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之妻》 第1页 [穿越重生] 《权臣之妻》作者:木妖娆【完结】 文案 温盈自小在继母底下谨小慎微讨生活,以至于性子软弱。 十六岁得了门好亲事,嫁与侯府庶子沈寒霁。 沈寒霁虽是庶子,但风光霁月,德才兼备。 人人都道温盈捡了大便宜,可事实却是夫妻感情淡薄,嫡母为难,丈夫生母嫌弃,在侯府过得如履薄冰。 温盈偶然之下得知自己竟是话本中的配角。 在话本中,沈寒霁是权臣。更是女主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而她则是沈寒霁那个只存在于记忆之中,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早死前妻。 她的丈夫以后是权臣,只要她不死就能成为诰命夫人,更能抬头挺胸的过日子了,她说什么都不能早死。 ———— 沈寒霁虽待人有礼,但事实是冷漠疏离,就是同榻的妻子也不例外。 但最近他发现那向来怯弱的妻子似乎变了。 会问:“我要是死了,你会续娶吗?” 还会问:“你对续娶的妻子会比对我还好吗?” 刚哄了儿子入睡的沈寒霁:…… ——不娶,不会,你也不会死。 ps: 1只有女配是重生,男女主都没有重生! 2不是爽文不是爽文,成长类别!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盈,沈寒霁 ┃ 配角:【晚23:30左右更新】 ┃ 其它:《与权臣前夫重生日常》 一句话简介:古代小怨妇黑化成了小绿茶 立意:夫妻关系要两方面的付出,也要适当的沟通,别让冷漠导致夫妻关系破裂。 第1章 心郁难解 温盈似乎梦到自己是一本话本中笔墨不多的角色。 话本中,主角是户部尚书家的嫡次女与当朝太子。 户部尚书之女是活过一世的人了。前世执意和一个穷酸秀才私奔,私奔之后不过数年,那穷酸秀才在骗光了她手中银钱后,丑恶面目也露了出来。 不仅随意打骂她,还带了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进了家门,肆意欺辱她。 自知无颜面再见父母,便带着愧疚与对丈夫的恨意投河自尽了。 本已经死绝了,但不曾想却有奇遇。一睁眼,竟回到了八年前,准备与秀才私奔的前一日。 重活一世之后,打算过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但担心秀才把他们要私奔的事情说出去,败坏了她的名声,便让人拿了百两黄金去通知秀才。说她被发现了,家人已经知道他们欲私奔,如今父亲派人去欲杀他灭口,让他赶紧逃跑。 虽还未财色皆得,但看到百两黄金后,满眼都是金子,哪里还管什么美人。再说都快有性命之忧了,怎可能还虚情假意的死守不走。 所以拿了银钱就逃跑了,而等着他的则是户部尚书之女特意传出他身上有黄金百两的消息,闻声而来的强盗。 而户部尚书之女上辈子被抛弃后,在最困难的时候得过一个贵人的帮助。重活了一辈子后才发现那个贵人竟然是永宁侯府的庶子,沈寒霁。 因活过一辈子了,所以她知道沈寒霁虽为庶子,但将来会成为一朝宰相。或者是因为沈寒霁绝伦逸群,才貌兼备,霁月光风,又或者是上辈子的恩情,让她生出了爱慕之意。 所以知道他不久将丧妻,便频频出入永宁侯府,与他那妻子交好,姐妹相称。 在沈寒霁丧妻之后,对其表明了心意。 但沈寒霁似乎天性凉薄无情,并未接受她,几番拒绝。 伤心的尚书之女最终放手,接受了一直爱慕她的太子。 二人也是历经磨难才在一块,相知相守。太子登基后,帝后携手缔造一个盛世皇朝。 而温盈在话本中,正是沈寒霁的那个早死的亡妻! 话本完了之后,她在梦中看到了她嫁入了永宁侯府短暂一生。 十六岁嫁入永宁侯府,十九岁病逝。 她看到自己满怀期待的嫁入了永宁侯府。 在喜房中看到那芝兰玉树,朝着她温润一笑的丈夫,瞬间就沦陷了,此后满心都是她的夫婿。 温盈本是淮州通判与早亡正妻所生之女。 因自幼在继母底下过日子,所以自小就会看人脸色,谨言慎行,从不与旁人说心事,也不爱说话。落在旁人眼里,都说她是个性子不讨喜的闷葫芦。 以她这平平无奇的家世和性子,能嫁入侯府,旁人都说是祖上烧了高香。 哪怕所嫁的人只是侯府庶子。 可这个庶子却是生得芝兰玉树,德才兼备,如谪仙下凡。 人人都道淮州通判之女真的是得了一门好亲事。 温盈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直至她嫁入侯府,日复一日,才渐渐明白了过来。 当初侯府夫人之所以提亲,只不过是趁着庶子羽翼未丰之时,给他寻一门于他仕途没有任何帮助的婚事。 因此,在侯府,没人看得起她。 主母轻视,婆婆嫌弃。 而丈夫脸上虽总是带着温润的笑意,可他的心却是冷的。 他待所有人都是一样温润,也包括她这个妻子。总是面上带笑,温润有礼,可实际上却是冷淡疏离。 成婚近两年,相处得犹如宾客一般,甚少温情,夫妻关系淡薄。在他面前,她似乎总是小心翼翼的。 第2页 无论是在他的面前,还是在侯府长辈后辈面前,她也是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的。 这些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 人人都羡慕的婚事,可这好婚事却成了囚困她的牢笼。 梦中她一日又一日紧绷着,生怕出错,战战兢兢的讨好着侯府的每一个人。 梦中让她真正崩溃的,是在成婚两年后,沈寒霁殿试高中榜首后。 虽然温盈听到过许多说她配不上沈寒霁的闲言碎语,包括他生母也在她的面前说过不少,但她都隐忍了下来。 因沈寒霁向来洁身自好,从未沾花惹草。 可当他高中后,一个个出色的高门贵女总会在各种宴席上取笑她,语中带刺,让她受尽排挤。 被人为难,泼酒,诬陷,推进池子中,出尽洋相。 梦中的自己,尽管是遇上了这些糟心事,可也却从未与夫君说过半句委屈的话。 他们之间的话很少,见面时,她总是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 他总是很忙,忙得只会半个月进行一次房事。 说他不重欲,对她毫无兴趣。却又不尽然,每回她都能感受肌肤触碰的热度,感觉得到他的放纵,他的沉沦。 可下了榻,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她也逐渐明白这些云雨之中并无感情。 主母不喜,婆婆厌弃,夫妻感情淡薄,这些事情都无人诉说,只能埋在心底。 她阿娘早逝,只她一个孩子,和众姐妹也不亲密,所以在娘家中无人诉说。 无论是侯府,还是外边的所有人,都让她压抑得无法喘息,渐渐的,梦中的自己逐渐消瘦。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体也越来越虚弱,眼中没有了任何的光亮,形如枯槁。 不再盼着侯府的人对她有所改变,不再盼着日子能好起来,更不再盼着丈夫的心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成婚第三年,年仅十九岁的她郁郁而终。 梦中她的离去在侯府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 在梦中她曾看见过尚书之女问过沈寒霁,问他可曾对亡妻有过一丝愧疚。 他答,未曾。 尚书之女继而追问他可曾对亡妻有过半分喜欢。 梦里边的夫君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梢,淡淡道:“她与我而言,只是妻子。”言外之意,并无半分喜欢。 温润的声音此时却显得凉薄了起来。 话本中还有一句话,犹如汹涌的潮水,狠狠的击打在温盈心底,让她透不过气。 那段话是——在沈寒霁的记忆中,他的亡妻温氏总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不争不抢,几乎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不在了数年,他几乎都记不清她究竟长什么样了。 她离世的第八年,官拜宰相的沈寒霁依旧未娶。 至于他为何不续娶,温盈虽不知原因,但也知道不是在记挂她。将来他究竟有没有续娶,她也不知道,因为他成了宰相那时她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怔忪的从床上坐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出意外的摸到了一片湿润。 这个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梦,太真实了。 屋中空荡荡的,这是她成婚近两年来,不知独守了第几回的空闺。 沈寒霁说卧榻之侧若是有人,总是难以入眠。 这些独守空闺的夜里,她总是说服自己——若是同寝,他会睡不着,休息不好便会在念书上出错,也会拖累他。 温盈不是闹腾的人,她总是默默的顺从着。 可现在看着这空荡荡,静得没有半点声音的屋子,许是因做了个乱梦,所以心底堵着一口气,怎么都不顺畅。 这口气堵得让人想哭。 温盈的确哭了。抱着双膝,把脸埋入在膝间,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无声的哭了出来。 眼泪稀里哗啦的从眼眶砸下。 也不知哭现在自己的可怜,还是哭梦中的自己太过窝囊。 哭了许久,才缓回了神。 温盈知道这个梦诡异,像是在预测些什么。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了,但她从没让任何人知道。 她悄悄的查过梦中出现过的人。梦外,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梦究竟是代表着什么,温盈并不清楚,她只清楚若是自己像梦中那样一直想不开,压抑着自己,迟早也是郁郁而终的下场。 梦中惊醒,已全无睡意。深呼吸了一口气,下了床。 靠着屋外檐下灯笼透进屋中的微弱光亮,走到了洗漱架前,洗了帕子,拧干后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 挂好了帕子后,走到了窗前。推开了一条缝隙,往斜面的屋子看去。 那屋子是她夫君沈寒霁居住的屋子。 温盈也不知有多少个睡不着的夜晚,像现在这样站在窗后,贪恋的看向那个屋子了。 而十有八次,那屋子都会亮着。 如今已是子时,那屋子依然还亮着,沈寒霁显然还没有就寝。 夫君有难眠的习惯,所以温盈一直让人搜集一些好眠的方子,再亲自熬药让人送过去。 以前是她亲自送的,后来便不送了。 因每回他都会带着温笑与她说谢,但几番之后,那屋子也不亮了。她以为是方子起作用了,但后来才听说他在书房熬了夜。 她宁愿想是他心疼自己,也不愿去想他是在嫌她烦。 第3页 看着那亮着的窗户,又想起刚刚做的梦,心里一阵烦躁,心郁难解。 她自是不想死的。若是她没死,沈寒霁往后成为了宰相,那她便是宰相夫人。 成了宰相夫人,便是有了诰命在身。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在梦中所欺辱过她的那些人,肯定会既憋屈又无可奈何她,还得敬她三分。 正在思索间,那边亮着的窗户忽然倒映了个颀长的身影,那身影似要推窗。 温盈心头微慌,忙阖上窗户,下意识的躲到了一旁。 想起梦中他与尚书之女所说的那些冷漠凉薄的话。心里的委屈,从未像现在这般浓过。 哭肿的眼尾又红了。 侯府里边的人,没有一个好的,更没有一个好东西。她以后要把对他的爱意一点一点的从心底拔除。 不盼着他能对她有半分情意,只盼着往后成为宰相夫人,早些扬眉吐气。 第2章 忍无可忍 天色已亮,半宿没睡的温盈用湿帕子敷了小半个时辰双眼,才使得哭得红肿的双眼消了肿。 可隐约还有些红肿难以消去,但在侯府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也没有多在意。 起了床,梳妆时用脂粉盖了哭过的痕迹,便与婢女到了沈寒霁的屋外候着,伺候他梳洗。 他以前倒是说过不用她伺候。但若她真的不去,只怕会引得庶母不喜。且现在她尚未想好以后该怎么办,也就按照现状,该如何还是如何,等想好后再做打算。 侍女轻敲了敲房门,屋中传入一声温醇的“进”,侍女随之推开了门。 由温盈为先,两个侍女跟在身后,端着梳洗的水与干净的布巾进了屋子。 里间与外间隔着一扇屏风,侍女们都停在了外间。 沈寒霁在穿衣,透过屏风,隐约可见那颀长挺拔的身形。 以往,温盈总会红着脸,低着头走过去帮他整理衣服,久而久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脸不再红了,只静静地整理,沉默不语。 一如既往,温盈缓缓走进里间,低头垂眸绕过了屏风,见他几乎穿戴好了一身白色锦袍。 没有抬头,而是安静的拿起架子上的玉扣腰带,在他张开双臂的时候,双手穿过他的腰,看似埋进了他的胸膛中。 一股淡淡的书墨冷香环绕到了鼻息之间,熟悉又陌生。 温盈有一瞬间陷入了这种冷香之中,动作缓了下来。但随着头顶上传来低醇温润的嗓音而回过了神来。 “今日十五,今夜我会回房。” 正在束腰带的温盈动作一顿,随即微微颤抖着指尖,强迫自己镇定的扣上玉扣,可还是适得其反。 上方的沈寒霁细长的眼眸看了眼她轻颤的手,淡淡的笑了笑。 “莫要紧张。”随之把她手拿开,自己扣上了玉扣。 音质清润温柔,以前他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她便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只要听见他的声音,见着他脸上的笑意,便觉得心里泛甜。 可逐渐才发现,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笑意,一样的语气,与对她并无区别。 沈寒霁说今夜会回房,是因今日是他们夫妻同房的日子。每月首日和月中,唯有这两日,他才会回房,也才会让温盈感觉到自己还是有一个丈夫的。 温盈温顺的退到了一旁,始终没有抬头。 温盈总是这样,做完自己手上的事情,便低头垂眸,毫无存在感的站在一旁。 “今日我外出,晌午后才回来,让厨房不用准备我的午膳了。” “我会吩咐的。”温盈声音偏温软,听着让人顺耳,但从来话就不多。 沈寒霁洗漱后,便出了门。 直到人出了门,温盈才抬起头,看向那一身白衣背影,暗暗的叹息了一口气。 —— 侯府女眷每隔三日都得去福临苑给主母请安。 永宁侯一妻两妾,三儿四女,两个女儿已经嫁人。 沈寒霁是由二娘徐氏所出,徐氏只有一子,并未其他儿女。 温盈到福临苑的时候,侯府世子娘子已经在院中候着了。 世子娘子孙氏见着温盈,只冷眼瞥去,眼中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 尽管如此,向来惯会看人脸色的温盈还是感觉到了孙氏那不大友好的目光。 虽然未嫁入侯府前,她与孙氏并无交集,但她知道从一嫁入侯府开始,孙氏就已经不喜自己了。 不是旁的是,而是因为她的夫君是沈寒霁。 孙氏未出嫁前有一个闺中好友,这个闺中好友便是清宁郡主。清宁郡主心仪沈寒霁,但因尊卑有别,未能嫁给他。 温盈未嫁给沈寒霁之前,远在淮州,并未听说过清宁郡主与沈寒霁有何关系。 直到成婚半年后,她才听到了关于沈寒霁与清宁郡主的传言。沈寒霁是金都姑娘趋之若鹜的清雅公子,清宁郡主又是金都第一美人。二人样貌相衬,再因平日里交集也不少,所以旁人都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寒霁本就出色,若是再与清宁郡主成婚,那便完全把侯府世子狠狠打压了一截。 如此侯府主母又怎会让他与郡主成婚?所以早早定下了淮州通判之女。 都说沈寒霁若不是庶子,那今日便轮不到那木头美人温盈成为其娘子。 温盈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第4页 温盈不想多想的,可在侯府老夫人寿宴的时候,清宁郡主前来贺寿。 她恰巧碰见清宁郡主与沈寒霁相见。当时除清宁郡主的一个婢女在旁,再无他人。 两人在湖边,她远远瞧见就躲了起来。 他们二人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温盈没敢过问,就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 而这也就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平日也只能装作无事的样子,默默的给他安排一切事宜。春夏秋冬四季衣物,笔墨纸砚,打扫居住的屋子和书房,样样都是亲力亲为。 但那个梦中的话本,那些梦中画面,都让她怀疑,怀疑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这么喜欢他,值得吗? 若是她只爱他的样貌,只爱听他的声音,该多好。 思绪飘远之时,身边的陪嫁婢女蓉儿轻推了推她,唤道:“娘子,该进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温盈回过神来,此时院中已经快人齐了,按照尊卑长幼依次进入主母的厅堂之中。 温盈向来不打眼,与其他人请安后,便站到了二娘徐氏的身侧。 二娘徐氏也就是她夫君的生母,其庶母。 能生出沈寒霁那样美如冠玉的儿子,徐氏的样貌自是不差,如今便是快四十的年纪了,也如二十来岁的美妇一样。 永宁侯一妻二妾,其中徐氏最为貌美。 厅中人多,大家都在话家常,声音皆不大。徐氏看了眼旁人后,转头又看了眼自己身旁心不在焉的儿媳。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徐氏不喜欢这个儿媳。不仅家世上不了台面,就是性子也木讷得很。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样貌。肤质白皙细腻,五官精致,有几分清新脱俗,空谷幽兰的气质。 若是当初她那继母上些心,又或者她多些心计,那么早早就已经定下了一门与她家世而言好上一个阶的亲事了。 请安事毕,温盈随行在徐氏身侧从厅堂中出来。 出了福临苑,徐氏压低了声音与身旁的儿媳道:“今日是十五了,等霁儿回房后,抓紧机会赶紧怀上,别让其他院子看笑话。” 温盈垂眸,温声应了声:“儿媳明白。” 徐氏极为不悦的说教:“明白有什么用?也不知道让霁儿回房住,白长了这么一张脸了。若是你明年不能给霁儿生出子嗣,我便给霁儿相看妾室了。” 沈寒霁有难眠症,侯府上下虽知道,可从来没当一回事,只当他不回房,是不喜他这个妻子。 温盈还是那句话:“儿媳明白。” 看到儿媳也心烦,徐氏驱赶:“别再跟着我了,看到你我都觉得头疼得紧。” 温盈福了福身子,目送了徐氏离开后,正要转身回所居的云霁苑之时,身后传来一道吴侬软语的嗓音:“三娘子,今日可是十五了。” 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温盈独守空闺之事,唯有月初与月中才能盼来丈夫的垂怜。 温盈转回身,看了眼缓缓而来的美艳女子。 女子年纪约莫十七八岁,与大家闺秀不一样,不仅模样美艳,便是妆容都比大家闺秀的要浓艳。 且她身上还有几分让人不喜的轻浮气。 这是侯府三娘所出庶子的妾室。 这庶子排行第五,名为沈南霖。 因上头有世子和沈寒霁这样出色的兄长在,无论如何都没有他们出色,索性也不努力了,才十七八岁就成了个纨绔,好玩好色。 还未娶妻,房中就收了好几个美妾,其中就数这柳小娘最为得宠。 柳小娘是他数月之前从苏州带回来的。因是妾室的身份,也不受府中他人的待见 扒高踩低,知晓温盈在府中与她一样不受待见,所以三番两次挑衅,企图在温盈这庶房正妻的身上寻到优越感。 以前温盈不想给自家添麻烦,所以处处隐忍,从不闹红脸。 但这些天被那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折腾得身心疲惫,也没了隐忍的心情。无心理会这样的人,所以看了她一眼后,抬脚就走。 可那妾侍今日被三娘训斥,心情不爽快,本就是特意来寻麻烦的,谁知温盈理都没理会她就走,她什么都没想就伸手拽住了温盈的手腕。 “三娘子怎么这么快就走,莫不是瞧不起我是一个妾室?连与我说一句话都不肯了?” 温盈想要把手抽出来,但奈何妾侍的手劲却极大,抽不出来。 “我院中还有事,柳小娘你松手。”温盈眉头微蹙。 柳小娘轻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在她身旁道:“三娘子着急回院中,可是忙着准备风骚的衣裳?忙着想如何才能勾着三爷的法子?” 温盈身旁的蓉儿听到这些不入耳的污言秽语,登时黑了脸,怕性子向来忍让的主子委屈,正要出声呵斥:“你……” “闭嘴。” 可话音才出,主子就先呵斥出声。 几人都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惊诧的看向忽然说出“闭嘴”二字的温盈。 温盈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温温淡淡,可那“闭嘴”二字却是冷冷冰冰的。 柳小娘愣了下神,平日挑衅,这温盈总是紧抿着嘴巴,尽量不与她争吵。看着她那委屈的样子,她心头就觉得畅快。 可今日是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柳小娘又是一笑,用只有主仆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怎么,是遇上了难题,不知怎么勾引男人?也是,像三爷那样谪仙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被一些拙劣上不了台面的骚手段给迷住了?” 第5页 温盈眼帘微敛。 侯府上下,一个一个都这样,都觉得她好欺负,可以随意折辱。梦里边那种绝望,似乎也蔓延到了她的心里边。 凭什么一个庶子的小妾室都能骑到她的头上来? “三娘子你呀就认命吧,不受宠便不受宠,捣腾再多下作的法子,也不见得三爷会看上你,不若及早自愿请下堂留取颜面……” “啪”的一声,打断了柳小娘的话。 梦中被为难,被欺辱,被取笑的画面浮上了心头,与现下重合,温盈一下分不清梦与现实,气焰上了头,直接就上了手。 柳小娘捂着被扇了一巴掌的脸颊,虽火辣辣的疼,可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瞪着一双眼眸,错愕的看着那目露凶光的温盈。 温盈的手在微微颤抖,但还是瞬间回过了神来。在乘其不意抽出被抓着的手,杏眸气瞪着柳小娘,先发制人:“要是让我再听到你诋毁三爷,我便状告到主母面前!” 柳小娘:……她何时诋毁三爷了? 在柳小娘还未反应过来,呆滞之间,温盈拽起婢女蓉儿的手就快步离开了。 等柳小娘反应过来再去追,却也追不上了。 虽然极为愤怒,可想到那不好惹的三爷,怎么也不敢闹到云霁苑去。只红肿着脸,哭得我见犹怜的到沈五郎面前诉说被二房的温氏给欺负了,让其给她讨回公道。 沈五郎现在最疼爱的就是这个美妾,见被打肿了脸,怒焰就上来了。 在知道欺负自己宠妾的人是二房那不受宠的温氏之时,起初怀疑,但一看到宠妾哭得可怜,便说什么都信了。在侍妾煽风点火之下,沈五郎知道自家三哥对这个妻子没有半点的在意,也就肆无忌惮,气势汹汹地去讨公道。 到底是不敢在三哥不在云霁苑的时候闹事,只敢去徐氏的院子,让她教训儿媳,让其道歉,给自己宠妾讨回公道。 第3章 云淡风轻 晌午过后,徐氏的院子外站了一主一仆,一站就站了两个时辰。 好在是四月天,太阳不毒,反倒是暖得让人懒洋洋的,站着也昏昏欲睡。 温盈昨夜半夜惊醒,除了脚有些累,便是有些困。 她打了沈五郎宠妾一耳刮子的事,不过一个上午就传得整个侯府都知道了。 也传到了主母耳中,主母虽然惊诧,但这些小事还不至于劳她出手来管。也就让人传话给徐氏,道她院子里的事,让她自己解决。 沈五郎闹到了徐氏的院中。柳小娘说她在花园遇见三娘子,不过是去打了招呼,询问了今日是不是十五,便被打了一巴掌。 听到这,徐氏联想到自己催促儿媳生孩子,还有与儿媳说要给儿子纳妾一事,左思右想便自以为是温盈有了怨气,所以才拿别人院中的一个小妾出气。 那小妾是五郎院子的,又不是她这院子的。若是自家院子的,打了就打了,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永宁侯一妻二妾,儿女七个,无论嫡子庶子,嫡女庶女几乎都一视同仁。最厌烦的便是妻妾争宠,兄弟姐妹间撕扯打架。 所以这些年来,妻妾儿女都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起码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能不起龃龉便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 是自己儿媳先打了别人院子的人,这事自然做得不对。如今不过就是去赔个礼罢了,又是不是什么大事,徐氏也句不想闹大。 想到这,徐氏也不听温盈解释。见她不肯认错,就让她到院子中罚站,等想通了再进来。 “娘子,听老奴一句劝,这事忍忍就算了,莫要与二娘硬来。”徐氏身旁的婆子祝妈妈在屋檐下耐住性子来劝温盈。 温盈紧攥着帕子,心底苦涩。 什么叫忍忍就算了? 沈寒霁虽为庶子,可她是正妻呀!今日小叔子为了个妾室让她认错,若她认了,那么明日整个侯府,包括那些下人,还会有谁能看得起她? 梦中的那个受尽了委屈,最终郁郁而终下场的自己,让温盈害怕。害怕自己最终也会走向这个结局,所以紧抿着唇,不肯应。 祝妈妈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屋子中。 过了一会,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润寡淡的声音:“怎么在这站着?” 温盈抬起头,闻声望去。 暖煦的日头下,一身白衣无尘,带着淡淡笑意的沈寒霁从院外走了进来。沈寒霁样貌俊美,一身白色衣袍,气质清雅温润,因此旁人都道他是误入凡尘放天上谪仙。 可他们不知,这清雅温润之下,是一颗谁也融化不了,冷冰冰的心。 看似有情,实则处处无情。 她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是在成婚的半年后。她觉着他是心悦她的,所以生平第一次鼓起了勇气,在云雨之后问他——夫君,你可喜欢阿盈?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哑的轻笑了一声,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声“乖些”。 嗓音低醇,夹着笑意。这声笑声让温盈耳廓酥麻,迷失在其中。 随后拉着她手腕,一手覆上了酥软的腰间,欺压下来,带着她再次攀上欢愉的顶端。 所以她以为是喜欢的。 第二日他便出了远门,直到再次同房那日才回来。她隐约察觉出了什么,又觉得自己多疑,但从此再也没问过喜不喜欢之类的问题。 第6页 现在细细回想,才知道他是在告诉她——他不喜欢,让她乖些,别问这种傻问题。 院中的下人见了沈寒霁,纷纷喊了声“三爷”。 蓉儿忽然“扑通”的一声,朝着沈寒霁跪了下来,哭着求道:“三爷,你可要为娘子做主呀。云霖苑那边的柳小娘在花园中说了些难听的话,还说了三爷的坏话,娘子气不过便打了她一耳刮子。可谁曾想柳小娘竟倒打一耙,诬陷娘子无理取闹,挑拨五爷过来为难二娘,让娘子认错。娘子不肯,就被在这罚站了两个时辰。” 狭长的黑眸中,因听到温盈打人而露出了几分意外。 继而笑意微敛,看向了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透露着委屈的温盈。 沈寒霁问她:“当真如蓉儿所说的那样?” 若是以往,温盈大概会大事化了,可她不甘心。大抵是话本中那句“在沈寒霁记忆之中,因她怯怯诺诺,毫无存在感而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的话,刺伤了她的心,让她不想再隐忍。 所以在掌刮了柳小娘回了云霁苑后,温盈便立刻与蓉儿窜好口径。让她见着三爷就跪下,把那些窜好的话说出来。 沈寒霁或许不喜欢她,可她是他的妻子,但凡她有理,他都会站在她这边。 对于这点,她还是了解他的。 所以温盈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语带委屈:“若夫君想让我去道歉……我便委屈些,去向五弟道个歉,莫为了我伤了夫君和五弟的手足之情。” 若是沈寒霁真让她去道歉,那便真的是寒了心。 即便如此,她也决然不会去道歉的,若要她道歉,她就装晕。站了两个时辰,晕过去也是理所当然。 许是温盈从未在沈寒霁面前耍过心计,所以沈寒霁并未怀疑。 “她是妾,你是妻,何来道歉之说?”说罢,走入了屋中。 沈寒霁虽为庶子,生母也是妾,但在会试中取得会元,如今也算是有功名在的了。以他的才名,殿试中再取头筹,并非没有可能。 且徐氏是侯爷之妾,会元生母,庶子的妾室又怎能比得上? 柳小娘到底是太看得起自个了。 徐氏听闻儿子回来了,从房中出了偏厅,见着人就开始数落儿媳:“霁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可不知你那媳妇竟因我多说了几句,她便恼羞成怒打了三房的人。” 沈寒霁微微挑眉:“二娘与阿盈说了什么?” 徐氏念道:“不过就是让她早为你生下子嗣,让你多回房就寝罢了,谁知我前脚刚走,她遇上了那柳小娘,许是柳小娘多了两句嘴提了今日是十五,便被她恼羞成怒的给打了。那脸都打肿了,今日五郎找我理论,我都觉得脸上无光。” 徐氏虽貌美,可不仅耳根子软,且也不大聪明,偏偏却生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儿子。 “是柳小娘与二娘说的,还是阿盈与二娘说的?” 徐氏愣了愣,随即落座,呐呐的道:“是谁说的,重要吗?那柳小娘总不可能敢以上犯上冲撞阿盈吧?”话到最后,有些不确定了。 沈寒霁淡淡一笑:“看来二娘这是听信柳小娘的一面之词了。” 看向门口,温声道:“不妨听阿盈说一说。” 儿子是主心骨,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徐氏自然不可能反驳。 徐氏吩咐婢女把儿媳喊进来。 沈寒霁则看向徐氏身旁的婆子:“祝妈妈,劳烦你到云霖苑喊五弟与柳小娘到这来一趟,说是我喊的。” 祝妈妈退出了屋子,看了眼正要进来的温盈。 心里头奇了怪了,暗道今日三爷怎就掺和进来了? 屋中,在温盈进来前,沈寒霁脸上虽然还有温润的笑意,但看着却似乎比平日凉了几分,让即使身为生母的徐氏都有些忐忑。 “二娘,外人欺负自家人的时候,切莫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二娘可明白?” 声音虽温和,但话语中之中却有几分冷寒。 徐氏知道自己的儿子只是看着温和而已,但其实却是面热心冷的。哪怕是他亲娘,若是犯了错,也不会偏袒半分。 所以忙点了点头:“我现在明白了,以后不会再犯糊涂了。” 这时温盈主仆二人从外边走了进来,徐氏没敢看她。 温盈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她在进来前还是暗示了蓉儿,让她机灵些,若她假装晕倒便及时扶住。 抬眼看了眼正撩袍坐下的沈寒霁,思索了一下,还是站到了他的身旁。 若他此次不帮她,那也正好,也能渐渐的绝了她的心思。 不多时,沈五郎带着美妾来了徐氏的院子。 听到是三爷喊他们过去的,柳小娘忽然有了些害怕,便撒娇求着沈五郎护着自己。 沈五郎好色且拎不清,所以一进厅堂,看见正在喝茶的兄长便大声道:“三哥,你也不管管你那妻子,看看都把我院子里的人打成什么样了。” 沈寒霁把杯盏放下,手放在了桌面上,指尖轻点着桌面的同时,长眉微挑的看向刚进来的沈五郎。 缓缓开口:“宠妾灭妻为大逆不道。怎么,你竟更离谱,想要宠妾灭嫂?” 声音轻缓,但却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样冲击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柳小娘与沈五郎的脸色都倏忽一变。 柳小娘暗中拽了拽他的衣袖,让他护着自个。 第7页 侯府中除却世子,旁人不敢看轻沈寒霁。 虽为庶子,却是连圣上都赞赏过的,更是与太子是同窗好友,如此身份,谁敢轻易得罪? 主母虽不喜庶子风头这两年几乎压过世子,可因他是庶子抢不了爵位,且还能帮助世子,所以在府中的月例与世子只差一二,平时也补贴不少,让他打点关系。 虽然府中的人都是明眼人,但同时也是糊涂的。平日都料定那温盈不敢与他告状,再者这三爷似乎也丝毫不看重发妻,温盈也没有能靠的娘家,所以才会看轻她,言语总是不尊重。 也正是如此,这柳小娘平日里才敢不知轻重的往上挑衅。 “三哥我只是就事论事,梦娘是我院子里的,这温……嫂子手再长也不该打到我院子里边的人吧?”温盈二字差些脱口而出。 沈寒霁并未与他说什么,而是微微侧了头,抬起眼眸看向垂眸的温盈:“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盈没有预料到他会开口问,心下微震。 他这是要帮她的意思? 两年来,似乎是他第一次为她出头,她竟有些不适。 虽是如此,还是极快的镇定了下来,看向身旁的蓉儿。 蓉儿会意,上前几步,在几人跟前跪下,还未说就垂了泪,边哭边说:“娘子素来不爱与人计较,这一点在府中上下的人都是知道的,可那柳小娘在府中本就名声不好,她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是知道的……” 柳小娘急了,指着婢女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诬蔑我!” 沈寒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柳小娘顿时闭上了嘴,不敢多说一句,憋得一张娇艳的脸有两分扭曲。 沈寒霁轻点桌面,淡淡道:“继续。” 蓉儿抹了抹泪,继续道:“平日里,这柳小娘三番两次的挑衅娘子,出言不逊,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今日更是变本加厉,竟然、竟然说娘子没本事留住男人,还说让娘子自愿下堂,更是骂三爷薄情寡义,娘子气不过才会打了她的。” “你满口胡言乱语,我根本就没骂过三爷薄情寡义!”柳小娘的话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望向了她。 这时柳小娘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说错了什么。 她这不是间接承认了那婢女前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么! 柳小娘瞪大了双眼,急忙辩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没说过那些话,都是这个婢女胡言乱语的,不信你们问问我的婢女!” 徐氏看到柳小娘这样,心下顿时明白了,竟是自己误会了。且还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为难了自己的儿媳,心更虚了。 沈寒霁抬眸望向沈五郎,不急不缓的道:“让她道歉也是心口不一,便免了。人是你院子的,你带回去处罚。” 听到这,温盈刚刚那一丝复杂的心情,顿时被浇灭了。 这事竟是这么就化了?看来,委屈还是得她自己受着。 一双杏眸,更加的黯淡了。 沈五郎眼神却是一亮,方才听到自己妾室的话,他再蠢也明白了是自己妾室挑的事。如今三哥不打算追究,那是最好不过。 果然,三哥还是不喜欢他这个发妻的…… 就在沈五郎庆幸的时候,沈寒霁淡淡地说道,“但你纵容妾爬到嫂子头上作威作福,惩罚少不得。” “禁足半个月,三个月的月例减半,此事我会亲自去与母亲说,母亲会同意的。” 敲打主人,远比打狗有效果。 沈五郎瞪大了眼睛。 温盈也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今日她不过是装了可怜,在他面前露出了些委屈,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温盈似乎明白了为何总会一些孩童喜欢在长辈面前闹腾了,原来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竟是这么的爽快。 沈五郎还想讨价还价,但沈寒霁让人把他们赶走了。起了身,与徐氏微微作揖,随即道:“我便不打扰二娘休息了。” 说罢,直起身,看了眼温盈。 温盈从他袒护了自己中回过了神来,明白他的意思,随即也向徐氏盈了盈身子,跟着他一块出了厅堂。 等人走了,徐氏才愣愣的问身旁的祝妈妈:“霁儿今日是怎了,怎袒护起这温氏了?” —— 从徐氏院中出来,二人一路无话的走回了云霁苑。 眼看他要去书房了,温盈忍不住低声问他:“夫君方才为何要帮我?” 沈寒霁脚步微顿,看向她。 笑了笑:“丈夫袒护妻子,理所应当,不是吗?再者我只是帮理而已,没有偏帮。” 温盈愣了愣,可随即想起他梦中所说“她对我而言,只是妻子”的话,便又觉得他就是这样的,无关半分喜欢。 沈寒霁看着她的目光,渐渐移到了那纤细白皙的半截颈项上,眸色似深了一分。再而一笑,朝着她走近了一步,面上云淡风轻,但却是带了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今夜我会早些回房,且等着我。” 温盈明白了他的意思,呼吸微滞,脸上也跟着一热。道了声先回房了,随即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妾:待遇好,有一定的地位,有一定的权势。【百度】 出嫁前,徐氏也是徐家庶女,她爹也是个小官。 第8页 第4章 真真假假 温盈暗恨自己的不争气。 那人一个笑,一句暧昧的话语,却能轻而易举的乱了她的心神。 被冷落了两年,将来很有可能会郁郁而终的事,她怎么能轻易的给忘了?! 可想起今日在徐氏厅中看到沈五郎与柳小娘那副有苦难言的模样,她就觉得心底痛快。 心底的郁怨似乎消散了些许,就是心情也好了些。 因这些天都是半夜就被噩梦惊醒,郁怨难消,很难再入睡。而今日心情畅快了些,且也被罚站了两个时辰,累乏至极。所以回房换了寝衣后,沾了床便睡了过去。 不知睡到何时,蓉儿一直没有喊,温盈便也一直没起来。 直到酣睡之时,熟悉却又陌生的冷香总是一直缠绕在她的鼻息之间,扰她好眠,她才有了清醒的迹象。 许是睡够了,亦或者是那股冷香,皱着眉头的温盈渐渐也没了睡意,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一袭白衣的沈寒霁便落入了她的眼中。约莫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就寝,床侧忽然多出了一个人,被吓得直接捂住了嘴巴。 沈寒霁姿态慵懒的倚靠着床柱,闭着双目假寐。 看清了是沈寒霁后,温盈松了一口气。但又疑惑他是何时进来了,她怎一点都没察觉到? 目光怔怔的望着那张清朗俊美的脸,温盈有一瞬间迷失在这容貌中。 大多数的人都是肤浅的,不爱菩萨心肠,偏爱美人皮。 温盈自然也是,否则这两年来也不会越陷越深了。 也不会因他看似温柔,但实则冷淡疏离而伤心难过。 就在温盈盯着人看的时候,人却忽然掀开了眼帘,对上了她那还来不及闪躲的目光。 长眉微挑,眸中带着一丝笑意:“可睡够了?” 他的声音很是清朗,便是一双黑眸都甚是清明,显然方才只是闭上双眸养神,并未假寐。 偷瞧被抓了个正着,温盈耳廓微红,低下眼帘,轻柔的嗓音因刚醒有丝丝的哑:“我不知夫君你过来了。” “无事,是我不让人打扰你午息的。” 温盈默了一下,微微咬了咬唇,开口道:“夫君可否回避一下,让我起身梳洗?” 二人虽成亲两年,但这同房的次数都能数得清。且他们二人在平日里相处的时间,都还没有在榻上相处的时间来得多呢。 所以夫妻感情着实淡漠,让她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梳洗打扮,自然是不自在的。 而被子底下,温盈穿的是一件松散的寝衣,自己睡觉爱乱蹭,平日起床时寝衣的衣襟都会松开了,从而露出大片的肌肤。 如今不用做他想,她也知道被衾之下的寝衣怎么个不整法。虽他们也赤诚相见过,但要她在他衣衫整齐,而她衣衫不整的情况之下,在他的面前起身,她做不来。 沈寒霁看到了她耳廓下的红晕,轻笑了一声,低沉的笑声宛如缓缓清泉流水淌入她的耳中。 笑声让温盈有一阵恍惚,差些又迷失了。 “你我已经成婚两载了,大可不必如此拘束。” 温盈闻言,羞赧全无。原来他也知晓他们竟已成婚两载了,那他可知他们之间还是陌生得很? 她想要靠近他,他却从来没给过她这个机会。如今又要她不用拘谨,说得倒是容易。 有一瞬间,温盈的胸口闷得似乎被枕头死死闷住,难以喘息。 耳廓的红潮褪去,面色上的羞赧也全无。脸色温温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那劳烦夫君让一下,我好下床。” 说着也不看他,掀开被子,径自坐了起来,整理那松散的衣襟。 衣襟松散,露出了大片如凝脂的肌肤。 知晓那肌肤在掌中细软滑腻的触感,幽暗浸入了沈寒霁细长的双眸。 沈寒霁没有什么喜欢的事物,但唯独对这细软滑腻爱不释手。 见他没有动作,温盈抿了抿唇,倒没有再催促,而是继续整理衣襟。 拉起衣襟的同时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有些被烫到,但还是佯装淡定的欲从床尾下去。 但才动,沈寒霁那白皙修长的手便按住了她的肩头,温润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不必下榻,自然没有让的理由。” 温盈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推入了软衾之中。 墨丝四散,一双瞪圆的杏眸带着几分惶然无措看着上方的男人。 明白他要做什么,她慌乱道:“我、我还未沐浴。” “你今日未出汗,很干爽,也很香。”温声说着,那带着凉意的指尖拨开寝衣,露出了圆润的肩头。 今日怎么回事,总觉得这沈寒霁似乎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以前每月的那两日,他都是天彻底黑了之后才回房,从未早过或晚过,今日看着天色还是有青蓝色,像是刚入夜。 且他总是会先劝慰她不要紧张,然后再把她放到软衾上,耐住性子先让她的身子放松,好让她能接纳他。 而从未有过像今日这么的急。 湿软温热的触感落在肩头处时,温盈脸一热,回过了神。 听见了那带着哑意的嗓音:“阿盈,专心些。” 嗓音蛊惑得温盈心尖蓦地一悸,脑子逐渐变为浆糊,暗恨自己的不争气,竟轻易而举的被美色所惑,忘记了梦中自己的下场。 第9页 可只有现在,她才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有被人珍视过的感觉。 沈寒霁虽心冷,可他的温润却像是渗入到了骨子里一样。平日待人温和有礼,便是在情事上也温柔有耐心。 温盈逐渐迷失在他的指尖之下,圆润的脚趾酥酥麻麻得蜷缩了起来。 