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九天》 第一章 相遇 轩辕帝都城郊的望风亭沐浴在夕阳金黄色的光芒里,似镀了一层金边,天边层云卷动,灼亮的金色拥着深深浅浅的红,一望无际的铺了开去。 亭中飘荡着酒香,是难得一见的皎白春,一个女子身着月白色衣裙,乌发随意一挽,在风中起伏如流水,洁白的额头如月,两道秀逸的眉微微挑起,如展开的飞翅,越发衬得眉下的那双眼睛黑而亮,似出鞘的锋刃,光华厉烈。 眼睛之下便再也看不到,都拢在那一片轻而薄的月锦纱里,看着很薄,却无法看清楚纱后的容貌。 她对面的男人轻轻靠着亭柱,宽大的白色袖袍似能够扫到亭外的草尖,清溪边的深绿色的草尖上跳跃着夕阳金黄色的光,光芒折身入他的眼底,似笑非笑的脸上难得露出温和的颜色,似春日里拂动绿柳的微风。 玄医谷的医仙白温竹,人如其名,温润如玉,皎皎如月下竹,但是只有他身边的人才知道,他平日里笑容虽然常见,但是那笑意中总是温和而疏离,如水中月,镜中花。 “怎么?今日舍得拿出这皎白春来给为师饯行了?”白温竹手中举着酒杯,问着自己的得意弟子。 玄医谷名扬四海,白温竹更是如同神龙见首不见鬼,多少皇亲贵胄富家大家,不知散尽多少医资才能求得他一救。 却无人知晓,玄医谷白温竹有一个得意弟子,尽得他的真传,此人便是他面前的女子,轩辕皇朝镇国将军洛擎天的女儿,洛九卿。 “自然,”洛九卿扬眉一笑,黑色的眸子如同晶玉,闪亮逼人,“老师要走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做徒弟的总要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来才是。” “就这个?”白温竹显然不太满意,微皱着眉头掠了掠亭中石桌上的那个酒坛。 “不,”洛九卿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只这一壶。” 亭中气氛如春风。 三里之外的一处密林中箭如雨发。 “嗡!” 箭头穿破空气,带着凌厉的杀机,直扑在前面骑马狂奔的七人--原来一行人有二十个,一路死伤,连带着最前面的那一位,只剩下七人。 夕阳落得很快,天边方才还是一片绚丽的晚霞,转眼间便飞快的散去,只余下一层薄薄的红,无力的覆在深蓝色的天边,穿过枝叶茂密的树木,映得那些飞驰而来的箭头越发森凉。 六人一路退一路保持着队形,保证最前面那人的安全,最后一人肩膀上中了一箭,他的身子微微一晃,咬着牙对其余的人道:“我断后!你们快护送主子走!” 其余的六人目光中如刀,眼底深处的恨意怒火翻涌成海,动作却快速而果决,都按着那人所说的去做,布满血丝的眼白,再次被兄弟身上迸出的鲜血染红。 余下六人。 “冲出密林去!”最后一名有人自动的补上去,一路的追杀与奔逃,一路的鲜血淋漓,只为换得主子生还的机会。 黑马的身上早已经有了潮意,千里良驹一路不停歇,此时也已经有疲态,它背上的男子额角淌着汗,脸色苍白,一双剑眉微微皱起,乌黑的眸光映着远处的残霞和近处的血光,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暗影,他紧抿着唇,嘴角有淡淡的血丝。 此次出来的匆忙,不成想偏偏就遇到了袭击,这一路的奔逃,自己手下的人折损大半,自己也受了伤,他咬着牙关,把满腔的怒意沉沉压下,目光一遍一遍的扫过那淋漓的鲜血和属下的尸首,那尸首上的箭,像是钉住他的心底。 “快到了!”他身边的护卫喊了一声。 只要穿过树林,就要京郊的官道,那些追杀的人便是再大胆,也不敢在此处动手了。 男子微微的出了一口气。 此时的望风亭中洛九卿把壶里最后一杯酒倒上,瞄了一眼对面的白温竹道:“师父,玄医谷此去路途遥远,您一路上要多珍重才是。” 白温竹闻言挑了挑眉,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这是在赶为师走了?也罢,时候不早,我这就上路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竟头也不回,抬腿上了路边的马车,车帘放下之前他的步子微微一顿,却依旧没有回头,“卿儿,你也要好好珍重。” “是。”洛九卿一笑,压下心头的不舍与酸涩。 马车很快远去,车轮之声渐渐消失,洛九卿正要转身吩咐手下人离开,忽然听到官道之上有马蹄之声如怒雷狂奔而来! 第二章 相杀 五匹快马扬起马蹄,激起地上的层层尘土如翻涌的薄雾,雾中最先那一人身披玄色斗篷,斗篷上绣着银色的螭纹,随着斗篷在风中翻卷,似要冲破斗篷腾空而起。 斗篷下是月白色长袍,看得出来质地华贵,只是此刻却沾染了尘土和鲜血,鲜艳的血色如天边沉下去之前最后一抹霞光,于无声中透出肃杀之气来。 那人脸色苍白,额角的发被汗水湿透,越发显得漆黑如玉,乌眉长而浓,飞扬入鬓角,眉下的眼睛似冰山下的寒潭,沉沉看不见底。 他紧紧抿着唇,唇角微有血色,一只手紧紧握着缰绳,手指干净修长,此时却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的腰间挂着宝剑的剑鞘,宝剑被他握在另一只手中,剑身长而宽,比一般的剑还要大上两个号,此时剑身上的血也挡不住剑的华光,剑尖的滴落的血珠如同绚丽的花朵在夜色中悄然绽放。 看到这样的情景,洛九卿微微挑眉,心中已经有了大概,从衣着和他手中的长剑俨看,此人定当身份不凡,而且武艺超群,但是现在如此狼狈,倒像是被人追杀的模样。 他身后的那四个护卫也是伤痕累累,鲜血和尘土混合着身上的汗,让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辨别不出本来的模样,但他们的眼神明亮,冷静如铁。 不管如何,洛九卿也不愿管这些闲事,与自己无关的事,她并不想多费心神,她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小厮,低声说道:“走。” 岂料她不想多事,却有人逼得她不得不多事,头前那个用剑的男人早已经看到了亭中的洛九卿和她身后的两名小厮,举起手中长剑,剑尖直指洛九卿。 “休走!”一声沉喝,伴随着他眼睛里的冷光,直奔洛九卿而来。 洛九卿心头不禁涌起怒意,她站定,挑眉看着那柄长剑,沉默站在那里,一言未发。 男子看到她那双含了冷意的明亮眼眸,心头闪过一丝别样的感觉,但是手中的剑却依旧没有放下--他不能让人知道他会武,如今被这亭中的三人看到,那么,他们必须要死! 心中早已经有了主意,所有没有半点犹豫,只是那女子的眼神轻轻扫来,似一道冷光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也只是一瞬间,马便到了亭外,他手中的长剑直逼洛九卿的喉间! 剑风冷烈,激起洛九卿脸上的面纱,面纱轻轻一摆,隐约有精致的线条一闪,如一抹轻柔的月光,突然间便冲破了云层,让这已经暗下来了天色都似亮了亮。 男子的眸子一缩,心中的那丝别样感觉再次涌来,剑势已去,已经无法收回--他也从未想过要收回,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女人只是轻轻一侧身,便躲开了他的长剑,锋利的剑锋滑过,虽然惊险,却伤不到女子半分毫。 他心底一诧异,手腕一翻,已经变了招势,往回一收,从女子的头顶再次呼啸而来! 女子并不慌张,她一个仰身,乌发轻摇,似是流开去的泉水,忽然在身后一荡,柔软纤细的腰肢如一张柔韧的弓,弯出漂亮的弧度。 男子心中的诧异更浓,接连两招都不中,他不禁起了几分兴趣。 这两招来得极快,洛九卿身后的小厮已经快步奔来,他们明面儿上是小厮的装扮,实际上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出手便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何况眼前的男子招招下手不留情,两个人也下了狠辣杀机。 “住手!”洛九卿清楚自己的手下,立即喝道,“此人留给我,你们去制住他们!” 她一边说着,身上的动作并未停下,身子未起,腿却绷直,带上了不小的力道,狠而准的踢在了男子的手腕! 男人长剑虽然凌厉,但此时身力不足,又加上受了伤,剑势无法收发自发,这一踢,便被踢了个正着。 长剑脱了手,女子一个漂亮的翻身翻起,如一只灵巧的燕,伸手轻巧巧的接过了即将落地的剑。 她巧然一笑,眼睛里波光一闪,长剑落在她的手中,剑风一变,已经被她用着直奔男子的要害而来! 一切只在转瞬间。 男子不想攻击不成反倒丢了剑,心中又惊又怒,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呼”的一下子出了一身,最后强撑着的那一股力气终于到了尽尖。 他双眼一闭,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 洛九卿一愣,急忙收住了剑,伸出手搭在男子的手腕上,一摸其脉息,不由得皱了皱眉。 第三章 相救 洛九卿注视着眼前的男子,近距离的细看,发现此人愈发的英气逼人,肌肤此时虽然苍白如纸,但细腻光洁,乌眉紧皱,浓密的睫毛垂下,如静静栖息的羽翼。 洛九卿正细细瞧着,只听一声低喝道:“你想要怎么样?休对我们主子无礼!” 她抬眼望去,见自己的手下已经制住了男子的属下四人,四人皆是怒目而视,紧紧盯着自己。 洛九卿冷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无礼?对于动不动就下杀手的人,无礼都是便宜他了!” 她抽回搭在男子手腕上的手,“他伤得不轻,若不及时医治,恐怕命不久矣,亏你们还在这里对着本姑娘大呼小叫,无个礼都气成这样,怎么不见你们动手为他医治?” 几个人都紧紧闭上了嘴,眼神中却流露出急切来,洛九卿其实根据他们的情形也能够想明白,一路上逃避追杀,看他们身上的伤口想必也是高手所为,能够一路奔逃出来已是万幸,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疗伤。 洛九卿想着此人不分清红皂白就要杀自己,让他吃吃苦头也是活该,忽然听到男子昏迷中似乎低声唤着什么,她不由得一愣。 慢慢俯下身去,男子嘴唇微动,声音凄切中带着几分焦虑,他一声一声的轻唤,似露珠敲在心间,“母亲……母亲……” 洛九卿心头一动,她垂下眼睫,看着男子紧皱的眉头,忽然想起自己无数夜里梦回,也曾在心底深处声声呼唤“母亲”,只是……她苦笑了一下,自己连母亲是谁,是什么样的容貌都不知道,每每梦到,也不过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心头的怒意被这男子此时低低的呼唤而冲淡,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罢了,看在这男子的母亲份儿上,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便不与他计较了罢。 想罢,她站起身来,对自己的人说道:“放开他们,我们走。” 两名小厮收回了招式,男子的四名手下得已解脱,他们无暇去想为什么这么两个小厮装束的人居然就轻易的治住了他们,一颗心都在他们的主子身上。 几步奔到亭子中,看着晕倒在地的主子,又想着方才洛九卿所说的话,彼此对视一眼,急急的跪了下去。 “姑娘!”四人齐声一唤。 洛九卿转过头来,看着四个人挺拔的腰背,微昂的下巴,晶亮而急切的眼神,眉心微微一跳。 “姑娘!”其中一人跪走了两步,叩了个头道:“姑娘,但望你能够施手,救救我们主子吧!求求姑娘了!” “求求姑娘了!”其余三人齐声道。 他们的声音朗朗,铿锵有力,似沉沉的重锤落地,洛九卿的眼神在他们四人的身上滑过,最终落在晕迷男子的身上。 “姑娘!”之前那人又道:“我家……主子身份贵重,如今出城办事为人所害,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计前嫌,救一救我们主子。” 他的声音顿了顿,垂下眼睑看了晕迷的男子一眼,眼睛里的光芒一闪,他从袖间抽出一把闪亮的匕首搭在喉间,“姑娘!若然您能答应救我们主子,方才的冒犯之罪,在下愿意以死相抵!” 他说着,手上竟自一用力,那锋利的刀刃丝毫不留情的朝着咽喉抹去! 洛九卿一惊,急忙手指一弹,乌光一闪,“啪”的一声,打在那人手背上,他的手一颤,刀下也失了准头,但是方才极快又极狠,还是割破了皮肤,鲜血刹时间便流了出来。 那人一愣间,洛九卿道:“也罢,今天姑娘我心情好,便救救他吧。” 四个人皆是一喜,眼底爆出希望之色,洛九卿心中多少对方才这男子所做之事有些芥蒂,她转头看到桌子上的酒坛,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对着掌心一倒,便有三颗暗红色的药丸滚了出来,味道极是清香,让人的精神一震,那四人仔细瞧着,竟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似乎也轻了些。 四人心头微定,平时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对于一些常见的药物他们也是清楚的,如今见这姑娘手中的药,显然不是俗物。 他们正要上前接过,再好好的相谢一番,那些谢人的话都到了喉咙里,还未开口,却见洛九卿手掌一翻,“咚”的一声微响,那三粒药丸便落入了石桌上的酒坛中。 四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齐齐一愣。 第四章 手段 洛九卿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浅浅一笑,道:“这治病疗伤的药就在这酒中,本姑娘保证,只要他喝了这洒,药到伤除。只是……” 四人心头滋味复杂,像是极苦的黄莲泡在了甜润的蜂蜜里,互相激烈的撞击,竟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洛九卿也不再理会他们,这男人想杀自己,无论他是什么贵重的身份,都是不可饶恕的,若然不是看在他一片孝心还有那位苦等着他回家的母亲的份儿上,她才没有那份烂好心。 洛九卿对自己的两个小厮说道:“走吧,天色不早,该回府了。” “是。” 