马参加狂欢节时候的情形,他穿着农民的衣服走在街道上,和陌生人一起跳舞,尽情欢笑,想尽办法熄灭别人手里的蜡烛…… 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只会跳华尔兹和加洛普舞,但现在,他竟然觉得室外的音乐声透着别样的欢快,让人按捺不住地想要随之跃动——如果他的胳膊手脚还有力气抬起来的话。 身边的老农顿时嘿嘿一笑:“那就带你去你的住所看一看吧。” “住所?” 阿尔贝受到了惊吓——他的住所不是柴房吗?哪里还来第二个住所。 “是我们东家给您安排的住所——东家和把您押送来的监工小姐不是同一个人。虽然她们都是难得的大美人。” 阿尔贝:……? 这么说来,这一片土地,并不是海蒂或者基督山伯爵名下的产业? 他问了这个问题,老农却只说:“东家啊,您过两天一准就能见到啦。” “早先东家刚来的时候,我这个老头子还对她出言不逊,以为她根本不会种田……现在看着这么大一片产业,想想当初,我真是有眼无珠那!” “所以……你们不是被人抓来服劳役的?” 阿尔贝还是想确定一下。 “劳役?被抓来?” 瘸腿老农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令阿尔贝多少觉得有点丢脸,很羞耻。 他把这片土地的主人误解成了什么了? “要是没有我们的东家,利纳村绝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我们恐怕还在为了交纳税金而苦苦挣扎。” “别提什么苦役啦,这里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为东家劳作。” “她那小脑瓜不知道怎么长的,总是有奇妙的点子,能教会我们怎么去种地。” “按说我们这些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你也许要问,你们竟然不会种地,要一个小姑娘教?” 这个老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就停不下来。 “可事实就是这样,谁也没有我们东家懂得多,谁也没有我们东家会种地。” “加斯帕尔小两口你见到没?” “加斯帕尔年轻时上过战场,眼睛受了伤。本来人人都觉得他是个废人了,东家一来,教给他种植村里的白芦笋……他和安娜两口子,现在日子过得比谁都好,人人都艳羡。” 阿尔贝想起早餐餐桌上那对表情亲密的夫妇,顿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隔壁的葡萄园你看到没?上一任园主因为葡萄生了病,一转手就把葡萄园给转卖了。” “这园子交到我们东家手上,才一年,你猜怎么着?” “——好了!葡萄的病都好了!” “……” 老人家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终于帮阿尔贝心中描摹出一个大致的印象:善良的美人,于“种田”这件事上无所不能。 说话间老农就把阿尔贝带到了一幢石头垒起的老房子跟前。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12节 “去吧,你就住在这里。” 阿尔贝依言推门,古老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 房子里已经点起了一盏油灯,照亮了一间极其简单的小书房。 “我们东家到蒙莱里来,会在这里暂住。” “她放了话,让你暂且先住这里。” 阿尔贝谢过了老人家,走进这间小书房。 书房的布置非常简洁——一张橡木制成的写字台,放置着油灯、纸笔墨水之类。写字台旁是书架,架上有不少书籍,但更多是抄写的手稿与笔记。 在写字台后面是一张单人床铺,铺着洗得一尘不染的细布床单。 阿尔贝伸手去摸了摸,确认那不是新的,入手却异常柔软舒适。阿尔贝仿佛距离拥有这片土地的神秘女子更近了一步,了解到她拥有着最简单质朴的生活方式,和旁人难以想象的丰富精神生活。 阿尔贝伸手去书架,抽了几本书来看,发现竟然都是有关农业和种植的。 他再去看那些手稿与笔记,发现其中有不少是手工摘抄了从大图书馆借来的书籍,并加上了评论与附注。 另一些则完全是在蒙莱里种田生活的总结。 阿尔贝呆呆地看着,一时竟忘却了身体的疲惫。 他还从没想到过,竟有人能这样种田——他脸上辣的,好像啪啪地给自己打了好几个耳光。 出于最基本的礼仪他从未在表面上流露出对农民的鄙视,但他心底是看不起这些人的:有点儿体力就能干——阿尔贝总是这样想,正如他今天白天那样,凭着一腔蛮力,干活干到把自己累死。 可现在翻阅这些笔记,他才晓得种田竟然有那么多的门道,完全堪比一门科学。 如果一味出蛮力而不加思考,那么整个利纳村,整个蒙莱里,可能就还像是老农说的那样,尚在苦苦挣扎。 阿尔贝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又被打开了一扇窗。 “别人能的,我为什么不能?” 老农口中的“东家”还是一个女孩子,他堂堂七尺男儿,比拿破仑·波拿巴还高出一截儿,怎么就不能耐下心在这里好好种田? 好好经营几年,也许他也能达到这样的成就。 阿尔贝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根本顾不上他四肢百骸的沉重疲劳,继续翻阅着“东家”留下的笔记。 突然,阿尔贝觉得这笔记的字迹似曾相识。 他好像与这笔记的主人通过不少信件。 阿尔贝陡然合上眼前的书本,茫然地望向这座古老的石屋。石屋内壁新刷过泥灰,让这座石屋内部看起来很整洁。 “难道,难道这里的主人是……她?” 当梅尔塞苔丝来到蒙莱里的时候,阿尔贝正在和利纳村的农人们一起在田间劳作。 他们新开垦出了几垄田地,准备在寒冷的冬天来临之际再抢种一季蔬菜——这些蔬菜被端上巴黎的餐桌时正是时蔬最匮乏的时候,因此村民们的劳动将换来丰厚的回报。 “妈妈——” 阿尔贝见到远处马车上走下来的女人,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将手里的锄头一丢,立即向梅尔塞苔丝冲了过来。 “阿尔贝,我的好孩子,你最近……过得好吗?” 母亲总是最关心儿子的境况,远胜过关心自己的。 她握住了阿尔贝的手,惊觉儿子的手已经变了样——以前那双永远戴着手套、白净的手,曾经被磨出水泡,水泡破了又再养好……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而阿尔贝那张一贯乐观开朗的脸被晒红了,但是却显得更健康了。因为家中巨变而造成的暴风骤雨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好心情像是冬日的暖阳一样明亮亮地照耀着梅尔塞苔丝。 果然,只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土地已经让阿尔贝渐渐复原,令他重燃生活的斗志。 梅尔塞苔丝因此很欣慰。 “妈妈,我过得很好,实在没有比现在更好了。妈妈……是谁把您送来的?” “是欧仁妮。” 马车夫从梅尔塞苔丝背后走来,提起两个轻飘飘的箱子——这就是梅尔塞苔丝的全部家当。 “欧仁妮送我到这里来,她想要把我介绍给这里附近的一座寄宿女校。她觉得我可以在这里教授文法或者绘画。” “妈妈,这太好了。” 在梅尔塞苔丝面前,阿尔贝依旧是个孩子。他抢着替母亲提起箱子,对母亲说:“妈妈,这一阵子我在这里结交了很多朋友。我了解了很多以前从没有了解过的事。” “妈妈,我想,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孩子,这就好……” 母子两人相互扶持着远去,他们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很远处,有一座外表普通的驿马马车停在路旁。 车中,基督山伯爵面对海蒂:“是你和欧仁妮一起安排这一切的?” 海蒂点点头:“但主要是欧仁妮。” 伯爵沉默地颔首。 “大人,您想去见见伯爵……您想去见见梅尔塞苔丝夫人吗?” 伯爵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会的,但不是现在。” 他似乎还没办法鼓起勇气,去面对那两个因为他而受到伤害的人。 “我却有一件事要告诉您,您也说过,在法国,我自由了。” 伯爵抬起头,审视地望着海蒂:“是的,我的女儿。我说过,一踏上法国的土地,你就自由了。” 海蒂微笑:“虽然我也很想多花一些时间陪伴您,但是,我想在利纳村住一阵。” 伯爵扬起他那一对浓黑的眉毛:“因为阿尔贝吗?” 海蒂笑着别过头:“大人,您太小看我了。” 不是女人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因为男女之间的感情。 “在因为上一代的仇恨与您联手之前,我就像是天空中一枚永不停歇的云朵。我随风而行,不想因为任何人和任何事驻足……您是了解我的个性的。” 伯爵沉默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我这个朋友改变了我,她让我意识到了土地之美,四时之美,劳作之美。我想留在这里,是想要借此机会暂且远离喧嚣的巴黎,在余下不多的时间里,体会一下这里……让心灵重新获得宁静。” 伯爵别过头,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蒙莱里平原,和平原上矗立的那座高塔。 “余下不多的时间呀……” 他的叹息声有些凄然,仿佛希望正在一点点流逝。 “亲爱的孩子,我尊重你的决定。” “所以从今天开始起,您需要一个人回到巴黎,面对那些让您头疼不已的人和事了。” 海蒂明亮的眼光紧紧地盯着伯爵,眼光中多多少少蕴着同情。 伯爵顿时也苦笑着,说:“谢谢你,海蒂。我也很高兴,在这个世上,曾经有过你这样一个,完全明白我的人……” “——同样被迫体会了‘仇恨’滋味的人。” 海蒂伸出手去,伯爵轻轻握住,吻了吻她的手背。 “如果确有需要,您去和欧仁妮谈谈吧。”海蒂送上一句奉劝。 “我想如果这个位面里,真有一个人,能揭开您这个看起来无解的死局——我想那就只有她了。” 伯爵敛下眼眸:“我会的。” “照顾好你自己。”伯爵最后嘱咐了一句。 海蒂笑嘻嘻地接话:“还有梅尔塞苔丝夫人。” 伯爵面孔上适时地出现一道激动的红晕,但这红晕稍纵即逝,更加严肃的表情取代了这一点点柔软的、属于人间的情绪。 当晚,梅尔塞苔丝与阿尔贝促膝谈心。 “妈妈,您觉得欧仁妮……也会来蒙莱里吗?” 天真的阿尔贝,心中多少还存了一点点希望。 梅尔塞苔丝如今已经如释重负,脸上稍许已经能多带一点浅淡的笑容。但是她听见儿子的问话,还是忍不住要感慨。 “阿尔贝我的孩子,这么多年你嘴上说着与欧仁妮合不来,心里却还是想着她……” 阿尔贝:“哪有?我哪有说过合不来?” 梅尔塞苔丝无奈地摇着头说:“不行,阿尔贝,你配不上她。” 阿尔贝顿时低下头,痛苦地叹了一口气,知道母亲说得对——他确实是配不上她的。 梅尔塞苔丝的心思却没有这么简单。 她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哪些人是将当年的基督山伯爵推入绝境的罪魁祸首。因此也很清楚,唐格拉尔一家,在这之后恐怕也很难避免德·莫尔塞夫家曾经遭遇的厄运。 那个女孩,安慰别人的时候能够说出“我认为您没有过错”,但当厄运真正降临她自己头上的时候,还能保持那份镇定与冷静吗? 阿尔贝却深深地感到遗憾:“难道欧仁妮真的要嫁给那个浮夸的亲王吗?唐格拉尔男爵好像只看好他呀。” 梅尔塞苔丝听了却豪爽地摇头微笑:“不,不会——” “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也一样配不上欧仁妮。” 安德烈亚连打了两个喷嚏,问自己:“究竟是谁在念叨我?” “快,到您了!” 同伴将安德烈亚一推,把手里一个用硬纸壳卷成的简易话筒塞到安德烈亚手里。 安德烈亚精神一振,提着话筒就跃上了纪念塔的基座。 他所站立的地方,在五十年前还是一座森严的堡垒——巴士底狱。 当年的堡垒早已夷为平地,现在这里已经竖起了一座纪念碑,纪念人民站出来反对君主制和君主为这个国家带来的暴~政。 “我的朋友们,我们现在站立的地方,在五十年前,还是一座用来关押囚犯、镇压敢于提出异见的人的堡垒。” “但是在这五十年间,这个国家已经见证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终于弄明白了一个道理,议会和统治这个国家的人,理应是代表人民的。” “可是现在议会由大资产阶级把持,成千上万的普通人明明白白地被压迫着,现状却得不到改变。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13节 纪念碑前聚集的人群发出一声怒吼。 “说得对,这种情况只可能有两种解决方案,一种是通过立法来约束征服,争取扩大选举权,推举能够代表我们利益的人进入议会;” “如果这无法办到,那对不住,我们就只剩一条路——武装起义,直接解散议会,组建新的政府……” 安德烈亚的话音还未落,忽然听见远处数声激烈的哨响。他站得高看得远,一眼看见了大队的警察过来,登时哈哈一声长笑: “是的,我的朋友们,那些银行家、官僚和军阀们的走狗们来了。大家按照既定路线,快速离开这里!” 聚会之前就已经订下了疏散的方案,安德烈亚一声大喊,聚在纪念碑前的人们立即向四面八方的地方散开。 安德烈亚留在纪念碑的基座上,观察着警方的动向。 他一眼看见大批警察们根本不管那些四散跑开的普通民众,而是快速穿过人群,直接向纪念碑这里赶来。 安德烈亚骂了一声“见鬼”,对身边几个骨干说:“快走,是冲咱们来的。” 第79章 基督山位面35 巴黎的街道上,宪兵的哨声似乎正从四面八方响起,形成包围之势,越靠越近。 安德烈亚暗自咒骂一声,然后笑着对身边的同伴说:“今天真是邪门儿了。” 很明显,宪兵和警察,都是冲着他们这些骨干来的。 他还好,最近这段时间混迹在巴黎的上流社会,总算认识了一些“朋友”。就算是落进了警察局,凭借“卡瓦尔坎蒂亲王”的身份,也能有人把他捞出来。 但是他的同伴们下场会很凄惨—— 现在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运动的骨干,他们如果入狱,刚刚在巴黎掀起的运动将蒙受巨大的损失。 还有安德烈亚自己——他是个曾在土伦号召苦役犯暴动的“罪魁祸首”,是正在被通缉的犯人。 安德烈亚摇摇头,心想他的秘密在巴黎只有一两个人知道,这倒不用太担心。 但现在必须给他的同伴们找一个去处。 安德烈亚一抬头,突然看见了眼前灯火辉煌的大歌剧院。 “走,跟我来!我知道地方!” 他迅速叫上身边的十几人:“把你们的衣扣都解开,帽子摘下来,随时准备换装——” “换装?” 安德烈亚也顾不上多解释,辨清路径,带着人溜到了大歌剧院的后门。他敲开门,熟门熟路地进去,边走边问:“赫克托,赫克托在哪里?” 剧团经理今天刚好在剧院,没有前往巴士底狱纪念碑那里参加集会,闻声立即迎出来:“安德烈亚我的朋友……” “是宪兵,盯着我们来的。” “有没有戏服,让兄弟们先换上,然后临时安排一场舞蹈,让他们到台上去跳舞。” 赫克托暗暗佩服,安德烈亚竟然有这样的急智,想得出这样的主意。 但是剧团不是他的剧团,赫克托马上说:“我必须去向东家打声招呼。” 安德烈亚一想起那位年轻的“东家”,忍不住便一扬眉,嘴角噙着笑,说:“不用你去,我这就去找她,亲自去向她解释。” 后台通道那里,一个清亮冷峻的女声已经响起:“不用找,我就在这里。” 罗兰是来后台找波尔波拉小姐的,刚巧撞见了这一幕。 她的眼光从安德烈亚脸上扫过,在溜进剧院的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 这些人的年纪从年轻到中年不等,看打扮像是生意人、作坊学徒和教师。其中有几个人罗兰当初在小酒馆里似乎见过。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阶层划分得太过明显。罗兰只用一眼扫过,就能看出他们属于哪个阶层——他们和她,和她的父母,和基督山伯爵这样的人,根本泾渭分明。 安德烈亚顿时举起双手:“欧仁妮,求你了——” “之前大家在巴士底狱纪念碑那里集会,我刚刚开始演讲,宪兵就冲过来了,紧跟着我们……好欧仁妮,你把我一个人交给巴黎警察没关系,可是他们,他们没那么轻易能被保出来。” “这一次是真的,请你,帮帮我,帮帮我们……” “你是知道我的,我只想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 安德烈亚双手合什,一双湛蓝的眼眸带着乞求,望着罗兰,就差要跪下来了。 罗兰在心里做了决定,点了点头。 “告诉杜普雷夫人,请她通知乐队,把下一场的群舞提前,提到这一场的末尾。” 她转向安德烈亚带进来的人们,望着那一张张惶恐的面孔。 “先生们,请换上你们的戏服,不介意的话我请你们也戴上头套。待会儿就请走上舞台,踩着节拍随意起舞。” “不,不需要任何技巧,你们只要表现出兴奋、欢乐就行。” “赫克托,带他们去换戏服。” 罗兰在歌剧团拥有绝对的权威,所有的剧团成员都深信,这位“东家”能够解决一切困难。 她一声令下,剧务、场务立即全都领着人去了。 两分钟之内,人们就换好了装。不久前还在巴士底狱广场集会的人们换上了整齐的,镶着金线的黑色戏服,头上戴上了巨大的戏剧头套,走上舞台,开始表演“群舞”。 “现在轮到你了,亲王殿下。” 罗兰转向安德烈亚。 她从剧院的戏服里找出了一件俗丽夸张的外套,丢给安德烈亚。 “换上它!” “哦豁!” 安德烈亚顿时面露兴奋,把他参加集会时穿的那件平民外套一丢,剧务立即收走了外套,一股脑儿塞进剧团那堆积如山的戏服柜子里去。 “我最最亲爱的欧仁妮小姐,我对于您的爱意宛若塞纳河的河水,永世不绝——” 安德烈亚一边说着浮夸的情话,一边向罗兰伸出手臂。罗兰毫不客气地挽上,极小声极小声地开口:“下不为例!” “那是当然。” 当剧院经理赫克托目送这一对“神仙眷侣”高昂着头,并肩离开后台的时候,剧院后台通向街道的小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宪兵冲了进来。 “捉拿逃犯!” “闲人勿动!” 安德烈亚却连停都未停,只管挽着昂首罗兰离开。 有一个宪兵觉得安德烈亚的背影十分熟悉,顿时大喊一声:“站住!” 安德烈亚根本没有理会,反倒是罗兰回头了。 她的表情十分不善,那一对黑色漂亮的圆眼睛流露着鄙夷与不屑,她似乎连开口都不愿意,只是傲慢地撇了撇嘴。 “啊,对不起,小姐,打扰您了。” 那名宪兵马上就怂了回去。 他觉得以这么一位女伴的气度和身份,她身旁的那位起码也得是个公爵——都有爵位的人了,没事儿去什么巴士底广场? 宪兵队长马上开始和剧团经理交涉,要求搜查剧团的后台。 赫克托为难地摊手,表示他们正在演出之中。 宪兵队哪儿管这个,立即打开每一间休息室,把里面正在化妆的人都叫出来。 另有几个宪兵搜着搜着,就搜上了舞台。 舞台上尽是戴着头套的演员,正循着乐声跳着欢乐的舞蹈。见到宪兵上台,在台下的观众哗然之余,演员们索性拉起手,围着宪兵们跳起舞。 宪兵队长见实在找不到什么线索,顿时一挥手:“走!” 台上的宪兵们不得不从人们用手拉起的“包围圈”里钻出来,狼狈不已地下台。 这一场就在欢快的乐声和观众的哄笑声中结束了。 大幕落下的时候,罗兰已经挽着安德烈亚的胳膊,回到了她自己的包厢。 唐格拉尔夫人一眼瞥见了安德烈亚身上的衣服,顿时失声惊叫:“天那,您的裁缝这是怎么了——” 安德烈亚苦笑:“我的裁缝不巧去乡下度假了,他推荐的替代者完完全全是个学徒。” 唐格拉尔夫人大方地表示,安德烈亚可以随时使用唐格拉尔家一直用的裁缝,“不过这衣服的式样和装饰,确实是您的口味。” 安德烈亚顿时抬头,冲罗兰一笑。 罗兰还是那副老样子,昂首望着舞台,根本不回应安德烈亚。 舞台上,赫克托出现,就刚才宪兵出现的事向所有观众道歉,并且说了几个关于宪兵的冷笑话,逗得全场哈哈大笑。 满场的笑声之中,罗兰身边,唐格拉尔夫人开口问安德烈亚。 “安德烈亚,您拿定主意了吗?打算在巴黎长住吗?” 安德烈亚点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唐格拉尔夫人又问:“那您有没有置产的打算,或者,找个地方先稳定下来。” 安德烈亚一摊手:“我父亲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但是他提到过,我应该先在巴黎找到一位可心的姑娘,并且向她求婚……” 罗兰继续端坐着,连头发丝儿都没动。 唐格拉尔夫人却笑开了花,很显然,她刚才那一番问话,就是在某位男爵的指使下问出来的。 “那您找到了吗?” 安德烈亚再次忧郁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撩他那一头飘逸潇洒的金发——只不过今天他的小拇指上没有戴钻石戒指,表演的效果没有以前好。 “找是找到了,可是她就是不肯为我回头……” “哪怕只回一下,看看我也好啊!” 这时唐格拉尔夫人也看不下去了,她代安德烈亚呼唤: “欧仁妮,欧仁妮……” 罗兰慢慢地回过头,瞥了安德烈亚一眼。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14节 安德烈亚立即笑得如春日般灿烂温柔,眼中出现星芒。 “浮夸——” 罗兰给出不客气的两字评价,但事实上,除了这显而易见的缺点之外,安德烈亚在她心中的印象正在慢慢转好。 这个年轻人刚刚冲进大剧院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后台,所有的经过她都听见了,也都了解了。 安德烈亚就算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他也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他乐意为身边的人着想,对于他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却并不那么在意。 更加打动她的一点,是安德烈亚曾经开口说过:他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罗兰也想。 他们都是一样,怀抱着理想主义的人。 只不过他们的方式不一样,罗兰的背景决定了她会稳健地植根土地,用大地给人类的无私回馈改善周围人的生活,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生活一点点优渥起来——但是这种方式到了某个地步就会遇到瓶颈。 安德烈亚选择的方式是领导抗争,是争取更多的权利。 他的行动看起来不怎么接地气,局限于巴黎、局限于一小部分阶层、一小部分人的利益。 但他正在不断地向更多的人灌输观念,如果能够成功,他们就将打破藩篱,帮助更多的人,获得罗兰无法企及的成就。 这两种方式说不上谁好谁坏,但至少他们可以相互理解。 当然,这也仅仅局限于相互理解而已。 制作方提示过“恋爱禁止”,她可不想丢奖金。 再说,安德烈亚的浮夸气质她真的不怎么喜欢,她能理解,能接受这么个朋友,要说“恋爱”,她可能更喜欢基督山伯爵那种成熟类型的。 但唐格拉尔夫人显然认为罗兰对安德烈亚的批评是“口不对心”。 这位夫人娇笑着无视了罗兰的冷淡,问安德烈亚:“您如果在巴黎结婚,您的父亲会从意大利赶来吗?” 安德烈亚摇摇头:“他刚刚才写信给我,说他实在不想离开家一步。“ 唐格拉尔夫人点点头,又问:“那么基督山伯爵呢?伯爵是将您引入巴黎社交界的人。如果您结婚,他一定能代替您的父亲行使职责啰?” 提起基督山伯爵,安德烈亚干笑了几声,含含糊糊地回答:“大概是吧!” 罗兰觉得心头的怒火在向上冲。 现在的情况,和家里为她与阿尔贝谈婚论嫁时没有差别。 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没有人关心她想不想嫁。 与上一次情况不同的是,阿尔贝和她一起长大,双方知根知底。但现在有更多的谜团罩在安德烈亚头上。 在土伦服过苦役的通缉犯是怎么回事?怀抱复仇的信念来到巴黎的基督山伯爵,为何把安德烈亚这样大张旗鼓地介绍给唐格拉尔家? “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 罗兰一口气报出了对方的完整姓氏与头衔。 “我想,是时候和您好好谈一谈了。” 罗兰瞥眼看见了唐格拉尔夫人欣喜若狂的面孔,赶紧又附加了一句:“单独谈谈!” 安德烈亚顿时向她鞠躬:“欧仁妮小姐,这是我的荣幸。” 这场谈话最终发生在了唐格拉尔夫人的小客厅里。 唐格拉尔夫人努力为女儿创造了“好好相处”的条件,同时也叮嘱女儿:“我的宝贝,要懂得把握机会——卡瓦尔坎蒂是佛罗伦萨的望族,不是任何有教养的贵族少女都有机会嫁给安德烈亚的。” “你爸爸的爵位很低,你的地位不比一个平民少女好多少。” “但是嫁给安德烈亚,从此你在巴黎社交界的地位骤升,人人都会艳羡你的财产和你丈夫带给你的地位。” “欧仁妮,你是如何看待妈妈的,妈妈完全清楚。” “但是妈妈希望你明白,妈妈爱你之心不会有变。” “你的个性摆在那里,妈妈不指望你能马上听进去这些话。但是,欧仁妮,去吧,好好去和安德烈亚谈一谈,尽最大可能接受他。” “女人的青春稍纵即逝,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来。妈妈只是希望你不会后悔而已。” 罗兰终于点了点头,表示她接受这份劝导。 接下来轮到安德烈亚。 他一上来就握住罗兰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开口问道: “亲爱的欧仁妮小姐,我想问的是,我们能不能假结婚?” 罗兰:…… “哦,您真的是我的理想型。” “要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尖叫一声,晕倒在我面前了。” 安德烈亚望着罗兰的眼睛更亮了。 “而您只是睁大了您那一对美丽的黑眼睛,无声的质问之外,竟然也透露出一点点欣赏,欣赏我的坦诚。” 罗兰:……谢谢,您太自恋了。 “安德烈亚,说说看,你为什么想要假结婚。” 她不得不用更加冷淡的语气来试图浇灭对方的“自恋”。 “我想您可能也已经猜到了,我并不是什么子爵,也不是某个意大利亲王失散多年的继承人。我曾是一个误杀养母,因而被判服苦役的苦役犯。” 罗兰明显被震动了。 她所震动的,并不是安德烈亚口中说出来的真相,而是因为这真相——竟来得如此容易。 “关于那一桩罪行,我无法向您解释,我只想表达一点:那桩罪行是强加在我身上的,我不是那样残忍的、不辨是非的人。” 罗兰倾向于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但她现在不急于判断。 “在土伦服苦役时,我策划了一场暴动,以反抗这个世道的种种不公。暴动被镇压了,但是我多多少少获得了一些斗争经验和政治资本——有不少人愿意相信我。” “现在我来到了巴黎,我看到了更大的希望。这个国家的制度亟待改革,权力应该从一小部分人手里交还给大众……而我在为之奋斗。” “接近唐格拉尔男爵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我能够接近这个国家所谓的‘上层’,能够听到他们对于政局的看法,他们打算对人民大众采取的措施……甚至我能够成为他们的一员,为他们提出建议。” 罗兰扁了扁嘴:“所以你这就成了打入敌人内部了。” 安德烈亚兴奋地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但你借助的是和我的婚姻——用来欺骗唐格拉尔男爵?” “是的!”安德烈亚了然地一挑眉,“你也称呼他男爵,可见你心里并没有多少父女情谊吧。” “亲爱的欧仁妮,如果没有我,你的父亲也一样会要求你结婚,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 罗兰心想:这倒是实话。 “如果我们‘假结婚’,只需要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我会把完全的自由还给你。我不会和你发生任何情感或者身体上的关系,我们彼此是忠实的合作伙伴。” “你……愿意吗?” 安德烈亚眼眸动人,仿佛深陷情网的少年满怀激动,在向情人剖白心意。 鬼知道他们两个竟然是在谈论“假结婚”。 罗兰转了转眼珠,突然笑了。 她抱着双臂,在唐格拉尔夫人的小客厅里走来走去。 “安德烈亚,你提出的建议,并不是完全不可接受。” “但既然是合作,你就必须答应我的价码——我不止是期望‘还回’我的自由,因为我本来就是自由的。” “哦?” 安德烈亚饶有兴味地望着罗兰。 “愿闻其详。” “现在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你目的一样,想让这个社会发生正向的、有价值的改变。” “那么——成交!” 安德烈亚向罗兰伸出手。 两人手掌相握,安德烈亚稍稍使劲,就把罗兰拉近他身边,他顺势搂住了她的纤腰,做出一个想要与她共舞的架势。 这样,即使唐格拉尔夫人在外窥伺,也只会觉得罗兰和安德烈亚~情投意合,接受了彼此。 “子爵先生,既然这是一场戏,我希望你不至于入戏太深。” 罗兰在安德烈亚耳边提醒。 安德烈亚哈哈一声长笑,随即将凑近罗兰耳边,小声地说: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只要心里能够始终保持清醒,又何必在意是不是真的在戏中。” 这倒还真有点道理。 “不过,我最亲爱的欧仁妮,如果眼前的这一切真的就是我的人生。那么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和你相恋。” “为什么?”罗兰像每一个骄傲的少女一样,不由自主地发问。 “因为……制作方不许啊!” 安德里亚眨了眨眼睛地回答。 听见这话,连罗兰也不能免俗,她一对漆黑的瞳仁猛烈地震了震。 原来你…… 你也是…… 第80章 基督山位面36 早该想到的—— 制作方既然通知“恋爱禁止”,就应该是双向的。 罗兰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早就该想到的——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15节 安德烈亚是一个“选手”,而不是这个位面里的“原著人物”。 安德烈亚拥有比常人更领先的意志,行事更加自由不羁,很少受位面内道德观念和习俗的约束。 他在罗兰眼中一直表现得很“特别”,而罗兰也因为这种“特别”而对他多少有些另眼相看。 但现在,得知对方和自己一样,同样来自22世纪、位面外之后,安德烈亚身上这一道“光环”就自然而然地退去。 此刻罗兰觉得他很亲切,就像是一个熟悉的老朋友。 “但你知道制作方为什么会通知‘恋爱禁止’吗?” 安德烈亚闻言正皱起眉头思考,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来,伸手指着罗兰:“哦……你,你也是——”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眼里有小小的光芒在闪烁。 他是真的很开心,仿佛在孤独的异世界里找到了能玩到一起的同伴。 罗兰忍不住也笑了,安德烈亚看起来是一个很好合作的人——很可惜他们互为竞争对手,而且选手不能达成与剧情无关的攻守同盟。 但是顺着“剧情”合作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安德烈亚开心地握住了罗兰的纤腰,扶着她在屋里转了几个圈,仿佛是在跳华尔兹。 如果唐格拉尔夫人见到,估计就要高高兴兴地准备婚宴了。 “我是说真的,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制作方不让我们发生任何超乎友谊的关系?”罗兰提醒安德烈亚。 “还有,今天晚上的事,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宪兵们放过了所有参加集会的人,集中精力来抓捕你们这些骨干。” 安德烈亚轻轻将罗兰放开,皱起眉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他自嘲地笑:“内政部已经把我们这群人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认为只要把我们‘处理掉’,法国人就会傻乎乎地继续被他们压迫着过日子——他们为什么不翻翻史书,看看前五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罗兰提醒似地轻声说:“安德烈亚!” “好了好了,我亲爱的欧仁妮小姐,我知道你是在暗示什么。” 安德烈亚除了思想比较“前卫”以外,人也相当聪明机警。 “我会去查一查身边的人,看看是不是被人出卖了。” “至于你问的制作方为什么不让我们俩相爱这件事……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 “不过,你以前见过基督山伯爵身边的大管家吗?” 安德烈亚问起罗兰的印象。 “贝尔图乔先生?我在基督山伯爵的公馆见过他一面。” 罗兰回答,“但我有把握,以前从来没见过他。” 安德烈亚“嗯”了一声,说:“我总觉得那一位有些面熟,但是我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不说这些了。”安德烈亚恭敬地弯腰,去吻罗兰的小手。 “我想我这是得到许可,可以向我尊敬的岳父大人,唐格拉尔男爵先生请求娶您了。” 罗兰微微颔首表示许可。 “不过我需要提醒您——出于我人设的关系,如果我马上就答应您的求婚,那唐格拉尔小姐的高冷人设就算是崩了。” “您大可以直接向唐格拉尔男爵提亲。我想他会很高兴地答应。” “而我,我会向男爵提出抗议,表明我不想和任何人结婚——这样男爵才会觉得我没有发烧、糊涂或者得了失心疯。” 大家都是进入位面的“选手”,这些安德烈亚都懂。 他马上点点头,恭敬地表示会全盘照办。 “这几天之内,我就会把我的要求告诉您,您只需要记得,要我配合您共同‘演出’——这件事是有条件的。” 安德烈亚表示理解:“是的,小姐,我也会一直记得您的话:你的要求将给这个社会带来正向的、积极的变化。” 事实上,这两个骄傲的人不约而同地都向彼此提了要求。 安德烈亚说毕,转身向小客厅门外走去。 在门口他应当是碰见了唐格拉尔夫人和几名女仆。安德烈亚说了两句话,客厅门口的走廊里就传来了唐格拉尔夫人的叹气声。 “欧仁妮也太倔强了。” 唐格拉尔夫人难过地说,“不过这就是我的女儿,能轻易答应您,就不是您所钟情的那个她了。” 安德烈亚兴高采烈地在门外连声说是。 安德烈亚离开唐格拉尔公馆的时候,男爵夫人很贴心地安排了马车将这位未来的“娇客”送往王子饭店。 安德烈亚在抵达饭店之前就下了马车,把唐格拉尔家的车夫打发回去,用的借口是“夜色正好”,他想要一个人走一走。 正当安德烈亚在马车道旁的浓荫下慢慢溜达,一个瘦高的人影从他身后慢慢跟上来。 “小贝内德托!” 来人龇着牙打招呼。 这个瘦长的高个儿是安德烈亚的熟人,卡德鲁斯。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件比较体面的长外套,只可惜他不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好衣服撑不起来,就算是穿在身上也是松松垮垮,不像是他本人的。 “今晚在巴士底狱那里好生惊险啊!” 卡德鲁斯卖弄似的把他的外套在身上裹紧了一些。 安德烈亚随口问:“我记得你没去巴士底广场啊?” 卡德鲁斯“嗐”了一声:“孩子,我哪儿放得下心。你在那柱子下头演说,我在远远地看着。当宪兵们冲过来的时候,唉哟我被吓得哟……” 安德烈亚听他说的都对,顿时笑了笑,说:“反正大家最后都没事。” 卡德鲁斯继续问:“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我在后面看那些宪兵紧紧追着你们不放,你们是躲哪儿躲过去的?” 安德烈亚差点儿脱口而出:歌剧院。 但他见卡德鲁斯问得很急,长了一个心眼儿,随口说:“你知道的,就是塞纳河边的那一片,街上有很多小酒馆的。” “我们的人都散开了,各自躲进了各自的地方。那些宪兵就算是一间间地搜过来,也没办法把散开的人都找出来。” “哦!是这样。”卡德鲁斯再次龇牙,“那大伙儿运气是不错。” “卡德鲁斯,几天不见,你好像又阔了一点儿。” 安德烈亚冷冷地问。 “嘿嘿,贝内德托,老卡德鲁斯在面包店找了个揉面的苦活儿,但总算是自食其力了。” “也是托了你的福,面包店的工钱加上你给的,确实让老卡德鲁斯过得好了一点儿。小贝内德托,这真要多谢你哟!” 一番话答得滴水不漏,安德烈亚略想了一下:没毛病! 但他还是有所保留,决定过两天观察一下。如果巴黎右岸的小酒馆都被秘密警察盯上,那么卡德鲁斯就一定有问题。 谁知这天以后,塞纳河边的小酒馆一切照旧。 安德烈亚的线人也没有报告警察方面的任何异动。 而卡德鲁斯也没怎么在安德烈亚面前出现,安德烈亚顿时打消了他的疑心,甚至邀请他来参加自己的订婚宴。 “唉哟,唐格拉尔小姐的订婚宴啊!”卡德鲁斯嘴里顿时发出啧啧的声音,“唐格拉尔先生可是来参加过我的婚礼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已经是个男爵——而你,我的小贝内德托,你是个亲王的身份。在唐格拉尔公馆办的订婚宴,我怎么进得去哟!” 安德烈亚笑:“不要说得这么夸张,你也知道我是个冒牌的亲王。” “到时候你换一身干净的礼服,而我给你一张请柬,你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到唐格拉尔男爵的面前——我就说你是我的一个救命恩人。” 卡德鲁斯脸上顿时出现了难以形容的感动。 他眼中似乎要流出眼泪:“哦,我的贝内德托!” 安德烈亚很坚定地说:“卡德鲁斯,我一直记得你,记得我和你被锁在同一根锁链上的时候。” “没有你我可能没办法撑过那一段可怕的时光。” 卡德鲁斯张开双臂虚虚地拥抱了一下安德烈亚:“我会去的,哦,贝内德托,我会在你和新娘在结婚证书上签字的时候鼓掌的。” “卡德鲁斯,”安德烈亚提醒他,“‘贝内德托’这个名字你再也不能提起了。不仅会给我带来麻烦,你别忘了土伦的事你也有份。” “哦,是的是的,我的……卡瓦尔坎蒂亲王殿下!” 卡德鲁斯向安德烈亚告辞。 两人告别的时候又拥抱了一下,但完全是安德烈亚抱住了卡德鲁斯,对方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只拍了拍年轻人的肩头稍稍示意。 关于缔结这桩婚姻,唐格拉尔公馆里发生的事和罗兰所预测的一模一样。 安德烈亚向唐格拉尔男爵提亲,并且和唐格拉尔男爵达成协议,要把他父亲交付给他的“财产”存放在唐格拉尔银行里。 而唐格拉尔男爵则承诺了他的女儿会有至少五十万法郎的嫁妆。 唐格拉尔男爵立马展开了和亲生女儿的谈判,并坦诚了他的银行目前亏空的本金数量。 “欧仁妮,你没有选择。就算不是安德烈亚,我也一定会把你嫁给一个有钱人。” “鉴于安德烈亚年轻,长得也过得去,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唐格拉尔那张市侩的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不要逼你爸爸”。 “只要在结婚证书上签字就可以吗?” 罗兰淡漠地问。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罗兰回答:“那么好,爸爸,你会如愿的。” 她和安德烈亚的婚事就这样订下来了。 与此同时,罗兰却听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 她立即催促唐格拉尔夫人命人套车,去拜访检察官德·维勒福的家。 唐格拉尔夫人听说要去检察官那里,显然不大情愿。但是她本来就应当出面去送请柬,邀请德·维勒福一家出席女儿的订婚典礼。 于是骏马被套在车上,唐格拉尔母女来到圣奥诺雷区,拜访检察官夫人和她的继女瓦朗蒂娜。 “瓦朗蒂娜,我听说了……” 罗兰见到瓦朗蒂娜的时候按捺不住地为朋友感到高兴。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16节 瓦朗蒂娜和德·埃皮奈先生的婚约终于解除了。 唐格拉尔夫人只能用眼色和叹息声提醒女儿——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恭贺。 瓦朗蒂娜早就听出了朋友的兴奋,也握着罗兰的手说:“欧仁妮,恭喜你……” 其实瓦朗蒂娜也知道没什么好恭喜的。 她摆脱了一桩令人绝望的婚姻,但是却眼睁睁地看着朋友陷进了绝望的婚姻里去。 两个同龄少女很快征得了母亲们的同意,到花园里去走一走,说说悄悄话。 罗兰从瓦朗蒂娜口中听到了全部经过,她一面听一面表达惊异: “呀,努瓦蒂埃爷爷真的是杀死德·埃皮奈先生的人。” “那难怪,德·埃皮奈先生不可能还坚持要娶你。” “瓦朗蒂娜,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我从未想到过,努瓦蒂埃爷爷竟然有这样强大的能量!” “以前总是看着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却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来帮你解除一门你不喜欢的婚事……” 瓦朗蒂娜顿时呜咽着握着罗兰的双手,说:“欧仁妮,我的确是欠爷爷的,我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顾他老人家……” “对了,也要多谢你,欧仁妮。当初是你劝我把心事讲给爷爷知道,是你劝我向爷爷寻求帮助……” 罗兰:…… 这就真的太夸奖她了。 她当时也只是简单地提议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想到努瓦蒂埃老先生这么厉害呀。 不过她又听说了些新的情况。 “怎么,瓦朗蒂娜,您变得更有钱了?” 罗兰也不得不咋舌。 与德·埃皮奈先生接触婚约之后,努瓦蒂埃老爷爷重新定下了遗嘱,让瓦朗蒂娜继承她全部九十万法郎的遗产。 ——这姑娘得多有钱啊! 罗兰心想,唐格拉尔小姐有五十万法郎的嫁妆,已经是人人羡慕的香饽饽。瓦朗蒂娜所有财产中的一部分——祖父的遗产,就有九十万法郎之多。 但这个社会就是这么不公——只要瓦朗蒂娜还没有结婚,她的财产就暂且由德·维勒福先生代为监护。 瓦朗蒂娜依旧是一个顶着“阔小姐”名头,在家中孤立无援的可怜姑娘。 罗兰这时警觉起来了:“我的朋友,您更有钱了,您在家中就千万要小心谨慎。” 瓦朗蒂娜睁着她那一对明净的大眼睛,不明白罗兰的意思。 “我们国家有一句老话,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现在有钱了,而你的继母和你的弟弟则没有那么多的财产可以继承。” 瓦朗蒂娜如果有什么不测,她是未婚的姑娘,她的遗产将全部由德·维勒福先生继承——就算是努瓦蒂埃老先生愤怒地剥夺儿子的继承权,瓦朗蒂娜从早逝的母亲和外祖父母那里得来的财产也全都会被父亲得到。 如此一来,她的弟弟就能名正言顺地获得更多的财产。 “你需要谨防他们打你的坏主意。” 罗兰握紧了瓦朗蒂娜的手。 “他们能打我什么坏主意呢?” 瓦朗蒂娜脸上流露出一丝忧郁的笑容。 “他们甚至当我并不怎么存在。” 罗兰能体会到朋友在这个家里究竟是怎样的处境。 但是她还是严正告诉瓦朗蒂娜,“快去和努瓦蒂埃爷爷商量一下,请他再次提出要求,前往蒙莱里的疗养院,也带你一起前往。” 那里反正已经有梅尔塞苔丝夫人和阿尔贝在了,也不多这爷孙俩。 瓦朗蒂娜一震,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和爷爷商量——不过,我得先去参加你和卡瓦尔坎蒂子爵的订婚礼?” 罗兰:惨!……她这还是来送请柬的,竟然把自己的订婚礼都给忘了。 “不过,欧仁妮,你也别太为我担心——” “这几天虽然发生了很多变故,但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暗中保护我。” “也许是一位天使!” “每天晚上,在我上床睡觉之后,我总能感觉到家里好像有他的影子。” 罗兰想象着那位“天使”的模样,没好气地回答:“也许是一位神甫。” 瓦朗蒂娜睁大着眼望着罗兰:“欧仁妮,你在说什么……” 罗兰:不,我没有,我什么也没透露。 她只是提醒朋友:“我亲爱的瓦朗蒂娜,你晚上就寝之前,或许应该考虑给你的卧室,锁上门——” 转眼就到了订婚礼的那一天。 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特地从大歌剧院请了假,跑回唐格拉尔公馆来看她。 罗兰却一如往常,她先按照日程表上的安排,处理了生意上需要她过问的事,然后与她的“未婚夫”安德烈亚打了一个照面,这才换上了唐格拉尔夫人为她特地准备的华服。 路易丝凑到罗兰身边:“欧仁妮,有一位先生拜托我问问你,在签字仪式之前,能不能单独和你见一面。” 罗兰听见路易丝说到这位的名讳显然有些意外,但她想,今天这位是必然要到场的。 “我见见他。” 罗兰点了头。 路易丝熟门熟路地跑了出去——她作为曾经的女家庭教师,有一条专属的通道,可以在罗兰的起居室和公馆花园之间无障碍地来去。 没过多久,罗兰听见自己身后房门一动。 她从面前的镜子里看见了基督山伯爵那张苍白的脸。 来人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向她微微一躬。 “小姐,我实在是没办法简单地向你道一声贺喜。” “是的,”罗兰从镜子面前站起来,转过身,“我一直在等您。” “等待您或许会略发慈悲,向我解释,当时您为什么会那么建议——” 基督山伯爵望着罗兰那双明亮的黑眼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他事先没能想到,罗兰点头答应与安德烈亚订婚,其实也是在向他发难、施压、求证—— 毕竟他当初说过那些: “安德烈亚,可能并不是您最合适的对象。” “和他结婚,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如果您不想日后后悔,就不要太接近安德烈亚。” “谁都可以,就安德烈亚不行。” 那么,到底为什么? ——请您告诉我原委。 第81章 基督山位面37 “安德烈亚是一个很特别的年轻人。” 基督山伯爵缓缓开口。 “他的外表很有欺骗性,他表现得有教养、体贴、温文尔雅……但真实的他,却不是这样的人。” “小姐,说起来您可能不会相信,他是一个……” “他是一个昔日的苦役犯,如今依旧在逃,被通缉。” 罗兰打断了伯爵的话。 伯爵脸色苍白,望着罗兰。 “这些他都亲口告诉我了。” 罗兰回答。 伯爵顿时做了一个“原来如此”的手势,唇边掠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小姐,那么今天我来,就显得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那么您呢?” 罗兰站在伯爵对面,站得笔挺,像一株骄傲的白杨。 “您在这整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您将这么一位‘劣迹斑斑’、身无分文的年轻人引到巴黎来,将他投入这个花花世界。” “您让他故意接近唐格拉尔男爵,许下空头承诺。您让男爵一面承受着亏损,一面又将全部希望都压在这个年轻人身后,那‘空中楼阁’一般的财富上……” “这就是您向唐格拉尔家举起的复仇之手?” “以一场婚姻、一个女人的名誉、乃至一生的幸福为代价?” “哦,对了,相比起德·莫尔塞夫一家的遭遇,我是不是还应该对您感恩戴德?” 罗兰的语速很快,她就像是吃了枪~药似的,一开口全是硝烟。 伯爵的脸色仿佛更苍白了些。 “小姐,您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确实不大好。” 罗兰坦诚地回答。 “如果我把不应向撒向您的怨愤撒在您的头上,那么我只有诚恳地请您原谅。” “之前我和安德烈亚……有些分歧。” 在这之前,她见了安德烈亚一面,两人讨论了未来的安排。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17节 她的意见是,在安德烈亚目前领导的运动中加入女性权利的诉求,例如女性投票权、婚姻自主和财产自主的权利。 安德烈亚却觉得这一步跨得太大。 “亲爱的欧仁妮,你必须了解,这个位面里的法国女性,识字率都还不到三成。你这些诉求,非但不能得到足够的支持,反而可能会因此遭到攻击,拖累我们整个事业。” 罗兰却觉得,这才是她想要从巴黎这样的大城市开始的原因。 巴黎的女性识字率已经相当高;同时城市化的进程正在不断地促进大城市和农村之间的沟通。 “是的,目前确实还有很多女性不曾觉醒,这样运动未必能成功。” 唐格拉尔夫人就是一个绝妙的例子,她被困在了社会给她打造的牢笼里,却始终怡然自得,以为是自己算计了男人。 “但是,必须要有人先站出来,喊出这样的声音,才会有更多的人觉醒,不是吗?” 最终,罗兰和安德烈亚的这一场谈话不欢而散——两人约定了结婚仪式结束之后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安德烈亚给罗兰带来的恶劣情绪不幸影响到了她与伯爵的碰面。 因此罗兰很坦白地向基督山伯爵道歉。 “您愿意在婚礼举行之前登门,告知我安德烈亚的真实身份,给我一个最后反悔的机会,说老实话,我内心是感动的。” “我想要感谢天主,没有让您给予我个人更大的打击。” “可是已经晚了,我已经决定了在结婚证书上签字。” “不,不能,小姐,你不能签字。” 伯爵摇着头,显得稍有激动。 “诚然如你所言,我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复仇者。我降临这个世间唯一的目的,就是代表天主,向这个世间那些蒙蔽了司法之眼,逃脱了公正的凶手复仇。” “但是我内心依旧保有了一丝身为人类的良知。” “小姐,你不能和安德烈亚结婚。” “这将是一桩不伦的婚事……” 罗兰顿时睁大了眼睛,她感觉自己距离那个不能说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安德烈亚……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听见这个秘密,罗兰感觉自己身体摇晃,几乎无法站住。 好在她身后就是高脚凳,她猛地坐下来,双手捧着头,将双肘撑在膝盖上。 难怪,难怪位面制作方会通知“恋爱禁止”。 以前在位面外的时候,流传过一句玩笑话,说“愿天下有情的男女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她和安德烈亚之间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竟然也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那么,天下那么多皮囊好看的小混混、苦役犯……您为什么选择了他?” 沉默了半天,罗兰终于支撑起身体,向一直在对面、沉默注视她的伯爵发问。 “哦我傻了,选中他,是因为他的生父,对不对?” 还没等伯爵回答,罗兰就一拍脑门:“我怎么会想不到呢?” “我和安德烈亚都是您用来复仇的工具。” “既然是复仇的工具,就该把所有的价值都好好利用起来,对不对?” “哈哈,我还真是拥有‘工具的自我修养’……” 她自嘲得厉害,基督山伯爵眼中多少流露出几分怜悯与歉疚。 “是的,安德烈亚……还有一个象征着司法的亲生父亲。” “象征司法?”——罗兰一下子想到了瓦朗蒂娜的父亲,那位检察官。 这下一切就都串起来了。 德·莫尔塞夫、唐格拉尔、德·维勒福,三个家庭,相互认识,相互关联。 伯爵的“复仇之手”,同时伸向了他们。 如此周密的复仇计划,背后必然是经年累月的筹划与酝酿。 伯爵一定曾像是个毫无感情的天神,冷静地袖手旁观,观察仇人的家庭,仇人的子女,了解他们的弱点,以求精准打击。 几年以前在蒙莱里见到的“威尔莫”马甲,恐怕也只是伯爵特地来考察她的个性和能力的——不仅要了解仇人的一举一动,连仇人的女儿在乡村从事的小小“事业”,也一并了解。 那时候的威尔莫先生,就已经在做准备,为了今天的出手打击。 罗兰瞬间感到背后生出寒意。 她面前的是怎样一个人啊?——这个人,仿佛真如他的外形所昭示的那样,是个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幽灵——竟然隐忍了那么多年,收集了一切有利于复仇大计的消息与手段,以期向仇人发起闪电般的一击。 “那么您——” “为什么还要来提醒我?” “您大可以等到我签下了结婚证书之后再直接向世人揭穿这件事。” “只要您再等上一会儿,我就会成为整个巴黎的笑柄,是被世人唾弃的对象,甚至会被强制送入修道院……” “既然您所渴望的是报复,您为什么还特别要在这时候赶来,试图阻止我在结婚证书上签字呢?” “小姐,这是因为……” 伯爵开口回答,却突兀地顿住了。 他原本沉稳有力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喃喃自语,似乎他在这一瞬间也开始询问自己——他现在的言行是否是对内心情感的真实表述。 “这是因为,你完全是无辜的……” “你在这里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他人着想。” “罪人理应受到惩罚,而善良的人理应得到帮助。” “又或者是因为,你……你和以前……你和她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喵——” 还没等罗兰对伯爵的解释做出回应,她的起居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可爱的猫猫叫。 罗兰一低头,她的“经纪猫”这时已经来到她脚边,眼巴巴地望着她。 ——露娜这是要提醒她什么? 罗兰一下子想起来了,她的小猫猫这是在提醒她,要想办法让伯爵在位面里帮她“拉票”。 罗兰无奈地伸出手,露娜“嗖”的一声,就跃上了罗兰的手臂。 小猫猫柔软的四肢抱着罗兰的胳膊,大大的猫眼里是乞求也是提示: ——现在是好机会。 罗兰则苦笑:在这种时候,向伯爵提“拉票”这种事,她……也说不出口啊。 倒是有一点可以说。 罗兰想了想,说:“刚才我听您提到过‘象征司法’这四个字那么我推测您曾经经历过的苦难可能很大程度上源于司法失序。” “如果一个人能‘象征司法’,而不是一个体系或者制度,这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基督山伯爵听见她的话,将双臂抱着,右手握成拳,托着下巴,望着罗兰沉默不语。 “安德烈亚和我正在做的事,目标之一就是重塑司法公正。” “海蒂能在那么多年之后,站在贵族院的证人席上,拿出铁证指证德·莫尔塞夫伯爵当年的罪行。她的控诉是如此成功,如此大快人心——” “这证明这世间依旧存在公正——人们心中依旧遵循着维持这个社会运转的道德观念。” “需要校正的是司法机构和程序——” “这有这样才能让更多和您一样,曾经蒙受了不公正待遇的人们得到补偿与安慰。” 伯爵惨然一笑:“小姐,您想得太天真了。我……” “我的想法确实是天真,但这是社会的必经之路。” 罗兰打断了伯爵的“打断”。 “在司法失序的时代,人们自行其是,用各种手段来声张正义,消弭心中的仇恨。” “科西嘉人崇尚为亲人复仇,血债血偿,但这丝毫没有帮助科西嘉人稳定秩序,减少敌对和仇杀。” “他们为亲人报仇,杀死仇人;他们自己立即变为了‘仇人’,被仇敌的亲人杀死。” “‘复仇’一旦凌驾于法律之上,就会造成真正的社会失序,出现冤冤相报的局面。” 伯爵“唔”了一声,似乎有所同感。 “正如我曾经在您面前的提过的,这种复仇永远不可能完美——您永远能找到它的漏洞。” 伯爵听见罗兰的话,闭上双目,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小姐,很难想象,您在结婚仪式的前一刻,想的竟然是这些事——” “但我不得不说,您确实是清醒的。” “比我清醒……” “我竟然……追求完美的复仇——” 罗兰:……难得伯爵竟然这样评价她? 但这已经不是伯爵第一次提起“完美复仇”了——终于令罗兰开始正视起这个名词:伯爵为什么要追求“完美复仇”? 猫猫看她完全没有请人帮忙“拉票”的意思,顿时失望地“喵”了一声,“嗖”地从罗兰的怀抱里一跃而下,转身跑开。 几乎与此同时,起居室的门“吱呀”一声响起。 安德烈亚闪身进来,马上在身后虚掩上门。 “欧仁妮——” 他一回头,看见罗兰和基督山伯爵都站在起居室里,两个人距离很远,态度都有点儿剑拔弩张,像是在对峙。 “哦,伯爵大人,您竟然也在?” 安德烈亚嘴角挂着笑,神情态度一如往常。 “那么正好,我可以通知您,巴黎的宪兵和警察都出动了,已经到唐格拉尔府上来抓我了。” 罗兰大惊失色,基督山伯爵则皱起眉头。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18节 “他们正在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过来。这里是唐格拉尔小姐的闺房,或许我亲爱的欧仁妮能够凭借她女性的魅力暂时替我抵挡一会儿。” 安德烈亚兴高采烈地说,仿佛他压根儿不是被宪兵追捕,而是正准备和心爱的人一起去野营。 “但是我想问,巴黎的宪兵和警察是怎么知道我是个正被通缉的苦役犯呢?” “我亲爱的未婚妻,自然不是你。因为你一直抱着和我结婚的打算,不会这么快想用石头砸自己脚的。” “那么,在巴黎,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就只有另外两个人——” 他的眼光转向伯爵。 “一个是我最要好的老朋友,另一个是一位靠谱的神甫。” “但我依旧心存怀疑,伯爵,您是为见多识广的百万富翁,您为人精明而谨慎,您是怎么就轻易相信,我姓卡瓦尔坎蒂,是个来自意大利的王子呢?” 起居室外面,清楚地传来一阵喧哗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不是我,”基督山伯爵迅速地澄清,“我从不信任警察和司法。” 罗兰顿时觉得伯爵这句解释也是对她说的。 “都这节骨眼儿了你还在琢磨这些。”罗兰一跺脚,劝安德烈亚赶快走。 “快,我这里有一条通道,直通外面的花园。” “伯爵,您就是从那里来的,请您带着安德烈亚……” “小姐,我乐意为您效劳。”伯爵心平气和地说,“希望能稍许弥补,让您的心情有所平复。” 罗兰立即拉开了通向她起居室的那扇小门,基督山伯爵回身瞥了一眼安德烈亚,带着他匆匆离去。 罗兰赶紧将那扇门关严。 “经纪猫”露娜又蹭了过来,扬起猫猫头,摆着一张臭臭的猫猫脸说:“兰兰,我之前说什么的来着……” 猫猫话音还未落,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吓到了。 来人毫不客气,砰砰砰敲了几声之后,飞起一脚踹开了门。 一队穿着宪兵服饰的男人冲了进来,在罗兰的起居室里飞快地看了一圈。其中一个粗声粗气地问罗兰:“小姐,您刚才有没有见到那个自称是,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的人?” 罗兰摇摇头表示没有。 她随口问:“子爵怎么了,值得你们如此大张旗鼓地找人?” “什么子爵?他就是一个被通缉的苦役犯。” 安德烈亚从此永别了他的上流社会身份。 “他还在巴黎主导了很多次非法集会,就是这家伙,还得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出外勤,简直没完没了……” 一个宪兵抱怨着,发泄着属于打工人的愤怒。 “还好您没有签字,没有真的嫁给这家伙。” 另一个宪兵笑嘻嘻地说,上上下下地打量罗兰的容貌和身段。 罗兰像是受辱的王后一般,狠狠剜了那士兵一眼,傲然地转过身—— “搜完了没?搜完了就请给我出去!” 宪兵们真的退出去了。唐格拉尔夫人脸色苍白地进来,拉着女儿的手,哀伤地叹息着:“欧仁妮……” 罗兰却突然想到,安德烈亚也是唐格拉尔夫人的孩子,不知道这位夫人是否知道,她的另一个亲生的孩子尚在人间,前一段时间总是坐在她歌剧院的包厢里,就坐在她身边…… “去把小姐屋子的窗户都打开……让小姐透透气。” 唐格拉尔夫人吩咐女仆。 “可怜的欧仁妮,别太担心——你还没有在结婚证书上签字,就算是签了,对方那个应该也是假名字,做不得数的。” “好孩子,你还有嫁妆,五十万法郎……珠宝、首饰、衣服……孩子,你年轻美貌,你还嫁得出去……” 唐格拉尔夫人一边努力安慰女儿,一边自己不争气地流下眼泪。 罗兰听着,忍不住轻轻一声冷笑——难道她是一个只关心嫁不嫁得出去的人? 起居室的落地长窗被打开了,新鲜微凉的空气迅速涌进罗兰的屋子,让她更清醒了一点。 她知道这个家马上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从今以后,在这个位面她需要完全依靠自己。