温盈似乎融化成了水,而他是那水潭之上的山。 在她沉浸的时候,那座山忽的沉了下来。 忽如其来得让温盈有些难受。 沈寒霁在外人面前是清隽温润的模样,可没人知道他那白衣之下的身形却是肌理分明,匀称紧实得似乎蕴含着内敛的力量。 身形也就是因穿着白衣看着清瘦罢了,该异于常人的地方还是异于常人。 所以温盈要接纳他,开始的时候总是会很困难。 温盈轻声抽泣,软声求饶。 听着这声声软绵无力的求饶声,沈寒霁更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 夜色深沉,沈寒霁闭着的双眸忽的睁开。幽深的看了眼帐顶,随而侧过脸看向身旁因过度劳累而睡得沉的温盈。 脸色红润,朱唇微微张阖呼吸着。 沈寒霁眼中清明得没有半点困意。看着温盈,黑眸随而讳莫如深,就是脸上也没了平日一贯的温润之色。 数日前,难眠症累得一日仅能睡两个时辰的沈寒霁,竟难能早早就睡了过去。 虽睡得多了,但却是连日做了几日极为荒诞的梦。 梦中他竟身在一本话本之中,话本说的是户部尚书之女和太子的情情爱爱,这些且不说。 关于他的,开始笔墨多,把他的性子摸得透彻。后边却没了什么笔墨,但也清楚的写着他最后会位极人臣。 而这些,都不至于让他过于惊诧,最为诧异的是他那安安分分,从不招惹是非,总是低头垂眸默默站在旁人身后的妻子,竟然会郁郁而终,年止十九岁。 他看见她在侯府,在贵女命妇面前受到了一切欺负羞辱。看到她因这些委屈而逐渐沉闷得没了生气,日渐消瘦,终病倒在榻,不见好转。 不过是半年,便离世了。 醒来之后的沈寒霁在书房中坐了大半日,最后还是让人查了一番梦中所出现过的那些人。 穷秀才,户部尚书之女,将来会欺辱温盈的那些人,无一不都对上了梦中所出现过的人。 沈寒霁博览群书,亦看猎奇读物。有些读物中倒也记载了一些关于怪梦之说。 有些梦看似荒诞,但却是有某些预示,例如未发生,将来却会发生的事。 这些对沈寒霁而言,都不难接受。 只是关于这温盈早亡一事,到底是上了些心。 他倒是不知她在这侯府过得如履薄冰,在那些个贵女命妇之间被欺凌得毫无尊严可言。 若是她是因这些委屈而想不开,郁怨难解,终会郁郁而终,那他也不妨让她少受些委屈。 无论是那安静不惹事的性子,还是那让人爱不释手的软嫩滑腻。这个妻子他都还算是满意。 从温盈的睡颜上收回目光,沈寒霁面色冷淡的从掀开被子下了榻,穿上了衣裳,遂出了屋子,回了自己所居的房中。 在抽屉中拿出了一个白玉瓷瓶,从中倒出了两颗有助睡眠的白色透亮小丸,仰头投入口中,吞咽入喉。 关上抽屉后思索了半晌,还是出了屋子,回了主屋。 —— 温盈醒来时,看到沈寒霁在床外边穿衣,略微怔愣。 他怎么还在? 过去的两年间,她醒来的时候几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床榻之侧都是冷得。 听下人说,他都是在夜半离开主卧,回他的屋子。 怔愣间,沈寒霁看向呆愣的温盈,眼中噙着淡淡的笑意:“我约了同窗,今日早些出门,你便多睡一会。” 目光落在那有点点红痕的肩膀上,眸色似乎深了些。 温盈瞬间回过神来,扯了扯被衾,把自己露在外边的肩膀掩入了薄衾之中。 佯装镇定的询问:“那晌午夫君可会回来用膳?” 沈寒霁收回目光,笑了笑:“许久未曾与二娘一块用膳了,今日你让人去二娘院子说一声,晌午我会回来与你一块去陪二娘用膳。” “早膳后,我会安排人去二娘院子说一声的。” 沈寒霁轻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出了门。 下人们看到三爷从主卧中出来之时,都诧异不已。 他们还是第二次见到三爷是一早从主卧出来的。第一回 还是在两年前,新婚后第二日。 看来昨日云霖苑的柳小娘闹事,倒是让三爷对这三娘子生出了怜惜之意,从而在房中留宿了一整晚。 第5章 收获颇丰 沈寒霁虽然有些莫名,但温盈不想太过深究。 怕自己胡思乱想,给自己太多的奢望,最后跌疼的还是自己。 沐浴之后,坐在梳妆台前,蓉儿给她梳发的时候,说道:“昨日下午,云霖苑那边可是发生了有趣的事。” 蓉儿脸上含着笑意。 蓉儿是自小跟在温盈身旁伺候的,二人感情向来很好。 可自从嫁入这侯府后,她的笑意逐渐没了,连着蓉儿也没了笑意。 温盈从铜镜中看到蓉儿的笑意,也微微一笑,问:“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第10页 蓉儿编着发髻,笑着说:“昨日柳小娘被三娘罚在院子跪足了两个时辰,而五爷怎么向三娘求情都没用,三娘还道若柳小娘往后再怂恿撺掇五爷惹事,就把她给打发卖出去。” “奴婢听那院子的婢子说,当时柳小娘的脸白得没了一丝血色,跪在地上直磕头说再也不敢了。” 柳小娘是瘦马为妾,身契都还在三娘的手上,所以自然是怕的,估摸着肠子都悔青了。 温盈明白过来沈寒霁为什么当时并没有惩罚柳小娘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娘子,昨日的事,三爷不会知晓吧?”蓉儿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 温盈安抚她:“我们只是添油加醋了一句话罢了,他不会知道的。” 听到这,蓉儿松了口气:“那就好。” 想了想,又道:“娘子,昨日出了一口恶气,奴婢心里痛快得紧。” 何止蓉儿痛快,她也痛快。 温盈回想昨日出的恶气,似乎尝到了不再忍让的甜头了。 而先前的一味的忍让,不见得会比在淮州娘家中过得好。在娘家的时候,温盈不争不抢,也是少言寡语,所以她的继母极少在意她,也不会为难她,反倒是磋磨那几个争强斗艳的庶女。 可这在侯府是行不通的。 他们只会挑最为软弱的来欺负。 可她也没有什么底气去强硬起来,她若强硬,谁会给她撑腰? 虽说昨日沈寒霁确实帮了她,可女人之间的琐事,他多帮几次,估摸着也会厌烦。 垂眸思索了许久,温盈还是想到了徐氏。 虽说昨日罚她的人是徐氏,可徐氏到底是沈寒霁的生母,也是侯府有些权力的贵妾,若是徐氏给她撑腰,这府中大半的人都不敢招惹她。 她想当宰相娘子,想要扬眉吐气一番,把心底积攒许久的怨气全撒了。 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哪怕是随着沈寒霁离府另立府邸,那也可能要好一段时间呢。 这段时日,她想在侯府舒心的度过,而非是处处都有人给她使绊子。 打定了主意,温盈催促蓉儿快些梳头。 “娘子是急着去哪吗?” “今日晌午我会与三爷去二娘的院子用膳,一会我去告知二娘,顺道陪陪二娘。” 蓉儿不解:“一会奴婢一趟就成了,娘子为何还要亲自过去,看二娘脸色?” 温盈对着镜子笑了笑:“我今日心情畅快。” 蓉儿闻言,自然没有想到是昨日的事情,而是想到了今日三爷从房中出来的事情。 轻笑道:“看来娘子很是欢喜三爷在房中留宿呢,脸上红光满面的,奴婢许久没见过娘子这般的精神了。” 蓉儿的话,让温盈想起昨晚的疯狂,脸红了红。但随即敛平了嘴角,眼神暗了暗 沈寒霁不过就是偶尔施舍一番,知晓了她给个妾室欺负了,才在房中留宿给旁人看罢了。 收敛了心思,起身出门去了徐氏的院子。 而徐氏昨晚睡得并不好。 自问温氏嫁给了自己的儿子之后,虽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可也安分守己,从未惹过事。不像那世子娘子孙氏,旁人再多夸奖她如何如何的温柔娴淑,温顺恭良,可底下还是与小姑子闹了不愉快。 温氏从未惹事,她倒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罚了她。还差些让她去认错,只为了一个挑拨是非,还骂了自个儿子的妾室。 她年轻的时候,也受过这样的委屈,最是知道被人冤枉的难熬滋味了。 如今她把这委屈欺压到了自己的儿媳身上,因此心里愧疚得整宿都没睡好。第二日起床时上了火,唇内竟冒了水疱。 “祝妈妈,你说那三娘子会不会因在心底记恨我?” 祝妈妈端着放凉了的凉茶呈给了徐氏,思索了一下,委婉道:“三娘子温顺,平日里就算其他人说了些她不爱听的话,也不喜与人计较,昨日之事,定然不会记恨二娘的。” 说是这么说,可徐氏还是觉得有些愧疚,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该有些表示。 复而想了想,吩咐:“她连套像样的头面都没有,你且把我那套青玉头面寻出来,等两日去福临苑请安的时候,我再喊她过来,把这头面给……” 话还未说话,外边婢女来传,说是三娘子来了。 徐氏怔愣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她怎就来了?” 虽不解,但还是让人请进来。 祝妈妈道:“二娘且看,奴婢就说三娘子不会计较的。” 徐氏还是半信半疑。 温盈进来后,福了福身子,把来意言明:“今日早上,夫君临走的时候,说许久未与二娘一块用膳了,所以让儿媳过来传话,今日午膳会过来。” 还在疑惑温盈来意的徐氏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意:“霁儿真要过来用膳?” 温盈点头:“是夫君出门前特意嘱咐媳妇过来与二娘说的。” 原本徐氏还以为儿子会气她不明事理,好一段日子不会理会她,可不想第二日就过来与她一块用膳。 惊喜之余,不免看向温盈猜测。昨夜刚好是十五,听说霁儿还是回主卧就寝了,早上才从主卧出来的。 会不会是温氏在霁儿耳边说了些什么,所以霁儿才有过来用膳打算的? 猜测才出,站在下方低头垂眸的温盈便声轻音柔道:“儿媳不想二娘与夫君因儿媳的事而生出嫌隙,希望二娘不要介意昨日的事情。” 第11页 徐氏闻言,几乎自以为是的确定真的是温氏劝说的。 不知怎的,看了两年都不顺眼的儿媳,今日看着,却是怪顺眼的。 这是个好的,虽然出身不高,也自小没了母亲,但这性子还是纯良的,不会像那等仗着出身高就鼻孔瞧人的贵女。 徐氏虽有时羡慕那主母有个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当儿媳,可有时也感觉得出来那孙氏瞧不起她与三娘。 “昨日儿媳应该忍让些的,不该那般冲动的打了柳小娘,二娘可会怪儿媳?”温盈话到最后,有微微的颤抖,像是在忐忑不安。 徐氏想都不想,愤愤道:“她敢编排霁儿与你的闲话,该打,打一巴掌算是轻的了,若是我,定把她那张碎嘴给打烂了不可。” 说完了之后,心想温氏都这般识大体来先给她这个长辈台阶下,那自己怎样都不能亏待她才是。 看向祝妈妈,吩咐道:“你去把我那套金丝白玉的头面拿来。” 祝妈妈福了福身,正转身欲去拿的时候,脚步一顿,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徐氏。 “二娘,金丝白玉的头面?”这和青玉的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的呀。 徐氏点头,很是确定:“就是那套。” 祝妈妈没有多过问,而是转身回了屋子去拿首饰。 “你且先坐下吧。”徐氏与温盈说道。 温盈乖顺的落座在偏厅侧坐。 祝妈妈还未拿首饰出来,又有下人说是三娘过来了。 想起昨日五郎带着小妾怒匆匆来讨公道场面,徐氏忽地嗤笑道:“我这小院今日可真是热闹。” 敛了笑,与下人道:“请她进来。” 三娘带着盈盈笑意而来,抬脚进了偏厅,看到厅中的温盈,随而朝着徐氏笑道:“姐姐,今日忽然来扰,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 同做姐妹近二十载,互相都知晓对方的性子。 徐氏挂起虚假的笑意:“不过是话些家常而已,哪里算打扰,快些坐下,好好聊聊。” 温盈自三娘进来时就站了起来,温顺的站着。 三娘坐下后,她才坐下,但始终未曾抬眸。 约莫是习惯了,温盈甚少与人对视,一则不想旁人注意到自己,二则不想让人瞧出自己的心思。 落座后,三娘便敛了笑意,面露愧疚之色:“昨日我听说五郎不成器,竟为了个上不了台面的下贱玩意而惊扰了他三嫂,我便罚了那下贱玩意跪了两个时辰,希望三娘子能消气,莫要怪五郎不懂事。” 说着,看向对面的温盈。 若是平日里,儿子那边院子的人冲撞了这温盈,三娘知晓了,顶多只会训斥那些人,并不会来与她说这些话。 可昨日闹得全府皆知,沈寒霁又在主卧留宿了整整一个晚上,特意在第二日从主屋出来,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明着告诉旁人,他虽不大在乎这个妻子,但还轮不到他们这些人来教训。 三娘听说这事后,便决定来一趟徐氏这里,表明态度,不曾想温盈也在,那也省了她多跑一趟。 被三娘提了的温盈,依旧低着头,谨言道:“三娘言重了,五弟年纪尚小,性纯,容易被挑唆。且昨日都是柳小娘特意挑唆的,所以阿盈未曾怪过五弟,三娘不必介怀。” 三娘微微挑了挑眉梢,有些诧异,向来沉默木讷的三娘,今日说的话怎么就这般中听? 这时祝妈妈把头面拿了出来,徐氏许是为了显摆,便特意道:“这是我三十岁生辰的时候,侯爷送我的头面,昨日我也冤枉了阿盈,故把这头面给你了。” 祝妈妈把木匣子端到了温盈身旁,打开。 二簪,一对耳环,一颈饰,一指戒。 白云晶莹透亮,梅花金丝缠绕,甚是精美。 温盈看了眼头面,随即抬头看向徐氏:“二娘,这头面如此贵重,儿媳不能收。” 徐氏笑道:“给你,你便收着,推三阻四的做甚?” 温盈也不再推迟,但心底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徐氏可从未给过她这么重的礼,便是两年前敬茶的时候,她也只是给了一个镯子。 那厢三娘眼神暗了暗,暗骂徐氏装模作样。但若是自己也不表示表示,那定然会落人口舌。但未曾想要什么赔礼,所以来时也什么都没准备。 想了想,露出手腕,边拨下手腕的玛瑙镯子边笑道:“我这有个玛瑙手镯,戴了多年,但为表昨日的歉意,便送三娘子了。” 温盈这才抬起头,有些迟疑的看向徐氏。 三娘未曾想过要送赔礼,那手镯分明是她喜爱之物,徐氏看得出来。 心里心情愉悦,面色假笑也真了起来。 “那是长辈给你的,你就收着。” 温盈平日就温顺听话,现下自然更是听话,起了身,去接过手镯,道谢了。 三娘看着她拿了自己的镯子,只觉得肉痛。 “对了,今日霁儿说过来陪我用膳,妹妹不若也留在畅春苑用午膳吧?” 看着徐氏那显摆的嘴脸,三娘着实看下去了,只好言道:“我院中还有些事,恐要先回去了。” 徐氏也没打算真留人,所以继续演了起来:“既然还有事,那自然得先紧着,我便不强留妹妹了。” 第6章 樱桃之端 徐氏自然只是说说罢了,当然不可能留三娘用膳。 第12页 看着年轻的时候给自己使过不少绊子的对家,怎可能吃得下饭? 待三娘走了,目光落在温盈手中的手镯上,眉眼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这玉镯先前听说她自己女儿闹着想要,都没舍得给,你以后多戴戴,才不会浪费这么好的镯子。” 日日戴,让三娘看着,也能气得她胸闷。便只是想想三娘被气的模样,徐氏都觉得心情畅快。 温盈指腹摩挲了一下手中鲜艳的玛瑙手镯,她其实也是喜欢的。 她极少用过明艳的首饰,便是衣服都是素色的。除却成亲,过年过节,平日都是朴素打扮。 听到徐氏这么说,便把手镯戴入了手腕之中。 温盈肤色白,红艳镯子显得她青葱玉指更加的白皙水嫩。 徐氏目光从带着镯子的那只白嫩嫩的手,再移到了温氏那张好看的脸上,笑意淡了许多。 温氏这样貌自然是顶好的,可霁儿怎就憋得住一个月就睡两回呢?且她还安排了好些个貌美的婢女在云霁苑,但霁儿也是从未多看一眼,她也查过了,霁儿在外边也是干干净净的。 女人没有,男友人却是遍满金都。 该不会,她的儿子有什么…… 想到这,徐氏慌忙的打断了自己的猜测。 霁儿那样出色的人,定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温盈可不知徐氏都想了什么,看着手中的手镯,心里黑暗的那一面越发的蠢蠢欲动。 若是让欺辱她的人难受,能让自己舒心痛快的,她希望自己一直是舒心痛快的。 她也想舒心的过日子呀。 温盈嘴角微微弯了弯,但很快就收敛了眼中的笑意,提起头温声道:“二娘看着似乎有些上火了,恰巧儿媳近日学了几道清淡的素菜,可允儿媳去厨房做给二娘尝尝?” 徐氏脸色不大好,眼干,心燥,显然是休息不好,上火的症状。 这几点,温盈从进门后就注意到了。 徐氏闻言,诧异地看向温盈。暗道今日温氏是怎么了,怎有些不一样了,还知道讨好人了? 难不成是因今日霁儿在房中留宿一整晚的原因? 心下揣测间,徐氏点了点头:“你去吧。” 温盈一走,徐氏就忙问身旁的祝妈妈:“你觉不觉得今日温氏懂事了许多,好似一夜间开窍了?” 祝妈妈笑道:“二娘不是常常念叨着三娘子太过木讷了?现在开窍的好呀,就算开窍了,那也是个心地好的。” 温盈在府中两年,沉默温顺,无论怎么变,旁人也不会觉得她能翻起什么大风浪。 徐氏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道:“等会儿午膳,我得劝劝霁儿了,这么冷着温氏,怎么能有子嗣。” —— 温盈进了畅春苑的小厨房,下人也自动让了块地方给她。 蓉儿帮忙打下手的时候,趁着周边无人,小声道:“方才二娘送娘子一套头面时都把奴婢给惊着了,不曾想三娘也给了娘子一个成色这么好的镯子。娘子,你说今日二娘和三娘都是怎么了?” 温盈笑了笑,也压低了声音:“甭管她们怎么了,总得来说我们并没有吃亏,不是吗?” 蓉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咱们一点亏都没吃,娘子还多了几件首饰呢。” 主仆二人小声的说着话,旁人还当是商量着菜该如何做。 晌午前,温盈把菜做好了,那边也说三爷回来了,可以上菜了。 五菜一汤,皆是温盈做的。 温盈行至正厅外时,便隐约听到沈寒霁那温润清朗的嗓音,还有徐氏的笑声, “这樱桃可真甜,前些天圣上也只赏了一小篮子给侯府,我不过分得了几个,今日能多吃几个,你可得好好的谢谢裕小王爷才是。” 行至门口,听到这声裕小王爷,温盈脚步微微顿了顿。 裕小王爷,是清宁郡主的兄长。 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温盈便调整了过来,步子缓缓进了厅中。 沈寒霁看了眼走进来的温盈,淡淡笑了笑。 母子二人起身入座,温盈站在桌前盛汤,袖子微滑,露出了小半截的手腕,手腕上的红镯子甚是显眼。 沈寒霁的目光落在被镯子衬托得白皙晶莹的手腕上,眸色微敛。 “这镯子似乎从未见你戴过。” 倒不是沈寒霁平时有多注意温盈的穿着打扮,而是她平日都是千篇一律朴素打扮。只有过年过节才会稍作有颜色的打扮,但除却成亲那日后,从未穿戴过于鲜艳的衣物首饰。 温盈看了眼手镯,垂着眼眸轻声道:“今日三娘过来,说是为了昨日的事情赔的礼。”话到最后,问:“夫君觉得不好看?” 沈寒霁回想起成亲那日剥去她的层层遮掩,她的身子陷在艳红的软衾之中,就像是一块晶莹水亮的无瑕白玉一般,让人细心膜拜。后来撤下了红艳软衾,主卧之中的被褥皆是素色布置,他也再未见过那样诱人的白玉。 “红色很衬你。”赞叹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温盈嘴角似乎弯了弯,可因视线余光瞧到桌面上放着的小班篮子的樱桃,眼中却是无半分笑意。 樱桃才熟,先头的第一次采收先进贡天子。后再由圣上赏赐给王公大臣,甚是珍贵,便是侯府也只得了一小篮子。 虽然裕王府的裕小王爷与沈寒霁交好,可这般珍贵的果子,没留给王府的女眷,却送了一小篮子过来。到底是裕小王爷想送,还是清宁郡主想送? 第13页 温盈心下憋得慌,可还是定了定神,依旧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坐在沈寒霁的身旁。 沈寒霁动了筷,尝试了一口后,长眉微挑,看向徐氏:“我院子的厨子,原来是到了二娘院子了。” 徐氏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笑道:“什么厨子呀,这是阿盈做的。” 沈寒霁看向身旁的温盈,眸中多了几分耐人询问,“我竟没吃出来。” 温盈鼻尖发酸,心道你从未过问过,又怎会吃得出来? 成婚后,但凡沈寒霁在院中时,三餐都是温盈亲自下厨做的。 她下厨了一年多,他却从未问过厨房是不是换了厨子,也未曾觉得有什么区别。 后来他应酬多了,在院中用膳的时间少了,再者她也有些烦躁下厨了,也就逐渐不做了。 午膳过半,徐氏斟酌了一下才对儿子开口:“霁儿你与阿盈成婚两载,也分房睡了两载,是不是该一块住了,慢慢适应了?” 温盈低着头不语,继续吃着碗中的菜。 沈寒霁淡笑,没有直白拒绝,只是道:“还有月余便殿试了,平日看书看得较晚,恐会扰到阿盈休息,此事过后再说。” 温盈并没有半分的期待。她所有的期待和盼望都在那一个梦境中破碎得一干二净。 她清楚得很,即便到她郁郁而终之前,他那一月回两次房的惯例依旧没有破过。 以公筷夹了一块藕片放到了徐氏的碗中,温声劝道:“是呀,还有月余就殿试了,殿试为重中之重,若是搬回来住,恐会影响到夫君念书,那便不好了。” 温盈体贴懂事这一点,向来都让沈寒霁极为满意。若是妻子不是温盈,只怕不会再有这么合心意的了。 梦中自己未曾续娶,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儿子和儿媳这么一提醒,徐氏才猛然想起是要快殿试了。因儿子自小就独立,博学睿智,才智超群,从未让她担心过,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顿时严阵以待了起来:“那确实是有所不适,霁儿还是先自己住着,等殿试之后再搬回去。” 因想起这茬,饭后徐氏便催促他们夫妻二人赶紧回去休息。且因上火,不能多食樱桃,也就让温盈带回去吃。 篮中一小碟的樱桃并未动几个,由蓉儿提回云霁苑。 温盈随在沈寒霁身侧,着实忍不住,便说了:“我听说今年樱桃收成欠佳,宫中赐到各府的都比往年少了,裕小王爷送了夫君,那王府女眷岂不是少分了一些?” 沈寒霁看了她一眼,带着温润的笑意:“清宁郡主不喜樱桃,今日恰巧与裕小王爷有约,便拿来送了我。” “可清宁郡主也有交好的姊妹,或是府中也有爱食樱桃的女眷,不是赠与她们,怎就送给了夫君?” 沈寒霁脸上温润笑意依旧,但细眸中的笑意却是淡了三分。 “裕小王爷送的,自然难以推辞。怎么,娘子是要我送回去?” 两年夫妻,虽陌生,可温盈却知道他若是喊她娘子了,就是有些不高兴了。 温盈心底有些寒凉。 本想隐忍下去,可怕自己越发忍耐,就越是接近梦中郁郁而终的下场。咬了咬唇瓣,终还是抬起了头,看向他。 “清宁郡主样貌无双,又德才兼备,旁人话语中多有提及夫君与清宁郡主,今日拿了樱桃回来,只怕旁人会嚼舌根。” 最为重要的一点,清宁郡主已然十八,却还未谈婚论嫁,谁能知晓她是什么心思。 她不盼着沈寒霁能在外人面前澄清,可至少能在她的面前,能解释一二,可他却从未有过任何的解释。 沈寒霁听了她的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唇角微勾:“懂了。” 温盈却是秀眉微颦,什么懂了? 沈寒霁眸子恢复了笑意:“原来是醋了,不过是一篮子樱桃罢了,下次不收便罢了。” 说罢,重新抬起了步子,信步闲庭。 温盈未动,听了他的话,胸腔一闷,呼气不畅。 暗暗深呼了一口气,看向那淡定从容的背影,依旧胸闷。 她当初怎就瞎了眼迷失在他这副看似霁月风光,温润如玉,实则无心无情的假象之中? 第7章 岁月长久 沈寒霁先行一步,温盈并未跟上,而是在他后边进了院子,随后径自回了房。 回了房后,蓉儿放下樱桃,问:“娘子,这些果子怎么处理?” 温盈虽然也爱吃樱桃,可这果子十有八九是清宁郡主送来膈应她的,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由不得温盈不这么想。 樱桃多为女子爱食,既然能送给沈寒霁,便是知晓他不会独食,而是会带回来给妻子与母亲食用。 旁人都在惋惜清宁郡主和沈寒霁没能走到一块,而她不避讳就算了,还让兄长把果子送给沈寒霁。 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她堵心么?! 温盈确实是堵了心,看着垂涎欲滴的樱桃,却是一点食欲都没有。 “洗干净,全都送到书房去。”既然是他收的,那他自己吃。 蓉儿虽然不解,但看主子气闷的样子,也没敢多问,只提着篮子出了屋子。 片刻之后,蓉儿回来,脸上带了几分喜意:“娘子,三爷让娘子到书房帮忙研墨。” 温盈自摘抄佛经中抬起头来,有些茫然:“怎会让我去研墨?青竹呢?” 第14页 青竹,沈寒霁的书童。 蓉儿摇了摇头:“奴婢不知,方才过去的时候,并未见到青竹。” 温盈秀眉微颦,但还是放下了笔,起了身。 既要研墨,也并未把搂起衣袖的襻膊取下。 沈寒霁的书房很是幽静,平时便是她都极少来。原本打扫书房的是徐氏安排的一个美婢,但不知怎的,前段时间被沈寒霁赶了出来,书房就由书童青竹来打扫了。 行至书房外,敲了敲房门。 “门未上锁,进来。” 温盈推门而进,随之迎面拂来的是与沈寒霁身上那淡淡的冷香气息相似的笔墨书香。 这书房充斥着他的气息。 因他说过,书房之地,他不喜有过多的人来。所以除却新婚最初,她后来就没进去过,只在外边就止了步。 书房雅致整洁,三扇窗台皆有养得极好的兰,菊,竹,可见书房主人的清雅。 最为显眼的,不是沈寒霁,而是他那桌案上那小碟光鲜红润的果子。 沈寒霁自书案中抬起头,更是抬起那似乎永远噙着淡淡笑意的眸子看向温盈:“我缺个研墨的人。” 温盈行了过去,站在书桌旁,开始研墨。 襻膊搂起衣袖,露出两截纤细白皙的藕臂。随着研墨轻微的晃动,那戴着红镯子的纤细藕臂晃人得很。 “方才来时,似乎在忙?” 温盈不看他,只专心研墨,语声清淡的回道:“方才在抄佛经祈福。” “是为我殿试祈福?” 温盈沉默。她是为自己祈福,希望佛祖看在她真诚抄佛经的份上,能让她多活得久一些,不图长命百岁,只图长活九十九。 温盈沉默了一会后,开口道:“夫君才华横溢,我做这些只是画蛇添足,让夫君看笑话了。” 沈寒霁笑了笑:“祈福,求的是心安,你既忧心我,我又为何笑话你?” “夫君不笑话,那便是最……好。”好字,在看到送到唇边的红果子时,显然停顿了一瞬。 心口也猛然一悸。 “我方才尝了尝,果子很甜,阿盈也尝一尝。”声温音和,听似是蛊惑。 沈寒霁的手如他的人一样,很好看。修长白净,指节匀称又协调,指节不显文人之气,反倒是有几分武人握剑之力。 便是这手,多次让温盈在床榻之间欢愉。 可二人亲密皆在床榻之上,而床榻之下,穿上了衣裳后,比谁都正经,几乎从未有肢体接触,更无相互喂食过。 鬼使神差的,等温盈反应过来,已经咬了一小口,香甜瞬间在唇齿之间蔓延了开来。 “可曾消气了?” 温盈瞬间清醒,看着沈寒霁的带着笑意的脸,忽然觉得这果子难以下咽。 逗弄生闷气的小猫小狗,不过是一尾小鱼干,一块小骨头,便能让他们摇尾乞怜。 沈寒霁当她是什么? 猫?还是狗? 咽下了果子,温盈表里不一的笑了笑:“是很甜。” 他手中还捏着半颗果子,温盈伸手拿过,自己吃了,把核吐在了仅有一颗核的器皿中。 吃了一颗,一点也不想吃第二颗了。 沈寒霁拿了一旁的帕子轻拭了指尖的水渍,随而淡淡道:“我是我,清宁郡主是清宁郡主,切莫混为一谈。” 温盈一愣,他这是在向她解释? 两年了,他从未有过一句解释,今日是撞邪了吗?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因昨日的事情良心发现亏待了她,可他有良心可言吗? 温盈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有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总归,他解释了。 心里因那果子而胸闷的心情而有了些舒缓。 “且,果子有什么错,总不该是因从裕王府出来的,便被定了罪,是不是?” 沈寒霁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似乎轻而易举便看穿了她的症结所在。 自己的小心思被看了出来,温盈耳朵微热,头埋得低低的研墨。 “我并未说果子有错。”温盈小声道。 但她方才把全部果子送过来的意思,分明是迁怒了果子。 “我不喜太甜的果子,一会你拿回去分了。” 温盈不好再拂了他的意,轻“嗯”了一声。 墨研得够用了,沈寒霁便让温盈回去了。 温盈离去前,还是把那果子给端了出去。 一碟子果子端来端去,今日从裕王府出来,再进了侯府,又被推来推去,真真的是果生坎坷。 温盈端着果子出来,蓉儿见了,一愣:“娘子怎又把果子给端出来了?” 温盈耳朵再而一红,低声道:“夫君不爱吃,端回去,我俩分了。” 听到有果子吃,蓉儿的眼神都亮了,眼巴巴地盯着那果子瞧。 那可是樱桃,主子家才能吃的果子呀! 见她这模样,温盈笑骂了一声:“恁个吃货。” 沈寒霁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主仆二人笑着回了房,继而提笔落墨。 方才回了书房,正要提笔写卷子之时,脑中忽然又浮现了梦中温盈满脸忧愁的模样。 她回光返照之时,坐在榻上与他诉说过往。说他从未与她解释过围绕在他身旁那些女子的关系,她总是难以抑制的想了又想,想得终日寝食难安。 第15页 有时候,她觉得在他的眼里是可有可无的,所以她觉得她的正妻之位被取代也是早晚的事情。 她说她很累,若有下辈子,不想再当他的妻子了。 笔尖落在了宣纸上,书房外边传来温盈婢女蓉儿的声音:“三爷,娘子让奴婢送了果子过来。” 让人进来,看到捧着的果子,想起她方才微皱的眉头与梦中那副愁容重合在了一块。 沈寒霁转念思索开了口:“你回去,让娘子过来研墨。” 想要一个解释,就能让她这岁月过得长久些,那他便给她一个解释就是了。 —— 一小碟的果子,被主仆二人吃得干净。 蓉儿见主子心情似乎松快了些,便大着胆子问:“娘子方才进书房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怎出来就笑了?” 喝着茶水的温盈动作一顿,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又听那丫头大着胆子埋汰她。 “可是三爷哄了娘子?所以娘子才笑的?” 温盈拿起手边上的团扇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没大没小,尽胡言乱语。” 蓉儿捂着脑袋,笑道:“奴婢不说了便是。”端起了盛着果核器皿便出了屋子。 看着蓉儿出去后,温盈放下了扇子,笑意也淡了下来。 哄? 怎么可能。 不过是他一时兴起而已罢了。 第8章 镯子之争 侯府每三日到主母跟前一请安,而侯老太太在佛堂吃斋念佛,只允了他们一个月来请一次安。 今日又是第三日。 许是前几日柳小娘的事情,让大家都多看了几眼跟在徐氏身后的温盈。 温盈低头垂眸,任由他们打量。 今日天气好,主母便让几个年轻的去院子饮茶闲聊。 孙氏不大爱与那几个姑娘说话,便在池子旁喂鱼。 温盈默默地坐在一隅剥着柑橘,听着几位姑娘说话。听到尚书之女这几个字之时,指尖一顿。 “听说不久前,那户部尚书的小女儿刘语馨失足落水,被救起来后昏迷了几日,醒来后又哭又笑的,似乎撞邪了。” “我也听说了,还请了好些个驱魔的道长道姑驱邪呢。” 温盈剥好了柑橘,橘络也去得干净,但一片还未吃,便整个被三娘的女儿沈明霏直接给拿走了。 沈明霏排行第七,是侯府中最小的孩子,今年十三岁,因是最小的,被宠得有些过于骄纵了。 许是儿子太过不争气,三娘便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两个女儿的身上。希望女儿能嫁入高门,让她也扬眉吐气一把。大的女儿嫁得不错,但却不如她的期望,现如今只有盼着小女儿嫁得更好了。 温盈看了眼空荡荡的手,没有说什么,继而剥第二个。 沈明霏道:“我昨日外出的时候,还看见了她,可精神着呢,一点都不像是大病过的人。” 听她们的交谈,温盈琢磨了一下。看来现在正是话本开始之初,尚书之女刘语馨数日前失足落水才醒,恰好那时她也做了梦,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但即便有所联系,她现在还不到时候查证。 话本中写着,在沈寒霁殿试后,圣上设宴。而刘语馨在宫宴时不仅遇上了太子,更是遇上了上辈子对她有恩的沈寒霁。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恩人就是侯府庶子,更是新科状元沈寒霁。 许是因沈寒霁未来权臣的身份,又或者是那温润如玉的气度与仙人样貌,无一不再吸引着刘语馨。 想要结交,但贸然结交又太过冒昧,且男女也有防,所以便从侯府的嫡女庶女入手。 与嫡女庶女交好之后,理所当然的来侯府做客。 遇见她的时候,刘语馨知道温盈会早逝,倒是有过想要救她的心思。 后来知道她那是心病,就以姊妹相称,从中给她排忧。 可这却成了压倒梦中温盈的稻草之一。 相处了一段时日后,梦中的自己当真以为能寻到了一个能说话的好姊妹。可慢慢的却发现自己和丈夫说不上话,反倒是这个好姊妹却能与自己的丈夫聊得极来。 刘语馨有自己上辈子经历的所知,知晓朝中会大概会发生什么事,知晓都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或是各种奇谈。有了先知这等优势,再以自己的见解阐述出来,逐渐受到太子,王爷,乃至邻国皇子的青睐。 因有这些优势,所以刘语馨便觉得上辈子得到过沈寒霁的相助,她也就以这些先知欲帮他一把,当做是报恩。 可在清醒的温盈看来,不过就是借着报恩,借着想要救梦中的她来接近沈寒霁罢了。接近沈寒霁的借口编得冠冕堂皇,最终还不是在她逝世之后,对其表露心迹。 温盈觉得自己若是想知道她做的梦与刘语馨的奇遇有什么关联,只能等两个月后,刘语馨亲自寻来便可。 不知不觉中,手中另外一个柑橘也剥好了,正欲掰开尝一尝这巴蜀送来的最后一批柑橘,但沈明霏的手再度伸来。 温盈皱了皱眉头。不喜她这种不问自取,理所当然的态度,若是以往,忍忍便是了,可她现在可不想惯着她。 心里不想,手便微微偏了一下,避开了她的手。 沈明霏拿橘子的手落了空,眉头一皱,朝温盈的手低头看去。 不经意看到了那眼熟的镯子,不由分说的抓起了温盈的手腕,惊道:“三娘的镯子怎会戴在你的手上?!” 第16页 沈明霏的力道很大,抓得温盈有些疼,但她还是轻声道:“这是三娘送的。” “不可能,这镯子三娘可喜欢了,我让她给我,她都没给我!” “你说,你到底是用了鬼主意把我三娘镯子骗到手的!?” 沈明霏的声音有些大,那边的孙氏也听到了。可并没有过来解围的意思,反倒是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坐在远处朝着这边看来,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味。 便是同桌的六姑娘和住在侯府的堂妹都没有一句话,只是看着温盈被为难。 温盈不愠不火道:“这是三娘前几日送我的,说是为了柳小娘的事情……” 沈明霏可不听她解释,上手便要把镯子剥下来:“我不管,三娘答应过我,等我及笄的时候送我的,你把镯子还我!” 温盈急道:“七妹妹,你不能不讲道理,这镯子真的不能还你,若还你了,二娘三娘哪里我不好说。” 沈明霏抢,温盈用力的把手抽出。 厅中的人似乎听到了风声,从中出来,人刚出来便传来了“哐当”的一声。 温盈的手腕砸到了石桌,镯子瞬间碎了,便是那白嫩的手也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慢慢的从伤口溢出。 不过片刻,血越流越多,有些触目惊心。 蓉儿惊叫了一声,忙拿着帕子过来捂住了主子的伤口。 “娘子,你没事吧!”蓉儿顿时瞪向那有些心虚的沈明霏:“七姑娘你怎么能这样!” 许是见伤了人,几个人都露出了惊愕之色。便是孙氏都绷紧了脸色,从凭栏处站起走来。 徐氏回过神来,便急着走了过来,怒道:“怎么回事!?” 温盈脸色惨白,因手腕的疼痛,眼眶泛红,眼尾还挂了细微的泪珠。 虽是如此的惨,可还是从容道:“都怪我,七妹妹想要这镯子,我没有给。” 沈明霏看着那鲜血染红了她的半个袖子,再有长辈在,怕得不敢再大声说话,只颤抖地说:“我让她给我的,可她硬要抢……” 话还未说完,徐氏反手直接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声音惊到了所有人。 没人会想到向来性子温柔的徐氏会打人,更没想到徐氏会护着温盈。 温盈以前也受过委屈,可徐氏都没有说过什么。 “你做什么?!”见自己女儿被打了,三娘快步走了上来,护住了宝贝女儿。 有了自己亲娘护着,沈明霏捂住脸,“哇”的一声埋入了三娘的怀中:“娘,她打我!” 徐氏瞪着她们母女二人,气极道:“你们母女好生欺负人,一个给镯子赔礼,一个抢镯子伤人,是不是见我们阿盈好欺负没人护着!?” 徐氏的话一出来,大家都有些明白了。 原来镯子是三娘赔礼给的,女儿却来抢,难怪会着急。 孙氏的身份是世子娘子,方才全程看戏,没有劝阻,她也有错。心虚的看了眼自己的婆婆,见自己婆婆凉凉的看了自己一样,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主母走了过来,面带威严的看向三娘母女,冷声道:“做错了,怎还有理哭?” 三娘被看得心里忐忑,便是哀嚎的沈明霏都不敢吱声了。 主母转而与徐氏道:“你先与三娘子回院子包扎伤口,找个大夫来看看,千万别留疤了。” 徐氏瞪了眼三娘母子,扶着自己的儿媳起来,冷声道:“谁稀罕一个破镯子,不想给便罢,何至于黑脸红脸的唱来欺负我们阿盈。” 闻言,三娘的脸都黑了。 徐氏扶着温盈出了庭院。 等人走了,主母环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三娘母女身上,淡淡道:“霏丫头到祠堂先行罚跪,等你父亲回来再决定如何罚你。” 一听要告到父亲那里,母女二人都急了,三娘忙求情:“主母,别、别告诉侯爷,若是告诉侯爷了,定会被重罚的。” 沈明霏也跟着求饶:“母亲,明霏这回知错了,你就饶过明霏吧。” “快到议亲的年纪了,却还如此娇蛮,谈何说好人家?”主母严肃道。 这话戳到了三娘的心窝,脸色也跟着变了变。 主母朝三娘招了招手,三娘会意,松开女儿,走上前。 主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你以为小打小闹?你分明知道是谁无理取闹,且也看到了三娘子那半只袖子都被血染红了,可见口子有多大。如今三郎快要殿试了,殿试一过便是榜首,你该想的不是护着你女儿,而是想想该如何处理这件事,让徐氏消气。” 话到最后,多添了一句:“你可别忘了,五郎那小妾前几日惹的事。” 听了这些话,三娘脸色彻底白了。 若是沈寒霁中了,世子也能有助力,兄弟相帮,侯府必定越发壮大。那么主母更是不会偏帮三房,只会秉公处理。 与三娘说了这些话后,主母看向院子的其他人,淡淡道:“世子娘子和霞丫头随我来。” 沈明霞排行第六,今年十五,是嫡次女。 沈明霞胆颤心惊的看了眼自己的嫂子,孙氏更是自身难保,想安慰小姑子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第9章 为己谋划 徐氏吩咐人去寻大夫后,边骂着那三娘母女,边急着把温盈送回了院子。 这几日温氏甚得她的心,被当着她的面欺负了,她焉能不气愤? 第17页 再者那镯子是三娘当着她的面送给温氏的,如今女儿又大庭广众之下抢夺伤了她的儿媳,把她这脸打得可真响。 回了院子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徐氏看到了那大半截手指长的口子,便是看着都觉得疼得慌。 上止血的金创药,辣疼得温盈泪珠子没止住,从脸颊滚落,但愣是咬着唇没有喊出声。 上了药止了血后包扎了起来,等大夫来了之后才拆开查看。 伤不重,但会留疤。除非是用那等用珍药熬制的祛疤膏才能不留疤,可这珍贵的祛疤膏,估摸宫中才有。 宫中珍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能得到?更何况温盈只是侯府的庶子正妻,而非嫡子正妻。 “我现在就让人去药堂去买最贵的祛疤膏回来,若是这疤消不了,我与那三娘没完。”愤愤的说了这话后,徐氏让温盈好生休息,然后才出了屋子。 吩咐人去买祛疤膏,顺道也让人去做些补血的补汤。 那血流得太可怕了,便是温氏的脸色都白得吓人,徐氏有些担心。 徐氏走了之后,温盈只留了蓉儿,屏退了其他人。 “娘子,奴婢该提醒你不要戴这镯子的,都是奴婢粗心大意。”那日在徐氏厅堂中,蓉儿也听到了徐氏说过三娘的女儿讨过镯子,但三娘没给。 沈明霏那骄纵的性子,若是看到了自己喜爱的镯子戴在了不受重视的三嫂手上,怎可能不抢? 温盈擦拭了眼尾的泪珠,笑了笑:“哭什么,我知道她会抢的。” 真痛哭着的蓉儿一愣,傻傻的抬起头,呆滞的看向自己的主子。 “娘子知道镯子会被抢……?” 温盈吸了吸鼻子,解释道:“今日之事,七姑娘定会被罚,六姑娘为嫡女,以后嫁人后也是要管家的。而世子娘子将来会成为侯府娘子,她们二人未曾劝阻,也都会被训斥。” 温盈早已经知道了她们二人不会出手相帮了,便是以前都不会相帮,现在又怎么会帮? “娘子这样伤了自己,就是为了她们被罚,被训斥?奴婢觉得不值当。”蓉儿抹着泪,心疼道。 “值,起码今日之后她们不敢轻易欺辱我,也不会随意欺负我这院子的人。” 蓉儿在这侯府,明明是一等丫头,可便是三等的丫头都敢给她脸色瞧。 在梦中,温盈看到当清宁郡主羞辱她的时候,孙氏只会冷眼旁观。 在梦中,在茶会上她被人推进池子里出洋相的时候,那沈明霏分明就站在岸上,与那些个贵女一同嘲笑与她。 回到侯府,更说是温盈自己不小心落水的,还怪到别人的头上去。 如今若是不把她们镇住了,等沈寒霁高中之后,她们并不会因她成了状元夫人而有所顾忌,还是会帮着外边的人来欺辱她。 且有些气,她想要出一出。 梦外的自己憋屈,梦中的自己更加的憋屈,这加起来的两口气,若不出,她许是真的会如梦中那样疯掉的。 温盈擦了擦蓉儿脸上的眼泪,温声道:“夫君若不疼我,我便自己疼自己,自己为自己谋划。” 蓉儿忽然破涕为笑:“娘子你终于想通了。”两年来,蓉儿看着自己主子委屈求全,虽心疼,却也无从去劝。 “明白得有些晚了,但还来得及。”却是来得及,不用怕像梦里边的自己,到死才能想开 —— 晚间,沈寒霁饮了些酒回来。 平日饮酒后,皆是温盈送醒酒汤过来,今日却是其他婢女送来的。 沈寒霁净手后,拉了块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问:“娘子呢?” 婢女低头道:“娘子伤了手,在屋子休息。” 动作一顿,看向婢女:“如何伤的?” 婢女踌躇了一下,还是如实道:“今日晨省请安之时,七姑娘见娘子戴了三娘送的镯子,便要抢。一不小心,镯子砸到了石桌,镯子碎的时候割伤了娘子的手。” 沈寒霁脸上的温润之色微微沉了沉,随后道:“醒酒汤放下,退下吧。” 婢女把醒酒汤放到了桌面上,随即退出了屋子。 屋子只余一人时,沈寒霁脸上的温润顿时全无,黑眸晦暗不明,便是连眉梢都泛着冷意。 放下帕子,抬脚出了屋子。 除却初一十五这两日,沈寒霁极少踏足主屋。前几日十五才去了,现在离初一还远着,但今日还是推开了主屋的门。 温盈闭着眼坐在床上,手疼得她不想躺下,只想依靠床栏坐着。 许是流了血,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有些苍白,便是平日里红粉的唇瓣都显得粉白。 沈寒霁关上了房门,走了进来,看到她这副虚弱的模样与梦中那病倒在榻虚弱模样重合,心生几分烦躁。 因她起了烦躁,更是让向来寡淡的沈寒霁不喜。 走到床榻外,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她那包着纱布的手上,伸出手执起她的手。 