她缓步而去,长长的裙摆微荡,在这夜色中如一朵悠然绽放的美丽花朵,只是,在她身后的四人眼中看来,却像是一朵极美却又极毒的曼陀罗。 主子的伤……是不能喝酒的哇!!! 偏偏这个女子,救人便救了,却把药混在酒中,这……这…… 看着洛九卿坐上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去,车轮声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夜幕中,四人又恨又气又无奈,只好拿了酒坛,咬着牙把酒灌了下去。 男子喝下酒,本来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一些,肌肤几欲透明,眉头也皱得更深,显见痛楚极大,四个人又看了看马车消失的方向,只可惜,连一团模样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其中一人咬牙嘀咕道:“这女子也太可气了些,明明看得出咱们主子的伤是不能饮酒的,她竟然……” “也忘了问她是谁,若然治不好……”另一人话还未说完,便招来其它三个人的狠厉目光,不由得讪讪闭上了嘴。 “这女子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看她行事说话便知,即便你问了,你觉得她会告诉你吗?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主子的伤治好,其它的从长计议吧,休说一个女子,便是这次行刺主子的真凶,也休想过得快活!” “还有我们死去的弟兄……”有人声音似呜咽。 几口酒入了肚,男子的脸色由苍白慢慢好转,虽然是痛苦了些,但药效却是极为管用的。 四个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主子的命算是保住了,这女子行事还真是……既让主子痛了,报了她的仇,又救了人命,一举两得。 他们在这些暗自诽腹,洛九卿已经坐着马车进了城,她靠着身后的大引枕,微微闭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小桌的桌角。 两个小厮早已经不再是小厮的模样,摘去了头上的帽子,解下腰间的带子,翻起袖口,只是这几处小小的差别,气质却是天地之别。 除了洛九卿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虽然他们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跟随在洛九卿的身边了。 他们名为白墨和墨白,是暗卫出身,不但身手了得,还因为白温竹的亲手调教而各有一番独特的功夫,平时不露面,即便是因为某些特定的时候需要出现,也是以其它的身份,比如今天的小厮。 “主子,”白墨低声说道:“属下觉得今天的那个男人来历不简单,他属下的身手个个不凡,这样的人不会随意被人驱使。” 墨白点了点头,也说道:“主子,属下也有同感,他们的功夫独到,不是那些普通的护卫可比。” 洛九卿缓缓睁开眼睛,马车里没有眯灯,几缕清亮的月光从窗子的缝隙里流泄进来,照进她的眼底,隐约有一丝笑意。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怎么,你们是变着法的夸奖自己吗?” 墨白和白墨一怔,不明白洛九卿的意思,一时间不敢随意答言。 洛九卿扫了他们两个几眼道:“一边说什么那人的属下身手不凡,功夫独到,一边又轻而易举的制住了他们,这不是在自夸是什么?” 两人无奈的垮下了脸,低头说道:“主子,属下……” “行了,”洛九卿打断他们二人的话,眼中的笑意一晃不见,只余下清冽如剑光的冷意,她的声音轻轻,却清晰而坚定,“你们说得对,那个男人的身份的确不简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皇族。” 最后两个字似在舌尖盘旋了一阵,慢慢从唇间溢出,墨白和白墨心中微惊,互相对视了一眼。 洛九卿却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她知道白墨和墨白两人心中的疑问,想知道她是如何猜到的。 这还用猜吗?那个男人的腰间有一块玉佩,虽然和自己之前见过的那块细微之处有所不同,但是却也能够明显的表现出男人的身份。 第五章 恐怖伤痕 洛九卿的眼睛里寒星点点,说起来,自己能够一眼看出这玉佩是皇族所有,还应该拜自己的未婚夫所赐。 自己那个未婚夫……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呢。 她抬手看着自己光洁细嫩的手掌,这双手,恐怕以后都要浸在腥风血雨中了罢。 马车很快到了洛府的后门处,车夫是洛擎天亲自指派给洛九卿的老家人,诚实稳重又非常可靠。 洛九卿下了车,对老家人点了点头说道:“钟叔,你把马车拉以马厩里放好,切莫引起人的注意。” “是,老奴明白。”钟叔会意道。 他看着洛九卿走远,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二小姐生性软弱,处处忍让,特别是大将军出门在外不在府中,她的日子着实不太好过,连回来得晚一些都要小心谨慎,不敢让人发现。 洛九卿回到自己的院中,屋子里点了昏黄的灯,那些蜡烛是黄油蜡,光线不明不说还会流下大滴大滴的烛泪,冒出腾腾的青烟,味道有些刺鼻,和那些下人奴才们用的强不了多少。 洛九卿并不在意,对于这样的苛待对于她来说实在算是提不到台面上来的小事,把这些小事都看在眼里的话,早就气死累死了,还谈什么大事?且让那对母女再快活几天吧。 她坐在梳妆镜前,慢慢摘下脸上的白纱,镜中出现一张绝色倾城的脸,肌肤如细腻的牛乳,高挺的鼻梁,红润如花的嘴唇,尖尖的下巴微扬,拉出侧脸那一张美好的弧度。 窗外的月光轻洒,落在她的脸上眉间,映着那双乌沉闪亮的眸子,似载了这一天的星光,只是眸底毫无温度,更无一丝笑意。 镜中人美艳无双,只是在昏黄的烛光里,脸颊上的一条长长伤疤细如淡淡的红线,虽然现在已经是极浅,但在雪白的肌肤上,仍旧刺痛人的眼睛。 她轻轻抬手,慢慢抚着那条疤痕,一如回到那个刚刚受伤的时候,脸上撕心裂肺一般的痛。 她的手指顿了顿,眼底依旧没有一丝波动。 白墨和墨白一见到这条伤痕,却不由得咬牙切齿,眼睛里快要迸出火来,主子的脸上早就有伤,那个时候他们两人还未到主子身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伤的,偏偏主子对此事也从来不提,不知道究竟是忘记了还是不愿意提起。 每每看到这条伤痕,两个人就心头火起,相比洛九卿本人还要愤怒。 洛九卿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小盒,里面是用来治疗伤痕的药,是后来白温竹入了府中为她所制的,当初那伤痕狰狞无比,像是一条大大的丑陋的蜈蚣,如今却只是浅浅的一线了。 她抹好了药,随手又拿起一条假疤痕来,细细的贴好,转眼间由一个清丽脱欲的少女变成了一副丑陋狰狞的模样。 窗外的夜色深沉,跳跃的烛火上冒出缕缕青烟,四周很静,洛九卿似乎能够听到烛火跳动的声音。 而此时的望风亭中,昏迷的男子悠悠转醒,他皱着眉头,一清醒过来便闻到了一股酒气,眼睛里不禁有些疑惑。 护卫见他醒来,脸上露出喜色,“主子,您感觉如何了?” 男子运了运气,摇头说道:“没事了,感觉好了很多,这酒……” 护卫一听,不由得磨了磨牙,颇有几分无奈的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男子静静的听着,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护卫偷眼瞧着,主子笑了……主子居然笑了?莫不是……气疯了吧? 他们岂能猜到主子的心思,男子是觉得这女子着实有些意思,且不说那双眼睛里的光彩,便是那一身的功夫还有这治病疗伤的本事就让他大为惊异,何况……她的确有一点不同。 自己见过的女子无数,无论相貌如何,就说这个性脾气没有一个像这女子一般的,他敢打赌,虽然并没有道出自己的身份,就算是说了,那女子恐怕也不会出现诚惶诚恐之色。 眼下正是用人之机,若是……能够把这女子收为己用,不但多了一个人才,还因为她是女子的身份而不会引人怀疑,岂不是一箭双雕? 他如此想着,捡起地上的长剑,放下剑鞘中,翻身上了马道:“走,去丞相府。” 五匹快马在夜色中直奔丞相府,踏过城中的青石砖面声声清脆,时间不大,丞相府便大门开放,看门之人撒脚如飞奔向书房。 书房中的柳丞相正在灯下看书,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 第六章 丞相府 柳丞相抬起头来,问道:“何事?” 门外那人站在门边,低声说道:“大人,五殿下来了。” “噢?”柳丞相急忙放下书,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问道:“在哪儿?” “方才到了府门口,小的进来通报,想必此时已经到了前院中。”家丁回答道。 柳丞相不再多言,快速的出了房门,刚迎出一道院子便遇到了五皇子轩辕耀辰,他正要行礼,忽然发现今日轩辕耀辰的气色不太对,身上的衣服也脏得很,还有一股子血腥气,隐约间还有酒气。 他不禁一愣,轩辕耀辰已到了跟前,柳丞相仔细一瞧,他身上的那大块大块的污渍不就是血迹? 柳丞相大惊,急忙对着家丁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关闭府门,任何人不得进出,来客也不再接见。” “是。”家丁快速退出了院子。 正巧此时府中的管家前来,来到轩辕耀辰和柳丞相的近前,施了个礼道:“殿下,大人,奴才备下了院子,殿下什么时候过去休息?” 五殿下轩辕耀辰的母亲是三朝元老柳丞相独女,先帝亲封瑾瑜郡主,现在的柳丞相是就是当年柳老丞相的养子柳世泽,若是按照柳家的辈份,轩辕耀辰还应该唤柳丞相一声舅舅。 轩辕耀辰平时经常来府中走动,府中也备了他常住的院子,管家一听他来了,立即进行了安排。 “先过去休息吧,”柳世泽看着轩辕耀辰这一伤的伤,不知道他究竟伤到什么程度,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不止,现在什么也比不上他的伤势重要。 他转头对管家说道:“去,请西街的吴大夫来瞧瞧,记住,务必小心,不要张扬。” “是,奴才明白。”管家立即会意,转身匆匆离去。 “不妨事,”轩辕耀辰摆了摆手,“已经治过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 “不行,”柳世泽叹了口气,“我总要亲耳听到大夫说才能安心,先去院子里换套衣服,走吧,我陪你去。”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带着四个护卫随着柳世泽快步而去。 柳世泽身居丞相之职,其养父是三朝元老,在朝中颇有威望,只可惜在瑾瑜郡主逝去之后便倍受打击,身子大不如前,几年前便故去了。 现在的柳世泽虽然是养子,但是柳老丞相在时,父子关系极好,对他也是颇为用心的教养栽培,老丞相故去后,柳世泽接任丞相之职,也是皇帝的恩点。 其实柳世泽心中明白得很,不是因为皇帝长情,念及君臣之年之情,而是因为柳家向来清名在外,从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一心只为皇帝办事。 可以说,从某一个角度来看,柳家不依附于任何一个亲王殿下,只效忠于皇帝本人,这对于善于使用平衡之术的皇帝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 他舍不得丢弃这枚棋子。 柳世泽看着着换了衣服的轩辕耀辰,看着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好在精神不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发生了什么事?” 轩辕耀辰的眸光一冷,映着跳跃的烛火,他冷声一笑说道:“前几日去东城府办差事,就是之前沛元衡的案子,不想今日在回京的路上,居然被人劫杀。” “被人劫杀?”柳世泽的容色一变,“竟然如此大胆!” 轩辕耀辰挑眉如刀,眼睛里闪过冰冷的笑意,“沛元衡的身份贵重,想必是有人不想让他死,得知我掌握了他的罪证,这才要下杀手的吧。” 柳世泽沉吟半晌,“这沛元衡可是二皇子的势力,他这样做……” “怕什么?”轩辕耀辰的语气更冷了三分,似冬日里夹着雪粒子的寒风,“他有父皇的宠爱在身,百般呵护照顾,就算是……闯了天大的祸,也能够包容得下。” 轩辕耀辰说完,只觉得身上痛了痛,也不知道是伤口痛还是心疼,他微微闭了闭眼睛,仿佛看到母亲的脸……他微微握了握拳,再睁开眼睛时,眼底除了寒冷,再无其它颜色。 柳世泽看着他的神色变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中愤恨难平,我又何尝不想报仇?只是,还是那句话,此时还要是多加忍耐,二皇子势大,总归还不是时候。” 轩辕耀辰沉默无言,他的脸色在跳跃的烛火中忽明忽暗,一双眸子似闪耀的寒星,良久,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还有一事要向舅父打听打听。” 柳世泽一诧,“何事?” 第七章 未婚夫现身 正在此时,门外有管家的声音道:“大人,大夫到了。” 柳世泽对轩辕耀辰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门应声而开,管家带了一个人进来,那人肩上背了药箱,身穿淡棕色长袍,留着三缕胡须,进来便施礼道:“草民见过丞相大人。” 柳世泽点头道:“起来罢,本相的府上来了远房的亲戚,一路长途奔波,路上又遇到了歹人拦截,受了一些伤,你给瞧一瞧吧。” “是。”吴大夫点了点头,顺着柳世泽的手势所指,来到轩辕耀辰的身边,为他仔细的把起脉来。 