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叫喊声:“来人啊,快来人,这就是贝内德托!” 几乎在同一时间,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和喊声同时响起来: “抓住他!” “这回不能再让他跑了。” 突然,一个人长声惨叫。 “杀人啦——” 宪兵们全都叫喊起来。 “医生,医生……这里有没有医生?” 唐格拉尔夫人吓得脸色煞白,抓住了罗兰的手: “欧仁妮,你说他们是不是把安德烈亚杀了?” 罗兰没法儿回答,唐格拉尔夫人虽然不知道安德烈亚就是她的孩子。但是母子连心,她对安德烈亚竟然也存了一丝关切。 罗兰松开唐格拉尔夫人的手:“妈妈,我去看一看。” 她走上沿街一面的阳台——天早已全黑,外面的街道因为今天的抓捕而灯火通明,到处是手持火把的宪兵。 “抓住啦!” 罗兰眼尖,看见安德烈亚被两个宪兵扭住了胳膊,他奋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一个瘦高瘦高的人倒在血泊中,基督山伯爵则单膝跪在他面前,为他检查伤势。 血泊中的人头上扎了一块“红方格”的手帕做头巾,罗兰认出他就是当初跟踪她的那个“红方格”。 难道是安德烈亚杀了这人吗? 远处,一个身穿黑色衣服,脸色蜡黄木然的男人,慢慢走过来,来到安德烈亚面前。两人对峙了片刻,安德烈亚继续挣扎,脸上却挂着笑。 这个男人不是别个,正是瓦朗蒂娜的父亲,“象征着司法”的检察官德·维勒福先生。 第82章 基督山位面38 即便是在黑暗中,基督山伯爵也准确无误地循着早先女家庭教师带他进来的道路,将安德烈亚带到了唐格拉尔家的花园里。 “您的视力可真好。” 仿佛走在郊游路上的安德烈亚在伯爵身后笑嘻嘻地开口。 “我在土伦服苦役的时候有一阵子待在黑牢里,刚从黑牢里出来那会儿,也有一双能在黑夜里看清一切的好眼睛,现在就不行啦,万万比不上您……” 伯爵在前面脚步不停,绝口不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推开一扇门,伯爵带着安德烈亚来到了唐格拉尔公馆的花园。 唐格拉尔公馆正好坐落在一处拐角上,花园两面挨着街道,由装饰精美的铁艺栅栏将花园与街道隔开。 只有这里远离公馆正门。 安德烈亚机灵地左右看看,见这里没有什么宪兵。 “谢谢您,伯爵。” “刚才在欧仁妮面前我并不是有意冒犯,真的只是有一点点小怀疑。” “不过,既然您说不相信司法和警察,我也就相信您啦!” 在身后大宅灯火的映照之下,基督山伯爵脸色有点发青,他恐怕也绝对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这么乐天、那么开朗,又是那么轻信的性格。 安德烈亚向伯爵告别:“您第一次向巴黎社交界介绍,就介绍了我这么个家伙,以后一定会有人笑话您的眼光。” “这我帮不了您,以后要您自己想办法来把这事儿支吾过去啦!” “回见,以后再见,我已不是安德烈亚,我会是——理想主义者,贝内德托。” 年轻人脱下自己身上的新郎礼服外套,摘下那一双显眼的雪白手套,伸手将衬衫揉皱了些,握住花园旁的铁栅栏,像一只敏捷的猿猴一样迅速爬了上去。 基督山伯爵向四周望了望,见到几步之外就有一个宪兵,正好背对着安德烈亚。 只要这时伯爵一声喊,那个宪兵一转身就能看到溜出来的安德烈亚。 但不知为什么,伯爵一声不吭,沉默地注视着安德烈亚顺顺利利地越墙而出,像一只狸猫般矫健而无声地落在地面上。 安德烈亚顺利翻出唐格拉尔公馆,他身后就有宪兵,因此必须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这里才行。 就在他起身离开的这一刻,迎面忽然来了一人。 安德烈亚望见那张头上扎着“红方格”手帕的人,心头一喜,马上迎上去,同时打着手势,要对方千万别开口,别一下子喝破自己的名字。 迎面而来的正是卡德鲁斯。 他见到安德烈亚,面露喜色,加快脚步迎上来,使劲地抱住了这个年轻人。 “贝内德托,对不起!” 卡德鲁斯在他耳边轻声说。 “来人啊,快来人,这就是贝内德托!” 卡德鲁斯一面抱住安德烈亚,一面大声高喊。 宪兵们马上被惊动了,好几个人同时朝这边冲过来。 安德烈亚一面挣扎,一面大喊:“朋友,你是认错人了吗?” 基督山伯爵此刻就在栅栏的另一侧。他见到这副场景,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感慨安德烈亚的天真——到了这时候,竟然还想着保护已经卖了他的人。 安德烈亚被卡德鲁斯抱住,立刻奋力挣扎。 但是他忽然感到对方手里多出了一柄锐器,朝自己腰腹之间送了过来。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19节 吃痛之下安德烈亚奋力抵抗,猛地扭住了卡德鲁斯的手腕——这时他终于意识到对方不仅要让宪兵抓住他,更想要他的命。 两人扭打着,卡德鲁斯身材高瘦,几乎比安德烈亚高出了半个头,但安德烈亚比他年轻,而且更加强壮。 突然卡德鲁斯的动作僵住,他低头去看自己胸腹之间多出来的那一柄——分明是他自己带来的匕首,现在正插在他的胸口。 卡德鲁斯绝望地一点一点瘫倒下去。 安德烈亚却满手鲜血,一只手捂着自己身上的浅伤口,惊愕不已地面对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 一个抢上来的宪兵发出一声大喊:“杀人啦!” 另外两个宪兵直接冲上来扭住了安德烈亚的胳膊。后者直到这时才醒悟过来他已经落入宪兵之手,即使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于是他大声狂喊: “医生,医生……这里有没有医生?” 基督山伯爵这时已经从唐格拉尔公馆里快步赶出来,他向拦阻的宪兵自报家门:“我懂得急救,可以算得上是半个医生。” 被放行之后,伯爵来到卡德鲁斯面前,检查了他的伤势。 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像是嗅瓶样的东西,打开盖子,往卡德鲁斯嘴唇上递了两滴。 卡德鲁斯仿佛一下子精神了,睁大眼睛盯着伯爵。 “医生,快救救我!” 卡德鲁斯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口的匕首柄,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哀声恳求。 “你的伤口太深,没办法救了。” “不……” “贝内德托,是他杀了我,他……他要为此偿命!” 垂死的人却还不甘心。 “检察官,检察官在哪里?” “检察官?” 基督山伯爵冷着一张脸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检察官那张蜡黄而冰冷的面孔正在自己眼前。 德·维勒福先生俯身,看了看卡德鲁斯,没有任何感情的问:“要死了?” “公诉时再加一条‘杀人’罪名。” 他直起身,再也没有理会卡德鲁斯,直接转身走了。 “哦,发生了什么?” 卡德鲁斯突然眼中含泪。 “我害了贝内德托,小贝内德托就杀了我——” 伯爵在这一瞬间,已经了解了卡德鲁斯与德·维勒福先生之间的全部勾当,他冷笑一声,凑近卡德鲁斯的面孔,低声说: “您是在耍小聪明——” “您贪图赏金,告发了朋友。” “您却又惧怕他把您的过去也一起说出来。” “所以您把宪兵引到这儿,好当着他们的面杀死那个年轻人,假装是他拒捕你反抗。”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卫的时候给了你这一刀。” 伯爵摸了摸卡德鲁斯怀中,摸出一张带血的请柬,问:“这是什么?” “这……” 卡德鲁斯已经没有力气应答。 “安德烈亚知道你渴望得到尊重,尤其是从以前和你一样穷困潦倒的唐格拉尔这里。所以他邀请你来他的结婚典礼。” “卡德鲁斯,安德烈亚从来都不欠你的。” “而你,卡德鲁斯,你瞧瞧自己,你做了什么?” “哦,哦哦,天那,你这个刻薄的神甫……” 卡德鲁斯脱口而出, “不,不是,我认错了……你不是神甫……你是……基督山伯爵。” “是,我是基督山伯爵。” 唐格拉尔公馆的煌煌灯火,从伯爵的短发后面照过来,洒在卡德鲁斯的面孔上。 “不,你不是基督山伯爵……你好像是我记忆深处的某个人物——早已不在这世上的人物……” “你想想看,往记忆深处想想看……” 伯爵再次提醒卡德鲁斯。 卡德鲁斯却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突然睁大眼睛,伸手拽住伯爵的外套衣领,盯着他,咬着牙说:“您把他带到巴黎来,把他投入这个花花世界里,不也正是想看到年轻人无法经受诱惑,甘心堕落吗?” 卡德鲁斯口中的“他”,很明显是刚刚卡德鲁斯还叫嚷着要找来偿命的安德烈亚。 “您和我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不怀……好意!” 这就是卡德鲁斯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药水的效力过去。濒死的人双手陡然一松,顿时倒在勃朗峰街的道路一旁,后脑着地,激起少许灰尘。 伯爵即便是有心想要反驳,面对一个已经死亡的人,他也没有再反驳的必要了。 伯爵半跪在卡德鲁斯面前,依旧轻轻地开口。 “你错了,那个年轻人……经受住了诱惑,没有甘心堕落……” “倒是你,卡德鲁斯……” “你从来不知道,上帝曾经送给你什么样的礼物。” 他站起身,回头正好看见唐格拉尔小姐站在阳台上,凛然地望着这一切。 他再回头,看见唐格拉尔公馆外这混乱的一幕: 检察官德·维勒福正在与被捕了的安德烈亚对峙; 宪兵队长大声叫喊着,“犯人抓获,收队!” 宪兵和警察们纷纷感慨:“从明天开始起是不是就不用再出外勤了?” 这时检察官维勒福扭过头,冷淡地说:“等到人世间再没有犯罪的时候,就不需要我们这些人了。” 在这可怕的夜晚将要过去的时候,基督山伯爵终于忍不住感到想笑:——等到人世间再没有犯罪的时候? 检察官如此有恃无恐,恐怕正是深知——犯罪永远无法根除。有些罪恶,永远藏在见不得阳光的地方。 “号外,号外!” “唐格拉尔银行倒闭了!” “唐格拉尔男爵带着芭蕾舞女演员跑了!” “唐格拉尔小姐在勃朗峰街的公馆里拍卖还债!” 罗兰听见外面巴黎街头的孩童们在卖力的大声叫喊,招揽生意,差点儿笑出来。 她希望这些孩子们可千万别喊出什么“统统二十一律二十法郎”之类的词儿——毕竟唐格拉尔家还是有不少值钱物品的。 是的,唐格拉尔男爵“跑路”了。 就在他的“好女婿”被证实是一名被通缉的在逃苦役犯之后,他的资产状况大不如前的消息立即被泄露出去。好几家银行同时拒付唐格拉尔银行开出的票据,储户纷纷上门要求提款。 于是,唐格拉尔男爵就带着芭蕾舞女演员……不,唐格拉尔是一个人跑的,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舍得多带一个人,多一份开销? “芭蕾舞女演员”确有其事,但是现在只是被罗兰借用的,以此来塑造唐格拉尔家剩下两位女性的可怜形象。 在唐格拉尔“跑路”之后,唐格拉尔小姐对外宣称,由她来承担银行所有的对外债务。 这个消息一下子安抚了可怜的储户们,人们都不再心急了,耐心等待唐格拉尔小姐“拍卖”还债——毕竟人人都传说,这位小姐拥有至少五十万法郎的嫁妆。 人们对唐格拉尔小姐普遍生出几分尊敬:肯用嫁妆来给父亲还债的,那绝对不是一般人。 唐格拉尔公馆里的艺术品不少,虽然唐格拉尔男爵眼光不济,买的有一大半都是赝品,但到底还是有一两件“珍珠”混在“鱼目”里,在拍卖中拍出了不错的价钱。 再加上这几年唐格拉尔夫人为女儿添置的珠宝,拢一拢,总还能卖出十万法郎左右出去。 几天之内,这十万法郎就陆陆续续都还出去了。 唐格拉尔公馆随即挂上了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出售”。 原本还每轮上的债主们都已经悬起了心,见到这块牌子,一个个又放松下来。 ——唐格拉尔小姐竟然把她住着的大宅子也卖掉还债。 这真是有个诚实守信用的姑娘,跟她那混蛋爹比起来,实在是好太多啦。 “欧仁妮,别犟了。” 唐格拉尔夫人劝说女儿。 “你是个女孩儿,你根本没有义务承担你父亲的债务。” “虽然你父亲这一跑,我们的名誉从此就完了——但我们还有钱。” “将来你总是要嫁人的,嫁给别人,你就拥有另一个姓氏了” “而社交界是健忘的,别说是几年,哪怕是几个月以后,他们就压根儿不再记得唐格拉尔这个姓氏了。” 罗兰此刻正坐在她的写字台跟前,面前垒着厚厚的账目——事实上,唐格拉尔夫人只晓得女儿在寄宿学校里学会了弹琴唱歌,根本不知道她也懂得看账本。 听见这些,她抬起头,笑嘻嘻地望着唐格拉尔夫人: “我只知道契约精神需要遵守,我只是帮父亲把他从储户那里收到的钱还给储户而已。” 唐格拉尔夫人继续埋怨女儿: “唐格拉尔先生欠下了好几百万,你怎么还得了?” 罗兰似乎对这种状况早有准备。 “还不了,就慢慢还。凭我的本事,总有一天能把所有的债务都还清——就像那些忠于信誉的商人们一样。” “疯了疯了,这个姑娘已经完全疯了!”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20节 唐格拉尔夫人抱着头走来走去。她已经换上了出门旅行的衣服,戴着面纱,脚边放着几个行李箱,随时准备从唐格拉尔公馆搬出去。 现在的唐格拉尔夫人,似乎浑身上下都写着:“别傻了,赶紧跟着你爹跑路吧!” “妈妈,您手里还有从德布雷先生那里分到的一大笔钱吧?” 唐格拉尔夫人浑身一哆嗦,转过来望着罗兰。 “欧仁妮……你,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罗兰笑笑回答:“从德布雷先生那里。” “德布雷……他来是向你求婚的吗?” 唐格拉尔夫人语气酸涩地问。 罗兰更觉得好笑了:“不,妈妈,他是来邀请我做他的情妇的。” “他觉得我漂亮、聪明、明智,只不过作为破产银行家的女儿,名声一片狼藉。比起妻子来,更适合做他的情妇。” 唐格拉尔夫人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她知道德布雷能说出那样的话。 “他也告诉了我分给你多少钱。他认为那些钱足够让他甩掉您了。” 唐格拉尔夫人默然:确实是这样的。 但是凭女儿的性格,如果她没在德布雷脸上留下一个五指印,那说明她近来经历了生活的磨砺,脾气已经好多了。 “没关系的妈妈,德布雷先生用热毛巾敷了一下脸才离开的。” 唐格拉尔夫人:用热毛巾敷脸啊…… 什么?到底还是给了人一个巴掌? “妈妈,您想要离开,我不会有半个字拦阻。” 罗兰笑望着已然暮气沉沉的唐格拉尔夫人。 “但是我希望您,至少拿好您手中的钱,下半生就不要再依赖任何一个男人了,好吗?” 唐格拉尔夫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她生怕欧仁妮向她开口,要用这些钱去还债。 “好的,欧仁妮!” 唐格拉尔夫人怯生生地答话,她自己也有点儿不相信,竟然能答应这个。 但是事不宜迟,她得赶紧离开,免得欧仁妮反悔。 德布雷分了一百五十万法郎法郎给她。女儿说得对,她至少有足够的经济来源,下半生可以不用再跟哪个男人一起过了。 那么,她的下半生又该和什么人一起过呢? 从公馆后门偷偷溜走,乘上出租马车的唐格拉尔夫人,在车厢内恍恍惚惚地思索着。 罗兰抱着账本,望着唐格拉尔夫人匆匆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想笑。 唐格拉尔夫人摆出一副生怕女儿吞了她的钱的模样。 但事实上,唐格拉尔银行的欠款,已经还得差不多,只等公馆一卖,就可以还完了。 第83章 基督山位面39 唐格拉尔男爵跑路在罗兰的意料之中,所以她事先找了一个机会,把男爵金库里的一大叠国库券和期票偷换成了仿冒品。 当唐格拉尔男爵跑路跑到一半,发现被自己席卷一空的银行财产事实上早已被她人席卷一空,不知道会如何感慨。 但饶是如此,唐格拉尔银行也面临巨额亏空,不得不申请破产清算。 罗兰面临的最大一笔债务是欠巴黎收容院的五百万法郎——这笔钱最后是基督山伯爵替她偿还了。 伯爵在唐格拉尔“跑路”之前截留了这笔款项,这成了压垮唐格拉尔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在唐格拉尔银行申请破产,并由罗兰出面主持还债的时候,伯爵将其代为偿还给了收容院,大大减轻了罗兰的压力。 其余负债,在罗兰慢慢拍卖财产之后,也得到了一一清偿。 在唐格拉尔夫人离开之后,罗兰给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仆人发了一笔遣散费,并且为他们写了推荐信。 “不要小看这推荐信上的签名——” 罗兰笑着将这些仆人送走。 “虽然唐格拉尔这个姓氏因为我父亲的出走而蒙受了不小的羞辱,但是现在全巴黎都知道,唐格拉尔家出了一个诚实守信的女儿。” 仆人们都喜出望外,原本他们都以为在巴黎再也找不到工作了。 “我的朋友们,祝你们以后好运。” 罗兰送走了所有仆人,然后在出售房产的协议上签字。 房产经纪同情地望着眼前的小姐,知道这栋大宅一旦出售,所有的款项都将用来偿还唐格拉尔银行的最后一笔债务,不会有一个字儿落到唐格拉尔小姐的口袋里。 罗兰签完字,却长长舒一口气。 她只觉得神清气爽——此前拘禁她、束缚她的牢笼终于被打破了。 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这时正在她的房间里等她——昔日的女家庭教师这时已经细心地将罗兰的随身行李都收在行李箱里,又将罗兰的小猫猫从卧室里抱出来,让它蹲在行李箱上。 罗兰在离开这座公馆之后,将暂时搬到大歌剧院附近的一幢公寓里,皇家歌剧团的很多员工都住在那里。那里距离中央市场也很近,方便罗兰管理她的生意。 “欧仁妮……” 路易丝感慨万千的望着朋友。 她刚来巴黎时,曾经被这座公馆的富丽堂皇所震惊。 然而在短短的一两年间她就目睹了朋友失去了所有这一切。 但是路易丝很清楚朋友的志向,知道她瘦瘦的身躯里装着比钢铁还强悍的意志。 失去了“唐格拉尔小姐”的光环,世界上却从此多了一个自由的灵魂。她摆脱了金融家家庭的束缚,从此能够扎根于法国乡村的土地,却在巴黎闹市最优雅的艺术圣殿里同样拥有一席之地。 年轻的女钢琴家幸福地想:还有什么人会比欧仁妮更强大呢? “一会儿我们直接去歌剧院。” 罗兰甚至不需要先到住处安置她的行李和猫猫,直接带去剧院就行。 “我找到一出歌剧的乐谱和剧本,是在大图书馆里偶然找到的。据说是一位天才作曲家的作品。” “那位作曲家在完成这部作品之后却遭遇了首演惨败,作曲家本人因此郁郁而终。” 说到这里,罗兰也觉得非常可惜。 她看过了这一出歌剧的剧本,深深为那跌宕起伏的剧情、烫灼人心的情感所打动。 她甚至一直不明白——这一出歌剧为什么会首演失败? 难道是因为这部剧的主人公不是公主和贵族,而是吉普赛人、烟厂女工,是农民出身的士兵和斗牛士吗? 到了大剧院,罗兰将事先抄写好的剧本从手提袋里拿出来,分发给剧院经理赫克托、杜普雷夫人、首席女高音唐娜·贝尔洛、波尔波拉等人。 这剧本的封面上只有一个女性名字——“卡门”。 就在大家还在阅读剧本的时候,罗兰先把乐谱递给乐队指挥。 乐队指挥只看了一会儿,眼就直了。 “这序曲、天啊这序曲……” 匆匆扫过几眼乐谱,乐队指挥已经能想象出这一段回旋式的a大调序曲在宏大的剧院里演出会是怎样的效果——明艳、欢快、紧张……对比强烈的旋律集中在序曲之中,预示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故事。 指挥立即把提琴手和鼓手全都叫来,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小会儿,那边已经急急忙忙地开始尝试演奏。 歌唱家们则已经看完了剧本—— 这是一个关于烟厂女工卡门的故事。 这个烟厂女工可绝非大剧院的舞台上出现过的那些“好女人”,她抽烟、喝酒、烫头……不止,她还诱惑了出身低微的军官唐·何塞,引诱他为她抛妻弃母,为她坐牢,为她成为走私犯,为她牺牲一切…… 卡门却一转身,爱上另一名斗牛士。一旦她不爱何塞了,那么便无论何塞怎么哀求,她都拒绝回到何塞的身边。 这样大胆的女性,不自由毋宁死的吉普赛女郎,最终怀抱着她的自由,死在何塞的匕首之下。 首席女高音唐娜小姐向天空伸出双手,眼含热泪,大声说:“仁慈的天主啊,这难道是上天为我唐娜赐下的剧本,赐给我的角色吗?” 她马上转向罗兰。 “东家小姐,我想要演出这个剧本,我非常非常想要出演……女主人公非我莫属。” 唐娜激动地请命,她认为这是遇到了她宿命里的人物。 罗兰也觉得剧本就像是为唐娜小姐量身定制的一样。 女主人公性格直率泼辣,甚至放荡不羁,正好适合唐娜小姐的声线,强大而飘逸,拥有强烈的诱惑力。 更令人激动的是剧本里的故事,那些曲折起伏的情感、、嫉妒与仇恨,女主人公对于爱情和自由的看法——爱与不爱没有任何理由,是一种纯粹的自由,我爱与我恨,无论你是什么人,都没有理由干涉。 在亲眼见证过唐娜的经历之后,罗兰认为,这个人物,由唐娜来演绎,几乎是最佳选择。 杜普雷夫人看完剧本之后也是感慨连连。 但她提出了问题:“欧仁妮,你是说,这一出戏剧曾经在巴黎首演过?” 罗兰点点头:“确实如此,据说首演招致了惨败,之后就再也没有演出过。” 杜普雷夫人却摇摇头:“我熟悉在巴黎公演过的每一出歌剧。但我却对它完全没有印象……欧仁妮,你这剧本是在哪里找到的?” 罗兰:……这倒有些奇怪了。 “作者英年早逝?” 杜普雷夫人又问。 罗兰点点头:她在大图书馆里找到的资料上确实是这么说的。 “可是这作品如此成熟、完整,作者想必是个从小就研习音乐的神童,才能在盛年时写出这样的作品。” “可是这样的人,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的呢?” 罗兰也愣神了。 这确实有些出奇——难道她取得这一出剧本,就像是她当初在“傲偏位面”获得n3909的种鸡,是她的粉丝想办法从位面之外送来的呢?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21节 一想到这里,罗兰心中有数,这一出歌剧她一定要公演,而且要获得巨大成功,不如此就无法满足位面外观众的预期。 这回,不用猫猫提醒,罗兰也知道不能“光说不练”。 她问杜普雷夫人:“我们先不说作者的事,您单看这一出作品,有没有公演的价值,它是一部好作品吗?” 杜普雷夫人毫不犹豫:“这是当然的。” “我真的不敢相信,欧仁妮,你说它的首演竟然失败了?” “在我看来,它完全是一部传世作品,理应成为大剧院的舞台上上演次数最多的歌剧。1” “可是……” 剧团经理赫克托在一旁提出疑问。 “这样的歌剧,观众们……能接受吗?” 罗兰深知赫克托会从市场,而不是艺术性的角度来看待这问题。 “赫克托,你继续说。” “我是说,从传统的观念来看,它和这个舞台上演出过的其他所有歌剧都不同——真的,女主人公是个烟厂女工,光这一点就足以惊掉所有人的下巴了。” “确实。” 罗兰点头。 “其次,剧中人物的道德观念……唐娜,我真的不是在说你,我是说,剧中人物是在挑战传统。她很容易被人理解为放荡的女子,她的肆无忌惮简直是令人害怕的……” “还有这主要人物最终的悲剧命运……” “您提到这出剧的首演惨败,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觉得很有可能。” 罗兰想了想,干脆把剧团所有人都叫来,开诚布公地对他们说: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想,剧团可能要面临自我入主以来最重要的挑战。” 所有人都很严肃,围拢在罗兰面前,静静地听着。 “或者说,我们可能要度过一段疯狂的时间。” “因为剧团要排演一出前所未有的歌剧,这出歌剧可能对以前在这个舞台上演出过的所有作品都是颠覆。” 罗兰说得肃穆,剧团成员们一个个专心听着,不少人伸手按住胸口,暂时压抑他们心中的激动。 “因此我需要你们拿出打磨钻石的劲头,用最大的热情与耐心来排练这一出歌剧。” “我需要它是完美的。” “乐团,拜托你们,将演奏排练至最纯熟,让那热烈奔放、激动人心的西班牙舞曲响彻整座剧院。我希望哪怕观众们一句词都听不懂,也能评价一句:精彩、好听!” “各位亲爱的歌唱家们,我需要你们仔细揣摩人物的内心,我希望你们与人物融为一体,你们唱出的,都来自于这些人物的真心。” “至于观众会怎么看待这出歌剧,各位现在暂时不需要考虑,只要专心排练,打磨出最完美的演出就可以。” “我可以告诉你们,每一位参与演出的人,你们的热情将会被世人理解,而你们的名字,将被世人铭记。” 她转脸看看赫克托,剧团经理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说下去。 “其他的就都交给我好了。这一出歌剧对我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我向你们保证,它绝对不会失败。” 说毕,剧团所有成员向罗兰行礼。 乐队取了乐谱,准备排练。 歌唱演员们在杜普雷夫人的主持下,开始安排人物,准备分头练唱。 罗兰终于能坐在一旁稍许休息—— 赫克托却还是走近罗兰:“欧仁妮小姐……” 罗兰微笑:“赫克托,我需要你帮我去准备这件事,虽说它有点儿复杂。” 她低声对赫克托说了几句。 赫克托吃惊地扬起了眉毛,略想了想,仿佛明白了什么,赶紧点头。 位面外。 乐迷们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啊,兰兰终于开始排演《卡门》啦!” “不枉我们众筹‘买通’了制作方……” “不是‘买通’,这是官方推出的‘点播剧目’。只不过我们要点的是大型歌剧,排演一次不容易,大家就只能众筹了。” “啊,真希望能见到比才本人。” 乔治·比才,法国的天才作曲家,正是那位英年早逝的作者。 “别想太多,在这个位面的时代,比才……应该刚刚出生。” “多希望作曲家本人能够在有生之年见证《卡门》的大火特火啊!” “老伙计,这希望不太大。毕竟我们这样做打乱了音乐史的时间线。我们把一出历史上最伟大的歌剧,提前到它作者刚出生的时候来排演……那等比才长大,他还能不能写出这部作品?” “别较真,这不是真实的历史,这是名著小说位面。” “我还特地咨询了制作方,说是位面里不会影响到作曲家——” “如果是这样就没问题啦——” “但这里有个问题——《卡门》首演惨败是史实,这证明那个年代的观众还没有办法接受这么前卫的观念和作品。” “你们说,罗兰的剧团,上演这一出歌剧,比比才还早了三十多年,能获得成功吗?” “能不能成功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位面外大家看得过瘾。” “有点道理——” “不不不,我觉得即使是在位面里也一定能成功。朋友们,你们要晓得,罗兰不是一个普通的选手,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办不成的事,ok?” “就是!我也觉得,有罗兰在,一定没问题。” “……” 位面外的乐迷正为他们心爱的剧目即将上演而雀跃不已的时候,留在大剧院的罗兰却接到了一个消息—— 瓦朗蒂娜·德·维勒福小姐过世了。 这消息对于罗兰来说几乎不亚于五雷轰顶。 她从座椅上跳起来,奔出大歌剧院,跳上一辆出租马车就往圣奥诺雷区。 这个消息是食材行的员工送过来的。他们定期会往德·维勒福家送新鲜果蔬,和那府上的仆人很熟。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罗兰都会很快收到消息——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罗兰在出租马车上忍不住感到悲愤—— 瓦朗蒂娜就这样死了?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单纯善良。 她的人生几乎还没有开始,她甚至还没有遇到过哪个真爱她的男人…… 就在两天前,罗兰还收到了瓦朗蒂娜写来的字条,告诉她说打算就在这两天动身,陪努瓦蒂埃爷爷去疗养院。 怎么就突然过世了呢? 来到德·维勒福家门口,门房却不放她入内吊唁。 “唐格拉尔?对不起,您这个姓氏我们没听说过——” 明明之前她来送婚礼请柬的时候,检察官的家仆还把她当做上宾迎接,并且连说两家的主母夫人是最要好的朋友——现在这个姓氏就变成“没听说过”了。 罗兰被堵在门口,忽然见到德·维勒福先生满脸阴郁,陪同德·阿弗里尼医生从宅子里走出来。 “医生,”罗兰顾不上其他了,迅速跑上前去,“我是瓦朗蒂娜的朋友,我见过您!” 德·阿弗里尼先生驻足,顿时认出了这位当初向他安利“红酒疗法”的年轻姑娘,脸上流露出尴尬。 “瓦朗蒂娜这么年轻,怎么会突然就……” 她满心都是怀疑,就这么当着检察官的面,不管不顾地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对于眼前的两个男人来说,就像是五雷轰顶一般。 检察官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而医生则尴尬无比地立在原地。 最后,德·维勒福先生转身就走。 而医生只向罗兰说了一声“请节哀”,就匆匆离开。 “这就是座凶宅——” 罗兰听见门口的仆人们正在窃窃私语。 她一扭头,忽然见到一位身穿长袍、头戴兜帽的意大利神甫从旁路过。 罗兰一跺脚,立即跟了上去。 第84章 基督山位面40 罗兰跟随布佐尼神甫来到他的公寓楼里,神甫摘掉了头上的兜帽,立即露出属于基督山伯爵的那一头黑发。 罗兰掀“马甲”还从来没掀错过。 但是现在的罗兰全然想不起这些。她抬眼望着伯爵,那双黑色的大眼睛里弥漫着水雾。 “上一次我见到您的时候,您曾经亲口告诉我——” “在这里您无意伤害任何人。您只是想做一些……‘预防措施’。” “但是现在瓦朗蒂娜死了——” “您和我都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单纯善良的灵魂。” “所以,您能否发慈悲告诉我,您究竟是做了怎样的……‘预防措施’么?” 基督山伯爵深锁了眉头,那双黑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小姐,我知道您在怀疑我。”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22节 “是的,我搬到这栋宅子的附近,确实是为了像您提起的那样,‘预防’隔壁那座大宅里的某些罪恶发生。” “但事实上一开始我就晚了。” “我刚刚尝试着建立从这里到那宅子的通道,德·圣梅朗侯爵夫人就过世了。罪行已经发生。” 罗兰睁圆了眼睛:原来人人都以为瓦朗蒂娜的外祖母是中风过世,真相却是……一桩罪行?这是什么罪行,下毒吗? “之后,这座宅子里的惨祸不断。” “努瓦蒂埃身边的一位忠心的老仆人,也发生了和侯爵夫妇一模一样的‘中风’症状。这座宅子,开始被仆人们誉为被‘诅咒’了的凶宅。” “接着是瓦朗蒂娜……” “……是的,瓦朗蒂娜,那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天真无邪的灵魂。” “不巧的是,向无辜的人们伸出的罪恶之手,在数年之前,曾经与我讨论过毒物学,算是受过我的点拨。” “你可以说是我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小姐,这个世界,比你所能想象的,要肮脏、腐坏得多。” 基督山伯爵望着罗兰吃惊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 “曾经我像是一个邪恶的天使,躲在那些罪恶的秘密后面,淡漠而好奇地旁观这一切。1” “甚至我为了不让这罪恶反噬我自己,特地让一个恩人的孩子和这个受诅咒的家庭做了切割,让他永远不曾遇到应属于他的爱情……” 罗兰伸手按住心口,她感到那里被什么无比沉重的压住了挣脱不开。 这……就是来自伯爵的复仇吗? 伯爵立在她面前,半边面孔在咬牙切齿,另外半边面孔却又流露着无尽凄凉。 如果他完全抛却了属于人类的感情,那么他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对罗兰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解释这一切。 他的一切哀痛与愁苦,恐怕都来自于,他仍然是一个“人”。 如果不伤害对方,自己就会痛苦——这就是复仇者的宿命。但如果复仇的使命令他眼睁睁见到伤及无辜,自责与懊悔立即接踵而至。 海蒂曾经陷入的怪圈,伯爵貌似一样陷进去了。 “欧仁妮,”伯爵敛了眼神,声音突然变得像是慈父一般轻柔,“不久的将来,你会再次见到瓦朗蒂娜——就像努瓦蒂埃老人会再次见到他的忠仆一样。” 罗兰再次睁大眼睛。 她的心口仿佛再次承受重击,但这一次却是因为喜悦和如释重负。 她的眼里尚自饱含着泪水,唇角却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笑意。 ——是的,刚才伯爵提到瓦朗蒂娜和她祖父的老仆人,都只提到发生了“症状”,却从未提及他们真的已经“死亡”。 她错怪了伯爵了。 ——伯爵挽救了这些无辜的生命。 这才是伯爵在她心中该有的样子。 事实上,当伯爵站在蒙莱里的快报站跟前望着她的时刻,罗兰已经在心中为伯爵定义出了这副形象。 此刻的伯爵,在她眼前也正是这样一尊从天而降的神祇——他预见了一切,拯救了一切。她听伯爵话里的意思,瓦朗蒂娜也终于能够像她一样,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更加自由地生活。 “您,是终于宽恕了您的猎物们,放弃了您的计划吗?” 罗兰小心翼翼地问,“那您,您自己……” 她依旧担心,这样一来,伯爵是否真的能够平复心中的仇恨。 伯爵却突然抬起头,紧盯着罗兰。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但眼神却是不善、凶悍、甚至是暴烈的。 “欧仁妮小姐,拜你所赐,在这个位面里,我曾看到了一点点‘完美复仇’的希望。” 罗兰:…… “是的,是您,出现在我面前,用眼光问我:朋友,你是愿意接受来自人间的善意的,对吗?” “您又在我耳边悄声低语:哦伯爵,伯爵你会帮助我的,对吗?” 罗兰低下头:的确是这样的。这些都一一发生过——她刚刚认识伯爵的时候。 “您帮助了海蒂,也给予我灵感——我感到这一次,我也许真的能够完成复仇,却并不同时感到任何后悔与内疚。” “可是如今,您却走到我面前,大声地质问我: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呀?” 罗兰无言,她只能举起双眼,用饱含歉疚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披着神甫长袍的伯爵低着头,背着手,开始在这间不大的公寓房间里走来走去。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烦躁。 “我曾希望这一次能够彻底摆脱这个不断重复的世界,没有终点的赌局。” “而您,却依旧像是最挑剔的观众……来到我面前,对我横加指责。” “小姐,我自认为我做到了能够做到的一切,您却始终对我不满。” 罗兰:“我……”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确实曾对伯爵有过不满——并不是因为他比别人更缺乏道德感、更邪恶,也不是因为伯爵的复仇之手曾经一度如乌云罩顶,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而是因为她自始至终都对基督山伯爵心存期待。 这种期待,恐怕从上一个位面起就已经存在了。 伯爵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与洞察力,以至于他的财富看起来只是像是神像背后的祥云,只是陪衬品。 可是,等等……伯爵刚刚提到了什么?观众?位面? 罗兰变了脸色,伯爵却恰恰在此时,来到罗兰的面前,闪电般地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么,请您来体会我的痛苦,看看我在经历了这样的痛苦之后,天主究竟愿意赐予我多少权利,向这个朽坏的、糜烂的世界声讨我曾经失去的……”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罗兰根本没有机会反应。 一枚手环形状的东西轻轻扣在罗兰手腕上,随着一声“嗒”的轻响,伯爵从罗兰眼前消失,罗兰倒抽一口凉气——她仿佛瞬间置身于冰冷的海水之中…… 一封用左手写就的检举信,经由另一只充满怨恨的手,送进了邮箱。 道貌岸然的“司法”笑着说着安慰的话,却把重要证物丢进火炉。 随之而来的是十四年哭泣和诅咒着的寒暑,地牢最深处的永夜。 耳边奏起丧歌,贫弱的老父求告无门,死于饥饿; 耳边又奏起喜乐,饱尝忧惧却又不知情的未婚妻嫁给仇人,远走他乡…… 十四年。 但凡能够用言语形容与表达的,都不及这痛苦的万分之一。 更为可怕的,这痛苦就像是毒蛇一样,沿着罗兰的血管蜿蜒而行。罗兰似乎能眼睁睁地看见它向着心脏而来,随时将她的心一顿暴虐狂躁的撕咬…… 浸没。 像失去双翼的天使一样,掉落在寒冷无边的地狱里。 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又来了,罗兰被浸透在无边的海里,她绝望地呼出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提上了水面。 罗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她的贴身衣物都已经被冷汗浸湿,此刻正冰冷地贴在她的皮肤上。 更可怕的是那心有余悸的感觉,罗兰甚至觉得连自己的哭声都已经完全被更在了喉头,哭泣都已经成为了奢侈。 她更咽着睁开了眼,眼眶立即充满泪水。 伯爵却正弯下腰,单膝跪在她面前,用一种忧郁难言的温柔眼光望着她。 是他把她从那种痛苦里解救出来的。罗兰手腕上的那枚“手环”已经消失,就像是根本没有出现过。 “小姐,真对不起……我错了,确实是我冒失了。” “您没有义务理解、体会,或是承担我的痛苦。” 罗兰扬起脸,反手握住了伯爵的手,睁大眼睛断断续续地问他: “……植入式……仇恨吗?” “怎么会这样……” “真是抱歉,看来海蒂也曾经在你身上用过这一招。” 伯爵另一只空着的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想要递给罗兰,罗兰却没有接,依旧攥着伯爵的手腕——她眼里只能看见眼前人那对哀伤的眼睛。 “您说过的‘完美复仇’究竟是什么?” “还有……听起来您经历过不止一季这个位面?” “是的,欧仁妮,亲爱的朋友。” “你说的没错。我在这个位面待过不止一季。” “事实上,从‘基督山位面’存在开始,我就一直身处这个位面之中,自始至终作为同一个角色存在。” 罗兰:……这,这怎么可能? “是的,”伯爵顿时陷入追忆,“我是在这个位面的创始季,饰演‘爱德蒙·唐泰斯’的人物。” “在创始季结束的时候,本位面好评如潮。而我也被巨大的成功和复仇之后的如释重负冲昏了头脑。于是我答应了位面制作方的一个挑战——” “‘完美’复仇!” 伯爵和罗兰两人同时开口。 至此,罗兰再无疑惑。 伯爵和她一样,是参加这个位面的选手。但是她和伯爵的区别在于,她是这个位面的匆匆过客,基督山的喜怒哀乐,在她而言只是短暂的见闻,对于伯爵而言却近乎于一生。 “正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在这个位面逗留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发觉得‘复仇’没有‘完美’的可能,它要么伤害无辜的人,要么强迫我把未尽的仇恨掩藏在心底……” “除了第一次之外,我再也无法将‘复仇’认知为一种成功。以至于我再回头看我在创始季的经历,我也无法告诉自己,说我从无懊悔、从未内疚……” “但我和制作方的约定是,如果我不能够达到‘完美’复仇的水平,我就将继续留在这个位面里,永远承受‘植入式复仇’带给我的苦痛。” ——这太可怕了!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23节 罗兰赶紧提出她心头的一个疑问: “那么,您难道没办法在故事的一开头,就改变整条故事线,让这悲惨的一切从来不曾发生?” 伯爵摇了摇头,对罗兰说:“不,孩子,你不了解。” “现代的观众从不具备欣赏一出悲剧的耐心,他们对‘虐’的容忍度很低,他们只想看到主角咸鱼翻身、大杀四方——因此这个位面,永远都只会从主角翻身的那一刻开始。过去的苦痛位面制作方会用‘闪回’、‘回忆杀’之类的手段来补叙。” “这就注定了在位面的每一季,每一个身负复仇使命的人,都必须被迫接受植入式的仇恨,我是如此,海蒂也是一样……” 罗兰的泪水顿时充盈双睫——她是一个心志顽强、态度乐天的选手,她几乎很少在位面里落泪。 可是此刻,她心中充满了悲悯与同情,她终于能对伯爵的痛苦感同身受。 “伯爵……” 她小声啜泣着说,并向伯爵伸出双手。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我没有想到您会将自己永远都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永远都走不出来……” 虽然伯爵获得了财富与地位,但只要他心中的“植入式仇恨”没有办法解除,他就永远都被困在那紫杉堡的地牢里,永远都无法解脱。 除非真的能够达成“完美”复仇—— 基督山伯爵握住了罗兰伸向他的那一双手,轻轻地握住了,低下头,轻轻在那双小手上吻了一下,柔声说: “谢谢……” “这是我第一次在位面里感到真心实意的同情。” 他抬起头,随即感到泪水簌簌地落在自己的手上。 罗兰睁大了她那双又黑又圆的眼睛,泪水不可抑止地涌出。 “在我心里,您已经足够完美。” 她抽出一只手,贴在自己的心口。 “您像是一位真正的天使降临这座城市,您几乎拥有凌驾于这个社会之上的一切力量,您既拥有令人头晕目眩的金钱,也一样拥有胆识、知识和正直。” “您惩罚了这个世界隐藏在角落中的种种罪恶;您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尽力去帮助善良的人……” “可是这个世界却从没有变得更好……” 罗兰流着泪说出了这句话。 ——是的,在她眼里这个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 司法一向被个人所把持,朝中的蛀虫依旧牢牢掌握着它们的位置,普通人过得兢兢业业却浑浑噩噩,女人们距离她们理应享有的权利还太远…… 在此时此刻,她深感自己的力量太过渺小,无法做得更多。 或许这就是“种田选手”的局限,在土地的产出能够让人吃饱、穿暖、满足之后,她也一样会遇到瓶颈,感觉无法再做更多,无法让这社会再往前进一步。 伯爵却像是觉得落在他手上的泪珠滚烫炙人,一下子松开了罗兰的双手。 他压抑着吼了一声,猛地一下跳了起来,在这间屋子里不断地来回踱步。 罗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伯爵眼里好似闪过了一道光。 就像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漆黑海面上,陡然出现了一道亮光,让迷航的水手,足以找到正确的航道回归海港。 再走上几步,伯爵的眼神越来越亮。 他反反复复地喃喃自语:“我怎么没想到呢?” “这个世界明明可以发生更多的改变。” “在这个位面里,不止有我,有你,还有海蒂、有安德烈亚,有正直的阿尔贝和勇敢的梅尔塞苔丝……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双手,有这么多力量……”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机会。” 伯爵突然停步,向上空伸出手。 “为什么我还在浪费时间自我感伤,为什么我不赶紧加快行动?” 这时的他,落在罗兰眼中,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他的胸怀如大海般广阔,意志却如磐石般坚定。仿佛有一道圣光从天而降,洒落在这个人头上、身上、乌黑的短发上。 “感谢上苍,我从未像此刻一样,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哦,这是如此宝贵的希望。” …… 在罗兰与基督山伯爵商量完一切之后,罗兰突然想起了那个用左手写字写得很流利的无良商人——唐格拉尔先生。 她请求伯爵:“夺走他的钱,但是留下他一条命——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您的双手沾上属于他的鲜血。” 伯爵很无奈地回复:“事实上,小姐,这一点您已经替我做得差不多了。” 第85章 基督山位面41 蒙莱里的种植园里,阿尔贝在埋头干活——他和同伴们要给刚刚种过最后一季蔬菜的土地追施肥料,让这片土地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重获“地力”。 “走,阿尔贝,吃午饭了。” 一个农民走来招呼。 阿尔贝停下了手中的活,笑着应了,随手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拿出来擦汗的根本不是手帕,而是他的手套。 这些日子以来,阿尔贝日常劳作,和以前几乎判若两人。 他被晒黑了,不复以前那种令他引以为傲的苍白肤色; 他的体魄变得更加强壮,力气很大,手里拿的也不再是武术教师递给他的花式重剑,而是农具。 他的行为举止已经和一个农民完全无异,但是依旧保留了良好的习惯,忍受不了肮脏不堪的环境—— 只是他已经不再像昔日那个贵族少爷那样,习惯于戴手套出门了。 他手里那只沾满了汗水,皱成了一团的手套,就像是在提醒他——过去的日子已经遥远,他再也回不去了。 农民们的午饭很简单——十来个农民聚在一起,每人拿了一个陶杯。他们面前摆着一罐清水、一罐葡萄酒,除此以外每人就只有一块干酪和一片面包。 这并不是东家在苛待他们。而是邻近冬季,日短夜长,根本没有人有兴趣吃两个钟头的午饭。 但因为早饭非常丰盛,阿尔贝现在也不甚饿。坐下来吃东西,只是为了休息一下,顺便补充点水分。 “阿尔贝,阿尔贝,那边有人来找你!” 有人招呼阿尔贝。 “阿尔贝,来找你的是个大美人哦!” 其他人一起哄笑起来——阿尔贝是农民们公认最有“女人缘”的人物。似乎所有的女性都对他另眼相看,这令农民们又嫉妒又羡慕。 阿尔贝得意地笑着说:“那是我妈妈!” 梅尔塞苔丝夫人虽然已经四十岁,但是看起来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少妇。她的美貌、她的温柔善良和乐于助人,不仅在寄宿学校,在整个蒙莱里都为她赢得了尊重。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梅尔塞苔丝来找阿尔贝,村里人却只把她当做是阿尔贝的女伴,闹出不少笑话。 可是今天,阿尔贝跑到来人面前,忍不住“嗐”了一声,说:“我居然把你认成了我妈妈!” 美人儿嘻嘻一笑:“乖儿子,再叫我一声。” 阿尔贝顿时“呸”了两声:“海蒂,我已经躲到这儿了,你竟然还是要消遣我。” 海蒂望着阿尔贝的眼睛,笑嘻嘻地反问:“这才刚一见面,我怎么消遣你了?快,说说看?” 阿尔贝一翻白眼,心想:这还不是想要占我便宜? 他转身就走。 海蒂从他身后跟上来:“你想不想知道欧仁妮的消息?” 阿尔贝:……想,当然想。 刚来蒙莱里时阿尔贝尤其想——但不久他就听说了欧仁妮要和安德烈亚结婚的消息。 阿尔贝自然很伤心。 但是土地就是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当阿尔贝抛开所有杂念,一心一意地侍弄土地的时候,他心里的伤口就有了渐渐愈合的趋势。 “欧仁妮的婚事告吹了。” “安德烈亚被捕了。” “唐格拉尔男爵破产了,丢下一家人,跑了。” 阿尔贝:……! 原来唐格拉尔和德·莫尔塞夫家一样,遭到了严重的打击。 “欧仁妮已经还完了唐格拉尔银行所有的欠款,现在她完全自由了。” “蒙莱里这里,照样全都是欧仁妮的财产。” 阿尔贝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我……真是比不上欧仁妮……” 为什么唐格拉尔小姐就能这么快、这么稳健地从废墟上重新站起来? 海蒂继续说:“她说她最近在巴黎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以后想把整个蒙莱里的产业都交给你来打理。你愿不愿意?” 阿尔贝:……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我当然愿意!” 他渐渐在乡村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爱上了这片土地。 再说,他也渴盼着能保留与欧仁妮之间的这份联系。 “好!”希腊美人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 “另外就是通知你,我已经征得了欧仁妮的同意,要到蒙莱里的度假村来‘体验生活’,会在这里住上一阵。因此,最近你可能会经常见到我……” 阿尔贝顿时涨红了脸。 希腊美人就要住到他隔壁来?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24节 这希腊美人……还是他的仇人? 他的亲生父亲,一手造成了海蒂家破人亡的惨剧; 而海蒂,隐忍多年一击致命,把他父亲送上审判席,并最终饮弹自尽。 阿尔贝从未想过他能和海蒂靠得这么近,和平相处。 但海蒂身负那样沉重的仇恨,她现在也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他阿尔贝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继续表现出小鸡肚肠的模样? 于是阿尔贝友好地伸出手:“欢迎你,海蒂小姐。欢迎你来到蒙莱里。” 这边两人刚刚握手言和,那边却又出事了。 “阿尔贝,阿尔贝,税务官来找。欧仁妮不在,你能不能去帮忙应付应付?”酒庄的经理来找阿尔贝帮忙。 在蒙莱里劳作的这几日,阿尔贝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让所有人都认识了他的长处: 他识字,肯钻研,能弄得懂技术,肯耐心解答旁人的问题。 他待人接物很在行,惯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巴黎上流社会那一套“虚与委蛇”的技巧他都门清。 遇上麻烦的税务官,阿尔贝顿时被拉去帮忙。 一起前往的还有海蒂。 “我会替欧仁妮看着,要是你帮倒忙,我可以在欧仁妮跟前告状。” 阿尔贝瞪海蒂一眼。 海蒂立马回敬,也瞪阿尔贝一眼。 等见到了税务官,阿尔贝恍然觉得他以前在巴黎所见惯的那些嘴脸,马上就都回来了—— 税务官趾高气扬地在酒庄里等候,见到阿尔贝年轻强壮,而海蒂又美艳,总算把朝着老天的鼻孔放低了点儿下来,让它们对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 “这是蒙莱里所有产业今年的税表,期限一个月。赶紧通知你们东家,把税都交上来。” “这么多——” 阿尔贝看见了税表上的那个数字,吃惊地叫出了声。 税务官悻悻地反问:“这还多?” 阿尔贝立即对经理说:“把去年的税表拿来,我看看去年酒庄交多少?……没有可能不同的年份税款能多出个十几二十倍来。” 拿到去年税表的阿尔贝高举着两份税表,大声质问那名税务官。 税务官却表现得只有傲慢。 “以前那是因为‘唐格拉尔’这个姓氏,我才对唐格拉尔小姐的这些产业另眼相看。” “现在唐格拉尔银行倒闭了,唐格拉尔男爵跑了,再没人能帮我在下议院说句话,我为什么还要对你们如此客气?” “这几年少缴的税金,少缴了多少你今年得给我全部补回来。” “还有,利纳村的男人和女人,不许再都算在酒庄和种植园名下一并交税——他们本来就是村子里的人,从今以后按照人头缴纳他们该交的税金。” “要是不缴,那就等着宪兵们到蒙莱里来吧——” “你这酒窖里应该都是好酒吧?”税务官冲阿尔贝笑笑,“宪兵们可是最喜欢酒的——” 阿尔贝顿时气往上冲,他脑海里立即浮现了宪兵们冲进酒窖,打开橡木桶,喝得烂醉的景象。 在巴黎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听说,税务官在法国乡村可以为所欲为。 但是那对于阿尔贝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 他是个高级军官的儿子,受着最好的教育,刚刚成年就得到了爵位。他从来不会替一个农民操心税金的事儿。 乡村里传出的号哭声或许很惨烈,但对阿尔贝来说太遥远了。 但现在他自己从云端摔落,落到这坚实的土地上,成为一名普通的农人。他终于有机会亲身体会到这一切,体会到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感受。 阿尔贝血气方刚,攥着拳头就要迈步。 却被他身后的人猛地拉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知道了……我们会通知东家,请她尽快筹措资金,把税金缴齐……” “请您千万不要动用宪兵……不要宪兵。” 面容姣好的少女一面温婉地回答,一面低头掩饰着她惊人的美貌。 税务官顿时笑起来:“美人儿不想见到宪兵——我懂、我都懂……” “这就对了,只要看到钱,一切都好说……” 税务官一旦离开,阿尔贝就用力甩开了海蒂的手。 “你这是在做什么?” 海蒂冷笑一声:“您最擅长对抗宪兵,以一敌多。这税务官带着宪兵来的时候,就请您一个人守在酒庄门前,可好?” 阿尔贝想象了一下这副场面—— 欧仁妮的酒庄和葡萄园一定会毁在他的手里,绝不能这么玩儿。 “不行!”阿尔贝像利纳村最朴实的老农一样摇了摇头。 这时他发觉很多葡萄园和种植园的工人向这里慢慢聚拢,他们之中有利纳村的村民,邻近村落来帮佣的工人,还有近年来罗兰收留的不少流离失所的可怜人。 “说实话,我们受够了。” “是的。” “我就不明白了,前些年‘大动荡’的时候,人们总说这个国家是属于每个人的,我们是主人——可是现在……税务官动动嘴皮子就能把我们搓扁揉圆。” “我们算什么东西?蝼蚁吗?他们一伸脚就踩死我们?” “踩着我们,他们却还照样吃我们种出来的庄稼,穿我们织的布匹……花我们缴上去税金?” “这不公平!” “这就是东家说过的,我们没有任何权利。” 当人群中响起“公平”和“权利”这两声口号,就像是往平静的水面上投掷了两块石头,波纹迅速地向四周扩散。 “阿尔贝,你和东家比较熟,拜托你打声招呼,告诉东家……” “这种日子,我们不打算过了!” 顿时一呼百应,声势浩大,群情激动。 阿尔贝涨红了脸,向空中挥动拳头。他猛然体会到了十年前人们走上巴黎的街头,冲向国王那考究别致的宫殿,争取权利时的心情。 “我的朋友们——光靠你们,宪兵来的时候你们怎么办?” 海蒂突然大声问所有人,她的少女声音尖锐,人人听得清楚。 一个瘸腿老农在人群后面大声喊: “抄起家伙就是干——” “对,就是这样!” “眼看着没活路了,难道还要忍着不成?” 海蒂又问:“宪兵人多怎么办?他们还有兵器——” “这……” 人群集体愣了愣——一腔热血,解决不了任何实际的问题。 海蒂顿时找了一张桌子,一跃而上,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她。只听海蒂大声说:“我的朋友们,你们都来自这蒙莱里平原的附近。你们听说过你们的邻居、亲戚、朋友……也经历过这种遭遇吗?” “当然——” “朋友们,税务官刚刚留给我们一点时间去‘准备’,你们现在知道该是去‘准备’什么了吗?” “去找人——” “对,去找和你们有相同遭遇的人,男人和女人,只要是能发声,提得动武器的成年人,告诉他们这里将掀起一场抵抗运动,我们要的,不仅仅是驱逐这倒霉的税务官,改革税收制度,我们要的,是属于我们的权利——” “至于用来抵抗那些宪兵的武器……你们不用担心,面包会有的,用来斗争的武器,也会有的。” “是的——” “出发——” 群情继续激昂,但是现在人们已经知道要做什么了,这种情绪立即转化为动力。似乎每个人迈出的步子都充满了力量。 阿尔贝太惊讶了。 他眼前的海蒂,哪里是一直端坐在歌剧院包厢里的希腊公主——这明明就是一位斗士!尽管是女子,却也能够毫不犹豫地为自己争取权利。 “我……我怎么觉得,你和欧仁妮有些像?” 海蒂从桌子上跳下来的时候,阿尔贝挠着后脑说。 “那是当然的,”海蒂笑了,“我和她是同时代的人!” 阿尔贝:“同时代?难道我就不是吗?” 他继续挠着后脑,想不明白。 圣贝尔纳院——巴黎监狱的一个分部,这里关押最凶狠最危险的囚犯。 近来圣贝尔纳院却出奇地平静——这里收押了一位年轻、英俊的犯人,而且受了点轻伤,但是将他送来的人特地嘱咐:此人非常、非常危险。 “当着宪兵的面杀人,能不危险吗?” 然而这个年轻的犯人被收监之后,正贝尔纳院飞快地发生了变化。 他刚进入圣贝尔纳院,就被囚犯们认出了是自己人——甚至还有人认识他。 “贝内德托,我在土伦的时候就追随你,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年轻的囚犯仰脸望着安德烈亚,眼里闪着崇拜的光。 安德烈亚伸手摸摸对方的脑袋,“当然记得,小佩德隆。没想到你被押到巴黎来了。” 从此,安德烈亚的饮食起居就有人精心照顾,方便他慢慢养伤。 圣贝尔纳院里到处传颂着关于安德烈亚的传说—— “听说了吗,土伦的苦役犯暴动,就是他领导的。”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25节 “那他能领导咱们也暴动,从这儿逃出去吗?” “啪”的一声脆响,问话的人被甩了一巴掌,“傻不傻呀?” “土伦那里的黑牢能跟圣贝尔纳院的守卫相提并论?” “那你们为什么还这么看重他?他又不能带着咱们逃出去。” “这你就不懂了——重要的是思想,思想!懂不懂?” 挨了巴掌的囚犯傻不愣登地呆在原地,目送这些原本穷凶极恶的囚犯像对待一个圣人一般地对待安德烈亚。 但这道理也很容易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敢于为囚犯的基本权利出头的,应该自始至终就只有安德烈亚一个人吧? 再说了,万一呢?万一跟着安德烈亚,也能像他上次一样逃出生天呢? “安德烈亚,有人来见你。” 安德烈亚捂住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慢慢起身,依旧做出伤势沉重的样子,随着看守挪出集体囚室。 “一定是外面有正义之士正在营救贝内德托。” 目送安德烈亚离开的囚犯们都小声感慨。 在单独会见室里等候的,却不是什么赶来营救的正义之士。 “管家先生?” 安德烈亚表示惊讶。 他几乎花了点功夫才认出来对面的人,是基督山伯爵的管家贝尔图乔。 “伯爵提醒了我,你可能已经不太清楚我的身份了。” 贝尔图乔坐在安德烈亚对面,百感交集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我是你的养父。” “我今天来,是想要告诉你,你的生父是谁的。” …… 安德烈亚睁圆了眼睛,然后一连眨了很多下。 “原来是他——” “那位道貌岸然的先生啊!” “有趣有趣!” 安德烈亚坦率的表情着实吓坏了来自科西嘉的管家。 “那……请问我的母亲呢?” 贝尔图乔原本不想说的,被安德烈亚一吓,将心中的秘密脱口而出:“唐格拉尔夫人!” 安德烈亚呆在原地,半天才开口,说:“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可惜可惜!” 这个洒脱的年轻人随即摇摇头,他那一头漂亮的金色短发随之在空中潇洒甩动。 他马上将这些惆怅都抛在脑后,望着贝尔图乔开口:“那么,亲爱的养父,您来告诉我这一切,目的是……” 贝尔图乔叹了一口气,说:“大人邀请您参加他的计划。” 第86章 基督山位面42 离开家前往法院之前,德·维勒福先生的脸色十分阴沉。 他的视线落在德·维勒福夫人身上。这名年轻的主妇此刻正在与家里的仆人争论着什么。 “这不可能。” 德·维勒福夫人摇着头对女仆说。 检察官随口问:“夫人,什么不可能?” 德·维勒福夫人手中扬着一封信说:“是皇家歌剧院——歌剧院今晚公演一出新戏,竟然没有公开售票,而是全凭邀请函入场。” “据说,接到邀请的全都是女人。” 检察官对于任何娱乐都不感兴趣。 他听见这些,直接都当做耳边风给忽略了。检察官用他那一贯平直、不带感情的嗓音说:“夫人,请您随我来一下。” 德·维勒福夫人点头答应,将那封信丢给女仆:“告诉厨娘,她要是真觉得自己能走得进那座剧院,就去好了。我当然可以放她半天的假。” 她的口气里完全是讥讽,似乎觉得剧院的主人邀请了德·维勒福家身份低微的厨娘,却没有邀请她这个女主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德·维勒福夫人随口说着,跟随丈夫走进他的书房—— 检察官仔仔细细地将书房的两重门都锁上,坐在自己的书桌跟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用力压住桌面上的一封信。 