手腕刺痛,温盈以为是蓉儿进来给她换药了,也不睁开眼睛,只疲惫的道:“我有些困了,上了药你就去休息吧,不用守夜了。” 沈寒霁看了眼床边小桌几上的纱布和小罐子,便知那是敷伤口的药。 收回目光,继而有条不紊地解开她手上的纱布。 蓉儿没有说话,让温盈觉着有些怪异,便睁开了双眸,在看到是沈寒霁的时候,手下意识的一收,但却被按着,抽不出来反倒是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第18页 “莫动。”沈寒霁垂眸看着伤口,淡淡道。 “夫君你怎么会在房中?”温盈没想过沈寒霁会来,一时有些愣神。 沈寒霁把沾了血的纱布放到了桌几上,看到那道狰狞的口子,眉头紧蹙。 她以前身上没有任何的疤痕,软嫩滑腻让沈寒霁爱不释手,如今自己这喜爱之物有了瑕疵,心情自是不好。 “先上药,莫说话。” 继而垂眸认真的上了药,把伤口再度包扎了起来。 温盈已然反应过来了,看着沈寒霁细心包扎,心下复杂。看着总是温柔细心,让人觉得被宠爱着。 若非不是知道他只是看起来如此,实则无心无情,她只怕会再像梦里边那样傻,即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伤口包扎好了后,沈寒霁轻缓地把她的手放回被衾上,抬眸望向她。 “今日回来,听说你伤了手,便过来瞧瞧。” 温盈低下头,轻抚着包扎好的手,自责道:“今日之事,有我一半责任,我若是不戴那镯子,便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七妹本就骄纵,与戴不戴镯子无关。” 温盈摇了摇头:“我本该在她问的时候,就取下来给了她就好,如今她被罚跪祠堂,她年纪尚小,怎么受得了?” 沈寒霁微眯眼眸,“是不是我太过冷落你了,所以不大了解你,你竟是这般不计较的人?” 温盈低垂着的眼神露出了几分幽怨。 难道不是吗? 她就是不计较,在那梦里的上辈子才会落得个郁郁寡欢,含怨而终的下场。 沉默了片刻,便压抑着声音反问:“如何计较?我身后无强硬的娘家,在侯府……”咬了咬唇,还是放开了说:“又无夫君疼爱,在婆婆那里又不讨喜,无人撑腰,谈何计较?” 许是说到憋屈之处,一双眼也红了,有些湿润。 修长的长指挑起了她的下巴,沈寒霁那狭长的眼中,黑眸讳莫如深,凉声道:“娘子这是在怪为夫冷落了你?” 温盈眼里的盈盈泪珠簌簌落下,委屈,怨念都写在了眼中。 四目相对许久,终是沈寒霁松开了手。 面无表情,淡漠道:“今日的公道,我自会帮你讨回。” 说罢,又恢复了平日那般温润。抬起手,指腹擦了擦她眼尾的泪珠,温声道:“莫哭了,若平日有委屈,与我说便是。” 温盈点了点头,不语。 沈寒霁坐了一会后才出去。至于是回屋还是去前头,谁知道呢。 人走后,温盈敛了脸上的委屈之色,面色平静的捏着帕子擦去眼尾的眼泪。 委屈是真,可眼泪是假。不假一些,他又怎知她在侯府过得有多艰难。 第10章 讨回公道 沈寒霁才出云霁苑,便有主母跟前的婆子来传话:“侯爷让三爷到前院去。” 沈寒霁微微颔首:“我现在便过去。” 前头的院子,沈明霏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哭着。 “爹爹,明霏知道错了,饶过明霏这回好不好……?”声音哽咽,便是眼睛和鼻子都哭得通红,看着很是可怜。 三娘看着心疼,可她却不敢为女儿求情。 永宁侯抿唇不语的坐在屋檐之下的圈椅上,冷漠看着跪在院中的小女儿。 永宁侯样貌刚毅英俊,看着像三十来岁,若不是眼皮子底下有细长的皱纹,真看不出来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一言不发,面色凛冽,便是坐在那里都让人觉得倍感压力。 不多时,沈寒霁从院外走了进来。 似乎听到了有人喊三爷,沈明霏似乎看到了希望。 人走到了身旁的时候,她哭喊道:“三哥,你求求爹爹饶了我这回吧,我不是故意的!” 沈寒霁朝着永宁侯微微一躬:“父亲。” 永宁侯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儿,声音清冷:“你小小年纪,便嚣张跋扈,不敬兄嫂,由你三哥来罚你。” 看向儿子:“被伤的是你的妻子,是从轻发落还是重罚,你自己定夺。” 说罢,转身进了厅中。 永宁侯对自己几个儿女几乎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该赏自然会赏,该罚却也从不手软,所以在儿女眼中,他这个父亲极具威严。 听到由自己三哥来罚,沈明霏犹如劫后余生一般。但还是不敢站起,只用膝盖转了个方向,扯着三哥的白袍,抽噎道:“三哥,你向来疼我,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沈寒霁低头看了眼她,面色淡淡,看着似乎是个脾气极好的。 他温声地问:“明霏,你可知错了?” 沈明霏迟疑了一下,心底不情愿,但还是边擦着眼泪边点头:“明霏知错了。” 可,这分明是不知错的模样。 沈寒霁:“若是知错了,等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给你三嫂道歉,可好?” 沈明霏瞪大了双眸,脱口而出:“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沈寒霁眸光微微泛凉,他从语气之中听不到七妹对温盈有半分敬意。 “她是你三嫂,你今日不仅胡搅蛮缠,还伤了你三嫂,理应道歉。”沈寒霁声音听似平缓,却多了几分冷意。 沈明霏被三娘宠溺得厉害,平日就觉得自己与那嫡女是没有区别的,所以更是不可能去道歉的。方才父亲在,她害怕,如今父亲不在,也就不那么怕了。 第19页 “我不,我知错,但我绝对不给她道歉,给她道歉会让人笑话的!” 沈寒霁的眸色暗沉了下来。可光线昏暗,没人看得清。 收敛眸中的冷漠,抬起头,看向边上的三娘。 还未说话,三娘便抢先道:“三郎,明霏还小,她不懂事,我回去定然好好的训斥她,这回你就别计较了,可好?” 三娘庆幸不是侯爷处罚,而是脾气向来极好的沈寒霁来处理,那这事情就好说了。 三郎对妻子素来冷淡。以往温氏被为难过不知多少回,也没见他出面帮说过话,这回肯定也是意思意思的训斥便作罢了。 沈寒霁黑眸深沉,似乎有些明白了在那梦中的温盈为何那般绝望了。 在这侯府,约莫没有一个敬她的人,人人都觉得她可欺,可辱。 声音徐缓的问:“三娘,你觉得这是件小事吗?” 沈寒霁语气轻缓,旁人没有察觉到端倪,唯有沉默在一旁的徐氏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生气了。 三娘思索了一下,含蓄道:“不过是争镯子起了些小闹,我再寻一个更好的镯子赔给三娘子,这样成不?” 沈寒霁轻笑了一声,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漫声反问道:“若有人划伤了七妹的手,留了疤,对方不肯道歉,却只陪一个镯子,三娘可会大度得不计较?” 三娘一愣,声音梗在了喉间,不知如何回答。 沈寒霁的意思已然明显。 ——他要计较。 笑意敛去,嘴角也拉平了。 “既然不答应道歉,那便罚吧。”说着,看向了主母身旁的婆子,“许妈妈,劳烦你转告一声母亲,七妹有错却不知悔改,罚竹条打掌心二十下。” 三娘和沈明霜都瞪了眼,不可置信。 “三哥,你竟为了那个女人要打我!?” 沈寒霁转眼睨向她,“那个女人是我满意的妻子,而你……” 弯下腰,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眼神微微泛着冷意,用仅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又是什么人?” 凉薄的声音落入了沈明霏的耳中,瞳孔微缩。 她、她那向来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三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没有半点感情,冷漠得好似她在他的眼中,就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沈寒霁直起了身子,用了一旁的人都能听到的语声道::“而你则是我妹妹,我若是这番不计较,往后你只会越发骄纵。” 这话一出,似乎方才那句“你又是什么人?”不是他说的。 —— 蓉儿匆匆回了屋子,把前院的事情说给了温盈听。 “三爷让七姑娘当着大家的面道歉,七姑娘不肯,三爷便让主母身旁的许妈妈打七姑娘的手心二十下。” 姑娘小的时候,有犯错的都是许妈妈来打。许妈妈也从未徇私过,这打二十下掌心,对下人来说还可承受,但对细皮嫩肉的沈明霏来说,定然会见红的。 温盈听了蓉儿的话后,有一瞬间的愣神。她不曾想沈寒霁当真会给她讨一个公道,还讨如此的迅速。 “我方才在院子外都听到了七姑娘被打得疼叫声,听到这声音,奴婢觉得痛快,谁让以往七姑娘最是嚣张,把娘子当成下人使唤。”蓉儿脸上有几分落井下石的的得意色。 温盈脸色虽苍白,但素来暗沉的眼神却多了几分亮光。 今日这一出之后,侯府的其他人或许打心里更不喜欢她了,那但又如何? 起码她们不敢再轻易的欺负她了。 “虽然是出了一口气,只是娘子这疤,恐怕很难消了。”蓉儿没了笑意,只剩下愁绪。 “无碍,不过是一道疤罢了,我不在意。”以前在意,是因为担忧夫君不喜,如今她也不怕了。 他不是一个月才回两次房么?那么等她有了嫡子后,他便是一次都不回来,她也不在意。 想到这,温盈却忧愁了起来。两年来,一个月有两回的房·事,而她也从未特意避孕过,但为什么现今都还未怀上? 是她的原因,还是因次数太少了? 再过一个多月,沈寒霁便会高中状元,届时会有许多女子对其虎视眈眈。即便在梦中沈寒霁未曾续娶,但她也得及早的育有子嗣,坐稳正妻之位,不能落人口舌。 可这也不是她一人便能生出孩子的呀。沈寒霁不回房,那她是不是不该再安分守己的独守空闺,而是主动过去睡他? 念头才起,顿时脸红耳热。 温盈自幼便被教导女子举止得端庄,切不能轻浮。淫便是贱者,只有风尘女子和那些妾室才会使那些魅惑手段来留住丈夫的心。 而作为一个温良恭俭,贤良淑德的正头娘子,是不会这么做的。 可如今,温盈不想再恪守这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框框条条了。 怎么舒心那就怎么来。 思索间,外边有下人来传,说是主母让人送了药过来。 白日没送,却是在处罚过了沈明霏之后送,约莫是因为看到了沈寒霁的态度才会如此。 温盈自床上下来,让蓉儿去开了门。 两个一等婢女端了东西进来,其中一人道:“主母道三娘子今日失了血,需要进补,除了祛疤的药外,还有宫中赏下来的血燕。” 温盈温声道:“我已经无大碍了,替我谢过母亲。” 第20页 “主母让三娘子好生养着,莫要想太多,另外主母还道天气逐渐热了,明日铺子送来布料,三娘子不用过去了,主母会让人送来给三娘子挑选。” 温盈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蓉儿。 蓉儿会意,退进里见,打开了木匣子,拿出了两个银稞子。 蓉儿一人塞了一个。 两个婢女眼中露出了几分笑意,随即谢过赏,福了福身子后退出了屋子。 人走了,蓉儿才小声道:“娘子,木匣子的银稞子快没了。” 温盈思索了一下,道:“过几日等府中发了月钱,我多留一些。” 侯府分给云霁苑的月钱虽然多了,可以往温盈都是先急着沈寒霁,只留着院子够用的就行了,也没存下什么银钱。 而她母亲早逝,留给她的嫁妆也不多。所以除却侯府送来的衣裳和料子,胭脂外,她也没置办过什么衣服首饰,一直都过得很是节俭。 如今约莫是看到了梦境之中发生的事情,明白了世事无常,谁也不知能活多长,明日又会发生什么事后,温盈的心态也变了。 还是好好的享着时下的福才是最重要的。 第11章 讨要月钱 三娘的和祥苑中。 沈明霏捧着被打肿的手给她娘亲上药,哭得凄厉。 “我绝对饶不过那女人,我绝不能饶过她!” 三娘替她上着药,听到这话,直接把药放下,沉着脸道:“霏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明日一早你随着我去云霁苑给三娘子道歉。” 沈明霏瞪着一双眼眸看向自己亲娘,顿时更委屈了:“三娘怎连你都不帮我了?!” 鼻涕和眼泪都搀和在了一块。 到底是心疼自己女儿的,三娘捏着帕子擦了她的眼泪,温声道:“就是要帮你,才让你去道歉。” “我不要给她道歉,给她道了歉,传出去,我那些姊妹都不知道该笑话我。” 温盈性子沉闷,家世普通,偏生嫁给了沈寒霁那样文风过人,连圣上都赞不绝口的人。 温润如玉,样貌俊美的沈寒霁不乏高门女子爱慕,有心生爱慕的姑娘自然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暗地都挤兑着温盈。 沈明霏自然也没少在闺中小姊妹那里嫌弃,埋汰这上不了台面的三嫂。 要她给那向来不放眼里的人道歉,便是要把她的脸拿出去给别人打! “霏儿,你还想不想说一门好亲事了?”三娘忽然严肃了起来。 沈明霏挂着眼泪鼻涕,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的娘亲。 “今日的事传出去后,你知道你的名声会传有多难听吗?不敬兄嫂,胡搅蛮缠不知错,以后有哪户名门望族肯要你这样的?” 沈明霏一听,哭意一顿。细细回想后发现事情远比自己想的要严重多了,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慌了神没了主意。 “三娘,那、那怎么办呀?!” 三娘叹了一口气:“你五哥不顶事,你又得罪了三哥,这往后你三哥与你二哥相互扶持了,哪里还有我们三房什么事?” 沈明霏点了点头。 “所以这层关系自然不能闹僵了,与二房搞好关系。过个两年,别人也不记得现在这茬了,你二哥是侯府世子,你三哥又是新贵,到时你能接触到的那些青年才俊自然也会多了起来,以你貌美的样貌,还能找不到好的如意郎君?” 沈明霏呐呐道:“可……可我拉不下这脸……” “拉不下也得拉,往后你五哥还得靠着你二哥三哥谋个一官半职呢。” 沈明霏咬了咬唇,莫名的想起了在庭院中三哥说的那句话——“你又是什么人?” 这话冷意沉沉,没有半点的感情,好似她就是个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人。 可转念想了想,三哥虽然与她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但自小就疼她。只要三哥有的物件,但凡她索要,三哥都会给了她,且从来就没有凶过她,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别人都羡慕她能有这样的哥哥。 反观自己的亲哥哥,不抢她的玩意就不错了。 三哥定然是气她不知悔改才会说了重话,罚了她打手心的。 一定是这样的。 但她不原谅那温盈就是了,凭什么她得道歉?凭什么三哥帮着温盈却不帮她!? —— 温盈知晓沈明霏会记恨她,可一点都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吃醋”这一点。 入睡前听到了窗后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开门声。 应是沈寒霁回来了。 两人住的屋子是对门,中间隔了青石小径,不过就是七八步路的距离。 若是以往,温盈兴许还会起来披件衣裳开门问候一声,但现在懒得去问。 躺下,盖上软绵的被衾闭上眼睛入睡。 手虽然伤了,但却睡了一个好觉。以往一直笼罩在眉宇之间的愁绪渐渐淡了许多。 一早,起来洗漱的之时,便有婢女说三娘和七姑娘过来了。 温盈漱口的时候愣了愣,这就沉不住气了? 蓉儿纳闷的道:“三娘和七姑娘怎就来了?” 她们为什么来,温盈清楚。 三娘母女二人回去后,定然是衡量过得失了,所以今日才会出现在云霁苑。 昨日有沈寒霁为她撑了一次腰,让旁人知晓了他对她这个妻子还是在意的,容不得旁人轻贱。 第21页 昨日之后,她在这侯府估摸着有些不同了。 温盈昨晚一面怨沈寒霁,一面也怨自己。 沈寒霁若有一分在意过她,又怎会不知她在侯府的处境? 而她以前则傻得把所有的委屈苦闷都自己扛了下去,怎就不想一想把这些委屈宣泄出来? 沈寒霁性子虽凉薄,但若求到他跟前,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她以前傻,梦里边的自个也傻。 “娘子,要见吗?”下边的婢女小心翼翼的问。 温盈垂眸思索了一下,随即道:“你请三娘和七姑娘到前厅,先上茶,与她们说我要去伺候三爷梳洗,一会便去。” 婢女看了眼温盈包扎着的手,随即收回目光,退出屋子。 人走了,蓉儿才迟疑道:“娘子,你手还伤着,真要去伺候三爷梳洗?” 温盈笑了笑,有几分坏心的道:“我就是让她们等一等。” 蓉儿赞同道:“也是,定不能赶着上去,不然她们还当自己有多了不起。” 虽说是要晾着三娘母女,温盈还是去了沈寒霁的屋子。 因知晓他起床的时辰,所以一直以来,温盈都会提前小半个时辰起来,如今也形成了早早就起了的习惯。 —— 沈寒霁让外边的下人端水进来。 温盈缓缓绕过了屏风进来。 沈寒霁不喜旁人的触碰,所以平日也不用婢女小厮伺候穿衣,因她是妻子,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倒也不介意了。 看见温盈也进来了,眉梢微微挑了挑,目光落在她那显眼的手腕上。 温声道:“手伤了,不多休息,怎还起得这么早?” 温盈轻声道:“习惯了,睡不着也就起来了。” “可上药了?”沈寒霁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温盈应:“已经上过了。” 站到了衣架旁,虽不可能帮忙更衣,但尚能拿起架子上的中衣递过去。 在沈寒霁接过她手上的衣服时,她问:“三娘和七妹在厅中候着,我该去见吗?” 沈寒霁穿上衣服,沉吟了一息:“一会我无事,我陪你去。” 温盈应了声“好”,拿起腰带,待人接过后又道:“往后夫君的月钱,能否减一减?” “减一减?”沈寒霁看向她。 温盈低头垂眸,难以启齿道:“夫君如今越发出息,我却没几件拿得出手的衣服首饰,外出了也总会怕给夫君丢脸,所以我想从中拿些银子增添些衣服首饰……” 说到这,声音更低:“夫君若是不愿……” “可,减吧。” 低着头的温盈嘴角微微勾起,但还是压了下去,继而呐呐的道:“夫君可会觉得我不懂事,乱花银钱?” 沈寒霁轻笑了一声:“比起旁人,阿盈甚是懂事。” 这也是沈寒霁最为满意的一点。安分守己,不闹也不作妖,默默的把云霁苑打理得有条不紊。 还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要减多少。” 温盈底气不足的回了声:“两成。” 因第一回 要银子,到底是怕他不应。 永宁侯除却米面茶等俸禄,银钱也只一百贯一个月。但府中有庄子铺子,一年的收成接不错,所以也不会亏待府中公子姑娘的月钱。 先前云霁苑的月钱有二十贯钱,后来主母多加了十贯,共三十贯钱。无论先前还是后来,温盈都只支取五贯来打点。 如今多抽取两成,也不过是多拿出五贯钱。 “不过是两成,减罢。”漫不经心地扣上腰带的玉扣。 沈寒霁扣好了腰带,温盈便殷勤的似要把外袍拿来,沈寒霁却是长臂从她面前掠过,先行拿了外袍。 轻笑了一声,似调侃的道:“亏得天暖穿得少,若是冬日穿多了,你递一件衣裳说一事,我今日便不用出去了。” “已经说完了,没有了。”温盈心里高兴,面上不显的道。 沈寒霁穿上了外袍后,走到柜子前,拉出了一个抽屉,拿出了其中的一个钱袋,走了过来。 “拿着,镯子碎了便再买一个,红色的衬你。” 温盈听话的把钱袋接过,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谢过夫君。” 面上不好意思,心底下却琢磨着他说红色衬她的话。她以前不解风情,从不卖弄风骚,但如今她想早些有子嗣,那总该是得沈寒霁来配合的。 她是不是该着手准备些艳色的里衬来试探他一番? 思索间,沈寒霁也已然梳洗好了,二人一同去了前厅。 还未到前厅,又有下人道世子娘子也来了。 温盈心底叹了口气,倒是都赶趟儿了。好在沈寒霁应了她要一块去见,不然她还真有些难以应付三个人。 第12章 妇唱夫随 三娘与孙氏在厅中坐着,面上虽不显,但都觉得尴尬。 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来意。 孙氏昨日被婆婆敲打了。 原话是这么说的:“虽三郎样样出众,风头盖过二郎,我心也有不喜,可我从未目光短浅的去打压他。为的不是旁的,而是他日若能成为朝中重臣,于侯府所言,于二郎所言,得他相衬,并无坏处,只会锦上添花。” “那温氏再不得宠爱,那也是他结发妻子,你们做得过分了,便是打了他的脸,他如何能不计较?你是世子娘子,将来要管的是整个侯府,心里再偏,面上那碗水还是得端平的,这才能管得住侯府。” 第22页 孙氏昨夜想了许多,最终还是拉下脸来,从自己的补品中取了些,亲自送来。 今日来了后,见了三娘。让孙氏诧异的是,那向来骄纵不讲理的沈明霏竟会乖乖的跟了来。 沈明霏哭得一双眼红肿得厉害,一双手更是用纱布包裹着,显得滑稽又觉得好笑。 察觉到孙氏在看自己,觉得丢脸的沈明霏直接把头转到了一边去。 孙氏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 走廊下,温盈伴在沈寒霁的身侧,垂眸看向他。 身姿颀长,白袍步姿闲适淡然中却带着沉稳。 沈寒霁虽才二十三岁,但却比同年纪的公子要沉稳,温盈不禁想到了梦中他成为宰相之后,三十二岁的模样。 岁月并没有在他的样貌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依旧是那样让人一眼就能记一辈子的样貌。只是较现在更加的成熟内敛,举手投足都透露着淡淡的威严,与现在这温润如玉还是有区别的。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话用来形容沈寒霁再也切合不过。若他是嫡子,只怕侯府的爵位反倒成为了他的束缚。 住处到云霁苑的正厅不过就是片刻的脚程,夫妻二人一同进了正厅,让厅中的人诧异。 若说昨日沈寒霁为温盈撑腰,是因沈明霏做得过火了,打了他的脸,那现在又是为何? 怕她们欺负他这妻子? 三娘与孙氏都从位上站了起来。沈寒霁微微作揖:“见过三娘,二嫂。” 两人都微微颔首。 沈寒霁抬起了头,目光淡淡的看了眼沈明霏,许是还有些害怕昨日说要罚自己的三哥,又或者是委屈,她扁着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尖。 沈寒霁收回目光,看向三娘。 三娘可不想在孙氏的面前让女儿道歉,而是看向孙氏,先声夺人的笑着道:“世子娘子这般早来云霁苑是做什么?” 孙氏似挂上了面具一般对着温盈笑了笑:“昨日见三弟妹手流了许多的血,今日拿了几样补品送了过来,给三弟妹补补。” 三娘脸色微微一僵,这孙氏偏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温盈看向身旁的沈寒霁,似乎在等他说话。 沈寒霁笑了笑:“多谢二嫂如此关心阿盈,平日里我学业较重,极少关心阿盈,阿盈性子温吞,旁人欺负了她,她也不爱与人计较,往后还请二嫂多多照拂。” 温盈闻言,心底不知是什么感觉,就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现在怎么回事,是在维护她? 可早干嘛去了?都已然两年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维护她几句,又是什么意思。 沈寒霁虽不提昨日之事,但这话却让孙氏细究了起来。在府中她虽未曾对温氏冷言冷语,却也从来未把她放在眼中,也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若是温氏问安,也是抬着下巴,挑眉看一眼便傲然走开。 昨日她在场,未曾劝阻沈明霏的事,沈寒霁怎可能不知晓? 细细品了品一下沈寒霁的话后,知晓他这是在告诉她,他虽对温氏冷淡,但也会给她撑腰。 孙氏继而挂着笑容:“三弟既然这么说了,我往后定然会好好照拂三弟妹的。” 说着,上前执起了温盈那未受伤的手,笑意盈盈:“三弟妹,往后有什么委屈,尽管与我说。” 温盈心底虽然惊诧孙氏对沈寒霁这般的忌惮,但也露出了笑意:“多谢二嫂。” 也不是只有孙氏一人会演,她也会。 孙氏见温盈这顺从的模样,暗道眼前的温氏依旧还是那个唯唯诺诺,不足畏惧的温氏。 正欲松手要走,手却忽然被温氏反手握住,孙氏微愣,又听到温氏说。 “昨日的事,二嫂千万不要挂怀。”温盈笑意敛下,垂下眼眸,轻声道。 厅中其他人都愣了一下,又听到她说:“二嫂昨日在一旁看着,未曾劝阻七妹,我想了想,这其中必定是有二嫂的理由的,所以我不会怪二嫂的。” 孙氏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那边的三娘听了这话后,目光晦暗的看了一眼孙氏。 沈寒霁却也是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温盈一眼。 昨日之事,沈寒霁从徐氏身旁的祝妈妈那里听了详细的经过。 昨日庭院中,嫡女嫡媳都在一侧,可却没有一个出声劝阻沈明霏,显然事不关己,只在一旁看戏。 便是没有亲眼所见,沈寒霁在梦中也见过这样画面。 侯府年轻女眷在吃茶赏花闲聊的时候,温盈安静的待在一隅,就是没有什么存在感,却还是有人把她拿出来说一说。 沈明霏素来骄纵,俨然把温盈当婢子来使唤,若是不如她的愿,便当众为难,旁人从来也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笑话一般,在一旁看戏。 看了一眼温盈后,收回了目光,温润的笑意未变,与孙氏道:“二嫂莫要在意,阿盈向来心胸宽阔,不会太过计较。” 孙氏脸上的笑意几乎挂不住,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温氏是心胸宽阔的人,她倒成了心胸狭隘的人了。 强忍着甩脸走人的冲动,演起了戏来:“昨日在池塘旁喂鱼,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这个做嫂子的疏忽了。” 温盈放开了孙氏的手,乖顺的站在丈夫的身侧,好似有些地方变了的,但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第23页 孙氏收起了疑心,收起了手,袖子遮住被握过的手,紧紧攥着。 面上温色道:“三娘她们似乎也有事,我便不打扰了,就先回去了。” 送走了徐氏,三娘脸上挂着歉意看着夫妻二人。 哪怕是刚刚几人视若不见她们母女二人,当着她们的面提起昨日的事情,她也没有表现出不喜来。 侯府就是一个染缸,在里边久了,谁都不可能心思单纯。 三娘走了过来,面带歉意:“三郎,昨日回去后我已然训斥过霏儿了,她也知错了,故今日特地带她来向三娘子道歉。” 说罢,看向一旁的女儿,催促道:“霏儿,还不过来道歉。” 沈明霏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站到了三娘身旁,“昨日的事情,是明霏做错了,三嫂,对不起。” 声音因哭得厉害而有些沙哑。 在侯府,温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与她道歉,这两年来的憋闷似乎又松了些。 心情,很畅快。 虽知晓她们的心底依旧是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或者会更加的厌恶她,但那又如何? 她心里爽快就好了,何必在意她们。 温盈依旧一副不爱计较的模样,温声道:“我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再者昨日却也有我的过错。敬重长辈,爱幼小辈本是我应该做的,但昨日我没有做到,所以不能全怪七妹。” 沈明霏听到这话,撇了撇嘴,暗道温氏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还算识相的把错揽下了一半。 沈明霏虽骄纵,但心思还是不够深。三娘却知温盈说的是场面话,并未当真。 三娘佯装松了一口气,随即道:“三娘子能原谅霏儿,果然是心胸宽阔,与三郎倒是相衬得很。” 温盈闻言,似在沈寒霁身侧羞涩的低下了头。 三娘道:“这次是因霏儿才让三娘子受了伤,我心里有愧疚,特意寻了祛疤极好的膏药送来。” 温盈:“三娘客气了。” “还有昨日霏儿弄坏了镯子,我另寻了一只成色更好的玉镯过来赔给三娘子。” 还未等温盈说话,一旁许久未言语的沈寒霁却先开了口,面色淡淡地道:“三娘不必送镯子了,若是七妹下回再讨回去,再伤了阿盈另外一只手,那便不好了。” 三娘的脸色一变,便是沈明霏都变了脸色。 温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他不是向来都表现得大度的吗,怎听着好似还未消气的样子? 且她以为他昨日说为她讨公道时,并未动怒。 “三郎,你这是不肯原谅霏儿?”三娘忐忑道。 沈寒霁淡淡一笑:“七妹的性子,是该好好的收敛收敛了,三娘若是想为三妹好,不如由我来引荐,让七妹去女学内学堂学习礼仪,如何?” 三娘闻言,眼神一亮:“当真?” 便是沈明霏的脸色都为之一变,变得欢喜雀跃。 女学内学堂,为王公大臣之女所设立的女学堂,其中也有庶女。 侯府嫡六姑娘自然也在,而沈明霏原本也可以去的,但因惹恼了清宁郡主的庶妹,从而没有去成。 沈寒霁与裕小王爷交好,他若是说几句,裕小王爷自然会从中帮忙的。 三娘母女几乎都没有怀疑他这话的真假。 沈寒霁点了点头,看向沈明霏:“你三嫂在我面前,为你说了许多好话。” 沈明霏闻言,心下一颤,再看向温盈,这回是真的露出了歉意。 “三嫂……对不起。”小声别扭道。 温盈心底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并未在沈寒霁的面前说过沈明霏的好话,他说这话,是想要为她收买沈明霏的心? 虽不大敢确定沈寒霁的用意,但他这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的法子倒是让她叹为观止。 三娘母女二人满脸欣喜的离开了。 温盈却有些笑不出来,人走了之后,才低声道:“我以为夫君是来给我撑腰的,但为何还要帮七妹进内学堂?” 沈寒霁看向她,意味深长地道:“自是帮你出气,那内学堂并非是什么好地方。” 温盈一愣,抬起头看他。 “内学堂规矩极多,七妹骄纵且脾性大,内学堂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沈寒霁说这话时,笑容温柔,全然看不出有任何的坏心思。 但温盈却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沈明霏骄纵不受规矩束缚,去内学堂只会受尽磋磨。 温盈心里顿时又畅快了,可想起他拒绝的镯子,小声嘟囔:“可镯子又有什么错呢?” 沈寒霁正欲要转身出厅,听到这话,脚下一顿。 忽然想起了那日在书房中,他说的那句“果子又有什么错”的话,不曾想她竟反过来用在了他这里。 眼眸多了几分趣味的笑意,转身看向她:“既然阿盈想要,为夫赔你就是了。” 温盈微一盈身子:“那妾身谢过夫君了。” 哪个女子会和华衣美服,珠玉首饰过不去呢?温盈自然也不会。 夫妻二人一同出了正厅,并肩同行在回廊之下,沈寒霁忽喊了一声:“阿盈。” 温盈侧脸抬眸望向他:“嗯?” 沈寒霁面色温和,似漫不经心的提醒:“方才在厅中,与二嫂说的话,莫要在母亲等长辈面前再说一遍。” 第24页 温盈脚步微微一顿,又听他淡淡地说:“知你委屈,但那话太过刻意了。” 他果然看出来了她是故意的。 温盈继而缓缓地走在他的身旁,轻声的应了一声:“我听夫君的。” 虽会听,但她也不会再傻傻的等着任何人来给她撑腰,给她倚靠。她会主动去寻能保护自己,且她觉得是正确的做法。 第13章 误会多生 温盈与沈寒霁无言的用完了早膳,随即回了屋子,拿出了他给的钱袋子。 把里边的银子倒了出来,竟是五锭一两的小金元宝。 看着这金元宝,温盈却是高兴不起来,更多的是气闷。 云霁苑的月例,每个月就那么一些,她却大部分给了他,只留勉强够云霁苑花销的。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他倒好,一拿出手便是五两的金子! 回想起方才在回廊之下他说的那句“知你委屈”的话,温盈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钱袋。 他是何时知她委屈的 或者是从她嫁入了侯府后,他便知道了? 若是如此,先前不相帮,到了现在她使了些小心眼才肯出手相帮,那么先前便都只是在暗处看戏了? 想到这个可能,温盈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抓住,抓得又痛又憋闷。 现在总算是切身深刻的体会到了那句“真心喂了狗了”的话了。 眼前的金元宝,反倒提醒了她以前那些所谓的付出到底有多愚蠢,多可笑。 有一滴泪珠滴到了桌上的元宝上,温盈才下意识的摸了摸眼眶,摸到的是一片湿润。 到底是全身心投入了两年感情的丈夫,如此被负了心,怎可能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这时外边传来蓉儿的声音:“娘子,主母让人送了布过来让娘子挑选。” 温盈回过神来,吸了吸气,拿出帕子把眼泪擦了,继而把五锭金元宝装入钱袋中,收进了妆奁之中。 过两日她便出门花了这金元宝! 出了门,蓉儿见了主子双眼红红的,愣了下。 等出去的时候,才随行着身后侧小声地问:“娘子这是怎么了?” 温盈淡淡的解释:“方才伤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子,疼得红了眼。” 蓉儿惊道:“那伤口有没有裂开?” “不用担心,没有裂开。” 二人很快到了厅中。 已经有几个婢女捧着布料在厅中侯着了,而一旁的是府外绣坊请来的女裁缝。 府中下人,一年四季每季两身衣裳。而主子们却是分嫡庶来领日常所需之物,温盈一年四季每季能做五身衣裳,若是想多做衣裳,那就得花自己的银子。 先前过得紧巴巴的,哪里有什么余钱另做衣裳,而每次到了她这里的布料都是别人不要而挑剩下来的。 成色不大好,颜色要么太艳要么太素,两者中也就只有不显眼的素色适合温盈了。 可温盈现在却不打算这么委屈自己了。 本想明日自己去布铺挑选自己喜欢的布料,可不成想今日送来的料子,竟然比以往都要好,选择也多了许多。 温盈有些不解地看向管事婆子。 管事婆子道:“世子娘子挑选后,便先送来三娘子这了。” 温盈算是明白了,她在这侯府的待遇,还是得看沈寒霁的态度。 想到这,心底莫名的多了几分烦躁。 从布料中挑了几匹成色好,颜色清雅,但也不会像以往那般素得没有任何特色的颜色。 目光再触及一匹红色绸缎是的时候,眼神微闪。 思索了一下,还是点了点那一匹布:“这匹也留下来吧。” 几人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向来朴素打扮的三娘子怎会指了这一匹布。 虽诧异,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沈寒霁素来爱白色,所以府中也有给他留着的料子,只需温盈从中挑选适合的。 温盈挑选了两匹白色绸缎和一匹摸着舒适的棉布。 都挑选完了之后后,裁缝丈量了温盈的身段,看有无变化。 丈量后,女裁缝问:“三爷可还是按照原来的尺寸?” 温盈应:“还是按照原来的尺寸。” 沈寒霁是个非常自制且在生活上一丝不苟的人。自她嫁给他的这两年间,身形没有丝毫的变化。 裁缝记下,随后与温盈说了几款今年的衣裳样式,选定后,也就让人把布料带走。 温盈让他们留下了那匹红布,裁缝也没有多过问。 温盈打算用红绸自己做些贴身的衣物,只是现在手还未好,等养些时日再说。 —— 才入夜,沈寒霁来了屋外,蓉儿与他说主子已经睡下了。 沈寒霁看了眼只有微弱烛光透出来的屋子,虽有几分诧异她今日早早就寝,但还是不动神色的收回目光看向蓉儿,问:“娘子的手如何了?” 蓉儿低声道:“娘子今日手撞到了桌子,好在没有裂开。” 沈寒霁点了点头,多看了眼那透出微弱烛光的门,随而轻声道:“平日多看着些娘子,若娘子受了委屈,便与我说。” 蓉儿微怔,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略微惊慌的应:“奴婢晓得了。” 沈寒霁低“嗯”了一声,随即转身走下台阶,往对面的屋子走去。 第25页 沈寒霁天性凉薄,对亲情也是淡薄,但因那清贵温和的表象,只有亲近之人才能从中感觉出点点端倪。 此番在意温盈受不受委屈,沈寒霁自己清楚,不过是不想她早死罢了。 屋外没了说话的声音,温盈闭上了双眸。 今日明日都不大想见他,她怕她会忍不住露出怨念,让他看出端倪。 没有怀上孩子之前,她都不能在他的面前露出任何厌烦。 但凡等她生了孩子,只要不撼动她的正妻之位,他回不回房,纳不纳妾都与她无关。 第二日婢女送梳洗的水进屋,沈寒霁并未看到温盈,便问:“娘子呢?” 婢女恭敬地道:“蓉儿姐姐说娘子不大舒服,这两日便在房中休息了。” 沈寒霁微阖长眸,似乎察觉了些什么。 她这是被他拆穿了,恼羞成怒了? 思索之后,沈寒霁也不打算去哄她,花费时间不让她在侯府其他人那里受委屈,已然足够了。 再者她那拙劣的演戏,不提醒又如何收敛? 此次就让她气着吧。 没有多问,穿上了衣裳便去了书房。 而温盈在屋中待了两日。 等第三日,蓉儿说三爷出了门后,她才拿着他给的金元宝,与蓉儿出了门。 —— 沈寒霁早早便到了河岸旁的茶馆中,坐在靠着河岸凭栏的桌子饮着茶等人。 不多时,有轻缓马蹄声传来。沈寒霁抬起头望出凭栏,便见有一个身穿着蓝色衣袍,样貌英俊,星眉剑目的年轻男子骑着一匹黑马从对面河岸上了拱桥,向对岸而来。 年轻男子身旁带着一个随从,随从身形壮硕且冷着一张脸,腰侧佩着一把腰刀,一看便是不好惹的练家子。 二人到茶馆门外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把马拴在了铺子外。 蓝衣男子脸上噙着笑意走进了茶馆中。 沈寒霁站了起来,拱手作揖。 男子拉住了他的手,笑道:“与你说多少回了,你我不必见外。” 松开了手,在沈寒霁的对面坐了下来:“等许久了吧?” 沈寒霁翻了个杯子,提起茶壶用茶水烫了一遍,再重新倒入袅袅轻烟的茶水。 “我也是刚到不久。” 男子笑道:“你托我寻的膏药,我拿来了。” 说着,朝随从侍卫喊了声:“顾十。” 侍卫拿出了一罐小巧的瓷罐放在了桌面上。 沈寒霁拿过,打开瓷罐放到鼻息之间,闻到了沁人心扉的清香。 嘴角微微勾了勾,随即阖上,朝着对面的人谢道:“多谢小王爷帮忙。” 对面的人便是裕王府的裕小王爷李泽。 李泽摆了摆手,不在意的道:“不过是祛疤膏罢了,先前母妃从宫中拿了些出来,还留了许多,我就是拿了些出来罢了,不过……”李泽好奇地问:“你要这膏药做什么?可是有谁伤了?” 沈寒霁点了点头,淡淡的道:“确实有人伤了手。” 这要祛疤膏,肯定是姑娘家用的,想到沈寒霁家中也有妹子,便也就没多追问是谁伤了手。 “对了,你还说有一事要我帮忙,不知是何事?” 沈寒霁便把沈明霏与他庶妹的事,还有进内学堂的说了。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就这点小事,没问题,我帮了。” 沈寒霁正要道谢,凭栏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哥哥,沈三郎你们怎么在这,可真巧。” 两人闻声望去,正是一身粉色衣裙,带着面纱的清宁郡主。 清宁郡主从画舫中探出头来,眼眸带着笑意。 李泽愣了愣,“你怎么在这?”话说出来后,看了眼身侧的顾十,在看到顾十暗暗的点了点头后,顿时觉得头疼。 看来又是跟着他们一块来的。 凭栏外边是河流,画舫的船夫把船靠向凭栏。 清宁郡主道:“今日我看天气极好,便出来游船了。” 目光在沈寒霁身上望了一眼,随即问:“哥哥,沈三郎,今日这般碰巧,天气又好,不如一块游船,如何?” 沈寒霁正要回绝,清宁郡主先声夺人:“沈三郎不会不给本郡主面子的,对吧?” 话已至此,只能应下。 三人上了画舫。 画舫为郡主所用,自然比普通的画舫要大得多,多了三个男人,也不觉得狭小,还甚是空阔。 画舫四面是纱幔,被挽了起来,四面通透,可见岸边景色。 环河两边是一些铺子。铺子买什么的都有,平日很是热闹,今日早了些,也没有那么多人。 沈寒霁饮了一口茶水,听清宁郡主问起对殿试的准备,沈寒霁脸上是一贯温润的笑意。 “准备得尚可。”声音轻缓。 “听沈三郎你这么说,便是信心十足了。” 沈寒霁淡淡一笑,不予置否。 一旁的李泽强颜欢笑,心底有些尴尬,同时又觉得因妹妹这厚着脸皮的行径而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也就往别开目光朝着对面的河岸望去。 目光在看到河岸边上,有一个紧盯着他们画舫看的妇人之时,微愣了一下。不,准确的说应是盯着侧对着河岸而坐的沈三郎。 李泽推了推身旁的沈寒霁,纳闷的问:“三郎,对面河岸有一个年轻妇人似乎一直在望着你,你可认识?” 第26页 沈寒霁放下杯盏,转头望向河岸。 四目相对,望进那双木然双目,温润的脸色有一瞬的停滞。 对面的人微微盈了盈身子,也不走,只看着他。面色寡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朝着船家说了声:“劳烦靠左岸。” 作者有话要说: 三爷的修罗场,又早又巧。 三爷:我是被迫上的船,你信? 阿盈(冷漠脸):哦 第14章 笑里藏刀 沈寒霁本想只在画舫上坐片刻,便以有事要忙的借口下船。 却不想,不过就是上船片刻,便遇上了温盈。 温盈很久之前就听说金都的湛河河岸热闹,商铺众多,最好的首饰铺子都在河岸一侧。 以往不爱出门闲逛,只待在那云霁苑操持那三分地杂事,几乎不曾去过那些女子家逛的铺子。现在想通了,想过得快活了,而手上正好有些余钱,不花光心里也难受,便打算用那几锭金元宝买些首饰填妆奁。 下了轿子,正欲进铺子之时,身后的蓉儿惊诧道:“娘子你快看,那河中画舫中的人是不是三爷?” 温盈顺着蓉儿的目光望了过去。 一艘华贵的画舫,四面通透,她一眼就认出了被纱幔半遮的沈寒霁。 目光微转,目光落在了一旁粉色衣裙,带着面纱的女子身上。 只一眼,温盈便确认了这个女子是清宁郡主。 梦中的她在临死前,唯一的遗愿便是让沈寒霁发誓——续娶谁都好,就是不能续娶清宁郡主和户部尚书之女刘语馨。 她不知道若是没有这个誓言,沈寒霁会不会娶了她们其中一个。 她更不确定在梦境之外,没有了这个誓言,沈寒霁又当如何。 梦中虽欺辱她的人没有清宁郡主,可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与清宁郡主脱不了干系。 她与那些贵女命妇并无过节也无仇怨,若只是因她嫁给了沈寒霁而被针对,那么便是孤立她,嘲讽她便可,又怎会一而再的陷害她?又怎会冒着风险推她进池子,几乎想要了她的命? 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是有人特意指使了她们。 能指使得了金都大部分的贵女命妇,除了清宁郡主,温盈想不到旁人了。 而清宁郡主是爱慕沈寒霁的,这一点,早在她看到清宁郡主看着沈寒霁的眼神时,她就看出来了。 她和清宁郡主从未正面交集过,哪怕是在侯府老太太的寿宴上,清宁郡主也未曾把她放在眼中。 