轩辕耀辰虽然自己觉得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又想着亲耳听到大夫所说是否与自己的判断一致,如果是的话,那么,那个神秘的女子便更为有趣了。 果然,吴大夫收回手,对柳世泽道:“回丞相,这位公子虽然受了些伤,但想必已经是经过调理,服了疗伤的药的,现在看来已无大碍,只需要老夫开上两副安神养伤的药,好好休养几日便是。” “噢?”柳世泽微微一诧,转头看了看轩辕耀辰,对方也点了点头,他这才道:“好吧,管家,你带吴大夫下雨,付了诊金便去准备药吧。” “是。”管家和吴大夫又行了礼,一起出了屋子。 “怎么回事?谁给你治过伤?”柳世泽转头问道。 轩辕耀辰的脸上浮现几分玩味的笑意,晶亮的眸子如浸在水中的乌玉,似带了几分山间的微润气息,“这也是我想要向舅父打听的事。” 此时在大将军府,洛九卿刚刚把假的伤疤贴好,足可以以假乱真,她满意的看了看,忽然听到有丫环来报,“二小姐,大小姐来了。” “噢?”洛九卿微微一笑,抬手拿起桌子上的面纱重新带上,转头看了看墨白和白墨在小丫环时来通报之前便已经隐去了身形。 她还未来得及站起身来,只听环佩叮当,微香淡淡,人未见,两道影子先越过门槛映入了屋中。 青石地面上两道影子靠得很近,像是交缠在一起一般,明明是两道没有生命的影子,此时却瞧起来多了几分暧昧之意。 一阵微风来,窗下的蜡烛突突跳了起来,蜡油也流得更欢快了些,一滴一滴叠加在烛身旁,如层层的云山,那升起的青烟仿佛如云雾一般。 云雾中一个女子轻轻慢步而来,她的身姿挺拔,姿态优雅,乌云一般的发梳成复杂的样式,发间的赤金镶嵌红色宝石的步摇熠熠生辉,垂下的流苏微微摆动,越发衬着她姿态如柳。 她的乌眉如柳叶,一双杏眼晶莹闪动,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笑意,似是被蜜浸泡过,带着散不开的甜味儿,她的红唇饱满,微微翘起。 红宝石的光芒遇着她的脸颊红润如花,唇边得意的笑纹一路的铺展开去,连五官都看着似舒展了些。 洛九卿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这个女子便是洛擎天的嫡女,正妻秦氏所生的女儿,洛霓裳。 与她一同来的男子身材高大,身穿石青色的圆领锦袍,简单却大气的对襟样式,领口和袖口处却无一不显示出精致,用细细的银线绣了一祥竹的图样,深绿色的腰带束在精瘦的腰间,用同祥竹一样的丝线滚了边,腰正中镶嵌着晶莹通透的白玉,侧边丝绦轻摆,系着一块深绿色的莹光水润的一块玉佩。 洛九卿的目光在那块玉佩上滑过,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这块玉佩果然和在望风亭所救的那个男子身上的那块很像啊…… 眼前的男子肌肤白皙晶莹,在这昏暗的烛火中闪动着玉般的光泽,一对浓眉似墨描就,衬着那双眼睛格外亮,鼻梁高直,嘴唇微薄,的确是一个样貌一等一的美男子。 这男子不仅样貌长得好,身份也贵重,正是当今皇帝的兄弟宁王的独生子,世子轩辕佑泽。 洛九卿名义上的未婚夫。 只可惜,他生来只爱美人,她洛九卿一直是面带薄纱,不以真面止示人,唯那双眼睛露在外面,美则美矣,就是总带着几分怯懦软弱之色,再美的眼睛也失了趣味和生气。 一次偶然的机会,轩辕佑泽“巧遇”了洛霓裳,当时便惊为天人,一见而倾心,竟然不顾与洛九卿的婚事,时时来冷府借故见面。 洛霓裳自然欢喜,但是在轩辕佑泽的面前却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口口声声说自己经常被洛九卿欺负,轩辕佑泽哪里见得了美人落泪,当即便恨上了洛九卿。 第八章 虚情假意 “妹妹,”洛霓裳一见到洛九卿,立刻亲热的上前,面带着喜色说道:“你可回来了,方才我派人来找了你几次,都说你出门还没有回来呢。” 洛九卿低头不语,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这话说得轻巧却又恶毒,派人到自己的院中找了自己几次?还当着轩辕佑泽的面儿说,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自己不守规矩,一个小姐出门也便罢了,还这么晚才回来。 果然,轩辕佑泽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眉,洛霓裳则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关切的说道:“让姐姐瞧瞧,你没有什么事吧?真是担心死我了。你偷偷的跑出去,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又担心母亲知道了责罚于你,真真是左右为难……不过,你总算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我便放心了。” 她的声音似乎着重在“平安无事”四个字上落了落,似乎是在刻意强调一般。 洛九卿抿了抿嘴唇,她并没有答言,她知道洛霓裳想要的无非就是由自己的懦弱无能又不识大体反衬出她的善良聪慧来,再加上她美艳的容貌,不必多说什么就让男人轻易的占到了她那一边。 轩辕佑泽也不例外。 否则的话,他一个外男,就算是身份再尊贵,这夜间到后宅来做什么?怎么说都是于礼不合的! “你怎么了?”洛霓裳见她不说话,心中不由得暗喜,脸上却是焦急之色,“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吓到了吧?要不要叫大夫……” “不,不用了,”洛九卿声音小小的,始终低着头,那片薄纱微微荡着,声音似乎还不及那纱晃动的声音大,“我……我只是不曾想到世子会来,有些……有些……担忧了。” “担忧什么?”洛霓裳一愣,她平日里与轩辕佑泽见面的次数不少,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对来,所以此时一时间也无法转过弯来。 “姐姐……”洛九卿跺了跺脚,“妹妹……与世子……虽然有婚约在身,但总归是……还未成婚,要避嫌的,此时夜深,又是在后宅,如何……能……” 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洛霓裳却刹那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特别是听到洛九卿所说的那句“有婚约在身”,更是气得几欲呕出一口血来。 她早早便仰慕轩辕佑泽,那还是有一次宁王妃设宴赏梅,邀请了不少的贵妃小姐前去,洛霓裳是将军府的嫡女,自然也去了,而轩辕佑泽则是宁王妃心爱的独子,自然少不了露面。 看到洛九卿那个丑女婚配的人居然是这样风姿出众、俊朗非凡的男子,洛霓裳的恨得心中滴血。 凭什么?凭什么?她洛九卿一个丑女,又是一个庶出的身份,连她的娘是谁都不知道,居然能够得到这么好的婚配! 更何况……这门亲事原就应该是自己的! 只是那时候秦氏的眼高在顶,宁王府的人来求亲,也没说要求的是谁,她便让洛擎天把洛九卿顶了上去。 她打得是让洛霓裳嫁入皇家的算盘,虽然宁王也算是皇族,但总归坐江山的人不是他。 当今的天子也是有皇子的,而且不只一个,为什么要去攀附宁王?她当初是把目光瞄到了二皇子的身上,毕竟他是当今皇后的独子,身份贵重非常,不是一般的皇子可比。 但是,无意中打听到二皇子出生便先天不足,身子娇弱,便让秦氏心中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偏偏此时宁王妃设宴,洛霓裳见到了轩辕佑泽,芳心暗许,回去对秦氏又哭又闹,她这才有些后悔了。 只是,她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难事,自己的女儿容貌出众,名贯京城,那洛九卿整天戴着面纱,那面纱之下是怎么样的一张脸自己心里可是门儿清,自己的女儿要想抢她的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所以,才有了后来洛霓裳与轩辕佑泽的“巧遇。” 此时,洛霓裳听着洛九卿的话,心头虽然痛恨却是也无法反驳,洛九卿现在的确与轩辕佑泽有婚约在身,此言不假。 她飞快的笑了笑,转头看着轩辕佑泽,声音软糯如糖,“世子,您瞧,是霓裳思虑不周了呢,只顾着引您来后院给妹妹报喜,却忘记了……妹妹顾忌的对,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做错了。” 她如此说着,慢慢的垂下头去,浓密的睫毛轻轻的抖动,似是挂了晶莹的泪珠儿,光芒微闪,那睫毛似是不能承受泪珠儿的重量,轻轻的颤着,让人心疼又怜惜。 第九章 你侬我侬 洛九卿一见她如此惺惺作态,心中不由得冷笑,只是头却垂得更低。 轩辕佑泽一见美人落了泪,不由得恼怒,他微眯了眸子,狠狠的瞪了洛九卿一眼,竟然不顾洛九卿当面,抬手为洛霓裳拭了泪,柔声说道:“霓裳姑娘快别哭了,这哪里算什么你的错,你就是太善良,什么错处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顿了顿,声音中含了冷意,又看了一眼洛九卿,见她垂头不语,缩头缩脚的模样越发觉得她不顺眼。 “霓裳姑娘,别太难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你也是一片好心,若是谁敢居心不良把事说出去,本世子定当不饶她!”他的声音中带着威胁和怒意,为霓裳拭泪的动作却越发轻柔。 洛九卿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这居心不良的人……指的是谁呢? 洛霓虹心中暗笑,微微侧首,叹了一口气说道:“世子……幸亏有你大人大量,又体贴霓裳,不然的话,这要是传出去……” “不会的,”轩辕佑泽手掌扶上她的肩,只觉得她肩膀削瘦,又看她楚楚可怜,想着平时听到那些关于洛霓裳被洛九卿欺负的一些传闻,更觉得心疼。 昏黄的烛火映着轩辕佑泽眉宇间的温柔与疼惜,灼灼的目光似乎能够照见洛霓裳的羞怯与娇美,两人互相对视,当真是一番含情脉脉的恩爱模样。 当然,如果没有洛九卿在场的话会更好。 洛九卿看得分明,洛霓裳无论是以什么由头带着轩辕佑泽前来,恐怕她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轩辕佑泽亲眼看到她的美艳善良,看到自己的懦弱自私,两者相较,才能够让人更懂得云泥之别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洛霓裳自然还想让自己看见,轩辕佑泽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只有她洛霓裳,只要她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哪怕现在身负着轩辕佑泽未婚夫身份的人是她洛九卿,那也丝毫起不了什么作用,根本阻挡不了轩辕佑泽的心倾向洛霓裳。 “世子,妹妹她年纪尚轻,有时候说话没有什么顾忌,我是她的长姐,自然不会与她计较,更不会放在心上。世子,也请您答应霓裳,来日……妹妹嫁过去,您待她……像待霓裳这般好,好不好?” 洛霓裳哀哀怜怜的说着,抬头看着轩辕佑泽,那双眸子因为方才的泪光而越发水润明亮,微扬的下巴如玉石雕琢,巴掌大的小脸在黄色的光线里当真是美不胜收,让人恍惚似在梦中。 洛九卿看着洛霓裳和轩辕佑泽的鞋子,一个是大红色的苏锦绣鞋,一个是黑色的云锦薄靴,此时的距离靠得极近,微风过,两个人的衣角裙摆微微触碰,轻轻纠缠,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都是洛霓裳与轩辕佑泽更像是一对。 自己这个正牌的未婚妻,倒像是一个外人了。 洛九卿微微翘了翘唇,薄纱后神色谁也看不见,她未曾抬头,只是唯唯喏喏的说道:“世子,不知您……今日过府来,到底所谓何事?” “噢,对了,”洛霓裳转过头来看着洛九卿,眼底露出喜色,仿佛是真心为她高兴,而之前的伤心哭泣似早已经忘记,亲热的挽了她的手说道:“妹妹,世子来是想邀请我们三日后去宁王府赴宴呢。” “赴宴?”洛九卿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三日之后正是宁王的寿辰,”洛霓裳语调欢快,“宁王爷身份贵重,为国操劳多年,我早就惦记着他老人家的寿辰之事,如今三日之后就是了,今日世子来就是来下请帖,父亲不在府中,自然由母亲接了,我和你,自然也是要前去祝贺的。” 洛九卿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听着她欢喜的话语,觉得她那娘亲果然是仔细的调教了她的,言谈话语中总是暗藏着机锋,像是雪里的针,明面上听着没有什么,细细一想,却是极其恶毒。 她洛九卿根本不记得什么宁王爷的寿辰,更别提什么准备寿礼了,而洛霓裳却是一直记挂着,想来也不是白记挂的,一定是精心准备了的。 相比之下,她倒比洛九卿更尽心,但人家可也说了,并无私心,纯粹只是为了感念宁王爷为国操劳而已。 轩辕佑泽在一旁听得感动,觉得洛霓裳不仅长得美,心地善良,还特别的懂事,又有孝心,再看洛九卿,简直一无是处,这样的女子凭什么霸占着自己的未婚妻之位? 第十章 寿宴相邀 洛九卿岂能不知二人的心思,她点了点头说道:“我……我知道了,到时候……会去的。” 轩辕佑泽听她说这不痛不痒的话,又见她这番上不了台面的模样,心中越发不满,伸手拉过洛霓裳的手说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冰?是不是夜了天气凉,穿得衣服又太单薄?不如本世子送你回去休息吧。” 这番举动着实不妥,洛霓裳身为洛家嫡出的大小姐不可能这点规矩都不懂,何况还有洛九卿在场。 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躲避,反而是微微红了脸,垂首柔声说道:“多谢世子体贴,如此——妹妹,姐姐便先走了。还有三日的时间,你好好准备。” 