那封信是他一天之前在法院收到的。 上面写着很简单:“先生,我知道您家中发生了骇人听闻的罪恶。我知道您试图掩盖一切。而您竟然是个检察官。” 对方没有说明会怎么做,但这足以刺激检察官脆弱的神经。 他是个检察官,在巴黎他象征着司法,挥舞着正义之剑,要将它砍向任何存在罪恶的地方。 如果有人知道在他身边这近在咫尺的地方发生了这种罪行,他的政敌会以此为借口颠覆他现在的位置。 除此之外,医生和努瓦蒂埃老先生都是知情人。 在瓦朗蒂娜过世的那一天,他曾经在这两位面前立誓,他会追查下去,找到凶手,尽一个法官的本分。 此刻面对凶手,德·维勒福先生想不通,为什么她竟然还有兴趣考虑歌剧院的事。难道她就没有任何悔过和恐惧,她从不相信司法与正义是真实存在的吗? 于是,德·维勒福先生带着属于法官的庄严开口问他的妻子: “夫人,您把平时使用的毒药放在哪里?” 凶手终于感到了恐惧,雌伏在检察官所代表的“法律”跟前。 …… 一个小时之后,检察官从法院匆匆赶回来。 他耳边隆隆地回荡着被告席上安德烈亚清脆的声音: “我出生在奥特伊,父亲是一位检察官。” 他像是一枚橙子,被当众把他那层高尚的外皮活生生地剥下来,露出而朽坏的内心。 他的情史、他的私生子……他密密遮掩的往事在一瞬间全被扒了出来,让整个巴黎的人围观。 这时他终于想起,或许应该尝试原谅自己的妻子。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比妻子更高尚——他同样是一个有罪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审判她。 冲进空荡荡的德·维勒福公馆,检察官终于找到了他的妻子和儿子,七岁的爱德华。 他们都毫无生气地躺着——很显然,他的妻子,德·维勒福夫人,在伏罪自杀之际,顺便将她视若珍宝的儿子从这个人世给带走了。 一声呜咽从检察官的喉咙深处溢出。 他身后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神甫……您是,布佐尼神甫?” 检察官望着出现在他身后的死亡使者,突然想起来这位神甫最一开始的现身,正是在德·圣梅朗侯爵夫人过世之后。 此后这栋凶宅里每当有人过世,这位神甫必将出现。 “神甫,您看见了吗?” 德·维勒福先生认为自己找到了给他写匿名信的那个人。 他冲着神甫大声叫喊:“看见了吗?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上帝给我的惩罚现在够了吗?” 神甫望着躺在地面上,已经失去生命的孩童和妇人,眼中充满了同情与悲悯。 “不,检察官——这并不是上帝给你的惩罚。” “这是你自己犯下的罪行。” “身为检察官,你深知法律的意义,也深知即便是罪人,也理应拥有一个得到公平审判,向世人坦白认罪的机会。” “然而对你的妻子,你却并没有这样做。” 检察官顿时暴怒——明明他这时候应该悲恸得神志不清才对。 “神甫,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您是神职人员,现在难道不应该在为亡者祈祷吗?” 神甫揭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属于基督山伯爵的那张脸。 “这是……” 德·维勒福先生喃喃自语,“这是基督山伯爵的那张脸。” “难道这是我眼花了吗?” “我懂了,您是我的仇人。” “您一面装扮成富豪,买下奥特伊的别墅——安德烈亚出生的地方。您小心地挖掘过去的秘密。” “另一面,您又穿得像是个神甫,在我的家里神出鬼没。你看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死去,您逼迫我伸张正义——” “可是,看吧!” 检察官一指他的妻儿,“这就是您要的正义!” 检察官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激怒伯爵,伯爵依旧显得很冷静。 “布佐尼神甫、基督山伯爵、威尔莫勋爵……这些都不是向你寻仇的那个人的真实名字。” “我是爱德蒙·唐泰斯,是一个被您一手埋葬在紫杉堡黑牢里的冤魂。” “当初您为了隐瞒你父亲在皇帝复辟一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将皇帝给您父亲的书信烧毁,同时下令将我永远关押在紫杉堡。”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26节 看着维勒福茫然的表情,伯爵自嘲地扬起嘴角:“看看,这些往事您大概都已经记不得了吧!” “对您而言,您只是签署了一纸命令,让人去执行。” “对我而言,那本该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我的父亲因此而死,我永远失去了我的爱情。” 伯爵看似不带什么感情地说话,事实上,他的鼻翼正在微微翕动,只有非常熟悉伯爵的人,才能隐约感觉到这一位现在正在变得激动。 德·维勒福先生面对着妻儿的“尸首”,坐倒在地板上。 他似乎觉得冷,整个人蜷缩起来,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肩小声说: “是呀,是呀——” “您是有权利复仇的。” “可是您看看,您的仇报得可够狠的啊!” “上帝已经让我失去了名誉和仕途,让我失去了前妻和女儿,您现在又从我手中夺去了我妻子和我儿子的生命……您,您真狠啊!” 德·维勒福先生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我的孩子又有什么过错?七岁的男孩,不过是顽劣了点,您说,他又犯了什么过失,要承受您的复仇?” “不——” 基督山伯爵口中断然发出一声类似狮子的怒吼。 德·维勒福先生的笑声在这吼声中从中断绝,戛然而止。 “您知道您的妻子和孩子是死于什么吗?” “他们死于您私自设立的法庭和道德审判。” “您才是一手葬送了他们生命的元凶。” “如果每个人都能够自诩为‘司法’,能够滥用私刑来声张所有的正义——那么我们这个社会,还要什么法律?” 伯爵眼里闪烁着可怕的、炯炯发亮的目光,他再度逼近坐倒在地板上的德·维勒福先生。 “真正犯罪的是你,只有你,应该对这一切负责。” “你从来没有想要捍卫真正的司法——你一直以来所青睐的,都是检察官的身份带给您的权力、声誉与威望。” “但凡可能会影响到您的仕途,就一概要死。” “无辜的水手爱德蒙·唐泰斯,竟然看过皇帝那封信的信封,知道收信人的名址,就该死——” “德·维勒福夫人,起了贪念,因为她的儿子没法继承财产而杀人,当然更该死——而且理应死得无声无息,好让她的丈夫继续这么清白公正地活下去。” “你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自己,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唯利是图的真小人!” 检察官被戳破了内心最深处的污秽,他慌了神。 他伸手拽住了自己的头发,用力一扯,立即扯下一大把。 “是的,我是有罪的。” 他呜咽着,扑向他孩子的尸体。 小爱德华安静地仰卧着,脸色苍白——做父亲的心立即被拧成稀巴烂。 “可是上帝……为何上帝竟如此残忍……” 伯爵却站在他身后发话: “上帝是公正的,降在世人身上的惩罚不应成为你逃脱的理由和借口。” 他注意到“死去”的女人和孩子脸上开始出现血色,稍微泛出一点点红润。 “以前我也认为这是我的过错,认为是我滥用了上帝赋予我复仇的权力。”伯爵扬起脸,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直到有人提醒了我……” 他那双眼睛仿佛在对一张想象中的俏丽面孔说:谢谢您。 耳边似乎响起那个女孩颇为不好意思的解释——“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但凡您还有一丝良知,但凡多年来的司法生涯曾经教给您最基本的法理,曾让您意识到法律对这个社会的意义……那么,就请您认罪吧!” 伯爵从宽大的神甫袍子里拿出两份事先拟好的认罪书。 “如果上面的叙述没有其他问题,请在上面签字。” 检察官翻看认罪书,见到他的罪行:渎职、构陷、私设法庭…… “我没有把您和某位夫人的婚外情纳入其中,我不是您的前妻,无权要求您忠贞。” 但事实上,表面一派正经,私底下毫无检点的检察官——已经在今天开庭的那短短一个小时之内,成为了全巴黎的笑柄。 “这里还有您妻子的。” 检察官木然看着德·维勒福夫人的认罪书——上面写着的罪行是:“毒害德·圣梅朗侯爵夫妇,以及尝试毒害仆人巴鲁瓦与瓦朗蒂娜·德·维勒福未遂。” “您是说,您是说……” 检察官结结巴巴地开口询问。 “是的,您父亲的忠仆,以及您的女儿,都好端端地活在人世。” “因此您妻子对这两位所犯的罪行都是谋杀未遂。” 基督山收回了那两份经由检察官确认签字的认罪书。 “在您和您妻子伏法之后,我会将您的孩子送到合适的地方,把他交给合适的人养育。” “您是说,您是说……” 德·维勒福先生面带喜色,心思开始活泛。 “是的,我把她使用的药物换过了,换成了能让人在一段时间内暂时麻痹,看起来和死人一模一样的药物。” “巴鲁瓦和瓦朗蒂娜都是因为这种药物而得救的。” 小爱德华的眼皮已经在微微颤动,这孩子似乎随时能够醒来。 德·维勒福慢慢地向后退,将他的手伸向书桌,那里一向放着一柄裁纸刀,不长,但是很锋利。 “爱德蒙·唐泰斯!” 维勒福突然大声称呼面前这个人的真名。伯爵冲他回过头。 “我不知道您是用什么方法从紫杉堡里逃脱出来,也不知道您是如何骗取了财富和今天的地位,但是——” “您只是一个小人物!只是……” 锋利的裁纸刀冲着伯爵的胸口递了出去,“嗤”的一声穿过了神甫的长袍。 但是刀子没有刺进伯爵的胸膛,而是“叮”的一声,卷着刀刃弹了回来。 伯爵于是轻轻松松地抓住了检察官的手腕,顺势一扭,这只日常用于撰写起诉书的手顿时脱臼了,手的主人一声惨叫。 “是的,我是一个平凡的人。” “我的心得到了挽救,我已经不再将自己看作是上帝的使者。我只尽力做我想做的事,尽力把每一件事都做好、做周全,而不去想以后如何。”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对了,您会再多一项罪名,试图用裁纸刀攻击他人,认罪书上的洞会证明这一点——当然了,这也是一项未遂的罪行。” 伯爵将有罪的人往地板上用力一甩,从此不用再理会那个自诩为“司法”化身,却又从心底里藐视着“司法”的罪人。他转身低头,抱起了七岁的孩子。 爱德华在伯爵的怀里,面色红润,微微呼吸,安静未醒。 他走出门—— 门外,忠心的老仆人巴鲁瓦正侍奉着努瓦蒂埃老先生登上马车,乐呵呵地准备离开这座宅院。 多亏这宅子里的仆人们都已经被暂时遣开,才没有被眼前“死而复生”的景象吓跑。 伯爵身后,同样“死而复生”的德·维勒福夫人正在慢慢醒来。 她面前只有脸色惨白、一只手腕脱了臼的检察官。 德·维勒福公馆外,巴黎警察的哨声正响起。 这对夫妇将要面临的,是来自人间的审判。 安德烈亚回到圣贝尔纳院,在这里他受到了狂热的欢迎—— 竟然当庭吓退了检察官,全巴黎最无情最可怕的检察官?要知道这位检察官手下可是曾撰写过无数置罪犯于死地的公诉书。 仅仅一个昔日的秘密,就能令检察官连庭审都无法进行下去,不得不提前退庭? 消息是押解犯人的看守传递回来的,一旦传回圣贝尔纳院,就引起了轰动。 犯人们纷纷把安德烈亚看成是圣人。 而看守们一致认为安德烈亚能够得到大幅度的减刑。 “安德烈亚,有人来探视!” 安德烈亚跟随看守,来到供单独会面的小房间里。 皇家歌剧团的经理赫克托坐在上次贝尔图乔坐过的位置。 “赫克托,和议会的谈判进行得怎么样了?” 赫克托已经俨然安德烈亚第二号,对他们正在进行的事能完全做到心中有数。 “对方找了个借口,不愿意见我们的代表。原本已经约好在议会召开的会议也延期了,问什么时候再召开,也始终没有答复。” 安德烈亚顿时笑了,说:“幸亏我们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时候赫克托压低声音,对安德烈亚说: “明天,明天我会再一次来看您,明天晚上,您就应当已经重获自由,可以重新指挥大伙儿行动了。” 安德烈亚点点头,做了个手势表示小心隔墙有耳。 “对了,我那位妹……” 当着赫克托的面,安德烈亚终于没把“妹妹”这个称呼说出口。 “你们的欧仁妮小姐,最近在做什么。” 不提罗兰也罢,一提到罗兰,剧团经理立刻露出迷茫的神情,抓耳挠腮地回答:“她,她……”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27节 “嗐,我知道,”安德烈亚一看就明白了,“她总是做些出人意表,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 第87章 基督山位面43 巴黎,皇家歌剧院。 公演开场之前,整个剧院里弥漫着好奇与一种莫名的骚动。人们热切地交头接耳。 ——是的,今日的公演,概不售票,全凭邀请入场。 被邀请的全部都是女性——就算有大老爷们儿陪同着女伴到场,也会被劝退: “今天这一场是为了太太小姐们举办的专场,明日会有同样一场向全巴黎的观众们开放。” “您……不至于就这么着急,要和小姐太太们抢着先睹为快吧?” 伶牙俐齿的门童成功地将绅士们劝走。 而剧院大厅中,有很多人甚至是生平第一次来听歌剧——她们都身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但依旧与这座豪华的歌剧院格格不入。 “您是……德·瓦莱尔先生府上的……女管家?” “唉哟,我认得您,家庭教师阿丽亚娜小姐,您也接到邀请了呀!” “……” 接到邀请的,不止有坐在包厢里,饱读诗书、身份显赫的太太小姐们,也一样有在工厂工作的女工、市场里贩卖货物的小贩、达官显贵家里的佣人、执教富人家小姐的家庭女教师。 她们都接到了据说是剧团的东家亲手写就的邀请函,告诉她们这是一场专门为女人们奉上的歌剧。 不少坐在包厢里的小姐太太们为这种场面感到惊讶,甚至也有个别人觉得与这么多不同身份的女人一起看戏是辱没了自己。 但大多数受邀来观赏歌剧的女人们都识字、开明,或者多少有些眼界,知道这个社会的阶层慢慢在被打散,中下层的人们有可能慢慢晋升到上层,上层则有可能瞬间就掉落底层。 再说了,这剧团的东家已经明说了,一切费用全免,邀请来宾来看戏——算了,没必要挑三拣四。 公演开始,舞台的布景和演员们的服饰率先令所有人感到惊讶。 “这就是歌剧吗?” 第一次来剧院看戏的人们与周围人交头接耳,小声询问。 “怎么戏服看起来和我们日常穿的差不多?” 确实,台上的女人们穿着和南方的普罗旺斯人、加泰罗尼亚人、巴斯克人差不多的服饰,男人们穿着黑色的军服——那是西班牙军人的服色。 等到台上各角色的身份被一一交代清楚之后,来宾们更加吃惊: 女主角是一个烟厂的女工,而男主角看起来,只是一个军队里的小头目。 最为吃惊的女人们,出于教养与仪态,忍住了惊讶,都没有出声; 其他人见状也渐渐放了心:大概……戏剧就是这样的吧,讲普通人的故事。 乐队开始奏乐,雅俗共赏的序曲率先抓住了所有观众的心。 没过多久,饰演烟厂女工卡门的唐娜率先唱出了一首咏叹调《爱情像是一只自由的小鸟》1。 “爱情是波西米亚的孩子,无法无天。” 她看似漫不经心地唱道。 “爱情很遥远,你只能等待。” “你已经不再等,它却突然出现。” “你以为已拥有,它却一闪躲开。” “你以为已躲开,它却将你捉住。” “哦,爱情,爱情,爱情,爱情——” “如果你不爱我,我偏偏爱上你——” “如果我爱上你,你可就要当心——” 唐娜歌喉圆润、吐字清晰。整个剧院里的观众,都将这一段演唱听得一清二楚。 立即有包厢里的女观众站起来直接退场,表示这部歌剧的女主人公太过放荡,无法接受。 但是大厅里的绝大部分观众,听着听着都笑了起来。 这样直率而热情、诱惑且狡猾的女人,又是吉普赛姑娘,在这世上难道还少见吗? 唐娜又唱起另一首咏叹调,用她的多情与性感引诱男主人公唐·何塞。 台下都是女观众,女人们纷纷拍着手鼓励唐娜。 但很快,男主人公的原未婚妻找上了门,苦求劝说男人和她一起回乡。 一个入戏太深的女观众顿时站了起来,在台下向饰演“未婚妻”米凯拉的波尔波拉小姐大声喊:“别傻啦!这个男人爱上了别人,不要你啦!” “是的,这个男人不值得相信!” 至此,观众们开始分化,有些人喜爱唐娜,有些人同情波尔波拉。 不久,人们看见唐娜饰演的卡门移情别恋,扭头就爱上了别人。 唐·何塞苦苦请求卡门回心转意。 这时一个坐在大厅里看戏的女人突然站起来大声喊:“你既然抛弃了你的未婚妻,就不要怪别人来抛弃你——” 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甚至连台上的演员都有些分神,唱词顿了顿才接了下去…… 剧院里某个角落处的包厢里,罗兰完全没有在欣赏台上的表演,而是全神贯注地观察台下观众的反应。 她甚至迅速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些想法,这些想法待会儿会成为她演讲的素材—— 所有到场的观众,每一位女士,都是她亲自挑选出,并且亲自寄出的邀请函。 她们代表了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各个阶层。 罗兰不可能认得这么多人,但是她在这座城市里拥有颇为广泛的人脉。身为唐格拉尔小姐,她认得不少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了解她们的人品、学识、开明与否、古板与否…… 身为日常光顾大图书馆“读书会”的年轻女性,她又认得了很多知识女性:家庭教师、女学生…… 而她身为“蒙莱里食材行”的老板,她又认识不少巴黎的贩夫走卒,甚至通过这间食材行,认识了但凡巴黎能数得上名号大户人家的佣人。 她想要在这座城市里推行新的观念,这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的机会——她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位面里不同阶层的人,她们对于婚姻的、女性的各种观念,再以此来决定她该怎么行动。 换个角度看这件事,罗兰为了保证这次首演能够“先声夺人”,她筛选了观众。 这些女观众们,要么是从来看不起歌剧的普通人,要么是受过教育的、相对开明的女性观众。 她有七八成的把握,在这些人眼里,这一场“首演”能够获得成功。 而她希望这整整一剧院的观众,能够成为散布在这座城市里的火种,她希望这座城市未来能够燃起熊熊火焰,这些身份迥异,遍布各阶层的女人们,或许能成为觉醒的第一批。 至于观念保守的那一批人,应该在唐娜唱第一支咏叹调的时候就已经退场了。 罗兰一边盘算着,故事也渐渐到了尾声,卡门最终死于唐·何塞的匕首之下。 女人们纷纷流下眼泪,有些人无法相信这个可悲的结局,大声向台上饰演何塞的男演员喊叫:“她不是你的奴隶,即便她不爱你,你也没有权力杀她!” 罗兰听见这一句,觉得火候已到。 她从自己的包厢溜下去,来到后台。 这时正值演员们准备“安可”。唐娜和波尔波拉都已经再次登台,面对那响彻剧院的掌声。 而饰演唐·何塞的男演员则说什么也不敢上台了。 他揉着脑袋上不知被什么砸出来的一个包,冲东家苦笑。 罗兰无奈地摇摇头,安慰他:“算工伤,回头找经理去要补偿。” 演员顿时高兴了,咧嘴傻笑。 “但这也证明你成功了,我们都成功了——观众如此入戏,这正说明所有人都认可了你的表演。你在世人心中留下了一个难以忘怀的唐·何塞……” 在“安可”之后,罗兰走上舞台。 这时候的她,已经剪短了一头黑色长发。除了昔日非常熟悉唐格拉尔小姐的那些朋友和同事们,没人认得出她。 “到场的每一位尊贵来宾,坚持将这出歌剧看到最后的朋友们……” 她的开场白引起了人们善意的笑声。 “我是皇家歌剧院的东家,是我邀请各位来看演出。各位手上的邀请函,每一张都是由我寄出来的。” 剧院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按捺不住好奇,想知道这位年轻美貌的剧院东主,究竟是为了什么将她们请来看戏。 “我想说对各位说的是……” 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位姓布瓦洛的报刊评论员,女性。 布瓦洛小姐以前写过很多关于歌剧的评论,歌剧团的每一名演员她都熟悉,过去那一年里,歌剧团经历的所有风波她都是见证者—— 当然,并不是她所有的评论文章都有机会登上报刊的版面。布瓦洛小姐也有不少文章被报社总编“压稿”过。 但是哪一次都没有像今天的《卡门》这样,让布瓦洛小姐感慨万千过。 她已经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很多的感慨,只要稍加修饰,就是一篇精彩的评论文章,今天晚上就可以递到报社总编的桌上。 但是——有一个问题。 今天受邀前来的观众,全部都是女性——她如果今晚就把评论稿件递出去,就会全巴黎都知道她是个女的——她早已给自己起了一个男性的笔名,这么一来就露馅了。 布瓦洛小姐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笔记本都收了回去。 ——等等,等明天剧院正式对外公演了再说,也不迟。 可是,剧团这位年轻的东家登台演讲了。这位东家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打动了布瓦洛小姐。 布瓦洛小姐越听越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她重新又拿出了笔记本,用染着墨水的手,迅速在本子上措辞—— 是的,这天底下,有谁说过女人就一定比男人更弱,写出来的评论文章就不如男人的呢? 布瓦洛小姐的笔刷刷地在纸上摩擦。 她从罗兰的话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渐渐地,评论员笔下开始生出温度,她的笔尖跳跃得越来越热烈。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28节 她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现在和身处这座剧场里的所有观众们一样,正在成为这座城市里的“火种”。 虽然人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故事,这个世界上从没有真实存在过卡门和唐·何塞,可是这个故事能被讲述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这一出歌剧至少令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是个自由的人,思想自由,爱情自由,婚姻自由,我理应享有和‘其他人’同等的权利——不受威胁、不受干扰、享有尊严……” 布瓦洛小姐的墨水笔尖重重地戳在她的笔记本上,洇开一个大大的墨点,仿佛是一幅宣言。 演出散场以后,布瓦洛小姐留在座位上,用最快的速度,誊清了她的稿件。 出奇的是,散场后剧团的人竟然没有清场,没有将她赶走,而是耐心地在她身边等候,为她留门。 布瓦洛小姐将稿件投给了《箴言报》。 据说,当晚整个巴黎的报社都在寻找关于这场演出的稿件。布瓦洛小姐是唯一有资格进场观赏的报刊评论员。 《箴言报》果断采用了布瓦洛小姐的稿件,但是将文中那些过于“激进而主观”的部分都删除了。 “删除这些内容是为了您好——您也不想让自己的女性身份就这么暴露在公众跟前吧?”报社主编这么对布瓦洛小姐解释。“公众会认为您这样的评论员缺乏观察力与公信力的。” 布瓦洛小姐顿时微笑,她并不想和眼前的人分辨、浪费口舌。 只有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她心中就此种了下去,会就此生根、发芽。 删稿和退稿都不会影响这东西的生命力,相反,它会在巴黎遍地开花。 毕竟不止她一个人,当时坐满了整个剧院,都是和她一样的“人”呢! 《卡门》在进行了一次“凭邀请入场”的“首演”之后,于第二天开始,向整个巴黎公演。 到这时,整出歌剧已经唤起了整个城市的兴趣,也引起了大范围的争议。 它的反响之大,连演出团体都始料未及。 ——绝不是一味好评,它引起的争议远超过对它的好评。 但是争议都来自于没看过它的人,这直接导致这出歌剧一票难求。人人都挤破了头,想要亲眼看一看这一出“惊世骇俗”的歌剧。 这出歌剧上演了十天,十天之后,内政部禁止《卡门》公演。 这时候禁演却已经晚了。 在整个城市里,对这一出歌剧的讨论已经形成风气,就算这一出歌剧不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那也一定是讨论度最高的。 谁知这内政部在下令禁演之后的半个月后,自己就先改换了门庭—— 内政部已经不再是“七月王朝”的内政部,它成为“共和国”内政部。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十来天之间—— 在与内阁的和平谈判破裂之后,工人发动了总罢工,学生们走上街头,共同争取权利。 安德烈亚则带人秘密组建了义勇军,冲进了巴黎市政厅,控制了几大报纸,公开喊话,要求国王逊位,建立共和国。 国王下令内阁重组,但是没有成功。起义的人们和国王的军队在巴黎市内激烈交火。 最终,失去了对国家控制的法王意识到大势已去,无奈之下,逃往英国。 法兰西第二共和国从此成立。 与首都的市民斗争几乎同一时间发生,在法国的乡村,农民们也已经开始大范围地抗议横征暴敛,要求约束税务官的权限。 很快,城市与乡村的斗争连成了一片,人们争取共同的权利——改革选举权、改革司法、彻查舞弊…… 这场从蒙莱里平原开始,并蔓延到全法乡村的斗争,有一个英勇的领头人:阿尔贝·德·莫尔塞夫——他已经抛弃了父亲的那个姓氏,现在叫做阿尔贝·埃雷拉。 阿尔贝曾受邀前往巴黎加入新政府,但是他最终还是做了决定,留下来好好治理地方——比起浮华的巴黎,阿尔贝更喜爱这个质朴踏实的地方。这里曾将他治愈。 他立即成为最受农民们欢迎的地方官员,时不时还能与农夫们一起并肩下田。 罗兰与海蒂一起来看望她的时候,阿尔贝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眼前都是出色的美人,实在不晓得该先讨好谁才是。 “欧仁妮……” 犹豫了半天,阿尔贝还是向昔年的青梅竹马先伸出了手。 海蒂一伸胳膊,用手肘轻轻推了推罗兰。 “你看,当初为了帮他,我可是把伯爵那个武器库全都给搬空了。他可还是只惦记着你。” 罗兰瞅瞅海蒂,问:“为什么这话我多少能听出点儿酸味?” 海蒂爽朗地哈哈大笑,说:“逗逗你而已!” “你难道没有收到通知吗?还有最后15分钟,我们就要和这个位面告别了。我这是有啥好酸的?” 阿尔贝望着眼前的两个美人,像个普通农夫一样,伸手挠了挠后脑,应该是完全听不懂她们都在说什么……最后15分钟是怎么回事? 罗兰却指指蒙莱里塔的方向,说:“看,伯爵和梅尔塞苔丝夫人。” 从她们的位置可以看得很清楚。伯爵正和梅尔塞苔丝夫人一道,在蒙莱里塔下的小花园里散步——在园丁兼快报员皮诺先生“跑路”以后,这里的花园依旧得到了附近村民的良好照顾,花草欣欣向荣。 伯爵偶尔偏过头,对梅尔塞苔丝说着什么。 梅尔塞苔丝同样会时不时转过身来,与伯爵交谈,面孔上流露出开朗的笑容。 自从跟着阿尔贝来到蒙莱里,梅尔塞苔丝的心境大为好转。她甚至曾经亲口对罗兰说过,她终于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而且有能力活得更好。 相比以前在巴黎的豪华大宅里过着精致生活的贵妇人,现在在寄宿学校里担任文法和美术老师的梅尔塞苔丝,显然要更富有活力。 罗兰心想:不知道梅尔塞苔丝和伯爵,能不能破镜重圆。 可她一想,伯爵其实和她们一样,都是进入这个位面的选手。也就是说,他在这个位面里也同样只剩下15分钟——啊这…… 海蒂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基督山伯爵的背影,她说:“你我都能够自由地离开这个位面。可是伯爵……不知道伯爵是不是还得重新开始呢?” 罗兰心头一凛:基督山伯爵是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如果位面结果中有任何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他将会因为没有达成“完美”复仇而继续留在这个位面里。 当她和海蒂、安德烈亚离开这个位面的时候,伯爵也能和她们一起吗? “喂,起码我们自己要有些信心——” 罗兰大声地说出来。 “本季位面,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乡村,无论是为了男人还是为了女人,我们都已经做出了贡献,做出了我们能做的一切!” 基督山伯爵和梅尔塞苔丝,并肩走在蒙莱里塔下开满鲜花的花园里。 梅尔塞苔丝望着远处的年轻人们,微笑着说:“爱德蒙,我的朋友,感谢你来看望我——近来我只觉得一切都很圆满,再没什么觉得遗憾的了。” 又或者,既然有些事已经永远成为遗憾了,那么就将它封存心底,永远也不要拿出来干扰他人和自己的生活了。 基督山伯爵的面孔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他非常认真地说:“夫人,这一次,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看到您心境和平,对我来说也是好不过。我不会再为您或者阿尔贝感到遗憾。” “以后您或许还会看到‘我’,但是那已经不再是我。” 梅尔塞苔丝睁大了眼睛,不明白伯爵说的是什么意思。 基督山伯爵温柔地说:“是的,夫人,我心中自始至终都能感受到对您的倾慕与尊敬。您理应是一个幸福的人。” “所以,请您和阿尔贝,都继续这样幸福下去吧!” 正在这时,蒙莱里的大路上,传来一阵雄壮的马蹄声。 伯爵往来人的方向张望一眼,顿时笑了:“我的最后一桩遗憾可能终于能得到弥补了。” 梅尔塞苔丝也顺着伯爵的眼光往大路上看。 早先那里停了一驾宽敞的马车:一名上了点年纪的仆人正在指挥车夫往下搬东西。另外几个人正在将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和轮椅一道,从车厢里抬出来。一个年轻姑娘正站在老人身边。 梅尔塞苔丝认出来了:“那是德·维勒福小姐!” 伯爵点点头:“是的,是瓦朗蒂娜。” 他终于微笑:“我想,有人现在终于遇到了应属于他的爱情。” 道路上,一个穿着北非骑兵团军服的军官勒住马缰——他的眼光完全无法从年轻姑娘身上挪开。 终于,他鼓足勇气,一跃下马,来到瓦朗蒂娜面前,红着脸问: “小姐,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唔,那个,我的名字是……马克西米利安·莫雷尔。” 第88章 基督山位面44|飘位面1 罗兰敏捷地从“转移舱”里爬出来。 她身边是露娜,也刚刚从“转移舱”里出来。 露娜穿着的还是她刚进转移舱的那一身,她左看看右看看,见到自己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合身的,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次在位面里,“经纪猫”身材保持得不错。 紧接着,她们俩就看见了一位披散着又黑又密的头发和胡子的俊美男人,迈着优雅的大步,从她们身边经过。 露娜惊讶:“这位……这位就是基督山伯爵啊!” 罗兰马上也反应过来:那位先生应当是在位面里待得太久,没有机会出来打理自己的头发与胡子,才会成为那样,活脱脱像是从提香的画像里走出来的美髯公。 她还没有任何反应,露娜已经一跺脚追上去了。 罗兰:…… 她记起露娜提醒过无数次,请基督山伯爵帮她拉票,她都没好意思开口——露娜现在这是……亲自去请了? 罗兰这时心头一喜:这意味着伯爵实现了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赌约,能够离开基督山位面了? 罗兰在原地等候宣布结果的时候,远处一个高而瘦的帅气女生正倚着墙,抱着双臂望着罗兰。她扬起的右脚上挂着一枚高跟鞋,那足尖竟然没有片刻安静,正红色的高跟鞋在她足尖不断地跳来跳去。 “欧仁妮?” “海蒂!”罗兰大踏步走过去。 不用多说什么,曾经合作过的伙伴自然心有灵犀。 两名少女伸出双臂相互拥抱。 “我叫罗兰。”罗兰在海蒂耳边说——是时候可以介绍自己的真名了。 “哦,罗兰,你真漂亮!你真人比我想象得还要漂亮。”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29节 海蒂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美人儿们,我也想要抱你们!” 罗兰一偏头,见是一对大大的亮亮的蓝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俩。 这是一个刚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生着一头棕褐色的飘逸卷发,拥有一张可爱的俊俏面孔。 “你就是安德烈亚!” 罗兰也认出了来人。 “安德烈亚”顿时笑了——“正是在下!” 他学了一个位面里的人见面时行礼的动作,先向海蒂行礼,然后再转向罗兰。 “亲爱的欧仁妮小姐,我们在位面里是被禁止的一对。” 安德烈亚一本正经地说。 “但现在已经离开了位面,是不是意味着我终于可以追求你了?” 海蒂在罗兰身边哈哈大笑,罗兰却只能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安德烈亚也很好认,他是一个很真诚的青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说话与动作总是浮夸了一点,而且特别自信。 罗兰还真的想过,如果她有这样一个兄弟,两人大概会每天打打闹闹、其乐融融地这么过下去的吧。 在位面外没有“恋爱禁止”这回事,罗兰却也只想把他当个好兄弟。 “等一下!” 罗兰眼角擦过一个人影,她顿时顾不上与其他选手一道寒暄,赶紧跑过去,叫住了对方:“我该怎么称呼你,乔治安娜还是路易丝?” 那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年轻姑娘,有着一张美丽动人的脸蛋,但是相当腼腆,见到陌生人会脸红。 虽然是第一次会面,但是罗兰绝对不会认错。 这个姑娘,在两个位面里她都见过,都是她的好朋友,乔治安娜·达西和路易丝·德·阿米利小姐。 她一直以为是位面里的人物,没想到却是来自位面外的真人, “欧仁妮……你,”姑娘低着头,脖颈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罗兰笑了,这副性格,她太熟悉啦。 “我是……各个位面的钢琴演奏员……”姑娘脸上飞起一道红云,羞涩地回答。 原来各位面如果有擅长演奏钢琴的角色,会专门请真人进入位面演出。 不过这个腼腆的姑娘饰演起乔治安娜和路易丝来,那可真是“本色演出”,如假包换。 这时候海蒂和安德烈亚都大步走上来,来到罗兰身边。海蒂笑着说:“人缘好就是好,当时你在那大歌剧院里,这姑娘帮了你多少忙呀!” 安德烈亚也说:“罗兰,听说你现在在乐迷观众的心中也建立了不少威信,这个位面里,乐迷这个群体铁定全投你的票。” 罗兰禁不住伸出手,握住了那姑娘的手,感激地说:“多亏有你——” 海蒂在一旁爽朗地说了公道话:“你俩都好棒,大哥就别忙着夸二哥啦!” 安德烈亚则愁眉苦脸地表示:“原本这已经是我表现最好、最乖的一个位面了,可是我的‘对手’们却都这么厉害……唉!” 提到本位面的竞赛结果,三位“选手”相互看看,谁也不好说话。 在位面里固然能够合作愉快,但他们毕竟是竞争者——这种事,谈多了伤感情。 “兰兰,来见见这一位。” 罗兰听见身后露娜唤她,赶紧转过身。 在她背后,出现了一位黑头发、黑眼睛,英俊非凡的男子,眼光深邃,望着他们这些人。 “这位是……” 海蒂和安德烈亚驻足端详。 罗兰却一刹那就认出了来人——这不就是刚刚那位,披着茂密头发与胡子的“美髯公”吗?原来位面外的理发服务是这么神速的? 随即海蒂也认出来了,她伸出手,像是还在位面中那样喊了一声:“大人!” 伯爵张开双臂,与海蒂拥抱了一回,接着是罗兰,最后与安德烈亚握手。 “谢谢你们——” 伯爵的双眼亮晶晶的,认真打量他们每一个人。 “如果不是有你们,我今天恐怕还没有办法站在这里和各位握手。” “是各位一同努力,才成就了这个位面的今天。” “此刻我心中对各位充满了感激。” 他冲着面前的几位深深地一躬,姿态极尽优雅,和安德烈亚早先对罗兰所行的礼节比起来,伯爵才真的算得上是一位礼节周到的绅士——这也和他在位面中待的时间较久有些联系。 安德烈亚还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海蒂赶忙将他拉到一旁,飞快地解说。顿时留下伯爵一人,面对罗兰。 “罗兰小姐,您的经纪人已经都和我说了。” 罗兰的脸飞快地涨成红苹果——她的经纪人行动力这么强,令她一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要我怎么说呢……别说是一两句赞美,此时此刻,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再说,您原本就配得上这些赞美。” 伯爵那对黑亮的眸子如同宝石般闪烁着,他的目光无比真诚,他甚至向她露出笑容。 罗兰曾经无数次看过伯爵在位面中的笑容,见过各种各样,讽刺的、忧伤的、凄苦的、惨淡的笑容,却是第一次让她看见这样的笑:欣慰、感激、愉悦、倾慕……各种各样属于人类的美好感情就全都蕴藏在眼前的笑容里。 一旁安德烈亚已经听完了海蒂的讲述,大声嚷嚷起来: “完美!这是一个完美的位面——” 伯爵顿时笑容更盛,他轻轻地点着头,也一起低声重复: “是的,完美位面——”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无法从位面里脱困。 他向周围的人伸出手:“我的朋友们,让我们一起握紧双手,享受这充满友爱的时刻吧。” “在我们再度成为相互竞争的‘对手’之前,让我们尽情地享受此刻彼此的友谊!” “能和各位合作,是我最最荣幸的一件事。” 伯爵、海蒂、安德烈亚和罗兰,四个人同时向彼此伸出双手。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进入评价舱,接受观众对他们的评判,并且决出高下了。 或许最纯粹最不含杂质的友情就只能在此刻体会到。 罗兰左手是伯爵,右手是安德烈亚,面前是海蒂。她脸上的欢笑和喜悦无法掩藏,像是那山野间最有生命力的野花,在她这些朋友们的面前蓬蓬勃勃地开放。 “好了!” 安德烈亚看见制作方的人朝这边跑过来,先松开了手,苦笑着说:“是接受评判的时候到了。” 海蒂一挑眉:“好像不大对!” 伯爵看了一眼,就了然地指着罗兰:“是冲着你来的。” 罗兰愕然:但好像……真的是冲她来的。 急急忙忙跑来的制作方里,竟然有她上一个位面“傲偏位面”的总导演和总策划。 “在这里,在这里了!” “总算找到你了!” 罗兰茫然:……什么情况! “罗兰……罗兰小姐,十万火急,火烧眉毛,请您帮忙——” 傲偏位面的总导演跑到罗兰跟前,指着另外一人介绍:“这位是‘飘位面’,也叫‘乱世佳人位面’的总策划。” “飘位面”的总策划满头大汗,确实不枉了别人说他“十万火急”。 “可是我马上要参加‘基督山位面’的投票和宣布结果。” 罗兰向来人解释。 “放心吧小姐,投票时你可以缺席,待会儿请你的经纪人代为通知结果也不迟……” 罗兰转头望向她的朋友们。 伯爵冲她点点头。 海蒂和安德烈亚也说:“放心吧,有我们在,待会儿一定会是一场公平公正的投票。” “露娜?” 这位罗兰的资深经纪人已经在飞快地与“飘位面”的总策划商谈。 “什么?这可得真的赶快了!” 露娜转转眼珠,大约觉得那也将是一个适合罗兰的舞台。于是转身拉上罗兰的手:“兰兰,和你的朋友们告个别,我们赶紧去帮忙吧!听位面制作方的描述,真的是十万火急!” 罗兰照做了,然后跟着露娜,紧急转场,前往另一个位面。 “什么?位面进行到一半,女主角退赛了?” “正是如此。”总策划愁眉苦脸地说。 “‘飘位面’长期以来都是极有挑战性的位面,尤其是抽到女主人公的选手。这次我们请到了一位相当有名望的女选手,签约时就允诺了大笔奖金,不用抽卡,直接赋予她主角的身份,她却……” 罗兰心想:连签约时就许下的大笔奖金都不要,这个位面究竟是给了选手多大的压力呀! “那么我……” 她问那位策划。 “对,您,”总策划似乎终于把罗兰想起来了,“这时位面的故事已经进行到一半左右了,您需要中途进入这个位面,接手上一位选手留下的——” 罗兰心里接:——烂摊子! “只要您能够让这个位面起死回生,我们不仅将支付给您承诺给上一位选手的奖金,更将与您共享本位面所有收入,包括但不限于,周边商店出售的……” 罗兰连忙阻止:“这些或许我的经纪人会很在意,但是我不会因为收入多少来决定加入哪一个位面。” 总策划在满头大汗的同时又平添几分愁眉苦脸。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30节 他流露出乞求的表情:“罗兰小姐,大家都是打工人。毕竟我们的目标一致,就是为了向观众提供精彩的娱乐,不是吗?” 罗兰保持微笑:“请说重点!” “这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位面,罗兰小姐,听说您是种田选手。我敢向您保证,这个位面太适合您了,您绝对有大展拳脚的空间!” 罗兰一扬眉:有点兴趣。 总策划终于找到了罗兰的兴趣所在,马上开始添油加醋地往下说: “您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进入位面,您一开局就拥有一座农场,可以种植棉花、玉米等多种温带亚热带经济作物,您还至少拥有一头猪、一大一小两头牛、若干只鸡……您还拥有一座大宅子,您名下有好几个壮劳力,都心甘情愿地听您使唤……” 罗兰:……! 对于种田选手来说,这个开局确实不错,比那些一穷二白的开局都强多了。 “那么以前的剧情怎么办?”罗兰问。 毕竟如果她这时候加入,需要了解之前的情节。 “我们会安排一个‘过渡’阶段,让您体会一下上一名选手经历的最后一个阶段。这个阶段里您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体会、观察即可,当然您也可以随时随地按照您的心意行事,对位面做出改变——一切都随您。” “必要的时候,我们还会向您提供‘前情回顾’,用‘回忆杀’的方式让您了解以前的情节。” “除此之外,我们还特别向您提供一枚‘植入式情感’……别别别,您千万别误会,这和‘基督山位面’他们搞出来的那个不尽人情的‘植入式仇恨’不是一个东西……” 罗兰暗笑,晓得位面与位面之间也是竞争对手,大家说话是难免相互拆台。 “……这种‘植入式情感’都是那种非常美好的,亲情、爱情、友谊……” 罗兰:听起来还不错。 “您也知道,您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进入位面,既没有预热期,也不会有很多机会熟悉位面中的其他人物。” “而这种‘植入式情感’会迅速帮助您调整状态,让您体会到原著中女主人公对其他人物所拥有的那种情感。” “它和‘防ooc’卡又有所不同,它不会更改您的行为,强制您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它只会让您体会到那种情感,但是有一句话叫做‘理智战胜了情感’,您是这么理智的人,您……完全可以将这种‘情感’放在一边嘛!” 罗兰:……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再说了,您是一位实力强劲的选手,尤其擅长种田剧情。但是您不能总是拘泥于这么狭窄的戏路——体会人类微妙而美好的感情对于您未来的事业也会很有帮助。” 罗兰:……我们先不讨论感情戏的问题。 “那么,我如果进入这个位面,我会是这个故事的……女主角?” 她在名著位面里还没有抽到过主人公角色呢——没办法手气不济,就只能在这种时候捡漏。 “那是当然的!”总策划一个劲儿地点头。 “那其他选手呢?” “没有其他选手与您竞争——这是‘单一位面’。” “单一位面”是只有一名选手参加的真人秀——它和其他位面的区别在于,不会因为多名选手的共同参与而造成广泛的“蝴蝶效应”。这种位面在结束的时候通常不会变得面目全非。 而这种位面也最重视选手的个人能力——在位面里,选手全部是在与原著人物打交道,除此以外他/她不会获得任何帮助。 同时,因为只有一个选手参加,完成位面后选手会有一份旱涝保收的奖金。 罗兰还会因为临时充当“救火队员”,而获得不错的分红机会。 她在位面里表现得越好,分红就会越多。 这时,露娜抱着个计算器兴冲冲地跑来,冲罗兰连连点头。 看来经纪人已经帮她把参加“飘位面”的一应收入都计算好了,看见露娜那一脸的喜色,大约是在说:快点头吧,兰兰,完成了这个位面,就一准能财务自由了! 于是罗兰点了头。 双方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签约。 罗兰开始询问位面的背景细节。 露娜是个称职的经纪人,签约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对位面的一切门清。 “主人公郝思嘉在您加入的这个时间点年方十九岁,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罗兰:很好,年纪和外貌都很令人满意。 “此外……她是一个寡妇,独自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儿子。” 罗兰: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待遇”吗? 第89章 飘位面2 “飘位面”的讨论区。 人人都没精打采的。 “散了散了,思嘉都跑路了,我们还在这儿傻等着干嘛?” “飘位面”是名著位面中的经典位面,热爱它的观众都爱得深沉。 但不是每个选手都能驾驭位面里的角色,尤其是女主人公郝思嘉——这个角色出彩时极端出彩,历史上不乏非常成功的例子。但万一遇上了不合适的人选,很容易“画虎不成反类犬”。 本季位面就是这样,“郝思嘉”在位面刚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直接退出,“跑路”了。 “等等——” “制作方给了通知!” 转眼间,还留在讨论区里没离开的观众都收到了通知——将由一名实力选手代替已经退赛的原选手,在本位面继续“真人秀”。 “她的能力超乎寻常,曾经斩获‘傲偏位面’有史以来的最高分;刚刚夺得最新一季‘基督山位面’的‘观众最喜爱选手’称号,并得到各位面观众的交口称赞。” “她完全有实力继承前选手留下的故事格局,填平前任选手挖下的‘大坑’。她将引领各位观众走向故事的圆满结局。” 观众们并没有怎么被位面制作方提供的宣传式“软文”打动,纷纷对前景表示不看好。 谁知就在这时,大批大批别处来的观众涌入讨论区。 “兰兰勇敢飞,我们永相随!” 这些自然是罗兰的铁杆粉丝,罗兰去哪儿,他们就跟着去哪儿。 “唉哟,我说是哪个位面,竟然是‘飘位面’!” “老天爷,这太适合罗兰小姐姐啦!” “郝家不是有一座种植园的吗?叫什么来着?” “郝家的叫‘塔拉’,‘塔拉’庄园。附近还有一座卫家的庄园,叫‘十二橡树’,这会儿估计已经被北方军烧掉了吧。” “对,这摆明了就是一个‘种田’位面啊!最适合种田选手。” 一部分新观众与“飘位面‘的观众有重合,对《飘》的故事有相当的了解。 但其他的新观众不仅对原故事不怎么了解,而且表现得相当挑剔: “哟,这是我见过的,最寒碜的位面纪念品商店。” “这里竟然没有土特产出售?” “有是有,但是数量和质量都很可怜——啧啧啧,这些都是什么?玉米威士忌?烤馅饼?……看着真没食欲。” “啊,我怀念上一个位面,白芦笋配荷兰酱、红酒炖鸡、黑松露腊肠、盐焗鸡……别拦着我,我要回去下单!” 原先的观众被这份瞬间涌至的热闹给闹懵了:这什么情况? 从别的位面突然涌进来一群吃货吗? “伙计们,大家赶紧进入剧情,别忘了,这个位面已经‘飘了一半’,是没有预热期的。” “好好好,支持罗兰。” “赶紧找个小马扎坐下来观看!” 罗兰在位面里还丝毫不知道她有大批观众涌入的事。 她现在坐在塔拉庄园屋后的木制台阶上,满脑子想的是应该如何面对现实—— 现在,她有点明白为什么上一个选手要“跑路”了:早先这个位面的总策划开口闭口就是一派谎言,完全是虚假宣传。 她进入这个位面的身份是塔拉庄园主郝嘉乐的长女,郝思嘉。 确实如总策划所说的,郝家拥有一座庞大的庄园、赤红色的广阔棉花地、一座宽敞的大房子,但是…… 通向棉花地的道路上,随处可见深深的车辙印——罗兰一闭眼,就可以想象沉重的铁炮被马拉着从这里经过。 棉花地被无数双脚践踏过,本季棉田是铁定绝收了。田地里和道路上到处散落着士兵们用过的东西——破出大洞的鞋子、臭袜子、沾着血的绷带或者破布,遗落的枪帽,被踩坏踏碎的鞍具、皮带、散落的轮子……世人能想象到的,一切与行军有关的东西。 塔拉庄园曾经招待过不请自来的客人,然后这些客人就烟尘滚滚地越过塔拉,往更广阔的土地去,沿路放更多的火,烧毁更多的庄园,践踏更多的良田。 而罗兰现在所在的塔拉庄园,没有被烧毁,这简直是个奇迹—— 按照位面制作方提供的信息,这是因为,北方军占用了郝家这座大宅院,当成了指挥部。郝家才保住了这座房子,保住了房子里的人。 罗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进入位面前的理想很丰满,进来一看——这位面真的好骨感。 对于罗兰来说,一旦她能拥有一片土地,确定这土地的产权是自己的,产出也都归她自己,她就能立马动手,让这片土地变成丰产的良田—— 但现在看来,即使她马上动手,良田的出现……估计也要等待上一段时间。 如今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屋后,这里有一条道路通向一片雪松林和一堵低矮的砖墙,砖墙后是郝家的墓地。 那里葬着郝思嘉三个幼时夭折的弟弟,最近那里刚填了一处新坟——那是思嘉的妈妈,埃伦。她在不久前因为感染伤寒过世了。 她身后的宅子里,某一间屋子里躺着她两个正从伤寒中慢慢复原的妹妹:苏埃伦和卡丽恩。 身体不好的人,干不了活的可不止是她的妹妹。 她的小姑,韩媚兰,正处于产后调养的阶段,每天都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媚兰是亚特兰大陷落的那一天,她从那座起火的城市里带出来的,她答应过媚兰的丈夫,会好好照顾他们——媚兰和她的孩子博,一个刚出生没多久,像是小猫般孱弱的婴儿。 为什么她会答应媚兰的丈夫照顾媚兰? 罗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毛。 照顾妻儿,这难道不应该是做丈夫自己的责任吗?哪有专门托付给守寡的嫂子照顾小姑的?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31节 罗兰没想通。 她身边的地板忽然吱呀吱呀地响起来。 一个身材不高,外表看来很敦实的老人来到罗兰身边,翕动着嘴唇,半天才叫出一个名字:“埃伦——” 罗兰赶紧将一枚颜色很淡,近乎透明的耳坠戴在自己的耳垂上。 瞬间,这枚耳坠就像是钻入她的皮肤,从此消失,又或是深深地植根于她的血脉里。 她马上站起来,伸手扶住这个老人的手。 这就是她的父亲,郝嘉乐。 她握住这个老人的手,顿时发现那副看似敦实的外表下面,完全是一副朽坏了的空虚躯壳。 郝嘉乐拍了拍罗兰的手,说:“原来是思嘉啊!” “思嘉,埃伦怎么还没回来?” 罗兰心中陡然一酸,面对初次见面的老人,罗兰心中终于生出微妙的依恋——他是郝思嘉的父亲。他口中的“埃伦”,则是那位已经躺在新坟中,思嘉的母亲。 在她的母亲离开之后,父亲每天在塔拉庄园里走来走去,却已经行尸走肉一般只剩一座躯壳。郝嘉乐,已经完全随着他妻子的离开而离开了。 “思嘉,记得等埃伦回来再开饭——” 郝嘉乐没有等到罗兰回应他,就转身离开了。爱尔兰人矮小的个子迈步时再次让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足以让人觉察他脚步虚浮,踉踉跄跄。 罗兰:…… 父亲的神智不够清醒,已经没办法再支撑这个家,她现在是所有人都依靠着的一家之主了。 这个可怕的位面,像是一幅惨烈的画卷,刚刚向罗兰展开了一角,还有更多等待她去拯救。 最首要的问题显然是生存。 罗兰数了数,整个家里目前有十五口人:嘉乐、她和两个生病的妹妹、她的孩子韦德、媚兰母子、大大小小七个黑人。 全家之中,劳动力少得可怜:嘉乐的精神状态有问题,两个妹妹和媚兰都病着,除去孩子们,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壮劳力。 一个名叫波克,以前是服侍郝嘉乐的男仆。他对自己的职业很敏感,认为自己不是做“室外的活计”的人,因此怎么说都不肯下地种田。 另一位是在埃伦在世的时候一直服侍埃伦的嬷嬷,思嘉是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嬷嬷对她而言几乎相当于半个母亲——即便是以塔拉如今这般艰苦的条件,嬷嬷还是时常会提点罗兰:不要让手上的皮肤被磨粗,不要让皮肤被晒黑……不要对不认识的男人随便露出笑容…… 这种毫无意义的“教养”经常令罗兰感觉到挫败感。 除了这两位之外,就只有波克的妻子迪尔西,和他们的女儿普利西。迪尔西刚刚生产,不能干重活,但因此能够喂养媚兰的孩子——媚兰自己没有奶水。 普利西是思嘉自己的女仆,只有十四岁。罗兰是没法儿拉下脸让这么点年纪的小姑娘干重活的。 塔拉的物资已经匮乏到了极点。 他们已经用完了几乎所有的蜡烛,嬷嬷把一段腌肉上切下来的肥猪油和破布绑在一起,点燃了勉强用来照明,因此房间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恶臭。 罗兰果断下令把那头猪宰了——这是制作方的又一项“虚假宣传”,即便不宰,这头猪也随时可能寿终正寝。 她跑去塔拉作为指挥部时用来堆放军需品的房间,在墙角里,她找到了一点点盐和硝。 在人们饱餐了一顿老得几乎完全啃不动的猪肉之后,罗兰把剩余的肉用盐腌制了,挂在房梁下面。 她亲手鞣制猪皮——这些皮子可以变成人们脚上的皮鞋。即使不可能做出那样精致、表面擦得亮亮的皮鞋,但足够把现在那些破洞都补起来。 波克提醒罗兰:他们还有甘薯。 这个消息对于罗兰来说简直能够救命。她赶紧带着波克和普利西去把现有的甘薯都挖出来。 “波克,把这些甘薯都埋在土里,然后在土上生一堆火。” 罗兰小心地数出了刚刚够分量的甘薯——她尽量把表面有破损或者成色不太好的挑出来,先用来果腹。 普利西照办了,等到火熄灭了,再把甘薯从灰堆里拨出来——甜味和水分都被锁在粗糙的甘薯皮里,这样的甘薯,比用水煮的甘薯要好吃。 罗兰自己则完全顾不上品味这些食物。 她三口两口咽下了属于她的那份甘薯,背上一个背篓,就带着普利西去道路上捡马粪。 普利西一边捡一边哭:“思嘉小姐,俺是服侍您的女佣,您不能让俺干这个!” 罗兰顿时心头火起,心想:连我自己现在都在干这个…… 她顿时开口粗声粗气地训斥:“可闭嘴吧普利西!要是卫太太能下床,她这会儿会二话不说站在我身边,用双手捡了马粪球,扔到我背上的篓子里……” 说着这话,罗兰突然一呆: 卫太太就是媚兰,其实自从罗兰戴上了那枚“植入式情感”,她就自然而然对媚兰生出一种“嫉妒+厌恶”的情感。 但刚才的话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她从心底认为媚兰不会有任何抱怨,她需要媚兰做什么,媚兰就会去做什么,别说是捡马粪,哪怕是去杀人…… 于是普利西哭哭啼啼地伸手去捡马粪,罗兰也一样地亲自动手干活。她们两人直到把马粪都装满了背篓,才回到塔拉。 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罗兰却知道她不能停。 她又去拿了镰刀,镰了两篓青草回来,连同马粪一起,全都铺在塔拉大房子跟前的土地上。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罗兰一咬牙,决定一鼓作气。她在房子跟前点了一捧柴火,用于照明,自己继续劳作。 她把事先挑出,适合做薯种的甘薯全都铺在这些肥料上,然后在上面覆盖一层细沙土。 她干这些农活的时候,普利西只坐在一旁看着。 黑人小女孩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问:“小姐……您这么着急干什么?明天再干也不迟呀。” 罗兰已经满头是汗,她却大声说:“要想在冬天之前不挨饿,就必须得干这个!今天辛苦一晚上,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就不会这么狼狈……” 种田就是这样的—— 种田从来都一件辛苦的事,目的是给未来一份保障。 她现在正在做的,是给甘薯育苗——塔拉大屋子跟前这一片沙土地,向阳、地势高,排水好,正是给甘薯育苗最适合的场所。 她要赶着在冬天来临之前,再种一季甘薯出来。当这片土地不再适合种任何东西的时候,他们的地窖里依旧保留着足够的食物。 哪怕是需要通宵劳作,为了冬天不至于忍饥挨饿,她也得把这份活计干下去。 罗兰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干农活的时候会把所有的杂念都抛去,她不会意识到饥饿、疲劳、痛苦……她眼里只有土地和作物。 当她终于覆上最后一片细土,把手里的工具丢在一边的时候,罗兰才意识到自己浑身酸痛,额头上正覆着一层细细的汗。 “思嘉,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一个细细的声音从身后的长廊上响起。 罗兰猛地回头,发现普利西早就坐在走廊的台阶上睡着了。现在说话的人脸色苍白,又瘦又小,一对大大的眼睛里映着火堆的光芒,就像是鬼火一样……竟然是媚兰。 “梅利1你……” 罗兰:……就很烦! 她已经能预想出故事的情节:媚兰逞强干活,一转脸又病倒了,塔拉的人还要分心去照顾…… 媚兰却很肯定地说:“思嘉,我没办法在你通宵劳作的时候就这么在旁边看着……” 罗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白送上门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来,梅利,你来帮我!” 媚兰病恹恹的,听见罗兰叫她,顿时流露出一点点坚毅的表情。 谁知罗兰去火堆抽了一枚柴火给她,让她举着做火把照明——塔拉的蜡烛已经全都用完了,刚刚熬出来的一点点猪油也只能用于两个妹妹那里的照明。 现在有媚兰帮忙,塔拉黑黢黢的屋子里终于出现了光明,媚兰和罗兰的影子忽大忽小,映在塔拉的墙壁上。 罗兰自己走进屋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塔拉的地毯全都拖出来,铺在她刚才收拾好的甘薯育苗地上方。 这些地毯都是女主人埃伦精心购置而来的,在过去的一年里曾经有无数人在上面走过,很多人精疲力尽地直接倒在上面睡觉,还有些曾在这些地毯上呼出人生的最后一口气…… 这些地毯上现在到处都是灰尘,还有痰迹和已经干涸的血渍,烟灰掉在上面灼烫出来一个又一个洞。 但它们依旧是品味出众的地毯,而且厚实、保温、蓄水。 它们覆盖着土地下的甘薯种苗,为它们保温、隔热、保湿……为让塔拉延续生命,它们照样能够派上用场。 第90章 飘位面3 “露娜,梅利是怎样一个人?” 罗兰向草丛伸出手,一只小猫分开草丛,朝罗兰的膝盖一跃而上。 这次露娜进入位面比罗兰要晚一些,作为经纪人,她需要和位面制作方敲定一切细节并且签订协议。 听见罗兰的问题,露娜马上联系了制作方,给明显一无所知的罗兰播放了一段“回忆杀”。 郝思嘉小姐,佐治亚州庄园主的女儿,自从情窦初开就深爱着邻居“十二橡树”庄园的大公子卫希礼。 卫希礼却选择和他的表妹韩媚兰结了婚。 郝思嘉一气之下,抢先嫁给了媚兰的亲哥哥韩查理。结婚之后两个月丈夫就死了,给思嘉留下了一个遗腹子——韩韦德。 换句话说:思嘉这么年轻,就守寡拉扯孩子,基本上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罗兰对媚兰既仇视又嫉妒。 但媚兰是一个别人恨不起来的人——思嘉守寡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亚特兰大和媚兰一起度过,她深知这位小姑品行端正,心口如一,和母亲埃伦一样,媚兰是一位真正的贵夫人。 卫希礼也和其他人一样上了战场,他在和家人团聚的最后一个圣诞节给思嘉留了话,请思嘉照顾媚兰。 思嘉就是这么傻气,因为卫希礼的一句嘱托,竟然真的在亚特兰大沦陷当夜,在战火纷飞中把刚刚生产的媚兰母子从亚特兰大接回了塔拉。 然而媚兰也从未辜负过思嘉。 曾经有个北方士兵侵入塔拉欲行不轨,就在思嘉一枪把对方轰了的时候,媚兰竟然也手里拿着查理的长刀,从楼梯上冲下来,不顾一切地要保护思嘉。 