其中估摸着是因沈寒霁对她冷淡的态度,所以清宁郡主才不把她当一回事,但同时又记恨她占了沈寒霁发妻的位置,让人处处为难她,她落得个手干净。 若真的是这样,她说什么都不能在她的面前露了怯。 目光从清宁郡主身上移到了沈寒霁的身上。 送樱桃那日,他明明知道的,知道她在意清宁郡主与他见面的,可他今日却还是与清宁郡主当众相见。 对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本该极为怨怒的,但却是出奇的平静。 大概是先前见过这样的画面,在梦中也见过几回,所以麻木了。 船上,沈寒霁说了句“劳烦靠左岸。”后,清宁郡主皱眉看向河岸边上那个貌美的年轻妇人。 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不过片刻,便想起来这妇人是谁了。 眼中的躁戾一闪而过。 船靠了岸,沈寒霁站起拂了拂微皱的衣袍,随之朝着兄妹二人拱了拱手,带着歉意道:“巧遇内人,她近来身子不大好,我去陪陪,恐不能陪二位游船了,抱歉。” 李泽微微挑了挑眉,看向河岸上,几步之外的年轻妇人。目光在触及到那用纱巾抱着的手腕,顿时明白了沈寒霁向他讨要祛疤膏是给谁用的了。 沈寒霁下了船,朝温盈走了过去。 蓉儿和轿夫纷纷喊了声三爷。 停在了温盈身前,看了眼铺子,收回目光:“来买首饰?” 温盈神色淡淡的望向他,不消一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想买些珠钗首饰,却不想在这遇上了夫君,船上的人……”默了默,看到行来的人,欠了欠身子,恭敬有礼的:“见过清宁郡主,裕小王爷。” 沈寒霁转了身,与之介绍:“这是内人。” 兄妹二人微微颔首。 清宁郡主笑道:“今日真是巧了,游船都能遇上沈三娘子,不如一块去游船,如何?” 若是遇上个识趣的,定是不会打扰。 但温盈偏不识趣的看向了沈寒霁:“夫君,我若与你们一块游船,可会扫了你们的兴?” 沈寒霁面色依旧温润,与清宁郡主语带客气:“郡主游湖,我们夫妻二人便不叨扰了。” 清宁郡主笑意活泼:“是我邀请两位到我的画舫的,怎能说是叨扰呢,哥哥,你说是不是?” 李泽脸色微僵,但还是点了头:“确实。” “既然我哥哥都这么说了,不如就一块吧,河流四通,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回到这里。” 虽带着面纱,但一双凤眼还是笑吟吟的看向温盈。 “沈三娘子觉得如何?” 现在男人的意见似乎已然不重要了。 温盈浅笑:“那就打扰了。” 清宁郡主做出了请的手势。如此客气,看似极为平易近人,没有半分郡主的架子。 第27页 温盈先沈寒霁一步走向画舫。 清宁郡主先行上了船。 蓉儿与轿夫在首饰铺子外等候,并未跟上画舫。温盈自小就未坐过船,画舫在水中还有摇晃,她面上虽淡然,但心底还是有几分害怕的。 李泽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拍了拍沈寒霁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沈寒霁长眸微阖,抬起眼眸看了眼正要上船的温盈,他眼神向来厉害,一眼便看穿了她那不易察觉的害怕。 温盈正要抬脚上船,肩膀微沉,脚步一顿转头抬眸,不解的看向按住自己的沈寒霁。 温热的手掌从肩膀上拿开,先她一步上了船,朝着她伸出手了手。 温盈看着面色温柔的沈寒霁,再而落在他那修长好看的手上。 “画舫不稳,娘子小心些。”嗓音低醇温柔。 温盈只是默了一瞬,但想到清宁郡主还在看着,旋即露出了含羞带怯的表情,把柔嫩的手放到了他的手掌之中。 那厚实的手掌收紧,有力稳当,温盈心底倒是没了害怕。 总归在某些地方上,他还是可靠的。 李泽看了眼二人相握的手,再看了眼自己的妹妹,没有意外的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沉。 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随在夫妻二人后边上了画舫。 画舫的小方桌,四面刚好坐了四个人。两个女子相邻而坐。 婢女倒了茶水后,清宁郡主看了眼温盈抱着纱布的手,佯装不知的问道:“沈三娘子这手是怎么了?” 温盈正欲答是不小心弄伤的,沈寒霁却是先答了:“家中七妹顽劣弄伤的。” 这话从温盈和沈寒霁口中说出来,截然不同。 前则心眼小,败坏小姑名声,后者是兄长,由他说出来无伤大雅。 清宁郡主笑了笑,而后道:“难怪昨日哥哥找我寻祛疤膏,原来是为自家娘子寻的,我真羡慕沈三娘子有这么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 还未嫁人就说羡慕,到底是羡慕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夫君,还是垂涎她的夫君? 真正原因也不用明言,温盈清楚。 温盈闻言,转头看了眼沈寒霁,笑意如裹蜜糖。 沈寒霁对上她的笑意,笑意也深了些。顺她的意,演着夫妻恩爱的戏。 握着杯盏的手,却是微微摩挲了一下杯子。 这段时日,他这个一向逆来顺受,不爱与人计较的妻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温盈柔柔的道:“能嫁给夫君,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听着她从未说过的甜言蜜语,沈寒霁垂眸浅饮清茶。 旁的不说,倒是爱做戏了。 再度抬起眼眸,望进她的杏眸中,沈寒霁看得出来。 她虽对他说着甜言蜜语,但眼中对他的眷恋却是少了。 约莫是因为这回误会他与清宁郡主是相约好的,所以才会少了眷恋。 也罢,等下船了,再解释一番。 夫妻二人心思各异,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一对恩爱得紧的夫妻。 清宁郡主放在桌底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之中,面上却是没有露出半丁点的端倪。 月前她去永宁侯府赴宴之时,这两人分明就貌合形离,几乎没有任何的眼神交集,更莫说是交谈了。 她更是从侯府六姑娘的口中听说二人依旧是半个月同房一次。 只是这几日不知怎了,二人的感情似乎有所转变,沈寒霁一而再的维护着他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妻子。 先前她不把这个女人当一回事,现在却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女人了。 几句闲聊后,清宁郡主说:“今日出行,母亲让人准备了些果子给我,有柑橘,樱桃,桑葚,都是宫中赏下来的,沈三娘子正好也在,也一块尝尝。” 随而转头让婢女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婢女从篮子之中端出了几碟颜色鲜艳欲滴的果子。 进贡的果子,自是最为上乘的。 “沈三娘子尝尝这樱桃,是秦淮送来的,清甜可口。哦,对了,我倒是忘了,前不久我让哥哥拿了些送给沈三郎,不知沈三娘子可尝了?” 听到这,李泽嘴角微微一抽。非常清楚清宁是故意提起这事的。 她当时闹着要他把这樱桃送给沈三郎的时候,他就纳闷了,为什么非得送这宫中赏赐的果子,原来在这等着呢。 温盈笑了笑:“尝了,确实很是清甜,我还与夫君说盛了郡主这么大的情,也不知如何感谢,对了,还有方才郡主说的祛疤膏,太劳烦郡主和小王爷了。” 一直沉默的李泽,艰难的笑了笑:“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他听说沈三郎的妻子唯唯诺诺,不善言辞。可现在面前这二人笑里藏刀,话里藏针的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唯唯诺诺,不善言辞了? 目光触及沈寒霁,见他淡定从容的饮茶,浅笑依旧的模样。他的真挺好奇等下了这船后,他的妻子与他闹的时候,他可还能像现在这么的淡然? 第15章 晕船受寒 清宁郡主是什么心思,在上船后听到她的第一句话,温盈便明白得一清二楚了。 不过是想让她从中误会她与沈寒霁交往不浅罢了。 清宁郡主想要激她,她偏不入套。 闲聊片刻,许是见那夫妻二人恩爱,怕自己挂不住笑容,清宁郡主也没有再找话聊。 第28页 小半个时辰的游船,难熬得很。 画舫游了一小圈,回到了温盈上船的地方。 清宁郡主笑着邀请温盈下回到王府吃茶。 温盈自然也是做做样子应下了。 画舫再次离岸,渐行渐远,李泽看了眼后头岸边的夫妻,目光看回面前的妹妹,面色冷了下来。声音薄怒“我说过,不要再跟着我出来了,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明白?” 李清宁撩起面纱不以为意的饮了一口茶,随即嘴角勾着,似笑非笑。 “我乐意跟着你也管不着,你要是看不惯,便再次告诉父亲,说我死皮赖脸的跟着你来见沈三郎呀。” 李泽眉头紧皱:“我说过很多次了,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你和沈三郎都绝无可能!” 他的话语一落,李清宁“啪嗒”的一声,重重的把茶杯放在桌面上,目露凶光:“若不是你在两年前把我心悦沈三郎的事情告诉父亲,父亲又怎么会把我强制送离金都?直到半年前才让我回来!若我当初还在这金都,沈三郎的发妻又怎会是方才那女人!?” 李泽沉默片刻,不想再多次重复她听不进去的话。 他告诉过清宁。说在两年前他试探过沈寒霁可会娶她,沈寒霁却是直言的说不娶高门贵女,他也有问过理由。 沈寒霁漫不经心的道:“我不需要高门妻扶持,也无心无力应付高门贵女,与我成亲,大概这一辈子都会过得很冷清。” 李泽明白了他的意思,意思是不会废任何心思在发妻的身上。 沈寒霁更是直接言明:“清宁郡主已然与我表明心意,但我拒绝了,还请小王爷规劝一二。” 如此,李泽心疼自己的妹妹,才会与父亲商量把她送走,想着过一段时日她会改变了心意,却不想越发的病态了起来。 李泽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规劝:“别做得太过了。” 李清宁露出狞笑:“我要做出些什么事情,那都是你们逼的,别管我!。” —— 画舫没了踪影,温盈才蓦地伸手拉住了身旁之人的袖子。 沈寒霁转头看向她,见她双眼通红,眼泪盈眶,似乎极其委屈的模样,脸色一滞,下意识的解释:“你莫要多想,我今日与……” 话未说完,便听到她语声颤抖地说:“我晕船,难受。” 难受得胃里翻滚,头晕恶心,只差没哭出来了。 沈寒霁解释的话都咽了回去,扶住了她,朝身后的蓉儿吩咐道:“前边有一家果脯铺子,你去买些酸杏回来,我与娘子就在后边的茶馆候着。” 蓉儿欠了欠身子,随即转身去买果脯。 河岸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沈寒霁扶着她往茶馆而去。见她头晕腿软的模样,叹息一声,无奈道:“方才为何不早说,何必硬撑?” 温盈不想在李清宁面前怯弱,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如今难受得不想理会他,也就没有回他的话。 走去茶馆约莫花了小半刻。入了茶馆,让掌柜在二楼开了个雅间,再而点了壶热茶。 才坐下,蓉儿也买了酸杏回来,温盈含了一颗,恶心的感觉才消退了些。 随而头晕地扶着桌子托腮闭眼假寐。 沈寒霁抬眸看了眼假寐的温盈。因晕船,脸上没了血色,便是向来粉润的唇瓣都显得无血色。 尽管如此,却也依旧娴静温雅。 坐了片刻后,沈寒霁起了身,低声吩咐蓉儿:“看着娘子,我出去一趟。” 随即出了雅间,往楼下而去。 等人走了,温盈才睁开了眼眸,饮了口热茶,让蓉儿扶着站了起来。 无力道:“回府吧。” 蓉儿愣了一下:“不等三爷了?” 温盈扶着晕晕沉沉的额头,漠声道:“不等了,夫君若是有事,我留在这里也会碍了他的事。” 她跟着他单独在一块,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者泥人尚且有三分泥性,她若是如以往那般温默,什么都当做没发生过,他便也会像以往那样觉得她无所谓。 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给自己的,这一点她现在才明白。 温盈坐的轿子也随着来了茶馆。下了楼,上了轿子就打道回府了。 沈寒霁是一刻后回来的,手中提了个锦盒,到了雅间却发现没了人,便让书童青竹去问。 青竹问了小二后,沈寒霁才知晓她们已经离开了。 闻言,沈寒霁眉头微蹙。 不仅爱演戏了,这脾气也见长了。 “三爷,回府还是再坐坐?”青竹问。 低眸看了眼手中的锦盒,沉吟了片刻后:“回府吧。” 脾气见长,不是什么好现象,但还是得解释清楚,免得她如梦里边那般钻牛角尖。 —— 沈寒霁回到府中,已是晌午。 去了主卧,推门进屋,却见帐幔内隐约躺了人。 温盈午息了。 在屋中静站了片刻,到底没有喊醒她,而是把锦盒放到了梳妆台上,随后转身退出了屋外。 在门外等了一会,才见到温盈的婢女蓉儿。 沈寒霁询问:“娘子怎么样了?” 蓉儿如实道:“方才回来,连午膳都没胃口吃,就直接进屋睡了。” 沈寒霁“嗯”了声:“娘子醒了,告知我。” 温盈从中午一直睡到了傍晚,醒来后又是呕吐又是发冷,吓得蓉儿匆匆去寻了大夫。 第29页 早上游船,晕船的人最易着凉,而温盈便是倒霉晕船的那个。 沈寒霁听闻温盈受了风寒,便去了主屋。 温盈倒是不吐了,但却是头沉沉的,身子也发冷。 她要是知道会难受成这个样子,定然不会上那贼船,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隐约感觉到了有人进了屋子,但她以为是蓉儿,也就没有理会,闭着眼睛休息。 水声传来,约莫是蓉儿在洗帕子,欲给她擦脸。 手捂住昏沉的额头,难受得啜泣。 这时床边一陷,阴影笼罩了下来,还有一股淡淡的冷香。 不是蓉儿。 温盈睁开了双眸,眼尾挂着泪珠的看向坐到了床边的人。 沈寒霁垂眸,拿着洗过的帕子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温柔:“下回别这么逞强了,明明就坐不得船,还硬是游了小半个时辰。” 温盈两年来都没有病过,今日不过坐了一会船就又是晕船又是受凉,听到他的话,通红的杏眸满是怨念。 许是病糊涂了,脑子不甚清醒,她虚弱却不忘拿着腔调说道:“夫君自然不想我上船的,如此就能与清宁郡主聊得畅快了。” 擦脸的动作一顿,那向来温润的脸色顿时略一沉。 声音多了几分冷漠:“阿盈,你以往不是这般无理取闹的人。” 温盈看到他说变就变的脸色,心中倒也没有多伤心,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继而追问:“夫君可是嫌我了?” 冷淡淡去,动作轻柔地擦了她眼尾的泪珠,淡淡道:“并非嫌你,而今日非你所想的那般。我本只约了裕小王爷,向他求了宫中祛疤的膏药给你用,遇上清宁郡主实属凑巧。” 到底是相约,还是凑巧,温盈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在乎。 推开了他的帕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因缓了一会,倒是镇静了下来,但难掩疲弱的道:“那倒是我小心眼了,可今日在船上,那郡主一句一语,句句都往我心口上扎,夫君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等她有了孩子,沈寒霁可以纳妾,她便只带着孩子做好她的正头娘子,等着他平步青云便可,喜不喜欢,冷不冷落的,等成了宰相夫人后,倒无所谓了。 可清宁郡主始终是个问题,她冲着沈寒霁来的目的性那么明显。她那样尊贵的身份,只能为正妻,绝不可能为妾。若清宁郡主成了正妻,她便会沦为下堂妻,难有翻身之日。 沈寒霁起了身,走到了梳洗架旁。背对着温盈,长眸微阖,脸色深沉如水。 漫条斯理地洗着帕子。 “清宁郡主此人,便是如此。”他继而淡声道:“往后,莫要与她有过多交集,若无可避免,便时时防备。” 本觉得他和清宁郡主有些不明不白的温盈,听到这话,露出了错愕之色。 “此话……怎么说?” 挂了帕子,脸色淡淡的转回了身,意味不明的看向在床上坐着的她,淡漠道:“清宁郡主,心术不正。” 呐呐地问:“怎么心术不正了?” 温盈的追问,他却是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些便可,旁的不用多问。” 这话怪怪的。 他是怎么看出来清宁郡主心思不正的? 既然早已经知道她心术不正,只是为什么在梦中他却从未提起过这事? 但凡他能解释一二,梦里边的自己也不会那么早死。 约莫是看到过自己病重卧榻时的绝望,他这迟来的解释在温盈看来却是轻贱了。 “好,这事我不问了,但今日夫君可否留在房中过夜?”她问。 沈寒霁微微挑起长眉。 温盈解释:“我如今病了,明日府中的人都该知道了。若夫君没有留宿,只怕旁人又多加议论了,还望夫君给些体面。” 第16章 宿在主屋 温盈就是要破了沈寒霁那半月宿一宿的破规矩。 只要这个规矩破了,往后还有什么不可破的? “你身子不舒服,我……” 话未说完,温盈便扯起了他的袖子,剪水秋眸,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看着有几分楚楚可怜。 “我都病了,夫君也不能留下来陪我一晚?” 这是温盈第一次要沈寒霁留下来。许是今晚因痛苦难受哭过一会,声音倒是多了几分软糯。 似撒娇。 沈寒霁眉梢微微一挑,越发觉得眼前的妻子陌生,也越来越不似他所了解的那个妻子了。 不仅是这印象中的,还是与梦中的妻子,都有些微的出入。 虽有些许的陌生,但这要求也不算过分。 沉默了片刻,点头:“那今晚我便在屋中留宿,我去沐浴后就回来。” 许是冷,温盈把被子拉上来了些,裹着被子露出了几分羞怯,低声道:“我等着夫君。” 沈寒霁起了身,出了屋子。 等人出了屋子,温盈便收起了那装出来的羞怯,目光也清明了许多。 —— 温盈泡了澡后,虽然头依旧沉沉的,但身子总归舒爽了许多。 回到房中,坐到梳妆台前,正欲拿起梳子梳发之时,却见桌面上多了个锦盒。 锦盒精致,上方绣有如意二字。 今日她去了,却没有进去那个的铺子,便叫如意轩。 第30页 温盈打开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究竟是谁放的。 是一只玛瑙镯子。 定是是沈寒霁送的。他前两日拒了三娘送的镯子时,便说过他会送。 今日在茶馆,他外出,原来是为了买这镯子。 可温盈并未见物心喜,反而紧蹙颦眉皱了起来。 沈寒霁怎与梦里边的那个“他”不一样了,更与过去的两年不一样了? 先是解释,二是这镯子。 他倒是送过她礼物,但都是在她生辰的时候,他可未曾在生辰外的日子送过礼物给她。 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中邪了? 还是终于知他这两年来冷落她,冷落得过分了,有所愧疚? 再欲深想,但头却昏沉眩晕得厉害,实在是理不清,索性也不理了。低眸看了眼镯子,阖上了锦盒,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还是放着吧,等那日急着用银子了,就换成银子。 温盈上了榻,沈寒霁也推门进来了。 待他阖上门扉走进里间时,盖着初春被子的温盈自觉的贴着墙,留了一块极大的地方给他。 沈寒霁徐缓地把外袍脱下,挂在床头边上的衣架上。 温盈轻声道:“我有些冷,便盖厚些的被子,薄被是给夫君准备的。” 沈寒霁看了一眼,在床头还有叠的整齐的薄被。 目光继而柔和的看向她,温声道:“你今日不舒服,便早些休息吧。” 说着话,便转身走到烛台前,拿起灯罩吹熄了烛火。 一时间,屋内昏暗了下来。 温盈看不清他,倒也自在了许多。 屋内虽然昏暗,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凭着屋外檐下灯笼的微弱光亮走到了床边,脱鞋上了榻。 二人除了同房,却极少同床共枕。如今什么都不做,倒是有些不知如何相处。 半晌无话。 一会后,身旁的人从被子中伸出了手,沈寒霁感觉到了她的手在摸索,不一会摸到了他的手掌。 滑腻柔嫩的手握住了那因长年握笔而有些薄茧的手掌,他长眉略微一挑,并未推开。 “夫君。”温盈柔柔地唤了一声。 “嗯?” “夫君能答应我,在房中过夜,我很开心。” 黑暗中,温盈面上冷淡,但却是用着最温柔欢悦的声音说着这蜜语。 沈寒霁笑了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温和:“若你开心,那等科考后,我便多回来。” 温盈并未把他的话当真,但依旧应着:“若夫君不回来,我便去寻夫君,夫君可不能恼我。” “也可。”沈寒霁应了她后,思索了一晌,与她道:“若你在意我一个月只回两次主屋,等到下个月,我便一个月回四次。” 温盈这时却是很是体贴道:“夫君难眠症治不好,也不用太过勉强的,平日夫君与我……之后,便可回屋的。” “什么之后?嗯?”沈寒霁今晚的心情似乎有些好,甚至还有心情打趣她。 温盈思索了一下,不想错过他在屋中的这个机会,从厚被中钻了出来,抱住了沈寒霁那看似瘦却结实精壮的腰。 “夫君,阿盈嫁给你已有两年了,若三年无所出,定会被人诟病的。” 被子底下,温盈穿得少,贴上来的时候,沈寒霁便感觉到了。 “夫君,给阿盈一个孩子,好不好?”尾音软软的,让人尾骨酥麻。 温盈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沈寒霁平日是君子不错,但在这张榻上却极少有君子的时候。 软香温玉贴在身上,孰能是君子? 黑暗中,眸色一深,喉间滚动。 虽情动,但也能感觉到她那紧握着自己的手凉得很。 拉过了她那张不合时下天气盖的被衾,盖在了两人的身上。 “你不舒服,早些歇息吧。”声音少了些温润从容,多了一些喑哑。 温盈听出到他有了感觉,也就更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哪怕现在依旧不舒服。但如她方才说的话,三年无所出,是个问题。 时下要先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才成。 凑到了他的耳边,红了脸,大着胆子小声地说:“夫君,阿盈想你了。” 嗓音柔柔的,像猫儿在轻轻的挠了挠。 所以在她的话音才落,身旁的人一个翻身,伏在了她的上方,眉梢带了笑意,勾了勾嘴角:“既是你想的,一会可别求饶。” 声线沉哑,暗色早已在方才她靠近之时,侵满了双眸。 温盈“嗯”了一声,脸颊已然热成了一片。 她头次这么的胆大,怎可能淡定的了?心底早已经慌成了一片。 她感觉到了那微凉的指尖翻动着,轻缓的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他俯下了头来,埋在她的颈间,灼热的气息落在了她的脖子上,烫得厉害。 两年的夫妻,约莫亲密的次数少,所以每一次的亲密都止不住的颤抖,紧张。 可沈寒霁却有法子让她放松了下来,微凉的指尖摩挲了腰间软腻,又痒又热。 虽然他性情凉薄,但有一点是温盈无法否认,在闺帷之事上面,她确实能在他的指尖之下感觉到快乐。 太痒了。她试推着他的手臂,却反比他抓住了手腕。五指扣入她的指缝指尖,把她的柔夷压在软衾之中。 第31页 动作儒雅,却是透着淡淡的强势。 温盈思索逐渐迷乱,独留的一丝清醒,在想——她以前怎就那么的想不开,情与欲分开了,其实也挺好的。 起码,他现在尚且是干净的,没有沾染过其他的女子。 想到此,柔嫩的双臂慢慢地攀上了他的肩,她感觉到了他有一瞬间紧绷。 今晚倒是两年夫妻以来,在这事上,温盈第一回 主动。 最后,温盈到底还是求饶了。 沈寒霁平日温润,给人斯文优雅的感觉,但实则没了那身不沾半点尘息的楚楚衣冠,却多了几分欲。 —— 破天荒的,不是初一十五,三爷在主卧宿了一宿。 院子里边的大家难得雀跃。 “昨夜主屋要两回水,我觉得我们娘子不久就能有小公子了。” “能不能有小公子我不敢确定,但我敢确定三爷以后肯定会时不时的回主屋睡。” “咱们娘子这可算是熬出头了,嘶,谁打我……?” 蓉儿收回了手中的枝条,板着一张脸训斥她们几个小婢女:“活都做完了?没做完就在这唠嗑,若是让娘子知道了,还不把你们的月钱给扣了。” 小婢女摸了摸脑袋,嘟囔道:“蓉儿姐姐可瞧过三爷什么时候在初一十五在主卧睡了,我们就是觉着娘子要熬出头了,难免为娘子高兴了嘛。” 蓉儿:“三爷和娘子如何,那是主子的事情,你们别乱说话,让外院看笑话。” 几个婢女都垂下了脑袋,不敢反驳。 “好了,快去准备吧,三爷和娘子也该起了。” 等人散了,蓉儿却是叹了一口气。昨日娘子都还生着病呢,可三爷怎就按捺不住了? 若是这般的按捺不住,那为何平时那般的自制? 屋中。 沈寒霁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不知梦到了什么,额头渗出冷汗,双手紧握成了拳头。 片刻后,蓦地睁开了双目,向来文质温润的气度不再,双目染上了几分猩红。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转头看去,见她嘴唇微微翕动的呼吸,他目光渐渐清明,半响才呼出了一口浊息。 揉了揉额头后,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即掀开薄衾下了床。 侯府的下人都说三爷是不喜三娘子,所以一个月才回两次房,便是那难眠症都只是借口而已。 难眠症,确实是借口。 究其原因,没几个人知道,便是温盈也不知。 第17章 梦魇纠缠 沈寒霁穿戴好衣衫,转身撩起了一边的帐幔挂到金钩上。在床边坐下,动作轻缓的握住了露在被子外的手腕。 指腹放在脉搏上,沉吟片刻才收了手。起了身,出了主屋,回了偏房洗漱。 洗漱之后,去了趟书房,约莫一刻后才出了书房,出了府。 —— 金都城北药堂。 清早,老大夫从药堂外进来,捣药的小童道:“金大夫,沈郎君小半个时辰前来了,现在楼阁上边。” 金大夫闻言,点了点头,吩咐:“好生看着医馆,莫要让人靠近二楼。” 说着进了药房,半晌后出来,上了二楼。 抓药的小童看着金大夫上了楼后,便纳闷的问身旁年长些的药仆:“那沈郎君到底是什么人,怎每个月都来一回?” 抓药的药仆从梯子上下来,小声的说道:“那沈郎君是金大夫的忘年交,应该都认识有三年了。我记得三年前另外一个坐堂的大夫误诊治死了个有些身份的人,怕被报复,连夜卷了银子跑了。可恨的是金大夫替他背了锅,药堂差些被封了,就是金大夫也差些当不成大夫了,好在当时有这沈郎君从中帮忙,这医馆才能继续开着,沈大夫也才能保住名声。” “那与他每个月都来一回有什么关系?” 药仆道:“听闻那沈郎君博学,对学医有些兴趣,故每个月都来学些浅薄的医术。” 金大夫踩在楼台上,未到楼阁便闻到了宁神的熏香。 二楼宽敞,除了些书籍,便是药材都没有,只在阁楼中放置了一套清雅的竹制桌椅。 金大夫进了阁楼,便看到那清雅温润的白衣沈郎君坐在竹椅上,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支着额头闭眼假寐。 沈寒霁似有所觉,睁开了双眸。双目清明,俨然仅是闭眼休息。 金大夫走近,语带恭敬的问:“沈郎君昨晚可是又被梦魇住了?” 沈寒霁坐正了坐姿,略显疲态的揉了揉额头:“昨夜是回主屋歇的,正巧药丸没了,睡得不沉,似感觉到了卧榻之恻有人才会被梦魇住。” 金大夫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放在桌面上,严肃道:“这助眠药以曼陀罗为药引,久用后效果会逐渐的减弱,长久梦魇,还是得从根上祛除的为好。” 沈寒霁抬眸,伸手拿过了药瓶,继而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张纸,神色淡淡的道:“我翻阅了一些古籍,发现了有几样治疗梦魇的方法,你看看这些可有用。” 说着,把纸递给了金大夫。 金大夫伸手接过,打开仔细端详了片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从纸上抬起视线看向面前的沈郎君:“祝由术①是巫术,有无效用,我身为大夫,并不能多加揣测。但我倒是比较偏向二者,习惯了这梦魇,往后便是再梦到一样的梦境,也会淡然。既然是因身侧有人酣睡而易被梦魇住,不若先慢慢习惯身卧侧有人。” 第32页 听着金大夫的话,沈寒霁眼帘微垂,指腹摩挲着瓷瓶:“我这事,不能让旁人知晓。” 金大夫劝道:“沈郎君不妨与枕边人仔细解释,贵娘子应当会保密的。” 嘴角微勾了勾,抬起眼帘看向他,似笑非笑的道:“我生母皆不知,你让我与枕边人说?” 金大夫一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劝。哪怕是他,也不知晓这沈郎君到底梦到了什么,以至于折磨了他多年。 目光落在面前的贵沈郎君身上,虽气质温雅清润,可隐约透露疏离之感。且似乎不易信人,或者说对任何人都没有信任。 沈寒霁站起了身来,看向金大夫:“不过你既说那习惯了的方法管用,我也不妨多试试。” “还有,我拿了个药方子过来,你让人替我抓几贴药。”说着拿出了药方递给给金大夫。 金大夫拿过看了眼药方,略有诧异:“风寒药?” 沈寒霁点了点头:“昨日内人游船着了凉。” 昨日大夫来了,开了药方子,沈寒霁也看了眼那方子。而早上再诊脉,见温盈好了许多,便减轻了药量。 金大夫笑道:“看来沈郎君也很是在意娘子。” 沈寒霁淡淡的笑了笑,让人听不出真假的回道:“她是我娘子,我不在意她,总该不能在意旁的女子吧?” 金大夫一愣,这话说得似没错,但总觉得有些模棱两可。 沈寒霁转身行至楼梯口,手扶上了楼梯凭栏时,但忽然想起了些事,脚步一顿,转身望向金大夫:“对了,户部尚书家的五姑娘落水昏迷后,是你去医治的?” 金大夫点头:“正是老夫,沈郎君为何这么问?” 沈寒霁漫不经心轻点着凭栏,淡淡道:“前些日子顺手救了个差些被强盗杀害的书生,他与我说了些关于户部尚书千金的事情,我略有好奇,便问问。” 金大夫并不隐瞒,直言道:“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但听尚书大娘子说五姑娘自醒来后性子就变了,似乎沉稳懂事了许多,尚书大娘子担心她是撞邪了。” 闻言,长眉微挑,“撞邪吗……” 细嚼了这两字后,笑了笑,倒没有继续追问,转身下了楼梯。 沈寒霁自梦中醒来,便调查了有关户部尚书之女的事情。 从梦中知晓她是话本中的主要角儿,也是重活一辈子的人。 以他的视野去看,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比所有人多活了十年,知晓未来十年所发生的大事,就以为是站在了所有人之上的自负之人。 且故作神秘,游移在多个男子之间。 吊着太子,又频频出入侯府,借着与温盈交好的由头接近他。 当温盈指责她别有目的时,她却又义正言辞的道是仰慕他的才华,绝无旁的念头。还道温盈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心,心下更是腹诽温盈不值得深交,心思狭隘。 想到这,沈寒霁在下楼阁之时轻嗤。 许是在她的眼中,她自己别有用心便是正道坦途,旁人就是心术不正。 她若不来侯府招惹,他也懒得理会,若来…… 沈寒霁眸色沉了下去,透露出几分凉意。 —— 温盈昨日受了凉,又晕了头似的不知轻重的勾了人,厮磨了大半宿才得以睡下,第二日起了个晚。 直至晌午过后才起的。 那风寒来得猛,去得也急。约莫是昨夜后半夜出了热汗,所以这醒来的时候,身子好似松快了不少。 起来的时候,身侧不出意料的没了人。 洗漱且吃了午膳后,蓉儿端来了汤药。 “这是三爷一早去医馆抓的药,三爷说娘子的风寒好了些,不需要用昨日那大夫开的方子抓药,三爷便自己开了方子。” 沈寒霁博学的事温盈也是知晓的,他的医术如何,温盈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什么赤脚郎中……的吧? 温盈“嗯”了声,看了眼那乌漆墨黑的药,略微颦眉,思索之后还是端了过来。 汤药温热,已可入口。 温盈屏气,一口就把一碗苦臭的汤药喝下,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她自己的身子,可得好好养着,别人不心疼,她自己心疼自己。 约莫是看到了梦里边自己那么早死,所以格外的惜命。 蓉儿端来茶水,惊道:“奴婢还记得娘子还是姑娘的时候,都怕药苦不肯喝药的。” 温盈放下了药碗,拿过茶水漱口,直到苦味淡了才作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想到梦里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只剩下一年可活了,她现在哪能不在意。 蓉儿让小婢女把痰盂端了出去,而后重新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道:“奴婢总觉得娘子这些时日开心了许多,” 温盈擦了擦嘴角,接过了茶水:“我也是这么觉着的,最近心情畅快了。” 蓉儿笑问:“可是三爷的原因吧?方才三爷拿药过来的时候,还拿了一盒祛疤膏过来,说等再过两日再给娘子涂。奴婢见那盒子上边有着一个“贡”字,珍贵得很。” 说到这,蓉儿思索道:“三爷这段时日对娘子似乎不一样了,不仅护着娘子,还亲自给娘子抓药,更是送来祛疤膏,想必三爷是知道娘子的好了。” 温盈垂眸拨弄着杯盖,淡淡的道:“三爷对我好,我便接着。他若给银子首饰,我也收着。他若冷着我,那我也受着,又何必揣测那么多?思绪万端,还不如过顺心就好。” 第33页 说罢,心若止水的浅啜了一口温茶。 想那么多,还不如过得舒心。 喝了茶,温盈想起自己已有三日未曾去给徐氏的院子了,想了想,还是去请个午安。 在侯府站稳脚跟,可不是沈寒霁那若即若无的拄撑就能站得住的。 出了屋子,虽有几分不适,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出了院子,经过侯府庭院时遇上了在亭中乘凉饮茶的孙氏和嫡六姑娘沈明霞。 碍于嫡庶有别,温盈还是缓步走过去问安。 亭中的沈明霞看到温盈走过来,面上不显,却是在孙氏的身旁低声冷嗤了一声,讥诮道:“那沈明霏都把她的手给伤成那样了,她竟还在三哥面前说好话,让沈明霏进了内学堂,活该被欺负。沈明霏那胡搅蛮缠的性子,只会让我在内学堂丢脸。” 孙氏脸色淡淡,温声道:“她不会过日子罢了,不是所有人都以德报怨的,也不是所有的以德报怨都有好报的。她也不想想若是七妹在内学堂闯了祸,丢了侯府的面子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祝由术:催眠术。 温盈:我可没有说过好话,更没有劝沈寒霁把人放内学堂,别冤枉我。 狗男人误我声誉。 第18章 婆媳融洽 温盈自小没了母亲,没了依靠,所以最擅长察言观色。 她就是听不到孙氏和六姑娘沈明霞在说些什么,但也知道她们在议论她,且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走近后,朝着孙氏微微颔首喊了声“二嫂。”朝沈明霞喊了声“六妹”。 沈明霞因数日前被母亲教训了几句,对温盈也有所迁怒,且身为嫡女也不用像沈明霏那般看三哥的脸色,所以自然对温盈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冷着一张脸,轻哼了一声。 孙氏倒是会隐藏,笑了笑,道:“听说三娘子昨日游船染了风寒,今日见,脸色似乎好了许多。” “人一病,三哥就宿在主屋了,今日这脸色也没半点受了风寒的模样,倒是奇怪得很。”沈明霞这时也笑,但笑意却不到眼底。 这话分明就是说温盈装可怜才能博得丈夫的疼爱。 这侯府中出了主母那处,也就是徐氏和三娘两房了。这两房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府中其他主子都能知道。 温盈最为不喜的就是这一点,沈寒霁有没有回房,什么时候回房,其他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分府别住。但现下该做的是得好好治治这云霁苑的下人了。 先前她无势,而那些下人也都是徐氏先前挑选的,所以不能动。 如今是得想个法子动一动了。 回了思索,温盈朝着孙氏笑了笑:“昨日外出游湖见到了清宁郡主,裕小王爷和夫君游湖,夫君不放心我,想与我一块回去,但我不好扫了夫君游船的雅兴,也就应下了郡主同游的邀请,不曾想只做了小半个时辰就晕船了,今日起来确实觉得好了许多。” 孙氏和沈明霞闻言,都愣了一下。她们只知道她昨日去游船了,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从未想过她竟是与沈寒霁,还有王府兄妹一块去的。 “我记得清宁郡主与二嫂素来交好,与二嫂情同姊妹,是不是?” 提起这事,孙氏回过神来,眼中露出了一丝得意。京中贵女众多,但能与皇族贵女情深如姊妹的并不多见。 “二嫂与清宁郡主自然是情同姊妹,但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沈明霞便是一声三嫂都不想喊。 温盈维持着笑意,温声道:“前些日子清宁郡主让裕小王爷送了一篮子樱桃给夫君,想必也送了给二嫂吧?毕竟我家夫君只是与裕小王爷同窗,清宁郡主就如此上心,而二嫂与清宁郡主关系这般好,定然也让人送来了。” 沈明霞闻言,怪异地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孙氏。 孙氏表情微变。清宁喜欢沈三郎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偶尔也会与清宁说一些侯府的事,也时常说温氏不得宠的事,私心上,她是偏向清宁的。 清宁哪都不差,模样比温氏好,性子比温氏明朗。她与清宁又情同姊妹,若这三弟妹不是温氏,而是清宁郡主,那与侯府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呀…… 虽是这么想的,可平时并未表现出来过。 那么现在温氏说的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孙氏收敛了那微妙的表情,不动声色的道:“许是裕小王爷提议送的,所以我这并未收到什么果子。” 温盈却露出了诧异之色:“可昨日游船的时候,清宁郡主分明说是她让裕小王爷送的。” 孙氏神色有一丝微僵:“……那我便不知了。” 温盈故作皱眉:“樱桃那般珍贵,第一次收成都是上供到宫中的,便是侯府都是得了一小篮子,清宁郡主与夫君交集又不深,怎会给夫君送这么珍贵的果子?”声音越说越小,脸色有些不好的抬眸看了眼孙氏。 旁人传二人郎才女貌,可二人从未证实过什么,也只能算是旁人的臆想罢了,若是承认了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一旁沉默的沈明霞忽然开口道:“送了便送了,又当不得什么,往后让三哥多注意些便是了,免得有人传些不好听的话。” 温盈嫁进侯府两年,还是第一回 觉得沈明霞说了句中听的话。 第34页 温盈点头:“我回去便和夫君说说,我尚要去给二娘的院子,便不与二嫂,六妹聊了。” 微一盈身,便转身离去。 等温盈走远了,沈明霞坐了下来,随意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后便道:“我虽不不大喜欢三哥这妻子,一直唯唯诺诺,小家子气的,但我也不希望她和三哥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二嫂嫂你说是不是?” 孙氏心里边“咯噔”了一下,可面上还是维持着笑意:“自然。” 沈明霞虽才十五的年纪,也不大看得起温氏,可到底与那无脑的沈明霏不同,她有些像自己的婆婆,因此孙氏多少有些忌惮这小姑子。 “二嫂与清宁郡主交好,便从中劝劝郡主,别太执着了。” 孙氏但笑不语,心里边却是警惕了起来。若是清宁特意让裕小王爷送果子的事传到了主母耳中,只怕她会被训斥,让她莫要再与郡主交好。 温盈离开,蓉儿跟在身后侧,小声地问:“方才,娘子可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蓉儿自小就跟在温盈的身旁,多少有些了解自己的主子的。 蓉儿是温盈信得过的人,与她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倒也无所谓。 她淡淡道:“清宁郡主对三爷有意。” 蓉儿一惊,但随即想起外边也有这样的传言,且三爷风光霁月,清宁郡主有这心思也不出奇。 “今日这些话当着六姑娘的面说,也算是给世子娘子提一个醒,让她莫要把我当傻子。若是她真的为了清宁郡主做了那等拆散我与三爷夫妻二人的事,我不仅会当着六姑娘的面说出来,我还会当着主母的面说出来。” 温盈脸色淡漠,没了那么多顾忌,便是说话底气也足了许多。 —— 徐氏听说昨夜儿子回了房,顿时乐了,仿佛看到了那白胖的小孙子在和她招手了。 儿子那破规则可算是破了,她还以为儿子这辈子都是一个月回两趟房呢。 因这规矩,所以这两年来,儿媳的肚子都没有反应,她虽急过,但也没也怎么苛责过温氏,毕竟这里边儿子的问题也很大。 许是心情好,当温盈给徐氏请午安的时候,徐氏都是笑盈盈的。 把其他的小丫鬟屏退了出去,拉着温盈的手低声道:“等霁儿殿试之后,你可加把劲了。” 温盈微愣,不解。 徐氏便暗示的看了眼她的肚子,温盈顿时明白了过来。 温盈皮子薄,看徐氏的模样,也看得出来她是知道了昨晚沈寒霁回房了,顿时耳朵微烫。 这云霁苑的下人,当真好好好的敲打了一番了,按照她们这么传,估摸着整个侯府都知道了。 沈寒霁殿试在即,也亏得徐氏没想那么多,不然换做主母,定然会教训她不知轻重。 徐氏语重心长的道:“霁儿已经够正经的了,你可不能再正经了。” 温盈心想,沈寒霁便只是在人前正经罢了,在榻上可一丝不像是他。 “你若有夫妻之事不懂的,便问我,莫要觉得不好意思。”徐氏说得极为语重心长。她也不知怎生了个在男女之情上那么冷清的一个儿子,想想他的父亲,也就是在人前正经严肃,人后可从未这般的克制,冷清。 温盈脸皮薄,低下头胡乱的应了一声,没敢明言昨晚就是自己勾的人。 许是盼孙心切,徐氏也不避讳这婆媳关系,像个过来人一般给温盈支招:“正好快到霁儿殿试了,且再也几日又是初一了,你便以殿试为由,不让霁儿进房。等他殿试后,你再过去寻他,说要补回来,他那初一十五的破规矩早该破了,破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你去寻他的事,能有一就有二,他便是不回来,往后也继续去寻他,他若拒绝,你就扮可怜,哭给他看。” 不得不说,徐氏与温盈想到一块去了。 自己婆婆与她说这些,温盈听得脸红耳热的。 “我听二娘的。”温盈的声音小小的,很是不好意思。 “既然听我的……”徐氏想了想,看向祝妈妈,“把我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祝妈妈转身去拿东西,不一会就捧着一身衣裳从屋中出来,捧到了温盈的面前。 温盈拿起衣裳,看到那薄如轻纱的衣服时,更是面红颈赤了。 徐氏也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了两声,道:“霁儿那清冷的性子,只能激一激了。” 先前见温氏似乎有所改变,徐氏也有了想帮一帮她的心思。