洛九卿看都不看两个人相握的手,眼底闪过讥诮的笑意,慢慢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也不再多做停留,一同出了屋子,轩辕佑泽舒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缀着繁星的夜空,又看了看身边的美人儿,心神不由得一荡,握着洛霓裳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紧,只觉得她的手柔若无骨,滑腻如脂。 “霓裳……”轩辕佑泽低声唤了一声,“你……” 洛霓裳听着轩辕佑泽微哑的声音,看着他眼中波动的情意,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她想起母亲秦氏的话,羞怯的垂下了头,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低声说道:“世子,多谢您,霓裳已经不冷了,夜深了,您快回府吧,省得王爷和王妃惦记。” 轩辕佑泽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在月光下犹如一朵含羞待放的芍药,鲜嫩的花瓣柔软的扫过他的心尖,还有那沁人的香气…… 他吸了一口气,微微握紧了手,只觉得此时手中没有了洛霓裳的手,不仅手空了,连心中某处似乎都跟着空了一块。 他微微侧首,看了看身后的院落,院中灯光昏暗,那里面的女子就如那昏暗的烛火般,哪里比得上眼前的洛霓裳? 此时的轩辕佑泽还不知道,身后的洛九卿才是真正的明珠蒙了尘,一旦浮尘退去,将会华光万丈。 当初向将军府求娶,也是念着洛擎天的威望和军权,想要让自己的势力更大一些,让自己的阵营更壮大罢了,其实倒没有怎么在意过娶到的是谁。 却不成想,这将军府的两位小姐不仅地位有别,就连这容貌德行也是如此的差别巨大,让他如何不心生波澜? 他暗暗的打定了主意,退婚固然不妥,也会扫了洛擎天和将军府的面子,但是他接下来会用双倍的聘礼来求娶洛霓裳,只要能够娶到洛霓裳,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可以! 想必有宁王府的面子,又有自己的诚意,将军府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起了退婚的心,行事自然要往那边靠拢,打定了主意,便想着回府去筹划,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本世子先行告退了,三日后在王府中恭候姑娘光临。” “好。”洛霓裳满心欢喜的说道。 洛九卿靠在美人榻上,吃着两块点心,她还没有吃晚饭呢,这一对男女也不挑个时候,害得她饿着肚子陪着他们演戏,真是辛苦。 白墨和墨白垂首站立,只等着她的命令,洛九卿指了指窗外,“去瞧瞧,洛霓裳一定会利用这次寿宴的机会做点什么,看她究竟想要翻什么风浪。” “是。”两人应了一声,随即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洛霓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已经被人盯住,她送走了轩辕佑泽,脸上的温婉娇羞顿时不见,眼角眉梢带了几分戾气,狠狠的盯住洛九卿院子的方向。 洛九卿!本小姐今日还愿意在你的眼前演戏是因为你还多少有些价值,等到你彻底失去了价值,本小姐连演戏都懒得陪你! 她望了望夜色,明亮的月光如水如银,轻轻的泼洒,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意的笑了笑,不论洛九卿现在有什么,就凭自己的容貌,只要略施手段就可以把洛九卿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夺过来! 洛霓裳趁着月色,快步的走到后院中最为宽大中间的院子,此处正是她的母亲秦氏所在,见到是她,门口的丫环急忙请了安,“大小姐,您来了,夫人正在屋中等您呢。” 洛霓裳点了点头,一路随着丫环进了屋,房间里灯蜡辉煌,光线极亮,屋子里的桌椅光亮温润,做工考究,彰显主人非凡的身份地位。 秦氏正靠着大引枕养神,看到她来了,摆了摆手让丫环们都退了出去。 第十一章 伤痕由来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烛火照着洛霓裳的脸,微微的红润中带着兴奋激动之色,秦氏看了看她,“一切都还顺利吗?” “母亲,”洛霓裳走到秦氏身边,眉眼间带着喜色,她挽了秦氏的手,柔声说道:“母亲,女儿都是按您说的做的,果然……如您所预计的一样。” “那便好,”秦氏的脸上泛起笑意,她保养得极好,肌肤细腻光洁,一双眉目也生得很美,洛霓裳的容貌七分遗传了她的。 只是,秦氏这将军府的主母做得久了,眉眼间带了几分戾气。 秦氏是商家之女,娘家并非官家,所以,她的出身便成了她最大的忌讳,也因着这个身份,她心中明白得很,若想得到洛擎天全心的宠爱,恐怕是不能了。 因为明白,所以更清醒,行事也便更狠辣一些,她把自己的心血都用在了一双儿女的身上,只盼着儿子成材,女儿能有一个好归宿。 本来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走,可是,半路上偏偏就来了一个洛九卿,身份来历不明不说,还特别得洛擎天的宠爱,甚至把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比了下去。 这让秦氏如何能够不震惊、不恼怒、不憎恨? 她暗中找了不少的人去打听这个洛九卿的来历,可惜的是,无论派出多少人,经过什么样的途径,用什么样的方法,最终的结果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结果。 秦氏心中顿时明白,这是洛擎天用了手段,把这个女孩子的身世来历瞒得死死的,根本无从查起。 可越是这样,越是让秦氏心中难安,她不能接受这个半路出现的孩子,甚至她有可能会夺走原来属于自己那一双儿女的一切。 洛霓裳笑意浅浅,如初春里绽放的桃花,微微的泛着红,“母亲,多谢母亲为女儿筹谋,如今,轩辕世子的眼中,已经有女儿的影子,这心中……也有了女儿的地位了。” 秦氏也跟着一笑,耳边的步摇流苏轻轻晃动,华光折入她的眼底,泛起丝丝的冷意,“为娘自然是要为你谋划的,总不能让那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占了上风去!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她根本没有和你争的资格!你才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母亲说得是,”洛霓裳的眼中也流露出狠毒的光,她握住秦氏的手,“母亲,女儿定当不辜负您的期望。” “为娘知道,你是乖的,”秦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泛起柔情,“裳儿,三日之后就是宁王的寿宴,到时候便是你大放异彩,吸引众人目光的时候,你可要好好的把握才是。” “母亲放心,”洛霓裳点了点头,“女儿都记下了,给宁王府的礼物也按母亲说的备下了,不会失礼的。” 秦氏微微点头,“这便好,你这边一切顺利,到时候洛九卿那个贱丫头那里再一出乱子,势必会让她更显得贱如尘土,根本无法与你相比!”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说道:“那个马夫……可都安排好了?” “母亲放心,”洛霓裳微微垂下眼睑,细密的睫毛遮住她眼中的神情,在眼睛下投下一小片暗淡的光影,“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众人便会看到他和洛九卿在一起,衣冠不整,姿态不雅,她洛九卿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秦氏听着,眼底浮现阴冷的笑意,她的身子往后面的大引枕上靠了靠,笑容从眼中溢到脸上,半张脸隐在光影里,带了森冷之色。 “她的容貌那般出众,越长越让为娘心惊,留着她也只能成为你的拦路石,为娘怎么能任由她一帆风顺的长下去?”秦氏字字冷若冰珠,骨碌碌的落在青石砖面上。 “母亲不必担心,”洛霓裳轻轻勾唇,嫣红的唇如在夜色中绽放的毒花,“就算她之前再怎么美,现在不也是成了丑八怪?那道伤疤如此明显,就算是整日遮着面纱不见人,可她瞒得过别人,能瞒得过娘和女儿吗?” “不错,她的脸毁了,确实让人出了一口恶气,若不是你当时当机立断把她从假山上推下,尖石划伤了她,为娘就算手中有可以让伤口腐烂化脓的药也是使不上力,如今……”秦氏森然一笑,“她变成了这副样子,却依旧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娘还有什么妙计?”洛霓裳巧笑道。 “自然是有的,”秦氏眼光一闪,如淬了毒的剑,“你且听为娘细细说来。” 第十二章 隔窗有耳 夜色深浓,几片云飘过轻轻拥抱了月亮遮住了月光。 窗子下美人榻上的母女二人容颜艳美,却是两副蛇蝎心肠,两人低声说着计划,脸色因为兴奋而微微的发红,烛光跳跃中,似抹了一层上好的胭脂。 洛霓裳眼角尽是得意之色,乌黑的眸子光芒闪动,秦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满意而又欣慰,她已经错过了一次,差一点因为自己的目光短浅而误了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如今峰回路转,她必须要紧紧的抓住机会。 母女两人聊得欢快,却不知在窗外屋檐下倒挂一人,手臂收拢,像是一只在暗中蜇伏的黑色蝙蝠,他的目光寒冷如冰,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 听那母女聊得差不多了,黑衣人无声冷笑,身子一跃,轻飘飘从屋檐下闪出了院子。 与此同时,墙角处有一片玄色的袍角一闪,似惊海中翻涌的怒浪,闪过之后,随即不见。 他跃上院墙边的树上,浓密的枝叶挡住他的身形,他的目光如浸过冰水的乌玉,沉而亮的扫过下面层层的院落,烛火点点,忽然像是连成了片,灼得他的心间有微微的痛。 那个女子……不是因为出身大家因为规矩不露出容貌,而竟是因为毁了容?他想着那双露出眼睛明亮若这天边的星辰,她微微笑起的时候眼底并不见笑意,像是一只狡猾的小兽。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觉得更有趣。 若是她……毁了容貌着实可惜;可若真的是她,依她的性子,她真的会坐以待毙,任这对母女摆弄陷害吗?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很多认知很多感觉,一眼便已经足够。 他在黑色的夜幕下微微翘唇一下,无论下面哪层院子里有她,相信她她此刻定然没有闲着,这样说起来,宁王的寿宴,岂不是很有意思? 他想罢多时,转身一跃,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融入进黑色的夜中,很快消失不见。 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的保护在侧,他微微侧首,“明天准备一下,我要去参加宁王的寿宴。” 两个属下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之色,主子不是说不喜欢那种虚假的热闹,又有伤在身,不去参加了吗…… 不过,两个心中想归想,却一字也不敢多言,只是垂首道:“是。属下明白。” 与此同时,屋檐下的黑衣蝙蝠也进了洛九卿的院中,昏黄的烛光照上他的脸,正是白墨。他一进屋,洛九卿扫了一眼他的神色,就知道事情似乎不太妙。 “墨白呢?怎么只有你自己?”洛九卿一边握着书一边问道。 “我们在探听消息的时候,听到院中有异响,似乎还有人在那里,我回来给主子报信,他去追查了。”白墨回答道。 “噢?还有人?这倒是奇了。”洛九卿放下手中的书,脸上的面纱又摘了下来,那条假疤痕还在,在烛光里狰狞似一张丑陋的嘴,让人忍不住想要后退,担心被它吞噬。 白墨握了握拳,咬牙道:“主子,那对母女着实可恨,她们……” 洛九卿看着他眼中的怒意和咬紧的牙关,“她们向来如此,”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想必你也听到了,我这疤痕的来历,一直不告诉你们,不过就是怕你们冲动,反而坏事,来日方长,欠我的,总归是要还的。” 她顿了顿,抬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把乌黑闪亮的乌铁匕首,刀尖微微拨动着烛芯,火光跳了跳,似乎亮了些,她眉宇间的冷意清晰的扑面而来,似冻了千年的冰。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不仅要还,还要加利息的。”烛火被她杀气微腾的话惊得一跳,照亮她黑色的瞳仁,如沉重华丽的厚锦,慢慢的铺展开来,光华闪闪,却透出入骨森凉。 黑暗之夜总是能给很多人带来很多方便,这一夜有人动了杀机,有人心怀恶毒阴谋,也有人……有艳遇。 宁王府的马夫赵六和平时一样,早早的喂了马,又把马车洗刷干净,收拾得里外一新,摸了摸怀中的几文钱,便和总管说了一声,快步出了府。 宁王府的奴才很多,等级森严,他只是个马夫,属于最低等的那一级,平时也就是收拾马厩和洗刷马车一类的活计,到了晚间主子们不再出行用马用车,也便没有他什么事了。 赵六好酒,他自然也没有银钱喝太好的,路边小酒馆就是他最好的选择,只是他不曾想到,今日这一趟,却让他今后的路,改变了方向。 第十三章 阴谋诡谲 街市上那些门店的屋檐下已经挑起了灯笼,或明或暗,照亮着自己门前的那一方天儿,有的已经上起了门板。 像酒馆小吃一类的还正是热闹的时候,店小二穿着干净的蓝布衣衫,腰间扎着带子,挽着白色的袖面儿,肩膀上搭着雪白的手巾。 赵六看着不远处熟识的那家酒馆,门口的小二正笑容满面的迎来送往,他刚想快步走过去,忽然有人轻声叫了一声,“赵六大哥。” 