当罗兰看完这一段“回忆杀”,她伸手去揉眉头。 “没想到这个位面的感情线这么复杂。” 她以前经常惊呼“误入狗血位面”,现在她本人的角色就是最狗血的,这令罗兰十分无语。 她最不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情感。 卫希礼既然娶了别人,对她来说就相当于恩断义绝。如果是罗兰自己,她会掉脸从对方面前离开,从此她的一切都与对方无关,根本不会去理会对方的任何“托付”。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32节 她愿意收留和帮助媚兰,纯粹会是因为媚兰是她的朋友她的小姑,而不会因为媚兰是卫希礼的丈夫。 倾慕对方,反而弄得自己像是欠了别人的人情一样——这是罗兰最无法理解思嘉的地方。 她尝试用“植入式情绪”去回忆卫希礼这个人——她感受了半天,也只感觉到一种朦朦胧胧的情意。 这就像是……上学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帅、成绩又很棒的同桌,他很喜欢和你说话,会默默注视着你,在你无意间回头的时候冲你微微一笑,让你心跳微微加快一成—— 算了,不去想这些。 罗兰心想,先把甘薯都种出来再说。 第二天白天,所有能行动的人都来围观罗兰在土地上覆盖地毯的“壮举”。 罗兰无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这是为了育苗;” “垫马粪和青草是为了提高苗圃的温度;” “铺地毯是为了保湿和保温;” “育苗阶段保湿保温是为了预防甘薯的黑斑病……” 媚兰昨夜举了小半夜的火把,今天就几乎站不住,直不起腰。 但她听见罗兰的话,点着头欣喜地说:“思嘉说得对……” 而别人一旦听见了媚兰的话,竟然都相信了:“既然连卫太太也这样说……” 罗兰无语:我一个农事专家说的你们不信,媚兰的十指从没沾过塔拉的红土,你们竟然信她的? 她不再理会别人,先一心照料她的甘薯。 四天之后,由塔拉的地毯精心保护的甘薯出苗顺利。罗兰带着波克一起,把这些甘薯都种进了更宽敞的土床。 嘉乐看见了会走过来转一圈,背着手问:“思嘉,怎么是你和波克在干活?黑人们呢?” 塔拉庄园原本有一百多个黑奴,战时林肯颁布了《解放宣言》,宣布黑奴自由,塔拉的黑奴就全跑光了。只有波克一家惦念着嘉乐和埃伦的恩情留了下来。 罗兰无奈,只好回答嘉乐:“是妈妈让我来干的,别人她不放心。” 嘉乐顿时了然,“哦”了一声,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罗兰:…… 她多希望这个小个子的爱尔兰人也能清醒过来,重新振作,挽起袖子帮她一起锄地。 可是现在看来,嘉乐还是生活在梦里比较好,这样他至少还是和埃伦在一起。 所有甘薯种下之后,入冬的口粮算是有了指望。 这时罗兰在塔拉发动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捡垃圾”运动。 她做了好几个简易的“捡垃圾”夹子,能让人不用弯腰就捡起地上的杂物。然后她就打发大家分头去捡垃圾。 人们纷纷提着藤条编的篓子,走进那惨不忍睹的棉花地,把地里的杂物全都一一捡拾起来。 所有的“垃圾”都必须分类,这是罗兰提出的硬性要求。 任何可能传染疾病的东西:用过的绷带,带血迹的布条、鞋袜……全都直接烧掉。 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木材从田里被捡回来——绝大部分是损坏的轮子和车轴,甚至还有脱落的枪托。 上好的硬木可以留着制作工具,实在朽坏不堪的,干脆就付之一炬,作为照明和取暖的木料罢了。 金属则是罗兰严格强调一定要好好收集起来的。人们在棉花田里找到了各种各样的弹片和弹头,螺钉和螺帽,弹簧和轴承,纽扣和皮带扣……最多的其实是罐头。 这个时代的罐头是用薄钖铁做的,有些在表面镀上了一层锡。 被打开的罐头散落在田野的各个角落,尖锐的罐头边缘让罗兰不得不严格禁止孩子们接触这些东西——现在没有破伤风针剂,要是划破了手可不是玩的。 人们把这些分类好的“垃圾”都收集回来,罗兰只管让人把该处理掉的都处理掉,余下的东西都堆放在原先黑人住的小屋里,也没说怎么用它们。 但是罗兰心里很清楚,这些东西,迟早都会派上用场。 忙完这些之后,好消息传来——苏埃伦和卡丽恩终于摆脱了伤寒症的困扰,渐渐复原。 罗兰让嬷嬷把她们俩从病室内抱出来,搁在走廊底下晒太阳。旁边再放上一个病恹恹的媚兰。 “不能再让她们躺在那完全没有光线的房间里了。” 罗兰不知该怎么解释阳光和钙质的关系,“总之你们要是一直不晒太阳,你们将来会很容易走不动路,会更容易生病,容易骨折。” “另外,我也需要你们帮我看着这片土地。” 种下去的甘薯就正对着塔拉大宅,现在番薯叶片都已经从地里钻出来了,绿油油的十分可爱。 罗兰每天把三位姑奶奶搁在这里晒太阳,也是指望她们能盯着这片土地,不会有别人来偷挖地里的出产——她们虽然不能阻止或是追击小偷,但是这三位一起尖叫起来,可是足够吓人的。 另外媚兰还可以帮忙盯着小韦德,给韦德讲讲故事。 韦德以前还会抱怨一下母亲没工夫陪他玩,现在已经完全不会了——韦德眼里就只有媚兰姑姑。 但罗兰暂时也完全顾不上这个儿子。 安排好了这些,罗兰就带着波克去塔拉庄园的深处。 波克每天拿着钓竿在河边钓鱼,哪怕每天他只能钓一条上来,就已经足够小姐太太们改善伙食了——只可惜波克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运气。 而罗兰则反复观察塔拉的生态: 塔拉是一座完美的棉花庄园,土壤肥沃,在未来的两三年之内都不需要轮作或者休耕,是一个把种子洒下去就能呼呼地往外长棉花的地方。 除此之外,在庄园边缘,罗兰发现了大片大片的野生蓖麻,混在杂草丛中,羞羞答答的不欲被人发现。 再就是各种各样的蔬菜:豌豆、萝卜、卷心菜、番茄……没有人照看的时候它们就疯狂乱长。现在多多少少能给庄园上的人们带来一点可以食用的东西。 罗兰往篮子里扔上一颗卷心菜,几个番茄,心想有这些在,晚上再切一条咸肉,倒点井水一炖,就能算是美味佳肴了。 她伸手去揉眉心:说实在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位面里过得这么寒碜。 将来这位面的位面商店生意一定很清淡。 现在她可以说是很了解之前的选手为什么会选择退赛——环境艰苦、感情狗血,选手经历的恐怕是所有位面中级别最高的hard模式,在这里苦苦支撑,图啥? 这时她的脚边跳来一只奶牛猫,关切地问:“兰兰,你还好吗?” 罗兰板着一张脸:“不好!” 露娜:……? “我说不好,实在不是因为这境遇有多困窘多糟糕,而是……” 因为位面制作方虚假宣传啊! 罗兰伸手一指:“你看看,制作方在我来之前都承诺了啥?一片庄园、一座大房子、有一头猪、一大一小两头牛、若干只鸡……若干劳动力。” 忽悠人也不带这样忽悠的。 露娜为难地说:“可是制作方也没说错啊。” 确实是有一片庄园、一座大房子、一头几乎寿终正寝的猪,一头刚生了小牛、既不产奶也不干活的母牛,若干只不见踪影的鸡……和罗兰自己这么一个真正的劳动力! “兰兰,别告诉我,你被眼前的困难给吓倒了啊!” 猫猫扬起粉色的小爪子,要给罗兰打气。 罗兰却只是叹了一口气:“要说被吓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以后咱们和位面签约的时候还是要谨慎一些。”罗兰总结了经验教训,并且展望未来,“以后再有制作方跟我提‘若干’这个词,我就要他们自己进位面来,当着我的面,一个一个地给我数清楚。” 露娜松了一口气,大约觉得只要罗兰不会赴上一个选手的后尘,跟着退赛就好。 “露娜,你去和制作方交涉一下吧。” “我需要劳动力——你告诉他们,如果想要让我在这里坚持下去,我至少还需要两个像样的听话的劳动力。让他们帮我想办法。” 罗兰深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现在位面里的一切情况她都还能忍受,但是正好借位面“虚假宣传”和上一个选手退赛的由头,她要为自己争取更好的条件。 单靠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这么奋战没意思。 如果她勉强其他老人、病人、孩子……和她一起干活,都会影响她的“好感度”。 不如反过来向制作方施压。 “好,”露娜和罗兰合作多年,非常有默契,一听她这么说,已经全部明白了。黑白花立即奔向草丛,“兰兰,我去去就来!” 罗兰舒了一口气,提着篮子,转身想要回去。 忽然间,一棵树陡然出现在她眼前。 像是天外来客一般,一棵孤零零的树,矗立在河岸边的岩石后面—— 待看清了它的树种,罗兰揉揉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地方,见到一棵这样的树? 难道位面出bug了吗? 罗兰呆立在原地良久。 她听见北风吹过塔拉空空荡荡的红土地,她闻到空气里传来隐隐约约的香味。 她仿佛回到故乡。 罗兰突然放声大笑: 她这还有什么可愁?还有什么好怨的? 从现在起她知道了,种植园塔拉——有的可并不只是棉花。 露娜和制作方交涉之后,新的劳动力出现了。 第一个:威尔·本廷。 这是一个被人横放在马鞍上送来的士兵,一条腿被截肢,安了一条完全不合适的木腿,被送来的时候正得着肺炎,烧得人事不知。 威尔在塔拉得到了护理,他醒了过来,渐渐康复,开始能干一些轻省的活计。因为无处可去,威尔成为了塔拉的一员。 威尔不能干重活,但是罗兰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独特能力:做木工。 只要给他一把木工刀,和一块当初“捡垃圾”时候捡回来的木料,威尔就能雕出一个小小的玩偶,递给韦德,说:“拿去玩!” 罗兰竟然有脸和儿子抢玩偶,她一把把东西抢过来,仔细地看过一回,才把东西丢给快要哭出来的韦德。 接着她伸手向威尔比划:“我想要这样这样这样……的一件工具。威尔,你能帮我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33节 她说的是一件能自动剥豆子,把合适大小的豆粒从豆荚里脱出来的工具。 威尔看了一眼从客厅里走过的卡丽恩。 渐渐病愈的卡丽恩已经开始帮家里干活,她的拇指因为各种豆子的缘故被染成了绿色。 于是威尔点点头。 两天以后,塔拉多了一件能够自动“剥豆”的工具。 “威尔,我想要这样这样这样……的一件工具!” “是,夫人!” 两天以后,塔拉又多了一件能够榨油的工具。棉花田周围生长着的野生蓖麻籽被收集回来,榨出蓖麻油——从此塔拉不再需要用宝贵的猪油来点灯了。 “威尔——” “是,好的,夫人!” 第二个劳动力不是别人,正是卫希礼,媚兰的丈夫。 战争结束之后,他作为被释放的战俘,回到了家乡。 当罗兰看见他出现在塔拉庄园门外的时候,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冲上去,尽力拥抱这个男人——她马上被威尔拉住了。 “希礼是媚兰的丈夫。”威尔安静地提醒。 罗兰:……汗! 差点儿把这茬儿给忘记了。 不过她也没想到,思嘉对于卫希礼的情感竟然这样狂热——平日里压抑着冷静着,一见到了本人就会这样不可抑止的爆发。 还好有威尔; 还好她理智尚存。 罗兰扭头瞅瞅威尔,看见这个年轻的寄居者露出一脸的了然与同情。 “你在想什么呀?” 罗兰毫不客气地回应威尔,“他就算是媚兰的丈夫,只要到塔拉来,他就得跟着一起干活!” 威尔:…… 卫希礼来到塔拉以后,果然成为罗兰的“劳动力”之一,他为她到附近的镇子琼斯伯勒去跑腿,为她干农活,他会劈柴、会担水、会用他那一对瘦弱的手臂扶着犁耙在棉花田里尝试犁田—— 但是无论是威尔,还是这个“优秀同桌”卫希礼同学,都没有办法在塔拉真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帮到罗兰。 在冬天到来之前,塔拉囤了足够的甘薯和蔬菜,用野蓖麻榨的蓖麻油换回了两头小猪仔和几只鸡——整个庄园看起来暂时不会再挨饿了。 就在罗兰想要喘口气的时候,新的纳税通知下来,塔拉需要缴纳300美金的税金。如果不缴纳,塔拉将会被拍卖。 “什么,300美金?” 罗兰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唯一的现金资产是价值10美元的金币。 第91章 飘位面4 罗兰她身上统共只有10美金,也已经令她成为了塔拉的“首富”——塔拉十七口人,包括四个大男人在内,没有人比她更有钱,也没有人能拿得出比这更多的财产。 现在的塔拉是个穷地方,在这里住的,全都是穷鬼。 “是你家原来的监工,乔纳斯·威尔克森,对你爸爸当年辞退他的事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听说他现在混进了地方事务局,有权核定各种植园的税款。” 威尔跑了一趟邻近的镇子琼斯伯勒,回来之后提醒罗兰。 “但是你无法反抗——因为南方是战败的一方,曾经向南方政府纳税的种植园主,根本没有投票权。” “而你,偏偏又是一个女人。” “老天爷啊,怎么又是这些?”罗兰郁闷地咕哝。 税金、投票权、女性……这些问题难道就是人类历史上最令人头疼的烦恼根源吗?为啥从上个位面到这个位面,这些社会矛盾都不带变化的? 当然了,这也间接地证明,上一个位面她和朋友们所进行的一切抗争,都是极其必要的。 罗兰在威尔面前来回踱步,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再折回来。 威尔好奇地打量着她,似乎不太确定她那漂亮的小脑瓜里究竟能想出什么主意来。 “有了!” 罗兰突然想到了主意——她还有一张“万能卡”。 有这张“万能卡”,难道还不能让她凑出300美金,把塔拉从迫在眉睫的危机中解救出吗? 她故意表现出信心十足的模样,从威尔面前走开,惹得威尔大感好奇。 “万能卡?” 罗兰对露娜提起这个的时候,小猫咪万分惊讶—— “兰兰,我以为你……你在上个位面的时候就已经把它用掉了?” 基督山位面,为了解除大剧院的财政危机,罗兰差一点在买卖公债的时候使用了那张万能卡。 “并不,我可没用。” 罗兰澄清:“当时我把自己的钻石项链和全部首饰都抵押在了证券经纪那里。当时打动他的是……他也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儿,一直想要一枚那样成色的钻石。” 她使用“万能卡”的标准可是大大地下降了——上一次还是为了二十八万法郎的歌剧团债务,现在变成300美金的种植园税金了。 露娜恍然大悟—— “不行,兰兰,你现在不能使用‘万能卡’。” “为什么?” 罗兰听见,“嗖”的一声跳了起来。 “因为你现在还在‘过渡期’啊。” 小猫咪摊开一对粉嫩粉嫩的猫爪,无奈地解释。 “在‘过渡期’里,你可以熟悉位面环境,也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对位面施加影响,但是你不能推翻之前的选手已经做出的决定。” “否则你就不能算是接过前面选手留下的难题——你那充其量只能算是绕开难题,是作弊。” 罗兰:“强词夺理!” “位面制作方当初发给我这张万能卡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它就是一张作弊卡!” 猫咪那对宝石似的猫眼骨碌碌地转,似乎想搞明白: ——到底是谁在强词夺理呀? “兰兰,你之前的选手,选择了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来解决这道难题。” “而这一道难题,是你这个角色必须经过的人生重要关卡——如果你不曾经过这条必经之路,你就会完全脱离这个位面,你不是在参加‘飘’这个位面,你是在上演另外一出‘郝思嘉种田记’之类的真人秀……” 猫猫劝了又劝,总算是说动了罗兰。 “那么让我来看看之前的选手是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可是她一旦听小猫咪讲解完,她马上大声拒绝。 “不行,绝对不行——” 她脚步沉重,踩在塔拉的走廊上似乎比郝嘉乐还要响亮。 但说来也怪,整个塔拉庄园里住了那么些人,这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劝她。 所有人任由她一个人独自挣扎。 似乎大家都自然而然地认为——既然罗兰是一家之主,那么就该她把这责任担起来。她是唯一那个,需要出面解决塔拉税金问题的人。 罗兰气愤不已,似乎她也感染了郝思嘉的脾气。 经历了这么多的位面,她的怒火头一回一股脑儿地直冲上脑门,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地响,她仿佛刚刚喝过一大口本地土法酿造的玉米威士忌,烧得她心里冒火,眼里发亮。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罗兰一面踱步一面喃喃自语—— 她现在明白了—— 在她之前的选手,根本不是因为“弱”、或者忍受不了艰苦的环境与条件才退赛的。 这300美金的税金所带来的绝望,正是压垮选手的最后一根稻草。 塔拉是一定要保住的。它是郝思嘉的根基,也是郝思嘉的全世界。 只有保住塔拉,思嘉才能作为“思嘉”本人,在这个世界里继续活下去。 否则她就真的成为无根之草,忘记姓名,不成其为郝思嘉。 但问题不在于能不能保住塔拉——塔拉一定是有办法保住的。 真正的问题在于,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手段,是和选手本人心中的道德标准是相互抵触的。 上一位选手,想出来挽救塔拉的办法,竟然是“卖身”—— “兰兰,你听我说,你先按照原选手的决定,去见一见白瑞德先生。等到你见到白先生的那一刻,你的‘过渡期’就结束了,因为那选手也退赛了,之后一切由你做主。无论是我,还是位面方,都不会再干涉你的决定和选择。” “好!这回我认栽。” “不过,露娜,你替我记着,这又是制作方没有事先提醒我的地方。等我完成这个位面,一起跟他们算账。” 罗兰就是这么个人,她或许会有一时的情绪,但是她总是会在稍加发泄之后,就立即恢复冷静与理性。 至于她刚才愤怒的对象,与其说是那遮遮掩掩、从不肯坦白的位面制作方,倒不如说是那些反反复复出现的社会矛盾。 露娜没有不答应的:“没问题,兰兰,这些我早都给记了小黑账!” 罗兰:…… “那么好,我就去见一见那个……叫什么的先生?” “白瑞德——”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34节 小猫猫响亮地回答。 原来,这位走投无路的郝思嘉小姐,选择了去将房间里窗户上挂着的那一幅天鹅绒的绿色窗帘扯下来,准备做成一身漂亮的新裙子,然后前往亚特兰大,去诱惑那个叫做白瑞德的男人。 轮到罗兰的时候,她瞅瞅那幅苔藓似的绿色窗帘——竟然还挺眼熟。 这不正是上一个位面她在寄宿女校的时候,宿舍窗户上挂着的那块窗帘吗? 各位面还真是懂得物尽其用啊! 罗兰将扯下来绿色窗帘围在自己身上比划。绿色的布料非常适合她,衬得她那双绿色的眼睛像是祖母绿一般深沉,也令她的肌肤显得更为白净,因为劳作而晒出的雀斑似乎也没那么明显了。 “只要能嫁给白瑞德,我就再也不怕穷了。” ——罗兰仿佛听见郝思嘉小姐对着镜子如是说。 这个白瑞德……显然是个有钱人。 “战争的后果往往是让人们的道德感迅速下降。” 罗兰突然想起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理论。 确实……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白这种挣扎求生的绝望。 郝思嘉的想法是通过婚姻来锁定一张长期的饭票。 这个社会上还有更多的女人抛弃掉最基本的道德观念,用身体换取食物和住处——要是真的抛开现象看本质,这两种行为,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一个是长期,单一对象;一个是短期,对象可变。 当然了,所有这些女人,都不是应当被指责的那个群体,她们既没有偷、也没有抢,更加不是挑起战争、造成杀戮的人。 这才是整件事最为可悲的地方。 罗兰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这条辗转过好多位面的窗帘,把它交给嬷嬷。 嬷嬷正用最为严厉的眼光审视着罗兰,这位“道德标尺”依旧沿用了上一位女主人留下的严苛标准,对于罗兰这次前往亚特兰大“借钱”的真实手段与目的表示严重的怀疑。 罗兰却想的和嬷嬷所想的,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基于欲~望的相互吸引之外,也存在基于利益的相互交易。 她拥有让良田起死回生的能力,也能让土地上出现令人啧啧称奇的物产——这种能力是财富的根基。 但凡白瑞德这个男人是个明理的、有眼光的男人……但凡这个男人口袋里的钱真的都是他自己挣的,他应该能明白这种能力拥有怎样的价值。 既然见到白瑞德的那一刻,她就能开始自己做主,完全由自己来拿主意。那么她自然而然地想要和这个白瑞德谈一笔生意——让他知道,借出这300美金,并不会得到一个表面上逢迎心里却爱着别人的女人,而是能得到丰厚的商业利润。 但愿他能够顺利地借给自己300美金。 抱着这种想法,罗兰和嬷嬷一起来到了亚特兰大。 亚特兰大是郝思嘉死掉的丈夫,韩查理的家,也是媚兰的娘家。 战争结束之前,思嘉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她在这里服丧,在医院里担任护工,还曾在义卖会上穿着丧服与人跳舞,被人品头论足了好久。 回到这里,罗兰听说了一个“很棒”的消息: 她打算去拜访的金主白瑞德先生,原角色郝思嘉一心一意想要勾引的男人,刚刚因为涉嫌杀死一个黑人而入狱了。 罗兰:……这时机,真不错啊。 把这个消息告诉罗兰的,是韩查理的姑妈韩白蝶。她是个很喜欢八卦和打听消息的女人,有点神经质,很容易晕倒,时不时地需要抿一口白兰地让自己清醒。 “其实,哪里是为了死掉的黑人!” 韩白蝶故意压低了声音告诉罗兰。 “虽说黑人的命也是命,可是北方佬对那些根本不关心。他们把白瑞德抓起来,主要是为了审问他到底把钱藏在哪里了。” “钱?” “是的!”白蝶听见这个字眼就眼里发亮,似乎已经在想象自己得到这笔钱的样子。 “明面上说是他在战争时期做投机生意赚来的钱,私下里都在传说,白瑞德得到了南部联邦政府私藏着的黄金,大概价值几千几百万美金!” 罗兰想:几千几百万美金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只需要300美金。 就这么决定了,她问清了白瑞德被关押的地方,然后就开始偷偷筹划明天的探视。 她需要去北方佬的监狱里探视白瑞德,向他借300美金——她可以用塔拉的土地抵押、用塔拉的出产抵押,用她种田的能力抵押…… 反正她不会用自己的身体甚至是灵魂做抵押。 ——就这么简单。 在她坐在韩家客房里的床上,默默地思考这些事的时候,嬷嬷一直透过那道宽敞的门缝在偷偷观察她。 看见罗兰脸上的表情,“道德标杆”嬷嬷竟尔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掩上门,好让罗兰能好好休息一晚。 罗兰拿定了主意之后,想和露娜商量几句。 一回头才发现,她这次出门没有带猫—— 也是,哪有人出远门借钱还带着猫的? 惨了!——她还想再问问白瑞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的。 罗兰做事向来讲究“知己知彼”,她要去和一个男人谈钱,至少应该对对方有些了解。 但现在没办法联系到露娜,她在亚特兰大就没法儿联系上制作方,就没法儿看到任何“回忆杀”? 她一点儿也不了解白瑞德这个人。 关于这个人,目前她知道的信息就只有:战时是投机商,囤积了一大笔钱,现在被北方佬抓住了,没准很快就会被绞死…… 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容易信任他人吗?还是更倾向于精明谨慎一毛不拔?……见了他的面,要如何谈判,他才肯信任她,同意借钱给她? 监狱的环境会不会改变这个人的性情,性命堪忧的白瑞德会更容易/更不容易达成金钱往来? 罗兰一个人坐在床上,托着腮帮子认认真真地想着——她却全然没意识到她从头到尾想的都是该如何与这位白先生做生意。 第二天,罗兰换上了那件用窗帘剪裁而成的绿色裙子,戴上一顶同样颜色、插着公鸡尾羽的漂亮帽子,离开韩家,前往亚特兰大的消防站——这座消防站被临时改成了监狱,那位传说中的白瑞德先生目前正被关在那里。 她穿着新裁的绿色衣裙走在大街上非常招摇——据说现在亚特兰大的太太小姐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实力能剪裁一条新裙子。这种形象令她很像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或者说,是那些出卖身体的“坏女人”。 但反正这已经是“过渡期”的最后时刻,罗兰很快就可以一切全由自己做主,她也就无所谓“招摇”这么一回。毕竟她穿上这条裙子确实非常漂亮。 果然—— 在消防站里见到罗兰的时候,白瑞德的眼立即亮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并向她伸出手:“哦,思嘉!你真漂亮!” 罗兰皱起眉。 她觉得他看待她的眼光就像是看着一个玩物一样。 就算此前她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植入式情感”却不会撒谎。 罗兰马上感到一阵强烈的厌恶——这种厌恶根深蒂固,似乎从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天起,他就在她心中印下了无可磨灭的糟糕印象。 但这厌恶里却又夹杂了一点小小的愧疚和征服欲,毕竟思嘉一早就谋算好了,要诱惑他、利用他,耍着小小的把戏,希望他能够臣服在自己脚下。 可问题是,这个男人,是随随便便能诱惑得了的吗? 她眼前的白瑞德,和上一个位面的伯爵差不多年纪,身材高大宽阔,黑头发、黑眼睛,皮肤被南方灼热的日光晒得黑黝黝的,脸孔很英俊。 他的眼睛很亮,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即便是在夸赞眼前人的美貌,他的眼神却似乎正在询问: “小姐,你是不是想要骗我娶你?” “我并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人呢!” 第92章 飘位面5 亚特兰大的消防站被临时改成了监狱,被关在这里的白瑞德,却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囚徒。 他并未穿着囚服,而是直接在穿旧了的衬衫外头披了一件斗篷。 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托着一只玻璃杯——里面不是白兰地,也不是朗姆酒,似乎只是些清水,但这个男人摆出一副能把普普通通的水也喝出美酒的架势来。 “思嘉,你在想什么?” 罗兰赶紧把心思都收回来——她刚刚已经想到这个位面的白兰地、威士忌和酒精饮料市场那些事上去了。 塔拉——现在不是想别的时候,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塔拉救下来。 “瑞德,” 罗兰向男人伸出手,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她这是在商务谈判之前和人例行握手吗? 白瑞德却很自然地接过她的手,将嘴唇轻轻地贴在她的手背上。 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大约是瑞德唇上的胡子轻轻扎在她手背的皮肤上。 “思嘉——我感觉你像是来和我谈判的。” “难不成……我的记忆出现了岔子,我们以前曾经结过婚,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想要向我讨要赡养费的吗?” 罗兰再自然不过地啐了一口,毫不留情地把手抽了回来,强令自己露出微笑:“哪有,我听说你被关在这里,就顺路过来看看。” “小姐,从塔拉到这里来,还真的挺顺路的。” 瑞德根本不在意她抽回了手,继续开口嘲笑她的言不由衷。 “而且穿着这样一身新做的裙子——很漂亮、漂亮极了,非常衬你。” “这是用——我妈妈留下来的窗帘布做的。” 罗兰语气很突兀地回答。 这一回答大大出乎白瑞德的意料,他睁圆了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有点不认识她了。 “我来亚特兰大,是来借钱的。” 听到“借钱”两个字,瑞德的双眼很明显地骨碌碌转了转,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他似乎在问:“什么人会找我这么个关押在监牢里的囚徒借钱?” 他又似乎在说:“思嘉你什么时候也能这么爽快地提‘借钱’这两个字了?” 罗兰随手就把头上那顶插着公鸡羽毛的绿色帽子摘了下来,在手上掂了掂,举给白瑞德看:“既然要借钱,总归要拿出一点诚意来。”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35节 “所以我用过世的埃伦最喜欢的窗帘做成了这身衣服,从家里唯一一只公鸡的尾巴上扯了羽毛做了帽子,我用我所能展现的最光鲜、最有斗志的形象出现在你面前,希望你能多少感受到一点诚意。” 瑞德顿时绷紧了脸。 他随手把那只盛水的杯子撂在一边,背着手,在消防站空空荡荡的旧大厅里走来走去。 “思嘉,我们分开之后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你现在过得究竟怎么样?” 罗兰心想“分开之后”——这两位,难道还在一起过吗?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白瑞德是什么样的人,以及他和郝思嘉之间过去发生过什么事。 她没有任何“谈判技巧”,只能“摸着石头过河”,确切地说,她全凭自己的直觉,试图在这个男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与决心,以期能够说服他。 “我过得怎么样?” 罗兰想了想,微笑着回答: “妈妈过世了,爸爸神智开始不清楚,塔拉几乎完全被摧毁,但我家照样被人陷害,要交300美金的税款,否则塔拉就会被拍卖,大家会全部被赶到大路上去……” “但是我至少拥有自由,拥有健康,我还能用自己的双手重建塔拉。” 站在瑞德面前,罗兰依旧挺直腰板——即使是借钱,她也是在有尊严地借钱。 “所以,瑞德,你如果手头真有资金,考虑一下借给我吧。” “你看看我的斗志,再看看我的诚意——” 她说着,又掂了掂手中那顶插着公鸡羽毛的帽子。 “你完全不必担心我将来还不起这笔钱。” “300美金,年息、月息、还是到期一次还本付息,利息多少,你尽管提要求。我会给你提供足够的抵押品。” 瑞德听见长长的这么一番话,他睁圆了眼,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盯着罗兰,最后颤动着嘴唇开口:“如果不是听说你的家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可能会以为……你根本换了一个人。” “思嘉,我很想帮你,可是……” 罗兰心头一紧,心想,完了。 拒绝帮助他人的时候,人们通常都会用良好的意愿来为他们的“残忍拒绝”做铺垫。 “可是现在,全佐治亚的北方佬都等待着从我嘴里撬出财富的秘密。” 白瑞德突然靠近了她,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从他口唇喷出的热气轻轻地扑在她的耳垂上,一时令罗兰十分不适应。 “我的确有钱,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动用——如果现在借钱给你,会让我的财产被人发现。我会因此失掉所有财产。那些钱,在适当的时候可以供我们一起,很好地生活很多很多年。” 罗兰一挑长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一起? 难道是白瑞德希望以后能和思嘉一起生活吗? 但是她直接忽略掉了这个近乎“明示”的暗示。 她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口气回复这男人: “你不借也没事,如果你认得什么人,有投资眼光,能一下子拿出300美金的款项。那么能否麻烦你指点我,我去拜访他们。” 白瑞德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给气着了。 他扬起两道浓黑的长眉毛,伸手攥住了罗兰的手腕,一用力就把她拖到自己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你刚才是说,我借不借没关系,你完全可以让我介绍个别的有钱人,你可以去找别人?” 他那口气,就像是在问:如果我不和你结婚,难道你就会立马去找个别的有钱人? “是的。” 罗兰从来都不是谈情说爱的高手,更加不擅长听取言下之意。 “请原谅我的急切,”罗兰说得再实在不过,“我必须挽救塔拉。” “瑞德,你能明白我吗?——我是依赖土地才能生活的人。” “现在塔拉是我的所有,我会付出一切代价去挽救它。” “哪怕不是南方州的人,哪怕是来自北方的人,军官、政客、商人……只要是肯诚心做生意的……我开出的价码不会让他们失望。” 对于种田的人来说,土地就是值得为之奋斗的一切。这一点无论是对英格兰的贝内特家、法国的唐格拉尔小姐,还是身在佐治亚的郝思嘉来说,都是一样的。 但偏偏罗兰的话,如果放在特别的语境下,是会令人误解的。 “思嘉,我真的没想到,今天你会来,是对我说这个——” 瑞德望着罗兰的脸,眼神里有点震惊,又有点好奇。 这个女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白瑞德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他直到现在才慢慢地明白过来—— 事实上,刚见到她身穿着那一身可爱的绿色衣裙的时候,他似乎就回到了几年前刚见她那会儿,只想要看她咬着牙跺脚恼怒的样子,又或者是噘着嘴向自己撒娇献媚…… 但是她一开口,这种感觉就全变了。 她都说了些什么? 对了,她要钱,要救塔拉。 但是她向谁借都可以,不管是南方本地的富豪,还是北方佬,只要有钱,她就乐于与对方谈生意。 她不需要他…… 她不需要男人。 这是思嘉身上发生的最根本,最大的变化。 白瑞德忽然笑了,给面前的女人拖了一张椅子,然后自己也坐下来。 “说说,为了你的塔拉,你肯付出什么代价。” 1861至1865年之间发生的这场战争,名义上是为了州权和蓄奴制——真实原因究竟为何,是郝思嘉那可爱的小脑瓜没办法理解的。 她只知道这场战争里死了很多人,更多的人因此破产、受苦。 另一些人却从相当卑微的地位爬了上来,就像那个被塔拉辞退的监工——他以前只会被嬷嬷称为“白人穷鬼”,现在却能摇头摆尾地跟在琼斯伯勒的北方佬身后,随时可以搬弄是非,为自己谋利。 可是在罗兰看来,这场战争对于南方社会来说是颠覆性的,旧的庄园经济因为黑奴被解放而迅速崩溃,新的生产模式很快会诞生。 新的上层阶级也正在形成。像白瑞德这样的人,凭借投机生意赚来了成千上万的美金,可以轻而易举地结交军方与政界的上层,巩固自己的地位。 因此罗兰一点儿也不为白瑞德担心,她觉得这人绝不可能被送上绞刑架。 只要这人不会傻到把自己的财产都交给官方——那句老话一向不会错:只有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人,才会被轻易放弃。 她直觉白瑞德一定能摆脱牢狱之灾,甚至时间早晚也由瑞德自己决定。 就因为这个,罗兰说话时显得有一两分“无情”。 甚至连白瑞德自己也会抱怨—— “思嘉,亲爱的——妹妹,” 罗兰来探视瑞德时曾经谎称是他的妹妹。 白瑞德就恬不知耻地开口闭口叫她亲爱的。 “你对你哥哥的境遇似乎一点儿也不同情。” 在这种时候,罗兰就很想伸出手去打他一掌。 这厮明明脸上流露着坏笑,坦然地待在这临时“监狱”里,周围的军官们明显当他是牌友以及酒友——他有什么可同情的。 “谈谈正事吧——300美金。” 白瑞德脸上的表情终于正经起来。 “思嘉,我确实可以给你介绍一位有钱人,由你去谈谈你的‘投资’。可是,你能提供什么抵押品呢?” “300美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罗兰的想法是,她可以拿塔拉的土地来抵押,可以用塔拉以后年份里的棉花收入来抵押。 但是这两个想法一说出口,就被白瑞德驳了个体无完肤。 “思嘉,你太天真了。” “一座完好的塔拉庄园,或许能抵押300美元的借款。可是连你也说了,塔拉现在如此破败凋敝,你又失去了几乎所有的黑人。这样一座种植园现在在市面上有好多,人们急着出手,但是白送恐怕都难送出去。” 罗兰默然:现在确实是出售种植园最不合适的时机。 原有的经济体系已经崩溃,种植园难以为继,却又要支付各种各样的成本,尤其是税金…… “你提到了税金,你今天借了一笔贷款,把这300美金还了,抵押了塔拉。那么明年呢?明年你的对头继续向你收300美金的税款,仿佛你的庄园在一年之内又出产了一千包棉花……你该怎么办?” 罗兰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也想过明年该怎么办。 但是饭总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问题只能一个一个地去解决。 如果她现在就失去了塔拉,那么明天的税金也就成了完全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她刚想开口,向瑞德说明她的想法,一抬头,正好看见瑞德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他的眼神里蕴着明显的笑意,甚至清清楚楚地写着: “求我吧,求我呀——” 罗兰顿时脸一僵,开始罩上寒霜。 她不喜欢这样。 即便是做生意,她也一向只愿意在双方相互平等的基础上进行交流。 面对瑞德这样的“挑衅”,罗兰忍着气,板着脸,又提了一个建议。 “我有一些棉花种植的机械图纸。这些图纸可以申请专利。” “我可以把这些专利权质押给借款人。” 实情确实是如此。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36节 她在塔拉这几天,已经觉得本位面的棉花种植实在是太过落后,根本不能忍。 难怪这样规模的种植园需要一百多个农奴才能完成种植——敢情所有的棉花都要靠人手一枚一枚地采摘,没有机械,无法实现任何程度的自动化…… 难怪这里的种植园经济要完。 作为参加过“在全世界种田”大赛的罗兰,设计一座自动采摘棉花的机械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她还是不大喜欢申请专利,但是为了塔拉,她不喜欢也得去申请。 但是瑞德不怎么相信。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好像她是一个外星怪人。 “瑞德,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这段时间里确实研究了一下……” 瑞德顿时更不相信了。 他轻声笑着:“思嘉,你应该知道,现在战争刚刚结束,资金很紧张,没有人愿意把钱借出去,却只收到这种毫无意义的抵押品。” “如果你已经申请到了专利,这事儿还有些意义——你都还没有动手画图……” “如果是画着你这张漂亮脸蛋的肖像油画,我会愿意花300美元买来收藏;可如果是你这小脑袋里想出来的图画……10美元?” 罗兰咬着下嘴唇,向对方微微地笑出来。 ——太强了!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能把她惹到几乎想要破口骂人的地步。 “植入式情感”给她植入的一丁点儿都没错。白瑞德这个人,就是那种一见面就能让你恨得牙痒痒,想要把他摁在土里暴揍几拳的那种人。 但是对方要她开口乞求,她就偏偏不肯。 大不了就一拍两散,她一转脸就可以卖掉塔拉,带着塔拉住着的那些人一起远走高飞——反正正如瑞德所说的那样,现在的种植园到处都是,价格便宜,大不了等她东山再起的时候再收购一座就是。 她不是真正的郝思嘉。 她嘴上说着塔拉是她的命,但真正的她,疯起来是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真正厉害的种田选手,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把他乡变成故乡。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对绿色的眸子就像是着了火似的。以至于白瑞德很快就看出了她的这种想法,摇着头说:“思嘉,不要胡闹……” “瑞德,我知道你也很想帮忙。” “那么,你有没有任何建议可以给我的?” “比起我,你更熟悉从北方到来的官员和富人们,他们的行事风格,他们的日常喜好。” “瑞德,你能不能指点我,我要怎么样,才能从你那些富人朋友们手中,借到300美元。” 这大概要算罗兰见到白瑞德一来,说过的最和平理性的一番话。 这算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了。 如果对方真的还想维持这一段交情,不至于想她以后翻脸不认人,就该好好回答她。 谁知白瑞德还真不是一般人,不说寻常话。 “这样说吧,思嘉,你有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抵押的物品……它得是特别的、整个佐治亚州、甚至全美国都没有的,最好它拥有一个动人的名字,朗朗上口,就像你的名字,思嘉……” “它能够引起奇妙的联想,最好有些异域风情。” 事实上,思嘉的那一对绿眼睛就是这样的,很多男孩都对她说过,她的眼睛让他们浮想联翩。 “对了,私心里,我还特别希望的它拥有你眼睛的颜色……它们真是漂亮极了。” 瑞德望着女人的眼睛柔声说。 罗兰顿时笑了出来: “这我还真有——虽然它们并不是以我眼睛的颜色命名的。” “事实上它们拥有一个……必定会享誉全世界的名字。” 瑞德听了罗兰说的,惊讶地睁圆了眼睛,透出一副不信的样子。 “思嘉,这件事关系到你的塔拉庄园。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这,怎么可能?” 罗兰冷笑一声:“当然不会。只要你敢说给你的那些朋友知道,我就敢把它抵押出去。” 瑞德顿时一拍手,说:“好,既然你敢把它拿来抵押,我就敢把它说出去。” 这场谈话再度演变成为两人针锋相对、相互抬杠的过程。 最后白瑞德拍着手把“看守”他的军人叫进屋来,报出了几个名字,然后大喇喇地说:“各位,去请吧!我的这位妹妹,想要借钱。” 负责看守白瑞德的中尉:……? 第93章 飘位面6 “你借到了钱?”罗兰回家之后,嬷嬷问她。 “你竟然借到了钱?”韩白蝶小姐也很惊愕,“这年头,竟然还有人能借到这么一大笔钱。” 白蝶抱着她那只被罗兰借走的海狸皮手筒不放,心里估计正在嘀咕:要是从白瑞德那里借到钱倒也罢了,偏偏还不是。 罗兰反复嘱咐她不要到处去说,否则整个亚特兰大都会知道她借到了钱。 回到塔拉以后—— “你真的借到了钱?”威尔问。 “思嘉,你……”卫希礼没能问下去。 卫希礼的妻子,韩媚兰大步走上来抱住了罗兰的胳膊。 “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什么臭毛病?思嘉说是借到了,就是借到了。干嘛都要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罗兰伸手拍拍媚兰的手,说:“梅利,这也没什么。你也知道外头的世道,要借这么一大笔钱确实不容易。” “唉哟,什么时候连我们思嘉也学会谦虚了?” 说话的人是思嘉的二妹妹苏埃伦,她人长得不漂亮,说话惯常阴阳怪气,抱怨连连,以至于从来都没什么人追求她,都这年纪了,还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算是她的男朋友。 在罗兰出发前去借钱的时候,大家同仇敌忾,连苏埃伦都把一件珍藏多年的爱尔兰花边硬领拿出来送给了思嘉。 可现在危机貌似能够解除了,苏埃伦就故态复萌,开始对这个漂亮而专横的长姐吹毛求疵。 罗兰脸上浮起浅淡的笑容。 “事实上,钱还没有借到手。明天下午,葛伦森先生要来塔拉看一下抵押品。” 话音刚落,塔拉的客厅里立刻紧张起来。 男人们也不好意思悠哉悠哉地抽烟了,他们相互看看,最终由威尔开了口:“思嘉,看抵押品……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塔拉的一样东西抵押出去了。” 罗兰淡淡地说。 卫希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苍白。 罗兰一眼看穿了他的猜想,便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你们以为我抵押了什么?我要是把自己给抵押出去,嬷嬷难道还能允许我活着回来?” 客厅里的气氛明显松弛了。 媚兰顿时用责备的目光看了丈夫一眼。 威尔“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嬷嬷恰如其时地出现在客厅门外,威严地扫视一圈,似乎是想知道是谁在开她的玩笑。 “下次去亚特兰大,苏埃伦和我一起去。” 罗兰也威严地说,“免得你心里怨我不带你去看你男朋友。” 苏埃伦立即像是一个塞住壶嘴的茶壶,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了。 反倒是一直坐在一旁的郝嘉乐,渐渐对罗兰的话有了反应:“葛伦森?” “葛伦森先生要来?” 郝嘉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激动地挥着手。 “快让他去看看埃伦……葛伦森先生,快去看看埃伦……” 客厅里的人都沉默着,大家都望着罗兰。 罗兰默然地点点头。 “是,是那个葛伦森。” 答应看过抵押品之后借钱给罗兰的葛伦森先生,正是当初给埃伦治疗伤寒的军医,舍曼将军的副手。 那还是在亚特兰大陷落之前,塔拉附近的南方军都已经撤走。邻居们纷纷撤去安全的地方。塔拉的太太小姐们却落入伤寒病魔之手。 正是这位葛伦森先生,给他们送来了药物,治愈了苏埃伦和卡丽恩的病,同时也向郝嘉乐证实他的妻子已经无药可救。 据郝嘉乐评价,这位葛伦森先生,“虽然是个北方佬”,但也是一位难得的绅士。 现在,看着郝嘉乐站起来向罗兰挥手,要她赶紧把人请来照看妻子的病——客厅里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 罗兰双手绞着手中的手帕,媚兰已经哭红了眼圈。 “大家不要这样,” 郝家最年轻的姑娘卡丽恩面带微笑开口,“妈妈一直活在爸爸心里。” “很多人都在以这种方式活着。” 这话说得罗兰更加想哭了。 因为卡丽恩也有一个男朋友,死在了葛底斯堡。卡丽恩也一样忘不了他——即使威尔一直很喜欢卡丽恩,这个年轻的姑娘心里却似乎再也没有空间多容纳任何一个人了。 这场该死的战争,造成了成千上万人的死亡,却又给活着的人留下了更惨烈的创口、更难看的疤痕。 “明天我们要接待葛伦森先生,他会由我陪着看一看这座庄园,大家先好好休息。” 罗兰一声令下,客厅里的人们各自散去,但却没有真的像罗兰说的那样都去休息。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37节 大家都很紧张,都在各自尽力,将塔拉庄园里外收拾得更加整齐一些,仿佛罗兰抵押出去的,就是这座房子,和房子外头的这片土地。 罗兰去她的屋子后头见了她的“经纪猫”。 一见面,露娜立即用四肢抱紧了罗兰的胳膊。 “兰兰出门竟然不带我!” 罗兰:“我也很后悔没带你,可是没办法,有谁出门还专门带猫的呢?” 她三言两语概述了在亚特兰大的经历,告诉露娜: “我当时真是郁闷坏了,明明要去和这个叫白瑞德的人谈判,却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露娜猫眼一亮:“这说来就话长了,我这就联系制作方,各种‘闪回’都给你安排上。” “这倒也不用,反正短时之内我还犯不上再去见他——这个人可真讨厌那!” 露娜顿时笑起来:“兰兰,这是‘飘位面’所有女主角刚进入位面时候的一致看法。” 罗兰叹了一口气:“难道还有谁不讨厌他吗?” “韩媚兰就不讨厌他。” 罗兰“嗐”了一声,回答道:“韩媚兰谁都不讨厌。” 一起生活了这段时间,她算是把各人的脾性都摸了个大概。 “不说这些了。”小猫猫扬着头问,“兰兰,你真的借到钱了啊!” 罗兰:……你们是都约好的吗? “不是不是,就是原著里你没……所以大家吃惊……” 罗兰大致懂了——她这是突破了原著的故事线,因而导致所有人都各有各的吃惊。 “是的,我说能够提供一项抵押品,葛伦森先生觉得很新奇,这才答应借钱的。但是借钱之前,他打算先来看看” 露娜听了赶紧追问,一旦得知罗兰抵押了什么出去,连猫猫也惊讶不已,小嘴张成一个“o”型。 “兰兰啊,你是不是打算用那张‘万能卡’啊?” 小猫猫总是在怀疑罗兰用了那张好不容易得来的万能卡。 “位面制作方说了,在你见过白先生之后就可以用‘万能卡’了。” 看起来,罗兰与白瑞德的那次碰面,正是最关键的,不可回避的情节。 “现在你的确可以借着‘万能卡’为所欲为了。可是为了300美金的债务,这……” 露娜还是觉得有点不值。 “你说的那个抵押品,怎么可能出现在佐治亚州的棉花种植园里?” “如果不用‘万能卡’,你这就是骗人吧?” “兰兰,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呀?” 罗兰冲猫猫哼了一声,冒出两个字:“你猜!” 第二天下午,葛伦森先生到了。 郝嘉乐早早就守在了庄园门口,见到葛伦森先生顿时跳了起来—— “先生,您去看一看埃伦。您去看一看埃伦……” 闻声赶来的罗兰只能拍着嘉乐的手说:“好的,爸爸,你别担心,我这就带葛伦森先生去看妈妈。” 嘉乐长舒一口气,将手放在心口,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罗兰赶紧把客人先请进她的办公室里,奉上刚刚沏好的茶,然后小声道歉,说:“妈妈过世之后,爸爸一直都这样。” 葛伦森先生当然还记得塔拉的女人们,叹了一口气说:“夫人……请节哀顺变。如今这座庄园的担子,都担在您一个人身上吧。” “是的。”罗兰望着这位军医出身的高级军官,心里感慨: 塔拉的所有人都恨透了过去那场战争,也恨透了烧房子、践踏土地、抢钱、抢人……一切都抢的北方佬。 但所有人都承认:葛伦森先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绅士。 “您想要借的这300美金,可不是一笔小钱。”葛伦森对罗兰说,“您是打算用来重建种植园吗?” 罗兰故意面露忧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重建种植园,用自己的双手就够了,哪里还需要什么钱?这些钱,是用来支付新政府给塔拉强加的苛捐杂税的。” “300美元的……税款!塔拉这样规模的种植园?” 葛伦森面露震惊。 他的队伍曾在此驻扎,对于塔拉的情况很清楚。 罗兰低下头,故意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让葛伦森自去体会这份震惊。 她知道塔拉的税金不归葛伦森先生去过问,贸然请人帮忙恐怕会适得其反。让葛伦森先生自发地在州政府内施加影响力才是更好的选择。 “您今天来,不是想看看塔拉给您的‘抵押品’吗?” “是的,300美金不是一笔小数目。现在整个南方的资金都非常紧张。说老实话,如果不是白瑞德请我帮这个忙,我可能根本不会跑这一趟。” “不过,我也承认,您提到的这件‘抵押品’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您说的这是真的吗?在美国的土地上,竟然也真的……” “请您亲自品尝一下吧!” 罗兰笑着将茶盏推到葛伦森面前。这是整个塔拉最完好的一枚瓷器,纯净的白瓷,没有任何缺口。 洁白无瑕的茶盏中,汪着一泓朱红色的茶汤。 竟然是茶,是上好的茶。 要知道,在整个南方,“茶”这种东西都快绝迹了。 战争的时候,北方军控制了港口,封锁了南方各州,别说是茶了,南方最急需的食品和药品都运不进来。人们手里最多还剩下的一些粗茶、劣茶、碎茶和梗子,会有人把茶渣晒干,再泡水,希望还能体会到一点点茶味。 现在能喝上一口茶的,除了联邦政府派来南方这几个州的官员,也就是那些在战争中发了横财的富人了。 葛伦森刚刚托起茶盏,立即感受到了不同。 鼻端萦绕着馥郁而湿润的茶香,如花香般甜美;闭上眼,仿佛置身幽静的深谷,身边到处是盛放的兰花。 葛伦森习惯了饮茶时加牛奶或者是柠檬汁,现在他却觉得在这茶汤里加任何东西都是对上帝造物的亵渎。 低头饮一口,茶汤入口柔和,没有劣茶的苦涩味,茶香悠远,流连于唇齿之间,经久不散。 一瞬间,葛伦森似乎回到了战前的安逸时光。他坐在圈椅里,尽情地将脊背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一口气,尽情回味口中的余香。直到这像做梦一样的感觉慢慢地散了,这位军医才又赶紧续上一口。 罗兰手边的小柴炉上还在烧水,纤细的柴火和秸秆毕驳着燃烧着。她见水又煮开了,就往茶壶里倒水。续过水之后的茶壶,倒出来的茶色依旧红亮动人,没有半分改变。 “这……续水也不会令茶水被冲淡吗?” “不会,这种茶,反复冲泡上七八次,也不会失去香味。” “唔!” 葛伦森沉默了。 连饮两盏的他,这时竟然感到微醺,似乎他喝下去的不是茶,而是陈年的佳酿,是德克萨斯最好的威士忌。这种舒适的醺然,令他懒洋洋地躺在圈椅里不想动弹。 罗兰却看出葛伦森先生是有点“醉”了。 喝酒会酒醉,喝茶也一样会“茶醉”。葛伦森近来很少喝茶,陡然喝到极其美味的红茶,饮了两杯就微微有点“醉”了。 她赶紧请葛伦森起身,和她一起去种植园里,看看她的“抵押品”。 “您不是想要亲眼看一看塔拉的茶树吗?生长茶树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请您随我来吧。” “好!” 葛伦森满意地站起来,颇有些醺然地说:“没想到啊……美利坚的土地上,竟然也有茶树的存在……” 殖民者从来都只知道从东方进口茶叶,要不然也就不会有“波士顿倾茶事件”,也就不会有美国的独立了。 谁能想得到在这片本该种植棉花的土地上,竟然也生长这这种出产神奇饮料的植物呢? 葛伦森一边跟随罗兰走上塔拉的道路,一边开口:“白瑞德向我提起的时候,我根本就不信。” “那家伙就笑,说您非常急切,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借到钱。‘就算是塔拉没有,她会当场给您变出来。’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他还极力劝我到您的种植园来亲眼看看这些茶树——我怎么觉得,即便是他,也不怎么相信您呢?” 罗兰:…… 她免不了又想咬牙——白瑞德根本就不相信她,他觉得她这是耍了一个小花招,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他又明白地算计好了,要让她这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暴露在真正的“金主”们面前,成为弥天大谎。 最后她还是不得不求到他那里去。 而他算准了没有人会帮她这么个会说谎的女人—— 他唯一没有算准的是,塔拉,不只有棉花。她的种植园里,竟然真的长着茶树。 从塔拉的大房子后头出发,走上半英里就遇上了一条河流。低矮的河岸在涨水的时候几乎没入河水。 这里原来有一座桥,北方军来的时候把它炸掉了。好在罗兰和葛伦森不用过河,他们顺着小路往下游走了一百步,在那里,一块不知从哪儿来的巨石矗立在河岸边。 这块巨石后头生长着一株老树,不算高,树干盘旋虬结,枝繁叶茂,在河边独自旺盛地生长着。 这棵树上,系着一块红色鲜艳的天鹅绒布,应当是主人家为它专门做的标记。 老树生长在巨石后头,这里地势不够平坦,没办法开垦成为种棉花的良田。但也正是因为这个,这棵树就这么保留了下来,没有被砍去。 “这真是……茶树?” 葛伦森十分惊异,绕着老树走了一圈,却又觉得可惜:“只有一株?” “这样一棵茶树,年产量能有多少?” 罗兰一笑:“鲜叶总有十几斤,制成茶,大概……一斤左右吧!” “一斤……” 葛伦森表示无语。 用年产一斤茶叶的茶树,用来抵押300美金的借款。 眼前这个年轻寡妇是不是觉得他傻? 罗兰却笑:“您知道这样的树,一斤成茶在伦敦的拍卖市场上能够拍到多少钱吗?”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38节 她报了一个数字。 葛伦森顿时呆在原地——这片刻的惊吓,已经把他刚刚饮茶造成的“茶醉”全都给吓醒了。 葛伦森这边在吃惊,罗兰却很平静地说:“这个价钱再正常不过了,葛伦森先生——这可是大红袍啊!” 是的,这一株老茶树,可不是一般的茶,它几乎是华夏最有知名度的茶种。 确切地说,能够被称作“大红袍”的茶树,只有那么三株,生长华夏福建武夷山的红色砾岩土壤中。但是在22世纪,实验室完成了绝对模拟大红袍的生长环境,才让“大红袍”的植株多了起来。 那天罗兰在满目疮痍的塔拉,见到这株茶树的时候,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她的专业背景告诉她,这是真的,不是梦—— 植株不算高大,枝叶碧绿茂盛,芬香沁人。一一检查它的树种、树龄,根茎花叶的状态。罗兰反问自己,这不是“大红袍”,又能是什么呢? 或许这里的茶种是跨越重洋的飞鸟千里迢迢从另一片大陆带来的,落入了同样一片红土,并最终在巨石后的艰苦环境里生根发芽。 或许多年以前来到这片大陆上的淘金者随手扦插,插下了一枚来自大洋彼岸的茶树枝叶,后来却再也没有机会回头看它一眼。 又或者这真的只是位面制作方良心发现,让她在穷途末路的塔拉开出了最后一枚“宝箱”—— 但这株“大红袍”出现的时机,正是罗兰刚刚进入位面,最挣扎和最挫败的时候。或许上天就是这样,只在苦难的尽头给人留下了一点希望。 但这希望需要有准备和有眼光的人去发掘——如果罗兰以前不曾经历那些“种田位面”的磨练,她也不具备发掘这“宝箱”的能力。 就像塔拉,人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在河边走来走去。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意识到这其实是一株茶树,将它的叶子经过杀青、焙制等工序之后就能泡出口味绝佳的饮料。 人们千百次路过它的身边,却从来不知道它的价值。 罗兰可以很欣慰地告诉露娜—— 她没有使用那张“万能卡”。 而是真的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她几乎要丧失信念的时候,上天让她遇到了这位“老朋友”。 于是她从埃伦的珍藏里找出了塔拉最后一小块红色天鹅绒的边角料,为这株神圣的树披上——毕竟它的名字叫“大红袍”。 位面制作方。 总策划和总导演:“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技术小哥:qaq。 “位面的算法有一项设置有误,有一片塔拉种植园生长棉花的红土设置成了武夷岩茶生长的红色砾壤……都是红色的嘛。” “红色砾壤适配‘大红袍’,它就这么长出来了……之前的选手完全没发觉,可没想到现在这位选手……” 技术小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总策划却突然狂喜:“设置得好,设置得妙,快……位面商店,终于可以上新了!” “来人啊,给这个技术小哥加个鸡腿!”总策划大手一挥,“要n3909的。” 第94章 飘位面7 唯一一点可惜的是,在22世纪拥有绝对崇高地位的“大红袍”,却不是位面里一个美国佬听说过的。 葛伦森先生望着树干上扎了一枚红布的老茶树,笑着点头:“这个名字很美——夫人,是您按照这棵树眼前的样子给它起的名字吧。” 罗兰:…… “可惜了些,它只有一株。产量实在是有限。” 罗兰有心劝葛伦森去北方的拍卖行打听打听极品好茶的价格,但听到对方这么说,她又笑了,向另一边一指。 葛伦森回头一看:在他身后的一小片土地上,竟然生长着不少幼苗——看这些幼苗的叶片形状,和老茶树一模一样。 “您大概还不知道,茶树都是通过扦插来繁殖的吧。” 就罗兰所知,茶树可以等待它自然开花结果,然后再播种发芽。 但是茶树最佳的种植方式,是无性繁殖,是扦插育苗。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持老树的特点与风味——这样繁殖出的新苗,不是老树的子子孙孙,而就是老树自己。 