但也担心温氏木讷扶不起来,所以迟迟没出手。 可今早听说昨晚霁儿因温氏病了而回了房。即使温氏还在病中,都还唤了两次水。 徐氏顿时觉得这温氏还不至于真的木讷得扶不起来。所以便让人准备这衣裳,等她好些的时候才唤她过来,今日既然来了,便顺手给她了。 温盈只觉得手中的衣裳烫手得很,她也只敢做些艳红的小衣,婆婆竟然更为大胆。 这薄纱,和没穿有何区别? 徐氏看了眼那衣服,脖子也红了,但一想到孙子,便厚着脸皮的佯装镇定。 这时屋外传来婢女喊三爷的声音,婆媳两人的脸色蓦地一变。 徐氏面露慌色,压低声音慌乱催促:“快、快把衣服藏起来!”她可不能让她那君子儿子知道他的母亲这么的不正经! 温盈也是一急,直接把衣裳塞到了身后。 第35页 等沈寒霁快进来时候,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只能手肘支着软榻上小茶几,手轻握成拳撑着额头,露出一副病弱之态。 不经意瞥了一眼徐氏,只见自己的婆婆对自己露出了一抹赞许之色。 温盈:…… 忽然间,有种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 第19章 开始整顿 沈寒霁自偏厅外走进,似乎察觉到了些不寻常,眸色微敛,不动声色的朝着徐氏颔首唤了声“二娘”。 “霁儿这怎么过来了?不是要殿试了么,怎不好好的在院中温书?”徐氏心慌,故而面上的笑意有一丝僵硬。 沈寒霁温声道:“数日未与二娘请安,便过来了。”目光看向一旁似有不适的温盈,道:“不成想阿盈也在,你这病尚未好,怎也来了?” 温盈扶上额头,做出晕眩之态,虚弱道:“我也是几日未与二娘请安了,所以就过来了。来时好了许多的,许是在花园吹了风,所以现在有些头晕。” 闻言,沈寒霁向温盈走了过去。 见他走过来,温盈身体僵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他发现了她这身后藏着的衣物。在榻上尽管裸裎相见多次了,可穿上衣服在榻上之外的地方见面,他们相敬如宾,未曾有过半点亲密,正经得俨然不像是夫妻。 且沈寒霁穿上衣裳这副风光霁月,仙风道气的气质,那些个夫妻间闺帷旖旎倒像是污秽了他一般。 所以若让他知道她藏了什么东西,她着实会没脸了。 怕没脸的何止是温盈,便是徐氏都是忐忑的,心里七上八下,生怕眼神厉害的儿子发现什么端倪。 沈寒霁余光瞥了眼似乎暗暗倒抽了一口气的徐氏,目光再落在温盈的身上。她自己许是不知,在床榻之间她只要一紧张,便会不自觉抓着单子,或帐子轻扯攥动。 此时她攥着手中帕子,动作细微的攥动着。动作虽微,沈寒霁却也看明白。 三娘和温盈在瞒着他些什么。 走到了温盈身旁,吩咐祝妈妈:“拿个软枕过来。” 祝妈妈心疼的看了眼温盈,随即去拿软枕。 软枕拿来,放在了茶几上,沈寒霁坐到了茶几一旁,温声道:“且把手放到软枕上。” 温盈把手放到了软枕桌面上,微凉的指尖摸到了脉搏处,白嫩的手腕上立即起了些小小的颗粒。 沈寒霁淡淡的瞥了眼,嘴角微勾了勾,问:“阿盈在紧张什么?脉搏跳得这般快?” 温盈佯装淡定:“许是不舒服,脉搏才会跳得快。” 沈寒霁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淡淡道:“只需休养两日,喝两日药便可。” 理了理宽袖,转头抬眸看向一旁的徐氏,似看穿了一切一般的询问:“二娘与阿盈可是有什么事瞒我?” 温盈:…… 徐氏:…… 果然还是没有瞒过他,徐氏索性硬着头皮承认:“确实有事瞒你,不便让你知晓,你就别问了。” 沈寒霁闻言,略微挑眉,转头看向温盈。 温盈目光别开,不看他。 沈寒霁的那双眼睛,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她没敢直视。 沈寒霁也不执著,浅笑了笑。起了身,目光往温盈的遮掩的身后看了眼。 似乎藏了些什么。 收回了目光,没有再探究。 “既然二娘与阿盈在说些体己话,那我便先回去看书了。”虽诧异二娘与温盈关系融洽了许多,但也没有多在意。 徐氏见他没有再多追问,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催促道:“你快些回去吧,就快殿试了,也不知着急。” 想了想,又道:“你在外边等一会,我与阿盈说几句话,你便与她一块回去。” 沈寒霁略一颔首,先行出了偏厅。 人一走,徐氏忙呼了一口气,便是温盈也松了一口气。 徐氏与温盈道:“这衣服你且先别拿,等晚上我再让人送过去给你。” 温盈想拒绝,可徐氏难能表现善意,若是这次拒绝了,往后定然不会再轻易对她假以辞色了。 温盈只能羞赧地点了点头,随后站起来,盈了盈身子后退出了偏厅。 看着温盈离开后,祝妈妈去收拾那衣服。 徐氏看着门口,脸上露出了笑意:“这温氏可真是越来越讨喜了,要是早这么开窍,指不定我孙子都抱上了。” 祝妈妈在一旁笑道:“现在也不晚,要是在三爷高中后,小主子再出世,那受疼爱自然也更多一些。” 徐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却是满足:“霁儿是个争气的。” —— 温盈从偏厅出来,沈寒霁看了眼她两手空空,笑问:“怎没把东西带上?” 温盈脸颊浮现了微微红晕,但还是如实说:“二娘说晚上再让人送啦。” “二娘给了你什么?” 温盈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夫君莫要追问了,是些私密的东西。” 沈寒霁闻言,也不再追根究底。 出了二娘的院子,温盈伴在沈寒霁的身侧,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喊了声“夫君。” “嗯?” 温盈斟酌了一二,才言:“方才二娘与我说,夫君殿试在即,过几日的初一,就莫要回房了。” 沈寒霁脚步一顿,睨视了一眼身旁的温盈,也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清的声音戏谑道:“我一个月便只回两次房,初一不回去,阿盈是打算素着我了?” 第36页 温盈听到这话,脸一红,但随即又恼得很。 什么叫素着他了? 是她让他一个月就回两次房的? 虽心底恼得很,面上却是含羞带怯。慢慢的,温盈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他了。 ——越来越会敷衍人了。 沈寒霁没有多言,但也算是同意了。 —— 初一那日,沈寒霁虽不回房就寝,但还是依照惯例还是与温盈一块用晚膳。 沈寒霁吃了些菜,微微蹙眉,停下筷子,看向:“小厨房又换厨子了?” 温盈也夹了一筷子的菜,也吃出了一些差别,随即看向管事婆子,问:“怎么回事?” 管事婆子姓何,是温盈嫁到侯府时,主母派过来的。 说是让帮三娘子打理院子,其实不过是盯着云霁苑罢了。 过去的两年,温盈过于妥协,这婆子又因是主母安排的人,平日就多有擅作主张,都未与温盈禀告。 沈寒霁放下了食筷,长眉微挑的看向温盈:“你也不知?” 温盈点头,回道:“只是觉得这两日的饭菜口味有些不一样了,但因我在喝药,还以为是喝药影响的。” 何婆子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垂下头回道:“厨房先前的厨子不做了,老奴便请示了世子娘子,重新安排了厨子。” 沈寒霁没了胃口,淡淡开口唤了声:“帕子。” 一旁的婢女呈上来了湿帕,他拿过擦了擦嘴角,放了下来,脸色淡淡:“何时换的?” 何婆子咽了咽口水,回:“大前日换的。” 抬眸看了眼那何婆子,声音不愠不火:“怎么未与娘子提起?” 何婆子忐忑的道:“老奴事杂,一忙起来便忘了。” “忘了?”沈寒霁笑了笑,反问:“那你怎就记得请示世子娘子?” 何婆子眼一闭,牙暗暗一咬,说道:“主母两年前让老奴帮三娘子打理院子,云霁苑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也不能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请示娘子,所以老奴觉得这换厨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与娘子说。” 温盈皱眉道:“三爷素来喜清淡,这里的菜色偏咸,你换的时候可记得那厨子还是我特意请的?我特意请的厨子,你也不过问我,便同意他辞了?辞了便辞了,可不管为何,你都要知会我一声的,这越俎代庖,似有不当吧?” 越俎代庖这话,何婆子顿时不爱听了,脱口便回了一句:“往常娘子可不管这么多的,都是老奴决定的……”话一出口,似也觉得有些不对,忙改了口:“老奴的意思是说娘子有太多的事要管,老奴只是想替娘子分担分担罢了,何况主母把老奴安排在这院子时,也是这么说的。” 声声句句以主母来压人,温盈也不便再言,而是给了个眼神沈寒霁,让他决定该管还是不该管。 沈寒霁看到了温盈的眼神,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婆子话语中隐隐有不尊重温盈之意在,沈寒霁听出来了。 眸色一敛,脸色也沉了一分。 “主母让你来帮娘子,可有名言让你越俎代庖帮娘子做决定?”声音不疾不徐,可这话却让人心头一跳。 婆子不怕温盈,可怕这沈三爷。 跪了下来求饶:“老奴以后不敢了,三爷就看在主母的面子上,饶过老奴这一回吧!” 沈寒霁睥睨道:“母亲的面子,并不是给你这等妄尊自大的刁奴的。明日,自回母亲院子说明白,云霁苑用不起你这样的人。” 说罢,看向温盈身旁的蓉儿:“明日你随她一块去,说清楚到底是何事,莫要她污了娘子。” 蓉儿应了声“是”。 再而看向温盈:“明日辰时,让云霁苑所有的下人都在院中候着。” 温盈颔首。 沈寒霁没了胃口,起身离去,去了书房。 温盈看着那边跪着的婆子,再看了眼一桌子的饭菜,站起身后与蓉儿道:“你随我去厨房打下手。三爷念书辛苦,我去下厨做些吃的送去。” 出了膳厅,只主仆二人,蓉儿脸上的笑意便也句忍不住了,不禁又喜又惊叹地问道:“娘子,你怎知何婆子就一定会瞒着娘子请了个新厨子的?” 温盈轻声道:“先前她时常在我面前说那厨子中饱私囊,偷摸拿厨房的肉菜回家,要我辞了那厨子,又道她有一个侄子做过厨子,想要举荐,我拒绝了。若是先头的厨子自动请辞,她便一定会让她的侄子进府。” “可娘子怎知晓三爷就一定能吃得出来换了厨子?” 温盈嘴角微弯:“如我方才所言,三爷口味淡。” 上回在徐氏院子用饭的时候,他便能一下子吃出来是她做的,便说明他的味觉很是灵敏。 但到底还是担心沈寒霁看出端倪,又该说她爱做戏了。 想了想,温盈吩咐蓉儿:“你多拿十两给先头的厨子,再度嘱咐他,关于我让他主动请辞的事情,谁都不要提起。” 蓉儿点头:“奴婢明白。” 蓉儿应了后,喜道:“那何婆子可讨人厌了,在这院子,好似她才是主人一样,这回总算是把她赶走了。” 温盈要赶走的岂止是何婆子,她要整顿的是整个云霁苑的下人。 第20章 谁是主子 温盈简单的做了两道菜端去了书房,应声而入。 温盈放到了桌面上,温声道:“我见夫君没吃多少,所以下厨炒了两个菜。” 第37页 说着,把托盘中的菜肴和饭端出来。 沈寒霁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向面前垂着眼眸,睫羽密而长翘,透露着柔和气息的温盈。 确实是很柔顺的一个女子。 温盈摆好了碗筷,劝道:“夫君还是先吃了再继续看吧。” 沈寒霁点了点头,与她说道:“你也一块吃些吧。” 说着,朝着外边的书童喊了声:“青竹,到厨房多寻一副碗筷过来。” 话落便起了身,搬来了一张高杌子,放在书桌的一旁。 “坐吧。” 温盈笑了笑,随之坐了下来。 青竹去拿碗筷,沈寒霁复而在原座坐了下来。看向温盈,意有所指的道:“你是云霁苑的女主子,往后若是有此越俎代庖,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刁仆,尽管惩治便是。” 温盈垂下眼睑,如实把以前的顾虑给说了出来:“可那是主母安排在云霁苑的下人,旁的又都是先前二娘安排的,我若做得过了,只怕主母和二娘会不高兴。” 沈寒霁知道她的顾虑。 “尽管惩治便是,母亲和二娘那边,我来说。” 温盈抬起眼眸,惊诧地看向他。 “怎么?”他问。 温盈沉默了片刻,才道:“夫君以前可从来不过问这些杂事,这些日子是怎么了?” 沈寒霁泰然自如的道:“那日知道一个个小小的妾室都敢欺负到你的头上,才反应过来你嫁给我两年,你似乎都没怎么笑过。你是我发妻,我自然见不得你委屈。” 这话听到温盈耳中,有些刺耳。刺耳得差些连笑容都挂不住了。 若是见不得她委屈,怎就两年后才发现她过如履薄冰? 若是早一个月与她说这些话,她或许可能感觉看到了盼头,会感动,也会更加的对他迷恋。 可终究还是晚了。 且沈寒霁为什么突然变了? 因在他的面前,不能太过心不在焉,所以敛了敛心思,维持着温柔端庄的笑意。 不一会,青竹拿来了碗筷。 夫妻二人也就没有再说这事。 温盈收了碗筷,端出了书房之外,脸上的笑意顿时沉了下去。 沐浴回到屋中后,蓉儿拿着沈寒霁送来的祛疤膏,一点点的涂在温盈那已经结痂的伤口上。 温盈目光落在那精致的小罐上,再而看向梳妆台的小抽屉,略有所思。 等蓉儿出去后,温盈拿着小瓷罐放到了梳妆台上,再而拉开抽屉把那装着镯子的锦盒拿了出来。 看着这两样东西,温盈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没有继续想下去,还是把这两样东西放回了抽屉之中。 —— 第二日一早,云霁苑中加上沈寒霁身边的书童外,并无其他男使。 云霁苑共十二个下人都聚在了庭院之中。 温盈嫁入侯府时,身旁跟了四个婢女,除了蓉儿外,其他三个都是她继母给安排的,模样貌美,继母的心思也很是明显。 许是在侯府无依靠,有婢女在进侯府半年后就起了其他心思。 在沈寒霁夜读时,穿着清凉去送茶水,温盈不知在书房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沈寒霁让人把婢女给绑到了她的面前。 后来,晚上也不再让婢女靠近书房了,婢女也不敢再随意攀高枝。 院中有主母院子过来的,有二娘院子过来的女使。 一个院子不过是十几个人,便分成了几派,但都是以何婆子唯马首是瞻。 昨日在小膳厅的婢女是知晓何婆子是如何犯了错的,也知道她被三爷遣回主母的院子。所以今日这院子的下人都大概知道聚在这是做什么的。 一众下人都心里忐忑的都低着头,谁都不敢抬头看亭子中的三爷和三娘子。 站了约莫一炷香,但两个主子都没有出声。 温盈看向亭中坐姿半正半闲适的沈寒霁。见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轻点着,似乎在等谁。 温盈隐约猜到了他在等谁,所以并未催促他。 又过了半刻,蓉儿匆匆回来,朝着夫妻二人盈了盈身。 沈寒霁抬眼看向她,淡淡的问:“怎么处置的?” 蓉儿回道:“主母念在何婆子在府中十几年了,并未过于重罚,但还是把人送到了乡下的小庄子。” 这个惩罚看似不重,但却相当于流放了,乡下小庄子,又怎么能与侯府相比,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主母还让奴婢传一句话给大家伙,请三爷容奴婢说出来。” 沈寒霁点了点头。 得了应允后,蓉儿便转身看向一众下人,随即开口道:“主母有话,说若再有不把主子放眼里奴仆,再有越俎代庖替做主子做决定,且欺上瞒下的,侯府容不下,另行发卖。” 蓉儿说完这话后,便退到了温盈的身后。 沈寒霁看了眼底下的人,声音徐缓:“娘子是你们的主子,若有僭越,娘子想如何处置你们便如何处置,谁也保不了你们。” 温盈闻言,暗中看了眼他,略有诧异。只一息就收回目光,看向底下似露出了几分慌意的下人。 毕竟后宅是妇人的事,不便多管。沈寒霁也敲打过了,不再多留,继而让温盈处理后就走了。 人走后,温盈站在亭檐下,不愠不火的对底下的下人说道:“我现下也无什么要求。就一点,我不希望云霁苑就只是打碎一只碗,都能让整个侯府知晓,可都听明白了?” 第38页 底下的下人异口同声地应:“明白了。” 这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有谁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何婆子被流放,三爷的敲打,主母的话,都让他们明白一个理,现在这个院子,往后只能是三娘子管。 往后为了能在侯府继续待着,她们就必须闭紧嘴巴,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嘴碎了。 —— 清宁郡主邀请了孙氏到王府喝茶闲聊。 李清宁问:“孙姐姐,我听说温氏游船回去后,病了,是不是真的?” 孙氏听清宁郡主提起温盈,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想了想,她还是纳闷道:“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但当晚三郎就宿在了她的屋子里。” 听到这里,李清宁握着团扇手柄的力道一收,更紧了。 “孙姐姐,那三郎对温氏,近来可是有了许多的关心?” 看着李清宁那急切想要知道的神色,孙氏又想起那日庭院中温氏的意有所指的话,斟酌了一下,她劝道:“清宁,不要再执着侯府三郎了可好?” 孙氏的话一出来,李清宁的脸色就变了。 “孙姐姐,你不是一直都说那温氏配不起沈三郎的吗?你不是说等沈三郎考上状元后,定然会以三年无所出的七出之条而休了她的吗?” 孙氏一愣,忙解释道:“这只是我当时揣测的,当不得真的。” 李清宁立马把扇子掷到了桌面上,一脸的执着:“若不是沈三郎,我这辈子就不嫁了。” “清宁你这又是何必呢?” 李清宁咬着唇,红了眼眶,抓住了孙氏的双手:“孙姐姐,我与你有十几年交情了,你忍心让我一辈子不嫁吗?” “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孙氏呐呐道。 “孙姐姐,你说过的,我与沈三郎更加的般配。且你想呀,我若是成了你的三弟妹,那沈三郎以后便是再大的官,也只会帮衬着你丈夫,我也会在我皇祖母面前多说说宁贵妃的好,届时孙家便会更加的昌荣,难道你不希望这样吗?” 当今太后的孙子孙女并不是很多,孙女虽有几个,但就数清宁最似她早逝的女儿,故最得太后的圣宠。 而李清宁口中的宁妃,便是孙氏的亲姐姐。 孙氏不语,但已然动摇了。 “孙姐姐,没有沈三郎,我真的活不下去。”李清宁眼眶湿润了,看着极为的可怜。 “清宁,你这又何苦呢?” 李清宁:“我就是喜欢,我也没办法……” 最后也不紧逼孙氏,而是道:“好姐姐,你且回去好好细想,那温氏当你弟媳,对你,对你的丈夫又能有什么好处想过后你再给我答案,帮不帮我,可好?” 孙氏心里动摇,但也不敢轻易的应下帮李清宁,只有先行离去。 孙氏一走,李清宁脸上没有半点可怜的模样,那双通红的眼睛,冷静中透露出几分狠意。 把自己心腹婢女唤了过来,问她:“在侯府的人,可有被人怀疑?” 婢女摇头:“郡主放心,人是三年前放进侯府的,不会被怀疑到。” 三年前安插人进侯府,只是想知道沈三郎的一举一动而已,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清宁郡主勾唇笑了笑:“她帮不帮我,无所谓,我自己来。反正不出一年,我便能让温氏疯了。” 婢女恭维道:“温氏一疯,侯府顾及脸面,自然会让沈三爷休妻,届时郡主便能如愿以偿。” 李清宁闻言,拿起桌面上的扇子,慢悠悠的转动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定然会如愿以偿的,她李清宁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郡主的性子说白了就是偏执得病态了。 而男主的火葬场,得在双方掉马后。 第21章 温盈开窍 沈寒霁殿试在即,主母那边也发了话了,云霁苑得保持清静。 温盈虽从梦中知道沈寒霁必定会高中,可依旧还是为沈寒霁这次的殿试感到紧张。 他高中与否,还关乎到她以后是否能得到诰命,是否能成为那清宁郡主都不敢轻易欺辱的宰相娘子。 因温盈为了立下威严,所以把厨子辞了,而那何婆子找来的厨子自是不能留的。 后来虽招来了新的厨娘,但也不知合不合沈寒霁的口味。为了让他专心应考,温盈自梦境醒来后,第一回 心甘情愿的做一个贤妻,下厨给他准备三餐,做好后便让青竹送去。 平日无事,温盈为了不让自己多想梦中凄惨之事,便让自己忙碌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外,也像往常做做女红。 温盈打算等沈寒霁殿试一考完,便抓紧的备孕,所以费了心思做了好几件鲜艳的小衣。 温盈性子保守,也不知怎么做才能勾得沈寒霁。索性做得比现在穿的小且紧,看着做好的小衣,锁上了房门,自己一个人穿上试了试。 从镜中看了一眼,温盈自己都看得面红耳赤。但又觉得这样总归是错不了的。 正脱下小衣,穿好了衣裳时就有人敲了门,传来徐氏院中婢女红箩的声音:“三娘子,二娘让人送来熏香。” 温盈忙把小衣塞进了被子中,理了理衣裳,才去把门开了。 红箩端着一个盒子在外边欠了欠身子,说道:“三爷要殿试了,二娘担心三爷太紧张,也担心三娘子为三爷担忧得休息不好,所以让奴婢送来了宁神的熏香。” 第39页 温盈让开,道:“端进来吧。” 红箩把熏香端了进来:“二娘说最近雨季,湿气重,这熏香不仅能宁神,还能散了雨季带来的潮湿。” 红箩放下熏香后,问:“娘子可要奴婢帮忙点上?” 温盈自梦到那个梦境后,便时常睡得不安稳,且最近确实很是潮湿。 拿了本书,倚靠在了软榻上,不甚在意的道:“点上吧。” 红箩便打开了小香炉,拿起小扫把香灰轻扫干净。再把盒子打开,把其中一个小角的檀香粉勺了出来,放进了香炉盘中。 点燃熏香后,盖上了香炉,把那一小角的檀香粉抹平,阖上盖子。 “奴婢便把这熏香放在桌案上了,奴婢告退。” 温盈道:“替我谢过二娘。” 红箩盈了盈身,退出了屋中。 炊烟袅袅,不过是片刻,温盈还真的感觉到了心绪逐渐平和了下来。 从书籍中抬眼看了眼那香炉,温盈收回目光,放下书籍上床休息,一夜好眠。 ——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总是等过了沈寒霁殿试。云霁苑紧绷了多日的下人才得以松了一口气。 沈寒霁在金都,才华盛名,此次殿试许多人都看好他,因此想与他结交的人也多。故而殿试后的第二日,沈寒霁的同窗便在酒楼设下宴席宴请了他。 早上他便出了门,温盈则去福临苑请安。 主母抱着长孙逗弄,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徐氏身旁的温盈,问:“昨日三郎回来的时候,可有说殿试的事情?” 温盈垂下脑袋,温顺的回:“昨日殿试许是太耗费心神,夫君回来就歇了,并未回屋。” 听到这,孙氏嘴角微微勾了勾,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立即收敛了,可三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 便摇着扇子,故作不明白的问:“世子娘子听到三郎未回房歇息就笑了,不知有什么好笑的?” 因沈明霏能进内学堂,如今三娘看温盈倒也顺眼了些。先前知道孙氏与清宁郡主交好,三娘三番两次的求着孙氏帮忙说几句话,好让那王府庶女莫要再计较,好让女儿进内学堂。 可每回孙氏都应得好好的,可再等下次问起,不是说忘了,就是说清宁郡主心情不好,怕惹恼郡主便没有提。 三娘算是明白了,孙氏虽应得快,可根本就没打算过帮忙。 三娘的话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孙氏。 孙氏心下虽慌了一下,但脸上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故作疑惑的问:“三娘什么话,我为何要笑?” 三娘笑了笑,道:“许是我看错了,我还以为世子娘子在幸灾乐祸三娘子等不到丈夫回屋呢。” 孙氏皱眉道:“三娘,你这话是何意?” 三娘不甚在意的道:“我只说我看错了,并未说世子娘子幸灾乐祸。” “三娘这话好不讲道理,你这话一出来,便说一句看错了就完了,可旁人怎么看我?” “我都说我看错了,世子娘子怎一直揪着我不放,清者自……” “好了,好好的怎就拌起嘴来了?”主母出声阻止,随后捻了了个果子喂一岁多的孙子。 主母的话都出来了,孙氏和三娘也就停了嘴。 温盈什么话都没说,低着头。旁人她不知道信不信三娘说的话,但她信,孙氏会因她被丈夫冷落而笑,也没有什么出奇的。 孙氏就是个看着面善的罢了。梦中她可没少帮着清宁郡主制造与沈寒霁见面的机会。 主母看向下方垂下眼睑,温顺得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温盈,问:“三娘子嫁给三郎已经有两年了吧?” 温盈点头:“是有两年了。” 主母沉吟了一下,看向徐氏:“你也该紧张紧张三郎子嗣的问题了,哪有夫妻成婚两年还分房睡的?做亲娘的,也不知劝劝。” 徐氏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妾回去定然好好说说。” 她也急呀,她比谁都急,可她那儿子就这么冷清,她能有什么办法?唯一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温氏的身上了。 等从主母的院子出来,徐氏先是与她说了三娘和孙氏的事情。 “世子娘子和三娘方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温盈:“儿媳并未放在心上。” 徐氏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压低声音道:“如今霁儿已经考完试了,我给你的那衣裳,记得穿上,今晚……” 未说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温盈今晚本就有打算去寻沈寒霁,但徐氏这么一说出来,顿时红了脖子。 红着脸小声应:“儿媳明白的。” 徐氏嘴角勾了勾,笑意掩不住。 不错不错,这温氏真的是越来越开窍了。 “你早该这样多好,以前那副沉默的性子,当真要不得,往后可不能再向之前那样了。” 温盈点头。 她先前那性子,确实也怨不得旁人轻视她。如今想得明白了,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 沈寒霁回来的时候夜都深了,温盈听下人说他回来了,便去院子门候着了。 许是被灌了许多的酒,有些醉醺醺的,青竹扶着他进了院子。 温盈见状,上前扶住,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气。 温盈挽住了他的手腕。 第40页 沈寒霁声音带了几分酒喝多了的哑,问:“这么晚了,怎还未睡?” 温盈看了眼他,似乎真的喝多了,那桃花眼中浮着几分朦胧,脸色熏然。 月下公子,美色难掩。 温盈差些看得失了神。 沈寒霁生了一副好样貌,所以在床榻之上,情到半时,温盈便只是看到他那染上几分情欲的脸,都能全然沉沦在其中。 温盈不动,沈寒霁微微的“嗯?”了一声,让她回过了神来,慌乱的低下了头,应:“在等夫君回来,便没睡。” 似乎知道她为何这样的反应,轻笑出了声。 扶着人进了他的屋子,青竹便出去了。 婢女端来温水和醒酒的汤后,也都退了出去。 温盈洗了帕子,拿给了软榻上半倚着的沈寒霁。 “夫君,洗脸。” 沈寒霁接过,擦了脸后,温盈接过帕子,洗后晾到架子上。 背对着身后那人的时候,暗暗的呼了一口气,随即维持着温婉的笑意转回身走了过去。 “夫君今日饮了酒,让我来替夫君宽衣。” 沈寒霁点了点头,随即站起了身,展开了双臂。 温盈脱去外袍,挂好后,才回到他正面,低下头解玉扣。 玉扣解下,搭在了架子上,他的衣服松散了下来,结实精壮的胸膛也若隐若现。 温盈咽了咽口水,慢慢一同剥下两件衣裳。 也不再挂到架子上,放任长衣落地。 沈寒霁低下头看向比他低了一个头的温盈,只见她头低低的。 问:“怎了?” 温盈摇了摇脑袋,下一瞬踮起脚尖,攀上了他的紧实的肩膀,杏眸水润。 “夫君,初一你尚未回房,如今补回来可好?” 沈寒霁温润之色淡了下去,眸色虽沉了下去,但却多了几分清冷。 她似乎越发的不把他的规矩当一回事了。 手抬了起来,握住了温盈的手腕。 温盈已然察觉到了他的拒绝之意,也不急,而是凑近的他的耳廓旁,轻声细语的道:“我做了新的小衣,难道夫君就不好奇我的小衣是什么样的吗?” 沈寒霁正欲拉开她的手一顿。 他觉得,他这向来端庄保守妻子,似乎真的上道了。 第22章 相继无事 “我做了新的小衣,难道夫君就不好奇我的小衣是什么样的吗?” 狭长的黑眸微眯,嘴角略勾,嗓音低沉的反问:“嗯,那是什么样的?” 温盈松开了肩膀上的双手,更是从他掌心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后退了两步,羞怯的低下了头。双手放到了自己的腰带上,微微颤抖地解开着。 她到底还是穿了徐氏送来的衣服的,只不过穿在了在里边。 她早意料到沈寒霁一开始会拒绝她。他的那破规矩被她破了一次,便不会再让她破第二次。 可她偏生就想让他一破再破。主导权不一定非得全被抓在他的手中才成,她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手松开,那细长的腰带便落了地。 轻解罗衣,底下是藕色薄纱,继而是绣着牡丹的赤色小衣。 肤如泛着柔光的凝脂,在轻纱底下若隐若现。 烛光之下,一举一动都似乎透露着媚人之态的温盈,却是极为少见。 沈寒霁眸色幽深了下来。许是因饮了酒,也更因这样风情的温盈,黑眸中似有波涛汹涌涌现在其中。 温盈因低着头并未看见。若见了,只怕会三思而后行。 温盈垂着脑袋,脖子,耳朵,脸颊都似被火烧了一般。她感觉到了沈寒霁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游移,目光所到之处更似冒着蒸腾的热气。 做到这份上,于素来保守刻板的她而言已是极限。 “阿盈呀。”沈寒霁叹息了一声喊了她。 温盈不知他喊她是何意。下一刻,沈寒霁向前走了两步,离得她非常的近。 手抬起,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在温盈的发髻上的玉簪上,抚了一下,随即一扯玉簪,发髻松散,柔顺的青丝缓缓地散落,落在肩上,背后。 把簪子放到了一旁,长指从柔顺的青丝滑下,落在温盈薄肩上,慢慢地摩挲着那薄纱领口。 温盈身子有些紧绷着,同时又心跳如鼓。 她赌对了。 指腹慢慢地从领口往下,落在了那红色小衣上。 是他最喜穿在她身上的颜色,也不知她是从何领悟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喜好。 剥落了那薄纱,蓦地把温盈抱了起来,朝着床榻走去。 温盈对上那双没有了平日温润之色的黑眸,心头一跳,忽生出了一分后悔。 眼前的沈寒霁似乎与以往有些不一样。那深沉晦暗,似有汹涌浪涛的黑眸,就如同话本里边的凶兽一般,似要把温盈吞噬。 温盈有些害怕,身子也僵了僵。 似乎感觉到了怀中的人的害怕,沈寒霁那微醺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温柔的笑意:“你先主动的,怎又害怕了?” 温盈心说平日里只是初一十五,他都能折腾她受不住,如今她这般穿着,又缝他多喝了几杯,怎能不怕? 可又想到孩子,便尽量放松了下来,埋进了精壮的胸膛之中,柔柔的道:“望夫君怜惜。” 等她有了儿子,他便是初一十五都不回主屋,她也不多过问一句。 第41页 温盈被他放到了满是他那清冷气息的被褥之上,还未回过神来,山便伏了下来。 又重又烫。 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哑声道:“阿盈,这可是你要的,怨不得我。” 许是真的是喝多了几杯,沈寒霁平日里的温润,现下却是荡然无存。 情到浓处,沈寒霁目光落在下方那脸颊旁发丝微湿,一双杏眸涣散,水润得可怜的阿盈。 沈寒霁伸出手,温柔的抹了抹她眼角的泪珠,不知此时的他究竟是清醒的,亦或者有几分糊涂。 他伏了下来,声音虽温柔可却有几分粗哑的道:“阿盈,你若是担心我会在高中后休妻再娶,大可不必,大概不会有人如你这样温顺懂事。” 他怎可能看不出她最近的变化。 身体上的愉悦,让他喟叹了一声,哑声道:“正妻之位,永远是你的,所以你要活得长久些。” 温盈闻言,涣散的眼眸逐渐恢复了神智,似乎听出了些什么,瞳孔微微一缩。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抬起软弱无力的手推了推他那被汗水浸湿的胸膛,但却是一分作用都没有,抵挡不了他的沉伏。 —— 夜半三更,温盈转头看了眼身侧双眼紧闭的人,表情麻木收回目光,托着疲惫的身子从床上下来,把衣服穿了回去,踉跄的走出屋子。 等她出了屋子后,床上的人才睁开了双眸。 起了身,披上了衣袍,把在外守夜的婢女喊了进来。 吩咐:“给娘子准备热水沐浴。” 随即他也出了屋子去冲洗,回来时看了眼主屋的窗户,没有半分烛光,但他清楚她没睡。 温盈是何时开始改变的,沈寒霁心里有数。 是在他做了那光怪陆离的梦之后。 有此奇遇的不仅他一人。 他做梦,而户部尚书之女重活一世。同时温盈也有所改变,他不知她究竟是活一世,还是如他一样。 但这些日子看来,是如他一样的。 若是与那尚书之女一样重活的一世,那么她第一件事,应该是想方设法的要与他和离。 在梦中,她几乎毫无生气,形如枯槁的与他说——若是知晓嫁予你会这么的痛苦,我宁愿嫁给凡夫俗子,若让我再来一次,我必定不嫁你。 若已嫁,我必定会与你和离,从此各不相干。 所以,她并非重活一世。 这一个余月看来,最让她担心的,不过是担心她活得长久后,他会休妻再娶。 那他便给她一颗定心丸。 那话她若是能听得懂,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 温盈浑浑噩噩地回房,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而坐。 对沈寒霁方才所说的话,温盈倒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从他与她解释,送镯子,送祛疤膏,后宅相护中,她就已经能看出端倪了。 他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她的一些改变而有如此大的转变? 自是不可能的。 方才那句“正妻之位,永远是你的,所以你要活得长久些。”的话便印证了她的猜想。 他果然是知道些什么,且不比她知道的少。 他早已经知晓了,不过是看着她演戏罢了。 他这段时日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应了他那一句“不会有人如你这样温顺懂事。” 梦中他一直未曾续娶的原因,约莫就是这一点。 他半挑明了来说,不过想让她继续这样温顺懂事,莫要变成矫揉造作惹人厌的女子。 轻嗤了一声。 他既能给她带来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她又何苦与他谈什么情? 他要的是温顺懂事的妻子,那继续给他扮演就是,但他也别想再要她一分的真情。 屋外有婢女说准备好了热水,温盈深呼吸了一口气,扶着床柱下了床,去沐浴。 泡在浴桶中,看着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恼得拍打水面。有些后悔在他饮了酒之后去勾他了。 过去的初一十五,她却没有见过像今晚这样蛮横凶猛的沈寒霁。 回了房中,温盈心绪依旧有些未宁,便想起了徐氏让人送来的熏香。 走到熏香炉子前,拿起那盒檀香,勺了些许到炉子中,点燃。 徐氏送来的熏香,温盈几乎每晚都在用。 宁神的效果确实比以往用过的香要好。 一夜无梦,因被折腾很了,第二日便也就起晚了。 梳洗时问蓉儿:“三爷可起了?” 蓉儿给主子梳着发髻,嘴角含笑道:“三爷也是刚起不久,奴婢进侯府两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三爷起得这般晚。” 温盈却不怎么在意他起得早还是晚。 “你一会去厨房吩咐,三爷的午膳让厨娘来做。” 蓉儿点头:“奴婢一会儿就去吩咐。” 蓉儿梳好发髻后放下了梳子,往妆奁里看了一眼,诧异道:“娘子最喜欢的玉簪怎不见了?” 温盈想起昨夜沈寒霁从她头上拔下而放在了一旁的簪子,抿了抿唇,道:“许是昨晚落在三爷的屋子里。” “那奴婢现在去取。” “不用了,今日不戴那玉簪,戴其他的簪子。” 梳妆整齐后,温盈便端着茶点去了沈寒霁的书房。 从外走进,温笑盈盈的道:“夫君,今早我起晚了,未曾给夫君梳洗,夫君莫怪。” 第42页 沈寒霁自书籍上抬起眼眸,目光落在温盈那温笑的笑颜之上,长眉微挑。 似乎有些诧异她这么快就从昨晚的事情中平缓过来。 温盈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把茶果放到了桌面上:“夫君刚考完试,怎不歇歇?”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虽温婉,可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看着有些假。 沈寒霁并未露出半点不悦。放下书籍,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桌面上:“阿盈昨日落在我房中的东西。” 温盈拿过簪子,道谢:“多谢夫君。” 房中无下人,见她把簪子拿了,沈寒霁意有所指的问:“不气恼我?” 温盈笑着反问:“我为何要气恼夫君?” 沈寒霁端起茶水,正欲再说,这时青竹忽来通报:“三爷,娘子,娘子娘家来客了。” 夫妻二人相视了一眼,似乎都知道这来的人是谁。 来的客人,是温家嫡次女与庶女,还有温盈的堂兄,以及继母娘家的侄子,温盈那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兄。 第23章 梦中表兄 温盈能嫁到侯府,旁人都说她攀上高枝了。 起初温盈的父亲与继母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后来许是继母从陪嫁的婢女那里得知温盈在侯府并不得丈夫宠爱,侯府的人也不当她一回事后,故久而久之,娘家便对温盈不闻不问。 以至于温盈在侯府更加的艰难。 此次,继母约莫是担心沈寒霁高中后会休妻再娶高门之女,便让十二岁的嫡女和十五岁的庶女一同前来。约莫想着趁着还与侯府有关系,借着侯府的关系,再于重新攀上一门高门亲事。 若是不成,那貌美的庶女,若是攀上高门贵妾的亲事,那也是极好的。 上辈子,因温盈那继母所出的嫡女温燕与沈明霏的娇蛮愚蠢有得一比,所以在侯府住的小半个月,便被孙氏牵着鼻子走,闹出了天大的笑话,让温盈在侯府乃至金都都出了丑。 温燕得了臭名,有了污名也不好择选夫家,便让继母记恨上了温盈。所以自温盈病卧在榻之后,温家都不曾来人。 沈寒霁看了眼温盈,温盈却是面露喜意,明知故问道:“可知都来了谁?” 青竹回:“娘子的两个姊妹,还有堂兄与表兄。” 听到表兄二字之时,沈寒霁眉梢略微一挑。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那个表兄么? 沈寒霁不大了解温盈的娘家。 金都到淮州,陆路两日,水路一日。两年间倒是匆匆的去过一次,但也仅是住了两日便离开了。 对于温盈的这个表兄,沈寒霁只在梦境中见过,不甚了解。只知她的这个表兄,是继母娘家的人。 沈寒霁自书桌前站起,绕了出来,站到了温盈的身旁,道:“我与你一起去见客。” 虽梦中的沈寒霁没有与温盈同去见客,这次不知怎就去了。 但温盈并未多深思,只“嗯”了一声,随即朝着外边的蓉儿吩咐道:“蓉儿你且领客到院中的正厅先坐着,好茶招待。” 温家姑娘的事情,温盈不指望沈寒霁出手,且一个小姑娘的事情,他也未必好插手。 既已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便能想出应对之策。 二人一同前去正厅。 厅中的几人,有两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两个小姑娘。 除却嫡次女温燕打量着这正厅外,庶女温芸则垂着脑袋,安安静静的。而另外两个男子则是目不斜视,坐得挺直而板正。 见温盈与沈寒霁进了厅中,几人都相继站了起来。 相继行礼后,温燕温芸朝着温盈和沈寒霁相继喊了一声姐夫,长姐。 姊妹二人现在在沈寒霁的面前,表现倒还算是乖巧。但温盈深知温燕的劣根性,哪怕当初她出嫁的时候,温燕不过十岁,但娇蛮的性子也完全显现了出来。 一旁的温家堂兄解释道:“二叔听说金都大理寺招募捕快,所以让我与阿琛到金都应考,大伯母知晓后,便让我们护送芸妹与燕妹一同前来探望盈妹。” 温盈的堂兄与继母侄子靳琛都在温父底下当捕快,能力卓然。 温盈隐约记得在梦中,堂兄在金都似乎也小有成就,至于温燕的表兄…… 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一旁静默的靳琛身上。温燕的表兄沉稳内敛,英俊伟岸,眼神中充满凛然正气。 二人目光对上,温盈朝他淡淡一笑。 靳琛也微微颔首。 沈寒霁瞥了一眼,继而收回目光。 与温堂兄与靳琛道:“听说大理寺招募捕快,会考骑术,射箭,身手以及勘察应急反应等,约莫要考个七八日,考试在六月初一,还有数日才到应试日,我正好认识大理寺主簿,请他帮忙或者可让你们熟悉一下场地。” 温堂兄眼神一亮,忙拱手谢道:“那如此最好,我便谢过堂妹夫了。” 靳琛也随着温堂兄一块拱了拱手,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温盈道:“既然要在金都小半个月,我现在就让人去收拾几间厢房,让你们先歇一歇,等中午再一同用膳。” 一直话少的靳琛却开了口:“此番来应考,不便进出侯府,恐会落人话柄。” 温堂兄也连应道:“确实如此,芸妹和燕妹住下便可,我们两个糙男人,直接找一间普通客栈住下就行了。” 第43页 他们都这么说了,温盈也不勉强挽留,只让他们多坐一会,让厨房提前把午膳准备好,一同吃了午饭后再走。 在等午膳的时候,温盈让人安排了一间客房给他们二人休息,随即领着两个妹妹去看她们的屋子。 一出了厅子,那装得乖巧的温燕便不再装了,抬着下巴与身前的温盈道:“我阿娘让你好好照顾我。” 温盈脚步微顿,脸上带着笑意转身看向她:“身为你们的长姐,自然会好好的照顾你们。” 温燕傲然道:“那还差不多,你若是敢欺负我,我便告诉爹娘。” 温盈不语,转身继续前去。 姐妹二人客房相邻,站在一件客房外,温盈道:“温燕便住在这屋子。” 温燕朝屋子里边看了一眼,随即走了屋子,她身旁安静得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温芸也如同小婢女一样跟着进去了。 温盈看了眼蓉儿。蓉儿会意,朝着身后的两个婢女摆了摆手,屏退了她们。 只余下蓉儿一个婢女的时候,温盈脸上的笑意敛去,面无表情的跨入了屋子,把门关上。 门一关上,屋中的两个姑娘愣了愣,诧异的看向温盈。 见温盈脸上笑意全无,温燕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紧张地道:“你想做什么?” 温盈就站在门口处,清冷的目光冷淡地扫了她们一眼,冷声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想借着侯府的关系,攀一门好亲事?” 