赵六一愣,他扭头望去,只见在路口的巷子那里站立一个女子,眉眼生得俊秀,虽然穿得是丫环的服饰,但是却比一般百姓家的女儿穿戴的还要好。 赵六心中越发纳闷,这女子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却是极为眼生,自己并不认识。 他正在犹豫间,只见女子对他招了招的,“赵六大哥,请您来一下,我们小姐有事相求。” 赵六心中痒痒的,像是谁在轻轻的挠着心尖儿,他不由自主的向着那女子的方向走去。 走到了跟前,才发现,那丫环的身后巷子中,还有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她的乌发轻挽,如一匹光滑的锦缎披在脑后,他忍不住去看女子的脸,却发现她的脸上罩了面纱。 薄纱轻摆,遮住女子的美丽容颜,只见她的眉目如画,她微微侧首,虽然只是一个轮廓,却忽然就像是映亮了这周围的暗巷,她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赵六身份低微,哪里有机会接触到如此美丽的女子,他一时间心跳加速,脑子都有些短路了。 “赵六大哥,”蒙面女子声音温婉,似流动的泉水,让赵六的全身都跟着一麻。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女子慢慢抬眼,轻轻扫了赵六一眼。 赵六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都跟着飞走了。 直到最后他走的时候,都没有恢复神智,看着他走远,小丫环忍不住低声说道:“小姐,他这副样子……到底行不行啊?” “哼,这个呆子,还真的以为他自己走了桃花运了,”蒙面女子声音清冷,完全没了方才的温婉模样,“真是让本小姐恶心!若不是为了……” 她恨恨的扯下脸上的面纱,扔在脚下踩了踩,“走吧。” 洛九卿并不知道这段插曲,她的注意力全被墨白的话吸引了,墨白和白墨一同去跟着洛霓裳去的秦氏的院子,两个人一个人廊下,一个在后窗,到最后离开的时候,都同时听到了似乎有其它的异响。 墨白便去追寻,而白墨则回去见洛九卿。 此刻,墨白垂头站在洛九卿的面前,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沮丧,本来是发现了对方的踪迹的,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便又消失不见了。 洛九卿手中握着茶杯,淡淡的茶香袅袅,热气微腾,她垂着眼睑,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点淡淡的暗影,仿佛在那一片小的暗影中,拢着无数的心事。 她沉默无言,墨白和白墨却急了,急忙跪下去,低声说道:“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洛九卿从薄薄的茶气中抬起眼来,眼神清亮如山间拨开云雾的日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们也不是常胜将军。从对方当时所站的角度来看,他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这两日院里院外多注意些便是,不用太过自责。” 墨白和白墨心中越发惭愧,两人都暗暗咬牙,若是这个人敢再来府中,一定要把他揪出来不可! 此时,刚回到丞相府,正在灯下查看资料的轩辕耀辰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他对面的柳丞相抬起头来,“让你别出去,非不听,是不是受了风寒了?” 轩辕耀辰淡淡笑了笑,“我哪里有那么娇弱?这些伤都奈何不了我。” “话说回来,你方才去了哪里?”柳丞相放下手中的书,目光灼灼的盯住他,像是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似的。 可偏偏轩辕耀辰自从他的母妃去世之后,就向是换了一个人,之前皎皎如玉的殿下,忽然就成了心思阴诡之人,人前人后总有许多面,就算是无时无刻不带着面具,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真实的表情。 令柳丞相意外的是,此次轩辕耀辰倒是爽快,他垂下眼睛,目光落在手中资料簿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在上面的几行字上滑过。 镇国大将军洛擎天膝下有两女一子,其长女和长子皆为正室秦室所出,而小女儿则为庶出,其母不详,只是她却非常得洛擎天的疼爱。 此女很少以面示人,经常以薄纱遮面,名唤--洛九卿。 第十四章 疑惑萦绕 轩辕耀辰看着那三个字,在心里一字一字的轻轻念着,洛、九、卿。 倒是一个极为特别的名字。 也是一个极为特别的女子。 他的唇角不自觉的浮现几分笑意,恍惚看到那日的刀光剑影中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会武功,一念之间想要杀她灭口,那女子从容不迫,眼神清亮沉静,竟然没有一丝波澜和惊慌。 如今细细回想,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还有……她为自己治伤的方式,竟然把解药投入酒中,又让自己痛,又救了自己了的命,小女子的心思和丝毫不忍退让的性子显露无疑。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资料合上,放回原位,然后轻轻拧动机关,“咔”的一声微响,原本的书架突然消失不见,被一面墙所代替。 轩辕耀辰看着依旧在盯着他的柳丞相,浅浅一笑道:“我去了洛将军府。” 柳丞相微微抽了一口气。 洛九卿并不知道,那个她在望风亭中救下的男人已经注意到了她,此时墨白和白墨已经退下,她熄灭了灯,放下床幔,躺在床上,却一丝睡意也无。 望着微黄的帐顶,看着那些丝线,细细密密的织在一起,她的心绪也如同这丝线一般,连成一片,织成一个无边的网,网住的是她自己的心。 她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她不知道她的生母是谁,虽然秦氏和洛霓裳经常说她的生母出身卑贱,是个见不得光的女人,但是她心中却明白得很,这些不过是秦氏愤恨,胡言乱语罢了,根本不是真的。 而洛擎天虽然对她十分疼爱,但是,洛九卿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感觉,很是微妙,说不太清楚,她总觉得自己不像是洛擎天的女儿,原因就在于洛擎天每次看着自己时,目光深沉而略带悲凉,竟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到另外一个人。 而那绝对不是思念一个自己深爱女子的眼神。 洛九卿晃了晃头,每天睡觉之前都情不自禁的把这些想一遍,然后带着无边的疑惑和迷茫睡去。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飘浮在海上的孤舟,四起的海浪起起伏伏,轻轻的拥着她,有的凶险,有的却是温柔,只是那一望无际的海岸和无法言说的孤寂让她的心如坠深渊。 迷迷糊糊睡去,依旧是那些残缺不全的梦,有女子带泪的模糊的脸,有小孩子的哭叫声,有淡淡的香气和温暖的怀抱,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夜夜入梦而来。 “小姐!小姐!”轻声的呼唤唤醒了她,洛九卿猛然睁开眼睛,额角有微微的薄汗。 眼前是一张圆圆的显得非常喜庆的脸,眉毛弯弯,眼睛像两颗黑葡萄,“小姐,你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洛九卿没有回答,看着丫环麻利的用帕子为她擦了额头上的汗意,问道:“冬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要多留几天的吗?” 小丫环冬灵一笑,“小姐你不要担心啦,奴婢今天一早便回来了,您的身子不好,奴婢不在身边也不放心您啊,您看,我不在您想我想得又做恶梦了不是?” 冬灵说话语速很快,像是玻璃珠满地滚,清脆喜人,洛九卿听着她的话,忍不抿嘴一笑,“好了,就你会逗我开心,既然回来了,小姐我定当不饶你,非要好好使唤使唤你才行,去,备早膳去,都饿了。” “是。”冬灵满脸是笑的转身走了。 在冬灵的面前,洛九卿才有一些正常少女应该有的样子,或笑或怒,都可以暂时由由性子,冬灵总是和别人不同的。 她是和母亲一起逃难来的,那一年大雪,很多地方都受了灾,年仅七岁的洛九卿随着洛擎天去城郊的山林追捕兔子回来,遇到了在来京城路上晕倒过的母女二人。 冬灵就是从那时候起进了将军府,陪在洛九卿的身边做小丫环,两个人一起长大,虽然说是主仆,但是论情份,比亲姐妹也差不了多少。 前几日冬灵的母亲生了病,洛九卿便让她出府去照料,本来以为她肯定会多住些日子的,不成想今日一早便回来了。 洛九卿靠着床,看着冬灵在外室忙碌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暖意,只是这感觉刚来不久,忽然听到院子中有人说话的声音。 “冬灵,忙着呢?二小姐起床了吗?”那声音欢快如黄莺,似是在枝头跳着脚聒噪不停,隐约中透出几分得意和鄙视来。 听到此人的说话声,洛九卿的脸色顿时沉了三分,她拿起放在床头上薄纱,快速的戴在脸上。 第十五章 送香 门口的人影一晃,隔着屏风洛九卿也能看清那女子身上淡黄色的衣裙,像是初春里刚刚飞回来的莺雀。 “原来是巧儿姐姐呀,”冬灵声音清脆道:“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早?”巧儿看了看天色,眼光又顺带往里室一瞄,“这个时辰了还早吗?我们大小姐早就起床,连夫人那边的安都请过了。” 冬灵抿了抿嘴唇,声音也不再如方才那么清脆,“我们小姐身子有些不适,不知你有什么事?” “我既然来了,自然就是有事的,”巧儿说着,竟然向里室的方向走,也不顾冬灵的阻拦,走到屏风处站下,微微福了福身,“二小姐,我们大小姐差奴婢送东西过来,这可是好东西,您见了一定喜欢。” 她说罢,也不等洛九卿叫进,径直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冬灵咬着唇在后面跟着,巧儿的步子快,明显就是想要故意刁难她,她一进了屋,看到洛九卿正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支玉钗。 看到她进来,洛九卿的眼中浮现一丝惊慌之色,随即微微平静后,声音软懦道:“姐姐送给我什么好东西了?” 巧儿的嘴角翘了翘,浮现一丝轻蔑的笑意,又很快的隐去,她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小圆盒,上面还雕刻着细腻的纹路,是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层层叠叠的花瓣,栩栩如生。 巧儿的眼中浮现几分得意之色,先别说这盒子里的东西,就是这样精致漂亮的盒子,恐怕这位二小姐也没有见过吧? “这是……”洛九卿的眼中浮现惊喜之色,倒映着那木盒温润柔和的光。 巧儿心中哧笑,瞧瞧,瞧瞧那眼神,果然是没有见过好东西的,她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啪嗒”清脆有声。 “二小姐,这不是快到宁王的寿辰了吗?我们大小姐知道您也会去,大小姐心地善良,知道您也没有多少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摄蝶香是我们大小姐特意为您准备,让奴婢送来给您的。” 巧儿一字一字,似尖锐的针,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在那盒子上轻轻敲了敲,“您瞧清楚了,这可是天云楼的标记,那里的香是最好不过,只是这一小盒就贵得紧呢。您可千万收仔细了。” “巧儿,你……”冬灵气得脸色通红,同样是小姐,大小姐能用得起这样的东西,怎么到了自己小姐这里,连一个丫环的脸色还要看? “我怎么了?”巧儿截过冬灵的话,眉梢一挑,露出几分刻薄的笑意。 “巧儿,你代我谢谢姐姐,这香我很喜欢。”洛九卿倒是没有生气的模样,语气中甚至有些紧张的模样,同时用眼睛看了看冬灵。 巧儿愈发的得意,眼角的笑意一闪,“二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说罢,她瞄了冬灵一眼,“我这一大早上的还没有用膳就急急忙忙的送香来了,行了,东西送到,我也走了。” 她说罢,手中的帕子一甩,也不向洛九卿告退,转身走了。 冬灵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她和洛九卿在一起的时候还好,一面对那些外人的时候,性子还有些软,特别是……跟在洛九卿的身边,受欺负这么多年。 洛九卿看着她通红的脸色,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自己是隐忍等待时机,身边的人也跟着软弱了许多,等到合适的契机,这种局面也是要改变的。 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是正理。 “小姐……”冬灵撅着嘴巴,“大小姐真是太欺负人了,连带着巧儿都是这样。” “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巧儿,从来都是这样,不然的话,你们背地里也不会叫她巧嘴莺了,是不是?”洛九卿淡淡一笑说道。 冬灵一听到“巧嘴莺”这三个字,也笑了笑,“就是,她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张嘴特别会讨好人,像是只总会唱赞美歌儿的黄莺一样。” 