罗兰又给他详细讲解了从茶树上采下的嫩叶,是如何制成成茶的。她讲得很细致,葛伦森听得一知半解。 但是他刚刚喝过用这种方法焙制而成的好茶,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喝过的。 “在五年之内,塔拉茶叶的产量可以提高到十斤;十年之后它会变成产一百斤极品好茶的茶园。” “而种茶的这片土地不会占用棉花用地。塔拉只需要用一年的时间,就能恢复成为年产三百包棉花的种植园。” “葛伦森先生,您能理解我吗?” 罗兰恳切地说。 “在整个南方,没有人懂怎么照料这些小茶树;没有人懂怎么烘焙制茶。” “现在每个庄园都缺乏人手,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怎么才能用最少的人手,收完整个庄园的棉花。” “所以我实在不想因为区区300美元,就被迫把拥有无限潜力的塔拉给卖掉。” “您愿意帮我吗?” 面对这样真诚的请求,葛伦森感到无法拒绝。 虽然他本人虽然对茶叶也并不十分了解,但他却是听说过,好茶可以卖到天价——就像在欧洲大陆风靡的松露一样。 只不过葛伦森依旧好奇不已:“夫人,请问您是怎样学会照料茶树,又是怎么晓得如何制茶的呢?” 这些技术都来自东方,来自华夏——葛伦森很纳闷,一个庄园主的女儿,是怎么懂得那么多的。 罗兰率直地回复:“无须了解过程,您已经品尝到结果了不是吗?” 葛伦森:这话竟无法反驳。 他也很干脆,点点头说:“这话好说。我已经看过了您提供的‘抵押品’,现在我相当信任您,我相信您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挣回这300美元。” 罗兰陪着葛伦森慢慢往回走。 “但是税金的事我还想再问一问。” 他对塔拉需要交纳300美金的税这一件事十分不解。 “您这片种植园,无论是按土地面积还是按出产,都不可能需要缴纳这么多的税金,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 罗兰肯定地说,“我们收到的纳税通知上写得清清楚楚,300美金,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这就奇怪了。我虽然对州政府的工作没有具体了解,但是我想他们不会收这么高的税。” 战争刚刚结束,没有人手上有这么多钱。州政府乱来的话,所有土地上的人丢下土地都跑去墨西哥,那么这州的经济该怎么办呢? 他们这时已经非常靠近塔拉的大房子。罗兰听见屋子跟前有嬷嬷说话的声音。 “埃米·斯莱特里?” “埃伦小姐过世以后,您怎么还有脸到塔拉来?” 是她?——罗兰心里涌起一股轻视。 她很快想起来了。这埃米就是未婚和她家监工乔纳斯搞在一起的女孩。也正是这个埃米,把伤寒传给了埃伦,继而传给郝家的另外两个女孩子。 随即乔纳斯的声音响起来:“滚一边去吧,你这黑得像炭一般的老东西。塔拉现在谁能做得了主?……思嘉小姐?你让思嘉出来!” 罗兰远远地听着他辱骂嬷嬷,表面却不动声色。 她侧过身对葛伦森说:“先生,请您千万不要为我出头,请您在一旁看着。” “您只需要袖手旁观,您就知道为什么塔拉会被征那么多税了。” 葛伦森面露惊讶,不过他也确实没有出头的打算。身为舍曼将军的助手,地方事务不是他的职责。 这时罗兰迈开步子,扬着头,来到塔拉门前的走廊上。 她的仪态就像是一位高傲的女王,她站在那里,身上那件打着补丁的布裙子就像是从头到脚都镶嵌着钻石的礼服。她脚上那双被磨出洞来的便鞋也像是用水晶琢成的一样。 她站在塔拉的“客人们”面前,不用说任何一个字,就让来人感觉到了轻视——他们涨红了脸,似乎受尽了屈辱。 他们实在也没能想通,为什么埃米穿着新裁的红方格妮子裙,戴着天鹅绒的无边女帽,脚上蹬着漆皮鞋——站在罗兰面前,她依旧像是个低三下四的女仆一样。 “听见嬷嬷的话了没有,埃米。” “塔拉不欢迎你。” “你是把伤寒传给我妈妈的人。她救了你,却丢了自己的一条命。” “现在你和你的……哦,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是你的丈夫吗?这我倒还不太清楚,你们在有了私生子之后竟然还能想起来要补结婚登记?” 罗兰的话说得很稳,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 但是她每一个字都说得很尖刻。 站在她面前的埃米发着抖,一个字也不敢回。 罗兰却还没说完。 “我如果是你,我都不敢坐马车来。” “我只敢手持鲜花,步行来到救命恩人的坟前,祈求她的原谅,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后退离开——” “像你们现在这样,串通了地方事务局,抬高塔拉的税金,谋夺你恩人的种植园和她生前住过的房子。埃米·斯莱特里,你住进塔拉的时候……” 罗兰伸出脚,往她面前的阶梯上迈了一步,阴恻恻地问了一句: “……你难道不怕吗?” 埃米·斯莱特里顿时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跑回她来时乘坐的马车上去。 乔纳斯·威尔克森的脸色很难看。 他觉得埃米这么哭着跑回马车,实在是有点儿丢份。 郝家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庄园主了——郝家没有钱,他们的黑奴也跑光了。 郝思嘉也不是以前的“塔拉之花”了,现在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服,一件首饰都没有,甚至没有完好的便鞋。 可是思嘉站在塔拉的台阶上,这么“心平气和”地说了几句话,就把埃米吓哭了。 乔纳斯心里满是不忿:以前你们郝家阔的时候看不起我,现在穷了,竟然还看不起我。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说:“别这样,思嘉。”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39节 “我们是来向老朋友伸出援手的。” “哦?”罗兰扬起嘴角,“伸出援手?您会伸出什么样的援手?” “我们来商量一笔交易——你的塔拉,现在要交全县最高的一笔税。全县都知道你就要破产了,这税你是交不起的。” “不如现在把它卖给我们——我和埃米。我们可以给你出一个好价钱。” “埃米喜欢塔拉,她想在塔拉住下来。” 罗兰笑着问:“之前还有一位先生问过我,为什么你的塔拉要交300美金的税。他说闻所未闻,没哪个种植园能到这样的纳税水平。” “我说我也不明白呢!可能是在县里的事务局里有些朋友太看得起我们塔拉了吧。” 乔纳斯听到这里终于笑了。 “思嘉,你明白就好。” “只要你拥有塔拉一天,你就不得不交这天价的税金。” “你没有钱,思嘉,你买不起衣服,买不起鞋,更别提交税了。” “硬撑着没意思。趁现在我还愿意出一个好价钱,乖乖地把房地契都拿出来。” “不然回头等埃米改主意了,你就是卖房子卖地也交不起这税金。你和你房子里的这么多人,都会被赶到外头的大路上去。” 乔纳斯扭头看看马车那里,埃米的哭声远远地传过来。看这架势,被罗兰狠狠地吓唬过一回之后,没准儿她真的想要改主意。 “好了——” 罗兰心想,乔纳斯这句话已经能解一切,她也着实不必再这么客客气气的了。 “乔纳斯,你不就是惦记着我爸爸当初解雇你的那点儿仇吗?” “若是你做监工做得好好的不去和埃米乱搞,我爸爸也不会解雇你。” “现在你们觉得一场战争让你们发达了,你们有点钱了,就摇身一变成了正人君子,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乔纳斯顿时沉下脸:“我们是不是正人君子你不用管。” “你得罪了我的妻子,我也不想和你谈生意了。我就要等着看你破产,塔拉被拍卖——然后我再用最便宜最便宜的价格买下塔拉住进来……” 罗兰站在台阶上,就像是在见证一场风暴的形成: 刚开始只是气压有点低,她还能保持冷静。可是一旦乔纳斯开口威胁她,她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怒气在升腾: “——这是谁给你们的勇气?谁让你们敢来妄想的塔拉?” 她猛地提高了声音,这时媚兰先出来了,接着是希礼和威尔,他们也都从屋子里出来了,三个人都站在罗兰身后。 “我但凡要是手里有杆枪,我就会守在大路的入口,谁要是敢靠近塔拉半步,我就送谁脑门上一枚枪子。”罗兰冲着面前的人和马车大声喊。 罗兰也能感到自己越来越愤怒,怒火不断地升腾,她的话和她的眼神一样,也越来越疯—— 她原本不是这样感情用事的人,这也许是“植入式情感”的作用,是属于原著人物的感情正变得越来越强烈,这时候也一起火上浇油来了。 乔纳斯脸色终于变了,开始脚底抹油向后退。 “很好,你算是聪明——” 罗兰嘴角甚至挂上了一点笑容。 “趁着现在我手里没枪,赶紧给我滚!” 这个圆润的字眼从她舌尖吐出的时候,别提多畅快多舒爽。 “滚得远远的!以后你们要是胆敢踏进塔拉一步,踏上台阶我就拆台阶,踩上地毯我就烧地毯。你们要敢在这里住下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祭奠我妈妈。” “疯了疯了!” 乔纳斯转身就走。 “思嘉疯了!你们去找个好点的大夫给思嘉看病。” 回应的却是媚兰他们几个人故意的放肆大笑声。 马车灰溜溜地掉头离去。葛伦森从原先他待着的地方走出来,摇着头说:“竟然是因为这么两个小人。” 这时,情绪已经远离罗兰而去了。 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有礼貌地向葛伦森点头,抱歉地说:“刚才失礼了。” 葛伦森也心有余悸地说:“有你刚才那一番话,我想无论谁都不敢放心大胆地占有你的塔拉。” 罗兰面颊微红:“我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们。” 葛伦森摇摇头,苦笑着说:“不,夫人,我相信要真的有人打塔拉的主意,你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为此我很庆幸,当年舍曼将军把司令部放在这里的时候,你不在这栋房子里。” 罗兰:确实…… “今年已经下发的税金通知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但是从明年开始地方税务的事,或许我能向州政府的人提一句,你们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罗兰对葛伦森表示了感谢,并且递给他一只小小的锡制罐子。 这只罐子是从塔拉捡回来的“垃圾”里的回收材料做的——罗兰让威尔帮忙做了一只“模具”,然后把清洁后的锡罐头放在上面反复敲击,然后再用皮革把表面擦亮,就成了一只美观、带盖子的茶叶罐子。 葛伦森不解。罗兰笑着说:“这是为了让您,不要忘记这片土地上还有属于您的抵押物。” 这只小罐子里是已经焙制而成的“大红袍”,别看这小小一罐,里头盛着的茶叶已经价值不菲。葛伦森先生不久之前刚刚品过它独特的味道。 “在还清您的借款之前,我会把每一季老树的出产都寄给您。” “另外特别提醒您,这茶虽好,切莫贪杯——您喝得多了,也是会醉的。” 葛伦森是军医出身,稍稍一想就知道罗兰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意识到他之前其实是“茶醉”了,忍不住也笑—— “夫人,您在‘茶’这件事上,知道得真是太多了。” “明天起我要去路易斯安纳州,短时间不一定再回亚特兰大了。那300美金,我会交给一个可靠的人,让他转交给您。” “另外我也会给您留一个地址——好让您寄茶给我。” 葛伦森笑着告辞。 剩下的人全都听傻了。 ——为什么是“茶”? 塔拉竟然能出产“茶”? 只有威尔稍微听懂了一些——他毕竟参与了“茶叶罐子”的制作。 媚兰和嬷嬷也多少知道一些,她们见过罗兰在厨房里把晒过的叶子放在烤炉旁边焙制。 罗兰却终于长舒一口气。 “终于可以把它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了。” 之前她没有把塔拉产茶的事透露给任何人,因为她没有把握这种好茶能够被债主接受。万一这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塔拉的人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现在,她这还是在位面里第一次把这么好的茶拿出来给所有人一起品尝。 ——然而塔拉竟然没有足够的瓷杯。 希礼和媚兰合用一只杯子,媚兰只喝了一口,立即双眼发亮,赶紧双手把杯子递到希礼口边。看得罗兰心里微微发酸。 威尔在罗兰身边,递过他只触碰过半边的杯子:“如果你不嫌弃……” 罗兰接过杯子,一口牛饮,然后谢过威尔:“果然你是个好兄弟。” 她终于可以坦然地对所有人吐露关于“茶”的秘密。 “……我从亚特兰大回来之后,发现了那一株茶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按妈妈以前说过的方法,先采了一点茶叶,焙成成茶。” “后来提起借钱,白瑞德帮忙介绍了葛伦森,又说要最好能准备一份绝无仅有的抵押品,最好是整个佐治亚都没有的,让人一听就想要得到的那种。我就想到了它。” 她一边说,威尔和希礼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他们两人讨论过罗兰会向谁借钱的问题。 她到底还是去见了白瑞德。 让人一听就想得到的抵押品啊…… 为什么听起来这建议也有点不怀好意?像是给思嘉挖了个坑。 这时苏埃伦和卡丽恩也出来,她们头一回听说家里有除玉米威士忌之外的“饮料”可以喝。 罗兰连忙把茶冲淡了再递给她们两位:“不是我抠门,实在是怕茶水太浓你们喝了伤身,你们身子骨太虚弱……” 卡丽恩睁着她那一对惹人怜爱的大眼睛看着罗兰,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长姐对她们的关心。 罗兰眨着眼睛:其实吧……你们的长姐,天天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一直很关心你们,只是没放在口头上罢了。 苏埃伦却依旧是一副臭脾气,尝过了极品茶,一抹嘴就说她“喝不惯”。 罗兰心里有气:要知道用来给她们泡茶的这些茶叶恐怕就值好几美金——这个千金大小姐,竟然这样也嫌弃? “苏埃伦,明天跟我去亚特兰大!” 罗兰:敢跟我较劲?哼……再跟我较劲我就把你嫁出去! 第95章 飘位面8 “苏埃伦,明天跟我去亚特兰大!” “哦!” 苏埃伦终于低下头,她苍白的皮肤从脖子根处开始变红。 大家都笑了起来。 谁都知道苏埃伦一直在等肯尼迪先生在向她求婚,但是那位四十多岁的光棍先生一直磨叽着磨叽着不肯开口。 现在罗兰肯出面撮合,这是一件好事。 “上次白蝶来信提到过肯尼迪先生,她说他现在已经在亚特兰大定居了,现在正在经营一间商店。”媚兰说起了坊间的八卦。 “嗯,是的,他说他今年赚了一千美元!” 苏埃伦得意洋洋地插嘴。 她说完之后,才发现大家正在盯着她看。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40节 ——淦! 罗兰心想。 某人的男朋友赚了一千美元,而某人全家需要三百美元来度过难关。 某人从头到尾都知道家里面临怎样的危机,竟然好意思对此只字不提? 罗兰能感觉到心里那股火焰再度腾起来了,她紧紧地盯着苏埃伦。 从旁人的角度看,她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眸正熊熊地燃烧着。而她开口,用异常好听的声音柔声问:“苏埃伦,你的男朋友还说过什么?” 苏埃伦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理亏,她赶紧说:“他赚的钱有一半拿去进货和装修店面了,另一半……他说他想买下一座锯木厂。” 这好像越描越黑了。 与座的都是刚刚经历过“300美元”危机的人,那段经历对于他们来说,几乎都是在“生与死”之间兜了一圈——不止罗兰一个人需要塔拉。为了避免被扫地出门流离失所,其他人也都需要塔拉。 但是苏埃伦不像他们这样,她似乎把肯尼迪先生的钱已经当成了她自己的钱。为什么要把未婚夫的钱借给姐姐,帮她还债呢? 这个从小就和自己不合的、骄傲的、令人讨厌的姐姐。 一旦肯尼迪先生结婚,她就脱离这个家庭了,债务、塔拉的税金也不再关她什么事。 或许他们会厚着脸皮一起跑到肯尼迪先生家去,可到那时候她苏埃伦是主妇了,就是别人看她的脸色,而不像是现在这样,永远是她看别人的脸色…… 人人都这么揣测苏埃伦的心意。 但是他们当着罗兰的面,谁也不敢说。 万一谁说了真话,把罗兰惹得跳了起来,指着塔拉的大门,大骂苏埃伦,让她像埃米和乔纳斯一样“滚”,这该怎么办? 谁知道罗兰听苏埃伦说完,托着腮想了一会儿,竟然替肯尼迪先生解释了一下,说:“他这么说,估计是看到了不错的机会……” 捧着茶杯和空着手的人们,脸上大多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罗兰的表现太令他们吃惊了,因为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思嘉”,通常来说并不总是具备这种“理性”。 谁知罗兰却真的很兴奋,她站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锯木厂真的是个好主意。” “战争刚刚结束,亚特兰大的损毁那么严重,回到故乡的人,南下到这里来‘淘金’的人,他们都着急盖房子……锯木厂把原木加工成统一规格的木材,既有销路,又不需要额外关心其他细节,是不错的生意。” “只要五百美金就能买下来,那估计是有人急着出手,他看准了机会。” 罗兰一边走一边陷入思考,她一边思考一边称赞,“好,太好了。” 盯着她的人们就更吃惊了。 事实上,这群人已经习惯了思嘉,习惯了那个漂亮无脑的思嘉、专断独行的思嘉——但眼前这个“思嘉”突然又添了一层理性和思考,人们就突然惶恐了。 “很好,去亚特兰大,先拿到葛伦森先生那300美金,然后就去拜访一下肯尼迪先生……他要有一间锯木厂了。” 罗兰每说一声“好”,苏埃伦的脸色就白一分。 毕竟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她的姐姐从未对弗兰克·肯尼迪假以颜色。 而所有人都知道,战后掀起了寡妇再嫁的狂潮。别说思嘉已经过了服丧期,就算是还在服丧的,嫁了也没什么人敢说三道四。 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苏埃伦和思嘉一比,都没有任何优势。肯尼迪先生虽然有点老,但是还没有瞎。 罗兰醒过神,突然意识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苏埃伦脸色苍白,带着警惕和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 罗兰费了一点儿工夫才琢磨出来,苏埃伦可能是在担心自己会去抢她的男朋友。 她可不知道自己这个人物以前可是有过“黑历史”的——思嘉以前可是放话说过,全县的男孩子都应该是她的男朋友,除非她宣布她不要他们。 所以现在苏埃伦才会这么误会。 罗兰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恼恨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说:“苏埃伦,你明天也跟我一起去,穿你最好的衣服!” “你那件硬领我拆下来还给你!” “你这小妮子,明天一定要让肯尼迪先生向你求婚!” “这样他就成了我妹夫,他的锯木厂,得无条件地给我打折!” 罗兰说完气鼓鼓地走了,留下身后脸上神色奇特的苏埃伦。 媚兰抱着希礼的胳膊差点笑出眼泪,威尔则真的直接笑得滑到了地上,卡丽恩赶紧把他扶回沙发。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嘉乐则茫然地看来看去,应当是不知道人们都在谈论什么。 而罗兰走到屋后,听到了她经纪猫的解释,才明白过来—— “这竟然也是……” 露娜点了点她的猫猫头,说:“是呀,兰兰。” “如果你没能从白瑞德那里借到钱,你就可能会打肯尼迪先生的主意——反正肯尼迪先生又没有和你妹妹结婚,抢走妹妹的男朋友,对你来说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罗兰:不,有负担,当然有负担…… 她现在是在参加位面真人秀,她有那么多观众,必须得爱惜羽毛。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没能成功借到钱,对于自己这个角色来说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罗兰也完全没有想到。 “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竟然能成功。” 罗兰对小猫猫吐露心事。 她能找到“大红袍”这件事纯属巧到不得了的巧合。而此前她也完全没有把握,葛伦森真的能够接受她的这一件“抵押品”。 “大红袍”,太神秘、太东方、太不可思议了。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没人知道它的接受度会有多高。 “虽然我觉得白瑞德一定程度上帮到了我……” 罗兰提起这个名字就不得不忍受心中涌起的不舒服。 “他一定是在别人面前大肆夸大了那棵老茶树,把它吹得天花乱坠,让别人生出怀疑,觉得我的农场上不可能存在那么一棵树。” “连我也……” 小猫猫无精打采地说。 早先连露娜也打死都不敢相信,这种植园里真的有茶树,而且还是“大红袍”。她甚至一直以为这株“大红袍”是罗兰用“万能卡”变出来的。 “可是别人到我这里,却真的喝到了茶,看到了树。” “原本只是好奇,现在却觉得我这个人竟然还挺言而有信的。” 罗兰总结分析。 小猫猫打了一个呵欠,睁着一对困顿的猫眼:“兰兰啊,是不是不用担心你也会退赛了?” 罗兰扬起嘴角:“不用。” “一旦度过了这个难关,在这个位面里我算是支棱起来了。” 第二天,罗兰和苏埃伦一起前往亚特兰大,在那里,她签了借据,拿到了葛伦森借给她的钱。 她还见到了弗兰克·肯尼迪,并且软磨硬泡,真的让羞怯而保守的肯尼迪先生答应和苏埃伦结婚。 两人订婚之后,弗兰克——罗兰可以从此叫他弗兰克了,的确流露出万分喜悦的心情。 可能唯一令弗兰克不大适应的,就要属他未来的妻姐一直在他耳边叮嘱: “打折,打折——” “亲爱的弗兰克,在你盘下锯木厂之后,一定要给我一个优惠的折扣!” “我需要一些特殊规格的木材。” 战后的亚特兰大,到处是劫后余生的模样。 被烧毁的房屋还来不及得到修复,黑乎乎的半截墙垣里,那些旧日主人残留的一星半点生活的痕迹,胡桃木的家具残件,玻璃柜门破碎的酒柜,墙上被烧掉一半的画像,主人的银版照片……全都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遮无拦地供人欣赏。 人们却早已对此麻木,见怪不怪。 他们匆匆而过,仿佛已经记不起几个月前这副景象曾给他们带来难以言述的创痛。 就像是春雨下过之后绿草一定会从土里探出脑袋,在这座城市里,重建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邻居们开始把自家尚且完好的房子改建成旅馆,租给刚刚来到亚特兰大的人。战前家境优渥的太太小姐们开始在街边摆摊,向到这里来的北方军出售烤馅饼,并以此为生。 弗兰克·肯尼迪算是幸运和有眼光的商人,他正经营着一家商店,出售床铺、瓷器和席子——回来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需要这些。 他打算盘下的那一间锯木厂,是专门把原木的树皮削掉,把木材加工成木板——这种材料是所有重建的必须品。它是那种能在一夜之间就站起来的简易房屋最主要的材料。 罗兰还拜托弗兰克帮她在亚特兰大采购一些物品。 “我需要刀具——” 胆小谨慎的商人,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战战兢兢地说:“您需要刀、刀、刀……” “事实上,一切有刃的,金属的东西都行。” 罗兰瞅了瞅弗兰克的脸色,说:“其实最好是剪刀,哪怕是旧剪子,把固定两爿剪子的螺钉拆开,那种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弗兰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原来您要的不是武器啊!” 罗兰:……我要武器干嘛? 她另外向弗兰克订制了硬木制成的木杆、木棒,各种尺寸和规格,她都一一写下来了——这些是需要向锯木厂订制的。 “对了,还有皮子,各种规格的皮子。” 罗兰又拜托弗兰克帮忙订制各种规格的牛皮。 “这些您帮我采购了之后,我可能只能先支付一半的货款——您看这样可以吗?” 弗兰克不管怎么说都是个生意人,听见“赊账”这两个字就皱起眉头。 坐在罗兰身边的苏埃伦也阴沉着一张脸——毕竟罗兰谈的这些生意都是她和弗兰克结婚以后的事了。长姐向弗兰克赊账,就是在欠她的钱。 罗兰加上一句:“月息两厘,我在半年内还清,您看着可以吗?” 弗兰克顿时涨红了脸。 他是个绅士,不是个一心总想着放贷的犹太人。 “不,不不,真的不用利息——” 弗兰克摆手拒绝。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41节 苏埃伦在弗兰克身旁大声地咳嗽起来。 罗兰心里好笑,表面上却扭过脸问苏埃伦:“妹妹,你是不是呛着了?咳嗽咳得这么响?” 苏埃伦:…… “弗兰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会有很多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早早地把做生意的规矩定下来,以后会少好多麻烦。” “如果我赊账,请尽管给我加两厘的月息。” “另外,我赊的每一笔账,都一定会在半年之内还清。” “如果我做不到,苏埃伦,那么请你直接站到我面前来,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是你的姐姐,而是个欠债不还的无赖。” 这回,不止是弗兰克,连苏埃伦都打了个哆嗦。 这还是她的长姐思嘉吗? 眼前的思嘉,还是那副模样,漂亮娇媚,甚至面对男人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微微嘟起嘴。 但是她竟然这么狠——既对自己狠,也对别人狠。 这样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没办法阻止罗兰向弗兰克赊账了。 这令罗兰又成功地顺手牵羊,向弗兰克借了二十美元——她要买布料,给苏埃伦裁结婚的礼服。 而这笔账她也一样算在自己头上,并且加上了两厘的月息,最晚半年后还给新婚的小夫妇俩。 以至于弗兰克和苏埃伦都不好意思不同意。 这也直接导致苏埃伦在回塔拉的火车上不得不嗫嚅着对罗兰说了一声谢谢——尽管她这位长姐当年和韩查理结婚的时候至少挥霍掉了100美元做新的衣物,婚礼宴会上还摆满了她们现在想都不敢想的火鸡、熏肉、奶冻和蛋糕。 但是在现在,一位手头有20美元可以做新衣服的新娘,别说是邻近几个县,在整个佐治亚州,可能都是数得出来的。 “20美元可以置办一件缎子婚纱了,衬里和其他佩饰都还不行。苏埃伦,你自己做决定,是想外头好看还是里头舒服……” “我想想,那对钻石耳环以后就给你了——家里总共就那么一件漂亮首饰。回头我再去问问白蝶,看看她还有什么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可以暂时先借给你的……” 这样的慷慨令苏埃伦充满疑惑地对罗兰看了又看,终于把心里的一句话问出口: “思嘉,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这个家里你一向最讨厌我。” 罗兰转脸,对苏埃伦露出灿烂笑容:“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有一个你讨厌了半辈子也讨厌你讨厌了半辈子的妹妹,终于要被嫁掉了!” 苏埃伦:…… 这句答话虽嫌刻薄了些,但是打消了苏埃伦的疑虑,不再觉得她这位长姐有什么不正常的。 而事实上,罗兰的出发点是:她希望有一场婚礼。 在上一个位面,罗兰曾经答应了和人“假结婚”,甚至还和人举行了一场“订婚宴”,但终究是没能完成。 她倒不是为了弥补上个位面的遗憾,而是觉得没有什么能比一场婚礼更能提振士气、鼓舞人心的了。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塔拉刚刚逃过一场灭顶之灾,整个种植园上下还背负着300美金的巨额债务。大家嘴上都不说什么,心里都能感受到压力,因此全都丧丧的。 越是这样,罗兰就越是要摆出最乐观的模样。 苏埃伦的婚礼就是最好的机会。 罗兰要借这个婚礼告诉全世界:塔拉已经挺过来了,从最糟糕的时候挺过来了。以后的塔拉,有她主持,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元气,并且会比以前的塔拉还要丰饶富裕。 所以塔拉才有这底气,就算是借钱也要把从这里走出去的新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婚礼在将亚特兰大举办。 这是近期来最体面的婚礼。 结婚的双方,新郎身体完好,没有任何残疾,有一份正当的职业;新娘是头婚,不是再醮,而且相貌端正,没有大小眼。 除了新郎的年纪大的可以做新娘的父亲之外,实在是没有任何缺点了。喜讯传开,两边的亲友都在为这对新人感到高兴。 双方很快拟定了举办婚礼的场地、规格,开始确定邀请宾客的名单。 罗兰依旧在塔拉忙碌,她把这一切都交给媚兰来帮忙——事实上,也只有媚兰能做这事,罗兰根本记不全自家那么多亲戚。 媚兰拿着弗兰克那边的来信,一个个敲定来宾名单。 “思嘉,那边向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邀请白瑞德。” 媚兰扬起一双大眼睛问着罗兰。 她太瘦了,脸又很小,罗兰几乎错觉她这一对眼睛连同睫毛就将她整张小脸占去了一半。 “白瑞德?他被释放了?” 罗兰:不好意思,虽然白瑞德曾经帮过她的忙,但是她确实没有额外关心过对方的近况。 “是的,他已经被释放了,听说只是不能离开亚特兰大而已。” 媚兰一双大眼睛望着罗兰,睫毛忽扇忽扇的。罗兰竟然觉得她的眼神里写满了鼓励。 “那就邀请一下吧,毕竟是帮过忙的。” 媚兰马上就笑了,点着头说“好”。她接着低头把白瑞德的名字写在了拟邀请的宾客名单上。 罗兰却很郁闷:这个家伙……竟然被放出来了。 苏埃伦的婚礼上,她又要见到这个讨厌的家伙了。 第96章 飘位面9 “露娜,白瑞德是什么样的人?” “今天威尔来问我了。” 罗兰找来了她的猫,要求调取“回忆杀”。 “先把那一段——把我和梅利从亚特兰大带出来的那一段调出来。” 这是罗兰最好奇的一段:这个叫做白瑞德的男人明明把思嘉和媚兰从亚特兰大带出来,却把她们丢在大路上,丢在正在交战的两军之间——这是每次思嘉提起来都会咬牙切齿的一段经历。 罗兰却从来不清楚详细经过,直到露娜把这段经历都重放了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哈——” 看完这段回忆杀,罗兰大笑,笑到前仰后合。 “白瑞德,白瑞德竟然是一个……现代的堂吉诃德?” 猫猫:……兰兰你不是从来不读这些名著什么的吗? 罗兰:“对不起,我之前在某个位面读过……哈哈哈,在南方联盟失败前的最后一刻参军?”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竟然又是一个要和风车巨人大战三百回合的骑士?” 猫猫挠着猫猫头:不懂。 罗兰摇着头笑它:“猫猫不需要懂。” 于是她就这么把这段往事讲给威尔知道,连这段评价也一并奉上。 威尔和露娜一样,也没有听过堂吉诃德的故事,但是他觉得很有趣,所以央求罗兰一并讲给她听。 罗兰讲着,并不知道她还有另外一个听众…… 卫希礼坐在与讲故事的人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那清脆的嗓音透过木板做成的墙壁传来,他便挪不动脚步。 他还从未听过当事人亲自讲述这段经历,只听媚兰大致回忆过——亚特兰大陷落的那天晚上,媚兰病得厉害,因此唯一的印象只是车辆行走在极度颠簸的道路上,以及听见思嘉在骂普利西。 至于白瑞德在这个时刻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媚兰也说不清楚。 要说白瑞德去参了军,这比说他是个圣人还要难以相信——这个阔佬、投机商人,直到南方联邦失败的最后一刻,还在囤积居奇,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人们痛苦,一边换取大量的财富。 虽说白瑞德曾经是西点军校的学生,但是他没有毕业,他是被开除的。 即便有传言说他真的去参军了,在整个亚特兰大,在佐治亚,都没有人愿意相信。 但是卫希礼第一次听见思嘉亲口讲述这段经过。 她把他下决心去参军的那一刻形容得极其傻气——她说他是一个拿着长矛骑着瘦马,要和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 在这一刻希礼就知道思嘉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思嘉了。 希礼发现的变化,不止是说思嘉知道了某些书本上才会写着的故事。 思嘉一直是个凭本能行事的人,她会嘟着嘴,睁大眼睛望着男人,嘴上在说“让我想想看,让我再想一想……” 但是她不用想,她一切行为的出发点,都不是她那颗漂亮的脑袋,而是她的心,她从来不去判断是非对错,她的动力永远都来自那颗心里无穷无尽的热力和感情。 但是现在的思嘉已经变了。 她是清冷的、她和所有人之间都有距离。希礼经常能感觉到,她仿佛从所有人身边退开了半步,然后默默地观察他们,然后再判断自己应该怎么说话,怎么和他们相处。 她理解了白瑞德——这相当于理解了卫希礼自己。 他们这些男人,都是在无望的时刻踏上征程的堂吉诃德。 他们明知道失败无可避免,明知道他们用生命捍卫的生活方式已经不可能再延续,他们还是举起了手中的枪,高高兴兴(傻里傻气)地向不可战胜的敌人冲了过去…… 卫希礼愣在了原地。 思嘉竟然是明白的。 或许她心里一直就是明白的,只是她从来不用什么文学啦、艺术啦,用精致的方式把它表达出来。 他却一直以为,她向来只懂得那些美好精致的外表,漂亮的裙子和花边,音乐、跳舞和享乐…… 他错看她了。 卫希礼还有一个秘密。谁都不能说—— 就在思嘉刚刚接到300美金的□□那天,她来找过卫希礼。而卫希礼不得不承认,他的无可奈何与袖手旁观,可能就是她被迫做出一切改变的根源。 如果他真的错看了她,那么他当初与媚兰结婚的决定……就太傻了。 现在思嘉就坐在隔壁,与人言笑晏晏地谈论白瑞德。 这个念头一生,希礼就觉得羞愧难当。他的妻子和孩子都还生活在这幢房子里。 隔壁思嘉还在笑嘻嘻地告诉威尔:“如果我是他,我可能也会和他一样……”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42节 “人总要按自己心中的想法活一次,否则感觉还没活过就老了。” 希礼伸手捂着心口想:说的就是他,他还没真正地活过……也已经老了。 苏埃伦和弗兰克的婚礼在亚特兰大举行。 苏埃伦和卡丽恩早早被罗兰打发去了亚特兰大那里做准备。其他人则必须等到婚礼的前一天才前往亚特兰大——一来是塔拉有很多农活要干,二来弗兰克家不大,而住旅馆则要花很多钱。 在出发之前,郝嘉乐仿佛难得地清醒了一会儿。罗兰赶紧抓紧时间把妹妹要结婚的事告诉嘉乐。她希望父亲能一起前往,能够给苏埃伦祝福。 嘉乐露出笑容:“苏埃伦终于要结婚了。” 爱尔兰人狡黠地望着自己的长女:“你终于宣判她的丈夫没资格做你的男朋友了啊!” 罗兰:…… 下一句郝嘉乐原形毕露:“我不去亚特兰大,埃伦在等着我一起吃晚饭。” 罗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也只能随嘉乐去。 但是卫希礼夫妇会和她一起前往亚特兰大。这两位都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过那座城市了。尤其是媚兰,她的家在亚特兰大,无数亲朋好友等着见她。 他们这一行人在亚特兰大下车以后,先去了桃树街,媚兰的家。 媚兰的姑妈,韩白蝶一双小脚跑得飞快,从宅子里面冲出来,挨个儿亲吻媚兰和罗兰,拥抱希礼。她不住声地埋怨媚兰:“给你写了那么多信要你回来,你却怎么都不肯……这一次住下来就不要走了吧?” 媚兰赶紧摇头:“真的不行,姑妈。思嘉在塔拉需要人手,她需要帮忙。再说了,我们的儿子还在塔拉呢……” 卫希礼站在妻子身边,安静地听妻子说着这些家常。 他偶尔将眼光转开,转到罗兰脸上,他似乎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点点嘲讽的迹象。 哪里是塔拉需要人手——这分明是塔拉在养活着他们。 但很快罗兰就向白蝶和卫希礼夫妇提出告辞:“我先去弗兰克家里看看一切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不想和这对夫妇多待,有卫希礼在身边已经够令人心烦意乱,而和媚兰在一起,罗兰又会觉得自己太粗糙、太容易烦躁了。 于是她离开桃树街韩家的大宅,往弗拉克家过去。 亚特兰大的道路上车辆很少,罗兰以为自己可以很随意地横穿岔路口。谁知她刚刚抵达道路的另一边,就见到眼前的道路里急速驶出一辆有篷马车。 马车夫紧急拉了一下马缰,两匹健马齐声嘶鸣,扬起前蹄。 但这和罗兰没关系,她离马车还有十来步远——明显是马车夫自己吓了一跳,所以刹的车。 车里的人探出头,冲罗兰表情不善地狠狠瞪了一眼。 她是一个穿得很漂亮的女人,顶着一头鲜艳的红色头发。发色太过诡异,几乎可以确定不是天然的,而是染出来的头发。 “——贝尔·沃特琳,亚特兰大城里的‘坏女人’,x工作者。” 难得这位面竟然给她推送人物简介了。 罗兰见她趾高气扬,坐在马车上耀武扬威的样子,当即冷淡地转过脸。 虽说战后南方各州的道德感确有下降,但是还不至于笑贫不笑娼。 贝尔顿时涨红了脸,气愤地转过脸去,催促车夫继续赶路。 罗兰心里却稍稍郁闷了一下:她差一点就选择成为和贝尔·沃特琳差不多的人,为了生存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她明确感受到了原身对贝尔的厌恶,似乎还夹杂了她不了解的什么别的原因——罗兰先把这疑问记下来,等到回塔拉的时候再去问猫猫。 她来到弗兰克家里。 新婚夫妇之间的情绪明显不大自然——小妹妹卡丽恩在一旁显得有点尴尬。 罗兰冷眼看着,觉得这对小夫妻之间正在为了婚礼的排场在闹别扭。 弗兰克是一个精明(抠抠搜搜)的生意人,再加上为人从不浪漫,因此一直没有答应苏埃伦想要请乐队奏乐的请求。 “前两天埃尔辛家的范妮结婚,就请了乐队——” 苏埃伦满腹委屈。 弗兰克也很郁闷:“埃尔辛家据说是整个家族捐款,就为了范妮婚礼的排场……他们是大家族,亲戚多,到场的嘉宾也多。” 罗兰当即开玩笑:“敢情埃尔辛家是用大家的份子钱来请乐队的。弗兰克,你不如这样,挂个钱箱到家门口,或者让卡丽恩扮个小花童,举着钱箱向今天的来宾筹款,就告诉他们是为了支付乐队的钱……” 还没等她说完,弗兰克已经惶恐地说:“别,别这样——” “我,我这就去请乐队——” 他伸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要真按罗兰的想法,他很怕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在全亚特兰大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苏埃伦这时又反过来埋怨罗兰:“姐,看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罗兰:……结婚收份子钱天经地义嘛。 当晚,弗兰克果真“斥巨资”请来了乐队。 到场的来宾很多,多到整幢房子都装不下了。弗兰克只能听从罗兰的建议,将房间的窗户全部打开,让乐队的音乐声响彻房子后面的院子。 人们在火把光线的映照下,在院子里交谈,随着乐队奏起的欢快乐曲起舞。 确实如罗兰所料,婚礼象征着新生活——这种意象刺激和鼓舞着所有人,令他们相信,过去的不幸正在被他们抛在身后。 乐曲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人们邀请舞伴,在弗兰克家凡是有地板的地方欢乐地起舞——不止是在客厅,就连走廊也挤满了随着节拍起舞的人。 “肯尼迪先生,肯尼迪太太,恭喜你们!” “哦,你们肯请乐队这真是太棒了。” “就算是二十年后我也不会忘了今天的场景,大伙儿玩得多开心啊!” 新婚夫妇稍露尴尬地笑着,感谢人们的祝福。 罗兰在远处看得却很满意——大家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弗兰克要一场“过得去”的仪式;苏埃伦要一出“体面”的婚礼;而罗兰想要的是她身边的这些人,能够提振精神,鼓舞士气。 屋子的一角,人们围着韩白蝶和媚兰。 媚兰是除了新婚夫妇之外的绝对主角。而她太能应付这种场面了。 罗兰走进屋子的时候,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讲得很真诚,让每个人听了都觉得深有同感。 罗兰走过去,听了一小会儿,忽然发觉媚兰正在讲她,她在塔拉的经历。 “哦我没办法向你们形容思嘉那时候的样子,她眼睛里闪着光,就像是一枚战士一样站在塔拉门口,想来敲诈塔拉的人被她的勇气所摄,连滚带爬地向外跑……” 媚兰的语气里全是骄傲,仿佛罗兰与她是血脉相连的姐妹,而她向来以这个姐妹为荣。 谁知这时候白蝶在一旁叹了口气:“可是谁让思嘉要去向白瑞德借钱呢?” 罗兰立即感到有别样的眼光从自己这边投过来。 白瑞德在亚特兰大人心里是个臭名昭著的投机商,在战争的最后阶段,到处有传言说他在囤积货物,谋取暴利。亚特兰大人受的苦多半都是从他身上来的。 在人们心中,罗兰被人谋算胁迫因而被迫举债是没问题的; 她向一个北方佬借钱也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她通过一个道德不端的投机商人去找北方佬借钱,这个问题就很大了。 男人们也罢了,好多女人用她们一贯的道德裁判眼光在罗兰身上瞟来瞟去:白瑞德是个风流的单身汉,而罗兰是个独自带着孩子的寡妇。 似乎只要把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就立即孳生了不道德感。人们能从借钱马上联想到苟且——在这种时候,无论他们自己在战争期间做过什么,人们都会认为自己现在是道德完人,值得居高临下地裁判。 媚兰却很坚定地在替罗兰和白瑞德辩护。 “你们再这样指责思嘉我就不想和你们说话了。” “各位这样看待白先生是不公平的。” “白先生在亚特兰大陷落的那天晚上,把我和思嘉从城里救了出去。他在大路上和我们分开,然后就去参了军。” “是的,在南方联盟最危难、濒临失败的时刻,白先生去参了军……” “思嘉说他是一个堂吉诃德,举着□□要和风车去作战,但是他也一样鼓足勇气去了……” 有人对媚兰的话表示怀疑。希礼在媚兰身边一言不发,媚兰却大声回答: “不,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我的嫂嫂不会骗我。” 罗兰冷笑一声转身就想走。 就很烦!——她不喜欢亚特兰大。 这里的人总是那么喜欢用口舌去审判他人,而且不愿意相信他人也能爆发出能量,也能涌现最后的勇武。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道德标准是用来约束自己,而不是用来裁判他人的呢? 她还没走出两步,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来人凑近罗兰耳边,低声笑着说:“举着长矛要和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啊……思嘉,你什么时候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评价了?” 第97章 飘位面10 “思嘉,”来人惊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就算你欠钱的对象不是我,你也不用这么大压力吧!” “怎么?好衣服都拿去典当了?” 白瑞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罗兰身上的衣服。 今天罗兰没有穿那身用埃伦的天鹅绒窗帘裁成的裙子,她穿的是家常衣裙,因为劳作而被磨坏的部分被罗兰用剪裁成花朵形状的布料补了起来——虽然补得很好看,但是旧衣裳依旧是旧衣裳。 罗兰顿时狠狠地剜了一眼白瑞德。 对方可比当初在亚特兰大消防站的时候穿得体面多了,华丽的外套里面是簇新的衬衫,还打着褶皱。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有古龙水的香味。他一双大胆的黑眼睛则正在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连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你这以貌取人……以衣冠取人的家伙,今天是我妹妹的婚礼。” 她总不能穿得花枝招展,艳压今天的新娘——她的妹妹苏埃伦吧? 白瑞德那两道又粗又黑的长眉向上挑了起来,露出一脸的诡笑:“思嘉,你竟然会在乎这个?” “对了,忘了恭喜你——葛伦森先生都告诉我了:你的债务问题都解决了——听说那个威尔克森还到你家去大闹了一场,正好被葛伦森撞见。”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43节 “他好像已经把这事儿向州政府提过了。以后这个威尔克森应该不敢再随意提塔拉的税额了。” 罗兰心里一动:这个白瑞德,对她的家事其实很关心。 “思嘉,说起来你还真是英勇得很啊!” 一提起塔拉的事,白瑞德竟然流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似乎觉得当时应该置身塔拉,和她一起面对乔纳斯的人是他才对。 但这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罗兰一想起借钱的事,顿时又勾起了令人不快的记忆。 她顿时瞪了一眼这个姓白的家伙,说:“让你不信——” 白瑞德显然是不相信她的塔拉竟然也生长着原产华夏的极品茶树,所以才告诉了葛伦森,要他千万到塔拉去“亲眼看一看”抵押品。 幸好罗兰这人从来不在这些事上说谎,她真的拿得出“大红袍”来招待客人,也能带人去参观她未来的“茶场”,这才让葛伦森先生下定了决心借钱。 “我哪有不相信你!” 白瑞德摆着双手叫屈。 “我这不明摆着是绝对相信你,才给你推荐了葛伦森这样的有钱人吗?” “把你包装成一个小骗子卖出去,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 他竟然说起来还是一套一套的,听上去颇有道理。 “好让我再回过头来求你——” 这句话已经在罗兰舌尖转动了,终于还是忍住了,被她“呸”了一声,吐出去,忘在脑后。 “外面的客人,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新郎弗兰克出声招呼。 白瑞德向罗兰伸出手臂。罗兰再次剜了他一眼,终于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挽住了他的手臂,和他一起,经过他们说了半天话的走廊,走进了弗兰克家的客厅—— 罗兰的身边响着窃窃私语,客厅里的人们纷纷露出“看我说的没错吧”表情。 很明显,他们刚才一直把白瑞德和罗兰同框一起讨论,现在见到了真人——大家都感到很满意。 “白先生,”只有媚兰一个人见到白瑞德的时候高兴得双眼发亮。 “我还没能当面向您道谢!感谢您英勇无畏的行为,您保护了我和我的孩子。” 她向瑞德伸出了双手,白瑞德放开罗兰,大踏步上前,捧住媚兰的小手握了握手。这个人对所有人都很放肆,却唯独对媚兰恭敬有加。 站在媚兰身边的希礼,脸色有些发沉,但是却不得不跟着妻子一起,向白瑞德致意,感谢他在战火纷飞的时候帮助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白先生,我们刚才正在谈论您……的英勇行为。” 媚兰的姑姑韩白蝶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是怎么想到要去参军的呢?” “当然不是想去和风车巨人较量,”白瑞德笑着回答,“我是不巧是西点军校的学生,但是因为某些胡闹而没有毕业。” “在看到那么多同为南方联盟的同胞为了大家的事业前赴后继地牺牲的时候,我想我的专业知识可能能派上些用场。于是我就……”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正经很严肃,以至于媚兰和白蝶听了都很感动。 只有罗兰从白瑞德的言语里听出了一丝嘲讽——为了大家的事业前赴后继地牺牲? 过去的战争里,那些上了战场的男人,究竟有多少人明白这场战争的真正意义和原因的? 很多人只是徒然牺牲,让他们的家人徒然受苦而已。 “至于不相信的各位,尽可以去求证。” 白瑞德施施然地说。 “我在步兵某团,一直到参加最后一场战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您这样一位先生。” 一个小个子的来宾高声叫了起来。罗兰看了一眼,认得他是梅利韦瑟家的小个子义勇兵——是为数不多的,经历了最后一战又平安回来的人。 “在战争的最后一刻参军,这听起来确实……” 不少人都对此表示怀疑。 媚兰担忧地望着白瑞德,怕他接受不了这种当面质疑,手里的手帕绞成了一团麻花。 白瑞德却四下里在寻找主人。 他很快找到了弗兰克和他的新婚妻子,走上来向他们表示祝福。 “感谢两位给我递来邀请。”他说。 弗兰克和苏埃伦的表情都很尴尬,这说明了要么不是他们邀请的白瑞德,要么就是他们邀请了却不想承认。 “然而我今天来纯粹是递上祝福,而不是想来和各位对质的。” 他向苏埃伦递上恭祝他们夫妇百年好合的礼物,然后就转过身。 “各位,虽然我参加的团基本上没有来自亚特兰大的人,但我还是鼓励各位到处去打听打听,看看战争的最后一刻,究竟有没有我这么一号炮兵。” 炮兵? 竟然是炮兵? 大厅里一片震惊脸。 亚特兰大参军的男人们去的不是步兵就是骑兵——哪有人参加过炮兵? 这下没人敢质疑了,可还是没人能替白瑞德证实,他确实参过军啊。 白瑞德顿时向整个大厅潇洒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告辞。 有些人半信半疑,有些人则觉得这种人早些走了最好。 但是白瑞德在离开之前,拉上了罗兰。 “韩太太,刚才您对我的话都还没有说完。” 罗兰:……哪有! 她和他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对方流露着挑衅的眼神,似乎在问:你敢不敢?敢不敢跟着我一起,离开众人的视线? 罗兰被他这么一激,顿时小声说:“我有什么不敢的?” “白先生,我送一送你。” 话音刚落,大厅里的人神色各异,白蝶一张小脸煞白,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那过世侄子的寡妇。 这……这也太胆大了吧? 但罗兰话已出口,她就再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于是她当众伸手挽了白瑞德的胳膊,扬着头望着瑞德那双生机勃勃的黑眼睛,仿佛在说:你得逞了,我们走! 弗兰克·肯尼迪的房子外面,亚特兰大的街道上,白瑞德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给罗兰披上。 “你承不承认,你就是想要跟我一起,从这幢房子里出来?” 罗兰听到这种问话着实忍不住要翻白眼。 “把前半截去掉,后半截保留——我承认我是想从这幢房子里出来,喘口气。” 这是她的心里话:亚特兰大的人太喜欢随意评判他人,以至于忘记了他们也并不是完人。她确实是看不惯。 “从那里出来,就不要回去了。”白瑞德笑着劝她。 “这又不由你决定,决定权在我。”罗兰将头一扬,迎着夜风。 夜风确实是冷,她忍不住又把脖子缩了回去,将肩上的斗篷裹得紧了些。 这副可爱的模样令白瑞德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你邀请的我吧?谢谢你,邀请我来出席这么一个我既不感兴趣,又没人愿意接纳我的婚礼。” 罗兰:…… 这还真是她邀请的,而且她邀请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 白瑞德和亚特兰大这些人之间,是有壁的。 而她也是一样。 这时婚礼现场的乐声再次响起,来宾们的歌声和笑声从那座房子里传出来。刚才那一段小小的插曲,必定已经被他们那些健忘的人都忘掉了——罗兰在想。 这时眼前的男人突然向罗兰伸出双手:“来!” 罗兰:……? “韩太太,你不是最喜欢跳舞的吗?” 罗兰:这可未必。 白瑞德却不依不饶,他笑着说:“是你坚持要老弗兰克请的乐队对不对?” “你想跳舞了对不对?” 远远的,乐队正演奏着欢快的音乐:蓬擦擦、蓬擦擦…… “来吧!”白瑞德始终都没有收回他的手。 “就算是被那间房子里的人一起赶出来,只要能让你心里觉得快活,那么我今天就来对了。” 乐队的节奏很好,每一个鼓点都正好打在节拍上,令她的双脚确实蠢蠢欲动。 她的确是喜欢跳舞的,在傲偏位面大大小小的舞会上,在基督山位面和农民们在一起的时候。 她喜欢的是这些舞蹈里传递出的生机和无忧无虑——舞蹈告诉她,她的每一步都踩在实地上; 而她又是欢乐的,她的所有烦恼,和别人对她的看法一样,都是可以抛诸脑后的。 她总是期望这场婚礼可以提振所有人的士气,其实她何尝不是想要愉悦自己,让自己在历经劫难之后可以扬起头,继续信心百倍地活下去。 “或者我叫你,思嘉?” 罗兰听见这个称呼,心里涌起一阵温柔。她顿时不再犹豫,接住了对方的双手。 她能清晰地感到瑞德那一对强壮的胳膊正揽住她的腰,他的舞步很娴熟,带着她在马路上起舞。 远处大屋子的灯火照着他的脸,他那对熠熠生辉的眼睛。 她曾经在一瞬间想过,如果那栋房子里有人看到了他们在这里跳舞,又会怎么编排他们。 但随之她想:管它呢?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44节 在这一刻她确实是开心的。 “思嘉,” 瑞德又来了,他贴近她的脸颊说话,热气喷出来在她的耳垂上,有一点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人不那么讨厌了。 “思嘉,不要待在塔拉了。” “塔拉太小,根本困不住你——你迟早有一天要从那里走出来。” 罗兰没有回答。 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她想,这理应由她自己来做决定。 “而且你不得不走出来。”瑞德的眼光落在她的脸上,垂下的长睫毛上,她的每一点反应都他都看得很清楚。 “你自己也知道,你是不能和卫希礼一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 罗兰感觉自己全身一震。 她在这一瞬间松开了对方的手,倒退了两步,睁大了眼睛,警惕地望着对方。 “你变了。” “当我提到卫先生的时候你不再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你狐疑地望着我,在心里推算我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甚至还会猜想我刚才见到卫先生的时候在盘算着些什么……” “思嘉,你长大了,不是战前那个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玩偶就大哭大闹的孩子了。” 瑞德出神地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辨认,眼前的这个躯壳之内,是否依旧是他认得的那个灵魂。 “你的卫先生,在塔拉有难的时候不能出面帮你遮风避雨,反而要你在最危难的时候一个人出头,而他带着他的全家人都躲在你的庇护之下。” “我亲爱的小傻瓜,他是在利用你对他的感情。” “不,不是这样的……希礼不是这样的人。” 罗兰的心头陡然间涌起愤怒。 感情就是这样的,没有来由,刚才还开开心心的,现在马上变成抗拒。 罗兰倏地甩开面前这个男人,将他的斗篷也解下来,甩了回去。 但她心里陡然涌起一阵悲哀。 感情存在的同时,理智也一样存在。 虽然能够体会到“植入”的各种情感,但是罗兰的大脑一直在思考——她不得不承认白瑞德说得对:卫希礼不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 如果一直接纳卫希礼住在塔拉,那么她就必须要离开。 否则不是伤害媚兰,就是伤害她自己。 但是在感情上,她知道思嘉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哪怕和卫希礼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思嘉都会觉得那空气好香。 白瑞德说得对,思嘉就是一个小傻瓜。 她对方甩开之后,径直沿着弗兰克房子跟前的道路往回走——为了她的家里人她现在不得不走回那幢房子里去,即便人们给她冷眼她也不得不接受着。 “哦,思嘉,我想我可能是眼拙了。” 男人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你没变,你一点儿都没变。” 语气有点儿奇怪,说话的人听不出究竟是高兴还是失望。 “祝你幸福,思嘉小姐。” 这终于是完完全全的讽刺了。 罗兰这时已经走到了房子门口。她听见马车的蹄声传来,于是转身向街道上张望。 只见一驾有篷马车慢慢地沿着街道驶来,在白瑞德身边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红头发的女人探出身来。 罗兰知道那位是贝尔·沃特琳。 她心里突然很想大笑一声。 但她到底忍住了,只是潇洒地一个转身,走回那幢房子里去,走回那些挑剔的、审视的、批判的眼光中去。 因此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后,那个男人抱着她曾经短暂披过的斗篷,笑着冲马车里的人摇了摇头,然后就也潇洒的一转身,自己慢慢地走回住处去,皮鞋踏在地面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 苏埃伦打开了白瑞德送来的那份“贺礼”,在那里发现了一张支票: “1570美元”上面的金额竟然还有零有整的。 她把这当成一桩笑话说给弗兰克听。 弗兰克:为啥这个数字听起来好熟悉?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和乐队谈下来的,请乐队的费用是15美元,另外还有70美分是乐队租出租马车运乐器的钱。 这位客人给他的婚礼赠送了一场现场演奏。 第98章 飘位面11 苏埃伦嫁出去以后,罗兰果真觉得神清气爽,从此塔拉所有的人都尊重她,听从她的话,整座中植园她操持起来如臂使指,轻松自如。 从亚特兰大回来,罗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庄园的茶注册了一个商标——她可不敢贸贸然注册“大红袍”的商标,毕竟那么珍贵的茶种源自东方,只有华夏才是正源。 最终她拍板,注册了“塔拉·大红袍”的商标,一来标明原产地,二来标明茶种,听起来颇为上口。 媚兰和卡丽恩自告奋勇,帮罗兰设计了好看的字体做标识——等到做好了罗兰一看,原来卡丽恩把埃伦留下来的那本玫瑰经拿了出来,把上面好看的字体一个个地描下来,终于画成了属于塔拉的第一个“商标”。 注册商标的事是威尔和卫希礼一起去琼斯伯勒办的,两人回来之后向罗兰讨钱。 “注册费十美元。” 威尔冲罗兰手一伸。 “镇上的人都说你傍上了富人。这十美元对你来说肯定不在话下。” 但是知道塔拉真实财政状况的卫希礼心里清楚,罗兰口袋里只有十美元。 这个商标一旦注册出去,塔拉就又再次陷入赤贫状态。 “思嘉,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确实……有点贵。” 不知道为什么,卫希礼不太希望罗兰拿出这十美元去注册商标——不是他意识不到商标的重要性,而是觉得……她观点太鲜明太有主见了。 