开门见山的戳中了她们的目的,姊妹两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最先反应过来的温燕随即理直气壮地道:“是又如何?阿娘说了,你是我们的长姐,就有责任帮我们说一门好亲事!” 温盈面无表情道:“你们的亲事,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们,但前提是你们得听我的。”温家能壮大,便也能让她底气足一些,所以她自是想看着温家好的。 骄纵的温燕除了爹娘外,谁的话都不听,一听到温盈的话,便大声道:“凭什么!?” 温盈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凭我让不让你住在侯府。” 骄纵的温燕瞪大了眼睛:“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爹娘!” “你既然要告诉爹娘,行,我一会就立即安排人把你给送回去,只留下温芸。” “你敢?!”温燕今年快十三岁了,温盈出嫁的时候她虽才十岁,但她也知晓她这个长姐向来软弱,可现在面前的这个长姐,哪里有半分软弱了?! 温盈忽然笑了笑,反问她:“我为何不敢?又或者你觉得我欺负了你,母亲和父亲会为了你而从淮州赶来金都训斥我?又或者你觉得我软弱好欺负,只是说说,而真的不敢赶你走?” 一旁的温芸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与在温家时,性子截然不同的长姐。 “你、你欺负我!”说不过温盈的温燕顿时红了眼眶。 又非在温家,又非要看继母脸色,再者想到梦中她给自己惹的麻烦,温盈可不惯着她。 沉声道:“你只要想住在侯府,我便是欺负你,你也给我忍着。”目光凌冽的扫了一眼温芸,那小姑娘害怕得缩了缩肩膀。 目光再而回到温燕的身上:“你们两个,想要住在侯府就得听我的,明不明白?” “明、明白。”性子胆小的温芸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声。 “你呢?”温盈面色沉沉的看着温燕。 温燕抿唇不语,似乎不服。 温盈颦蹙秀眉:“好,你若不应,我现在就安排人送你离开。” 温盈转身,打开门的时候,身后传来闷闷的一声:“我愿意就是了。” 才到侯府就被赶走,多丢人。 温盈转回身看向她们俩:“你们先休息,中午用完了午膳后,我再与你们说说侯府的规矩,省得没被我赶走便先被旁人赶走了。” 说罢,转身开门出了屋子。 看着她离开后,温燕咬牙瞪眼怒道:“她自己在侯府没有半点的地位,有什么本事和我横!?” 屋外的蓉儿,听了屋里边的对话,显得有些惊愕。 看到温盈出来,跟了上去,轻声道:“娘子,奴婢从未见过娘子这般凌厉。” 温盈淡淡道:“温燕脾性大,她在淮州时是被宠得骄纵的千金,但金都处处是贵人,若不事先压制她,只怕她的脾气迟早会得罪人。” 蓉儿闻言,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那温大娘子怎么想的,明知那四姑娘的脾气,竟还敢让她与二姑娘一同前来。” 温盈默而不语的摇了摇头。在亲娘眼中,儿女又有几个不是好的?她那继母又怎会觉得自己的女儿脾性差? —— 沈寒霁回了书房,静坐在书桌前,手放在了桌面上,指尖轻敲着桌面,目光沉思。 他见到那靳琛的时候,想起了梦中之事。 或许他与温盈做的梦是一样的,又或者有些出入。但即便是一样的,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一般的梦境,能让人记忆深刻的各有不同。 沈寒霁记忆过人,梦中浮现过的场景几乎都记得非常清楚。 对于靳琛的画面虽只有寥寥几次稍闪即逝的画面,但沈寒霁却感觉得出来靳琛是和他站在对立面的。 梦中靳琛的眼神,不似现在这般凛然正气,而是对他有恨,有怒。 待他成为宰相之后,靳琛身上所着的官府,若他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大理少卿的官服。 第44页 可他们为何会站在对立面了呢?为什么靳琛对他有恨有怒? 他们之间有所联系的,应当就是温盈了。 回想起方才温盈与靳琛相视时淡淡的一笑,沈寒霁眉头紧蹙了起来。 心头似有些不悦。 虽是浅笑,但却没有半分作假的痕迹。 可对他笑时,虽言笑晏晏,可入眼皆是虚假。 思索许久,把青竹喊了进来。 青竹:“三爷有何吩咐?” “你亲自去一趟淮州,暗中调查一下今日来的那个靳琛。” 青竹微愣,“娘子的表兄?” 沈寒霁淡淡道:“那是娘子继母娘家的侄子,只是称一声表兄罢了。” 青竹:“那三爷要着重查靳公子哪些方面?” 沈寒霁垂眸思索一二后,抬眸看向他:“查一查他与温家的关系到底亲密到什么程度。” 青竹虽疑惑,但还是应声退了出去。 不多时,有下人来传可以用午膳了。 沈寒霁站了起来,走出了书房,在院中与温盈遇上,便一块去了膳厅。 温家兄妹先到的膳厅。 温盈与沈寒霁一进膳厅,那十二岁的温燕便似一个孩子一般朝着沈寒霁哭诉道:“姐夫,长姐要赶我回去……” 登时,所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都看向了温盈。 温盈面色不变,甚是淡然从容的看了眼温燕,继而看向身旁的沈寒霁。 “姐夫,我什么都没有说,长姐不知怎么了,竟说下午就把我送回去,我才来就要把我赶走……”温燕哭得可怜。 她偏不信了,以温盈在侯府这般没地位,落了客人的面子,她那温文尔雅的姐夫会帮着她! 沈寒霁面色温润的看了眼淡定的温盈,再而看向不如表面乖巧的温燕。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淡淡一笑,开了口。 第24章 驯服温燕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沈寒霁嘴角微微一扬,开了口:“后宅之事皆是阿盈在料理,若阿盈不想留,我也不好多说。” 温燕带着委屈的哭意一僵,怔愣一息后,眼眸微微瞪大。 她来时,母亲便与她说了。说长姐在侯府过的日子比在他们家过得还差,侯府里除了下人外,没人看得起她。且除了她自己院子里边的下人,外院的下人也都不把她当一回事。 所以她到了侯府,得巴结的不是长姐,而是侯府中有分量的人。 可现在怎和阿娘说的有些不一样? 温堂兄多少知道点自家堂妹的性子,所以在她委屈的向沈寒霁告状的时候,脸色就黑了下来。 她究竟哪来的脸,竟会觉得人家夫君不帮妻子,会给她一个没见两次面的妻妹撑腰? 是脑子被门给夹了吗? 温盈终还是叹了口气,略有为难的道:“四妹妹,我不知你为何这么说,但你若是这样给我难堪,我便真的不欢迎你了。” 温燕瞪大眼眸看向温盈,不敢相信就两年不见,逆来顺受的长姐竟变得这般能说会道,颠倒是非黑白了! 说着,温盈看向沈寒霁,温声道:“夫君莫怪,我这妹妹在家中被宠坏了,才会这般的没大没小。” “你、你胡说,你分明说要赶我走的,温芸可都还听着呢!”蓦地转头看向温芸,急问道:“你说她是不是想要赶我走?!” 温芸性子胆小,但自小没少受温盈照拂,现今又是在长姐的地盘上,自是不敢乱说话的。 怯懦的低下了头,声音细小且颤抖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燕眼一瞪:“你倒是说呀!” “温燕你若是再胡闹,我现在就送你回淮州去,那大理寺的捕快我不考了便是!” 温燕满脸的委屈:“你们都欺负我……” 温盈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温燕正欲甩开,温盈却道:“这里是侯府,不是温府,你是要打算给父亲母亲丢脸,添麻烦吗?” 温燕这才强忍着要把她的手甩开的愤怒,紧紧抿唇啜泣了起来。 温盈看向沈寒霁:“有劳夫君招待堂兄与表兄了,我与妹妹们回房用膳。” 沈寒霁点头:“去吧。” 温盈转头吩咐蓉儿:“再备几份饭菜送到四姑娘的屋子。” 说着看了眼温芸,随即挽着温燕的手出了膳厅。 在厅中继续待下去,也着实太丢人了。 胆小如鼠的温芸也跟着她们身后出了膳厅。 厅中只剩下三个男人,沈寒霁面上挂着儒雅的笑意,做出请的姿势:“二位请入座。” 温堂兄极为不好意思的道歉:“方才失礼了。” 沈寒霁却是淡然道:“无碍,阿盈会解决的。” 一旁的靳琛闻言,侧目看了他一眼。 沈寒霁似有所觉,也转头看向他。二人目光相汇,一文一武,隐隐有丝丝锋芒露出,可似乎谁都不露下风。 沈寒霁淡淡一笑,做出请的手势:“靳表兄请。” 三人落座,小酌美酒。 * “你放开我!” 温盈用了暗劲把温燕半拖半拉带回了屋子,待下人把门关上后,她便把温燕的手给甩开了。 冷声道:“这不是淮州,这是侯府,你当你是谁?王侯将相家的千金,亦或者是什么了不得人物?不然谁会有在意你如何如何?”说到这,嗤笑道:“还跑到我夫君面前告状,你莫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第45页 温燕涨红了脸,被说得羞耻万分,因为现下的情况真的如温盈所说的那般。她发现在这侯府是真的不会像在淮州时,她若一委屈,只要像阿娘一告状,阿娘便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护着她,可现在没人会护着她。 温盈以讥讽的语气说道:“你想要有人夸你有人护你,但凡你哭着走出这云霁苑,你信不信便立刻会有面善的妇人亲昵的拉着你,问你怎么了。再听你说我要赶你走,便又会把你拉回她们的院子百般安慰你,安慰了你之后又会说你可眼缘,像她的妹妹一样,然后送你一个镯子或者是簪子,再让你多多去她的院子。” 说到这,温盈笑意多了一分轻蔑:“在你们眼里那珍贵的镯子簪子,在她们的眼里不过就是打赏乞丐的玩意儿罢了。” 温芸听得一愣一愣的,而温燕哭红了眼睛,没怎么听进去,但也是瞪了她一眼。 温盈继而道:“若是有这样的人,你们以为他们是想真心结交你们?不是。在这侯府,人人都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她们对你们好,不是想要从你们身上得到些什么,就是想算计些什么,另有图谋,而你们如何我管不着,但莫要连累了我。” “你又以为你是谁?!你在侯府不过也只是个没人在意的可怜虫罢了!”温燕瞪着温盈回以嘲讽。 温盈并未在意她的话,只淡淡地说:“用完午膳后,我会让人送你回去,赶你走的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 再而看向温芸:“你可以留下来,也可以和她一块走,你自己做决定。” 说着便走出了屋子,留下姊妹二人。 温燕咬牙紧绷着。 温芸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颤颤巍巍的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劝道:“四妹妹,要不就给长姐认个错吧……” 温燕用力拍开了她的手:“凭什么要我道歉?!” 温芸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腕,小声道:“可这里是长姐的家,你也是第一回 来,而也是第二回见姐夫。可你向姐夫告长姐的状就好没道理,长姐生气也是应当的。” 温燕怒瞪了她一眼,温芸被吓得退后了两步,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何况母亲说了,得靠着侯府这层关系和姐夫的关系才结交到一些好的人脉。” 原本又怒又委屈的温燕,听了她这话后,便垂下了眼眸。 不一会蓉儿与两个婢女送了饭过来。 放下饭菜后,等两个婢女出去了,蓉儿便道:“娘子吩咐了,一会等四姑娘吃完后,便送四姑娘回淮州,马车也已经备好了。” 温燕原本还是不信温盈敢把自己赶走的,毕竟她就是嫁人了,那也不能与家里闹翻了。若是闹翻了,她夫家只会更加的看不起她。 可现到如今,她信了。 这嫁到了侯府的长姐是真的变了。这侯府该是有可怕,才能把那么一个温柔没脾气的人逼成了现在这么一副可怕的模样? 出门前,她阿娘千叮万嘱一定要在侯府中表现得好一点,若是能讨得侯府主母喜欢,没准还能得以提携一二呢。 虽然听说长姐嫁入侯府,过得并不好。但旁人说到她长姐嫁到侯府的事上都是羡慕的,她明面上看不起,但心里也是羡慕的。特别是在看到姐夫长成那般温雅俊逸的模样,她满心的羡慕。 饭最终还是没吃,让蓉儿带她去见温盈。 温盈早料到她会服软,所以见她前来,一点都不惊讶。 “长姐,我知道错了,我在侯府这段时日,一定会好好听话的。”温燕低着脑袋的把这话闷闷的说了出来。 温盈抬眸瞥了她一眼,继而低下头做刺绣,未应她。 温燕迟迟未得到回应,抬起头看向那神色淡淡的温盈,心里有些急,再次强调道:“我真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胡闹的给长姐丢脸了,长姐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温盈停下针线,抬眸看她,不疾不徐的道:“你这话,我听得明白,不是出自真心的。” 温燕忙不迭的摇头:“是真心的,真的是真心的!” 温盈看了她半晌后,道:“真心的也罢,违心的也罢,你既然有了保证,我便留你。等堂兄表兄考完了试后,就送你们回去。你在侯府住下,我只要求你一点,别惹事生非,旁的我都不管你。” 温盈倒不是真的要把人送回去,毕竟真的把人送回去了,那往后与继母的关系便会更紧张了。 被娘家所厌弃的外嫁女,无论是小门户之女,还是高门贵女,皆会被夫家看不起。 温盈看了眼蓉儿,让她把人领走。 蓉儿会意,上前道:“四姑娘,你舟车劳顿了几日,现下还是先回房好好休息吧。” 温燕点了点头,随之从温盈的屋中出去了。 温燕走后,有下人说前边用膳用得差不多了,那两位公子也要走了,温盈便放下了刺绣,出了屋子去正门送他们。 几人虽只是客套的饮了一些酒,但身上也带了些许的酒气。 温盈闻得出来,担忧的劝道:“你们饮了酒,且人生地不熟的,不如今晚就先在府中休息,明日再走吧?” 靳琛道:“不用了,我与阿霆只是喝了几杯,不碍事的。”说罢看向沈寒霁,略一拱手,客气道:“今日多谢沈公子盛情款待。” 沈寒霁挂着淡淡的笑意回以一拱手:“不用谢,应当的。” 第46页 温堂兄与靳琛二人,再而拱了拱手,随即翻身上了马,扬长而去。 温盈目送他们离开,正欲转身回府,却见沈寒霁在看她。 目光似在打量。 温盈微微蹙眉,但还是露出浅浅的笑意,问:“夫君为何这么看着我?” 沈寒霁笑了笑:“没什么。”顿了一息,又问:“你那妹妹的事可解决了?” 温盈道:“已然解决了,无须夫君挂心。” “若需帮忙,尽管与我说。”沈寒霁说罢,抬脚进了府中。 温盈看了眼他颀长的背影,明白他话中的帮忙,到底是帮什么忙。 若有困难,她当然会说。 以前是担忧会给他添麻烦,所以才会有什么苦都自己咽下去了,但如今他都这么说了,她自是却之不恭。 沈寒霁此次说的帮忙,便是梦中温燕惹起的事。 这梦外,温盈既已经知晓了她们的阴险,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孙氏等人把温家姊妹耍得团团转? 即便她也不怎么喜欢温燕,但温燕引起的事,却也事关到她。 一损俱损,由不得她不上心。 第25章 暗中提防 温燕脾气大就罢了,还甚是没心眼,不聪明。 梦中,温燕到了侯府后,站在清宁郡主那边的孙氏便用了些好处,说了些好话来拉拢,而她竟这般轻而易举放就被哄进套了。 被哄进套的温燕,傻乎乎的觉得孙氏是个好人,不顾温盈劝阻,愣是应了孙氏的邀约,一同出席了清宁郡主和一些贵女命妇的茶席。 想当然耳,自是没什么好结果。 有一个贵女,许是在清宁郡主,亦或者是孙氏的授意下,竟让自家的那放荡成性,十六七岁的弟弟去哄骗温燕的感情。 温燕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计? 情窦初开的温燕被哄得不知天南地北,暗喜自己有可能嫁入高门,便越发的得意。 在那放荡子的几番诱哄下,小小年纪竟学会了与人私会。 虽没有发生什么,但被孙氏他们一大群人抓到二人搂搂抱抱在一块的场面。当时那个公子哥便说是她勾引的,极力的撇清了关系,贵女更是怒骂她不知廉耻,小小年纪便会勾引人,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辱骂了许多难听的话,温燕被接回侯府的时候,险些自杀了。 也因为这件事,不仅她的名声臭了,便是温盈也成为了金都的笑柄。 人人都说新科状元的娘子,教不好自己的妹妹,纵容自己那尚未及笄的妹妹勾引外男,妄想攀附权贵。 发生了这事,梦外的温盈便是不知后续,也知道梦中的自己在侯府自此也抬不起头了,心病估摸着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严重了起来的。 若是没有猜错,沈寒霁也知道这事,所以在膳厅才会顺着她说了那样的话。 下午,温盈带了她们姊妹二人一块去给徐氏请安。 徐氏近来对温盈的观感好了许多,所以在面对这对姐妹的时候,多了些耐心。 “你也许久未回娘家了,定是极为想念家人。趁着现在你的姊妹来寻你,便好好的陪她们逛逛这金都,吃些好吃的,玩些好玩的” 温盈温笑道:“儿媳会带着她们在金都好好的玩一玩的。” 徐氏笑了笑,多看了两眼温盈的姊妹。 徐氏在侯府待了小半辈子,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光的。两个姊妹的模样倒是不差,可小的那个看着就是不大安分,只会装乖卖巧的,和三娘院子里的沈明霏有些相似。 而大的那个目光躲闪,头垂得低低的,一看胆子就小,显然没少被家中主母磋磨。 如此一对比,便知道谁好了。幸亏当时只有温盈是适婚年纪,若是儿子娶了这两个的其中一个,都不见得会好。 温盈过往只是性子闷,却不骄纵,也不似那大的妹妹那般胆小。 “你的姊妹突然来了,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只一人准备了一个红封。” 抬眸看了眼祝妈妈。祝妈妈便把准备好的红封拿了过去。 在他们到来的时候,便有人来通知了徐氏,红封也就提前准备好了。 姊妹二人拿了红封,脸上都带着乖巧的笑意向徐氏道谢。 徐氏听说那温燕刚来就敢与她的姐姐叫板,所以对她很是不喜,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但多少也知道她为何敢与自己的姐姐叫板,所以方才她们未来的时候就想好了给温氏撑撑场面。 “阿盈,你且过来。”徐氏朝着温盈喊道。 在下方坐着的温盈站了起来,走上前去。 徐氏从袖中拿了几张折好的银票递给她,温声道:“你平日操持云霁苑,而云霁苑的月例也不多,如今你的姊妹来了,便拿着这些银子与她们好好玩一玩。” 那边的温芸温燕目光往这边瞟来,目光都有些诧异。而最为诧异的是温燕。 这怎么和阿娘说的不一样呀? 温盈没有推却,接过银票后谢道:“儿媳谢过二娘。” 徐氏点了点头,继而道:“等放榜之后,我便抽出个铺子来给你打点,你也该有一些自己的私房了。” 温盈嫁来侯府,嫁妆少之甚少,更别说有铺子了。 徐氏是以贵妾的身份被抬进的侯府。在家中,她小娘给她存了好多些嫁妆,而永宁侯对妻妾都不错,平日该有的都有,所以徐氏的手上甚是富裕。 第47页 不仅温芸温燕惊讶,就是温盈听到徐氏这么说,都免不了惊诧。 徐氏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该得的。好了,我也有些乏了,你便带着两个姊妹好好的在侯府逛一逛吧。” 三人从侯府出来,温燕忍不住地问温盈:“长姐,那亲家婆母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 完全就和阿娘说的不一样。她竟还真的信了阿娘所说的,说长姐在侯府不得人待见。 温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为何不能待我好?” 温燕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听阿娘说你在侯府过得不好。” 温盈以往过得确实不好,虽然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原因,但她也并不想与温燕细说。 反问她:“道听途说的话你也敢全信?” 温燕抿唇不语,若是知晓与阿娘说的不一样,那她一开始就不会那样了,定会好好的巴结她的。 几人路经花园,遇上了孙氏。 孙氏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意,问:“这二位就是三弟妹的妹妹了吧?长得可真俊俏。” 姊妹两人看向温盈,不知眼前的这个人该怎么称呼。 温盈行了行礼,与她们说道:“这是侯府的世子娘子。” 两人也忙行了礼。 孙氏笑道:“在侯府不必拘礼。” 待她们直起身后,孙氏问:“可是要在侯府小住?” 温盈答:“是的,许要住上小半个月。” 孙氏道:“既然在府中住得这么久,那得空了便常来我的院中坐坐。” 端详着两个小姑娘,笑意更是和善。 “我瞧着这两个小姑娘便觉得心喜,我没有旁的礼物可送了,便把手上镯子簪子送你们了。”说着便取下手中的白玉镯子和头上的金簪取了下来,拿上前给她们二人,但却发现她们有些怔愣。 “怎了?”孙氏疑惑的问。 两个人都回过了神,有些慌的看向她,继而求助一般的目光看向温盈。 便是孙氏也看向了温盈,温盈浅浅一笑,道:“她们二人胆子小,初来乍到,怕生得很。” 继而看向她们二人,温声道:“世子娘子给你们的礼,你们还不快道谢?” 两个小姑娘忙双手接过了礼物,道谢:“谢谢世子娘子。” 拿了礼物的姊妹二人都站到了温盈身后,似乎乖巧得不得了。 孙氏有些莫名,但还是耐下了性子笑道:“得空了便让你们姐姐带你们去我的院子坐坐。” 说了句客套话后,孙氏便走了。背对她们的时候,眉头紧皱,还露出了两分嫌弃。 温盈自孙氏的背影上收回目光,低声询问她们:“怎么了?” 姊妹两人不约而同的一致地摇了摇头,但心底却是有些缓不回神来。 这怎么和午膳前长姐在与她们说教的时候是一样的? 长姐说只要哭着出了这云霁苑,便会有面目和善的妇人好言相问发生了什么事,相邀到她们的院子,又送镯子又送簪子的,还会夸她们好看,说喜欢她们。 方才那世子娘子所做的都与长姐说的那些几乎对上了! 长姐也说了,做这些事的人,不是想从她们身上得到些什么,便是想对她们做什么,另有所图。 世子娘子该不会在图谋什么吧? 温盈看了她们一眼,道:“明日我与你们上街,给你们买些衣服首饰。” 虽不知徐氏给了多少,但总该不会少的,也够给她们买些礼物的。 温盈转了身,背对了温芸温燕姊妹二人,嘴角微微勾了勾。 她清楚温燕的性子,若是好言与她说孙氏不安好心,她未必能听得进去,还不如旁推侧引来得有用。 今日后,温燕必然会对孙氏有所防备,往后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 孙氏回了房中,坐到了梳妆台前。 婢女打开了妆奁,把成色比方才送人还要好上许多的玉镯子给主子戴上,更是把纯金的簪子拿了出来。 边给主子整理,边说道:“不过就是两个从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大世面的乡野丫头罢了。送些一般的首饰给她们,估计回去之后,也会如获珍宝一般宝贝着不敢戴呢。” 孙氏看了眼镜中自己的发髻,脑海中浮现了方才在院中那姊妹二人的反应,从而纳闷道:“方才那姊妹二人,我怎瞧着似乎有些怕我?” 婢女道:“娘子定是想多了,他们是从小地方来的,肯定是没见过像娘子这般尊贵的人,给吓得不知如何应对。” 这话在孙氏这很是受用,想了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便也没多疑。 孙氏最终还是答应了清宁郡主,帮她。 清宁郡主极得太后宠爱,若有她帮忙在太后面前替她姐姐说好话,她姐姐在宫中的圣宠自然会多一些,与孙家也有极大的好处。 对付的不过是一个温氏罢了,她既无强大的娘家依仗,又不是很得三郎的宠爱。 对付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孙氏想到这,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抹笑意。 —— 温盈回到屋中,把徐氏给的银票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三张一百两的银票。 徐氏出手,比沈寒霁还大方。 温盈把银票放入了钱匣子中,心里有了算计。等存够银子后,她也该慢慢的盘算一下置办一些能挣钱的物产了。 第48页 若是往后第一个生的是女儿,也好给她多攒一些嫁妆,莫要像她一样,连像样一些的嫁妆都没有。 第26章 险些定亲 温芸温燕回到了屋中后,看着桌面上的镯子和簪子,面面相觑了一眼。 温芸率先道:“那世子娘子看着像是个和善的人。” 温燕便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和善?!你且也不看看长姐在家中的时候也是温温柔柔的,从不大声说话,可你看看上午那时候她有多凶!不过是嫁进侯府两年而已,就被逼成了看着和善,实则凶巴巴的,你还相信和善吗?” 温芸回想了一下长姐上午那吓人的模样,吓得缩了缩脖子。 “这侯府都能把人给逼成这样了,还能有几个好人?” 温芸忙不迭地点头,表示非常地赞同。 温燕看了眼镯子和簪子,皱着鼻子嫌弃道道:“这手镯和金簪,成色也不怎么好,听说世子娘子的娘家还是伯爵府呢,可这成色分明就是拣差的送给我们的。而在园子中遇上,估摸着也是故意在等着我们。” 温芸想了想,随后道:“该不会是想借我们来欺负长姐吧。” 温燕瞥了眼她,努了努嘴道:“她厉害着呢,哪里会那么容易就被欺负了?” 转身就往床榻走去,念叨着:“坐了船又坐马车,可累死我了,那镯子我才不要呢,你拿走。” 那镯子对于她来说,虽然也不差,可她就是不想要。要是那世子娘子真的想要算计她,那镯子看着也膈应恶心。 —— 没几日,那孙氏没等到温氏姊妹,便让人送了点心过来。 几人正在院子中饮茶,便听到了世子娘子让人送了云香楼的点心过来。 这个时候,蓉儿在一旁似不经意的说道:“奇了怪了,这世子娘子平日里与娘子关系也就一般,怎会送让人送点心过来?” 温芸温燕闻言都相继一愣。不怎么交好?却给她们送礼,又送点心? 不一会,孙氏院子里的婢女端了一个食盒进来。 欠了欠身子后,说道:“今日云香楼送来了点心,世子娘子想起三娘子的两个妹妹过来了,便让奴婢把点心送来给二位尝尝。” 温盈面色淡淡:“替我谢过你们娘子。” 婢女笑了笑,放下点心便走了。 让蓉儿把点心拿出来放到桌面上。温盈看了眼温芸温燕,漫不经心的道:“世子娘子送来了点心,下回就应该会应邀你们去吃茶席了。世子娘子与清宁郡主素来交好,你们兴许还能有幸去一趟裕王府呢。” 拿了团扇站起了身,瞥了眼点心,淡淡道:“过两日堂兄与靳表兄便要考试了,明日我与你们一块去寻他们,给他们送些东西过去。点心我便不吃了,也不是特意送来给我的。” 说着便径直地回了房。 姊妹俩看着那精致可口的点心,却是没有什么胃口。 心里有些忐忑的看向一旁的蓉儿,压低声有问:“世子娘子和长姐的关系究竟怎么样?” 身旁无人,蓉儿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反问:“两位姑娘问的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温燕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试探道::“关系很不好吗?” 蓉儿把点心拿了出来,复而把食盒盖了起来,回想了一下才道:“先前娘子与几位姑娘一块吃茶闲聊,府里的七姑娘无理取闹的伤了娘子,世子娘子并未劝阻,只在一旁看戏。” 温燕温芸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蓉儿嘱咐道:“两位姑娘,侯府水深得很,可莫要乱轻信旁人呀。” 温盈从窗缝看着她们,听蓉儿说了这话后,便把窗户阖上了。 —— 科举放榜是在十日之后,而今尚未到放榜之日,但京中的人没少给沈寒霁送帖子。 便是温盈也收到了一些帖子。可温盈从梦中知晓,她若是应邀了,便会在宴上被人为难,所以她暂且不会前去,要去也是等到沈寒霁宫宴之后,才开始接帖子。 这宫宴不仅邀请百官,其中也包括了邀请百官的家眷。 梦中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前去,但这梦外她定是要前去的。 去了,那些闺女命妇才会有所顾忌,才不敢轻易轻贱于她。 温盈虽等着放榜,但也不影响她做一个贤良妻子。 沈寒霁身旁的书童青竹不知去了哪,多日都没有见到,而沈寒霁不喜婢女进他的书房,温盈便每日端着茶水茶果过去。 今日端了茶果过来,放到了桌面上,随口问了声:“夫君身旁的青竹去了何处,似乎有些天没见着人了。” 沈寒霁放下笔,端过茶水浅饮。面色没有丝毫变化,淡淡的道:“他告假回家看望双亲了,约莫这两日回来。” 放下杯盏后,沈寒霁问:“这些天,你的那两个妹妹可还安分?” 温盈温笑道:“她们很是听话,还未曾给我惹麻烦。” 沈寒霁点了点头:“如此最好,你这几日与她们外出,银子可还够使?” 温盈不说够不够,反是笑问道:“难不成说不够的话,夫君会给我银子花使?” 沈寒霁“嗯”了一声,随即从袖口中拿出了银票,放到了桌面上,长指一推,推到了温盈的面前。 “前几年二娘给了我一些银钱。而我在金都认识的一些好友,他们是做生意的,缺银子周转的时候,我便投了这些银钱进去,这几年盈利也不少。” 第49页 这事温盈却是一点都不知道,亏得先前那些月钱她都紧着他,看来白操心了。 拿起了桌面上的银票,温盈打开看了眼,看到数额时,瞳孔微微放大。 五百两的数额。 母子二人是在比谁给的银子多吗?但温盈却喜欢他们这样的对比。 脸上的笑意不自觉的深了些,“谢过夫君。” 这笑意看在沈寒霁的眼中,倒多了几分真。但也明白她这是基于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才多的这几分真。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现在比过往都要鲜活了些。 笑了笑,端起茶水继续饮。 温盈有了银子,自然是开心的,想起要带着温芸温燕去见堂兄他们,便顺道提了提:“堂兄表兄他们要考试了,明日我与妹妹她们去一趟客栈,顺便送些东西过去。” 温盈打听到了大理寺捕快都要考些什么,也就准备了些袖套膝套,还有一些吃的。 且不管他们二人往后的仕途如何,但他们是亲戚,而且更别说堂兄与表兄在她小的时候也有过许多的照拂,看在这些事情上,她都得帮忙打点一二。 沈寒霁饮茶的动作一顿,笑意敛了敛,但还是不动声色的道:“是你的堂兄与表兄,自然要帮衬一二。” 温盈道:“我上午出去,约莫不在家中用午膳了。” 沈寒霁点了点头,这时外边传来了青竹的声音:“三爷,奴才回来了。” 沈寒霁往敞开的书房门看了一眼,继而收回目光,看向温盈。 “你且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吩咐青竹。” 温盈盈了盈身,拿着托盘走出书房。在书房外看见风尘仆仆的青竹,随口问了句:“家中二老可还好?” 青竹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总归是在沈寒霁底下当差的,所以也是个机灵的,顿时回过神来,忙应道:“劳娘子挂心了,家中二老身子骨很好。” 温盈笑笑,从他身旁走过。 人一走,青竹才暗暗地呼了一口气,随后才进了书房,顺道把门关上了。 关上门的时候还很是做贼心虚的往外边看了一眼,确定不会有人偷听后才把门关得严实。 青竹的脸色有些忐忑的站到了书桌后边。 这些小动作都落入了沈寒霁的眼里,不用过问,也知道让他查的事情有些非比寻常。 眉头不自觉的微微一蹙,问:“事情查得如何了?” 青竹低着头,踌躇得不知如何开口。 “说。”沈寒霁声音冷了几分。 青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如实道:“奴才快马加鞭去了淮州,暗中调查了一下,得知这温家继娘子家的侄子靳琛与娘子,与娘子……” 说了两遍都没敢说下去,抬头看了眼桌案前的主子,见主子冷沉着一张脸,又蓦地低下头。 咬了咬牙,不再顾忌:“与娘子差些定下了婚约,但被侯府抢先了一步!” 沈寒霁表情一愣。 “差点定下婚约?”长眸微微眯了起来,声音略低。 青竹道:“两方的长辈已然有意思结亲,娘子也随着温家继娘子去过两趟靳家,但还未定下婚事,侯府主母就让人去提亲了,相较之下,那温家继娘子便选了侯府。” 说到最后,声音渐小,青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眼自家主子。 只见主子抿唇沉默不语,脸上面无表情。相较平日里的温润和气,现在的面无表情让人揣测不安。 “事情就这么些了,奴才可以出去了吗?”青竹忐忑的问。 沈寒霁不语,只是摆了摆手。 青竹会意,轻手轻脚地后退,到了门前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出了书房,再而阖上门。 出了书房后,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方才三爷的神色可吓死他了! 书房内,沈寒霁微微眯起了双眸。 回想起梦境之中靳琛对他的敌意,现今似乎已然明朗了。 梦中,温盈在侯府郁郁而终,靳琛便把恨意全部放在了他的身上,故而与他站在了对立面。 只是险些定亲,可却未曾定亲,便能让他这般放不下,以至于在梦中为了那早逝的温盈不惜与他站在对立面? 温盈可在知晓她梦中的结局,和知晓她那表兄将来的身份后,悔恨嫁给他的? 沈寒霁面色冷沉,没有了半分平日的温润。 也不知坐了多久,便是下人说要用晚膳了,他也未曾去用膳。 直到外边传来下人说热水备好了,他才起了身,出了房门。 主卧中,温盈正欲躺下就寝,房外传来婢女喊“三爷”的声音。 温盈愣了一下,纳闷道今日又非初一十五,沈寒霁怎就过来了? 第27章 察觉端倪 又不是初一十五,他怎就过来了? 温盈按下疑惑,从床上起了身,穿了件外衫才去把房门开了。 屋外的沈寒霁似乎刚刚沐浴完,发梢还有些湿润的。 温盈让开了,让他进来。 待人进来后,温盈关上房门,疑惑的问道:“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夫君怎么过来了?” 沈寒霁走进屋中后,嗓音清润道:“月前说过,待考完殿试后,便会多回主卧,你忘了?” 温盈关上了房门,转身看向已然开始宽衣解带的男人。 第50页 因她要就寝了,所以屋中的烛火有些昏暗,看着那宽衣解带的人都有几分朦胧。 在沈寒霁殿试之后,她也去了一趟他的屋子,他那时分明想要拒绝的,如今怎就忽然提起说要常回主屋了 他这是要自己破了初一十五的破规矩吗? 但如今既然是他主动想破,她还求之不得呢,便也就把满腹疑问都藏到了腹中。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上前接过他的外衫,挂在了衣架上。 沈寒霁继而垂眸解着束带玉扣,似不经意地问:“明日何时出门?” 温盈回道:“约莫巳时的时候出门。” 沈寒霁“嗯”了一声,把腰带递给了她。 “你堂兄与表兄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温盈笑了笑,“堂兄和表兄年纪相仿,父亲娶了继母后,表兄便时常过来,与堂兄久而久之就相熟了。” 沈寒霁长指一顿,眼尾微微一抬,目光了然。 原来二人是青梅竹马。 “你与你堂兄的关系,似乎也还不错?” 温盈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继而回答道:“我自小性子沉闷,亏得伯母多加照拂,堂兄也多有照顾。虽是堂兄,却胜似亲阿兄。” 温盈回答之后,才觉得奇怪。这以前从未过问过她的事情,今日怎就好奇了? “原是这样,想必你与表兄的关系也挺好的吧?”话语不咸不淡,似话家常。 温盈提防了起来,笑道:“他不是我亲表兄,若关系好的话,会被说闲话的。” 啧,防备了。 沈寒霁见她防备,便也就没有再问,只把身上的里衣脱了,随即解裤子的带子。 沈寒霁便是浑身不着片缕都能温雅淡然,但温盈比不得他的厚脸皮。面对不着片缕的他,一时脸热,别开了视线。 沈寒霁把最后的衣物挂到了架子上,修长的长指轻撷起温盈的下巴,让她转回脸看他。 眸子带笑地俯下,二人相隔一指的距离,他戏谑的道:“不妨让为夫猜一猜娘子衣服底下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小衣……” 温盈的脸颊顿时犹如被滚烫的热水烫过一样,“腾”地一下红透了。 他这人衣衫整齐的时候端的是个正人君子,这褪下这身皮,却似个恶劣的登徒子。 温盈不想他这么恶劣下去,便用手在他的胸膛处推了推,口干干的道:“鹅黄色的……” 又不知他今日会过来,自然是穿最为舒适的。 “鹅黄色,似乎我也从未见过。”沈寒霁挑了挑眉。 似乎每次,都是素净的白色,然后几朵小花。 温盈哪里会与他解释,他没见过的可多了,更别说前不久侯府里送来了好些好料子。 新料子丝滑清凉,她便把里边的衣裳都换了一遍。 温盈思绪游移间,猝不及防的被他推到了软衾之中。 墨黑的长发散落在软衾之上,衣襟松散,眼神茫然,不自觉的便露出了让人意动的娇媚之色。 人间美色,美不胜收。 沈寒霁眸色幽深了下来,把金钩上的纱幔放下。纱幔顿时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 烛光昏暗,温盈难耐得用力的抓紧了软衾。 不知怎的,沈寒霁今日偏是磨着她,却又不给她。 “阿盈,告诉我,可曾后悔嫁给我?” 蛊惑似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大概是防备,所以即便是在意识溃散中的温盈,听到这话,眼神中不免恢复了几分清明。 后悔过吗? 自然是后悔过的。 在不知独守了多少个孤独空闺的夜晚后,悔意也像是种子一样慢慢的在心底开始生根发芽。 他们夫妻二人,就像是宾客,只有客气,并无温情。在看见世子与孙氏夫妻二人恩爱,看到旁的夫妻和睦并无隔阂,她也是羡慕的。 可现在她看得明白,即便她有悔意,也知晓若是再重新来一遍,继母还是会应下侯府这门婚事,她还是要嫁给他的。 后悔,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若是有那时间后悔,不若想想怎么才能让自己过得舒心。 可现下若她说没有,他必定看得出她在说谎,若说有,便会不欢而散。 不回答便是最好的答案。 温盈咬了咬唇,抱住了他那搅得她意识恍惚的手臂,借着他的手臂坐了起来,环上了他的颈项,在他的耳边红唇轻启的索又欠。 沈寒霁黑眸顿时沉了下去,一瞬间猛烈了下来。 —— 深夜,万籁俱寂。 炉子的余香缭绕。 沈寒霁入了梦。梦中他睡在床榻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的睁开了双眸。 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张五官模糊,却七窍流血的脸。 梦中那素来五官模糊的脸,却清晰的变成了温盈的脸,近在咫尺,一双眼睛睁得极大,还流淌着鲜红色的血。 沈寒霁蓦地从梦中惊醒,睁开了双眸。 还未来得及缓和过来这梦魇带来的冲击,便听到了身旁传来的轻声啜泣。 在昏暗的烛光中,床边的温盈坐了起来,眼眶满是泪水,脸颊也是泪痕,看着他的眼神既涣散却又充满着怨念。 沈寒霁愣了一下,起身询问:“你怎了?” 温盈幽幽的啜泣道:“你若不喜我,厌弃我,为何不直接的把我休了?为何还要继续折磨我,让我受尽旁人的欺辱?” 第51页 沈寒霁有一瞬间的错愕。 “若过不下去,我自请下堂,让你能名正言顺的娶了那郡主,好让你们百年好合。”诉说着,眼泪不停的落下。 沈寒霁看到温盈那涣散的眼神,再听到她这样的话,意识到了不对,便抓住她的肩头轻晃:“温盈,你清醒清醒!” 温盈被喊了几声,如同大梦恍然清醒一般瞪大了眼睛,惊疑的看向握着她肩膀轻晃的沈寒霁。 愣愣的问道:“怎、怎了?” 吸了吸鼻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的是一片湿润。 “我这是怎么了?” 随之捂住了心口,眼眶通红,惊慌疑惑的看向他,问道:“我这里为什么会感觉到满满的憋屈和痛苦,闷得我透不过气来?” 沈寒霁闻言,默了默。 最终还是伸出手,指腹抹去她眼尾的眼泪:“你梦呓了。” 温盈茫然的看着他:“我都说了什么?” 沈寒霁擦了另外一旁的眼泪,道:“胡言乱语,听不清你说了什么。” 温盈点了点头,随后诧异道:“我以前不会这样的……”但随即又想到以前大多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自己又怎知没有这样过? 这时一阵幽香从窗幔外飘了进来。 沈寒霁轻嗅了嗅这阵幽香,又想起方才自己所做的梦。 他来时服用了两颗宁神丸,比平时都多了一颗,但依旧还是被梦魇住了,还比平时更严重了些,梦中的人竟有了脸。 思索了一下,还是掀开了床幔下了床,套上了衣衫,走出了外间。 点了桌面的烛台,烛光照映了屋子。沈寒霁看了眼还有余香的香炉,问:“这里边的香是谁送来的?” 温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也穿上衣服下了床:“是二娘送来的,怎了?” “暂时先别用。”沈寒霁转回身,看到她衣衫很是不整,鼻红眼红的模样,眸色一深。 随即清咳了一声:“我明日拿这香去一趟医馆。” 温盈闻言,有些怔忪:“你说这香有问题?” 沈寒霁撇开目光,淡淡的摇了摇头:“尚未确定。” 他这梦魇,服用了两颗宁神丸,理应不会发作才是。若是只有他梦魇也就罢了,但奇就奇在温盈也神志不清的说了胡话,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没准是有什么东西诱发的。 许是学了些医术,沈寒霁便对这香有了几分怀疑。 思索了一下,他继而问:“你一直都点着这熏香吗?” 温盈点头:“二娘送来的熏香极好,总能一觉无梦的睡到第二日,听说也送了过去给夫君,夫君没用吗?” 沈寒霁微微摇头,“你用了多久?” 温盈想了想,道:“约莫小半个月吧。” “可出现过什么问题吗?” 温盈摇头:“未曾。” 沈寒霁转头看了眼炉子。约莫是大夫,又因疑心重,所以并未掉以轻心。 满屋子都是淡淡的余香,若香有问题,定然是不可再住了。 “你去我屋子睡吧。”看了眼她身上的衣物,嘱咐道:“先把衣服穿戴好。” 温盈也没有多过问,把衣服都穿好,夜半与他出了门,去了他的屋子。 沈寒霁拿了温盈屋中的熏香回了房。 再而把二娘先前送来的熏香打开,两者轻嗅了嗅,倒是没有嗅出半分区别。 捻了些在指腹之间,很是细腻。而两者都一样,比以往送来的都要好。 放下了熏香,没有再继续探究。 见温盈和衣躺到了他的床榻上,他便也走了过去,把外衫脱下,也上了榻。 沈寒霁嘱咐:“香的问题,尚未确定,先不要与任何人说。” 温盈轻应了一声“好”。 温盈也不知怎的,心底还是憋闷得很,有憋屈,有痛苦。 说不清的复杂感觉。 沈寒霁侧头看向她,见她眉宇之间好似满是愁绪,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说了句:“莫要多想,歇了吧。” 温盈“嗯”了声,转身背对了他。 沈寒霁看了一眼她那带着淡淡疏离的背影,心思复杂。 ——嫁给他,便当真这么的痛苦? 