洛九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一个丫头,还值不得她放在心上,她的目光落在那只精致的木盒上。 巧儿最起码有一点说得是对的,这是出自天云楼的香,天云楼是京都首屈一指的名副其实的“香”楼。 天云楼只卖香,不卖别的。 单单是卖香,就让它在这繁华京都打开了局面,有了一片广阔的天地,天云楼的香以香气淡雅、香气多变以及留香长久而取胜,当然,价格上也是可观的。 纵然如此,也让许多贵妇小姐以用天云楼的香为傲,洛九卿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此时这盒香,用意何在? 第十六章 香还是毒 洛九卿打开盒子,香气瞬间飘了出来,不同于一般的脂粉香,气味很淡,却清晰可闻。 做香和酿酒有时候差不多,洛九卿忽然想到白温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因为女子都爱用香,而且这东西若是做起手脚来也是容易得很,所以白温竹曾经着重和洛九卿提过。 她仔细的闻了闻,这香闻不出什么异样,很正常。 正常得让洛九卿觉得不太正常。 那边巧儿回到洛霓裳的院中,她一进屋便看到坐在美人榻上让丫环给指甲涂颜色的洛霓裳。 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裙,领口和袖口上用金线细细绣了花纹,裙摆上大片的盛开海棠,娇艳的花瓣,明艳的颜色,似采了一天的春光披在身上。 洛霓裳的肌肤盛雪,乌眉淡扫,一双眼睛乌黑闪亮,眼角噙着几分笑意,阳光从窗子流泄进来,浅浅的金光拢在她的身上,淡淡的光线萦绕,似是仙女坠落凡尘。 巧儿微微抽了一口气,想起坐在色泽暗淡的梳妆台前,手中握着一只旧玉钗眼神慌乱的洛九卿,怎么看都觉得她和眼前的洛霓裳是云泥之别。 “发什么呆呢?差事办得怎么样?”洛霓裳抬眼看了看巧儿,声音淡淡道。 “大小姐,”巧儿上前一步,规矩的行了礼,不敢有一丝马虎,“奴婢方才一时走神了,您猜,奴婢想到了什么?” “什么?”洛霓裳懒洋洋的问道,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奴婢方才按您的吩咐去给二小姐送东西,正巧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支钗子正往头上比划,那钗的成色……啧啧,就是奴婢平时戴了,都担心会让小姐您脸上无光的。” 巧儿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着洛霓裳的脸色,察言观色这一招,她在洛霓裳身上用的是炉火纯青了。 果然,洛霓裳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巧儿又进了一步说道:“奴婢把那香给她的时候,她又惊又喜,奴婢觉得她没有用过天云楼的香,特意指给她看,她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连声说让奴婢转告您,她很喜欢呢。” “哼,”洛霓裳冷笑了一声,慢慢的抬起手,雪白纤细的手指,根根如葱管,指甲上刚涂了颜色,艳丽如红色的宝石,闪烁着晶莹的光。 “这些年父亲不在家,她的日子自然不像父亲在家时那般好过了,母亲管理这么大的府第,自然也是辛苦的,对她也是严格了些,不过总归是为她好的,担心她过惯了安逸的生活,将来去了婆家适应不了罢了。” 洛霓裳声音很动听,她自小被秦氏刻意栽培,一个声音一个动作都练过无数次,只是此时听起来,那声音似深潭水冰冷的波纹,荡荡飘飘,却无一丝温度。 巧儿的心头微微一跳,她不敢再答言,只是垂下首去,轻声说道:“是。” 洛霓裳起身,慢慢走到房门前,看着院子里开得大朵大朵的花,红的、粉的、黄的、白的混成一片,似七彩丝线织就的繁锦,在阳光里流转生辉。 多美啊……洛霓裳在心底轻轻的一声叹,她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如花的脸,就算是站在这花群中,自己也未必见得会失色。 只是,这么好的景致,这么美的自己,此时却只能独自在这里,她慢慢走到花间,抬手折了一朵粉嫩的花朵,花瓣轻颤,香气迎面扑来,正是最美的时候。 她慢慢捏住一片花瓣,在指尖慢慢的捻磨,微凉的汁水溢在指尖,她抬起手指,对着阳光看了看,晶莹的汁水微微染红了雪白的手指。 真美。 她的目光流转,眼底闪过狠戾的颜色,自己这朵花,什么时候能够日日被宁王世子爱护,捧在手中? 可恨洛九卿那个丑女占着名份,明明该身陷泥泽的人却占着那么尊贵的位子,有那么好的未婚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满腔的恨意压下,手指一松,那朵娇美的花落到地上,她毫不犹豫的踩过,裙摆轻轻摆动,似踏在起伏的花海间。 洛九卿……只要你收下这香,我就不信你不用,那么名贵的香,你舍得不用吗?宁王寿宴,只要你去,只要你用,这香便是送你上路的毒! 洛九卿的院中,冬灵有些担忧的问道:“小姐,这香……您用吗?” 洛九卿抬眼看了看她,这丫头心思灵透,也有眼力,就是个性太弱了些,不过没关系,总有机会改变的。 她盖上盒子,“当然要用,否则……怎么对得起大小姐的一片心意呢?” 第十七章 云泥之别 宁王的寿辰之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金色的阳光照亮大地,所有的一切都似镀了一层金光。 洛霓裳天刚蒙蒙亮就起了床,沐浴、洗发、熏香、梳妆一系列的事情忙完了之后,天色也已经大亮,她简单的吃了一些清淡的花瓣做成的粥,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而洛九卿和平时一样,并没有什么差别,她穿的也是半新的衣服,乌发梳了普通的样式,脸上依旧戴了面纱。 冬灵伺候她吃了早膳,与洛霓裳不同的是,她除了没有吃太多的汤水之外,其它的比平时吃的还多了一些。 “小姐,中午是要在宁王府用宴席的。”冬灵小声的提醒道。 洛九卿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我知道啊,所以早膳才要吃的饱一些,否则的话,中午在宁王府吃寿宴,到时候和那些贵妇小姐在一起,肯定拘着吃得不自在,早上再不多吃些,得饿到晚上才能吃呢。” 冬灵忍不住抿嘴一笑,心中却是微微的一酸,小姐总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心地又好,应该过上好日子才对,但是…… 洛九卿吃饱了饭,看了看时辰,这才慢吞吞的站起来,“走吧,估计大小姐要等急了。”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今天这位大姐可是卯足了劲儿要博得众人的眼光吧。 她刚带着冬灵出了院子,就迎面遇到了来催促的巧儿,看到主仆二人,巧儿脸上微微露出不悦,草草的行了个礼道:“二小姐,您可算出来了,夫人和大小姐早都等着了。” 洛九卿点了点头,步子也加快了些。 巧儿偷眼看了看洛九卿的穿着打扮,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裙,上面是紧身的小袄,对襟锈着花纹,袖口收得窄,也绣了对襟处同样的花纹,衬着一双手细嫩纤细,指甲上没有涂任何的颜色,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倒也素雅动人。 巧儿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二小姐样貌先放在一旁,这双手倒是生得极美,她继续打着量,只见洛九卿的小袄收腰收得极好,衬着腰身纤细,下身是同色长裙,裙上没有再绣花样,只是在裙边走了几趟金线,裙摆下露出一点鞋尖儿。 鞋面儿上绣了百花图,绣工倒是不错,只可惜鞋面的布料不怎么样,只是一般的绸缎面儿,即便是绣了精致的图案,也显不出什么贵气来。 巧儿看罢了洛九卿的身上,转了目光看向她的头面,洛九卿的乌发梳成了普通的样式,和平时并无区别,发间的头面依稀还是年前买的那一套,只是平时很少戴,在重要的场合见过两次,今儿再次瞧见了。 至于脸上……也不用看了,洛九卿长年戴着面纱,有什么可瞧的? 巧儿微微翘了翘唇,露出一丝轻屑的笑意,这样的二小姐,和大小姐比起来……不,简直就不能和大小姐比。 洛九卿早已经察觉到了巧儿打量的目光,明显感觉到了她眼中的那缕轻蔑,洛九卿心中冷笑,脸上却是平静无波,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样。 她抬眼望向前方,果然看到秦氏和洛霓裳等在那里,母女二人正低头说着什么,阳光拢在她们的身上,头上的首饰光芒闪耀,洛霓裳的脸在那片华丽的光芒中愈发明艳无双。 洛九卿的微微弯了弯唇,白纱下的轻屑笑意似水般流过,听到脚步声,秦氏和洛霓裳转过了头。 秦氏的目光飞快的在洛九卿的身上打了个转儿,眼睛里的狠戾光芒一闪,脸色沉冷如冰,“九卿,你好大的架子,居然这般时候才出来,你不知道今天去宁王府赴宴是多么重要的事吗?” 洛霓裳看着洛九卿这一身的打扮,心中暗笑,脸上却是关切的神情,“母亲,妹妹许是昨天夜里要准备今天的事睡得太晚,以至于今天早上醒的晚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还请母亲不要怪她了。” 洛九卿听着洛霓裳虚情假意的话,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锋芒,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满眼的不安和惊慌,“母亲……您不要生气了,是我不好,早上起来也不知道穿什么衣服、怎么打扮才好,这一来二去便耽误得久了,让母亲久等,实是在罪过。” 秦氏微微一愣,她本来以为洛九卿不敢说什么,不想她居然把话题扯到了衣服上,她再次认真的瞧了瞧洛九卿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她的头上的发饰,想着自己身边艳光四射的女儿,眉头不禁皱了皱。 第十八章 一贯手法 秦氏是掌管将军府后宅多年,她自然深谙其道,瞬间便从洛九卿的话中联想到了其它的层面。 洛霓裳是自己的嫡女,装扮一新自然是应该的,也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让洛九卿和洛霓裳的差别显出太多来,洛九卿是庶出,平时倒也罢了,但是越是在人前,越是不能让这种差别露出来。 特别是在今天这种场合。 自己的名声还是要的,万万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洛九卿而落得了一个苛待庶女的名声,洛霓裳还要在人前保持淑女的形象,万事应该得体周到,这一切都需要表面维持。 秦氏的脑筋很快转过了弯来,她的脸上浮现几丝怒色,冷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丁嬷嬷,你怎么做事的?” 秦氏后面的丁嬷嬷一愣,随即便回过了神来,急忙上前跪倒在秦氏面前道:“是老奴的疏忽,请夫人责罚。” 她话音一落,秦氏便冷冷一笑道:“你是该受罚!昨天晚上本夫人是如何交待你的?” 丁嬷嬷急忙又转了方向,对着洛九卿道:“二小姐,您的衣服头面是夫人早早让老奴备下的,让老奴一早便送到您的房中,只是不想昨日夜里又受了些风寒,今天早上起来便有些晕头转向,竟然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耽误了二小姐的装扮,实属老奴之过。” 洛九卿抿着唇,一双眸子水意盈盈,像是两汪闪亮的湖水,波光中似倒映了满院的美色,洛霓裳看得分明,不由得心生恨意。 洛九卿的这双眸子生得极美,天生的眼角微扬,眼中有柔情时媚意自生,眼神平静时,竟然会带出几分威严在凌厉之势。 当然,这个优点,平时嚅嚅胆小的洛九卿自己是不知道的,特别注重容貌的洛霓裳却是看得分明,此刻她只恨当初只毁了洛九卿的脸,现在想想,应该连这双漂亮的眼睛也毁了才对! 纵然此时心中有万般恨,洛霓裳也只能暗自压下,她受秦氏的调教,多年来早已经练就了这一套本事。 她上前一步,拉着洛九卿的手说道:“妹妹,你莫要生气了,你看,母亲心中惦记着你呢,只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不过,丁嬷嬷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忘记一些事也情有可原是不是?” 她叹了一口气,声音更柔缓了几分,继续说道:“妹妹,今天是宁王的寿辰,你和宁王世子又有婚约在身,你应该想到你和别人总是不同的,母亲又怎么会不管你?你若是早早来问一问我,哪怕是丁嬷嬷忘记了,我也是可以为你准备的,哪怕是没有合适的,把我身上这衣裙送你也好啊。” 阳光轻轻落在她的眉间,额前的红宝石花钿折射出艳丽的光芒,更映得她如雪的肌肤上延展了几分红晕,更是娇美动人。 洛九卿心中沉冷,洛霓裳还真是见缝插针不留一丝余地的要往自己的身上泼脏水,不放过任何一个让自己坠入深渊的机会,这几句话就轻飘飘的让自己有了怨恨嫡母、苛待老嬷嬷的嫌疑。 而她自己,则是搏了一个体贴母亲、体谅老嬷嬷又善待妹妹的美名儿。 这么多年,这是洛霓裳的一贯手法,这连消带打,京城之中谁不知道镇国将军府的两个女儿不仅嫡庶有别,而且无论是在个性、脾气上更是有很大的不同。 洛九卿无声冷笑,眼中却尽是惶恐之色,她连连摆手,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是……” “好了,妹妹,”洛霓裳拦下她的话,微笑道:“走吧,我陪你去换衣服,再给你好好的装扮一番。” 她的话把洛九卿唯唯喏喏的辩解堵了回去,不容分说把她拉走,秦氏看着她们两个远去的背影,抬手掠了掠耳边的发,赤金镶嵌翡翠的耳环折射出的光芒映入眼底,是如冰般的寒意森然。 洛九卿被洛霓裳拉着回了房,丁嬷嬷也从地上爬起来,匆忙的去准备根本没有准备的东西,她是秦氏身边的老人了,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主子是什么意思,此刻她仍旧能够准确的判断。 