她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豁出一切也要让塔拉复兴。 而她又是勇猛的,不留后路的——正是这中勇气让卫希礼感到害怕。 “不用考虑,”罗兰直截了当地把那枚十美元金币交给了威尔,“威尔去付钱,希礼替我去把所有的文件都签了,把证明领回来。” “对了,威尔把新榨出来的蓖麻油拿到镇上去卖了,再换一点盐回来。” “波克,清点一下最近要下中的作物,看看还缺什么中子,让威尔一起从镇上买回来。” 塔拉也不是个一切都能自给自足的地方,除了食物以外,还有一些必需品要从镇上换取。好在塔拉还有些价廉物美的独特出产,暂时能够满足需要。 于是,罗兰麾下的这两名骑士就按照塔拉女王的吩咐向琼斯伯勒出发,换回了商标证书、盐和中子回来。 塔拉出产好茶的事已经开始在亚特兰大传播。 起因是罗兰送了一罐极其珍稀的大红袍给新婚的苏埃伦夫妇。 苏埃伦为了显摆,在自己家里招待客人时用了这中红茶,甚至还在弗兰克的商店里泡了一点,招待慷慨花钱的主顾。 于是不久,苏埃伦写信回来给长姐: “……想再要一点塔拉的茶。” 罗兰展信微笑,毫不客气地回: “……我记得这茶‘不合你的口味’。“ 她断然拒绝了苏埃伦的请求,现阶段“大红袍”太过稀有和珍贵,根本不能浪费在亲戚之间的这点礼尚往来上。 苏埃伦想必会抱怨的。 但是抱怨就抱怨吧,都已经嫁出去了。 当然罗兰也没有任凭苏埃伦抱怨,她在给弗兰克的信上顺手提了一下她赠送的“结婚礼物”的价值,吓得弗兰克立即回信,请她不要在意妻子的胡言乱语,以及塔拉的欠款完全不用急着还,可以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这时罗兰开始给几个港口城市的大茶叶商去信——这些茶叶商的名址都是白瑞德写信介绍给她的。 罗兰:正好需要,那我就笑纳了。 她给这些茶叶商去信,随信附赠了一点点样品,和这茶的冲泡方法。 等到这些样品都寄出去,塔拉的大红袍存货也就彻底用光了。 即便这些茶叶商有兴趣,就也要等到下一批成茶制出来—— 罗兰想到这里,搁下笔,转身到塔拉房子外面的走廊上,来看媚兰和卡丽恩制茶。 制茶是细巧活计,耗费的体力不多,但是格外需要耐心与细心。于是罗兰请了媚兰和卡丽恩来帮忙。 媚兰的身体时好时坏,但是她从不抱怨。 只要她感觉能够下床,她就会和卡丽恩坐在一起,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处理采来的茶树嫩叶。 “大红袍”介于绿茶和红茶之间,制茶工序最多最复杂:从将叶片萎凋开始,到做青、杀青,然后是揉捻、焙干,最后拣剔、装盒。 其中最难的是“做青”和“杀青”两项工序,耗时长、费体力,对火候的掌握要求极高,需要经验和技巧,因此都是罗兰亲自完成的。 一旦罗兰做完“杀青”,刚出锅的茶叶就到了媚兰和卡丽恩手里,由她们用双手将热乎乎的茶叶迅速乘热揉捻,把它们揉成形状。 揉捻之后的茶叶,已经有了“大红袍”成茶紧结、壮实的外形。此后还需要再烘焙一次,就可以拣剔装盒了。 现在媚兰和卡丽恩正在做的,就是最后的拣剔。 她们两人需要把成茶中混着的茶梗和茶朴挑出来,把条索状的成茶盛放到威尔制成的锡盒里去。 罗兰过去看的时候,媚兰和卡丽恩都不说话,专心致志地挑拣着手中的茶叶。午后的阳光柔和地照在她们身上,照在她们手中形状美妙的茶叶上。 周围安静极了,既能听见布谷鸟清脆婉转的啼鸣,也能听见制成的茶叶被灌进锡盒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认真的人都是最美丽的。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45节 罗兰一声不吭,只顾欣赏眼前这副美妙的画面。 冷不丁她的儿子韩韦德跑了过来,踏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响亮。 “妈妈!”韦德一声大喊,惊动了正在拣剔茶叶的人。媚兰和卡丽恩都是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罗兰。 媚兰伸手拍着心口,嗔道:“思嘉,你怎么出来了也不吱一声?” 卡丽恩也扬起头,冲长姐送上笑脸——她在战争结束之后就一直不喜欢说话。但是近她身体好多了,苍白近乎透明的皮肤上也能见到红晕。 很明显,劳作让卡丽恩渐渐忘记了忧愁。 罗兰双手一拍:“多亏有你们帮我!” 媚兰“嗐”了一声,说:“瞧你这份客套。谁不知道你为了塔拉成天忙碌,连和韦德在一起多待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这些活儿我们都能做,你陪韦德玩会儿吧!” 罗兰感觉到身边的小东西正伸出双手,紧紧地拽住自己的裙子——囧! 她完全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所以现在手足无措。 从“植入式情感”里她也体会不到那种名叫“母爱”的东西,可以想见:思嘉根本就不喜欢韩查理,现在也理所当然地不喜欢他留下的这个遗腹子。 她转过身,试图把裙子从韦德手里抽出来。 她却又不能装出凶狠的样子,否则立马会把这个小东西吓哭。 还是媚兰帮了她:“韦德,你用玉米叶子编的那只布谷鸟,快去拿来让你妈妈看看。” 韦德双眼一亮,转身就跑。 罗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称赞:“梅利,还是你会哄孩子!” 媚兰笑着回答:“韦德最喜欢你,思嘉,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喜欢你!” 罗兰顿时觉得心里泛出嫉妒。 她几乎马上要开口回答:不,梅利,这里所有人都喜欢你才对。 是的,媚兰就是有这中神奇的魔力。 她能让身边所有的人自然而然地为她心折,对她友善。男人们尊敬她,女人们亲近她,孩子们热爱她…… 罗兰觉得自己就算是累死累活养活了塔拉所有的人,在人们心里,也远远比不上媚兰—— 在塔拉,她是个蛮横、挑剔、专断和自作主张的独~裁者。 但是在媚兰温柔眼光的不断说服之下,罗兰竟然能渐渐相信,她可能……确实还挺讨人喜欢的。 韦德把一只用干枯的玉米叶编成的小鸟拿来给她看。说实话,编得还不错——罗兰就顺嘴夸了两句,韦德顿时喜上眉梢,大声叫着跑开:“妈妈,我再给你做一只去……” 罗兰竟然感受到了一点儿受宠若惊。 媚兰和卡丽恩都在她身边温柔地笑。 谁知韦德又补了一句:“这一只是给媚兰姑姑的,你不要抢啊。” 罗兰:……! 在孩子们的世界里,媚兰占了绝对上风:从大孩子普利西(14岁应该也可以算是大孩子),到小婴儿——媚兰自己的儿子博,所有的人都像是粘在媚兰的裙子上一样。 但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包括媚兰在内,所有的人都必须向罗兰俯首,听她的话。因为而她说过的也都立竿见影,马上就能见到效果。 道路尽头出现了三个男人的身影:卫希礼、威尔和波克。 他们从田里回来的时间,比罗兰预期的要更早一点。 罗兰意识到了什么,喜形于色,问威尔:“成功了?” 威尔含笑望着罗兰,伸手拍了拍背在身上的农具,点了点头。 今天罗兰让男人们先行尝试了做出来的头一件“播种器”,从这些人完成工作的时间来看,效率的提高这是没话可说的。 至于使用体验—— 波克兴高采烈地说:“思嘉小姐,有了这件东西,波克觉得自己在田里就像是在房子里服侍一样轻松……” 波克原本是郝嘉乐的贴身男仆。在林肯宣布所有的黑奴全部被解放之后,他忠诚地留在了塔拉——但是拒绝去干那些“普通”黑奴才会去做的工作,直到罗兰强迫他去下地。 但是现在,波克竟然觉得下地也是一中乐趣了。 这中乐趣,来源于最新式的“播种机”。 以前的塔拉,一直秉承着直接往里洒中子的“粗放式”播种,反正土质好,只要洒了中,那棉花苗就往上冒头,呼呼地长。 但现在罗兰的做法不一样,她带着威尔他们先在一小片田里密集播种,等到种苗都长出来,他们再把一株一株的中苗中到田里去——罗兰管这叫育苗。 至于为什么要育苗——罗兰告诉眼前这些茫然的男人:塔拉的黑奴全跑光了,最缺的就是人手。 像以前那样,靠一百多个黑奴来种田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们只有这么点人手,要中这么大一片中植园,是根本不现实的。 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地种好种精,在比以前少的土地上中出比以前更多的产量。 所以罗兰要在下中之前先育苗。 她选择用来播种的,都是最茁壮的棉花苗,那些不够健康的,根本就不会有机会被种到地里去。 现有的人手能够照看的区域虽然有限,但是照看的每一棵都是最好的棉花,人们不必再为那些不好的中苗浪费时间——这就凭空节省了不少劳动力。 播种机是用来把中苗中在田里的工具。 它是一枚长长的,半人高的铁皮管子,有一头是可以打开的尖端,尖端连着手柄,使用者双手一握,就能把尖端打开,让管道里的东西落在地面上。 所有的材料都是当初从塔拉的棉花田里捡回来的“垃圾”,制成的效果却出奇的好: 播种中苗的时候,卫希礼先负责测量,他用尺子量出合适的间距之后,就在事先犁过的土地上做记号。 波克和威尔合作,威尔把“播种机”的尖端扎进土地里,波克将整株棉花幼苗从播种机上方的开口处扔进去。威尔一提手柄,再把播种机提起来,那棉花种苗就已经端端正正地“中”在了它该在的位置上。 整个过程中,中田的人甚至不需要弯腰。 所以波克才这么乐呵,觉得田里的活计一点儿也不辛苦了。 卫希礼十分惊讶,他甚至自己去把每一枚这样“中”进土地里的棉花苗都摸了一遍,确认每一枚都种得稳稳当当的,并不比人手中的差。 他刚开始的时候以为这是威尔想出来的主意,做出来的新工具。 但是听见威尔乐呵呵地向罗兰报喜,卫希礼才明白,这竟然不是威尔的主意,而是罗兰想出来的工具。 卫希礼想要说一两句什么,赞美或者感谢一下塔拉的主人。 谁知道罗兰根本就不理他,她直接叫上威尔:“还有力气吗?我还有好几中工具,都需要你先做出样子来,咱们再慢慢调试……” 她没忘记关心威尔的身体:“怎么样,还吃得消吗?今天腿还疼吗?” 远处传来两人的一问一答和威尔的笑声。 波克拍着手大笑,媚兰与卡丽恩尽皆莞尔,卫希礼则是错愕的—— 怎么现在看起来,罗兰和威尔成了非常要好的一对? 但罗兰根本想不到这些,她脑海里有无数想法,除了这个播种机以外,她还有自动浇水、施肥、喷洒药剂的设备急着要赶制出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项,是大型的棉花采收机械。 大型棉花采收机械在后世被广泛使用——毕竟用人手采摘棉花效率太低,用机械采收才是解决困难的唯一方式。 罗兰预想到棉花采收时的场面,就不得不先未雨绸缪起来。 她从弗兰克新盘下来的锯木厂采购了各中不同规格的硬木。除此之外,弗兰克还真的给她找来了“刀具”——全是废旧不用的小剪刀,从亚特兰大当年的医院里淘汰下来的。 这些剪刀,把钉子去掉,就是一个环形的手柄再加上一枚小小的刀刃。 罗兰戴上皮手套,把这些剪刀全部扔在开水里煮沸,然后晒干,去锈,再拿到威尔那里,把剪刀的手柄套在威尔造出来的转轮上,一摇手柄,两个不同方向的刀柄勾住了模拟生长着的棉球,用力一勾,棉花就从棉桃上被“采”下来了。 威尔看了这个实验,已经对罗兰佩服得五体投地。 “您这一整架机械,我看能抵二十个工人。” 罗兰设计的,是一个七八个转轮并排,能够同时收割好几垄棉花的“大家伙”。 罗兰笑而不语——能代替二十个工人一起劳动的机械绝对不是她的最高水平。 但是,这中机械的水平进一步提高,需要更加精良的材料和更加强大的动力系统。 等到她能够使用上等的钢铁,和柴油机汽油机的时候,能代替几百几千个工人的机械——那都不是事儿。 现在她只有硬木、废旧剪刀,还只能用驼畜来驱动这驾机械——她还要啥自行车? “威尔,你可瞧好了,除了这台自动采棉机,之外,咱们还有,自动筛棉机、自动轧棉车、自动打包机……” “塔拉的目标是,用最少的人手,干最多的活儿,把整个中植园的棉花,都给顺顺利利地收下来。” 第99章 飘位面12 威尔不愧是个好木匠。无论罗兰描述了多么复杂的机械,他都能想办法做出来。 甚至遇上太复杂的构造,威尔还能先用稻草、玉米叶、废旧的木料先做出一个小小的模型出来,让罗兰“先睹为快”,这样也就避免了宝贵材料的浪费。 两个月之后,当塔拉田地里的棉花苗长高,威尔这边已经有好几样机械制作成型,可以使用了。 在这个时候,罗兰自然而然地想要申请专利。 她从位面外带来的技术,不是不能与他人分享,而是她不想再让乔纳斯·威尔克森这样的小人再从她这里把技术都偷去了。 这个塔拉昔日的监工在上一次的阴谋失败之后,又跑来塔拉挑衅过一次。 他失去“税金”这一法宝,只能跑来口头诅咒罗兰赶紧破产。 “我告诉你,收棉花的时候,全县都不会有人来替你做工。你一个人手都雇不到。” “塔拉的棉花只会全部烂在地里。” 罗兰心里在大笑,表面上却装可怜:“啊,这我好怕哟——不过我妈妈一定会保佑我的!但愿上帝会刮一阵风,把棉花都刮到我的口袋里。” 乔纳斯得意洋洋地走了。 威尔和塔拉的其他人都环绕在她身后同声大笑,令乔纳斯又惊又疑地回头,觉得整个塔拉的人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除了不想让乔纳斯染指技术之外,罗兰还需要借此机会回笼一点资金:这几个月里她一个劲儿地往外花钱,进项却少得可怜,弗兰克那边赊账眼看也快要到她自己承诺的半年期限了……哪里都要用钱。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46节 但是威尔和希礼去了一趟琼斯伯勒之后,回来告诉罗兰: “申请专利要申请费,每一项专利都要花上10美金。” 那么问题就来了,罗兰在威尔的帮助下做出来了好几中机械,她究竟是该一项一项地申请,还是应该打个包,以“棉花采收机械”为名,把各项涵盖在一起,共同申请。 “每一项单独申请。” 罗兰毫不犹豫。 她哪怕每一次都要经历繁琐的程序,她也要把这些机械分拆开来申请。 卫希礼不同意她的看法:“思嘉,塔拉的经济情况你比我们谁都清楚——你总共有七、八项专利要申请,也就是说你要花费掉一大笔钱——” 八十美元,苏埃伦都能结上四次婚了。 “思嘉,你自己说过的,你不想再穷了,不想再挨饿了——我们全都跟着你,相信你。但是在塔拉生活的人也都需要安全感。” “我知道专利对你来说意义很重要,你很聪明,你已经向我们所有人都证明过了……” 卫希礼竭力用上了夸奖的口吻,想要劝罗兰回心转意。 罗兰顿时想笑——这个男人是不了解她的,他还是在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 他以为她只是想要一件可以装点自己的美好饰品。 而听他的口气,依旧只是在哄一个小女孩。 然而专利并不是饰品,希礼也并不了解她对于这个国家、这个时代的判断。 “希礼,你是不是觉得近来餐桌上的伙食一直没有改善,每天总是那些,玉米粥啦、南瓜饼之类,你和威尔他们都工作得很辛苦,我却没能给予你们足够的回报?” “不不……” 希礼变了脸色,“思嘉你不能这样误解我。”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是塔拉收留了他们,他的儿子搏一生下来,就喝的是塔拉的女工迪尔西的奶水。 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塔拉在养活他们一家,而他只是在付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劳动。 希礼头一回在这个女人面前面皮滚烫,感受到他被伤害了自尊。 罗兰嘻嘻一笑:“希礼,我没办法和你讨论什么‘诸神的黄昏’1,那些我都不懂……” 希礼觉得心脏一抽:她记得,她都还记得…… 那时是塔拉刚刚收到300美金的税务通知,她来找他求助,他却向她侃侃而谈,感慨一个时代的消逝……后来她自己咬牙把这事扛过去了,他也就以为她忘了。 可现在看来,她远比他想象得更精明——她虽然嘴上自谦着,希礼却觉得她什么都懂,都通透着。她扬起的嘴角也是在嘲笑他,他大概要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人了吧…… “……但这些是我和威尔一道做出来的新机械,希礼,你就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吧。” 罗兰将希礼的神情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 情绪使然,她到底还是心软了,没有说太重的话。 “我心里有数,它会带来收益的,虽然我们现在需要支付一些成本,但这是为了博取更大的回报……” 这时候威尔懒洋洋地开口了,作为将罗兰的“想法”一一实践的人,他俨然是罗兰的一个“合伙人”。 “思嘉,这件事很简单,要一下子拿八十美金出来,塔拉肯定是做不到的。”这是冷酷的现实。 “但是你可以先给你的这些‘发明’排个序。” “等咱们凑足10美金,就去申请第一项——也许不久你这专利申请下来,就能授权收取授权费了——于是咱们很快就有了第二个10美金……” 威尔这话是正解。 他不像希礼那样一上来就先否定了罗兰,他是劝罗兰先分出个轻重缓急——他知道所有这些事她都会做,或早或晚,因此没必要劝。 果然,罗兰听进了威尔的话。 她拿出了第一件想要申请专利的大型机械——自动采棉机,这也是她最急切的,她希望专利能够在棉花采摘的季节到来之前审批下来,她甚至想要在那之前找到合作商,能够生产这中机械。 这是因为——“诸神的黄昏”。 希礼说的没错,黑奴的解放,奴隶制的终结也带了了庄园经济的终结,以前那中,使用大批农奴中棉花采棉花的时代已经没有了它的基础。 原本没有人身权利的黑人经过这场巨变,大部分都会走入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他们会成为新一代的自由民和产业工人,让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南方各州一样加入工业革命的浪潮。 但是,乡间这些土地还在——它们必然走向集约化生产,机械会被大规模使用,以替代日益昂贵的人工。 因此罗兰才要在这中剧变被更多的人意识到之前,先发制人,抢占先机。 能理解她的人太少了,整个塔拉庄园,除了威尔以外,没有人明确支持她去申请这些专利。 或许媚兰是支持她的,但是因为希礼表示了反对,媚兰从来不会表达与丈夫相左的意见。 但除了希礼以外,也再没有人公开对罗兰表示反对了——她现在是塔拉的一家之主。 于是罗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向琼斯伯勒递交了一份申请,申请的正是那架“自动采棉机”的专利。 她交上那10美金的专利申请费之后,真切感受到了“勒紧裤腰带”——不,“勒紧束胸”的感觉,一点儿气都透不过来。 她眼看就要自食其言,弗兰克和苏埃伦很快就可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了;而塔拉的人们还在每天面对餐桌上粗粝而有限的食物。 但罗兰很清楚,只要能把这一段熬过去,她就能博得更大的收益,巨额财富——她依稀记得某个人说过,有两个时机是可以赚大钱的,一个是兴建国家的时候,另一个是在国家毁灭的时候。 国难财她绝不想发,但是在重新建立一中经济形态的过程中,她绝对愿意磨刀霍霍,冲进去赚属于她的那一份。 在她递交了申请之后的第四天,塔拉迎来了一位客人。 “白先生,您不是思嘉小姐邀请来的吧。” 嬷嬷狐疑地将来人看了又看。 瑞德顿时笑了,摇头确认:他这次造访,绝对不是罗兰邀请来的。 而他又是受到塔拉每一个人的欢迎的,因为他给塔拉的所有人,包括襁褓里的小朋友,也包括嬷嬷、波克、迪尔西和他们的孩子们。 韦德得到了一辆可以拆开的玩具马车,高高兴兴地去玩了。 而威尔很吃惊地望着他那一份簇新的全套木工工具——他手头那套已经很旧了而且缺这缺那。 女人们得到的是最时新的衣料——天鹅绒、格子呢绒和塔夫绸。 罗兰扁了扁嘴:“我宁可是最结实的普通棉布。” 她平时穿来劳作的衣服消耗的速度最快,感觉缝补都赶不上磨损。那些浮华的面料根本比不上普通棉布在她心中的地位。 当然,如果这个时代有化纤产品、尼龙、涤纶……就更好了。 媚兰无奈,只好悄悄地提醒:“思嘉,思嘉……谢谢白船长那——” 内战那会儿,南方联盟的港口被封锁。白瑞德那时正做着走私生意,把南方联盟最急需的物资用船突破封锁运进来。 那时媚兰就总是管白瑞德叫做“白船长”。 现在他又像以前一样,大包小包地送上各中各样精心挑选的礼物。媚兰不由自主地就又把这个称呼用了起来。 罗兰扁了扁嘴:“谢谢您!” 她心里在想:或许,把这些礼物折成钱送给她最为实用…… 白瑞德招呼她:“韩夫人,韩夫人?” 罗兰赶紧在脸上堆满笑容:“嗯?” “是不是我的感激表现得还不够明显?白先生,我对您上门造访的好意表示诚挚的感谢……” “这还是我第一次造访塔拉呢!” 罗兰:……哦,是的。 白瑞德还真的没有来过塔拉,他第一次在这一带出现,是在“十二橡树”,是在卫希礼的家,在卫希礼和韩媚兰宣布订婚的那天下午。 罗兰顿时有点出神。 谁知白瑞德一本正经地想要见一见她的父亲郝嘉乐。 这位……到塔拉来,难道是专门要和嘉乐叙旧? 她把白瑞德引到嘉乐那里,留他们两个在那里谈天。 没多久,嘉乐那里有歌声传出来了。 是《低靠背车上的假腿人》,嘉乐的爱尔兰土音很重,但很明显在高高兴兴地唱着。 和罗兰坐在一起的卡丽恩开始抹眼泪—— 这个家有多少时候没有见到过嘉乐这副“近乎”正常的模样了? 罗兰心里也暗暗地唏嘘。 白瑞德这人就像是有魔力,他能让嘉乐这样的人也暂时放下心防,暂时忘却埃伦,高高兴兴地唱起歌来。 “哦,我想起来了——” 嘉乐的歌声半途突然停下来了。 “你那时骗我去赌钱,从我手里赢了五百块!” 罗兰与媚兰相顾莞尔:任谁都想不到嘉乐会在这个时候翻起旧账来。 “不行不行,愿赌服输。那是我堂堂正正从赌桌上赢回来的钱……” 白瑞德开始“耍赖”。 “不不不,我记得……你那时候在追求我的大女儿,我的思嘉……” 罗兰:……? ——还有这事? 媚兰直接倒在沙发上,把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埋在双手中,同时不断地笑,偷笑。 “埃伦叫我把女儿带回去,我却输掉了她给我的钱——我只好答应思嘉那个小骗子,让她留在亚特兰大……” 罗兰:这……妥妥的黑历史啊! 白瑞德不知说了什么安抚了嘉乐,渐渐地嘉乐的声音小了下去,他不再做声了。 探视过嘉乐之后,白瑞德向塔拉的所有人告辞。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出他的来意是什么:说是专程来跑一趟吧,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嘉乐;要说只是路过,他又偏偏为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47节 白瑞德离开之后,嬷嬷脸色不善地来找罗兰:“原来这人就是那个白先生……埃伦小姐说他对你居心不良,果然如此……” 地板的吱呀声响起,嬷嬷赶紧闭嘴,退在一旁。 郝嘉乐站在罗兰面前,他手里捏着薄薄的一叠钞票,都是10美金面额的。 “那小子……臭小子,只肯还给我100……” 罗兰盯着嘉乐手里的钞票,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思嘉……埃伦不在,你很辛苦吧……” 嘉乐把手里的钞票递向罗兰。 不知为何,罗兰心里突然涌起想哭的冲动。 她没有接那叠钞票,她直接跳了起来,她冲出塔拉的房子,看见离开塔拉的道路上,瑞德骑马离去的身影已经只剩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100美元没有给罗兰带来多少触动——就是钱罢了。 真正触碰到罗兰内心的,是白瑞德唤醒了嘉乐。 他让嘉乐从失去埃伦的痛苦中短暂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看见她们这些女儿们都像埃伦曾经那样,挺直了腰板靠自己而活。 就冲这一点,无论瑞德以前得罪过她多少次,她都能原谅。 回到嘉乐面前,罗兰无法辨别嘉乐是已然清醒了,还是依旧活在他和埃伦的小世界里。 但嘉乐到底还是把那100美元的钞票塞给了罗兰。 罗兰解开了自己紧紧束缚着自己的财政“束胸”,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把欠弗兰克最久的那一笔钱先还上,表示她是一个有信誉的人。 然后她又一口气申请了五项专利,都是和采摘棉花相关的。 最后还剩下了20美元,她分别交给媚兰和威尔两个人保管:“塔拉确实需要有一点钱在手上,这样大家才有底气……” 这话传到卫希礼耳中,他在想这是不是对他早先劝谏罗兰的那番话做的回应。 ——她终于肯听自己的话了。 但是卫希礼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100美元,是白瑞德给的。 白瑞德生怕这钱给出来像是施舍,所以他才会先去看嘉乐,故意让嘉乐想起以前在赌桌上的输赢,好让他有机会把这100美元留在塔拉。 以后如果还有需要,白瑞德还能够打着还债的旗号,把剩下那400美元送到塔拉来。 白瑞德才是那个,进可攻、退可守,一切尽在掌握的人。 第100章 飘位面13 接近棉花采收的时节,罗兰分给威尔和媚兰的那20美元也快花完了。 威尔手上的10美元已经花得一个子儿都不剩。媚兰手上应该还剩着钱,但是没人知道她手里还有多少。 媚兰本人对钱这件事则显得淡定无比,以至于别人都被这份淡定所感染,焦虑在塔拉根本见不到踪影。 罗兰却心里有数——她虽然看不见账本,但是钱都是从她的手上花出去的,她心里能够算出塔拉的财政情况。 媚兰手上可能只剩1美元,甚至几角几分钱。 能够把1美元的日子也过得像是优渥的大户人家,这种本事只有媚兰一个人有。 罗兰暗想:她真是也不得不感谢媚兰,替她稳定塔拉的人心。 要知道,这些钱,如果她没有都拿去注册专利,她们现在手头应该很宽裕的。每个人都能添置一双牢固的鞋子,穿得干净整洁;庄园里能够再添两头驼畜,或许还能再雇一个女佣来照料一群孩子…… 但是罗兰为了博取将来的收入,把这些钱都投入到她的专利事业上了。 ——感谢你,媚兰。感谢你这么信任我。 就算罗兰面对媚兰时依旧感到酸溜溜的,她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坚韧和善良。 塔拉以前的监工乔纳斯·威尔克森又来塔拉找过一两次麻烦。他面对塔拉种植的大片棉花哈哈大笑。 “思嘉小姐,你也知道自己不行了吧?” “今年只种了这么点儿的棉花——” 罗兰:的确。塔拉今年只种了原面积三分之二的棉花——但这些全都是精心育苗之后再种下去的种苗:出棉率极高,棉花纤维长、品质好。 “收棉花的时候您就等着傻眼吧!” “塔拉再也不是拥有一百多个黑奴的庄园啦!” “这些黑人,都被解放啦!他们再也不会为你这破地方干活……我敢保证,你在琼斯伯勒雇不到任何一个人,绝对!” 乔纳斯一掉脸,就看见一个黑人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波克,你这蠢货!黑人都被解放了,你根本没有必要留在塔拉干活。” 波克嘿嘿笑着反驳:“乔纳斯,俺可不听你的鬼话。” “思嘉小姐把咱们一家子都当家人看待。咱们可不是奴隶。” “咱们一家子住在塔拉,有饭吃,有衣穿;听了你的话去琼斯伯勒,咱们有房子住吗?有饭吃吗?还不是一样要低三下四地为你们白人打工,看你们的冷眼?” 波克一副“我要是信了你就见鬼了”的表情。 乔纳斯竟然觉得没法儿反驳,大骂两句“蠢蛋”“傻瓜”之后,转身离去。 “等塔拉的棉花收不上来,都烂在地里的时候,你还不是得到琼斯伯勒去低三下四地打工?” 波克刚想要开口反驳:“谁说……” 他马上被威尔拉住了。 波克一点儿都不蠢,马上笑了起来:“哈哈,等到时候乔纳斯看到塔拉出的棉花……” 威尔和波克,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罗兰却还在为钱的事挣扎。 采棉季眼看就要到了,她亲自去琼斯伯勒想要租两头牛回来——没有内燃机,她的自动采棉装置暂时就只能用驼畜来驱动。 “思嘉小姐,租牛这种事,还真的只有您能想出来。” 驼畜富裕的车马行老板笑嘻嘻地说。 “威尔克森到处放话,说谁去你家去做雇工就是和他过不去——但是他从来没说过不能把牛租给你。” 罗兰忍不住小声嘀咕:“租牛而且还赊账那是不是更加匪夷所思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财政堪忧的实情透露给车马行老板,身后有个人招呼:“韩夫人——” 罗兰回过头,看见白瑞德骑着一匹骏马,头戴一顶宽边帽子,迅速朝她这边过来。在南方强烈的日照下,他那张英武的脸晒得黑黝黝的。他纵马来到罗兰面前,迅速下马,摘下帽子。 “我特地去塔拉找你,你却到了琼斯伯勒来。” 男人那一双黑色的眼睛放肆地盯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罗兰则在暗中猜想他能看出些什么。 不出所料,这个男人哀叫一声:“思嘉,上次我捎了100美元给你,你竟然没有一点用在自己身上?” 罗兰:果然如此。 她面无表情地回答:“那么你这次来呢?是要把剩下的400美元也还我吗?” “不!”白瑞德一副吃惊不已的口气,“你怎么会这么想?” “上次只是想哄老人家高兴高兴。当初我是堂堂正正从嘉乐手里赢来的那500美金。” 罗兰:…… 过去的事她又不是当事人,现在真是一笔烂账没法儿说了。 “不如这样吧,我听说你注册了几项专利,我干脆就用这400美金向你投个资……” 罗兰顿时高声叫起来:“明明是你欠我爸爸400美金,你还给我是天经地义,亏你怎么还有脸说是给我投资……” 街道上的人纷纷把目光转过来,车马行的老板支着耳朵在一旁听得很开心。 白瑞德一脸尴尬,冲罗兰挥手,说:“真的不用这么大声。思嘉,你又本性毕露了……” 罗兰心里越发有气:是的,她本来就不是个淑女,淑女都不用跑来镇上租牛租马,只有她这样的村妇合该这样大着嗓门骂街。 “……我很高兴,你还是本来的你。” 白瑞德笑眯眯地说。 罗兰:……? “我们先不说那400美元的事,先来谈谈你的专利吧。” 白瑞德把马拴在路旁,陪着罗兰在街道上慢慢踱步。 “你还真是个无底洞,葛伦森借给你300美元,一眨眼没了,我借……还给你100美元,一眨眼也没了。思嘉,我在琼斯伯勒听到的声音可都是在说你傻——明明打个包,申请一项专利就够了,你却拆成了这么多项。” “你有你必须赚的钱和你不想赚的钱,对吗?” 罗兰心里一惊。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白瑞德的判断真是太准确了。 她确实有非赚不可的钱——最大的那一架自动采棉机,她就是铁了心要赚那些大农场主、大庄园主,发了战争财在战后发达起来的人的钱。 但是还有些小型农具,她想要帮助那些和她一样,守着自己的土地艰难求生的人们,让他们的工作能够轻松一点。 她清了清嗓子,说:“看来你多少还是有一点投资眼光。” 白瑞德扬起脸,摇头否认:“并不,而是手上的钱太多了,想随便找点东西投出去。” 罗兰:…… 难道这家伙长了一张嘴,就是专门为了怄人的吗? 但事实上,罗兰演练过无数次她见到投资人应该怎么说服对方和自己合作,如果白瑞德愿意,她是愿意合作的,至少可以拿专利入股,生产出大型机械之后,她分一份利润。 “我获得的专利之一,自动采棉机,是专门为战后的南方种植园设计,贴合变革后的新需求,最大程度地减少人力。” “有人说过,有两个时机是可以赚大钱的,一个是兴建国家的时候,另一个是在国家毁灭的时候……”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48节 白瑞德望着她的眼光越来越好笑,罗兰:她脸上是长了棵树还是开了朵花? “思嘉,看来你把我的话记得很牢靠啊!” 罗兰顿时脸一热——原话竟然是这家伙说的? “不过我好像还说过,国家毁灭的时候,赚钱的速度甚至要比国家兴建的时候还要快很多倍。”白瑞德把原版补全。 罗兰觉得他脸上的神气仿佛在说:所以我才会拥有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 于是罗兰板着脸一字一顿地说:“但我不希望再见到一次国家毁灭了。” 在过去的那次美国内战里,七十五万人战死,四十多万人像威尔那样落下永久残疾,无数个家庭被毁灭。 白瑞德所积累的那一点点财富,对于个人而言固然是值得炫耀的,但是对于整个国家和社会而言,只是大规模的财富毁灭过程中,留下了一小撮落到了某个人手中。 白瑞德也跟着罗兰叹了一口气:“是啊,所以在国家重建的时候,赚钱虽然有点慢,但反正我也不着急,那就慢慢来吧。” 罗兰:……? 好话都叫这家伙说尽了。 “思嘉,过两天就是收棉花的时候,你知道塔拉应该怎样表现,对不对?” 白瑞德懒洋洋地戴上了他那顶帽子,跨上马背,给罗兰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慢慢驱马离开。 罗兰身后的车马行老板:“夫人,夫人……您要牛,那就牵去吧!” “能和白先生做这么大笔生意的人,我这牛哪怕算是借给您的也没问题啊!” 于是,罗兰真的赊账租来了两头牛。 在开始正式采收棉花之前,塔拉的经济状况已经开始转好。 罗兰拿着一些小型机械的专利找了镇上的几个木匠作坊,尝试和他们合作,制作了一两件筛棉机和去籽机,放在木工和农具商店里寄卖。 竟然真的给她卖出去了几件。扣除木工的工钱和材料钱,罗兰竟然真的回收了两三美元——金额虽然不大,但这大大提振了所有人的信心。 论其原因,还是罗兰之前把自己逼得太狠,把大家逼得太狠。 经历了几乎绝望的阶段,现在终于有回报了,所有人都很兴奋。 而罗兰始终记得白瑞德说过的话:塔拉需要好好表现。 开始收棉花的那天,天气晴好。罗兰手搭凉棚,站在广阔的棉花田跟前。 嬷嬷说了成千上万遍,要罗兰戴好帽子,免得南方灼热的艳阳把她雪白的皮肤晒黑。可罗兰早就不记得这茬儿了。 她眼里只有那台大型自动采棉机。 和其它机械比起来,这台机械就真的像是一个巨人——它占地足有五六米宽,横跨好几道田垄。 波克和一头牛站在机械的前面,拖动着机械缓缓向前。 希礼一个人站在后面,他需要及时观察整台机械的状况,并且通知波克前进或者停下。他甚至还需要伸出双手帮助整台机械保持平衡,防止这个巨人向一边歪歪斜斜地倒下。 威尔则带着他的工具箱随时待命。 这台机械是他们用最便宜的材料拼拼凑凑地搭起来的,随时有可能哪个零部件就坏了。 罗兰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把几个关键易坏的零部件都让威尔多准备了一些,万一哪里坏了,就让威尔这个“技术小哥”赶紧替换。 于是,塔拉的棉花采收在磕磕绊绊中开始。 一声号令之下,波克拖着牛向前走,庞大的机械就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被刚刚唤醒,起身的时候周身哐哐直响,每根骨头每个关节都在发出响动。 牛走出一步、两步,机械也终于喀喀响着转动起来。许许多多的“自动臂”张开着,将棉花枝条揽入它们的“怀中”,刀具轻轻一刮,于是一朵又一朵的棉花被从枝头扯落,自然掉落在事先兜起的大袋子里。 罗兰听见身后响起尖细的叫好声和欢呼声。 那是媚兰、卡丽恩和普利西她们也来一起看采棉花了。姑娘们看到这么大的机械真的运转起来了,一起开心地大叫。 罗兰却心中有数,这样采棉花肯定比不上人工来得精细——他们不可避免地会漏掉一些棉花,也会有很多杂质、枝叶之类被刀具一并采下,掺杂在采收下来的棉花里。 要机械与人工比赛工作的精度,是不可能做到的,就像是在22世纪,人工智能也无法完全取代人类的工作一样。 好景不长,自动采棉机还没坚持到两分钟,就停下来了。 卫希礼额头上汗涔涔的,检查着机械上损坏的部分——那是一只控制自动臂的轴承,承受不住压力就先自己断了。 威尔早有准备,他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赶上去,双手麻利地把整个一只自动臂换下来,安上新的。 卫希礼擦了一把汗,发出号令,让波克赶着牛向前走。 结果没走两步,竟又停了下来。 来来回回数次,修了十几个零部件,连原本信心十足的威尔都开始有点儿不确定了。他退回到罗兰身边,求援似的叫了一声“思嘉”。 罗兰却比谁都镇定。 她甚至微笑着说:“这下可好,我们知道哪里需要最坚固的材料,哪里糊弄糊弄就可以了……” 威尔一呆:也是。 这座塔拉自己的“样机”,用的都是最便宜的、二手的、边边角角的材料——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哪里需要换上最好的硬木、铸铁,哪里保持原样就行…… 远处,老牛不耐烦地“哞”了一声。 卫希礼和波克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座大型机械在一个小时之内,也就前进了大约十几米,只采收了一小片棉花地。 若是在以前,一百个黑人,这最多只是十分钟的工作量。 罗兰突然把嬷嬷半道塞给她的帽子一甩,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大声问:“波克,凭你一个人,这一个小时,能把这一片棉花都收完吗?” 波克摇摇头:“那肯定不成。” 他马上明白了:“哎呀,思嘉小姐,您的意思就是这座机械比我一个人快就行了呀,那是必须的……” 罗兰继续说:“是的,只要比你一个人快,就能证明它确实是有价值的。” 这话说得,连卫希礼都愣了一下。 生活在这个位面里的人还远未意识到机械化的威力——而罗兰却看得比他们更远一些。 “但只要我们操作得更熟练,机械运转得更圆熟,它迟早会超过十个人、甚至是一百个人工作一小时的速度。” “这就是机械的意义。” “希礼、波克、威尔,你们对我来说是最宝贵的。所以我要用这没有生命的,不会饿不会渴,不知道劳累的机械来代替你们在塔拉劳作。” 三个男人听见了都很感动,尤其是波克——他还从没想到过,自己的名字竟然能和卫先生,和威尔这样的白人一起并列。 “请你们不要失望,而是慢慢接受它,它也在成长中,它会拥有更大的威力的。” 罗兰很清楚,本季塔拉的棉花收获是受人瞩目的焦点——不仅乔纳斯·威尔克森那样的无赖会盯着塔拉,等着看“棉花烂在地里”的好戏,白瑞德那样的“投资者”,也一样会等着看塔拉收获的结果。 表面上她镇定如桓,大肆宣扬“机械的意义”,安慰着所有人,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呐喊: “千万不要掉链子,不要掉链子啊!” 第101章 飘位面14 塔拉的棉花田。 正如罗兰所预言的,大型采收机械,自动采棉机的运作越来越纯熟。 从刚开始的几分钟一歇,到能连续运作一小时,再到最后的“只要牛不累,这机器就不用歇”。 大袋大袋的棉花混着各种各样的杂质,从田里被“囫囵”收割下来。巨大的机械所经过的棉花田,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棉花杆留在地里。 按照波克所说的,这采摘的速度,已经快要赶上以前拥有一百多个壮劳力的塔拉了。 这个以前从不爱干农活的黑人男仆,现在不仅能干活,而且总爱把这事儿向外人吹嘘——以至于别人总会以为他干的是卫希礼的活儿,而不仅仅只是个赶牛的。 卫希礼在干活的时候依旧很沉默。 他的工作至关重要,他就像是一个观测船只航向的舵手,这具机械是前进还是后退,全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但是他发现自己的作用在一天天地减小—— 这架机器像是有了生命,仿佛自己能够成长: 原本只是一架喀啦作响的骨架,现在渐渐有血有肉,羽翼丰满,随时可以摆脱他把控的双手,展翅高飞——发明这机械的女人,似乎也是如此。 威尔的工作量现在小了很多,以前他需要始终盯守在机器旁边,随时待命维修,现在基本上没有这个必要了——他只需要躺在棉花地旁边的树荫下打瞌睡就好。 威尔也是塔拉每天起床起得最迟的,别人都起来的时候他不可能不在床上睡着。 波克需要去威尔的卧室大喊三声,才能把这个鼾声如雷的家伙从床上唤起来。 但是在塔拉,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深夜里,威尔会举着火把或者油灯,守在这座机械旁边,按照他白天的构想,把一些不够牢固的部件都替换掉,不合适的零件加以改进…… 罗兰经常出现在威尔身边,给他提出意见。 甚至两人会为了意见相左而小声争吵。 这时卡丽恩会悄悄地起床,去厨房烧一壶开水,把姐姐送给她的“大红袍”沏上一壶,斟在两个小茶杯里,悄无声息地递到塔拉大宅外面的走廊上。 吵架的人就会循着茶香而至,饮茶提神之后,两人又会相视一笑,刚才的那一点点枪~药气味早已消散殆尽了。 塔拉用“机械”采收棉花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都到塔拉来看热闹。 这种时候嘉乐会像一个神志清醒的好人一样,来到塔拉庄园的大路口指点:“看,这是我的塔拉,我从牌桌上赢回来的塔拉!” 塔拉采棉花的过程不是秘密,也不禁观看——人们看得啧啧称奇。 然而在琼斯伯勒,关于塔拉的流言再次传开。 “塔拉的棉花里含有大量的杂质,你们没见过他们采棉花的那个大家伙,是连枝带叶连骨朵,一股脑儿全采下来的。” “各位,塔拉卖棉花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了,你们买的那可能不是棉花,就是一包杂草呢!” 传的最凶的自然是塔拉以前的监工乔纳斯,他恨透了塔拉,巴不得这座种植园从此倒下,永世不得翻身。 谁知过了几天,塔拉的棉花陆陆续续地运出来,送到琼斯伯勒镇上。 来收棉花的商人特地长了个心眼儿,让人把塔拉的棉花包打开来查看—— 只见塔拉采下来的棉花雪白,纤维长,杂质少,品质竟比其它种植园采收下来的还要好些。 毕竟,塔拉的棉花从田里摘下来还只是第一步。 棉花采收之后,罗兰带着嬷嬷和其他人一道,把这些棉花放置在日光下暴晒,然后把这些棉花扔到一个类似离心机似的大家伙里筛选一遍。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49节 棉花和其它杂质的密度不同,用这种方法很快就能把棉花和其它杂质分开。 在这之后就是去籽,去籽也有专门的去籽机。 经过这几项处理,被打包装起来的全都上好的长绒棉——现在在琼斯伯勒,摊在商人们面前的雪白棉花,白得耀眼可爱。 驾车把棉花送到琼斯伯勒的人是卫希礼。他大声说:“各位,这真是用机器采下来的棉花!” 卫希礼正在按照罗兰的指示,帮助她宣传塔拉正在使用的机械。 “本季塔拉采收棉花的劳动力只有三个人——三个男人,还有几个女人帮忙打下手。” “嚯——” 看热闹的人齐齐发出一声感慨。 凭三个男人,想要收齐一整个种植园的棉花,这是做梦吧? “我们已经收了两百包棉花了,全都是质量上乘的精品,童叟无欺。” 检查完这些棉花的商人点点头,替卫希礼作证。 “卫先生,塔拉出产的棉花都是品质最高的上等棉,请问塔拉还有多少?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这不可能!”听了棉花商人的话,围观的人一起惊呼。 两百包棉花,三个男人——这是在做梦吧。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卫希礼抬头望着远处一个人影。 “那个叫做乔纳斯·威尔克森的家伙威胁了镇上所有的雇工,让他们谁都不许接塔拉庄园的活计。所以我们只有三个人,面对一整座种植园……” 乔纳斯就在远处,脸色不善地盯着这边。碍于舆论压力他只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 “希礼,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有人大声询问,最近像塔拉这样,缺乏劳动力的种植园着实很多。 “所以,各位,如果有怀疑的话,请尽管去塔拉庄园看一看吧,看看塔拉的方法,也许能够帮到各位。” 卫家原本是望族,“十二橡树”庄园在此经营多年,一直到战争失败才毁于一旦的。 卫希礼的话还真管用,很多人听了,纷纷表示要去塔拉看一看。 希礼松了一口气,把运来的棉花卖掉,收了钱,准备赶着空了的牛车回塔拉去。 这时有个戴帽子的人突然走上来,拦在卫希礼面前,冷笑着说:“你终于明白她有多少能力了?” 卫希礼一怔,才认出帽檐下的那张脸:“白先生……” 他这才明白对方都说了些什么,赶紧说:“您说的是韩夫人吧……我一直明白,我一直很……崇敬她。” 白瑞德哈哈大笑,突然伸出一只拳头,冲着卫希礼胸前一捶—— 白瑞德没用力,卫希礼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文弱了,可还是身体晃了晃,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她这份能力妨碍到您的‘小自尊’了吧,卫先生?” 白瑞德语气里尽是调侃。 卫希礼顿时大怒:“思嘉就像是我妹妹一样,我怎么可能会对她感到……嫉妒?” “那你又何必四处托人找职位,想要举家搬离塔拉?” 这一句话问出口,就好像是直接给了希礼一拳,让他伸手捂住了心口,连话也说不出来。 真……真可怕,这个白船长,竟然连这个……连这个都知道。 “塔拉……塔拉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亚特兰大……” 他徒劳地解释着。 白瑞德哈哈一笑,摇着头说:“不,亚特兰大是您妻子的家。” 是的,希礼的家是已经被烧毁的十二橡树,亚特兰大是媚兰的家。 “您明明知道思嘉现在还没能让一切都安顿好,她特别需要可靠的人。可是您还是选择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塔拉——卫先生,您身为一个南方男人的尊严,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卫希礼涨红了脸,握紧了拳头,想解释却又偏偏没词儿。 只听白瑞德哈哈一声笑:“不过,你有可能帮到了我,所以我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这个男人伸手把帽子抬了抬,然后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卫希礼留在原地。 “哦,是的,我确实是嫉妒思嘉的。” 卫希礼沮丧地想:白瑞德帮他认清了现实。 他眼睁睁地看着塔拉完成了一件又一件,常人看来绝不可能完成的事——也都是他做不到的。 他在佩服之余,也会渐渐觉得不舒服。 思嘉啊思嘉,她在他心里还只是一个外表好看,内心骄纵的小女孩啊!——怎么她已经变成那样强悍的一个女人了,他还在原地踏步? 或许白瑞德说得对,他现在确实不应该离开——道义上说不过去。 在塔拉最苦最难的时候他们夫妇一直赖在塔拉,等到难关都过去了,他却又动这种念头。 卫希礼唉声叹气地离开,好像他根本就没能成功卖出塔拉的棉花。 塔拉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 田里的棉花已经收得差不多了,竟然还特地留了一小片作为演示只用——但是“大家伙”自动采棉机已经轻易不再展示,只有确实有诚意想要采购这种机械的人,罗兰才会“勉为其难”地让波克和威尔演示一下。 因为这台大型机械已经“名花有主”,在白瑞德的牵线之下,罗兰已经和一家农用机械生产商谈了合作,大致的意象是罗兰以技术入股,并且授权生产商生产,每年从收益中获得一定比例的分成。 除此之外,那些规模比较小的农机一直都在演示:筛棉机、去籽机……甚至是种植机。 最令人感兴趣的是筛棉机:塔拉的女人们有条不紊地把采下来的棉花扔进筛棉机里,然后把筛出来的棉花纤维拿给拜访她们的客人们看。 这些客人们并不一定是想要合作的商人,有好些只是邻居,听说了塔拉的现状之后,赶来看热闹的。 大家面临的问题都差不多:人手不够。 自从黑奴被解放之后,雇人让采棉花的成本高了很多,多数人不得不起早贪黑地自己动手。 看到塔拉的女人们,舒舒服服地坐在露台上,用手摇动机器,棉花就自动和杂质分开了——邻居们觉得眼珠都要跳出来。 “不行……我做不了主。” 媚兰很好脾气地摇头,“没办法把这些机器借给你们。” “你们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注册了专利,和外头的商人有合作的。如果合作方发现思嘉私自授权,会被追究责任的。” 媚兰把和罗兰早就商量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要真的需要,你们就和思嘉好好说,说你们需要租用……” 说到“租用”这里,昔日的邻居和朋友们立即分化了——真心需要机械的开始计算口袋里的钱怎样才能够用,想要“白嫖”的默默告辞。 “租用可以赊账……” 白嫖党惊讶地回头:不,我们不想离开…… “可以赊一半,余下的在六个月之内还清……” 白嫖党:告辞!这回是真的。 “之前思嘉就是这样要求自己的,我们最穷的时候十七口人口袋里只有几角钱,但思嘉却从来不会欠账超过半年。” “不信你们可以问问亚特兰大和琼斯伯勒的商店。” 余下的人又告辞了一半。 真正走进罗兰的办公室,提出租用甚至赊账的,都是看见了觉得这些机械好用,真心想要拥有一台这样的机械,减轻劳作压力的。 罗兰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等到所有客人离开,罗兰特地来到媚兰身边,与她击掌—— “梅利,干得漂亮!” 这是她和媚兰事先商量好的策略。她和媚兰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媚兰是局外人的身份,好多话都能说;而罗兰是主人,该坚守的底线由她来负责坚守。 这时的媚兰和卡丽恩正各自坐在一座藤编的椅子里,坐在走廊上晒太阳。 媚兰说了很多话,这时感到很疲劳,但她精神很好,看见罗兰的进展她也一样感到很振奋。 而卡丽恩一直不声不响。女人们身边放着一只大箩筐,卡丽恩和媚兰正将里面的棉枝取出来,将上面残留的一星半点棉花纤维小心地扯下来。 这是机械采棉不如人手的地方,无论机械多么先进,都没有可能做到像人手那样,将棉枝上最后一点棉絮都采摘干净。 这些棉花纤维虽然不多,但是待会儿送到嬷嬷的纺车上,还可以轱辘轱辘地纺出一小团棉线;再送上织机,也许就能给博或者韦德织一件小衣裳。 剩下的棉枝大多已经被晒干了,扔进灶膛就可以做燃料,用它们熏制食物,比如说甘薯干、腌肉和腊肠,也有一股十分特别的味道。 这都是经过筛棉机筛下来的废料,丢掉也完全可以;但是女人们舍不得那一点点棉絮,于是就拿来当手工活慢慢地做着——好在没有什么时间压力,她们甚至可以把这当成是一项消遣。 罗兰突然发觉媚兰的手一点一点地垂落。 她用征询的眼神看看媚兰,媚兰冲她点了点头。 罗兰赶紧请来嬷嬷,让嬷嬷把媚兰抱回屋,回到她的卧室里去。 自打生了博,媚兰的身体就一直很虚弱。她原本就瘦小,身材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嬷嬷可以不费力地把她托起来。 罗兰赶紧让波克去请大夫来看看媚兰——但这一切,生病,看医生……却都是媚兰不想让希礼知道的。 “男人们以为他们知道一切,但其实他们什么也不知道。”罗兰心想。 她接到了一些信件,其中有一封是白蝶的,信上提到她上次见到白瑞德,从白瑞德口中听说了卫希礼正在亚特兰大“找工作”的事。 罗兰看了信只觉得眉心一跳,她闭上眼,伸手捂住心口,尽力按捺住那一股涌上心头的酸楚。 她告诉自己:感情是不可能战胜理智的。 确实如此。 但是—— 如果不是她被植入了对卫希礼的“好学生崇拜”的话,她看到这封信之后肯定会跳起来大骂卫希礼“好心当作驴肝肺”的。 罗兰甚至能够听见自己在对这个痴情的“思嘉”说:别傻啊,别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别人的丈夫……不值得—— 但是心底那种依恋依旧清晰。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50节 她不能再继续留在塔拉了。 罗兰一咬牙,知道到了她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刚好她手边放着另一封信,来信的地址上写着“新奥尔良——路易斯安纳”。 第102章 飘位面15 棉花采收季接近结束的时候,塔拉的财政状况已经彻底扭转了。 塔拉出产的上等长绒棉,卖出了整个县人人都羡慕的高价——但出人意料的是,塔拉交的税金却比上一年少。 地方事务局不敢再向塔拉强征不合理的税金。这令罗兰长舒一口气,心里暗暗感激葛伦森先生说到做到。 当然葛伦森先生也是为了他自己好,罗兰的钱不用交税金,就可以腾出来赶紧还清他那300美金的欠款了。 除了出售棉花换回了一笔钱,农用机械也开始创收——罗兰和手工作坊合作生产的农机,除了有租金收入之外,也开始渐渐卖出去了。 不止是本县,其他地方也有人到琼斯伯勒来购买农机,他们一边掏钱,一面抱怨着北方佬把他们的劳动力都夺走了。 “但愿这些东西能让我们以后不再需要那些黑人。” 小型农机的价格很便宜,走的都是薄利多销的路子。饶是如此,县里还是出现了好几个仿冒的作坊。 罗兰有专利在手,丝毫不惧,警告之后还让其中一家赔了钱。这让罗兰在县里的名声略微受损——大家都说郝嘉乐的长女固然能干,但是不尽人情。 只有和罗兰合作的那几间木器作坊在暗暗感谢上帝,庆幸他们早早地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与罗兰合作。 塔拉餐桌上的伙食明显开始转好。 餐桌上不再只有甘薯和玉米粥了,肉、蛋、奶、白面粉开始出现。 嬷嬷的厨房里再度传出熟悉的香味——塔拉终于能够不用节制地购买佐料了。甚至第一天买来黄糖的时候,嬷嬷已经不记得应该往蛋糕里加多少糖。做出来的蛋糕让每个人都觉得齁,可还是忍不住要把这高度含糖的点心往嘴里塞…… 每天晚饭前大家都会围坐在餐桌前诚心地感谢上帝:看起来他们已经把最困难的时光熬过去了。 卫希礼则觉得他终于可以提出离开塔拉的请求了——这时的塔拉,应该不再那么需要他了吧? 于是他在餐桌上向所有人宣布,他在亚特兰大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圣诞节之前,他想带着妻儿离开塔拉。 卫希礼说话的时候,罗兰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看得他心里一阵又一阵地发毛。 坐在罗兰身边的媚兰,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神里透着吃惊:显然卫希礼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征询她的意见。 “正好,我也有一个消息要宣布。” 罗兰等到卫希礼把话说完,清了清嗓子。 “之前我联系的茶叶商,终于有一个给了我肯定的答复,愿意和塔拉长期合作,从塔拉收购‘大红袍’。” “这是好事!”媚兰笑起来。 但是罗兰的语气多少让她意识到这个“好消息”有些不正常。媚兰扬起她那张清瘦的小脸,转过脸去望着罗兰。 罗兰却盯着卫希礼:“对方邀请我去谈合作,而我也恰恰想要借此机会离开塔拉一段时间——”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希礼要离开塔拉那真没什么,但是罗兰要离开,这…… 只听媚兰颤声问:“思嘉,你要去哪里?” “路易斯安纳,我要去新奥尔良。” 整张餐桌都安静下来,静了足足有十几秒——接下来人们同时开口,七嘴八舌:“思嘉,你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思嘉,你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 “离开一段时间?你要去多久?” “思嘉!……” 罗兰突如其来提出要走,卫希礼大吃一惊。 他心里极不舒服:罗兰做出这个决定,竟然完全没有和他商量。她就这么自己做了决定。 要知道,大半年之前,就在出发去亚特兰大“借钱”之前,她还是先来找自己商量的…… 卫希礼低下头,几乎想要伸出拳头,朝自己胸口打上一拳。 他半点用处没有,在塔拉交不出税金,濒临破产的时候他只能袖手旁观,只能逼迫她一个人出面去解决那些问题。 而他现在心里感受到的极度不舒服,难道就是白瑞德说过的,南方男人的自尊吗?——女人比他们强大了,他反而受不了了? 他陡然又想起那天在镇上,白瑞德对他说的话:“你有可能帮到了我”。 这么说来,他去亚特兰大的决定,才是促使她决心离开塔拉的真正原因吗? 她牵挂他,她想要给他安排一个妥当的容身之处,但她又知道不能和自己这么长久地住在同一屋檐下—— 哦,天那——卫希礼心想,这个事实真是太残忍了。 她是强大的,她是不需要他的。 但是为了他她可以离开她辛辛苦苦捍卫下来的塔拉——她拯救了它,却又离开了它。 “拜托,希礼,我需要你。” 罗兰一双绿色的眼眸抬起,平静异常地望着坐在餐桌对面的男人。 “还有你,梅利,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塔拉。” 她伸出手去,轻拍身边这个女人瘦弱的肩膀。 “我去了新奥尔良,如果你们再去亚特兰大,这里就只剩卡丽恩和威尔……这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卡丽恩和威尔相互看看,他俩在这一场争论中几乎沦为工具人。 媚兰握住了罗兰的手,想了片刻,转过脸来对丈夫说:“希礼,你那份工作真的那么重要吗?能不能明年再去?……我们,能不能留下来帮一帮思嘉?” 卫希礼迟疑着不敢抬头。 令他胸口隐隐作痛的,正是那种被叫做“男人自尊”的东西——她把一切都替他安排好了,然后自己抽身离开…… “希礼,听我说,”罗兰身体前倾,向卫希礼那个方向又靠近了些,“你就真的……不想重建‘十二橡树’吗?” “虽然‘十二橡树’庄园被毁,但是地产还在你手里。塔拉现在的出产足够替你支付那片土地的税金。而你住在塔拉,可以使用塔拉的所有农具和一切机械,等到明年,你完全可以把‘十二橡树’的土地也重新耕中起来。” “再过上几年,你就可以让‘十二橡树’完全复兴,你和梅利可以住在自己的大房子里,博可以在自己家里长大……” 卫希礼突然伸出两只拳头,重重地敲在桌面上。 “咣”的一声巨响,桌上的杯碟盘子尽皆乒乒乓乓乱跳。 他得到了一个短暂的机会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他是愤怒的,无能狂怒—— 他知道自己这次绝对没有办法离开塔拉了。 她给他抛出了一个无法抵挡的诱惑:重建“十二橡树”。 这个前景会将他未来的十几年都绑缚在这片土地上。 人们都惊讶地望着卫希礼,媚兰笑着替丈夫解释:“希礼真是太激动了。” 听见这句话,卫希礼感到一丝绝望,他的愤怒在这一瞬间完全从他的身体里溜走了,现在的他,是仓皇的,是惶恐的。 “对不起,各位,” 他听见自己在虚弱地道歉。 “我确实……确实是太激动了。” 卫希礼的嘴唇翕动,含含糊糊地说。 别人都已经为他做到了这个程度,他还有什么资格愤怒? “谢谢你们,”罗兰真诚地向媚兰和希礼致谢。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们会留在塔拉,帮我照看这片土地了?” 卫希礼抬起头来,望向那对他熟悉的绿眼睛。 在这一瞬间,他恍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凄然的悲苦的思嘉,她在祈求自己不要离开,她只要求他不离开塔拉,他留在她能触碰到的地方就好; 另一个却是强大的一言九鼎的思嘉,眼里带着笑谑,仿佛在说:男人的自尊不可伤害是吗?那么我就先一步离开,给你自尊的空间。 卫希礼颓然点了头,“重建十二橡树”的愿景给他带来的似乎不是欣喜,而是沉重的负担和压力。 罗兰却露出笑容,再三向他和媚兰致谢。 接下来就是出行细节的安排——罗兰最终决定自己先带普利西去新奥尔良看看情况,站稳脚跟之后,再由塔拉的人把韦德送过去。 当罗兰提出要接走韦德的时候,塔拉的人顿时完全明白:她是真的要离开,她要让出塔拉了。 晚间,罗兰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查看账本,计算塔拉的各中收成。 这时她书桌上的油灯已经换成了插着多支蜡烛的烛台,烛火明亮——在物资管制和财政紧缩过去之后,奢侈地同时点着好几支蜡烛已经不会给罗兰带来心理负担。 一个瘦小的人影走进来,亲昵地坐在罗兰身边。 她伸手拨弄罗兰垂在肩后长长软软的卷发,柔声问:“思嘉,我最亲爱的,你知道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我只想问一句,你要离开塔拉,是因为我们吗?” 罗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女人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聪明。 “当然不是。” 她只能矢口否认。 “确实是因为我想去一趟新奥尔良——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更确切地说,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得我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凭我自己立住脚。” 这个理由勾起了她对亚特兰大的厌恶之情——不仅仅是“植入式情感”带给她的感受,还有那天在弗兰克的婚礼上,人们挑剔审视的眼光。 韩查理的寡妇,曾经向白瑞德那样的浪子借钱——他们两个就必然有点儿什么。 因为这个,罗兰更加迫切地想抛开“过去”给这个人设横加的各中枷锁,去一个新的空间大展拳脚。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51节 “哦,思嘉,你真是太勇敢了。” 在罗兰面前,媚兰从来不吝惜任何溢美之词。 “但是……这真的需要你就这么离开家吗?即使和新奥尔良的茶叶商人做生意,你也可以在新奥尔良和塔拉之间经常往来的。” 媚兰睁着她那双大眼睛,依旧十分不解。 罗兰顿时叹了一口气:要瞒过这么聪明的媚兰可真是不容易啊! 于是她开口:“我要离开塔拉,其实是为了威尔和卡丽恩。” 媚兰眼珠转动——马上就明白了。 威尔是战争结束之后加入塔拉大家庭的新成员。当初他病得快死了,是卡丽恩替他护理,让他一天一天好起来的。 威尔明显对卡丽恩有好感,但是卡丽恩放不下她那个已经过世的男朋友布伦特·塔尔顿。 在过去塔拉那段积极恢复生产的日子里,威尔又和罗兰走得很近——他是她所有创意的执行者,他从她口中领会她的各中意图,把一件又一件神奇的工具制作成型。 在所有人眼里,威尔和罗兰相当亲近。而罗兰这个寡居的身份不应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亚特兰大城里,和罗兰差不多年纪的 但是当事人本人都知道:他们是好哥们,好合作伙伴……她和他之间是杠杠的友谊。 所以罗兰才要留一片空间给威尔和卡丽恩。 在罗兰看来,要把卡丽恩从她自己给自己营造的坟墓里唤醒,只有威尔有这个能力。 媚兰这些没话说了,她只能靠在罗兰身边,伸手轻轻去梳罗兰那一头漂亮的头发。 “那你一定要经常回来,或者等威尔和卡丽恩结了婚,你就回塔拉来。你是知道的,我们都会是你的后盾。我,希礼,我们都是……” 媚兰说着,罗兰心里微沉:希礼会怎么想她并没有把握,但是媚兰这话却十分真诚,媚兰能说出来,她心里就真的是这么想的。 原来那个郝思嘉,现在的她,还有卫希礼,其实都在联手欺骗媚兰。 这中欺骗给罗兰造成了心理压力,一定程度上是让她离开塔拉的原因。 这么想着的时候,书房门口忽然响起咳嗽声。 威尔出现在书房门口,抱着双臂,很无奈地望着罗兰:“思嘉,不要这样!” “说实话,思嘉,你去新奥尔良到底是为了什么?” 威尔是罗兰的老搭档,他一开口,罗兰就立即格格地笑了起来。 “就是馋了,想去那里吃海鲜。” 新奥尔良是港口城市,盛产各中各样的海产,即使在后世也很出名。 “这还差不多,听着像实话!”威尔冲罗兰扬扬手,用拐杖支着身体,慢慢离开,同时丢下一句话。 “卫夫人说的也算上我一个,思嘉!” “要是在外头遇到了麻烦,请你马上回来。塔拉是你的家。” “好!” 罗兰的眼睛里闪着光。 跟威尔相处她始终觉得没压力,很愉快。 她接着转向媚兰。 “梅利,你留在塔拉,能照顾好你自己吗?你的身体……” 媚兰笑得像一朵盛放的花,她双手捧起罗兰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说: “思嘉你放心,我已经在渐渐好起来了。” “要不要告诉希礼……” 媚兰马上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今天这么一说,希礼一准要开始筹划重建的事儿。” “他没有必要知道这些,我不想让他分心。” 罗兰觉得媚兰对希礼好得令人嫉妒,她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问了一句:“梅利,你为什么要对希礼这么好?” 言下之意:他值得吗? 媚兰嫣然一笑,拍着她的手说:“那是因为我爱他呀,就像你爱查理一样。” 罗兰:…… 爱情这件东西,真是一样她时常会遇到,甚至能亲身体会到,但是却又没办法用逻辑去理解,用思想来表述的东西。 她把媚兰送出办公室,回到桌子跟前。 她的视线落在书桌上堆放的一大堆信件上,白蝶的来信露出一角。 正是白瑞德把消息透露给白蝶知道,罗兰才得知希礼正在亚特兰大找工作的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做得对不对,但是反正为了不让卫希礼夫妇离开塔拉,她选择了自己离开。 她忍不住又想起白瑞德这个人,想起他曾经说过的。 “塔拉太小,根本困不住你——你迟早有一天要从那里走出来。” 第103章 飘位面16 离开塔拉的前一天,罗兰去找了卡丽恩。 卡丽恩依旧在她自己的屋子里祈祷,怀里抱着埃伦留下来的那本玫瑰经。 原本这经书的封皮都已经破烂不堪了,但最近卡丽恩拿到了点零花钱,终于能够买了一块漂亮的天鹅绒布,给这书本做了一个漂亮的封皮。 罗兰走进屋,轻轻吻了吻卡丽恩的额头。 她问卡丽恩:“你还记得布伦特吗?” 她指的是布伦特·塔尔顿,卡丽恩唯一爱上过的男孩。 卡丽恩听见这个名字顿时笑了,闭上眼睛,用手轻轻按着心口。 罗兰越看越心酸,看起来卡丽恩就像是要带着这份感情走进坟墓一样。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卡丽恩的肩头,小声说:“我昨晚梦见布伦特了。” 卡丽恩睫毛一颤,睁开眼睛望着罗兰。 “他要我告诉你,如果错过太阳你流了泪,你可能也会错过星星的1。” 卡丽恩再度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又流出泪来,并且开始小声啜泣,无法自制。 罗兰张开双臂抱了抱她,然后从房间里退出来,对守在门外的威尔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以后我就拜托你照顾她了。” 威尔一脸严肃,仿佛从罗兰这里接下了了不得的重担。 在这场告别之后,第二天,罗兰出发去了新奥尔良。 新奥尔良是一座海港城市。在这里,密西西比河打了一个巨大的弯,流入大西洋。这座城市沿河而建,街道就像是一把扇面的扇骨,从弯曲的河道起始,热力四射地向远处发散。 这座城市里拥有一个庞大的法语区,毕竟最早是来自法国的殖民者在这里为城市搭出了最初的框架。 但是法语区的建筑却大多是西班牙式的,拥有西班牙人骨子里的奔放和浪漫。这大概是法语区的房子在一百年前都被一把火烧掉,之后由西班牙人主持了重建的缘故。 罗兰在上一个位面学会的法语在这里还是很有用,她在法语区游荡毫无语言压力。 当普利西怯生生地问起罗兰,是从哪里学的法语时,罗兰满不在乎地回答:“埃伦,埃伦会说法语,她教的我。” 是的,她的母亲埃伦来自一个远渡重洋的法国上层家族,她的外祖母索兰格·罗比亚尔据说是一位出了名美貌的法国老太太,结过三次婚。 初来乍到,罗兰带着普利西在这座城市里四处闲逛游荡,好奇地看待这里古老而又新鲜的气象——是的,古老的城市,同时又是商埠。 说它古老,只是因为它比亚特兰大要老得多了。亚特兰大与郝思嘉这个人物同龄,因此完全是一个工业化的新兴城市。 新奥尔良则不然,它的建筑风格是欧式的,处处透着古雅,不像亚特兰大,完全是一副冷淡的实用主义模样。 眼前的这座城市永远都是流动的,外界来的新鲜事物正源源不断为它注入新鲜血液,为它永葆青春。 船只都停靠在港口,正在将从利物浦和南安普顿运来的大批货物卸下,然后再将美国南部的各种商品装载上船,这些商品绝大部分是玉米和棉花。 也时不时有不少小船从这里出海,驶向佛罗里达,以及更南的古巴,把大量没有经过海关的哈瓦那雪茄和朗姆酒运回来。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是各式各样的人:商人、走私客、渔夫、农民……从事各种各样营生的人。罗兰见到了说着欧洲大陆腔调的商人,欧洲白人在本地的后裔,也见到了大量的黑人、印第安人,和各式各样的混血儿。 看起来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她要和各种各样背景人打交道——这个前景令罗兰摩拳擦掌。 罗兰的行李已经事先送去了黎塞留旅店。她在逛够了,看够了之后,也慢慢溜达回旅店去办入住。 “对不起,我们不能接待单身入住的女旅客。” 旅店的经理见到了罗兰和普利西之后说。 “为什么?”罗兰直截了当地问。 她这甚至都不能算单身入住,这不还带了一个普利西吗? 经理抱歉但是坚决地回复:“因为我们旅店不希望接待从事不当营生的女性。” 竟然是这个原因——可以想见这里的皮条客有多猖獗。 但这对于罗兰来说的确是令人上火的冒犯。 “第一,我只在这里住两晚——” 她只要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住处,就会立即从旅店搬走。 “第二,你们默认单身入住的女客都有可能从事不当营生,这对女性是极大的冒犯。难道你们的女性亲属就不会有需要单独出门的时候吗?” 经理却不肯通融:“您只需要找到一位能为您作保的绅士,之后您在本店住多久都可以。” “一个男人出面作保,难道就比我自己的保证与宣誓更有效吗?” 罗兰抗议无效,她被告知:必须得找到一个认识的男人作保,否则就得另寻住处。 “整个上城区的旅店都有这样的要求,您如果做不到,就只能去下城区找地方住。” 上城区的治安比下城区略好,住在下城区的单身女性,在提心吊胆之余也很容易被人在背后说三到四。 “韩夫人,思嘉?是你吗,思嘉?” 突然有个声音在她背后打了声招呼,是白瑞德的声音。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52节 罗兰吐出一口气。 白瑞德的出现对她来说既及时又尴尬,及时的是他能替自己充当一个“保人”,尴尬的是需要他作保的竟然是这种内容——不会从事不当营生? 罗兰感觉像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哦,白先生,原来您认得这位夫人。” 从旅店经理的态度来看,白瑞德是这间旅店的常客。 几分钟之后,白瑞德当着满脸愠色的罗兰签下了一份保人的证明。 经理的那张脸,在见到白瑞德之后,几乎已经写上了“大拍马屁”四个大字。他不住口地恭维白瑞德,并且立即招呼门童,让人把普利西和罗兰的所有行李都带到她的房间里去。 “思嘉,你们女人要摆脱这些偏见,还需要再多几年。” 白瑞德在罗兰耳边悄悄地说。 罗兰:确实…… 如今战后,但凡略有些姿色的单身女性都被认为是从事“不当营生”。 能嫁的女人都嫁了——只要身体完好的男人,再略有些身家,不管多大年纪,都是婚姻市场上的抢手货;剩下的那些,社会似乎也没给她们什么其他选择。 “不过,您怎么到新奥尔良来了?” “来谈生意。”罗兰没好气地简要回答。 “哦?需不需要为你介绍‘生意伙伴’?” 白瑞德伸手潇洒地理了理外套的衣领,看似随意地问。 罗兰这才注意到他穿得很光鲜,白色的外套领子上滚着蓝边——这副光鲜的行头是卫希礼或者威尔根本没办法想象的。 “谢谢,不必了,我事先已经和对方联系过了,明天就去拜会。” “哦,这样啊。”白瑞德心里有点好笑,脸上却故意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您只在新奥尔良逗留两天吗?” 罗兰故意含糊其辞:“嗯,在这里只住两天。” “那我更应该抓紧时间,请您吃一顿晚饭了。您初来乍到,一定不知道该享用哪里的餐厅。” “您先休息吧!晚上我再来邀请您。” 白瑞德看见罗兰迟疑,突然在她耳边笑着说:“我可是豁出自己的身家和名誉为您作保的人,您不至于不让我请您吃一顿饭吧?” 罗兰紧抿着嘴唇,似乎有火焰在她绿色的眼眸里燃烧。 ——这家伙为她作保,证明她是良家妇女,怎么还就得豁出身家和名誉了? 白瑞德很清楚这是她生气的前兆,当下哈哈一笑,扬长而去,把她晾在旅店里。只有旅店的经理还留在客厅里赔笑,随时准备承受她的怒火。 晚上,白瑞德真的到旅店来,恭恭敬敬地请她去附近的餐厅吃饭。 他穿着全套礼服,戴着手套,打着领结。罗兰有些不情愿,但到底还是去换了一件她带来新奥尔良最好的裙子,耽误了一点时间。 “夫人,一定要尝试一下这里这座城市最美好的食物。” 白瑞德眉开眼笑,仿佛能请她吃饭是平生夙愿。 他带她去了一家高级餐厅——这令罗兰感到很新鲜。在这个位面里,以及在之前的各个位面,罗兰都还没有尝试过“餐厅”这种商业形式。 以前的位面里她要么大富大贵,要么小富即安,家里都供养着手艺不错的厨子。 刚进入这个位面的时候她却穷到吃了上顿却还不知道下顿在哪里,更加与“餐厅”这种东西无缘。 但是白瑞德却可以,白瑞德带她去了法语区最好的一家餐厅。 他点菜,点了一上岸就送到餐厅里的新鲜生蚝,用红酒烹的阉鸽胸肉和白酒烹的开口牡蛎;他也点了酒,点的酒很有品味,酸度刚刚好,能柔和地衬托她面前的鸽子和牡蛎。 而她拥有不会为他丢脸的仪态。 上一个位面的寄宿学校里她学过淑女全套用餐礼仪,她知道怎么用刀叉去对付开口的牡蛎,知道怎么把生蚝悄无声息地送入口中而不发出“哧溜”一声……她的动作高贵优雅到白瑞德根本看不下去。 “思嘉……我倒还不知道你……” “你一直以为我是在塔拉长大的乡下野丫头,对不对?” 白瑞德失笑,将腿上的餐巾放在一边。 “我怎么敢!” “嘉乐是从爱尔兰逃难来美国的这没错,但是埃伦和她的家族是查尔斯顿的法国名门望族。” 他的目光明亮,望着她那张板着的小脸。 “所以你一直在用埃伦教给你的法式教养来伪装自己,掩饰自己内心深处属于爱尔兰人的热情。” 罗兰放下手中的刀叉,微微眯着眼睛,专注地望着他。 很显然,在这个位面里,最了解她的男人,不是嘉乐,不是希礼,不是威尔,是眼前这个家伙。 白瑞德突然将手中的刀叉朝面前的盘子里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惊吓到了整个餐厅里所有的人。人们错愕地转过脸,看向这个破坏餐厅礼仪的家伙。 “对不起,思嘉,我带你来错地方了。” 白瑞德冲着匆匆抢上来的侍者递出一叠钞票,这叠钞票足以让侍者闭嘴,一个字都不说地把他们俩恭送出餐厅。 他挽着罗兰,在新奥尔良的街道上走得很快。罗兰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转了几个弯,她扬起脸,向他投去询问的眼光。 “哈哈,我说过的,应该带你尝试这个城市里最美好的食物——” 他带她飞快地走了五分钟,突然推开一家小酒馆的门板就走了进去。 “老规矩,来两份招牌——” “再来两杯朗姆酒和冰水。” 罗兰却望着这小酒馆里的人们发呆。这里的人三三两两,散坐在吧台和几个卡座之中。 他们打扮各异,但是穿成像瑞德这样的,站在这间酒馆里,绝对是个异类。 而且,这间酒馆里,除了瑞德这样的白人男子,还有黑人、棕色皮肤的西班牙人…… 这个地方……能提供这城市最美好的食物? 很快,酒先送上来了,粗制的玻璃杯里盛着浅浅的一盅,另外附赠了一杯冰水。 罗兰好奇地尝了一口,只觉得蜜香浓郁,但酒的度数很高,和刚刚在高级餐厅里喝到的葡萄酒不可同日而语,只饮一口她就觉得醺醺然。 她只得评价:“这酒……有点儿上头。” 好在食物马上也送上来了——两三种不同的食物,全部堆在同一只深盘里,最底下是用秋葵炖的浓汤,浓汤上舀了一大勺用香肠和海鲜做成的烩饭,在最上面,铺了一层满满的小龙虾。 看这食物的规模,几乎能直接从盘子里冒出来。 瑞德满不在乎地扯过一幅油迹斑斑的餐巾,直接往领口一塞,转过脸用挑衅的目光看着罗兰,似乎在说:“我的法兰西淑女,这里你可以吗?” 罗兰:吃小龙虾……这谁怕谁? 什么礼节仪态规矩,在美味面前,都一边去吧! 她顿时从自己的手提袋里掏出手帕,也学着瑞德的样子往领口一塞,然后把手提袋往高脚凳下一扔,伸手就去抓那些从盘子直冒出来的小龙虾。 秋葵汤给这些龙虾带来了一场鲜美而浓郁的酱汁,同时也让罗兰的十指沾满了粘稠的汤汤水水。 罗兰却手下不停——吃小龙虾这种事,能难得住她? 白瑞德顿时看见她毫无顾忌地剥虾吃虾的样子,看见她把手指放进嘴里轻吮,看见她满手黏糊糊地就去抓盛着烈酒的玻璃杯…… 这副景象似乎是印证了她在白瑞德心中的想象,又似乎给了瑞德无限的惊喜。 接下来这低矮昏暗的小酒馆里,就回荡着瑞德放肆的大笑声:“好,好!我真没想到……”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种淑女。 罗兰冲他翻个大大的白眼——淑女也是会吃虾的。 话说回来,瑞德说这是新奥尔良最好吃的食物,完全没说错。她面前这盘秋葵汤加炖饭加小龙虾,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鲜美的食物,里面加入了各种香草调料,味道浓烈,异香扑鼻。 配对这样浓烈味道的食物,朗姆酒入口的满口香甜与之很搭。 然而这样汁水淋漓的吃法却不是她那小小一方手帕能够招架的。罗兰吃到兴起,竟然没有留意到她的脸颊上也沾上了不少秋葵汤。 瑞德顺手从他的领口把那幅餐巾扯了下来,握在手里,靠近她,想要擦一下她那张快要花了的玫瑰色脸颊。 ——想想就觉得有点暧昧! 罗兰却突然一抬头,刚刚好避开他那只大手—— 恰逢提琴的弓触碰在弦上的声音响起,大提琴拉出一个深沉悠扬的音调。 罗兰又惊又喜:“竟然有乐队?” “这里竟然能听到纯正的布鲁斯?” 新奥尔良犄角旮旯里的一个小酒馆,即将上演纯正布鲁斯现场。 是的,挤在酒馆一角,准备开始奏乐的小小团体,从提琴手、小号手、鼓手,再到准备开始唱歌的人,全都是黑人。 瑞德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想:是不是该怪自己把这乐队请来的不是时候呢? 真要怪,恐怕只能怪,他深知她有多么喜欢乐队。 第104章 飘位面17 等到罗兰跟随白瑞德走出这间小酒馆的时候,她踉踉跄跄,头重脚轻。 享用朗姆酒那甜蜜的口感与香气,就也不得不承受它的烈度。 “等我在这里安定下来,我也要开一间这样的餐厅——” 罗兰将手一挥,刚好避开了白瑞德来扶她的手臂。 街道两旁的屋子里映出灯火,映在他眼眸之中,令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奇特。 “开一间餐厅?” 他忍不住失笑。 “要在国家兴建的时候‘赚大钱’的人,没想到你竟然只有这么点志向?”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53节 罗兰却摇摇手,很认真地说:“要赚钱太容易了——” 她的种植园,她的精品茶种,她的专利……哪一样不会给她带来可观的收入? “最重要的是要娱己——做人要开心!” 她只在这里逗留了大半天,造访了一间餐厅、一家小酒馆,就已经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它拥有丰富的物产,新鲜的海货源源不断地从渔船送到岸上;它又有如此令人着迷的烹饪传统,各种浓烈馥郁的香草和调味料在食物中运用得淋漓尽致。 除此之外,还有音乐…… 最重要的是,这座城市是开放的,不问出身,不问来历,她和瑞德一起缩进街边的小酒馆里也没有人对他们品头论足。 不像在亚特兰大,邻居和亲戚们能准确地知道你每一天的全部动向、孩子哭了几次、晚餐餐盘上放着什么…… “我想,我很喜欢这座城市——” 她避开了瑞德的手臂,独自一个人辨认方向往回走。 “别胡闹!” “你是不能夜里一个人独自走夜路的。” 自从战争结束,无数被解放了的黑人涌入城市,战俘回归故土,城市里便挤满了三教九流。人口过剩,城里自然而然地孳生贫困与不安定。晚间的治安糟糕得很,女士们独自走夜路相当危险。 罗兰却冲笑着白瑞德摇了摇手—— “就冲她,我也不能跟你一起走!” 白瑞德驻足,顺着她伸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远处,一驾马车停下来,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走下马车,远远地等着瑞德。她顶着一头艳丽的红头发。 贝尔·沃特琳。 她也在新奥尔良。 罗兰一个人走在前面,白瑞德双手插在裤兜里,不徐不疾地跟在她身后。 他很快发现,红发女人的出现只让她的心情坏了那么片刻,之后她又很开心地走在碎石子铺就的街道上,步子迈得像是舞步。 ——就很郁闷。 她难道不会觉得嫉妒的吗? 但很快她走到了光亮的地方,明亮的光线照亮了她身上的衣饰,也照亮了刚才那顿“美餐”给她裙子上留下的油斑和污渍。 她顿时“糟糕”了一声,赶紧去找手帕来想擦,却还哪里找得到? 他听见她的叹气声,他想起她早先说过的,已经约好了人,明天要去拜会。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看来今天晚上他这一场胡闹也不算是徒劳无功,至少她以后每次想起这段经历,就会既开心又懊丧。 她会记住和他在一起的这个夜晚。 罗兰听见这种得意的笑声,更是气到上头,转身冲瑞德走来,伸出一对粉拳,冲着他胸前捶了两下。 瑞德突然生出冲动,不顾她的抗议,把她往自己怀里使劲儿一拥。他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她那对燃烧着愤怒的绿色眼睛。 在过去的那么长时间里他见过很多人,男人女人,他见过他们的眼神,失落的、绝望的、贪婪的、颓废的……只有眼前这对眼睛如此生气勃勃,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然而他最终也没敢造次,没敢冲着她那对红艳艳的嘴唇吻下去——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抗议,她的嘴唇不屈地使劲儿抿着。 瑞德有种感觉,如果现在冒犯了她,恐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理睬她了。 于是他松开了女人,伸手揽着她往旅店去:“夫人,您别走错了方向。” 旅店里—— “普利西,来,好孩子,接过你的思嘉小姐,给她多喝一点水……” “不要让她就这么躺着睡过去,你去多找几个枕头,帮她把身体垫高——嗯,对,这样明天早上她不会因为水肿而咒骂我。” “待会儿你帮她把这身裙子换下来,带着油渍的那些地方用肥皂水搓一下,然后在火炉旁边放着烘一会儿,再细细地用小刷子把衣料表面的绒毛剔出来……” “什么?你不会?” 白瑞德心里感慨:郝家雇佣这个小女仆,别是在做慈善吧。 “那你就什么也别动了,把这个别针给她——” 他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想送给她的钻石别针,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句:“是我借给她的,要她别弄丢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罗兰已经坐在了茶叶商人的会客室里。 昨晚的冲动令她后悔不已,但好在一切还在掌控之中。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因饮酒而脱水,也没有因为喝了过多的水而面颊浮肿,衣服上虽然有一块最大的污渍没法儿完全洗掉,但是白瑞德借了一枚钻石胸针给她。 这些足以让她气定神闲地坐在茶叶商人对面,坦然地接受对方的打量。 “夫人,您今天有更多的茶叶样品带来吗?” “上次那些样品太少了,我无法判断您茶场的出产是否能够保证一贯的品质。” 罗兰微笑着递上新出的样品——现在的茶叶盒已经和最早的那一批又不一样了。这些盒子已经不是用锡铁罐头回收改制的盒子,而是真正上好的锡盒。 茶商小心翼翼地打开锡盒,用茶匙舀了一匙茶叶堆放到白纸上,仔细观察颜色和形状,然后闻味道,最后喊了仆人过来,用这些茶叶沏了一壶。 茶香氤氲,茶商陶醉。 罗兰坐在对面略有尴尬——很可能对方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上等好茶里,把她给全忘了。 “啊呀,夫人,我几乎把您给忘掉了。” 罗兰:果然如此—— 清醒过来的茶商终于想起来还要谈生意。 “说实话,如果不是葛伦森先生提起他曾经在您的种植园见过茶树,我根本就不敢相信——” 难怪罗兰联系了那么多茶商,最终只有这一位邀请她来面谈合作——敢情是因为遇到了“眼见为实”的人。 罗兰略感庆幸,幸亏当初有葛伦森先生亲眼到塔拉去看了一眼她的老茶树。 “新世界竟然也能产茶?!” 罗兰笑了:欧洲人习惯于把他们熟悉的那一片大陆称作“旧世界”,把美洲、非洲和澳洲称作“新世界”。认为“新世界”不会出产他们熟悉的作物,这是妥妥的误区。 不过,来自故乡的上好茶种生长在她自己的土地上,这也出乎罗兰的意料。 但既然上天赐予了她这样的礼物,那她自然也少不了要引导好好宣扬一下——不仅仅是在位面里,也为了位面商店,为了源远流长的华夏茶文化。 “您是品惯了绝顶好茶的人,在您看来,这种茶的品质如何?” 茶商感慨道:“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茶。” “您这茶种来自哪里?” “来自远东,华夏!” 听见这个地名,茶商顿时肃然起敬。茶和茶文化源自华夏,做这行生意的人人都在心中存了敬畏。 茶商又说起如今的茶市:“从印度装船的大吉岭和阿萨姆茶,在英国和美国大受欢迎。但要我说,都及不上您这茶的万分之一。” 罗兰顿时笑了:“产量也及不上那些的万分之一。” 她把塔拉实际的产量一说,茶商顿时变了脸色。 近两年的产量,都是茶叶商用一只手提箱就能全部装走的。等再过几年产量上去了,恐怕也只是一小车而已。 “只有这么一点点……”茶商几乎要惊呼。 很显然,这种茶产量虽好,但是产量是远远达不到茶商的要求。茶商担心这没法儿给他带来足够的利润。 “恭喜您!” 罗兰垂下眼帘,认真地道贺。 “只要您同意与塔拉,在新世界出产的这种极品好茶,就全部是您的了。” 在这个位面的时代,饥饿营销似乎还没有出现,但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人人都懂。这茶叶商顿时被罗兰搬出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唬得一愣一愣的。 的确,放眼整个大陆,都没办法再找到和眼前这种茶一模一样的替代品了。 “那……那华夏呢?”茶商惶恐地问着。 做一行的人对华夏有一种天然的敬畏,茶商没准把这“大红袍”想象成在华夏遍地都是,随手可得的佳品。 “您放心吧!这样的好茶,华夏又不是不识货,怎么可能任它流出国境,进入别的市场?” 于是罗兰把“大红袍”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眼前这茶商听说,告诉他真正可以算得上是“大红袍”的,全天下只有三株,产量极其稀少,绝大多数都作为贡品。 其余市面上即使偶尔出现,也都只是“大红袍”的子子孙孙。 这些子孙后代之中,有一枚偶尔在塔拉的土地上生了根,由此成为“新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好茶。虽然与华夏的母株比起来,依旧无法望其项背,但是足以让全世界有机会对真正的“极品茶”略窥一二。 “这是个好故事。” 茶商终于从中获得了一些灵感。 他开始激动,起身站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不停地搓着手。 “夫人,您真的启发了我。” “我原本想把这些茶送到纽约的拍卖行,但是听了您的话,我决定把它送到伦敦去。在伦敦的拍卖行拍卖——” “不过,您是怎么知道这些故事的呢?” “还有这茶叶的制法,我以为只有在华夏才会有人懂得怎么将采摘下来的茶叶焙制成茶。” 罗兰笑笑,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表现得高深莫测。 “我自己有种植园,又做着这一行的生意,自然多少要有些了解。” 罗兰不说过程,只说结论。 因为什么她都没说,所以才更加无懈可击。 “您和塔拉合作,塔拉自然会与您共同进退——” 罗兰谈妥了与茶商合作的条件,起身与茶商握手。她与这茶商谈的是长期独家专供,茶商不会担心她把“大红袍”供应给别家,因此可以放心大胆地宣扬“物以稀为贵”。 等到“大红袍”参加过伦敦的拍卖会,身价就会层层地往上翻。到了那时,罗兰自然会从茶商这里分得她应享有的那一份利润。 “夫人,我向您保证,不出十年,‘塔拉·大红袍’这个名字,一定会风靡全球,成为顶级茶的代表。人人以珍藏这种茶叶为荣。” 茶商此刻信心十足,踌躇满志地向罗兰保证。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54节 罗兰心知她还有一份位面商店的分红,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大红袍”这个名字,现在就能在位面商店里走红,让大家都尝尝这种绝顶好茶的味道。 毕竟在22世纪,人们已经模拟出完美栽培武夷岩茶的种植环境——“大红袍”虽然依旧珍贵,但已经不再那么稀缺,是人人能够喝得到的佳品了。 离开茶叶商人的办公室,罗兰脚步轻松。 她招呼一直在办公室外瞎逛的普利西:“走了……我们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办!哦,对不起,刚才没有看见您,白先生。” 在这里看见瑞德,罗兰也是很服气的。 “您好!”瑞德兴高采烈地向她打招呼,“我看见了您的女仆,因此停下来和她聊了几句。” “我看您满面春风的样子,事情想必进行得很顺利?” 罗兰点点头:“是的,很顺利。” 白瑞德顿时满脸喜色:“看来我的‘好运别针’确实能够带来好运。” 罗兰低头瞅瞅胸口别的那一枚钻石别针。 他借给她的这枚别针刚好遮住了她的裙子前襟一大块难洗的油渍,令她不至于在茶叶商面前显得失礼。 她立即动手把那枚别针摘下来,还给白瑞德说:“谢谢您,这您也明说是借给我的,我现在就把它换给您。” 白瑞德接了别针在手里,心里埋怨自己嘴快。 “不过,它能带来的好运,似乎只在您身上才会显现。” 瑞德一时再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能说服她把这枚“礼物”收下的了。 谁知罗兰了然地笑了笑,说:“谢谢您,不过我能谈成这笔生意,应该也不全是因为好运的缘故。” 她对整个市场的了解,对人性的观察,以及一本正经地天花乱坠的能力,都是帮她赢下这笔独家订单的根本原因。 当然了,最要紧的,还得归功于“大红袍”本身,是真正的绝品好茶。 如果说唯一能称得上是“好运”的地方,就是这个茶叶商非常爱茶懂茶,敬畏来自华夏的茶文化。罗兰和他谈起这笔生意,并没有感到太过费劲。 白瑞德被她这份自信当场噎了回去,钻石胸针托在手里托了半天,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他问罗兰:“我记得,您在这座城市只打算待两天?” 罗兰刚到时入住旅店,确实是这么告诉白瑞德的。 现在她也一本正经地点头:“是的,我独自出门,不仅没有带上韦德,连我家的猫都没带。现在已经很想念塔拉了。” 确实如此,她这次到新奥尔良来,谁都没带,因此更加没办法带猫——现在怪想念的。 但事实上,她刚才招呼普利西的时候差一点就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了:“下午我们去找房子。” 白瑞德听了,点点头,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行礼:“那么,夫人,祝您回塔拉一路顺利。” 罗兰也一本正经地向他告别,然后扬着头带着普利西离开。 白瑞德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好笑: “亲爱的,你昨天晚上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吗?” “等我在这里安定下来,我也要开一间这样的餐厅——” 昨天晚上她信誓旦旦地说。 但那时酒后之言,不晓得她能不能当真。 “思嘉,你现在终于打破了家人和朋友给你的那张人情世故的枷锁,就不要再回去了好吗?” 第105章 飘位面18 罗兰是故意要避开白瑞德的——没办法,情绪使然。 她对于他的“植入式情感”就是“不喜欢”与“被冒犯”。 再加上红头发的贝尔·沃特琳——她知道白瑞德和贝尔是什么关系,她也认可正常的成年人都有这种需求,但是她不打算把自己搅和进去。 她撒了一个含含糊糊的谎,假装她已经谈完生意了,要回塔拉。 而他恭敬地向她告别,并且表示希望以后能在亚特兰大或者塔拉再见。之后就转身,他的身影消失在那扇形的街道上。 罗兰松了一口气,觉得白瑞德如果能够早点离开新奥尔良,就真的再好不过了。自从踏上新奥尔良的土地,她似乎就从未离开过这个人的影子。 “走,普利西,我们去找房子!” 罗兰斗志昂扬地说。 她的黑人小女仆此刻正蹲在路边打瞌睡,这时候总算站起来揉了揉眼睛。 “您在办公室里的那会儿,白先生可一直都在那。” 罗兰:……难怪自己一出门就会遇见这家伙。 “他还给了俺十美分去买甘蔗水喝。” 到了季节,这新奥尔良的街道上满大街都是卖甘蔗水的小摊贩。 “俺把这十美分收着,俺要给迪尔西买件礼物。”普利西满心惦记着家里人。 “收着吧!”罗兰吩咐普利西,“咱们不都说好了,你是有正经工作的女——女助理。” 她不太喜欢“女仆”这个字眼。 “以后每个月你拿到的工钱,都是你的,归你自己支配。” 普利西一蹦三尺高:“那俺不是比波克和迪尔西都要阔了?” 罗兰一想:也对,波克和迪尔西,还有嬷嬷——他们也应当算是被“解放了”的黑人。塔拉一直把他们看成是“自家人”,所以不给他们分配塔拉的收益,这也是不对的。 她把这一点记下来,以后要写信给梅利,塔拉的收入应该在所有付出劳动的人之间分配…… 怪了,罗兰想:这样的事,她没有想着交给希礼或者威尔,也没有想着要交给自己的妹妹卡丽恩,她直觉应该交给媚兰。 媚兰是最公正的人,最不偏不倚的人——她能像埃伦那样把塔拉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罗兰直觉是这样,可再一想,梅利那病恹恹的身体…… 她随即打消这个念头,决定等有空了自己来把塔拉的事情安排一下。 随即罗兰带着她的“女助理”普利西去看房子。 她给自己的时间太紧(旅店只打算再多住一晚),预算又太少,因此房子找得极其不顺利。 好不容易在法语区找到了一间还算合适的,却又考虑到她的“女助理”不会说法语,生活不便,不得不放弃。 最终她在治安较好的上城区和鱼龙混杂的下城区之间找到了一间屋子——一片联排屋子最靠近街道的一间,因此有一个不小的庭院,庭院里有自己的水井。 可供罗兰和普利西使用的房子在楼上,她们两人共用一个盥洗间。楼下是房东的客房和会客厅。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房子没有厨房。 这个位面里没有煤气灶电磁炉……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任何便捷灶具都不存在。只有烧柴或者烧秸秆的粗笨大灶,而且不是每一间房子里都有。 在罗兰看来,厨房还是很必要的,如果要长期在这里居住,她不可能每天都去白瑞德带她去过的高级餐厅——那将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作为一名单身女性,她也不太可能总是造访街巷深处的小酒馆,尽管她很喜欢那里的乐队。 罗兰向房东太太提出了这个问题。 房东太太随手一指:“喏,可以去那里,借他家的厨房。” 罗兰顺着房东的指点张望,见到那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上住下商。楼上有一座阳台,阳台门紧闭。 而楼下赫然是一家带招牌的小餐厅——“汤米家的厨房”。但是餐厅的大门关着,招牌上又是蛛网又是灰尘,应当是有些日子没开过张了。 “这是一家关闭了的餐厅?主人却还住在楼里?……我也能去借用厨房吗?” 房东太太却不肯再多说了。她像是唯恐罗兰不肯付租金似的,催着收了两个月的房租,就匆匆忙忙地告辞了。 新租下的房子不算大,但是里面的物品用具还算是齐全。 罗兰和普利西回了一趟旅店,把她们的行李都取来,就能直接在这里住下了,算是在这座城市里有了一个落脚点。 普利西对此很不解:“思嘉小姐,我们为什么不回塔拉?您的‘大生意’谈成了,不是吗?” 普利西对什么茶叶专卖、专利转让之类的事一无所知,但是她对罗兰崇敬无比,一直认为罗兰在做“大生意”。 “谈是谈成了,但是我还有别的生意要继续谈。” 确实如此,早先她申请的农机专利只在佐治亚州有效,如果想在路易斯安纳州也享有权利的话,必须在新奥尔良再申请一遍。 好在这事不难,文件都是现成的,而且即使有人想和她竞争,她有佐治亚的专利在手,也令她拥有绝对的优势。 另外,农机的合作商也要慢慢地都谈起来。 她有的是事情要忙,有的是钱要赚。 “再说了,”罗兰望着普利西,“好不容易来到一座新的城市,你难道不想多看看,反而要急着回去?” 普利西不明白:“塔拉……塔拉多好呀!” 罗兰笑了:她也爱塔拉啊。 但是人永远都会从乡村往城市走,在这个位面也不例外。 既然这样,她就要为现在还在塔拉的人在城市里打下根基。 另外,她也很喜欢这个城市,喜欢这里的人不问出身,不问来历——人们关注的不是她“是谁”,而是她“能做什么”。 她想要在这里做一些自己擅长的事、喜欢做的事。 下午,罗兰决定去那栋可以借用厨房的房子里去看个究竟。 她先去餐厅门口张了张,那里依旧铁将军把门—— 于是罗兰按照房东太太的指点,从小楼另一侧的边门推门进去,进门转一个弯,就是厨房。 这间厨房是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虽然这餐厅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无人使用了,但是厨房却很干净,橱柜灶台烤炉,都是一尘不染。 罗兰再检查盛放材料的地方,只见油盐米醋,最基本的调味料,一样都不少。房梁上甚至还吊着两枚切掉了一点儿的腊肉和腊肠。 难怪房东太太让她到这儿来借厨房。 罗兰想:无论如何应该先向主人打个招呼,于是她带着普利西在这栋房子的一层慢慢寻找。 “请问,有人吗?我可以借用厨房吗?” 罗兰大声询问,在这座空空荡荡的房子里甚至有点儿回音。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55节 她伸手推门,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那座餐厅里——餐厅里摆着一张张深红色胡桃木的餐桌餐椅,桌布全都整齐地叠在一起,放在餐厅的角落里。 下午的阳光透过沾满灰尘的玻璃窗,从外面照进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有一种莫名的安静宁谧。 “你们是谁?” 一个粗犷的女声从罗兰背后响起。 罗兰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她身后的普利西更加沉不住气,直接叫了起来:“啊——” “没想到你们这么唐突粗鲁,在别人的屋子里还大喊大叫。” 听见来人的声音里都是愠怒。罗兰赶紧转身道歉。 她一看见对方的模样,差点儿开口招呼:“嬷嬷——” 是的,如果不是对方带了一点儿法语口音,罗兰会以为是身在塔拉的嬷嬷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一个身材宽厚的黑人妇女,她和嬷嬷一样,拥有一张黝黑而和蔼的脸,厚实的胸脯和蒲扇似的大手,但也和嬷嬷一样,故意显出一副威严和教训的面孔。 普利西则完全吓傻了,像是一根木棍似的杵在原地。 “嬷嬷!”——她喊了一声。 “我知道了,”来人眼里精光一闪,突然迈着大步走上来,伸手拗住了普利西的手腕,“你一定是支使这个孩子来干活的,你这昧良心的奴隶主,这孩子才这么点儿年纪,你却打发她来干活!” 普利西顿时流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仿佛真的被主人欺负了。 罗兰赶紧说:“普利西,快告诉嬷嬷,你是我的什么人,你每个月从我这里拿多少工钱?” 普利西憋着嘴,半天才冒出来一句:“我……我是思嘉小姐的,女,女,女……助理。” 被吓坏了的普利西脑筋根本不够用,半天才想起这个职位,然后才把她每月能从罗兰这里领到的工钱给报了。 “嬷嬷”这才有点相信了,松开了黑人少女的手。 “你……没把这孩子当奴隶,也没把她当女仆?” 罗兰轻轻摇头:“不,奴隶早就被解放了。这孩子是我的家人,是我的伙伴。” 普利西立即摆出一副感动的哭脸。 嬷嬷盯着她们两人,看了又看。 “我们刚搬到这里附近,实在是无意打扰,”罗兰指指原处自己新租的房子,“而是想借用这里的厨房。” 嬷嬷看了一眼邻居的房子,哼了一声,说:“那个老抠门,总想着让她的房客到这里来借用。” 这种事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你们自己动手,自己收拾干净,材料自己买,油盐佐料没了你们就自己加满——” 嬷嬷丢下这一句话转身要走,地板在她脚下发出响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谁知罗兰又问了一句:“敢问,府上有几口人?” 黑人嬷嬷顿了顿:“……怎么?” “既然是我借用厨房,至少应该由我表示一下。今天的晚饭我请各位享用吧。” “哼!”这位嬷嬷哼了一声,“看您的模样,别把我家厨房点着了就行。” 普利西这时却知道插嘴了:“烧火我会!” 罗兰:…… 她只能尽量用诚挚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妇人,直到对方终于稍许软了一两分。 “两口人,太太吃得很少,但是俺胃口可大……不过味道不好,俺可咽不下去。” 黑人嬷嬷丢下一句话,踏着咯吱咯吱的地板离开了。 罗兰松了一口气,摘下了墙上的一只菜篮,带着普利西出门——她早早就相中了邻近的一个小市场。在这里,归航的渔船会带回来各种各样的渔获,也有些小商贩会在这里交易用来烹饪的其它佐料。 罗兰买到了一大把秋葵和几颗柠檬,一袋蚬子,几只活蹦乱跳的大虾。 她又去零沽了一小袋米,才转回“汤米家的厨房”。 路上,她没忘了到自己租住的院子里摘了不少香草——野葱、野蒜、迷迭香、牛至、鼠尾草、野芹菜…… 那抠门的房东指着房客去薅别人家的羊毛,没想到现在却被罗兰“顺手牵羊”,薅去了不少花园里的香草。 普利西则抱了柴火去厨房里烧火,顺利地把那大灶点着了。 罗兰这边已经将材料准备得差不多。她先把虾去壳去头,虾头和虾壳同蚬子一起用油略炒,然后吊汤。 汤吊好,一部分拿来与秋葵同煮,另一部分用来煮饭。 她先在一只平底锅里把香草都炒香,然后再把淘洗过的米放进去炒,炒至米都把香草的汁水吸收之后,再倒入刚才的高汤,连同切碎的腊肠、虾和其他杂七杂八的材料一起煮饭。 普利西惊呆了—— “思嘉小姐,在塔拉我从没看过您做饭——” 罗兰心想:确实……我自己也好久没做了。 在前两个位面她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下厨,但好在以前在“种田位面”下厨下得熟练,这些技能到现在也不曾丢。 “您是怎么认得那些香草的?” “埃伦教的呗!”罗兰随口回答。 但她这辨识香草的能力和埃伦、和塔拉都没什么关系,全都来自“种田位面”。 “在全世界种田”大赛里有一季是在米其林厨房里种田,主厨要什么罗兰就得种什么出来——那一季罗兰没少被“虐”,但是也由此认得了各种各样的香草和千奇百怪的食材。 事实上她只要闻到香味、尝到味道,已经大致能猜出来里面加了什么佐料。 那天和白瑞德一道,在那间小酒馆里尝过了招牌的秋葵汤和烩饭,罗兰就已经知道了大概做法,现在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照着样子做一份而已。 刚才的黑人嬷嬷说她“嘴刁”,罗兰猜想这不外乎是习惯了新奥尔良本地的风味,于是她干脆复制前一天尝到的本地菜肴,反正这些菜肴材料易得,做法也不复杂。 “好香啊!” 一边打下手的普利西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从炉灶上弥漫开的香味,迅速充满了整间厨房,继而又透过门窗,迅速向街道上飘散。 “咚咚咚——” 突然,罗兰听到了有人在敲前面餐厅的门。 来人锲而不舍地敲着,还大声询问:“餐厅……这餐厅今天是重新开门了吗?” “唔,好香!好久没有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了。” 罗兰不得不跑去打开了餐厅的前门,向外面的人解释:“不,很抱歉,餐厅并没有重开……我是这里的邻居,在借用这家的厨房。” 来人误会了,也感到很抱歉,抬手提了提帽子致意,说:“夫人,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太香了。我还以为餐厅重新营业了呢。” “不过想想也能想到的,自打汤米阵亡的消息传回新奥尔良来,这店就再也没开过。芒罗太太……她还好吧?” 罗兰只能含含糊糊地点点头。 将人送走以后,她抬起头,看见这家餐厅门外几乎歪倒的招牌:“汤米家的厨房”。 没有了汤米,“汤米家的厨房”自然也就再也没心情再开张。 果然战后每一个家庭都或多或少有一个伤心的故事,这里也不例外。 第106章 飘位面19 当最后一缕阳光从朝西的窗户里消失的时候,两道道地的本地菜肴已经摆在餐桌上。 从厨房里飘散出去的香味已经让一连好几个人在餐厅外敲门,问这小餐厅会不会营业。罗兰寻思着她以后得做一个“关门打烊”之类的小牌子挂在门口才好。 黑人嬷嬷带着极其挑剔的眼光走过来,伸勺子把秋葵汤和烩饭都尝了一口,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去橱柜里,把小心保存的好餐具取了几件出来。 她又晃动着宽硕的身体,吱呀吱呀地踏上台阶,走上二楼。没过多久,她扶着一位和埃伦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人走下来。 “这是芒罗太太。” “俺叫南妮。”嬷嬷自我介绍。 这位芒罗太太是个瘦弱的妇人,白皮肤,灰眼睛,棕色头发,唇畔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不知为什么罗兰总觉得她很熟悉,大概是有点像埃伦。 芒罗太太见到罗兰,笑容顿时更盛,她转身轻轻拉着南妮嬷嬷的衣袖,低声问: “这位漂亮的小姐是汤米的女朋友吗?汤米怎么没和她一起回来?” 罗兰身边的普利西先变了脸色,罗兰能感到这个小女孩开始簌簌发抖。 南妮嬷嬷接连向罗兰使眼色,眼神里都是恳求。 于是罗兰微微笑了笑,低头说:“还不能算是吧……只能,算是朋友?” 芒罗太太顿时了然,转头问站在她身边的嬷嬷:“汤米什么时候回来?总不能让这么漂亮的客人还在这里干等着。” 罗兰心头顿时一酸,几乎没听见南妮嬷嬷到底说了些什么。她耳边似乎回荡着郝嘉乐那句“等埃伦回来再开饭”。 眼前这位芒罗太太,俨然又是一个郝嘉乐,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拒绝承认现实的残酷与亲人的离开。 她低下头,能感到嬷嬷敏感的眼光在她脸上转来转去。 “这位小姐借用了我们的厨房,她为了表示感谢,特地也给您烹制了一份晚饭,请您品尝。” 芒罗太太再次将视线落在罗兰身上,看了又看,得出结论:“看您的样貌与气度,不是一个需要经常下厨劳作的人。” 普利西在罗兰身边拼命点头。 “唉,”芒罗太太顿时一声长叹,“但是我也明白,日子确实过得很艰辛。孩子,辛苦你了。” 罗兰有点好奇:芒罗太太的情况和嘉乐还是不太一样——只要不提汤米,这位夫人就逻辑清晰,对答有礼;不像嘉乐,大部分时间都不太正常。 芒罗太太尝了尝罗兰做的秋葵汤,抬起头,眼里顿时现出快乐的光。 “好久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了。孩子,你是新奥尔良本地人?” 罗兰如实说了不是,芒罗太太遗憾地“哦”了一声,不过又说:“能做出这种味道,你已经是大半个新奥尔良人了。” 出乎罗兰的意料,芒罗太太对烹饪还挺懂,随口指点,就说出了罗兰这份秋葵汤和烩饭还能再改进的地方,或者说,更合当地人口味的地方。 罗兰见她说的都对,虚心受教,一一都记在心里。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56节 一时芒罗太太还让南妮嬷嬷去酒窖里拿了一瓶葡萄酒出来,搭配罗兰做的菜肴——本地产的葡萄酒,本身味道没有太多的层次,但胜在清爽怡人,搭配香料丰富、味道浓烈的汤和烩饭正是绝配。 南妮嬷嬷趁机向芒罗太太提起,以后可不可以时时让罗兰她们来借用厨房。 “这是当然的。” 芒罗太太笑得狡黠。 “如果我不许,汤米也要怪我的。” 芒罗太太越是这样,罗兰就越感心酸——她仿佛面对嘉乐。 少时这栋房子里的四个女人把罗兰烹制的两道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南妮嬷嬷确实如她所说的,吃的很多,一人把所有剩下的食物都“包圆”了。 她扶芒罗太太上楼休息,却留个眼色,示意罗兰她们稍等一会儿。 半小时之后,嬷嬷才从楼上下来,盯着罗兰看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说: “夫人,早先我错怪您了,您是个好人。” “太太很喜欢您做的菜肴,俺也很喜欢,您能不能以后每顿饭都多做一些……” 南妮嬷嬷双手合掌,向罗兰请求。 罗兰则赶紧请她把芒罗家的情况向她说说。 原来这芒罗太太,原本也是个本地大家族的女儿,结婚之后芒罗先生早亡,芒罗太太独自一人将独子汤米拉扯大。为了生计她离开了家族所在的上城区,到这和下城区毗邻的地方,开了这间小餐厅——汤米家的厨房。 战争爆发后,汤米作为独子原本没有被征兵,但是到了战争后期,南方各州但凡能扛得动枪的男人都上战场了,汤米也不例外。 芒罗太太一个人守着这间小餐厅,等儿子回家。 但后来等来了阵亡通知,芒罗太太就慢慢变成了这副样子,身体也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她自己甚至已经再也拿不动锅铲了。 好在芒罗太太的娘家还算是仗义,时不时会送来些接济。 再加上房子和地本就是芒罗太太所有的,芒罗太太和嬷嬷两人生活,负担不重。 可是这却治不了芒罗太太的心病。 她一直守着这间小餐厅,“要等汤米回来”。 “我是快要病死的时候被太太捡回家的黑奴,” 南妮嬷嬷向罗兰解释她为什么会一直留在这里。 “我捡回这条命以后就发誓太太活着一天就会在这里陪她一天。” “您今天过来,太太真的很高兴,晚饭也多吃了一丁点儿,以后请您时常过来吧。材料方面您也不必费神,我会天天给您采买的。” 一顿饭的功夫,南妮嬷嬷已经一改初见她时的态度,现在恨不得真把她当成是自家人,请到这座房子里来。 罗兰答应了这个请求,不过她不肯让对方补贴食材——她反正也需要为自己烹饪,到也并不在意多做两份。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罗兰除了偶尔需要去茶商或者是专利事务局那里忙一忙她的“大生意”之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港口边的渔获市场里。 她看中了当地的新鲜食材,就每天带一些回去,变着花样烹饪,并且请芒罗太太和南妮嬷嬷品尝。 偏偏芒罗太太又确实很懂烹饪,她出身的家庭与埃伦的娘家一样,是从法国来到美洲的移民,她对法餐的了解不比罗兰少,但又很熟悉当地的出产和当地人喜欢用的香料。 只要芒罗太太不想着汤米,她就能神智清醒地指点罗兰。 渐渐地罗兰也对当地人的口味有了更多了解:这一带最主要的菜系叫做克里奥尔菜系。 克里奥尔在当地专指法裔、西裔、非裔移民的后代。他们的饮食习惯受法国菜系的影响很深,最擅长使用各种香料; 但同时也受到了西班牙、加勒比地区和非洲国家的影响,喜欢丰富浓厚的调味汁; 菜系的主食也不只是面包,米饭和各种豆子都是餐桌上常见的。 罗兰的烹饪背景原本就融贯东西,在物产丰富的新奥尔良更是如鱼得水。她甚至能为克里奥尔菜加入一些人们原本不用的香料,比如从墨西哥来的辣椒——加入辣椒的菜品香气更加浓烈,味道更加均衡。 除了她刚来的那天尝到过的秋葵汤和海鲜烩饭之外,罗兰很快又多会了十几样克里奥尔菜:秋葵炒克里奥尔大虾、奶油汁牡蛎做馅的脆馅饼,蘑菇炒杂碎配火鸡肝、用沾过油的纸张包着酸橙一起烤制的鱼1…… 她做菜的时候甚至得派普利西坐到餐厅的门口去。 路过这里的人们就会看见这样一副奇景:“汤米家的厨房”大门紧闭,但是却不断有人上前询问餐厅是否营业,而门前则坐着一个黑人小女孩儿,一边耷拉着脑袋打瞌睡,一边不耐烦地回答:“不开门、不营业……” 但所有的人都很能理解这一点。 从这家的厨房里传出的香味实在是太浓郁了,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停下脚步,甚至是窥伺一二,看看那厨房里究竟在烹制什么样的美味。 这天罗兰又用买回的食材新做了一道美味:她在市场买到了新鲜的蓝蟹,个头不大,但都是刚换壳没多久的软壳蟹。她将这些蟹一剖为二,裹上面粉略炸,做成面拖蟹之后,再和克里奥尔常见的其他食材一起炖。 她刚刚做好,自己还没来得及品尝,普利西的声音就在前面响起:“思嘉小姐,思嘉小姐……” “这里有人非要见您!” 罗兰一边走出来,一边摘掉围裙,见到一个和威尔一样,戴着假腿,拄着拐杖的年轻人。 “哦,这真是抱歉了——” 年轻人见到罗兰,赶紧摘掉了头上的鸭舌帽。 “我本以为是芒罗太太在烹饪。” 罗兰淡淡地解释:“芒罗太太的身体不太好,我来帮她做晚饭。” “原来是这样——” 年轻人拄着拐,捧着鸭舌帽,眼里流露出失望。 “但是这餐厅……” 罗兰断然否认:“餐厅是肯定不会开的,请不要再敲门来问了。” 年轻人惋惜地“啊”了一声,他用劝说的口吻对罗兰说:“您这么好的厨艺,不开餐厅,实在是太可惜了……” 罗兰淡淡地说:“并不是说厨艺好了就一定要开餐厅的吧。我本来就不以此谋生。” “当然不,”年轻人涨红了脸,“您肯定不需要以此谋生……” “只是,汤米家的厨房如果重新开放,就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候。战争没有开始,任何灾难都没有发生……” 年轻人眼巴巴地说。 罗兰皱起了眉头。 她略微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你们都这样?” “为什么你们都想要假装过去这几年的灾难从未发生?” “你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汤米不可能死而复生,你的腿也再回不来……南方联盟也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它从前的样子。” “朋友,我们过去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也不能再对现状视而不见——” “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抬起头来,正视这些变化,在废墟上重建家园,重新拥抱生活……哦不,我不是有意要说这些伤害你的!” 罗兰突然开始手足无措。 她眼前的年轻人伸手捂住了面孔,无声地啜泣着。泪水从他的手掌下缘滴落。 啊她,她的性格太过刚硬直白,她自己能够挣扎着离开战争留下的泥潭,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 “普利西,扶他进店坐下来歇一会儿。” 黑人小女孩把扶着来人的拐杖,把他引进了餐厅。 这餐厅久已没用过,但是勤快的南妮嬷嬷日常打扫擦拭,餐厅里的胡桃木餐桌餐椅一尘不染,看起来依旧很新。 “你先坐下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 罗兰把自己的手帕塞到了年轻人的手里,“我和你一样,我妈妈在战争的最后阶段过世了,我爸爸至今神智都不太清醒,我有很多朋友去参军,阵亡、被俘、受伤、残疾……每一分痛苦我都见证过,我能体会……” 年轻人的哭声渐渐小了。 有人能够体会自己的痛苦,这痛苦似乎就被分担了。 罗兰很诚恳地自我反省:“是我的不对,我应该自我反省——我应该意识到,美味的食物有慰藉人心的力量,它能减轻创痛,帮助我们把碎裂成一块块的自己再一块块地重新拾起来。” “小伙子,为了补偿你,我请你吃晚饭可好?” 今晚的饭菜她刚好做多了,能再供应两个人的晚饭。 年轻人已经用她的手帕把泪水擦尽,露出笑脸,使劲点头。 于是,罗兰捧出了克里奥尔面拖蓝蟹炖小海鲜和红豆饭,另外还有些细细小小的软壳蟹她直接用油炸酥了,这时候也一起送了上来。 餐厅门却还开着。 有人探头进来,感慨一声:“真的营业了呀!” 罗兰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真的是拦不住。 于是她大声说:“今天试营业,还有一个免费试菜的名额,有兴趣就请进来,并且把门关上吧。” 来人一听,赶紧闪身进门,顺便把门带上了。 …… 南妮嬷嬷坐在楼梯上,一面看着芒罗太太开着门的房间,一面听着楼下餐厅的动静。 她很担心罗兰的话被芒罗太太听了去:“毕竟道理谁都懂,可要是真的轮到自己头上,能不能捱过去恐怕要凭运气呢!” 罗兰这里,一旦开了个“试营业”的口,就再也拦不住了。 天天有人来打听,“试营业”了之后什么时候“正式营业”。 “都听说了,汤米家的厨房,现在的主厨手艺比以前还要好!” “听说上回托尼和亚历克斯试过菜了,确实如此。” “那还等什么?每天路过那儿的时候,闻到香味我都走不动路。” “是呀,赶紧重开吧!” 罗兰“迫于压力”,去征询了南妮嬷嬷和芒罗太太的意见:她愿意把餐厅重开,餐厅的一切采购支出由她承担,如果有盈利,就把盈利和芒罗家对半分。 “我现在的想法是,有空闲就营业,但是不打算赚什么钱。” “只是让这附近的人都看见这间小餐厅还开着,心里能多点希望和快活。” 罗兰目前的打算是,她每天做上几道菜对外供应,暂时只要把菜钱和维持厨房运营的成本收回来就算了,先不考虑赚钱的事。 嬷嬷脸上有点疑虑,看看罗兰,又转脸看看芒罗太太。 芒罗太太依旧是她那副大家出身的仪态,和蔼地点着头,笑容依旧:“这是好事呢!”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57节 就这么一句话,餐厅重开的事就定下来了。 第二天,罗兰去采购,只买了够二十个客人享用的新鲜材料。 到下午的时候,厨房照例开始香气四溢。 有一早就听说了消息的人在餐厅门口探头探脑,并惊喜地看见餐厅里的胡桃木餐桌都铺上了栗色的桌布。 一个黑人小女孩正坐在餐厅的柜台后面擦拭餐具。 “真的要营业了!” 人们纷纷转告,放心地盘算好了晚上到这里来点上两道菜。 谁知到了傍晚,罗兰转出来,在餐厅门口挂上了一块小木板,在木板上用粉笔画上了一个数字:“20”。 “今晚总共做了20份晚餐,秋葵浓汤配饭,软炸小虾和牡蛎,供应甘蔗水。55美分一份,先到先得。” “20份!竟然只有20份!” 人们惊呆了。 而且这又和别的餐厅不一样,根本没法儿点菜。如果有人不爱秋葵浓汤,又或者不吃炸虾炸牡蛎,就不会来用餐了。 但是这55美分的价格,实在是太便宜实惠了。现在一杯甘蔗汁都要5美分,55美分能吃到这样一餐饭,是实惠中的实惠。 从厨房里钻出来的香味又馋人得很,于是人们认了——不能点菜就不能点吧。 他们刚刚打算走进餐厅,却见一个黑人小女孩走出来,把一块牌子挂在门上:“沽清。” “今日20份已经全都订出去了,不要再进来了。” 小女孩冲着外面的人摇手。众人一看,果然餐厅里已经满满当当地坐了20个人,这会儿都带着一脸“捡了大便宜”的笑容,扭头望着外面。 好吧…… 第一天营业,材料准备得少了一点也很正常,等第二天再来吧! 第二天傍晚餐厅开门的时候,罗兰转出来,在门外挂上小木板,上面写着一个数字:“10”。 这……人们纷纷绝倒,怎么还就越来越少了? 但是有幸早早等在餐厅门口的这十个人,出来的时候都只管感慨: “值,太值了!” 好在第三天营业的时候门口挂出了“50”的小牌子,那个叫做普利西的小女孩一直在门口招呼:“虽然有50份材料,可是思嘉小姐来不及做,就算是排上了号也得等等啊!” “等就等吧!” 人们冲着餐厅这两天建立的口碑,等也就等了。 50位宾客,等得最久的据说一直等到夜里。 但是每个人出来的时候都面露满足,表示: “值,很值!” 第四天,门口直接挂出了一个“0”的牌子。店家表示主厨昨天累到了,打算歇业一天。 这令慕名上门的城中食客目瞪口呆。 这主厨,竟然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当白瑞德来到这餐厅跟前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瑞德忍不住大笑两声,转身离开,并且抛下一句话。 “是的,她就是这么随心所欲。” 第107章 飘位面20 “汤米家的厨房”开业十来天之后,罗兰终于不再那么“随心所欲”,她开始为小餐厅的经营设计了一套规划。 她每天上午十点出门采购,到港口的时候早晨第一批出海的渔船刚好回来了。 罗兰直接向渔民采买最新鲜的海产,然后直接订好当天的菜单,确定价格,把菜单写在门外的小黑板上,并且写上这食材的供应人数——一般在40-60人份。 接着罗兰就回去休息,到了下午再开始拾掇食材,准备烹饪。 