思索了一息后,收回了目光,也闭上了双眸。 这小半宿,夫妻二人心思各异,谁都不曾睡着。 第28章 隐晦宣示 清早,蓉儿敲了几次主子的屋子,都没有回应,便紧张了起来。正欲推门进去时,院子对门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昨日三爷是宿在主屋的,那对门怎会有开门的声音? 蓉儿循声转身望去,只见三爷披着外衫站在门口,面色淡淡的道:“娘子在我屋里,你们且过来服侍娘子梳洗。” 蓉儿一愣,心想这昨日夫妻二人明明就是宿在主屋的,天亮后怎到了那屋? 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了声。随即进了主屋,把主子要穿戴的衣服饰物拿出了屋子,去了三爷的屋子。 —— 昨晚沈寒霁不知怎了,比平日都要孟浪了许多,温盈被他发狠的折腾了半宿,累得睡着了。而半夜不知怎的就梦呓了,清醒后心闷郁结,所以后半宿睡不着,愣是早上才睡了过去。 沈寒霁素来不用婢女伺候穿衣,穿戴衣物之时,婢女都在外间等候。 第52页 穿戴好后,转身看了眼在床榻之上酣睡的温盈。想了想,还是倾身入床帏,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该起了。” 温盈抱着被子轻哼了一声,随即嘟囔道:“天还没亮呢,莫要喊我,让我睡到天亮再喊。” 沈寒霁还是第一回 见到她这般娇憨的模样。 颇为有趣的道:“日上三竿了,怎还未天亮?” 温盈睡不够,脑子便不清醒,只觉得他的声音吵得很,干脆蒙起被子继续睡。 沈寒霁微微挑眉,随即看出半透的屏风外,问:“你们娘子平日也这样?” 蓉儿不好意思道:“娘子只要睡够了,便不会如此。” 沈寒霁闻言,看了眼蒙头继续睡的人,轻笑了笑。理了理衣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婢女立马把温水端了上来,放到了洗漱架上。 沈寒霁洗漱之后,用干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干了手上的水渍后,把帕子挂回架子上,转身看向蓉儿。 吩咐:“娘子既然困,便让她再睡一会。但她巳时要外出,记得喊醒她,她醒了,差个人到书房喊我。” 吩咐后,便出了屋子。 温芸温燕姊妹俩早起后便去寻温盈了。 在这侯府说得好听一点是做客,但说得难听些便是寄人篱下。 哪怕是性子娇蛮的温燕,在被温盈震慑之后,也认了那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理儿。所以在侯府住了这么些天,早上都会与温芸一块去温盈哪,偶尔一块吃个早饭。 今日去到温盈的房门外,敲了一会门,蓉儿从沈寒霁的屋子走了出来,朝她们喊道:“二位姑娘莫敲了,娘子宿在三爷的屋子。” 姊妹二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们也是知道这初一十五的规矩的但昨日好像也不是初一十五呀? 蓉儿从对面走了过来,面带笑意道:“三爷让娘子多睡一会儿,两位姑娘便先行去用早膳吧。” 姊妹二人了然的相视了一眼。 ——哦,只是初一十五回主房,平时都是长姐去次房。 —— 温盈起不来,最后还是蓉儿喊了几遍才喊起来的。 睡眼惺忪的看了眼透亮的窗户,问:“什么时辰了?” 蓉儿道:“快巳时了。” 温盈一惊,立即从床上起来。一清醒,才发现自己是睡在沈寒霁的屋子。 想起他说那香许会有问题,便眉头紧锁,心里也是沉沉闷闷的。但今日还要给堂兄表兄送东西过去,也就只能把这事先行放下,等他从医馆回来再细问了。 梳洗过后,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垫肚子,便让婢女去准备马车,再去喊温芸温燕。 等她让人先把东西都搬到马车上后,沈寒霁也从书房出来了。 温盈疑惑的问:“夫君要一同出门吗?” 沈寒霁点了点头:“自是一同出门。” 温盈想起他昨晚说要去医馆的事,也并未多想。 出了院子,到了侯府大门外。 侯府外,候了两辆马车。 温盈原想等送沈寒霁上马车离开后再而上的马车,却不想他站在马车旁朝她伸出了手。 温盈有些愣。 沈寒霁笑了笑:“不是巳时去你堂兄那处吗,现在似乎有些晚了。” 温盈似乎听出了弦外之意,试探地问:“夫君,是要与我们一块去?” 沈寒霁略有诧异的道:“怎么,昨夜我难道没有与你说,我与你一同去?” 温盈回想了一下,摇头:“我不记得夫君有与我说过一同前去。” 沈寒霁沉吟了一下,恍然道:“许是殿试让我太过疲惫,所以忘性有些大,竟忘与你说了。” 温盈听闻他这么说,暗暗腹诽以他的记性还忘性大,那便没有人是有记性的。 沈寒霁笑意顿了顿,眉头微微一蹙:“不想与我一块去?” 温盈立马笑着否认:“怎会,只是有些意外向来忙碌的夫君会与我出门。” “平日也不过无所事事会会同窗会会好友罢了,怎到了阿盈你这成了忙碌了。”沈寒霁笑道。 会会同窗? 也不是谁的同窗能是王侯将相之子的。 会会好友? 也不是谁的好友能遍布各行各业的。 温盈笑了笑,不予置否。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而温芸温燕则另坐一辆。 温燕撩开了帷帘略微探头的看了眼前边的马车,随即收回脑袋,放下了帷帘。 脸色有几分沉思。 这长姐与姐夫如此恩爱,哪里像阿娘说的“夫妻关系冷漠”了? 一旁的温芸道:“姐夫对长姐可真好,后宅也无妾侍通房,就长姐一人。” 这一点温燕也发现了,虽说平日二人极少住在一块,但云霁苑里边莫说没有侍妾了,就是连个侍寝的丫头都没有。 看来阿娘也是被那几个陪嫁到侯府的婢女给诓骗了。难怪她们几人,一个被发卖了,两个不得近身伺候,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 温堂兄与靳琛昨日就收到了温盈派人传来的消息,说今日要过来。 可…… 似乎未曾说那沈三爷也会跟着过来呀。 温堂兄温霆是粗人一个,先前对上这般文质彬彬,气度儒雅的堂妹夫,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 第53页 但也不知怎的,在云霁苑的一顿饭下来,这种不自在就淡了。 不可否认,这堂妹夫着实是一个很健谈的人。无论说道什么话题,他都能对答一二,就是说到武人的一些招式路数,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让人不得不钦佩他的渊博才识。 再者他还托了人,让他们二人去了一趟考场,还让人帮忙寻了场地予他们在金都这段时日练习。 所以见到沈寒霁的时候,温堂兄满脸真挚的笑意。 “来金都不过数日就劳烦了堂妹夫两回,我都觉得难为情了。” 沈寒霁淡淡的笑了笑:“小事罢了,不足挂齿。” 话落,与话向来极少的靳琛相视了一眼,靳琛敛神与他微微颔首,也说了“多谢”二字。 一旁的温盈让人把东西都拿了进来,与他们说道:“怕堂兄与表兄在客栈吃不惯外边的饭菜,我特地让人卤了肉干给堂兄表兄,且听说考试也要考到比武射箭,便让人准备了护膝,护腕。” 温霆听闻她这般费心,心里满是感动。出门在外,能得亲戚真心相帮,怎能不感动? 温霆父亲去得早,他娘就他一个儿子,所以对二叔家的弟弟妹妹从小就很是照顾。 在一众妹妹中,温霆最为照顾的就是温盈。大概是他自幼没了父亲,所以也格外地心疼没了娘亲的温盈。 只是随着年纪越大,堂兄妹二人的往来少了,他便以为二人关系淡了,但不曾想还是惦记着他的。 东西送到他们手上后,沈寒霁便让青竹去附近的云香楼定下了一桌席。 上一次在云霁苑时,因温燕而闹得有些不欢而散,这次她乖顺了许多,安安静静的跟在温盈的身旁。 看着温燕的转变,温霆都很是惊诧。仔细想想,向来温顺的阿盈,现在居然都能把这么闹腾的堂妹治得服服帖帖,想必在侯府这两年过得并不好,所以性子才没了以前那般温软。 饭席上,温盈端起茶水敬道:“我以茶代酒,祝二位兄长应考顺利,旗开得胜。” 温霆与靳琛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寒霁见她喝了茶,随即拿起长筷夹起了一块酥肉放到了温盈的碗中,温声道:“云香楼的酥肉是出了名的外酥里嫩,你尝尝。” 温盈放下了茶杯,低眸看了眼碗中的酥肉,心中诧异得很。 沈寒霁竟给她夹菜了? 随即想到同桌用饭的都是她的娘家人,猜测他仅是想装出恩爱夫妻的表象给旁人看,到也没有多加怀疑。 毕竟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在侯府以前都是怎么过的,所以面上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应来,而是顺势配合他。 夹起了碗中的酥肉一尝,嘴角弯了弯:“确实是外酥里嫩,口齿留香。” 沈寒霁见她吃了,便看向靳琛,笑着请道:“堂兄与表兄也尝一尝这酥肉。” 靳琛垂下眼眸,夹了酥肉到碗中,面色淡淡的吃了一口。 不过是酥了些,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顿饭罢了,温盈与他们道别。 温盈看向堂兄,情真意切的道:“堂兄若是考上了大理寺的捕快,往后在金都要是得空了,便来看看我。” 梦中因发生了温燕的事情,估摸她与温家的关系已形同决裂,又怎可能继续与堂兄往来? 温霆听到这话,不知怎的就有些为堂妹感到心酸。她不算远嫁,可两年来,娘家亲族不亲近,她一个人在侯府是如何撑过来的? 想到这,重重的点了点头,应道:“若堂兄能留在金都,往后必定多去看看你。” 沈寒霁看了眼温盈,也多了几分心思。 她显然极为在意这位堂兄,或许比双亲还要在意得多。 直至现在,沈寒霁才觉得他对这发妻的了解少之又少。 温盈笑了笑,随之看向靳琛:“表兄也一定能考上,继而留在金都的。” 靳琛面色看似淡漠,道:“借表妹吉言。” 沈寒霁看向他,面色温润的客气道:“若是靳表兄也留在了金都,便与我时常走动走动。” 前者是有血缘的堂兄妹,多走动也没有什么。后者是无甚关系的表兄妹,则直明与他这表妹夫多走动走动。 靳琛似乎有几分疑惑,但却也细究不出什么,也就应了下来:“若能留在金都,必然多走动。” 第29章 心下寒凉 与堂兄他们道了再见,便相继上了马车。 才上马车,温盈本还在想沈寒霁何时去医馆时,他便朝着外边的青竹吩咐道:“让后边的车夫和随行的人先把两位亲家姑娘先送回侯府,你赶马车送我与娘子去别的地方。” 温盈看向他:“我们要去哪?” 沈寒霁敲了敲马车内用布包着的物什,在温盈疑惑的目光下,薄唇微启:“熏香。” 温盈顿时明白了他这是要去医馆,但她以为他会自己前去,不想竟还带着她一块去。 两辆马车在岔口分道而行,除却青竹,就是蓉儿也跟着后头那辆马车回了侯府。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外的嘈闹声渐小,温盈掀开了帷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马车驶入了巷子之中。 这不是去医馆吗?怎就进了巷子? 沈寒霁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你我同去医馆,让相熟的人见了,总归有闲话传出来,对你也不好。” 第54页 温盈听着这话,觉得奇怪得很。以前他一个月回两趟房,也不见他担心过会有闲话传出来,对她不好。 现在做了那些梦之后,知道她会早早就郁郁而终,倒是会说出这些话来了。 也不知是因可怜她,还是心有愧疚。 谁能知道沈寒霁心底想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呢? 沈寒霁就是一堵墙,密不透风的。且虽远处望去,这墙虽不高,易攀爬,可就在翻到墙头时,但却发现墙下满是荆棘。 若是随意探究他的想法,估摸着受到伤害的还是自己。 所以温盈也不想太过细究,听听就罢了, 温盈听了他的话后,面色始终淡淡的,但沈寒霁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的一样,说道:“不过是想你活得舒快些罢了。” 温盈轻轻转动了手中的小扇,轻声细语的道:“夫君想多了,我现在就活得很舒快。” 不用再在意他回不回房,不用在意他是否挂念自己;再暗暗回击那些给她气受的人,不用再受气,她可不过得比以往还要来得舒快? 沈寒霁看向她面上的笑意,落在她那双比以往都要明朗了许多的杏眸中,他看得出来她似乎有些什么事情放下了。 让她放下了的,又是什么? 沈寒霁竟有些猜不透了。 收回目光,转头撩开了一角帷帘,让凉风吹进来,吹散了马车内的闷热。 马车在巷子中驶了小片刻便停了下来,已然到了医馆的后门。 青竹跳下马车去敲了敲医馆的后门,不一会就有药童来开了后院的门。 看到了来人,立刻就认出来了是那沈郎君的仆人,便客客气气的道:“金大夫出门了,得一会才回来,贵客先请上座。” 沈寒霁先行下了马车,再而扶着温盈下来。 药童看向沈寒霁,在看到他身旁的妇人时,愣了愣,但还是恭敬地请道:“贵客二楼请。” 温盈听得明白也看得明白,这沈寒霁平日也没少过来这医馆。 她猜想大概是为了他那难眠症。 青竹在底下看马车,二人从后院入了药堂,上了阁楼。 药童端了温茶上来,道:“约莫一刻左右,金大夫就能回来。” 送了茶后便下了阁楼,只余下夫妻二人。 等了一刻左右,一个年约四十来岁,两鬓发白的男人走上了楼阁。 大概就是药童口中的金大夫了。 “沈郎君这次来是所谓何事?”说着,看了眼他身旁的温盈。 沈寒霁:“这位是内人。这次我来,是为了两件事。” 说罢,把放在桌面上的包裹推向金大夫:“这里边有两盒熏香,劳烦金大夫查看一下有什么问题。” 金大夫上前解开了包裹,从中拿出了两个盒子,一个个打开。捻了一些粉末在手中,分别细闻,再而用手捻捏辨别两者的区别。 神色疑惑,又是摇头又是蹙眉沉思。 温盈看着他的神色,再看那两盒熏香,心底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手心不自觉的收紧,紧握着手中的扇柄。 莫不是熏香真的有问题? 许久过后,金大夫抬起头询问:“这熏香可曾用过?” 温盈道:“那盒动过的,我用了小半个月。” 一旁的沈寒霁问:“可有发现什么问题?” 金大夫摇了摇头:“这熏香似乎很是珍贵,里边有许多珍贵的药材,但因都被碾成粉末状,很难看出里边都有些什么药材。” 沈寒霁听到了那“珍贵”二字,微眯长眸,问:“珍贵的药材……就你所能辨别出来的,都有些什么药材?” “也是一些用来做熏香的药材,只是含有沉香。沉香本就珍贵,而这沉香成色似乎极好,我铺子里边的一些沉香都比不上。不仅如此,就是这粉也磨得极为的细腻,不似出自寻常铺子的香,便是金都都很难寻到这样的成色。” 听到这,沈寒霁的眸色沉了下来,脸上一片肃然。 金大夫问温盈:“沈娘子用了这香之后,感觉如何?” 温盈道:“睡得极好,便是心绪不宁的时候,点了香后也能很快的平静下来。” 虽是这么说,但温盈心底也已经确定了这香十有八九的有问题了。若以金大夫所说的那般珍贵,徐氏身为侯府贵妾,又非主母,哪又是从何处得来这么珍贵的香? 金大夫点了点头:“这香确有极好的清心宁神的效用。” 前提是在没有任何的问题的情况之下。 沈寒霁沉声问:“这两者可有什么区别?” “两者闻起来和看起来,都无甚区别,若是要分辨出二者的差别和是否有问题,老夫还有亲自试试才知。” “要多久?” “约莫五六日。” 沈寒霁沉吟了片刻,“七日后我来寻你,你且给内人看看她身体如何。” 沈寒霁只是略懂医术,早上醒来时为温盈诊过脉,只觉得心律似乎有些快了,但并未察觉到别的问题。 金大夫闻言,取来了搭脉手枕,替温盈搭脉。 好一会后,金大夫道:“脉象倒是看不出什么,就是用了宁神的香之后,心律不应该如此不齐才是呀?” 沈寒霁思索了一晌,才道:“昨晚,她似乎神志不清的说了一些胡话,喊了几声才清醒过来。” 第55页 金大夫诧异的问:“那平日可还有这种情况?” 沈寒霁与温盈相视一眼后,收回目光,如实道:“未曾留意。” 二人分房睡,怎可能留意得到?便是有,温盈自己也不一定知道。 金大夫劝道:“那接下来的这些个晚上,沈郎君不妨费心观察观察,等来寻老夫的时候再详细的说一说。” 沈寒霁从容的点了点头,应得半点都不虚。 金大夫继续诊脉,蹙了蹙眉头,看了眼沈寒霁,又看了眼眼前的年轻娘子,问:“二位应当还未有孩子,是吗?” 提到这,温盈略为直了直了背脊:“我的身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金大夫安抚的笑了笑:“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略有寒凝胞宫,若是想要有孩子,还需费些心思来调理。” 尽管大夫这么说,温盈心里还是紧张了起来,不免多问了几个问题,仔细听大夫所言,所以并未察觉到身旁的沈寒霁见她如此积极,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近来她的主动,原不是想要改善他们夫妻的关系,让他给她撑腰,而真的只想要一个孩子。 金大夫说了一些要调养的法子,再写了个方子让药童拿去抓药。 二人从医馆出来,已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沈寒霁让金大夫另寻器皿,倒了些许的熏香留给他琢磨,再让他调了些寻常的宁神熏香带着离开。 二人坐到了马车上,许是心思各异,所以比方才来的时候还要安静。 除却调理身子这事,温盈想的却是熏香的事。 梦中的那个自己真的是因为积郁成疾,才郁郁而终的吗? 会不会与这香也有所干系? 大夫说这香珍贵,虽未明说,但从他的话中也可推敲得出来,这香并非凡品,或许还是宫廷之物。 徐氏母亲也是贵妾,她便是认识许多高门的贵妇,可谁会这么大的手笔送给她如此贵重的熏香? 许久之后,沈寒霁与她道:“若香有问题,应与二娘无关。” 温盈看了他一眼,随即沉默了下来,若是与二娘无关的话,那到底与谁有关? 若真的是熏香才导致梦中的自己郁郁而终,那会是谁想害她?甚至想要了她的命? 温盈想起梦中所受的屈辱,想起梦中那些大多数都能把她推向郁郁而终方向的事情,几乎绝大多数都与清宁郡主是有所关系的。 这熏香若真的是清宁郡主的手笔,此次不成,是不是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值得么? 为了日后当上宰相夫人,为了扬眉吐气,便似在这悬崖边上行走。 温盈忽生出了几分害怕,怕还没享受到荣华权势,便如同梦中那般丢了命。 想到这,有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有些泛着凉意的手忽然被男人的手掌拉住,惊得温盈恍然回神的看向坐在身旁的人。 沈寒霁温色安抚:“不必想太多,我来解决。” 她的脸苍白了许多,她的忧虑显而易见,沈寒霁如此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所以便想着给她几分宽慰。 温盈浑身泛着冷意,却勉强的对他露出了笑意:“我并未多想,夫君忧虑了。” 说着,便从他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别开了目光,心里想的却是他的话若是信得过,那梦中的自己怎可能就那么轻易的死了? 温盈的心头有些乱糟糟的。 沈寒霁的目光落在那空了的手上,再而抬眸看向目光望向别处,不想与他相视的温盈。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来医馆时,她的眼神中为何那么明朗了,也知道她心底放下了的是什么了。 他也大概知道她现在为何会抗拒他的安抚。 第30章 心生动摇 成婚之后,温盈望着他的眼神之中似有星辰,他知道她是极喜欢自己的。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星辰没了,她的双眸也渐渐暗淡了下来。 沈寒霁看过梦境中那些虚虚实实,发生过和尚未发生过的事情。之前不知她与他一样看到了那些事情,如今知道了,也大概明白了那双眼眸为什么会黯淡下来了。 也知道那双黯淡的眼眸为什么又鲜活了起来。 黯淡下去,是因在侯府被磋磨了两年。 鲜活了起来,是因她放下的是对他的那些始终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所以心底轻松了,抑郁也就一扫而空。 她会心生出害怕,会抗拒他的安抚,是因为受他牵连,让她置身于了危险之中。 沈寒霁虽看得透彻,但心底却是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沉闷。 熏香一事,虽未得到证实,可二人心底都明白,已然是八九不离十了。 回府的一路上,温盈思绪乱而复杂,面露疲惫,一路未曾说话。 任谁知道自己正被人谋害,心绪都会很难定下来。更别说若是没发现的话,自己很有可能会因此而丢了性命。 起先,温盈以为自己生个孩子,就能解决这个将近三年无所出的话柄。可现在却发现,真正的症结并不是在孩子这一点上。 孩子并不能排除了连累她早死的因素。 思来想去,想得疲惫,也暂时不想与沈寒霁说话。 下了马车,一路无话的回了云霁苑。 第56页 “我有些累了,便先回房歇息了。”温盈盈了盈身,随即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沈寒霁目送她离去,眼神暗了暗,随即转身回了书房。 坐在书案后,目光深沉如水的看着桌面上的两盒熏香。 沉思了许久,许是昨晚一宿未眠,思索间便不自觉的支着额头闭上了双目,浅眠休憩。 不过才一刻,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下意识的紧咬牙关,下颚到脖子之间紧绷得青筋也显了出来,就是放在膝上的手慢慢的收紧握拳,极力想要从梦中挣脱出来。 梦中是深夜,诡异而安静的屋子,似乎有股阴森寒凉的冷风从半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吹得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 在梦中,沈寒霁蓦地睁开了双眼,入眼的是卧榻之侧躺着的温盈。 一张脸涨得青紫,七窍流血,一双眼眸睁得极大,还从眼角流出猩红色的血。 他的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看着身旁躺着的人没有任何呼吸,死状恐怖。 整个人犹如溺在水中,近乎窒息之时才猛地睁开双眼。 向来清朗温雅的黑眸,在睁开的那一瞬间瞳孔骤然一缩,待看清身处在书房的时候,才幽幽地呼出了一口气。 看来,他又被梦魇住了,只是这回并不是躺在床上,不过只是小睡了片刻。 以往沈寒霁只有睡在床榻之上才会被梦魇住。 最初,沈寒霁那梦里的死人是无脸的,后来逐渐变成了徐氏的脸。再后来沈寒霁外出求学了几年,那梦中的人又逐渐没了五官。 可从昨晚开始,那脸竟然出现了温盈的五官。 沈寒霁猜测是被昨夜的熏香给影响到的。 手放到额头一摸,不出所料的摸到了一把冷汗。 再度呼了一口气后,才从椅子上起来,从书房出来后走回自己所居的屋子。 到门前时,顿足在门口,往主屋那边看了半晌。 半晌后,才转身推开了房门进了屋中。 不一会青竹便端了一盆冷水进来,放在了架子上后,看了眼主子汗湿的衣服,以为是天气热出的热汗,便问:“要不要让小厨房做些凉品过来?” 沈寒霁捋起袖子,掬了两捧水拂在脸上。冰凉的水冲在脸上,顿时清爽了许多。 拉了干帕子擦去脸上的水渍,淡淡道:“不必……”顿了一下,继而道:“一会去我书房,我开个安神汤的方子,你亲自去做,做好了好送到娘子那处。” 吩咐之后便把青竹屏退出屋外,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才从屋中出来,随后去书房写了一张方子给青竹。 为免打草惊蛇,便嘱咐:“便说是普通的补汤便可,莫说是安神的。” 青竹接过方子,有些诧异道:“近来三爷似乎对娘子很是关心。” 沈寒霁抬眸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赶紧去把方子上边的要的东西准备好。” 青竹应声退出了书房。 青竹退了出去后,只余下沈寒霁一人在书房之中。 回想方才青竹的话,只有沈寒霁清楚,他所谓的关心,不过是因知道她会郁郁而终后才有所改变的。 若是没做那个梦,或许他还是会和梦中那般冷冷淡淡的对待她。 即便有可能温盈并非全然是因心结而郁郁而终,其中或许也有被人迫害的因素,可不管如何,究其源头,还是因他。 是他对不住她。 想了想,出了书房,去寻了温盈。 —— 温盈回屋不久,正烦躁着坐在圆桌旁揉着额头,温芸温燕便寻来了。 “长姐,如何是好?!” 温芸面色惶恐,便是温燕都有不安。 温盈揉了揉额头,抬起眼眸看了她们一眼,颇为疲惫地问:“又怎了?” 温芸看了眼温燕,随即才忐忑的道:“果真如长姐所言,那世子娘子邀我与四妹妹一块去裕王府做客。” 方才她们才回来,在院子中遇上了孙氏,孙氏邀她们到她那院子坐一坐。 长姐不在,且她们是客,世子娘子才是侯府的主人,她们若是不识好歹的拒绝了,也不知被说成什么样了,所以只能忐忑的应了邀请。 去了孙氏的院子后,孙氏看着十分的面善,有说有笑的,完全看不出半点别有所图的模样。 可正因为这样,她们才心惶惶的。毕竟这孙氏的做法完全符合了她们刚来侯府时,长姐口中那“别有用心的妇人”的嘴脸。 还有上一回送点心,长姐也说过这一回就该同邀她们去裕王府了。果不其然,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清宁郡主的茶席,还邀她们一同前去。 若是长姐先前没有说那些话,她们还真会当这世子娘子是个平易近人的人,也会因邀她们去裕王府而沾沾自喜,满是感激。 可时下,世子娘子的所作所为全都与长姐所说对上了! 若非有所图,怎会被长姐猜得丝毫不差? 她们常常听说高门后宅阴私可怕,以前不信,现在信了。长姐在侯府两年了,自然比她们看得多,那些阴私伎俩肯定是清楚得很。 虽不知那孙氏图她们什么,为什么想要害她们,但听长姐的总该是没错的。 听到又是清宁郡主的事情,温盈只觉脑仁疼得很。那清宁郡主怎就这般的阴魂不散!? 第57页 温盈抬眸看了眼她们,叹了一口气,问:“那可是王府,你们当真的不想去?” 温盈这话才出来,接话却不是姊妹二人,而是刚踏进门槛的沈寒霁。 “王府重规矩,稍有差错便会闹笑话,二嫂或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莫要当真。” 温盈姊妹三人往门口望去,温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沈寒霁看向温芸温燕,淡淡地问:“如此,你们还想去?” 姊妹二人连忙摇头,温燕抿了抿唇,嘟囔道:“方才世子娘子邀我们去的时候,我们没敢应下,只说回来问问长姐再做决定。” 沈寒霁沉吟了片刻,看向温盈,问她:“我来回绝了可好?” 温盈垂下眼眸,温声应:“既然夫君都这么说了,那便劳烦夫君了。” 他出面总好过她出面。温芸温燕本就没什么花花肠子,若是真的去了,肯定应付不了,还不知被坑成什么样子。 沈寒霁点头,随即喊了婢女进来,吩咐:“你去云震苑与世子娘子说,便说我说的,说温家两位姑娘年纪尚轻,未见过大场面,恐会扫了郡主茶席的雅兴,就不去了,也谢过世子娘子的好意。” 吩咐妥当,婢女走了之后,温芸温燕相视了一眼,在温燕的眼神威逼之下,温芸硬着头皮的道:“姐夫,那、那我们就回房了。” 沈寒霁微微点头。 姊妹二人离开后,温盈问:“夫君还有话要与我说?” 温盈眼眸微垂,看着似乎温顺,但实则已然有些敷衍了。 那熏香显然是有问题的,只是未确定是什么问题罢了。沈寒霁也从金大夫的只言片语中揣测得出来,能用得起此香的人,身份定然极其尊贵。 若真有人要害温盈,还是身份尊贵的,除了清宁郡主,别无旁人。 即便沈寒霁与温盈没做相似的梦,也清楚那清宁郡主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一避再避。 “香的事情,等辨别出来后,我不会瞒你。”沈寒霁道。 温盈暗暗用力的握紧了扇子,又听他说:“等结果出来后,会给你一个交代。” 听到这里,温盈抬起了头,苦涩的笑了笑:“夫君如何给我交代?” 他们都很清楚彼此都做了相似的梦,只是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也都心知肚明最有可能耍手段的人到底是谁。那个人身后可不仅仅是一个王爷,还有太后,那人有这样强大的靠山,他如何能给交代? 顶多便是隐晦提醒一番裕小王爷,让他从中插手管管罢了。可清宁郡主在梦中都能唆使旁人对她百般为难陷害,如此偏执,又怎会轻易的收手? 温盈虽然心里乱糟糟的,可在这点上,还是很清醒的。 “夫君,容我一人好好的待一会,可好?” 沈寒霁温声劝道:“那你好生歇一歇。” 说着便退出了屋子,阖上了门。 —— 孙氏听到云霁苑的婢女所传来的话,面上挂着温淑笑意的让她回去了。 等人走了后,脸上的笑意便再也挂不住了。 身旁的婢女啐道:“怎么回事,娘子邀她们去裕王府是抬举了她们,可她们竟然不识好歹!” 孙氏微微蹙眉,自言自语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三郎为何会插手,莫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了吧?” 婢女道:“娘子多虑了吧?” 孙氏摇了摇头:“小门楣与皇室有天壤之别,像那裕王府,更是小门楣之女一辈子都难以触及到的存在。若是有机会接触,她们怎么可能放过?就是温氏再不允,她们也会闹着去,可别忘记那温家嫡次女一来就闹了笑话的事情。” “就那性子,分明是和七姑娘是一路的,不聪明,容易被人当刀子使,可这几次我隐隐觉得那姊妹二人都防备着我。” “莫不是三娘子暗中说了娘子的坏话的吧?”婢女怀疑道。 孙氏摇了摇头:“她们姊妹一见面就吵闹,根本就不信任对方,若单纯的几句话坏话就能让她们防备我,她们的脑子就该好使了。”说道这,孙氏微微眯起了眼眸,大胆怀疑道:“莫不是一开始的姊妹相吵,只是做戏给我看,让我放松警惕的?” 婢女不解道:“可三娘子又是怎么知道娘子的打算的?” 孙氏摇了摇头。 现在沈寒霁出了面,要是她再这般积极的打那姊妹两人的注意,肯定会让他多加留心。 侯府之中,除却侯爷和世子,便是这沈三郎最为深不可测了。 —— 温盈思来想去,都觉得不能在金都侯府坐以待毙。等香的结果出来了,她便跟着堂兄他们回淮州躲一躲。 躲一躲,再想想往后该如何走。 晚上泡澡后,心绪也缓和过来。回到房外,近身伺候的几个婢女都垂肩低眸的站在屋外。 温盈隐约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等推门进了屋子后,才知道这怪异在什么地方了。 平日里婢女都会在屋中整理床铺,今日却是在屋子外边站着,原是屋中多了个人。 “似乎离十五还有两日,夫君怎会在这?” 温盈走进了屋子,把门关上。 沈寒霁饮了口茶水,抬眸望向她,微微挑眉:“你不记得今日在医馆时,大夫说了什么?” 温盈回想了一下,想起大夫说让他在这几日多留心她晚上的情况。 第58页 她以为他只是随意一应,不曾想他是说真的。 “夫君不必如此,若是要留意的话,我可让蓉儿到屋中守夜。” 温盈如今已经不确定用生孩子来稳住正妻的位置,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的了,所以也没有那与他燕好的心情。 沈寒霁略微一怔忪,往常他都是初一十五回一次主屋,如今错开日子回来,倒是遭嫌了。 随即不在意地笑了笑:“阿盈是要赶我走?” 温盈低头垂眸,委婉回绝:“我身子有些不适,恐怕不能服侍夫君。” 沈寒霁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来,把她额前的一绺发丝拨到了她的耳廓后。 低声道:“我说给你一个交代,并非诓骗你,也不是敷衍你。” 温盈抬起杏眸,望向他,眼神平静:“那这交代与夫君宿在主屋有何关系?” “若香有问题,我宿在主屋,那人自然也会怕我用到这香,继而会让人来清理,谁暗中来清理,谁便是安插在侯府的人。” 清宁郡主害谁都不会害他,这一点,沈寒霁清楚,温盈很清楚。 “送香来的是三娘院中的红箩,她的嫌疑最大。” “嫌疑再大,也要抓贼拿脏,不是吗?”沈寒霁轻描淡写地反问她。 温盈略微思索了一下,总归不想太憋屈,他既说会给她一个交代,那她便等着。 他宿便宿吧,总归睡不着的也不是她。 温盈转身进内间去铺床铺。 晚间二人一里一外的躺着,温盈面对着墙壁,背对着身后的沈寒霁。 她半点睡意也没有。这还是第一回 什么都不做的躺在一块,倒有些不习惯了。 屋内烛火昏黄,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睡了?” 温盈犹豫了一下,想装睡。可下一刻,他又道:“你把手给我,我搭一下脉,摸摸心律。” 事关自己,温盈也不再装睡,转了身望向间隔一个人距离外的男人。 沈寒霁撑着床榻自床上坐了起来,动作闲适淡雅。 白色里衣,面貌俊美。在柔和的烛光之下,背后是朦胧帷幔,静看就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画卷。 温盈略微别开目光,也坐了起来,把手伸过去放到了他面前的被子上。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拉过放置在了软枕之上。 撩起袖口,指腹落在白皙滑腻的手腕上,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她那手腕处的浅粉的疤痕上,问:“我予你的祛疤膏,可用了?” 温盈如实道:“前些天一直都有在用。” 言外之意便是今晚没用。 搭了一会脉:“我让青竹给拿了安神的方子去抓了些药,对旁人说是调理身子的药。” 温盈想起了晚膳时候蓉儿呈上来的那补汤,她没喝多少,就喝了几口。 说起安神宁神的,温盈就想到那香,便嘟囔道:“那香也说是宁神的。” 沈寒霁默了默,眉梢微微一抬:“我,阿盈你也信不过了?” 许是聊了几句话,心头郁闷也少了些,温盈恢复了些许的温柔之色。 柔顺的垂眸,心口不一的道:“我怎可能不信夫君?在侯府中,我最信的便是夫君了。” 沈寒霁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拆穿她:“口是心非得很。” 被他看穿,温盈也不慌不忙的道:“我说的可是实话,夫君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沈寒霁不再纠结这一点,松开了她的手:“心律依旧不齐,过快。” 温盈拉下了袖子,问:“那怎么办?” “每日早晚来寻我搭脉。”说着,转身撩开了帷幔下了床。 温盈正奇怪他怎就下了床,他就站在床外问她:“我予你的祛疤膏放在何处了?” 第31章 突发情况 “我予你的祛疤膏放在何处了?” 温盈这才明白他下床是做什么了,想了想,回道:“在梳妆桌的第一个抽屉中。” 沈寒霁去到梳妆桌旁,拉开了抽屉,正拿起祛疤膏的时候,不经意地扫到了他先前送她那镯子的锦盒。 眉梢略微一挑。 这镯子都送了有一个多月了,可却似乎从未见她戴过,大概为了遮疤痕,她的手腕上戴了一个浅色的手镯。 是不喜这个样式,还是不想戴他送的? 收回目光,拿起了祛疤膏,当做没看到过一般的关上了抽屉。 不动声色走回床边,把帷幔撩起挂到了金钩上,随之在床边坐了下来,打开了瓷瓶的盖子,放到了一旁。 温盈把无疤的手伸了过去:“夫君给我吧,我自己来抹就好。” 沈寒霁不由分说的伸出手,把她另外一只手给拉了过来,放在了腿上。 手背下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棉布,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温热且紧实的腿肉,温盈贴着腿肉抽了抽手。 想要抽回手,下一瞬却是紧紧被按住。 沈寒霁抬眸看她,一双黑眸有些幽深。 正色道:“莫要撩拨我。” 温盈:…… 谁撩拨了?! 她只是想要把手给抽回来! 温盈嘴巴微微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反驳他,还是认命的把手搁在了他的腿上。 沈寒霁拿起磨得圆滑的小竹片,勺了少量晶莹的祛疤膏抹到了她的疤痕处。 第59页 放下了竹片,再用指腹仔细在疤痕处把膏抹匀。 温盈那伤口早就不痛了,就是抹得有些痒。 她有些不习惯沈寒霁这种与以前有所不同的温柔,怪让人不自在的,也让人感觉到不安。 涂抹好了伤疤,温盈收回了手,看向正在盖瓶子的男人,思索了一下,开了口:“夫君,我想待堂兄他们送两个妹妹回淮州的时候,我也顺道回一趟淮州。” 盖上瓶子的手一顿,垂着的眼眸,眼神有一瞬微变。 再转头看向她时,眼神如常:“为何忽然想回淮州?” “我嫁来金都两年,就回过去一趟,还是成婚不久,如今或该回去看望看望父亲了。”总不能说她怕被迫害,先行回淮州躲一躲,所以也只能这么说了。 沈寒霁沉吟一息:“不若等放榜后,我再定个日期与你一快回去,我也去看看岳父。” “放榜后,夫君定然有许多的应酬,而正巧堂兄他们也要护送妹妹们回去,到时也我只回几日。若堂兄他们考进了大理寺,也是要很快就来金都报道的,届时我再与他们一同回来。” 若是遇上个身体不适,风寒着凉,回去也不止是几日的事情了。 “不必这般麻烦你堂兄与表兄,我安排好了时间,再与你说。亦或者,他们回去的时候,我也得空的话,可一块回去,反正也只是小住几日,半个月时间应当是有的。” 不知怎的,温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但与他一块去回淮州,她还回去做什么?没准只会让那清宁郡主更加疯狂的想要对付她。 可事到如今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再说什么? 不过温盈回想起梦中,想起他高中之后更为忙碌,好似一月两回的回房都变成了一回。 如此,到时说不定他也腾不出时间来呢。有了这种盼头,温盈便也先应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寒霁都宿在温盈的屋子中。 前两日温盈许是睡得浅,并未再出现之前的情况。 只是第三晚的时候,出了些另外的情况。 温盈身子发冷,裹着被子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底不知为什么就是焦虑得很,更有反胃想要呕吐的感觉。 沈寒霁晚上都未能入睡,只有白日补觉。现下也只是闭眼假寐而已,所以温盈翻了几次身,呻吟了一两声后,他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怎了?”沈寒霁自床上坐起,推了推温盈的肩膀。 温盈转过了身,双眼通红且湿濡的看向他,声音有些颤抖:“我好像有些奇怪,我觉得有些冷,还有些头疼,焦虑,想吐。” 沈寒霁面色一凛,立马掀了被子,把她的手拿出来摸上了脉搏。 心律竟比入睡前还要快,不是快了一点点,而是快了许多! 再看她的脸色,苍白得很,说冷,且她的额头上也微微的冒了冷汗。 在沈寒霁沉着脸色搭脉的时候,温盈忽然道:“不知为什么,我、我想点那个熏香。” 明知道那个熏香有问题,可就是觉得若是点了那熏香,她这些难受的症状就会通通消失了。 听到这话,沈寒霁微微眯起了眼眸,看向了温盈那隐隐有些意识不清且迷茫的眼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明知熏香有问题,可还是想要点香? 沈寒霁想起她说过那香用了小半月的话。她以前似乎不怎么爱点香的,起码他平时偶尔过来一坐,或者是初一十五过来的时候,都极少闻到有熏香的余香。 几乎是没有。 她现在的情况,分明是对这熏香产生了依赖! 沈寒霁见过一些放荡子弟食用五石散,等想要戒掉的时候便会出现发冷发寒,头疼,欲吐等症状。 与温盈现在的情况着实有些相似。 “给我点香,好不好?”温盈拽着他的袖子,声音哀求软糯。 她的眼神也逐渐涣散,极为可怜的看着沈寒霁。 似乎委屈得像讨糖吃的小孩。 沈寒霁默了默,迟疑了一下,终还是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背。 安抚道:“阿盈听话,莫要点香。” “可我难受……”温盈有些想哭。 沈寒霁有五分确定,那香应该是加了一些让人上瘾的草药,至于是什么,暂时还未知道。 思索了一下,他温声哄道:“你且等一会,我去拿些东西来,你吃了后,便不会难受了。” 温盈意识有些不清,但还是听进去了这句话,随而抽噎的点了点头。 沈寒霁撩帐下了床,穿鞋后出了屋子。 不一会便从他那屋拿了助眠的宁神丸回来。坐到床沿,从瓶子中倒了一颗出来。 长指捏着药丸放到了温盈的温软的嘴边,继而温声哄道:“把这吃了,便不会难受了。” 温盈脑子混混混沌沌的,但还是听话的把药丸吃了。 这药丸或许对沈寒霁来说效用已经没有那么强了,但对第一次服用的温盈来说,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哼哼唧唧了一刻的温盈,也逐渐睡了过去。 看她睡了,沈寒霁才起身走到架子旁,洗了帕子后回到床边给她擦了额头上的冷汗。 看着温盈睡得不安稳的睡颜,沈寒霁想起梦中那些关于她的事。 梦中的那个他若是能多回几趟主屋,或许也会早些发现熏香有问题,而在那梦中,温盈或许也不会早死得这么快。 第60页 想到这,心底再度莫名的发闷得厉害。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把帕子放回了盆中。 躺回了床上,睁着眼看着帐顶。 一看便看了一整宿。 —— 沈寒霁在主屋连宿了好几晚,而侯府中有人喜也有人忧。 徐氏跪在送子娘娘神像的佛龛前双手合十,求道:“送子娘娘保佑,望温氏的肚子能在我儿住在主屋这几日有所动静。” 说着双手合十拜了又拜,许久后才起来。 祝妈妈上前扶着她,笑着安慰道:“二娘每日诚心供奉,送子娘娘定然能听到二娘的祈愿的。” 徐氏笑了笑:“能听到最好,我就盼着这几日霁儿宿在主屋,能宿出个孩子来。” “之前霁儿答应过,说会在殿试之后考虑搬回主屋的事,我原以为他只是敷衍我罢了,不曾想他说的是真的。” 说到这,徐氏心里边也松快了不少。 主仆二人出了小佛堂,跟在身后的红箩转头看了眼送子娘娘,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三爷连日宿在主屋的事情,得赶紧让郡主知晓才成。 收回目光了,心事沉沉的也跟着跨出了佛堂。 —— 李清宁知道沈寒霁近日都与那温氏住一块,直接把手中的扇子重重的掷到了地上。 自从游船后,她与沈寒霁就没有再见过,她几次都查明了他在何处,可去了之后却是扑了个空,也去侯府寻过两回孙氏,可都没碰上他。 他分明就是躲着她! “郡主,那香若是一个月用个一两回,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沈三爷已经连续用了好几宿了,再久不仅会察觉出端倪,就是对身子也不好。” 这一点,李清宁怎会不知? 先前她无意中在宫中听老宫女提起过,说有能让人神不知鬼不知发疯的药,细问之下才知是一样磨成粉末,少量的加在熏香里边的药。 只用几日,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长期使用便会不知不觉的上瘾,继而让人出现焦虑不安、烦躁、心悸,且出现幻象的症状。 重者,还可能丧命。 