洛霓裳把洛九卿按在梳妆台前,眉眼间带着笑意,“妹妹,今日便由姐姐亲手来为你梳妆吧。” 她说着,转头看向丁嬷嬷双手捧过来的托盘,这一看之下,眼睛微微一睁,不由得一愣。 洛九卿也转过头去,看向那托盘里的东西,不由得低声惊叫了一声,用手掩住了嘴。 第十九章 华服阴谋 那托盘中华光璀璨,最上面的是全套的红色宝石头面,以红宝石为主,宝石边缘又镶嵌着七彩琉璃,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齐全,拥簇着红色宝石。 各色光芒汇聚在一起,晃着人的眼神,似乎连天上的日光也被逼得退去了几分。 头面两侧放着与头面配套的项链和耳环,项链的中间是用赤金做成的花朵形状,花瓣层层叠叠,花芯中间用红色宝石雕琢而成,耳环和项链上的花朵一样,只是尺寸小了一些。 这头面下是一套大红色的苏锦衣裙,细腻华润的苏锦向来都是制衣的上上之选,但不是什么人都穿得起,至少在这之前,洛九卿就没有穿过。 衣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刺绣,其实也根本不需要,苏锦本身就是华丽非凡,有了刺绣反倒是画蛇添足了。 苏锦织就程序非常的繁琐,需要十个绣娘月织不过三匹,所以织出的锦缎表面看是素色,实则穿在身上之后随着折射的光线不同,会显现出暗藏的花纹,精美异常,胜过一切刺绣。 这套东西,洛霓裳自然是见过的,这是秦氏本来为她准备的,这套衣服外面还有一件同样衣料做成的大氅,用白色的狐狸毛滚的边,若是在冬季穿着去踏雪赏梅,保证能够艳压群芳。 只是……这衣服为什么此刻拿出来,托到洛九卿的面前? 她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 丁嬷嬷不动声色的说道:“大小姐,这是夫人特意为二小姐准备的,夫人说了,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二小姐去赴宁王宴,是主角儿,理当盛妆。大小姐会明白的。” 丁嬷嬷的话像是两只手,推开了洛霓裳心中那道阴郁的门,阳光照射进去,她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的确,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宁王宴……洛九卿也是“主角儿”,她的这副尊容,再加上盛妆,定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所谓爬得越高,跌得越惨…… 至于这套衣服和头面,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且让洛九卿风光这一次,也就这么一次,只要过了今天,洛九卿身败名裂,再无翻身的可能,自己就可以坐上宁王世子未婚妻的位子,到时候要什么样的富贵没有,还在乎区区一套衣服? 想通了这一点,她立即重新浮现笑意,甚至比刚才的更温婉动人,她双手接过托盘,“妹妹,你看,母亲多疼你!这样的好东西,连姐姐我都没有呢,来吧,姐姐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一鸣惊人的。” 洛九卿急忙摆手,“大姐,不用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要……你不是说你都没有的吗?那我哪里敢用?” 洛九卿嘴里说着不要,眼睛里却闪着灼灼的光,一副想要又不敢的模样,她的神情落在洛霓裳的眼中,就像是一个跳梁的小丑,可笑至极。 洛霓裳为她打散了头发,一边梳着发髻一边柔声说道:“这东西是母亲留给你的,姐姐看到你穿得漂亮,也替你开心呢,今日还要见到宁王妃,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洛九卿用力的点了点头,眼睛里光芒闪动,感激的说道:“多谢大姐。” 洛霓裳的漂亮的手指在洛九卿的乌发中穿插,她恨不能此刻就掐住洛九卿的脖子,把她直接掐死算完。 但她只能想想,把这个想法掐灭在自己的心头,无比亲昵的说道:“你我是姐妹,客气什么?” 头发梳好,衣服也上了身,洛霓裳发现洛九卿经过这一装扮,还真的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和洛九卿的身材差不多,实际上她虽然比洛九卿大,但是还比洛九卿略矮一些,此时这套衣裙穿在洛九卿的身上,倒比她之前自己试穿的时候更多了几分挺拔之姿。 洛霓裳暗自咬牙,脸上的笑意却渐浓,幸好……毁了她的容貌,否则的话,今日陷入被动的可就是自己了。 “妹妹穿这衣服真是漂亮,母亲的眼光真是没有错,想必今日一定可以艳压群芳,把其它的小姐都压下去。”洛霓裳语气赞叹道。 洛九卿羞怯的笑了笑,垂下头低声说道:“我……怎么也比不过姐姐的……” 自己穿这身衣服会不会艳压群芳倒是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如此出挑的颜色,如此华丽的首饰,除了能给秦氏挣一个厚待庶女的贤良美名之外,恐怕自己也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若是稍有差池,才会真的万劫不复吧? 第二十章 鸿门宴 宁王府门前早已经是车水马龙,大门大开,门前的石狮子上系了红绸,粉刷一新的景山墙上挂了大大的寿字。 洛九卿跟着秦氏和洛霓裳从马车上下来,便看到了喜庆热闹的场面,无数的官员和公子都穿着一新,身后跟着家人提着礼物,站在宁王府的门前拱手寒喧。 而那些贵妇小姐则都没有在门前逗留太长时间,毕竟大多是未出阁的女子,不能随意与外男见面接触,便由着候在门前的丫头领着去了后院。 一路走过去,穿宅过院,宁王府的景致非凡,小桥流水,假山亭阁,每一处都是精致如画,洛九卿跟在洛霓裳和秦氏的身后,垂了头,一副胆小懦弱的样子。 洛霓裳则是挺胸抬头,姿态优雅,像是一只美丽的天鹅,她面带着得体的微笑,享受着众人看过了的羡慕目光,每每这一刻,总是她最开心最得意的时候。 宁王妃早已经在后院中等候,她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衣裙,端庄大气,名贵的月云锦,在阳光下闪动着如月光般的光芒,头上并没有珠光宝气的首饰,反而是一整套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玉梳,大中小分别插在发中不同的位置,错落有致,贵气中更添雅致。 洛九卿打量了一眼,这位宁王妃倒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单凭这身装束便看得出来,她料定了今天的女人大都会拼命装扮,把自己通得贵气逼人,与其和这些女人比宝贵,晃花了人的眼,倒不如换个方式。 反正,今天她才是母主人,其它的人再富贵,还能富贵得过宁王妃去? 眼见着秦氏带着两个女儿到了,宁王妃急忙站起身来,笑道:“洛夫人,本王妃可是等你好久了。” 秦氏急忙施了个礼,“王妃久等了,妾身的两个孩子太紧张了,她们一听说要来宁王府,自然要仔细的装扮不失礼来行。” 她说得似是漫不经心,但是宁王妃是何等人物,她的眉梢微动,两道审视的目光便望向洛霓裳和洛九卿。 洛霓裳姿态端庄,看到宁王妃的目光,没有流露出一丝紧张,反而是淡淡一笑,落落大方的行了礼道:“霓裳见过王妃。” 宁王妃看着她,见她容貌美丽,举止端庄大方,明显就大家风范,受过严格的调教的,想来秦氏在她的身上花费了不少的心血。 她转头看向洛九卿,洛九卿垂着头,依旧不敢抬头,声音也软软细细,“九卿……见过王妃……” 她的脸上戴了面纱,又总垂着头,只露出一个光洁的额头,声音本来就小,又被挡在白纱里,若是不仔细听,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宁王妃的目光一沉,一霎间闪过一丝不悦,仅仅是这一霎,已经被秦氏捕捉到,她微笑道:“王妃,九卿这孩子素日里在院中,很少出门,所以便有些羞怯,还请王妃多多包涵。” 她顿了顿又说道:“这孩子和世子有婚约在身,许是想着今日里能够见到世子,心中定是欢喜,这羞怯啊……就更浓了,一时慌乱,也是情有可原吧。” 她说的轻松,在场的贵妇小姐却齐齐微微变了脸色,洛九卿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秦氏好狠毒! 方才她明明说是由于“两个孩子要入宁王府而紧张”才导致出门晚了的,现在洛霓裳表现大方,明显紧张的人不是她。 现在又说因为要见世子,又有什么羞怯,说到底还不是惦记着男人的缘故? 秦氏可是不着痕迹的又把洛九卿往悬崖边上推了推! 果然,宁王妃的脸色也沉了沉,再看向洛九卿的时候,明显更加冷淡了几分,“今天是王爷的寿辰,请诸位来也是为王爷贺寿,主角儿并非是泽儿。” 她的话不多,却意思分明。 秦氏脸上的神色一僵,心中却是无比高兴,“王妃说得是。” 宁王妃点了点头,又看到洛九卿身上的装扮,这大红的颜色,满头的华丽首饰,无一不是精心准备的,看起来这洛九卿倒的确是用了心的,但还没有过门便如此的有心机,更让她心中不喜。 再看洛九卿那垂头畏首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总觉得心头越发的堵得慌,索性对着身边的丫环道:“贵客们都到的差不多了,看看厨房备齐了没有,我们这后院都是女客,便不拘着时辰了。” 洛霓裳把宁王妃的神色都看在眼中,心中的喜悦如花朵一般怒放,她瞄了一眼洛九卿,心中暗道:“洛九卿,今日这桌寿宴,便是你的鸿门宴!” 第二十一章 酒水泼身 宁王妃带着女眷入了席,女眷的席面摆在宁王府的后院中,庭院中、花园旁、假山小桥周围都摆着桌子,地上铺了红色的地毯,看起来喜庆又雅致。 众贵妇小姐都点头称赞,说这摆宴的心思极巧,不只拘在厅堂之中,又能饮宴还能看景儿,当真是一举两得。 宁王妃听得自然高兴,这主意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出的,她最得意的莫过于生了这么一个好儿子了。 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她便又忍不住看了洛九卿一眼,眼底的不满似破碎的冰,寒光点点,分外清晰。 洛九卿垂着头,却早已经察觉到了宁王妃不善的目光,她的头垂得更低,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无脸见人的丑小鸭,那唯唯喏喏上不得台面的软弱模样更让宁王妃火冒三丈。 洛霓裳的一双美目流转,她自然也看得分明,心中暗笑,脸上却保持着一副端庄大气的模样,宁王妃看着挨在一起的姐妹二人,眉头深深皱起,不知不觉间已经生出了别的念头。 她身边的老嬷嬷贯会察言观色,见她不住的往洛九卿的方向看,脸上又露出不悦的神色,弯下腰低声说道:“王妃,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是咱们王府的女主人,可不能因小失大,让这么多的贵妇小姐看了笑话啊。” 宁王妃回了回心神,长长的出一口气,低声说道:“你说得极是,吩咐开席吧。” 老嬷嬷点了点头,直起腰身,高唱了一声:“王妃有令,开席!” 话音一落,立即有王府中的丫环鱼贯而入,手中捧着托盘,里面是精致美味的菜肴,按照尊卑顺序,陆陆续续摆上了桌子。 宁王的寿宴自然不会寒酸,这些菜式是宁王妃和轩辕佑泽反复商量定下的,荤素搭配得宜,让人吃得不腻口,还能彰显出王府的富贵大气来。 这下面的夫人和小姐都是会来事儿的,每吃一筷子便赞不绝口,眼睛含了笑,看向宁王妃,说得恭维的话。 洛九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暗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事情证明自己的先见之明做得非常对,这顿饭照这样吃下去,会吃饱了才怪。 洛霓裳坐在她的身边,不住的说道:“妹妹,你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你平日里爱吃这些甜食的,像个小馋猫,见了就跟没够似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声笑着,就如同对自己的妹妹百般疼爱的长姐一般,别的夫人听了都觉得她不仅长得漂亮,还心地善良,难得是还能对庶出的妹妹如此好。 洛九卿只会低着头喏喏说着什么,让人根本听不清楚,看得那些夫人小姐不禁摇头叹息。 洛霓裳心中得意,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婉,她伸手端过桌子上的酒杯,“妹妹,这是上等的果酒,味道美妙又不会容易喝醉,你酒量不浅,多饮几杯吧。” 她说着,手指往前一递,不知道怎么的,洛九卿似是胳膊一抬,撞上了她的手指,洛霓裳惊得“啊”的叫了一声,手中的酒杯也翻倒在洛九卿的身上。 她急忙拿出帕子来在洛九卿的身上胡乱的擦着,“妹妹,你没事吧?都怪我!都怪我!你瞧瞧,你这精心装扮的,让我给……” 她说着,竟然红了眼眶,像是快要急得哭出来,洛九卿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挡住眼中的神情,薄纱后的嘴唇边微微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其它的夫人小姐看着都不由觉得有些疑惑,其实也算什么大事,洛霓裳也不是故意的,怎么的一个嫡出的小姐竟然急成了这样?不顾身份对一个庶出的如此讨好? 试想一下自己家中的女儿,不给那些庶出的子女脸色瞧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做到此种地步? 她们忽然想起,传闻中这位庶出的将军府小姐性格怪异,时而胆小里而暴戾,莫非……竟然是真的? 