晚上开门营业,营业时间长短按照供应人数来决定——餐厅最多只能容纳20人同时入座,所以她会翻一到两次台。 营业结束之前,罗兰会把普利西、芒罗太太、南妮嬷嬷请下来享用晚餐。如果这时候食材还有富余,她就会随性地做点夜宵和小食,多半是炸鱼炸虾炸丸子之类,拿出来请眼巴巴等了一晚上却什么都没等上的食客们品尝。 没曾想,连这些夜宵和小食都极其受欢迎; 每天都有人专门在这个时候等着餐厅门外,等待“捡漏”。 最受欢迎的菜式是克里奥尔菜系中最经典的海鲜烩饭,也就是她刚到新奥尔良时白瑞德带她去品尝过的那一款。 那一次品尝令罗兰印象深刻,再加上她敏锐的味觉和对各中香草的了解,罗兰很快就掌握了这中美味的全部配方。 但是她做出来的海鲜烩饭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每一次当餐厅外面挂上“海鲜烩饭”字样的菜单,而厨房里开始飘出香味的时候,餐厅外面等待的队伍就格外长。 “这家做的海鲜烩饭和我们以前吃的有些不大一样……” 品尝到这中烩饭的食客们纷纷感慨。 “好像是海鲜烩饭拥有了灵魂!” “海产很新鲜,有大海的气息。” ——这个自然不用多说,罗兰选用的食材都是当天现捞的海产,她又向来火眼金睛,意外死掉的鱼虾贝类都不在她的选购范围之内。 “但是新奥尔良用新鲜渔获的餐厅也有很多,没有一家像是这家做出来的……海鲜像是能在舌尖跳动……” 罗兰:我的秘诀是,辣椒。 她在自己的烩饭配方里加入了一点点来自南方墨西哥的辣椒,那里出产各中各样辣度和风味的辣椒,但是克里奥尔菜系秉承着欧洲的传统,还没有开始将这中拥有刺激味道的调味料加入菜肴中。 罗兰就往里加了一丁点儿——她加入的辣椒几乎没有多少辨识度,但是却能恰到好处地刺激味蕾,衬托海产的鲜活。 味觉敏感的食客能觉出这道经典菜式内加入了新鲜的佐料,味觉不那么敏感的食客却只嗷嗷叫着觉得这味道格外好,比其他店的海鲜烩饭都“更有滋味”。 等到罗兰渐渐摸索出这一套“开餐厅”的完整流程之后,她在餐厅门外挂“0”的日子也渐渐少了。小餐厅就算是不能做到风雨无阻,但也基本上能够天天营业。 门口排的队伍却一天比一天更长。 罗兰忙于厨房的事务,顾不上看外面的情形。直到有一天普利西告诉她,她才知道她的餐厅竟然催生了一门产业:代客排队。 原来“汤米家的厨房”每天门外都排着长队,这名声早已不拘于附近这一小片邻里。每天都有上城区和下城区的人慕名而来,小黑板上的菜单也能令他们满意,但就是排不上队。 于是就有精明的本地人承诺了“代客排队”,等排到了就把位置“卖”出去。 刚开始时这中“代客排队”只收取几美分,后来是几十美分,再后来变成了一美元——已经比罗兰订的菜价还要贵了。 这些“代客排队”的精明人哪怕是没能把这个排到的位置卖出去,就自己坐下来享用一顿价廉物美的美餐——怎么想都不亏。 罗兰双手一摊:就很离谱! 与其让人赚把这些钱都赚去了,倒不如她自己来赚这钱。 于是她果断开了预订服务。 想要享用当天晚餐的客人可以早点过来预订,预订要交一笔预定费,与当晚晚餐的价格等值。 也就是说,如果想来享用55美分的秋葵浓汤套餐,交上55美分的预定费,就可以不用排队,在指定的时间来就行。 60美分的海鲜烩饭套餐,预定费就是60美分。 罗兰有时会做价值1美元的海鲜拼盘配招牌红豆饭,预定费就会水涨船高到1美元。 当然预订的座位也有可能会被人加价转卖,但罗兰觉得他们已经付出了一定的成本,并且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例如转卖不出去),她也就乐得把这门生意交给那些“有胆识”的人去做。 为了防止每天的位置全部被预订的客人占据。罗兰都会强制留出20个左右的餐位,供给在店门口排队的普通人——这些人大多是邻里,馋那一口餐厅里出品的饭菜,甘愿付出时间。 罗兰给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排队,不要把位置卖出去。一旦发现,“汤米家的厨房”就永远也不欢迎他们。 这些熟客与邻里心里明白,“汤米家的厨房”开张营业,并不是为了财源广进,或者成为这座城市里数一数二的餐厅。 这家餐厅就像是一个梦——能把过去那种充满活力与希望的生活召唤回来的梦。 就算人们现在的生活依旧残破不堪,可是看到餐厅的重新开张,亲身坐在餐厅里品尝那些独特的美味,再时不时地和餐厅里的美人主厨聊聊天,似乎活力与希望就真的都回来了。 即便人们从餐厅里出来,重新回归自己的生活,发现生活依旧是灰暗的凋敝的……他们也并不会因此再次失去希望,而是会愈发依赖和热爱这间小餐厅。 随着餐厅的名气越来越响,店里的事越来越多,罗兰也越来越忙。 她一开始只有普利西能帮忙,后来南妮嬷嬷自告奋勇在厨房里给罗兰打下手,给罗兰减轻了不少压力。 再后来,连芒罗太太也从她楼上的小卧室里走出来了。 芒罗太太身体太弱,没办法下厨。她就店门口负责预订,轻声细语地向头一次来的食客解说店里的规矩,并且收取预订费——这可帮了罗兰好大的忙,毕竟普利西是很难一次性把规矩都说清楚,也很难算清楚预订费。 有一次罗兰从她的房东太太那里“薅”完了香草回来,听见芒罗太太指着餐厅的招牌向人解释:“汤米是我的儿子,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罗兰心头莫名一沉,暗暗长叹一声,转头到厨房继续忙她的去。 餐厅的名气打响之后,罗兰时常收到意外惊喜。 不少渔民也喜欢上了这间餐厅,会把他们打上来的上等渔获特意送来餐厅,廉价卖给罗兰。 某一天,罗兰竟然收到了整整一只船的小龙虾。 小龙虾——克氏原螯虾,是一中淡水虾,原产地就在新奥尔良附近。罗兰刚来新奥尔良的时候,也曾在小酒馆里很豪放地以手抓虾,豪放地品尝这中地产美味。 但是这一船虾的主人却面带恳求: “夫人,您就收下吧!” “我不收任何回报,您都拿去。” “对了,我还得倒给您钱。” 罗兰:这怎么行? “只要您给烹饪一下,晚上的时候让我和几个渔夫兄弟一起乐一回。” “不不不,我们不占用您店里的地方。” “分给路人也没事,就当是我请大伙儿吃夜宵……”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58节 罗兰瞅了瞅这些举着大螯,横行霸道的小龙虾,心里有几分乐意。 她有心改良一下克里奥尔菜系里烹制小龙虾的风味,加入几款味道相对霸道的佐料,让它成为夜宵圣品,佐酒绝配。 “你们如果想要喝酒,就自带酒水,我这儿只有甘蔗汁。” 罗兰提醒眼前的渔夫。 她知道这个位面里“卖酒”是需要执照的。在小酒馆里卖吃的容易,在小餐厅里卖酒就比较难。 “成成成……” 送龙虾上门的渔夫满口答应。 于是,这一整天,罗兰就都和普利西一道,坐在餐厅的门口,用刷子刷这些小龙虾,清理虾线。 附近的人马上都明白了,“汤米家的厨房”晚上要烹饪小龙虾——很多很多的小龙虾。 果然,餐厅晚餐只供应了20份,早早就打烊了。厨房却一直不停地往外飘着诱人的香味。 没过多久,餐厅的大门敞开,罗兰招呼了两个早早等候的渔夫,进入餐厅,将整整一口大锅给扛了出来——这只大锅是专门用来吊高汤的,是餐厅里最大的锅。 人们就着餐厅周围火把的光线朝里看,只见里面红艳艳的,整整一锅,全都是小龙虾。 那香味也很不一样,麻辣鲜香,有点儿呛鼻,但又无比诱人。不少还没看到虾的食客,光是闻到那香味,就已经口水直流、食指大动。 “你们快把这些虾都盛盘分了,这锅我还要继续用。” 罗兰表示:她还有一多半的材料没烹饪呢。 性急的渔夫们却早已这么干了,他们拿起普利西抱出来的厚厚一叠盘子,直接用盘子在锅里一抄——一盘虾就出锅了。一只又一只盘子就这么流水价地递出去。 人们急不可耐地抓住一只红彤彤的小龙虾,先撅下虾头,吮一口鲜美无比的虾脑。 “啊——” 到处都是大声感慨:“实在是太鲜了!” 小龙虾常带的水腥气早已被葱姜野蒜之类的调味料“杀”得一点儿也不剩。水产自带鲜味则全都被吊了出来——更要紧的是这鲜味被一股冲口的辣味所挟裹,直冲口鼻。 不习惯辣味的人被辣得涕泪横流,但奇怪的是,越是这样就越停不下来。 普利西看着这些满手满口都红通通的渔夫,战战兢兢地送上甘蔗汁。人们咕嘟咕嘟地灌下去,无比舒爽地叹着气,然后又重新冲进和小龙虾厮杀的战斗中去。 罗兰适时地走出来看了看人们的反应:“需不需要我再减轻一点辣味?” 事实上她辣椒加得不多,往里加了不少增添“麻”味的花椒才是真的。 本地菜式里本就少用辣椒,罗兰之前的菜式即使是加,也是略加一点提味。人们还没有多少“扛”辣的本事,今天在这双重麻辣冲击之下,罗兰还真怕大伙儿会有些受不了。 “不,不用……” 有人大着舌头回答。 “夫人,您这道夜宵的味道真是……绝了。” 当初送虾来的渔夫满头都是汗,但是直呼过瘾。 “千万别改它的味道,要的就是这个感觉,过瘾,下酒!” 渔夫们自带了本地粗制的淡葡萄酒,甚至不是用玻璃瓶装的,而是直接推了一个木桶过来,用长柄斗勺把酒浆打出来,盛在粗瓷杯子里分别享用。 但是味道干涩的粗制葡萄酒竟然和小龙虾的麻辣味格外搭配。 罗兰看看觉得众人的反应还好。她又回到厨房里去烹饪第二批、第三批。 等到第二锅麻辣小龙虾出锅的时候,餐厅外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邻里们几乎全都聚了过来,常来的食客更加不肯错过这场饕餮的龙虾宴。人们不分彼此,酣畅淋漓地饮着葡萄酒和甘蔗汁。人们大声说笑,有人在酒劲的驱使之下唱起了歌。 罗兰那最后一锅小龙虾还没有出锅,她忽然听到了外面响起了乐声。 是提琴的弓落在琴弦上的声音,似乎只是试了一个音,但是足以令罗兰支起耳朵,探头向外张望。 接着是小号手吹出了一个嘹亮的音,他卖弄技巧,吹了一连串连贯的花腔。惹得外面人人叫好。 这……这真的是乐队吗? 罗兰还记得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曾经听过布鲁斯的现场,对那家可以有乐队驻场的小酒馆着实是羡慕。 但是现在,在如此欢乐的夜宵现场,她也等来了自己的乐队了吗? 她连忙赶出去,连围裙都忘了摘。 “夫人,听说您是这间餐厅的主人?” 拎着提琴的黑人乐手,颇为绅士地向罗兰鞠躬。 “我们想和您商量,看看能否到您的餐厅来演奏。” 小号手冲罗兰一笑,露出一口白得发亮的白牙齿。 “这个……我不是餐厅的主人,我只是这里的主厨。” 罗兰摇着手解释。 这时,一位四十多岁的黑人女性摇动着腰肢走过来,向罗兰打招呼:“夫人,我在哪里见过您……” 罗兰顿时也想起了:当初她跟着白瑞德一起,见过的那支现场演奏布鲁斯的乐队,就是眼前的这些人。 她很喜欢这支乐队,喜欢他们演奏的音乐:黑人自带节奏天赋,而这个女主唱的烟嗓自带伤感,和布鲁斯“蓝调”所传递的忧郁情感本身就是最搭的。 还没等她说明情况,南妮嬷嬷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芒罗太太说,有点音乐也没事,只别太晚,吵到邻居就好。” 罗兰心想:吵不到邻居的——现在所有的邻居都在她这儿。 南妮嬷嬷应当是认得这个乐队,对主唱使个眼色:“拿出你们压箱底的本事——” “另外,快活点,快活点!今天难得大家都高兴。” “好嘞!” 小号手顿时吹出一连串激昂的曲调,听见这一声的食客们全都转过身,开始拍手叫好。 提琴的琴音开始加入,提琴手选择了拨弦,清脆的弦音形成了明快的节奏,人声也毫不犹豫地进,欢乐的歌曲就在这座小餐厅门外奏响—— 餐厅外到处都是人,饕餮客们举着盘子,不肯放过任何一只落入盘中的美味。 除了猴急品味美食的食客,余下的人都在自娱自乐,随着乐曲声自由地起舞。 罗兰捧着一小杯甘蔗水,抱着双臂在餐厅外边饮边笑。 她的心情好极—— 如果这时候有人来邀她跳一曲爵士舞,她大约放下杯子就能跳起来。 周围的人也全都和她一样。 “好久没像今天这么高兴了啊!” “是啊,自从……” 自从战争打响的那天起。 “真的,好像回到了以前那最好的时候。” 心里的满足感几乎能溢出来,罗兰心想:她这大概要算是,在位面里用最短的时间,就打造出了这么一座拥有现场乐队的餐厅。 看着周围一派欢乐的景象,罗兰又啜了一口手中的甘蔗水,感觉甜蜜一直沁到心底。 她站在餐厅楼下,忽听楼上那座从来没打开过的阳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芒罗太太从她的小房间里走了出来,此刻正扶着栏杆站在阳台上,低头俯看着餐厅跟前的欢乐景象。 罗兰想:不知道这样的欢乐能不能感染这位饱尝痛楚的妇人,让她拥有更为乐观的心境。 从此,罗兰和那个黑人乐队约好了,乐队可以每周过来三天,在餐厅里演奏,收取客人们的小费。 乐队可以给罗兰进一步招徕生意,而罗兰给乐队们提供演奏的场地,这是一项双赢的合作。 但是罗兰没想到,就在她的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她迎来了一个和自己向来不对付的客人—— 是一位女客,摘下帽子就露出一头染成红色的头发。 普利西认得她,指着她的头发说:“您是……是亚特兰大城里的‘坏女人’。” 这个情商为零的小丫头果然惹恼了贝尔·沃特琳,她怒气冲冲地指着黑人姑娘的鼻子,说:“去,去把韩查理的寡妇给我叫出来!” 第108章 飘位面21 贝尔·沃特琳? 罗兰很惊讶:这位难道不该在亚特兰大好好地“做生意”吗? 但她仔细回想,顿时响起这位在她刚来新奥尔良的时候就曾经在上城区的街巷中出现过——但那一次她有一点醉,所以有些记不清了。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应该是贝尔·沃特琳,从马车上下来,在等白瑞德。 罗兰心里有气:白瑞德真是个风流浪子。 不过贝尔·沃特琳来找她干嘛? 她安慰了一下沮丧的普利西,并且教她基本的“情商”,不要戳着他人的鼻子指责——不是为了什么礼貌礼仪,而是怕对方恼羞成怒,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来。 比如现在,贝尔·沃特琳就摆出一副要把郝思嘉在亚特兰大的“糗事”全都抖出来的架势。 “您好,餐厅没到营业时间。你要排队就请在这里等,但请不要在非营业时间进入餐厅。” 贝尔狠狠地瞪了一眼罗兰。 罗兰也借这机会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以前她只知道这个女人的头发绝对是染的,但是却没什么机会打照面。 贝尔的确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但是这几年的经历对她的健康应该有很大影响。现在的她,远看五官依旧秀丽,但是眼角和嘴角都生出了细纹——为此她徒劳无功地扑上了细细的粉。 “我今天来,是要像前天晚上那样,包下你的餐厅,让我的姑娘们和她们的客人过来找点乐子的。” 罗兰:……包场?找乐子? 罗兰已经在想象她的小餐厅里挤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还有她们的恩客…… 她打算马上拒绝,用的借口就是她不是这餐厅的主人,只是个主厨而已。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59节 贝尔却还在提要求:“要乐队,要不断供应热食……对了,听说你的脾气很大,都是由你自己订每天的菜式——这可不行,你订下的菜单,我要事先看过,也许会给你一些意见……” “贝尔小姐,对不起,我的餐厅不会做这种生意的。” “我给你钱。” 贝尔提起了她的手提包,那是很好的水牛皮做成的皮包,也染成了和她的头发差不多的颜色。 “有钱也不行。” 罗兰微笑着拒绝。 “你看不起我们?” 贝尔皱起了眉头,盯着她。 “我的餐厅每天都会接待一定数量的散客。从来不会说这餐厅只对一部分人开放,不接待其他人。” 罗兰避开了贝尔的问题。 “哼,你这个假清高的女人。你为什么开这餐厅,还不是为了钱?” 贝尔低头瞟了一眼她的手—— 那双手因为日常劳作,清洗与处理各种各样的食材,紧握厨刀和锅铲……生着薄薄的茧子,早已不是一个贵夫人的双手。 “你如果前天晚上确实曾经到来过我的餐厅,就会知道我开餐厅不是为了钱。”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罗兰一样说话理直气壮了——昨天上午罗兰刚刚收到了茶叶商的信:塔拉出产的“大红袍”真的在伦敦拍卖出了一个好价钱,现在连纽约的交易所和茶叶商也在联系他,想要弄清楚塔拉的茶园到底能有多少出产。 她已经不再缺钱——她开餐厅是为了让别人开心,从而愉悦自己。 她帮助别人和这社区从痛苦中复原,从而获得属于自己的满足感。 “所以,真的,有钱也不行。” 罗兰心想,如果南妮嬷嬷和塔拉的嬷嬷是一个脾性,看见自己和贝尔说话就够发一顿脾气的了。 更别提让一大群x工作者和恩客涌到芒罗太太的餐厅里了。 “思嘉小姐,”贝尔突然叹了一口气,“你可曾意识到,你并不比我们高贵多少。” “的确如此。” 罗兰笑着点头。 她来自22世纪,她身处的社会人人都是平等的,无论肤色与职业。 而道德感是内在约束,不像这位面的人这样,是用来挥舞着评判别人的。 所以就算贝尔不相信,罗兰心里也从不觉得她会比贝尔·沃特琳这样的女人更高贵。 “你也不是原来那个阶层的人了。” 贝尔继续说,“这场战争,让你从原来那个阔小姐、贵妇人的地位上跌了下来,你失去了大部分财产,你曾穷得响叮当……再看看你这座餐厅吧——它和上城区的高级餐厅有着天壤之别!” “思嘉小姐,请原谅我用你的名字称呼你。因为瑞德他总是这么叫你的。” “我希望你能清醒一点,你现在和我们完全一样,你有一个名字叫做‘贫穷白人’!” “‘贫穷白人’?” 罗兰一惊,她又随即无奈地笑了起来。 她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个名字挂起勾来。 是的,在这个存在阶级的位面里,白人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 在战争开始之前,塔拉的郝家,和十二橡树的卫家,亚特兰大的韩家……他们这些家庭都是所谓的“上等白人”,拥有房子、种植园和黑奴。他们以“上流社会”自居,鄙视劳动者,却寄生在普通人身上,过着富裕优渥的生活。 另一群人虽然也是白人,但是却没有资产,接受的教育少,自始至终依靠出卖劳力为生。 曾经谋夺塔拉的乔纳斯·威尔克斯和埃米·斯莱特里都是这种人;甚至连威尔·本廷都会被划入这个阶层。 以前塔拉的嬷嬷总是管这些人叫做“白人穷鬼”,但是一场战争把阶层重新洗了牌。 以前的“上等人”被从社会顶端洗了下来,他们失去了财产,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劳力过活,于是也就变成了“贫穷白人”——在贝尔·沃特琳看来,这种人和她们那些出卖身体过活的白人女孩,在本质上是一致的。 果然,贝尔咄咄逼人地追问:“你又凭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们这些同阶层的人,给你的恩惠呢?” 罗兰叹了一口气,说:“贝尔,我,我的普利西——还有这座房子里住着的其他人,我们和你,和你手下的那些女孩子们,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贝尔面带愠色,两道画得细细的长眉斜斜地挑着。 “至少我只是付出智力、体力和劳动,我的身体还是属于我自己的。我依旧自主,依旧保有属于女性的尊严。” 罗兰叹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和贝尔讨论这种问题。 在位面里讨论的社会问题越复杂,越容易上升,就越不讨好,甚至可能会被位面制作方“敲小窗”提醒。 贝尔却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不,你不明白。” “在战争刚结束的时候,我看到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一无所有,只剩自尊。” “可是这世道给了我们什么选择了没有?” “没有!” 贝尔直接自己回答了。 “我曾经亲眼看过无家可归的少女被人当街戏侮,也见过受辱的女孩被逐出家门——如果不是我收留,她们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不能活着,还谈什么尊严?” 罗兰慨然叹息:“那是她们没有遇到我。” 贝尔一张利口顿时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气得脸色和发色几乎要混为一体。 “是的,我不会因为她们过去的遭遇和经历就看轻她们,而是会带着她们站着付出劳动,创造财富,而不是躺下去挣钱。” “可是……我给这些姑娘无微不至的照料,我让她们选择自己的恩客,给她们休息日,让她们在身体不适的时候可以休息……” 贝尔强迫自己继续和罗兰争辩。 “我也想要她们……能够活得有尊严……” 罗兰根本无心与贝尔争论这些:这一个古老的行当存在已经很久了,如果说“存在即合理”那么它自然有其合理的地方,但是…… “说到身体不适,你还是先想想把姑娘们的职业病解决了再说吧。” 贝尔顿时哑口无言,她真的没想到罗兰这么敢说。 港口城市一向是x工作者的职业病最容易爆发的地方。这里的生存环境甚至还不及亚特兰大,罗兰才好心提点一下贝尔。 贝尔涨红了脸,知道对面的这个女人什么都懂,不是她以前所认识的那些阔小姐和贵夫人,在温室暖房里长大,不食人间烟火。 “算了!” 贝尔露出“一片好心喂了狗”的表情。 “我来也只是要帮衬一下你的生意。” “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 罗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推掉了一门不大妥当的生意。 “对了,你自己恐怕也不知道吧!” 贝尔临走之前,没忘了讥刺罗兰几句。 “你之所以能这么快在新奥尔良立足——全都是因为,有他在暗中帮你。” “说到底你还是在依靠男人,什么站着挣钱躺着挣钱,如果没有白瑞德,你一样什么都不是。” “你都在说些什么?” 罗兰皱紧了眉头。 她的这副表情反而令贝尔得意了,觉得自己戳到了罗兰的痛脚。 “白瑞德和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罗兰追问。 “哈哈,我的思嘉小姐,你还真是天真啊!你以为你在新奥尔良干得风生水起,真的是你有本事又能干?” “全都是因为白瑞德!” 这下贝尔就算是想走,罗兰也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来来来,你都说说看,白瑞德都做了什么?” “怎么?不说?”罗兰瞅瞅贝尔。很显然贝尔原本是不打算透露这些的,现在也很是有点懊悔。 “刚才我戳了你心窝子,你现在也来捅我的肺管子呀!来呀,你说呀,你说得出吗?白瑞德他又做了什么?没有他我就一事无成吗?” 贝尔越是犹豫,罗兰就越是刺激她。 于是这个红头发的女人就一五一十把白瑞德做了什么都告诉了她。 按照贝尔所说,茶叶商是白瑞德在整个路易斯安纳州的跨国茶叶商中挑选出来的,而且还特地请葛伦森这样的高官前去拜访,替塔拉说过好话。 否则和茶叶商的合作根本没办法轻易谈成。 这餐厅就更绝了。 罗兰一开始找落脚的房子的时候,那个把她带去介绍给房东太太的房屋中介,就是白瑞德的“托儿”。是白瑞德一早就看中了这个位于上下城交界的地方,已经久不营业的小餐厅。 所以这个房屋中介才会把罗兰引去那里,房东太太才会支使她借用这餐厅的厨房。 甚至连在上城区的小酒馆里演奏的布鲁斯乐队,会自告奋勇到这两区交界处的小餐厅来演奏,也是白瑞德在背后请托的。 否则人家在上城区待得好好的,又有什么理由要跑到这里来演出? 还不是第一次带她去那小酒馆的时候看她喜欢,所以才变着法讨好她的? 罗兰低头咬着嘴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不得不承认,白瑞德把一切都算准了。 他知道她一定会闲不住,会踌躇满志地下厨,会捣鼓些新鲜花招,把生意红红火火地做起来。 所以他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在背后,把一切都为她安排好了。 “怎么样?”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60节 贝尔说完,得意地望着罗兰。 “这些他一直都拦着我,不让我告诉你——一切都是为了你那可怜可笑的自尊!” 但罗兰这个人天生就不受人激。 她刚刚听说的时候,心里的失落和不甘心尤为明显,感觉就像是上了当,仿佛她的努力她的成功都是假的。 但是,仔细一想: 如果塔拉从来就没能制成“大红袍”,瑞德为她联系茶叶商会有用吗? 虽然瑞德事先打点,但是她如果对茶叶一无了解,对稀缺品营销一无所知,她又真的能打动那位茶叶商吗? 再说这家小餐厅——就算白瑞德真的按照她曾经在醉后透露的那样,帮她找到了这样一个绝佳的餐厅地点,如果她又懒又馋,又或者对厨艺一无所知,白瑞德难道还能来替她下厨不成? 罗兰想到这里,心里总结:白瑞德固然为她的商业进展提供了充分条件,而她自己才是获得这些成功的必要条件。 想到这里,罗兰已经彻底释然了,她扬起头,笑着对贝尔说: “既然您这么关心白瑞德先生,想必能时时见到他,和他在一起吧?” “那么就请您转告一句,没有了白瑞德,我一样是我自己。” 贝尔刚刚得意过,现在又气得变了脸色,身体微微打颤: “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我就是气不过!” “白瑞德从来就……不是我的什么人!” “他会像个朋友一样照料我们这些可怜人,伸手给我们一点援助。” “但是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令人仰视的人物。” 贝尔的眼中沁出泪花,“想要亲近他,让他感受到一点点温柔却是难上又难的事。” 罗兰则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在听一出别人的八卦。 但同时她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放松了一点:哦,原来他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我跟着他来到了新奥尔良,才发现他也是因为你才来的。” “我就是气不过,气他默不作声地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只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没了白瑞德,我一样是我自己’。” 罗兰不理会贝尔的吐槽。 她皱着眉头呆立了很久,耳边似乎响起白瑞德的声音: “塔拉太小,根本困不住你——你迟早有一天要从那里走出来。” 是的,他说到做到,他真的帮助郝思嘉从塔拉走出来了。 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再见到白瑞德,罗兰想:她应该会代替郝思嘉向瑞德表示感谢。 于是罗兰突然舒了一口气,对贝尔说:“就这么对他说吧!他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贝尔那对眼神就真的是在把罗兰千刀万剐了。 不过她大概认为这句话能够让白瑞德死心,于是点点头,咬着牙说:“好的,我一定把你这句话带到。”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罗兰惯例提了个篮子,带着普利西一道,出门来买菜。 她来到小餐厅门前一瞅:“哦,果然把话带到了。” 普利西全然不解其意,伸手直挠头——直到她转头看见餐厅跟前站着的人,黑人小女孩一咧嘴,傻笑道:“白先生!” 是的,有个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的男人站着餐厅的门前,手里拿着餐厅的那块小黑板。 他看见罗兰过来,顿时露出灿烂的一笑,随手把那块黑板挂在餐厅门上,那上头画着一个斗大的鸭蛋:“0”。 罗兰:……? 这家伙竟然代替她决定了今天餐厅闭门歇业吗? 白瑞德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美元的硬币,递给普利西:“姑娘,拿去吧。中午自己去买点儿什么吃。今天我和你的思嘉小姐要约会。” 普利西拿到那枚硬币简直双眼发亮,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溜走。 罗兰:这个…… 白瑞德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她穿着的旧衣裳和便鞋,点了点头说:“还行。” 他伸出健壮的手臂,轻轻地揽着她的腰,令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他会带自己到哪里去。 但是她眼看着他把自己带向新奥尔良的地方事务局大楼,她心里忍不住有点儿慌—— 这人好不容易安排了,让自己经营一间小餐厅,现在不会又想收回了吧?那芒罗太太和南妮嬷嬷又该怎么办?……她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路。 谁知白瑞德揽着她直接进了事务局大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对里面的办事员说:“这位夫人要陪我一起去打猎,请给她一张持鸟枪打猎的执照。” 第109章 飘位面22 领到了鸟枪执照以后,白瑞德竟然真的带了罗兰去打猎。 他们从新奥尔良出发,先坐汽船,沿着密西西比河溯流而上,往河口那一大片茂密的沼泽和湿地进发。 密西西比河入海口处极其宽阔,宽阔的河道维持了几十英里,似乎还一点儿变化都没发生。 罗兰站在汽船上,迎面吹着饱含水汽的风,听着耳边突突突汽轮锅炉在工作,头顶偶尔掠过一只水鸟。 她望着远处覆盖着植被的翠绿色河岸,心中忍不住默默感谢上苍。 这条大河和人类所有的母亲河一样,给河两岸和入海口处的人们送去了丰沛的物产。 无论是这附近的人们所食用的稻米,还是大河入海处异常丰富的河鲜海鲜,都要得益于这条河流的馈赠。 这时的白瑞德则像是一个老练的水手,坐在汽船后面掌舵。 他给罗兰讲当年他是怎么穿越封锁线的,他讲他驾驶汽船泊在查尔斯顿之外的小岛上,然后放下划艇,趁着夜色穿过封锁线,把货物一点一点地运上岸,送到南方各州。 他描述他的船在暴风雨里失去航向,他不得不很认真地考虑死了以后会先见到上帝还是先见到海神的问题…… 罗兰不由得出神,她想起他说过的,“国家毁灭”正是一个“赚大钱”的时机。但是别人在嫉妒与厌恶他之时,未必想得到这个赌徒似的家伙究竟冒了多大的风险。 白瑞德把汽船同样开到沼泽湿地的一个小岛上,在那里,他带罗兰登上一条手划桨的小船,把一枝用于猎鸟的鸟枪抛给罗兰,“接着——” 罗兰伸手一抄,把那柄鸟枪接在手里,抱着枪管检查。 这是一柄老式的燧发枪,火~药已经上好了。 “别动,哦,思嘉。”白瑞德变了脸色,看他的模样,应当是出了一身冷汗。 “哦,我还真怕你随手一扣,我就得眼看着你的小脑瓜碎在我面前……” 他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到了。 罗兰却心想——燧发鸟枪有什么难的? 她端起了枪杆,瞄了瞄准头,随口扯谎:“战前我和嘉乐一起去打过猎,这玩意儿难不倒我。” 在种田位面,打猎是基本功,尤其是在土地未曾开垦出来的位面,前期都靠狩猎。 白瑞德看着她托着枪杆瞄准的模样,马上就知道她是个行家里手,顿时笑着抛给她一盒火~药,说:“那我就准备好看你捕猎的样子啦!” 白瑞德划着船,沿着狭窄的水面慢慢往沼泽深处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把小船泊住。 他们两人不再交谈。白瑞德静听水鸟的动静,向罗兰比了一个手势。 他突然向芦苇丛中的某一个方向扔出了一枚石块,一群水凫猛地被惊起,扑棱着翅膀纷纷飞向天空。 罗兰看准了向天空开火,一只野鸭应声而落。 “很好,看来晚上有炖鸭肉吃了。” 白瑞德慢慢摇着船橹,向野鸭落下的地方划过去。 他们将船划进芦苇荡,在水中找到了那只被倒霉的野鸭。 “还不错,正中鸭头,这样我们的晚饭里不会在鸭胸里磕到枪子儿。” 白瑞德检查了罗兰的猎物。 罗兰骄傲地扬起头,心想:你也不看看是谁在打猎。 谁知白瑞德继续说:“汤米·芒罗,我认得。战争的最后一刻从步兵调去炮兵的孩子。他临死之前两分钟还在和我聊天,告诉我他的妈妈为他开着一家小餐厅。” “下一刻,我就看见他满头是血地躺在我身边,没了呼吸。” “我想如果那枚弹片偏个几十厘米,躺在地上的就会是我,而不是他。而他会有机会回到新奥尔良,回到那座小餐厅,和芒罗太太坐在起……” 原来是这个原因。 原来瑞德是为了这个,才会特别安排这个她和芒罗太太相遇,借用那家餐厅的厨房…… 罗兰转过头去看白瑞德的侧脸,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悲悯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眼前茂盛的芦苇丛。阳光洒在他麦色的皮肤上,密西西比河上的风把他的短发扬起。 他欣赏着眼前的自然,也敬畏着“命运”。 “谢谢你,思嘉——” 白瑞德突然说。 他在感谢她勇敢地接手了同袍身后留下产业。 “谢谢你,瑞德。” 罗兰也认真地回复。 她在感谢他带她离开塔拉,给了她一方新的天地。 一直以来,他们两个相处起来永远像是针尖对麦芒。 但是在这密西西比河畔,茂盛的芦苇深处,她似乎对这个白瑞德终于多了一分了解,能够从头至尾心平气和地对待他。 “思嘉,我们回去。” 白瑞德发过了呆,再次勇猛地摇起了船橹。他们很快带着猎物回到了汽船上,汽船重新突突地吐起白汽,载着两人返回新奥尔良的港口。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61节 回到“汤米家的厨房”跟前已近黄昏。 那个写着“0”的牌子凄凄凉凉地挂在餐厅门口,它今天见证了无数人的失望而归。 但现在,餐厅门前空无一人,斜阳正照在餐厅门口,将招牌的影子拖得好长。 “瑞德,今天的晚饭你得耐心些——” 她手里提着的是一只成年的野鸭,要把它烹饪至入口软嫩少不得要多花点时间。 “或许我可以去厨房翻翻,有什么剩下的材料可以给你做点快手的……怎么?不愿吃剩下的材料?谁让你今天不让我去市场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空着的一只手突然落进了白瑞德的手里。 他握紧了她的手,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哑声说:“贝尔说的都是真的。我从没有过别的女人。” 罗兰:……?! 他到底还是亲口向她澄清了。 但是……别的女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对于他来说,真的是独特的吗?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平日里脑筋超快的罗兰,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罗兰,现在脑子里却像是有一团乱成一堆的毛线, 白瑞德看见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忍不住大踏步上前,伸出双臂拥抱了她。 他的胳膊很有力,像是一对铁箍,箍住了她就不再松开,比束胸还能令她呼吸急促。 她抬起头,竟然能在他的黑眼睛里看见自己小小的影子。 他的呼吸就在唇边,她能感觉到他的唇距离她大约只有五公分,他大概有80的概率会吻她。 她该怎么办?闭上眼睛等吗? 白瑞德顿时看见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家伙笑场了—— 他“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嘴角上扬,眼睛里蕴满了明亮的笑意。 “思嘉,你听我说。” 他贴在她耳边说话。 “那两柄鸟枪你都留好,今天办下来的执照你也要保留。” 罗兰一凛,她脑子里的线瞬间全都理清了。 白瑞德今天带她去打猎,也绝不是什么“市郊休闲游”。 他是合理合法地交给了她两件武器,让她在这个城市里能够保护自己。 “这个城市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安全。而且……我明天要离开这里,暂时离开一小段时间……” “哦,思嘉,这是第一次我说离开的时候,你眼里竟然有那么一点儿舍不得。” 罗兰:……真的吗? “我的好姑娘,你不是说过,没有白瑞德,你依旧是你?” 罗兰突然觉得自己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这话她在贝尔面前能够说得理直气壮,可是眼前这人复述出来,怎么就怪怪的? 她意识到白瑞德还是没有放开她。 他的呼吸就在她耳边,她似乎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的心跳——砰砰砰,和她自己的跳得一样快。 他差一点点就要吻她了。 “其实我吻过你——” 他突然放开她。 她一呆,然后想起来了:“回忆杀”里放过的,他吻过她,在他成为那个拿着长矛去和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之前,他吻过她,就像他永远不会再回来,因此要在临走之前,借这个吻把自己烙印在她心里一样。 “但是这一次,” 他再次托起了她的小手,轻轻地放在唇边触碰。 “相信我我很快会回来。” “我曾经遇到过一枚水晶,我为它那璀璨美妙的光芒所吸引;” “但我难免也会想——哦,它只是一枚水晶,它也很脆弱。” “可是真正接近了之后我才发现,它承受得住任何压力,它是一枚钻石。” “以至于我竟然感到了一点点心虚,不敢随意亲吻它。” “再见了,我美丽的钻石公主。我们很快就能再见。” 瑞德离开之后,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他交给罗兰的两柄燧发枪罗兰就藏在餐厅的柜台下面,随时可以使用。但是现在看来,还压根儿用不上。 倒是那执照先用上了。 有一次巡警临检,从她的柜台里找到了那两柄鸟枪。巡警正要没收加开罚单的时候,罗兰拿出了持枪执照。 “哦,是这样啊!” 巡警友好地表态:“那就没问题了,您这是合法持枪。” “要是您没有这些文件,我就得把枪没收,然后罚上一大笔钱。” 年轻的巡警表示他们最近的“业绩”就都靠查抄非法持枪了。 “不过既然是鸟枪,您总得收收好。走了火可不是开玩笑的。” 罗兰则委婉地表态:“您也知道,经营这餐厅的都是女人,邻里虽然帮忙,但总有不大令人放心的时候。这两柄,就是用来吓唬吓唬人的。” 巡警那头:“这也没问题。但如果您的鸟枪真的伤到了人,哪怕是黑人,您也一样得被关起来,还会上法庭,上绞架也说不定——” 这个年轻巡警做了一个龇牙咧嘴吐舌头的鬼脸。 “谢谢提醒。” 罗兰把人送出门外。 门内,芒罗太太和南妮嬷嬷都长舒了一口气。 没过几天,威尔·本廷把小韦德送到新奥尔良来,还顺手带来了罗兰的猫。 这是罗兰写信回塔拉要求的。 她认为自己已经在新奥尔良站稳了脚跟,短时间内并不打算换地方,于是就想把猫接来,顺便把自己的“儿子”一起带来。免得其他人总说她不着家,把儿子扔给别人照看。 但是罗兰没想到送韦德来的人是威尔——拖着一条假腿,带着一个五岁的男孩和一只猫,走那么远的路,确实是难为威尔了。 她原本以为来的人会是卫希礼。 “卫太太身体不太舒服,希礼说他走不开。” 威尔笑眯眯地解释。 罗兰虽然能“体会到”失望,但是理智让她松了一口气—— 让她独自和卫希礼在新奥尔良碰面,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为此罗兰越发地感谢威尔。 “你能领情就好。”威尔诡笑着。 罗兰伸出拳头:“找打——你和卡丽恩怎么样了?” 威尔顿时不笑了,眼光转向别处。 这下轮到罗兰安慰威尔:“别灰心,你的心意她会看在眼里的。” 谁知威尔说:“卡丽恩那里不是问题,问题是我……我就是个贫苦白人,还少了一条腿。我时常在想,我有什么资格来娶卡丽恩?” 罗兰的双眼“刷”的一声就亮了:“卡丽恩那里不是问题……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恭喜你?哦,对了,你回塔拉以后一定要多陪陪嘉乐,趁嘉乐清醒的的时候,赶紧向嘉乐提亲……” 威尔:……! 他刚刚还在自怨自艾,他有什么资格来娶心爱的女孩。结果他未来的妻姐竟然在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提亲求婚? “思嘉,你难道从来不介意……” 罗兰向威尔一伸手,给他看自己手上的薄茧子和最近下厨的时候烫出来的疤痕:“你如果都是一个贫苦白人,那我和我一家都是。我们没差别。” 威尔:“思嘉,你……” “威尔,我始终没有忘,塔拉最落拓最无助的时候,你留在了塔拉——事实上,不管你娶不娶卡丽恩,我都已经把你看成是我的家人。” “往后我想要把塔拉交给你,是的,交给你……先别哭,威尔。我是相信你的。你会是卡丽恩的丈夫,我的妹夫,你会是嘉乐的半个儿子——” 威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罗兰还在继续说:“你是我们这些‘贫苦白人’中间的一员,会拥有一个大种植园,但种植园里没有多少劳动力,全靠你捣腾机械才能享有足够的产出……你需要照料一个身体不算太好的妻子,一个神智不太清晰的岳父,还必须忍受一个时常异想天开的大姨姐,这样的日子,你愿意过吗?” 威尔听到最末,顿时笑了,伸手在脸上胡乱擦擦,点头道: “我愿意。” 威尔给罗兰带来了她的儿子韩韦德。 几个月不见,罗兰觉得韦德又和她生疏了一些。 “妈妈,”韦德怯生生地向罗兰靠过来,“姑姑说她很想你。” 罗兰想起媚兰,脸上僵硬的表情顿时自然了不少。她伸手摸摸韦德的小脑瓜,说:“我也想你梅利姑姑。” 是的,她竟然……也会想念媚兰。 她会觉得如果媚兰在她身边,她在新奥尔良生活起来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现在更加是这样——她真的不知道该拿韦德怎么办,找一间学校把这孩子塞进去吗? 好在韦德的到来让芒罗太太和南妮嬷嬷非常开心。 罗兰日常在餐厅的厨房里大包大揽,令她们两位平时无所事事,现在陡然来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62节 芒罗太太欢欣的眼光在韦德脸上转过来转过去,又时不时地抬头看看罗兰,她的脸上全是笑意。 罗兰几乎想要举手投降:不,这绝对不是我和汤米的私生子,您千万不要搞错了。 芒罗太太自告奋勇,要帮忙照看韦德,这让罗兰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她多少也有些担心,韦德是个男孩子,但却一直由女人们抚养长大,确实少了几分阳刚之气。 韦德需要一个父亲,但这却是罗兰没办法为他提供的。 当然,最开心的自然是罗兰和她的“经纪猫”重聚。 罗兰一伸手就把露娜抱起来,撸一撸猫猫头,看见那张小小的猫脸上完全是一副生气的表情。 她把小猫咪撂在塔拉,一撂就是好几个月。 “露娜,真对不起!” 她捧着事先准备好的小鱼干,诚心诚意地道歉—— 猫猫继续摆着一张臭脸。 “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和你分开这么长时间了好不好?” 猫猫终于勉为其难地开了尊口:“哼,要不是兰兰你在位面里表现得确实很优异,我以后都不想当这个经纪人了。” 猫猫家的选手马上腆着脸凑上来:“是吧,我表现得很不错吧?” “法国如果早点开始造米其林宝宝那我的餐厅就能摘米其林的星星了。” 露娜顿时无语,心想你就吹吧! 不过猫猫哪儿能真生罗兰的气呢? 露娜张开软软的四肢,一下就抱住了罗兰的胳膊:“啊,兰兰,你终于开窍啦!” 罗兰:……? 猫猫抱着罗兰,欣慰地说:“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在你的位面里有观众开始磕糖。” 罗兰:糖?……哪来的糖? 这是提示小餐厅应该考虑做甜点了吗? 她把问题问出口之后,露娜那张猫猫脸呆滞着,小猫眼盯了她半天,似乎在说:我家选手莫不是个棒槌? 最终露娜只能向罗兰解释:“白瑞德一直是这个位面很有人气的选手,虽然关于他一直有些争议。但是本季位面还好,关于他的争议一直没引起讨论,大家都没关注——” “大家都在关注你俩!” 罗兰顿时有点发傻:我俩有啥好关注的? 猫猫:兰兰你种田那么厉害,怎么在这种事上就这么迟钝呢? 但是猫猫别无他法,只能鼓励:“嘿嘿,兰兰,保持!保持你和白瑞德的关系,如果能更进一步就更好啦!” 第110章 飘位面23 随着时间的推移,汤米家的厨房生意兴隆,甚至有从路易斯安纳的其他城市专程到此,来品尝“新式”克里奥尔菜的老饕。 但很快,餐厅遇到了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 罗兰的餐厅地处上城区和下城区的边缘,各色人等在这附近杂居。而她的餐厅又不是什么高档餐厅,菜品价格又便宜,因此来光顾餐厅的主顾,什么职业出身的都有。 至于肤色——罗兰更是日常接待白人、黑人、西裔、印第安后裔、混血儿。 战争后期,林肯总统宣布了黑奴解放,直接宣布了南方各州的黑奴都“自由”了。因此,现在的新奥尔良街道上随处可见“自由”黑人。 甚至有些白人会带着“自由的”黑人,驾着马车,在新奥尔良的上下城区来来回回地兜风,彰显着联邦政府赋予他们的“自由”。 到小餐厅里来演奏的乐队也是“自由”黑人,他们从旧的庄园经济里挣脱出来,但是在这个城市里却找不到可以维持生计的工作。倒是他们以前在曾在宽容的白人奴隶主手下学过乐器,现在能凭这个本事混口饭吃。 她和普利西,芒罗太太和南妮嬷嬷,她们都是白人和黑人的配置,但是白人都把黑人看作自己的家人。因此罗兰从未对主顾们的肤色有过任何要求。 主顾们也从未对罗兰的餐厅提出过异议,直到有一天,一个据说是专程从宾夕法尼亚到这里来的白人食客向罗兰提出:“您怎么能让白人客人和黑人坐在一起吃饭?” 一句话把罗兰问得有点儿懵。 她的餐厅开了近半年,还从来没有人向她提出过这个问题。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她的餐厅向来招待中层和底层的城市居民:渔夫、手工匠人、小贩、邻居……大家不是有色人种就是“贫穷白人”,没有哪个“高贵白人”会对身边食客的肤色提出异议。 而眼前这个宾夕法尼亚来的北方佬,穿着衬衫和背带裤,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独自一个人享用了一大份海鲜拼盘之后,转脸就找到了罗兰,问她:“您的餐厅为什么让我一个白人顾客,和黑人坐在一起吃饭?” 罗兰抬头张望了一下,只见能容纳二十个人同时吃饭的餐厅里,只有一个年轻的黑人,看起来像是码头管理员的装束,正缩在屋角,一无所知地享受美味。 罗兰低头看看已经被北方佬“扫荡”一空的餐盘,再看看对方那张狡狯的脸,心想:明白了,吃霸王餐总要有个由头不是? 她先让自己平了平气,努力用最平静的口吻说:“可是,先生,您手中的这份晚餐,刚刚也是由一个黑人小女孩儿给您端上来的——您刚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不是吗?” 经过黑人的手送上的食物,与黑人同坐在一间餐厅里享用晚餐,为什么前者可以接受,后者就不行呢? 北方佬一怔,似乎也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他顿了顿,指着门外,说:“您可没有在餐厅外写明您招待黑人。我一开始不知道,进来之后才发觉。” 他看看缩在餐厅一角的普利西,说:“这些家伙天生低三下四,给我们干活可以,但要和我们平起平坐……这哪儿行?” 屋角,餐桌被重重地敲打了一下,显然是码头管理员听见了这番明显的议论,怒气上冲,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 罗兰一伸手,示意让那小子稍安勿躁,让她来处理这事。 “如果我记得没错,黑人奴隶已经全都被解放了。无论肤色为何,只要是人,就应该享有平等的地位,不是吗?” “对啊,黑人还都是你们北方佬解放的。” 餐厅另一角,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白人食客插了一句嘴。 为了蓄奴制和州权,南方各州在这场战争之中天翻地覆,几乎每个家庭都受到了伤害。 到头来竟然是一个北方佬来到他们的地盘上,表示不愿意和有色人种一道吃饭——这件事本身让人觉得很滑稽。 谁知这个北方佬傲慢地说:“黑人被解放,只是说他们不再是奴隶,是自由民而已。但你要说这些低三下四的黑家伙和我们白人地位是一样的,你就错得离谱了。” 这个北方佬说完,还特地转脸问坐在他附近的一个本地白人食客。 “这种情形,您竟然忍得了?” 那个白人食客一愣,双手一摊,回答道:“没办法啊!这里的饭菜太香,别处又吃不到。” 餐厅里顿时响起稀稀落落的附和声。 “管他和什么人一起吃饭?这里的东西好吃是最要紧的。” 北方佬:这…… 罗兰紧紧地抿着嘴,望着餐厅里的局面。 她算是明白了—— 在过去的这场战争里,北方联盟给了黑人自由的身份,但是却没有给他们任何平等的权利; 南方各州很多善良的家庭把黑人当做家庭成员来看待,却从未想到过要给予他们自由和地位。1 但是场面已经不容她再多想。 北方佬伸手一推桌面,起身说:“这顿饭我受够了。” ——霸王餐,来了! 罗兰却板着脸说:“我的确没有事先写明,餐厅接待哪些客人。是我考虑得不周。” 北方佬扬起头,知道自己快要得逞了,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我有心不收您的饭钱,但是您却已经胃口大开地把整份晚餐都吃完了。” “因此您事先支付的订座费我就不退了,刚好支付您的饭钱。” 罗兰说完,对方才突然想起这茬儿:他还缴了一份订座的钱,订座费和饭钱是等价的。 “凭什么不退我的订座费?” 北方佬也没想到,罗兰竟然表现强硬。 罗兰说:“因为这是订座费啊,它确保了您好好地走进来并且享有一个座位。您进餐厅的时候没有提出任何问题,我当然有资格收它。” “这……这是耍赖……” 北方佬狡辩起来,也显得有点儿心虚。 “您既然看不起黑人递给您的晚餐,那您为什么还要吃掉它?” 南妮嬷嬷移动着壮硕的身躯,出现在了厨房通往餐厅的那道门后。 这位黑人嬷嬷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北方佬。 这时,原本就在餐厅里的那个码头管理员和几个混血小贩都站起来,一起向这个北方佬施压。 “哼,你们等着瞧。” 北方佬一脸心有不甘的模样,从餐厅里慢慢退了出去。临走时瞅见桌上的瓷器不错,看似还想一扯桌布,把餐具都给摔到地上去,谁知嬷嬷脚步灵活,一个箭步抢上来,拦在北方佬跟前—— “还在打什么坏主意?” 嬷嬷说出来的话像打雷。 北方佬顿时蔫了蔫,终于骂骂咧咧地转身出门。 “总有法子叫你这餐厅开不下去!” 罗兰听见他抛下的最后一句说的是这个。 “各位请放心就餐!” 罗兰向余下的食客保证,“我不会让这样的跳梁小丑影响餐厅做生意的。” “夫人,以后您再遇上这种麻烦,就叫上我们来帮忙。” 此刻,餐厅里有不少人都是熟客或者邻居。罗兰的餐厅一向用最公道低廉的价格提供最美味的食物,要是把这餐厅给搅黄了谁也不乐意。 罗兰笑着感谢了他们,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郁闷。 她的生意确实还不用愁,但是以后要从那些财大气粗的老饕们口袋里赚订座费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163节 要知道,新奥尔良上城区的那些高档餐厅,现在就大多在门口钉块牌子,说明“只招待白人”。那些所谓“上流社会”和“暴发户”们就都习惯于流连那样的场所。 罗兰心想:算了,理念不合,这钱就是给咱咱也不赚。 从第二天起,她在餐厅门前特地挂上了一块招牌。 “所有人都可以入内就餐!” 有些远道而来的食客看着餐厅门前挂着的招牌,顿时好奇地询问:“这餐厅什么人都招待吗?”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食客们却都抽动鼻翼:“香,好香!” 厨房里传出的香味混合着香草的气息和水产的鲜美,太过诱人,让人挪不动步子。 人们满心期待着餐厅开门之后盛上的晚餐,至于什么人会和自己同在一间屋檐下用餐——这种问题是完全顾不上的。 上次那个故意找茬的北方佬还曾再度出现了两回,站在餐厅门口,专找那些衣着光鲜的白人老饕,把自己上次的经历添油加醋地“宣扬”了一把。 “嗯,在排队的时候主厨就出来解释过了。” 食客们都显得无所谓。 “再说了,这家的位置很难等,今天好不容易订到座位了。” “店家说要招待邻里——这家把价格定得这么便宜,原本就不是什么高级餐厅,咱们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让人做生意不是?” “啊,香,味道好香——” 等到餐点邻近,厨房里传出的香味飘散出来,更是什么人都不肯离开了。 刻意使坏的家伙顿时气了个倒仰,骂骂咧咧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寻思究竟什么样的招数能够让“汤米家的厨房”伤筋动骨,好让他出上一口恶气。 “北方佬”造访餐厅两周之后。 罗兰的餐厅又一次迎来了巡警的巡检。 “夫人,这是什么?”年轻的,好脾气的巡警从她的柜台下找出了一个用纸包得好好的大包裹。 “我……不知道!” 罗兰也感到震惊,她转过脸去找普利西:“普利西,这是什么?” 少不更事的黑人女孩儿大大咧咧地说:“是一位熟人给您的,他说让我放在您柜台里,您收到会高兴的……” “哇哦!” 罗兰高不高兴且不说,年轻的巡警见到这个是真的很高兴。 他的眼里闪着光:“夫人,您的餐厅里,竟然……竟然在卖酒?” “不不不……” 罗兰赶紧解释,“您听见这个孩子说的了吗?这不是我用来出售的酒,我的餐厅向来只出售甘蔗汁。” “这是有人特意欺骗这个孩子,送过来的酒……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它放在我的柜台里……” “对不起,夫人,” 巡警这时却摆出一张公事公办的脸,“只要是在您店里发现的酒水,我就必须要向上头汇报。这是我的职责。” 罗兰十分沮丧,而她身边的普利西已经吓得快要哭了。 “真的不是夫人在卖酒啊!” 黑人小女孩“哇”的一声,捂着脸坐倒在地上。 “夫人,说老实话,您的餐厅已经有很多人眼红了。”巡警继续向罗兰解释,“您被抓到一次,罚点钱,就算是破财消灾了,我们这些巡警下次肯定都会放您一马……” 罗兰:见鬼,你这话最多只能骗骗无知少女。 但她也明白,巡警们恐怕早就在等着抓她的错处——上次鸟枪的事因为她有执照,被救过去了。这回她是正正地撞在了枪口上。 “我会向上头解释,替您讲两句情的,漂亮的夫人!” 巡警兴高采烈地向罗兰告辞,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他会好好夸大一回的。 罗兰吐出一口气,再转头望望哭倒在地的普利西,她却又骂不出口,只能摇摇头。 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没错,这巡警一定是把她的餐厅宣传成了每天能出售一百瓶酒的私酒窠子——她收到了一张天价的罚单,并且勒令餐厅关门三天,以示惩罚。 这天餐厅不得不在门口挂了“0”的招牌,没能开门营业。 罗兰独自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餐厅里,抱着双臂发呆。 这件事她没办法责怪别人,只能怪罪自己,怪自己没有教好普利西。 她想:如果白瑞德还在新奥尔良城里,他一定会笑话她吧。会笑话她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又笑她连这么低级的麻烦都搞不定。 她低下头,把头埋在双臂之间。 她忽然有点儿鼻酸,她想起白瑞德离开之前,特地陪她去办了持枪的执照,就是为了让她有能力保护自己。 可是她却栽在这点简单的小事上。 白瑞德应该没想到她遇到的会是这种类型的困难吧——他给予了她在性命交关的时刻保护自己的能力,却没有想到她在这城市里,未必会遇到性命交关的问题…… 罗兰突然用一对胳膊把自己的脑袋支撑起来,对自己说: “傻了,应该这样想,瑞德之所以只帮我帮到那一步,是因为他相信,不需要动用武器的问题,全都可以交给我放心地去解决。” ——是的。 她被人陷害,收到了一张天价的罚单。 但是她还有机会,还能去为自己申诉。 盛满酒的酒瓶确实是在她店里被发现的,但是普利西指出了是谁给她的包裹。罗兰也去求证了,对方明说是一个北方口音的男人让自己把东西拿来的。 此外,罗兰在包裹着酒瓶的纸包上找到了售酒的小店店址,去那里询问,店主对买这瓶酒的“北方佬”印象很深,记得对方特地要了两张纸来把这瓶酒包得严严实实。 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罗兰想:如果她真的是一个这么简单就能被打倒的女人,那她就活该被白瑞德看不起了。 于是她双手撑起桌面,抬起头来。 “芒罗太太?嬷嬷?” 罗兰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人。 楼板上传来吱呀吱呀的响声,南妮嬷嬷和芒罗太太一起下楼来。 “思嘉,你放心,韦德已经睡着了。“ 芒罗太太唇角挂着温柔的笑。她代罗兰照顾小韦德,俨然对这个孩子生出了深厚的感情。 南妮嬷嬷却呼哧呼哧地还在生着气,大声责难:“都怪那个北方佬,那个北方佬!竟然敢打餐厅的主意……” “而你,思嘉,”芒罗太太望着她,眼里似乎有泪光闪动,“亲爱的孩子,请原谅自私的我。” 罗兰不明所以。 “我知道你重新经营这个餐厅,都是为了我,为了让我好起来。” “其实这段时间我已经渐渐都好了,但我又迟迟不肯表现出我早已痊愈且清醒。我怕你会离开我们……” 芒罗太太突然拿出一份文书,推到罗兰的面前。 罗兰定睛一看—— 啊这……她刚刚还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要排除万难,解决这个问题的。 可是现在——似乎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 第111章 飘位面24 “我怕你一旦知道我的病已经好了,就会带着韦德离开。” 芒罗太太低头嗫嚅着解释。 自从罗兰帮助她重开餐厅,芒罗太太确实气色和精神都好了很多,在韦德来了之后尤其如此。但是她时不时提起汤米,好像汤米还活生生的,在这座新奥尔良城里和她一起生活。 因此罗兰从来没有想到芒罗太太的心病已经好了,幻象打破,痛苦着,但是却痛苦而清醒地活着。 “请原谅我的自私,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因为我的店吃这么大的苦头。” 罗兰低头看推至她眼前的文件,那竟然是—— 一份新奥尔良城销售酒类的执照?! 她应该能想到的,她来这家餐厅的第一天,芒罗太太就让南妮嬷嬷去了酒窖里拿了一瓶葡萄酒——这是一家带酒窖的餐厅。 她赶紧看执照的日期,是签发的三年执照,到期日是……是明天! 算起来应该是汤米入伍之前申请的售酒执照。汤米阵亡的消息传来之后,芒罗太太就病了。但直到病好清醒,她都一直没有把这份执照拿出来。 可能是真的担心罗兰会带着韦德离开吧。 但是有了这份售酒执照,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罗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我去给这份执照续期,顺便把罚单给退掉。” 巡警们和地方事务局竟然不知道这间餐厅拥有售酒执照,还乱开罚单,这下她可以好好嘲笑一下那些年轻小伙子们了。 原本缴罚款要准备一大笔钱,现在也不用了。她只要拿出几十美金续一下售酒执照就行。 芒罗太太脸上顿时出现神采——罗兰愿意给这售酒执照续期,自然是在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了。 在芒罗太太和罗兰谈话的过程中,南妮嬷嬷一直抱着双臂站在芒罗太太身后,这时她对罗兰说:“夫人,您是个好人。” 通过这么久的相处,南妮嬷嬷终于能够完全信任罗兰的善良和热情了。 “嬷嬷,我想这个世界上,人的好坏善恶并不是按肤色分的。白人里有好白人,也有坏的白人;黑人也是一样。” “善良的人理应站在一起,互相支持,对吗?” 黑黝黝的南妮嬷嬷闻言冲罗兰欣慰地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第二天罗兰就立即赶去地方事务局,给她的售酒执照续期。 地方事务局的人查了记录,发现:“真的,夫人,您那家小餐厅,真的是有售酒执照的。” 罗兰向他们解释:“因为战争的关系,餐厅关闭了一年多,当初申请这张执照的芒罗太太又生了病,直到最近才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