使用这种香的人,特别是那种在平日的日子里边过得不如意的人,效果最为显著。因会加剧他们的焦虑不安、烦躁,会更加让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坏处想。 这种东西给那温氏用最为合适不过。 她在皇祖母那拿了两盒上好的熏香,就等着合适的时日让人送过去。 她让红箩在徐氏面前提几次寺庙中的香不仅可宁神,还可辟邪,顺道再说三爷殿试在即,或许可以去寺庙求一些来用用之类的话。 对儿子有益的,温氏自然会动心,故而去寺庙求了些宁神的香。 而她便在其中一盒加了那东西。 两盒熏香细较都辨别不出来区别,旁人又怎么可能知晓其中有一份是有问题的? 她吩咐旁人嘱咐红箩,把徐氏求来的香替悄悄地给换了。 当时便是想着沈寒霁一月在房中宿两宿,那香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之下才想了这个法子的。可如今却与她说,已经在屋中宿了三宿了,看样子还要继续宿下去?! 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现在便进宫向皇祖母多要一些熏香,等我寻来熏香,你再暗中送给红箩,让她这两日寻个机会,暗中把熏香给换了。” 思索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嘱咐:“切莫让旁人看见,得挑一个没有什么人的时辰去换了,若没有机会,就看看那温氏院子中有什么人可收买的,自然,这是下下策。” 嘱咐后便起了身,让人备了马车,急匆匆的进了宫。 —— 再说沈寒霁殿试后已有十日了,而今日便是放榜日。 放榜的时辰是在巳时三刻,而侯府早早就派人去榜下候榜了。 青竹见自家主子还闲适自在,没半点紧张的在书房中习字,便忍不住问:“就要放榜了,大家伙都去前院等着消息了,怎三爷还是一点都不着急?” 沈寒霁连头都未抬,不紧不慢的反问:“榜上有无我的名字,是我着急就能改变的?” 青竹见主子未抬头,便暗暗的摇了摇头。 “摇头做甚,有什么说什么。”沈寒霁不急不缓的道。 青竹瞪大了眼,都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头顶上长了眼睛。 想了想,还是如实道:“奴才摇头,是觉得主子不着急,并不是因为能不能改变榜上有无爷的名字,而是因为旁的。” 沈寒霁手中的笔一顿,抬起头看他,眉眼中露出几分趣味:“你倒说说看,我因为什么才不着急的?” 青竹道:“奴才倒是觉得三爷是心中有数了,所以才半点都不着急的。” 沈寒霁嘴角微微勾了勾,倒是没否认。 垂眸落下最后一笔,放下了笔,朝门口走去,停在了书房的门口处,望向外边无人的院子。 “今日院子里边的人几乎都去前院了?” 青竹点头:“娘子说今日日子特殊,便允了些婢女与她一块到前院候消息。” 沈寒霁黑眸中有几分了然。 “不过,三爷,你为何会觉得会有人趁着娘子不在,会偷摸进娘子的屋子?” 沈寒霁淡淡的笑了笑:“一会你便会知道。” 不一会,有个婢女匆匆走来,欠了欠身,道:“三爷,人逮到了。” 第61页 沈寒霁早有所料,半点意外也没有。 淡然的点了点头,吩咐:“把人绑起来,先关到柴房去,等入了夜,再随我送到主母的院子。让他们把嘴巴闭紧了,莫要把今日之事传出去。” 那婢女应声退了下去。 沈寒霁看向青竹:“你去与娘子说,说我在院子等她回来。” 青竹闻言,便去了前院。 温盈听到青竹这么说,便知道人是已经抓住了。 前两天晚上,他们二人就已经细细的谈过了。红箩是二娘院中的人,便是有正当的由头来云霁苑,可却没有什么借口能出入主子的屋子。 若是要进入屋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香换了,那只能挑一个没什么人的时候进来,偷摸进屋子。 没什么人的时候,那便是放榜的这日了。 红箩被逮,不在徐氏的院子中,若是徐氏院中的婆子寻起人来,让旁人知晓她不见了,也就走漏了风声。 温盈看向了前边的徐氏,思索着等一会有人来报喜后,就与徐氏透露一下红箩换香的事情,让徐氏与旁人说是她把红箩差遣了出去。 这是与沈寒霁商议过的。徐氏知晓事情的轻重,定然会配合好的。 过了约莫两刻,鞭炮声响在侯府正门外边响了起来,隐约还掺杂着敲锣打鼓的声音。 还在云霁苑中的沈寒霁朝着府门看了眼,面色淡淡的转身回了书房。 不过是殿试罢了,不管有没有那预知的梦,他都不曾紧张过。 —— 永宁侯府庶子沈寒霁名列榜首,高中状元,是众人意料之内的事情。 侯府老太太听到自己疼爱的孙子高中状元,难得从佛堂出来。 主母让人在前院设了宴席,让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除却在外办职的世子沈长震外,便是出嫁的姑娘也都带着夫婿回了侯府。 侯府主母眼光长远,所以常与自己的子女说,在侯府,便是庶子庶女,但凡是能光荣侯府的,那也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兄弟能相互帮衬,在朝中也能站住脚,嫁出去的,在夫家也能长脸面。 院子中人人都高高兴兴的,侯府三娘看到这满院的热闹,纳闷道:“怎就不见主母和徐氏,竟连三郎都不在?”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莫不是主母想要帮衬他们母子俩,才会喊他们去说话了?!” 想到这,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怎那天上的文曲星就投胎投到了徐氏的肚子里,就没投到她的肚子里? 再看看一旁只知道和小妾调情的儿子,气便不打一处来。 越想越闹心,走到儿子的身旁,压低声音骂了句:“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玩意儿。” 莫名其妙的被骂了一句的沈五郎忽然觉得自己冤得很,他就站在这,都招谁惹谁了? 三娘的目光继而瞪向沈五郎身旁的柳小娘。 “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是谁允你来前院的,还不滚回云霖苑去!”越看这个小妾,越觉得心窝火,这个没脑子的玩意。 她先前把人云霁苑的夫妻二人都得罪了,竟然还敢出现在这夫妻二人的面前,也不怕被记恨。 三娘虽嫉妒沈寒霁中了状元,可也知道时下与温氏还有徐氏搞好关系才是最重要。 被责骂的柳小娘委屈的看了眼沈五郎。 沈五郎怕他小娘,自然不敢和小娘硬碰硬,只好与她道:“你还是回去吧。” 柳小娘只能我见犹怜的离开。 这才走没一小段距离,便与温盈迎面碰上了,脸色一变。 想要装作无事的从旁走过避开时,那温盈身旁的蓉儿立即低声呵斥:“见了娘子也不行礼,是否还是不把我们娘子放在眼中?” 柳小娘哪里还敢走,朝着温盈便盈了盈身子,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三娘子。” 温盈看了她一眼,并未应声,直接从她身旁走过。 踩地捧高,欺善怕弱的妾侍,与其费心思与她计较,不若花些心思来想应对清宁郡主的对策。 等温盈从身旁走过了之后,柳小娘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这温氏也不知怎么回事,以前那么温软和善的一个人,现今怎越发的像沈三爷了? 面色温温和和的,可却沉稳内敛,即便面色淡淡的都能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温盈入了院子中,便有主母身旁的下人走过来,欠了欠身。道:“三娘子,主母让你去一趟。” 温盈知道主母是为了什么事情喊她过去的,颔了颔首后便转身去了福临苑。 福临苑外有婢女守着。就是进了院子,也有六个婢女提着灯笼,面无表情的围住了正厅。 似不想闲杂人等进去,也不想让里边发生的事情给外人知晓。 有婢女与温盈道:“三娘子请进,主母已经在厅中了。” 温盈点头,随而进了正厅。 厅中除却主母,沈寒霁和徐氏都在。 而在厅正中的地上,有一个被绑着,嘴巴也被捂住了的婢女。 这个婢女便是徐氏院子中的红箩。 在红箩的面前还有三个盛香的盒子,其中有两个盛香的盒子是一模一样的。 第32章 如何处理 温盈从红箩的身上收回目光,朝主母行了礼。 主母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沈寒霁,“人也到了,你且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62页 沈寒霁慢步走到了红箩身前,弯腰把三盒熏香拿了起来,复而转身拿到了主母身侧的桌案上。 “母亲请看这几盒熏香有何不妥。” 侯府主母瞥了眼那几盒熏香。她知道很多后宅阴私,便是宫中的那些妃嫔之间的害人法子都略听到过一二。 这婢女冒着风险去换熏香,那么便说明熏香有问题。 主母身旁的婆子上前打开了盒子,一盒接着一盒的递给主母细瞧。 仔细的瞧了瞧,倒是没有看出任何区别,抬眸看向沈寒霁,问:“如何不妥?” 沈寒霁指了指其中的一盒,说道:“这一盒里边掺杂了麻黄草种子碾磨出来的粉。” 厅中的温盈目露疑惑的看着他,不大清楚什么是麻黄草。 两天前的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温盈还是隐约记得一些的。醒来后记起一些事,便去询问了沈寒霁关于她的问题。 他解释还未查清到底加了什么药物进去,但可以确定的是她那症状,只要再忍一段时日便可慢慢恢复正常。 之后的那两日他都是早出晚归的。晚上她问了,才知晓他是去医馆查熏香中的掺杂之物。 而今日她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麻黄草”。 不仅是温盈不知道什么是麻黄草,便是厅中的其他人也不知道。 沈寒霁伸手到其中一个熏香的盒中,捻了些许的粉在手中,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手中的粉末。 娓娓道出:“麻黄草本是长在西域的药草,少有人知道。可用来治风寒,清醒清肺等疾,但若是用法不当,那也是一种可让人上瘾的毒药。” “它的种子有毒,少量使用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长久以往的使用,轻则会让人食欲不振,夜不能寐,重则会变得意识失常,焦虑不安,烦躁,如同疯魔了一般。” 听到这,厅里边的人脸色都变了。 沈寒霁转身,看向脸色不大好的温盈,沉默了一息后才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重则视物不清,惊厥,身亡。” 沈寒霁的这一句话,如同惊雷一样击到了温盈的心底。 哪怕早就猜测梦里自己不是简单的抑郁而终,可当真正听到是这原因的时候,她浑身从里到外都透出了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她与清宁郡主的深仇大恨,不是旁的,竟只是她嫁给了个清宁郡主爱慕的男人…… 为了这个男人,清宁郡主不惜要她疯魔,要她的命。 想到这里,温盈心底发寒,发颤,背脊阴凉,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徐氏心疼的看了眼温盈,随即瞪向那红箩,怒道:“三娘子究竟与你有什么仇,你竟这般恶毒的加害她!?” 红箩被布团死死的塞住了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即便能说出话来,估计她也不知道那香里到底加了什么东西,也不会在意到底加了什么东西。 沈寒霁把指腹之间的粉末捻落回那盒有问题的熏香中,不紧不慢的道:“用了这香后,人会逐渐上瘾,依赖这香,久而久之便离不开了。因这麻黄草起先能让人精神好,再者熏香也极为好用,很难被使用的人察觉出有问题,只有用了一段时日才会逐渐有症状显示。即便是怀疑熏香有问题,但大夫来查,因这香用料极多,也碾成了粉末,很难发现掺杂了什么东西。” 座上的主母看了眼那面色极为不好的温盈,再问他:“那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沈寒霁回:“前些日子儿子在屋子留宿,几番深夜睡梦中醒来,发现阿盈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再闻到了淡淡的余香,因会些医术,便对那香多加了怀疑,所以就拿到了医馆,让大夫细查。” 主母听完了沈寒霁所言,心底到底还是惊讶的。温氏平日里话语少,性子温顺,从不与人起争执,如此温顺的性子,怎就会被人如此费尽心机的谋害? 主母看了眼身旁防备着红箩逃跑的护院,冷声吩咐:“让她说话。” 护院颔首,继而把塞在红箩口中的布团给拿出。 主母冷声逼问:“到底是谁指使你害三娘子的?” 红箩顿时又哭又是磕头的道:“奴婢真的是不知道这香加了什么麻黄草,都是柳小娘让奴婢做的,她说只是加了一些让人不能怀孕的香,并未说要谋害三娘子的性命!” 听到柳小娘这几个字,厅中的人除了沈寒霁和温盈,其他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主母:“你说是柳小娘指使你的?” 红箩边哭边点头:“自一个多月前,柳小娘被三娘子打了一巴掌,本想告诉五爷能出气,不想三爷竟帮着三娘子。而柳小娘回去后被罚跪了几个时辰,她怀恨在心,便用一支金簪收买了奴婢,让奴婢把二娘从寺庙中求来的熏香给换了,如今那支金簪还在奴婢的房中,主母若不信,可派人去一搜。” 主母思索了一下,正想喊人去搜,沈寒霁却是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母亲莫急,我还有话要说。” 主母:“可是还有什么发现?” 沈寒霁看向红箩,向来温润如玉的黑眸,此时却是有层层寒意迭出,被他所看着的人顿时不寒而栗。 红箩背脊发亮,有冷汗从额头冒出。 沈寒霁沉声开口道:“最后查出,这香用料极其珍贵,不仅寻常人用不起,便是富贵人家都不能随意用。” 第63页 原本低着头哭泣的红箩听到这话,眼中露出了惊慌,慌着反驳道:“这都是柳小娘给奴婢的,奴婢并不知这香有多珍贵。” “是吗?”沈寒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继而不疾不徐的问:“你且告诉我,柳小娘何来的通天本事,竟能寻来有南海沉香的贡香加害三娘子?” 厅中的人便是不知道南海沉香,但就“贡香”二字却听得分明,眼神都露出了惊诧之意。 主母听到“贡香”一词,面色也微微一变。 红箩磕磕绊绊的道:“奴、奴婢不知道,这是柳小娘给奴婢的,奴婢只是送到三娘子的屋里而已。这几日三爷一直宿在主屋中,她怕三爷看出端倪,才会让奴婢去换回来的!” 沈寒霁收回了目光,朝着主母略一拱手:“母亲,此婢女满口谎言,没有一句真话,不若转交大理寺,让大理寺彻查此事。既然此香是贡香,必能寻到线索,再顺藤摸瓜必定能查到幕后害人之首。” 牵扯到皇家,主母到底还是有了几分迟疑的。 主母看向桌面的三盒贡香,就这量而言,便是宠妃都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南海每年进贡的贡香皆为精品,然量却不是很多。 害人便就罢了,为何还要用这么珍贵的香? “为何会有三盒之多?”主母问。 “其中一盒没有加麻黄草的,是送到我那处,而后一盒则是用来替换加了麻黄草的。”沈寒霁道。 主母思索半晌,吩咐:“把恶婢先行关起来,莫要走漏风声。” 护院把那团布重新塞入想要挣扎的红箩口中,继而把人直接往肩上一扛,扛出了正厅。 厅中只余沈寒霁,温盈,徐氏,还有主母身旁的婆子。 主母看了她们一眼,再而道:“三郎留下,其他人先去前院,记住,今晚之事莫要乱说。” 说着,看了眼温盈:“你若不舒服,也可先回院子去。” 温盈微微点头。 目光朝着沈寒霁看了一眼,只见他朝着她点了点头。温盈垂下了眼眸,朝着主母盈了盈身子,随即随着徐氏一块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后,徐氏什么都没有说,只握了握温盈那冰冰凉凉的手。 温声安抚:“霁儿会护着你的,不会让旁人害了你就算了的。” 温盈垂眸点了点头,面上虽没有露出半点的惧意,可谁能知道她现在的心底有多恐慌? 那尚书之女是重活一世的人,那便说明她和沈寒霁所做的那些梦并不仅仅是预知的梦,而是在尚书之女的那一世确切发生过的事情。 那一世,她因这香而死,年仅十九。 那这一世呢,她又能苟活到到什么时候?但凡那清宁郡主身居高位,她就不会有一日的安生日子过。 沈寒霁如今只是高中状元,还未位极人臣,又谈何能与之抗衡?又谈何护她? 温盈没有把这些忧愁都露出来,也没有回云霁苑,而是与徐氏一块去了前院。 踏进了前院后,脸上依旧挂起了笑意,笑着应对那些来祝贺的侯府亲眷。 —— 厅中,只余主母和沈寒霁。 主母看向他:“你知道这香是谁指使的。” 确定,而非疑问。 沈寒霁点头:“儿子确实知道是谁吩咐的。” “谁?” “太后最为宠爱的清宁郡主。” 沈寒霁的话一出,厅中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他说是清宁郡主,主母是信了的。 当初旁人不知清宁郡主为何会在沈寒霁成婚之前被裕王爷送离金都,但她是清楚的。 当年沈寒霁娶亲之前,裕王爷便来过一趟侯府。一番话下来虽未曾直说不会将女儿嫁给一个庶子,但言语之间皆是表明庶子配不上郡主。 清宁郡主被送离金都,且还闹过绝食自残,但也无济于事。 永宁侯来过后,主母寻来沈寒霁,他言明对郡主无半分的念想,也直道只愿娶一个身世不显赫,但温顺娴淑的妻子。因此她才开始留意金都之外的一些小官之女,后来便看中了这淮州通判之女。 许久之后,主母与他道:“这事若是闹到大理寺,便是在皇家的脸面上抹黑,侯府必然会有所牵连。而三娘子没出什么大事,皇家也会大事化小,最重的也是把她送往封地,亦或者是送去看守皇陵,一两年之后再寻个由头接回金都,得不偿失。” 沈寒霁沉静的道:“若是闷声吃下这亏,阿盈还会继续再遭到迫害。” 话说道这,外边传来婢女喊“侯爷”的声音。 主母望了眼厅外,随即站了起来。 永宁侯从屋外走了进来,脸上一片严肃之色。 沈寒霁朝他拱手,喊了一声“父亲”。 永宁侯冷着脸从他们身旁走过,撩袍坐下,目光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沉声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后宅之事,永宁侯不管,可不代表他不知道。 主母沉默了一会,随即望向桌面上上的几盒香,指道:“这是南海进贡的贡香,一盒中掺了能致人疯魔,或身亡的毒I药,是从三娘子的房中找出来的。” 永宁侯的眼眸微微一眯,看向沈寒霁:“三郎,你来说。” 沈寒霁便把温盈被谋害的事情说了。 “儿子怀疑是清宁郡主所致使。” 第64页 “确定?” “确定。儿子也寻了太医查看过,确定了是南海进贡的贡香不错。而这贡香大多都送到了太后的宫中。儿子察觉香有问题后,便让人盯着红箩,前日红箩与人私下相见,那人给了红箩一样东西。儿子派人跟踪那人,发现那人进了裕王府。” 永宁侯沉吟片刻,问“那你想如何处理?” 沈寒霁思索了一晌,随即朝着永宁侯拱手作揖:“儿子恳求父亲让祖母拿着这香,带着儿子进宫觐见太后。” 侯府老太太与太后年轻时交好,如今关系也是极好的,太后时不时还会派人来接老太太进宫唠嗑。 沈寒霁查过,南海今年进贡的贡香,皇帝几乎都送到了太后的宫中。 清宁郡主无疑是从太后那处拿的香。 至于为什么不用寻常的香,沈寒霁也猜测得出来原因。 一则是那香宁神静心的效果奇佳,能让人信服效用,出了些问题也不会怀疑到香上。 二则约莫知晓他也会用,所以才寻来了如此珍贵的香。 沈寒霁以前从裕小王爷那处收到过价值千金的歙砚,他拒了之后才知晓是清宁郡主寻来了。 诸如此事多不胜举。 永宁侯沉思片刻,看向主母:“你觉得如何?” 相较于把人送到大理寺来说,这私下解决确实是恰当一些。 “正如三郎所言,若是闷声吃了这个亏,那么往后三娘子也会继续遭受迫害。” 永宁侯点了点头。与沈寒霁道:“温氏既是你发妻,你护她也理所应当,我自然没有阻挡你的理由。我晚上再去与你祖母说明此意,” 话到这,继而道:“今日是你高中之日,且去前院热闹热闹,莫让旁人看出了端倪。” 沈寒霁颔首退出了前厅。 从厅中出来,回想了父亲刚刚那句“温氏既是你发妻,你护她也理所应当”的话,心中生出了几分愧意。 朝前院而出,入了前院。 满院灯火明灿,觥筹交错,行来之人纷纷朝沈寒霁祝贺他高中。 沈寒霁温润有礼的谢过,从人群中走出,继而在院中寻找温盈的身影。 不一会,便在屋檐之下寻到了她的身影,只见她在与两人在说话,一人是温燕,而另一人被柱子遮掩,只知道是个男子,但并不是是谁。 沈寒霁走过去,走了几步,也就看清了柱子所遮掩的人。 是靳琛。 第33章 讨要夸赞 远远望去,发现与温盈说话的那人是靳琛的时候,沈寒霁温润的眸色微微一沉,便是上扬的嘴角也有一瞬间的拉平。 在梦中,温盈逝去后,靳琛却是为了她与他站在对立面之上,是否表示靳琛依旧对温盈还念念不忘? 若非侯府先一步,靳琛与温盈也就定下了亲事,那么如今他的妻子也未必是温盈。 沈寒霁目光落在温盈那柔和清丽的脸上。想到妻子差些换了人,沈寒霁的眉头便紧蹙了起来。 这时有人走来向沈寒霁祝贺。面上微僵的嘴角只一瞬就恢复了正常。 他向来极为擅长隐藏情绪,无论是面上的神色还是眼神很快便恢复了如常。 与人寒暄完,目光再看向温盈。 灯火之下的依旧挂着温婉的笑意,好似没有被方才在福临苑时听到的那些话影响到。 但沈寒霁看得出,她不过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思索了几息,沈寒霁再度挂上温润的笑意朝他们走了过去。 靳琛最先看到向他们走来的沈寒霁,抬起双臂略一拱手。 温盈也循着靳琛的目光转头看去。才望过去,沈寒霁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从容的伸出手臂从她的腰侧揽了过去。 温盈的身子微微一僵,沈寒霁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即才看向靳琛。 面带笑意:“原来是靳表兄来了,怎不见堂兄?” 靳琛收回手臂,与他相视,解释:“有人托阿霆办事,要晚一些才到。” 说到这,便恭贺道:“祝贺沈公子高中状元。” 沈寒霁从温盈的腰间抽出手,略一拱手:“多谢。” 随后眸子含笑的看向温盈,似乎很是感兴趣的问道:“方才我来时见你们相谈甚欢,也不知都聊了些什么?” 这时温燕笑道:“表兄与我们说他和堂兄两门考试都已经过了。” 沈寒霁笑意更浓:“那还真得恭喜靳表兄了。” 温盈看了眼身侧的人,心中腹诽他早已经知晓了,却能装得似刚刚知道的一样,竟连一丝破绽都没有。 靳琛看着是个沉默话少的人,但还是如实道:“比起沈公子高中状元,只是考过了两门大理寺招募捕快的科目,不足挂齿。” 温盈却不是很认同这话,反而夸赞道:“表兄谦虚了,我听过旁人说过这大理寺招收捕快极为苛刻。能考过的都是些心思缜密,身手了得的人。” 温燕也在一旁附和:“就是,那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考进去的。” 靳琛看向沈寒霁,如实道:“比不上沈公子。” 沈寒霁笑道:“只是比旁人记性好些罢了。” 二人相互谦虚,看着融洽,但即便是脑子简单了些的温燕,看着二人也不免露出了纳闷之色。 ——怎觉得二人都有些假? 两人互相谦虚了片刻,沈寒霁忽然道:“我有几句话要与阿盈说,靳表兄便随意些,不用客气。” 第65页 说着,轻缓的执起了温盈的手。 温盈大抵知道他要说的是方才在福临苑的事情,便与靳表兄浅笑道:“我去去就来,表兄请自便。” 随着他往院子外走去。 目送二人离开,靳琛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问一旁的温燕。 “你觉得你长姐与姐夫夫妻恩爱吗?” 温燕笑道点头:“自然是恩爱的,以前不觉得,在侯府住得越久就越觉得姐夫很疼爱长姐。” 疼爱么……? 方才在沈寒霁走到温盈身侧,搂过她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温盈脸上的笑意有一息的僵硬。 靳琛不免想起在前几日考场上认识的一个金都世家子弟。 温霆性子直爽,容易结交,所以不过几日,就与许多的考生结交成了友人。 里边便有一个是金都的世家子弟。虽家世也算显赫,但他志在当金都名捕,便瞒着家人报考了大理寺的捕快。 因有一腔当神捕的热血,所以他对这金都高门世家的许多事情都略知一二,其中便包括了永宁侯府沈寒霁的事。 昨夜几口烈酒下肚,不知怎的就提起了永宁侯府的事情。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沈寒霁那些怪事。 说他自幼便被称为神童,几乎过目不忘,而小时候性子冷清孤僻,旁人玩耍他埋头在书堆中用功。 直到十几岁后,才似乎变了个人似的。 当旁人开始用功上进的时候,他却广交好友,人脉之广,让人惊叹。 不过让靳琛在意的不是他的才华和人脉,而是他对待温盈的态度。 那友人说他上进,一门心思扑在建功立业之上,不好女色,便是成了家,也是一个月回两次房。 回想到这些话,靳琛很难相信沈寒霁是疼爱温盈的。 面色也冷峻了几分。 —— 温盈随着沈寒霁出了热闹的院子,到了外边。离前院越远,侯府下人就越发的少,温盈目光落在他执着自己的手上。 想了想,还是暗暗的使劲欲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谁成想他反而是更加用力的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从前院到云霁苑不过是半刻时辰,一路上也有婢女小厮,温盈只好让他握着,没有再挣开。 给他面子,也给自己留一些颜面。 入了云霁苑,被他牵入了房中,房门关上的时候,温盈才用力的想把自己的手给扯出来。 抽不出来时,温盈皱着眉头道:“夫君你做什么,把我的手抓疼了。” 沈寒霁松开了她的手,面上并没有那特意演出来的温润,眉头轻蹙,他问:“阿盈,可怨我?” 温盈把手收回,摸了摸后听到他这话,垂眸笑了笑:“夫君怎会说这样的话,我为何要怨夫君,想要加害我的又不是夫君。” 温盈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沈寒霁看了眼她的笑意,叹息道:“在我面前,便莫要再强颜欢笑了。” 温盈的笑意有一瞬挂不住,但还是艰难维持住了。 “夫君想多了,今日我便是状元娘子了,我怎会是强颜欢笑呢?” 沈寒霁伸手,长指撷住她的下巴,让她微抬起头,与他相视。 对上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黑眸之时,温盈的伪装顿时破裂。 温顺的笑意从脸上消失,逐渐抿紧了唇,双眼也有些泛红的看着面前的人。 怨 怎么可能不怨? 但温盈清楚,她大多的怨都是为了梦里边那个自己而怨的。 十九的年华,还没来得及当娘,也还没来得及好好的为自己而活,生命就这么的消逝了,她怎能不怨? 即便知道梦里边害自己的人不是他,是清宁郡主,可总归是与他有几分关系的。 即便知道梦里边的那个沈寒霁,而非现在眼前这个他,可她也没有那么豁达的胸怀不怨。 沈寒霁看到她发红的眼眶,有一瞬间怔愣,但随即松开了她的下巴,慢慢的抚了抚她的发顶。 “你若想哭的话,便哭吧。” 温盈没有低下头,而是直视他,眼眶虽红,却没有如他所说的那般脆弱的哭出来。 “为何要哭?”温盈眼里没有笑,但嘴角露出了笑的弧度:“若是往后遇上更多的困难,我都哭上一哭,那我这眼泪就是再多,也会枯竭的。” 闻言,沈寒霁的手一顿,收了回来,沉默的望着她。 比起梦里边的那个温盈,眼前的温盈似乎变得坚强了些。 温盈呼了一口气,恢复平静,道:“这次回淮州,我便自己回去吧,夫君留在金都,若是夫君也一块去的话,清宁郡主指不定会更加的疯魔,没准我去得了淮州,却再也回不来了。” 沈寒霁哑然,无话可反驳。 二人静默了半晌,沈寒霁还是把心底最深的想法问了出来:“在知道清宁郡主会因我而要了你的命时,可有想过与我和离?” 听到这,温盈苦笑。反问:“夫君会愿意同我和离吗?” 梦中他八年未娶,不管为何,她都知道他很满意她这个妻子,又怎可能轻易和离,或者休妻? 沈寒霁微微摇了摇头,很确定的道:“自是不愿。” 温盈继而笑了笑:“不仅是夫君不愿,便是侯府也不愿夫君一高中就与发妻和离。不仅侯府不愿意,便是我那娘家,也不会认一个与状元和离的女儿,届时我何处何从?” 第66页 “便是和离了,可夫君不娶,谁能保证清宁郡主不继续疯魔,觉得夫君是因对我念念不忘,从而疯魔的再想要我的命?” “便是夫君为了她不加害我,从而娶了旁人,难道旁人就不会被害了?如此,午夜梦回,我也会因心底那丝丝愧疚而夜不能寐。” 在这些问题上,温盈明白得很透彻。 而若是沈寒霁为了让清宁郡主收手,而与她和离,或者休了她,再娶清宁郡主,也许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可这一点,温盈没有说出来。 那样凶狠恶毒的人,沈寒霁又有什么错,非得因被这样的人缠上而变得极其的不幸? 听了这些,沈寒霁知道她有过和离的想法,只是一条条路都行不通,她最终才会歇了这想法。 即便她歇了这想法,但沈寒霁都忽视不了她有想过与他和离的念头。 她想过和离。 想过与他一别两宽。 想到这,沈寒霁忽生出一种,再握不住手中那捧沙子的感觉,那沙子慢慢的从他的指缝之间流失。 而温盈便是这捧沙子,他再也握不拢的沙子。 “夫君便让我回淮州过几日安生日子吧,等静下心后,我会再回来面对的。” 两年了,在这侯府苦闷了两年,她想透一透气。 温盈说完这话后,从他身侧走过,正要开房门出去的时候,手腕忽的被他拉住。 温盈侧身转回头,便见他凑了过来。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的后退。 但本就离门近,故而只能后退了小半步。 沈寒霁靠得很近。 屋内无人,所以只留了一盏小灯盏,光线偏暗,他又长得高,也就遮住了背后桌上的灯盏。 有一小会,温盈看不清他的眼神是怎么样的,只听到他用那低低沉沉的嗓音说:“我允你便是,但你得答应我,把青竹带上。” 只要不是他,不管是青竹红竹都无所谓。 “好。”温盈应道。 沈寒霁松开了她的手,敛了敛有些复杂的眸色,说道:“你此番回去,不能超过半个月。” 半个月后回来,差不多也快到宫宴了。 温盈此前还想着借机在淮州多待一些时日,可如今两人几乎算是把话说开了,自然不能久待。 温盈点头:“我会随着堂兄他们一块回去,再一块回来的。” 这时屋外有婢女喊道:“三爷,娘子,前边开席了,二娘让奴婢来请。” 两人沉默了一下,沈寒霁松开了她的手腕。 温盈转了身去开门。 夫妻二人从屋中出来,脸上再度挂上了让人难以看穿的笑脸。 —— 今日来做客的都是侯府的亲眷,还有亲家。 温盈这边有两个妹妹和堂兄,表兄在金都,自然也是座上宾。 没有被请的一些人,例如沈寒霁结交的那些友人,同窗,即便没来都送来贺礼套交情。 除却同窗好友送来的礼不会念出来,直接送回云霁苑的外,那些身份显贵之人送来的礼物,都会念上一遍。 “裕王府裕小王爷送来韩纪之真迹一副。” 旁人都知道沈寒霁与裕小王爷关系不错,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裕王府清宁郡主送来跃龙门玉饰一件。” 听到这,便有议论声纷纷响起,还有人把目光投向沈寒霁与温盈夫妻二人。 温盈早已经不再那么执着与沈寒霁的感情了,更何况她也知晓了清宁郡主故意让旁人误会她与沈寒霁矫情的把戏,所以脸上那浅浅的笑意倒是不曾变过。 身侧的沈寒霁给她的碗中夹了一筷子菜,眼中噙着温柔的笑意。 这俨然是一派夫妻和睦的画面。 虽然夫妻和睦是正常之事,可落在这夫妻二人身上,倒让人有些诧异,这夫妻二人的关系不是向来都很冷淡么? 怎忽然就热络了起来? 大家都有些不解,大抵是都疑惑这事,反倒没什么人再在意清宁郡主送了什么。 一场简单的宴席,沈寒霁被敬了许多的酒,几乎来者不拒,温盈在一旁也就假意的劝几下。 劝了之后,又开始默默的吃菜。 宴席散去,已临近亥时。 准备回院子的时候,徐氏喊温盈去一会她的院子。温盈也就吩咐下人把喝得有些多的沈寒霁送回云霁苑,他的房中。 温盈去了徐氏的院子。在徐氏屋中的外间候了一小会,徐氏拿了个匣子出来。 “这个你拿着。” 温盈面露不解之色。 徐氏道:“先前说过给一个铺子你来打理的,昨日才整理好账册,铺子的契书和地契都在里边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去铺子询问掌柜。” 温盈原本以为徐氏只是在温芸温燕面前给她撑撑场面,倒没想过是说真的。 “快些拿着,莫不是嫌一个铺子少了?”徐氏故作这样说。 温盈接过:“儿媳谢过二娘。” 徐氏笑了笑,随即想起了今晚的糟心事,闷闷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一旁的软榻上,纳闷道:“也不知哪个黑心肝的,竟然用了这么恶毒的法子来害你。” 徐氏不信是柳小娘指使的,但也不可能想得到是清宁郡主下的手。 温盈也不想节外生枝,只道:“主母和夫君会查出来是谁指使的。” 第67页 徐氏道:“也都怪我,没事听那红箩说什么寺庙的香极其宁神,我便让人去寻了香回来。若是我没听她那些话,也不会给她钻了缝子害你。” 温盈淡淡道:“她想害我,便是没有这事,她也会用其他法子来害我,这事与二娘无关。” 可不管怎么说这人也是她院子中的,所以徐氏心里极其愧疚。若是没有发现那红箩的诡计,后果着实让她不敢深入想下去。 看了眼温盈手上的匣子,徐氏又道:“如今霁儿已经考上了状元,往后需要打点的地方有很多,我会让人每月送些银子过去,若还不够,便来我这取。那铺子也是个赚钱的铺子,往后挣了多少也不必与我说,你自己看着来,那银子你想如何使便如何使。” 温盈点头:“儿媳明白了。” 徐氏看向她,半晌后,才道:“过去的那两年,委屈你了。但阿盈你要知道霁儿看着是个热的,可他很难亲近,便是我这个生他的亲娘,也难以与他亲近。你若有什么心事莫要再像以往那般憋在心里了,定要说出来,他便是再难以亲近,也会帮你的。” 徐氏说得没错,沈寒霁确实是个面热心冷的,但求到他,就算再烦,也不会袖手旁观。 与其自己过得不顺心,还不如让他烦些。旁人如何,且先不管,先顾好自己才是重要的,温盈也是最近才看明白的。 徐氏犯困了,便没有多留温盈。 温盈回到院子,婢女说热水和衣服都已经准备好在浴间了,温盈便把盒子给蓉儿拿回房中,随即转身去了浴间。 沐浴回来,没什么精神的推门而入,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 喝了水后,走向里间。脱了身上的外衣挂上了架子,也没注意到那架子上边还有白袍,等撩开帐幔准备上床的时候,才发现大床外边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了。 温盈:“……” 不是让人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屋子吗?怎在这躺着了? 沈寒霁似乎没有熟睡,感觉到了床侧有人,便睁开了双眸。 许是酒喝多了,一双眼眸没有了平日是清明,有两分朦胧。 “你回来了?” 便是声音也有些让人耳廓一酥的沙哑。 扶着床榻坐起,身上的薄衾也跟着滑落,衣襟松散,露出了紧实的胸膛,口水轻咽,喉结滚动。 又一瞬间,欲I色浓浓。 温盈愣了一下,可随即回过神,微微皱眉:“人已然逮到了,夫君不该回对门那屋睡吗?” 沈寒霁带着几分醉意道:“你身上还有余毒,毒I瘾随时会犯,我留在这也好照看。” “夫君放心,我屋中已无熏香,便是毒I瘾再犯,也……”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忽然被他往床上一扯,吓得温盈倒抽了一口气,等缓过神来,自己已经趴在了他那半敞开的胸膛上了。 今晚听到自己被人迫害中了麻黄草的毒,温盈压根没心思做那些事,所以也没有脸红心跳,冷着脸推着他:“我今晚不想,往后还是按照夫君初一十五的规矩来吧。” 上方的沈寒霁闻言,有片刻的呆滞。似乎没想到她会把这规矩用在了他的身上。 因饮了酒,情绪外泄,没有了平日的那般清润自制,脸上的表情沉沉的看向低下推开自己的温盈。 “阿盈。” 温盈推着他,听到他用低沉的嗓音喊自己的名字,便抬眸望向他。 只见他的黑眸深深沉沉的,一片幽暗,她竟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因她的拒绝而生气。 说像生气了,却又不怎么像,但相视了一会,又觉得他的眼里还是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气的。 眼神几息僵持之下,沈寒霁开了口。 “今日你堂兄表兄不过考过了大理寺两门科目,你便诸多夸赞,我高中状元,你却是一句夸赞的话都没有。” 原本温盈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她是妻子,什么要履行妻子之责的话,也想好了措辞,说身子不舒服来回绝了的。 可听到他的话后,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微微张了张嘴巴“啊?”了一声。 沈寒霁眼眸更加的深沉,幽幽的道:“难道,我高中状元,也不值得阿盈你夸赞几句?” 温盈觉得,他是真的醉了。 若没醉,怎可能说出这种孩子气的话。 第34章 进宫觐见 温盈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样的沈寒霁,要她夸赞的沈寒霁。 估摸他是真的醉得不清了。 温盈深知不能与醉鬼较真,思索了一下,面色淡淡的开口夸赞:“夫君自然也是才智过人,不然又怎会三元及第?历朝历代能三元及第的人少之又少,便是说夫君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 这些夸赞沈寒霁的话,温盈没听旁人少说。 可温盈夸赞完之后,沈寒霁的脸色依旧沉沉的,微微眯着黑眸紧盯着温盈,似乎还是略有不满。 大概,即便是醉了,也能分辨得出她的敷衍? 温盈眉头轻蹙,耐着性子思索了一下,随即试探性的开口:“夫君比起堂兄表兄可厉害多了……”见他脸色好转,她也就继续道:“堂兄表兄不过只是考捕快而已,便是进去了,那也就是与几百来个人比,而夫君是与天下千千万万的考生来比,二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沈寒霁面色好了,嘴角微勾:“就寝吧。” 第68页 温盈暗暗的呼了一口气,正要直起身上榻,但一动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 低下头,看向了还搂在她腰间不动弹的手,默了默,抬起头望向沈寒霁。 “夫君可否松手?” 沈寒霁倒也没为难她,松开了手。 温盈脱了鞋上榻,从他的身旁跨过,躺在了最里边,离他有一个人的距离。 这是他们的婚床,大得足以躺得下两个他再加两个她。 温盈依旧是背对着他躺着,蜷缩成团,不自觉的做出了自我保护的睡姿。 今日知晓了自己被下毒,身上还有余毒,往后还极有可能继续被迫害可能。 温盈怎会不怕? 自然是怕的。 沈寒霁看了眼她的睡姿,心中了然。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道:“方才我留在厅中,与母亲说了是谁指使的。” 温盈微微一怔。 原来他也没那么醉。 温盈问:“母亲怎么说?” “她信,正在商量如何应对的时候,父亲进来了。我与他说,明日让祖母把我带进宫,把香也带进去,去见太后。” 温盈一愣,没想过他会这么做。 “清宁郡主是太后最宠爱的孙女,你进宫状告她最疼爱的孙女,不怕惹怒太后?” 沈寒霁勾唇笑了笑,随而淡淡的道:“若仅是状告到大理寺,几乎没什么用,也费时,在这期间,只会让清宁郡主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所以只能从太后那处下手,即便太后再怒,也会约束清宁郡主。” 听到这,温盈才知晓先前在正厅时,他说要把红箩交给大理寺的时候,不过只是为了让主母重视的托词罢了。 他继续道:“且清宁郡主这香是南海进宫的贡香,大多都送到了太后的宫里,她能拿到这么多,只能是从太后那里拿的。我多方打听,多少有些知晓太后忌讳后宫争斗中用香害人,而清宁郡主仗着太后宠爱她,便不把这不成文的规矩放在眼中。” 轻嗤一笑:“太后下边有十几个孙女,之所以宠爱清宁郡主,是因她长得与第一个女儿有几分相似,这宠爱也不见得是真宠,所以清宁郡主碰了这太后底线,并未见得能平安无事。” 温盈听了这些话,转过身来看向沈寒霁。 这人,从不做无准备之事。大概在知道是清宁郡主指使红箩下毒开始,就已经在想对策了。 到底与梦中的那个他有些不同的,虽因他而起,但起码这次是他护住了她,不再束手旁观。 心里边那惶惶不安,到底还是是因他这些话而少了些不安。 沈寒霁知她在看自己,便也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温盈收回目光,把脸转向上方,与他说:“方才二娘喊我到她的院子,给了我一家铺子。” 沈寒霁眼尾一挑,想起了一下她先前说减少月例来增添妆奁的事情。 她应当是缺银子的。 思索了一晌,沈寒霁道:“今日送来的礼,明日你来打理,再从中挑一些带回淮州送人。” 温盈倒也不奇怪他会这么安排,只轻声“嗯”了一声。 “你从淮州回来后,我与外边合伙的生意,我会让账房往后与你交接,往后你来打理。” 其他官宦人家外头进账的都多为正头娘子打理,温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那边便谢过夫君了。” 谢过之后,温盈闭上了眼睛,道:“我有些累了,便先睡了,夫君自便。” 沈寒霁“嗯”了一声。 外间的烛火未熄,光亮昏暗,沈寒霁转头看了眼也已经背对了他的温盈。 明显的感觉到了他们与过去已经不一样了。她也不再对他小心翼翼了,也少了那份眷恋,倒是多了几分恭敬。 就下属对上属的恭敬。 沈寒霁无声一叹,也随着闭上了双眸。 今日许是因饮了酒,一夜无梦。 —— 天尚未亮,沈寒霁便起来穿戴了,温盈近来睡得也浅,所以他起来的时候,她也醒了。 从床上起来,披着长发,无言的帮他穿戴。 温盈思索片刻后,道:“我随你一同去祖母的院子。” 沈寒霁颔首:“也成。” 昨日是沈寒霁的庆功宴,不好扫兴。再者也晚了,所以永宁侯并未告诉老太太,而是打算今日一早再告知。 夫妻二人梳洗过后,一同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人上了年纪便会睡得少,而老太太早就醒了,醒了之后便听到了自己儿子说的那些话。 吃斋念佛了许久的老太太都忍不住怒拍桌面,骂道:“简直欺人太甚,她贵为郡主,难道就能谋害人命了?!老三当初亏得没娶她,若娶了她,这侯府指不定被她祸害成什么样了。” 这听话且长得好看,还有能力的孩子本就得长辈喜爱。而永宁侯也就三个儿子,老太太不疼他们还能疼谁? 便是庶子,那也是自己的亲孙子! “母亲,三郎说要您带他进宫,再把那香拿给太后看。” 永宁侯这才与老太太说了三郎的想法,外头就有下人通传三郎和三娘子过来。 老太太让他们进来。 人进来后,朝着老太太请了安,也朝着永宁侯和主母行了礼。 老太太看了眼没什么印象的孙媳,叹了口气:“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