想到这一点,她们再看向洛霓裳和洛九卿的时候,目光就都微微变了味道,此时,洛霓裳慌忙离了座,转身对着宁王妃施了个礼,“王妃,霓裳该死,弄脏了妹妹的衣服,不知能否借个房间,让霓裳陪着妹妹处理一下?” 宁王妃冷眼瞧着这姐妹二人,洛九卿慢慢也离了座,在洛霓裳的身侧也施了个礼,“我……我……” 她说了半天也说不个清楚,宁王妃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被气得一跳一跳的疼,她一挥手,“行了!你们两个去吧,就在后面的那层院子,到了那边就照实说,自有丫环会照应你们。” “是。”洛霓掌起身道了谢,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的光,“妹妹,走吧。” 姐妹二人转过月亮门,向着后面的那一层院子而去,众人看了看秦氏,均赞道:“洛夫人,您这个女儿真是出挑,无论是相貌还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 “唉,和您的女儿一比,我家的那个就上不了台面了。” “将来这洛大小姐可得找一个好婚配,才能不辜负了啊。” 秦氏心中乐开了花,拿帕子压了压嘴角说道:“哪里就像各位夫人说得那般好了,这孩子性子太温顺,又是个有孝心的,现在就谈婚配,我不舍不得呢,怎么也得再留两年。” 她一边说着,眼光无意中往宁王妃的身上一扫,恰巧看到对方微抿的嘴唇和闪烁的眼光,她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宁王妃动了心,这事儿便成了一大半了。 她漫不经心的一点一点抿着酒杯里的果酒,什么滋味却是浑然不知,她的全身都似乎做好了准备,只等…… 洛霓裳带着洛九卿出了院子,她的目光往四周一滑,方才的慌乱和温婉渐渐淡去,层层的冷意如冰凌般慢慢的浮了上来。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丫环巧儿,巧儿立刻会意,慢慢放缓了步子,转身向着楼台小阁的方向而去。 那边有一人迎风而立,身穿墨绿色的团花锦袍,乌发束着玉冠,三分风流三分俊雅,正是宁王世子轩辕佑泽。 他一见巧儿来,不由得一愣,“你家小姐呢?不是说好了要在这里一见的吗?” 巧儿喘着气说道:“世子,不行了,我家小姐一时间来不了了。” “发生了什么事?”轩辕佑泽一听,不由得眉梢一挑。 “我们小姐倒没什么,只是……二小姐她……她……在宴会上弄脏了裙子,非要让大小姐带着她去后院整理,我们小姐脱不开身,怕您在这里空等,特意让奴婢来告诉您一声。”巧儿说得飞快,而轩辕佑泽的眼神已经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又是这个洛九卿! “世子爷,”巧儿又继续说道:“要不然……您去瞧瞧?帮我们小姐解了围,指派个丫环伺候二小姐吧。” 轩辕佑泽一听这话正中下怀,急忙下了楼台,“走。” 巧儿急忙垂首跟上,微翘的嘴唇边是阴冷的笑意。 轩辕佑泽一心只想着会美人,没有发现他刚走不久,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站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目光沉沉如水,锐利如鹰,望着他匆匆离去的方向。 而那人的身后,则躬身站立一个黑衣人,垂首无言,如一道影子一般。 只听那男子吩咐道:“跟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 风过,亭中一切了无痕迹,就像是方才那主仆二人根本没有出现一般。 而此时的洛霓裳以“王府太大、迷路为名”,带着洛九卿兜兜转转,没有离开原地多少,洛九卿也不说话,任由她自行做着戏,看她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时间不大,便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洛九卿微垂了眸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果然,只听那人无比焦急而亲切的喊了一声:“霓裳!” 洛霓裳听到这声音心中一喜,急忙回过头来,看着童逆着光线大步走来的轩辕佑泽,英俊非凡,身姿挺拔如松,那双眼睛黑若宝石,亮晶晶的拢在她的身上。 洛霓裳的心急促的跳了跳,她急忙行了礼道:“霓裳见过世子。” “这里又没有外人,拘泥这种俗礼做什么?”轩辕佑泽的话是责备,但是听上去却是无比的关切与亲昵。 洛九卿看着自己的鞋尖,鞋上的珠子光芒映入眼底,摇晃似刀锋的锋刃,她冷冷的笑了笑,这对男女秀恩爱也不分个时间场合啊…… 既然如此,想必今天也是都卯足了劲想要鸠占鹊巢,但是他们好像忘记了,这个破剿对于自己来说,反倒是个累赘,不要也罢。 正愁不知道如何退婚,如今这门路自动送上门来,简直就是省得自己再为这种事动脑筋了。 “世子,我的裙子脏了……想去整理一下……”洛九卿始终没有抬头,只能让轩辕佑泽看到一个饱满的额头,她的声音又小又细,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轩辕佑泽的目光从洛霓裳的身上转到她的身上的时候瞬间就变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一脸掩饰不住的厌恶,他低声对洛霓裳说道:“你不要去了,我带她去就好。” 他说着,伸手在洛霓裳的肩膀上拍了拍,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洛霓裳的脸微微一红,像是一朵在风中盛开的芙蓉花。 轩辕佑泽依依不舍的收回自己的手,转头对洛九卿沉声说道:“走吧。” 洛九卿低头跟了上去,四周的风声微微,树影摇摇,前面的路幽然而曲长,似乎没有尽头,她一步一步的踩下去,就像踏上一条未知的路。 轩辕佑泽带着洛九卿拐进了一座院子,迎面走过一个丫环,丫环低着头,看不太清容貌,轩辕佑泽一看有人来了,实在不想再和洛九卿在一起,他对那丫环说道:“你,站住!” 那丫环急忙施了礼,依旧垂着头,轩辕佑泽也顾不得许多,吩咐道:“你带她去整理一下,本世子还有事,先走了。” “是。”那丫环低声说道。 轩辕佑泽看都没有来得看洛九卿一眼,转身匆忙的离开去寻洛霓裳了。 第二十二章 退婚 洛九卿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清澈明亮,似天边的星芒,她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极为安静,不像是有人会经过的样子,风声过,树影摇,阳光明媚的白天倒让人心生几分寒意。 她刚刚要提裙子迈上台阶,忽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的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只见一人快步而来,那人身穿青衣小帽,腰间扎着板带,脸上有几分紧张几分兴奋,一路上不住的四周观望,看着站在树影里的洛九卿时,他的眼底不禁爆出喜色。 洛九卿看着那男人的穿着打扮和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顿时感觉出不对,她慢慢转过身,脚下的步伐微微变了变,进可攻退可守。 那人并没有察觉到她的这个变化,自顾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小姐,我总算是等到你了,你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洛九卿的眉头微微一皱,往后退了一步说道:“等我?” 那人急忙点了点头,“对啊,你忘了?我们在此相约的呀,我是赵六,虽然职位不高,但是管着这王府里的马匹,那些马儿都听我的,你放心,我会把你安然的送出去的。” “……”洛九卿轻轻挑了挑眉梢,目光中光芒一闪,“当真?” 赵六看着那双眉眼,只觉得像是要把自己的魂魄勾走了一般,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几分淡淡的薄红,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呼吸之间闻着洛九卿身上的香气,更觉得心跳加快,像是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浑身的血液都似在血管里奔腾咆哮。 他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感觉那香气更浓了些,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过来就要扯洛九卿的衣袖。 洛九卿面上一惊,急忙向后一退,冷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赵六的气息有些不稳,他呼吸粗而重,“那日你约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忘了?现在又来问我这些?” 洛九卿的脑子里如同电闪雷鸣般,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她虽然猜不透具体的细节,但是事情的大概她却瞬间明白了。 眼前的赵六身份低微,是王府最底层的马夫,而自己若是与他发生些什么,只要被他碰到失了清白之身,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这和墨白在秦氏的窗外听到的基本吻合,但是,洛九卿很好奇的是,洛霓裳是如何能够让这马夫把目标对准自己的,眼前的赵六明显气息不稳,脸红耳赤,眼白都布上了红丝,赫然便是被欲望掌控的样子。 可赵六为什么会见到自己才会发作?这时间因何掐得这么准? 洛九卿立即想到自己身上的香气,洛霓裳让巧儿送来的摄蝶香,当时自己就觉得正常的有些不对劲,如今看起来,这香气本身没有毒,但却是毒的引子,而毒性就在这个五大三粗的赵六身上发作。 若然真的自己如平时表现出来的软弱,碰上这么个男人,岂能逃脱之理? 她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便飞快有了对策,如果没猜错的话,恐怕一会儿就会有人想方设法领着众人向这边而来,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丑态。 竟然如此,那便来吧! 恰巧此时,赵六又伸出手来,又来扯洛九卿,洛九卿的身子微微一让,那一方柔软细腻的面纱便落在了赵六的指间。 那滑润细腻的感觉赵六从未感受过,他的指尖粗糙,越发觉得那面纱润如牛脂,他的眼睛都瞪得溜圆,想着这面纱之后一定是绝色的容颜,那肌肤肯定比这面纱还要润…… 那面纱悠然飘落,在看清洛九卿的容貌之前,一条狰狞的伤疤像是一条巨大的蜈蚣在肌肤上爬动,这巨大的落差让赵六一愣,脑子里忽然轰然一响,无数的星花炸开,在他让的眼前明些发黑。 握住面纱的手指僵硬如石,像是失去了活动的能力,他此时觉得那面纱就像是一个魔鬼,想要甩脱却甩不开,从未有过的惊恐瞬间从心底弥漫出来,冷汗“呼”的出了满身,这极致的冷和之前血液里的狂躁冲击在一起,让他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而之前那个被轩辕佑泽指派了伺候洛九卿的丫环吓得大叫了一声。 “啊!” 那一声尖叫像一把尖锐的刀,锋利的挑起,割开四周的空气,清晰的传到了前院众人的耳中。 众人皆是一愣,放下筷子面面相觑,宁王妃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她正想让老嬷嬷去看一眼,突然又听到一声尖锐的喊声。 这次更清晰,想假装没有听到都不行了,秦氏的心头涌出喜悦,脸上却没有露出担忧之色,“哎呀,这两个孩子去整理衣服,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不会是……” 她一边独自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对秦氏施了个礼道:“王妃,向您告个罪,我得去看看。” “罢了,”宁王妃微微皱眉道:“本王妃也一起去瞧瞧吧。” 她这么一说,其它的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跟在她的身后向着后面那层院子而去。 秦氏的脚步匆匆,看似急切担忧,实则就是想看看事情成了没有,若然一进去便看到洛九卿和马夫撕扯在一起衣衫不整,那洛九卿这辈子就算是完了,别说嫁入宁王妃,想配一个略微好点的人家都不可能了。 众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院子,眼前的一切让她们愣在那里,洛九卿站在院中的台阶下,脸上的面纱掉落在地,一个丫环惊慌失措的站在一旁,眼神中尽是恐慌,而在不远处,还有一个男人躺在那里,不知死活。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那层薄薄的面纱之下,不是一张让人惊艳的美丽脸庞,反而是一条狰狞的伤疤撞入人的眼中,让人的心头一跳,眼睛都跟着一痛。 洛九卿慌乱的捂着脸,指缝中却依旧露出那条伤疤来,宁王妃的脑子里轰鸣了一声,她愣愣的看着,身子忽然一晃,她身边的老嬷嬷急忙扶住了她。 那些胆子小的贵妇小姐吓得捂住了嘴,把尖叫声堵了回去,看着洛九卿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秦氏十分满意众人的反应,待到众人都瞧得差不多了,她这才似刚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几步,拉住洛九卿的手说道:“这是怎么了?你这个孩子……不是说来整理衣服吗?怎么会搞成这样?” 她的目光一转,看到地上昏迷的男子,假装错愕的说道:“这……这是谁?怎么回事?” 洛九卿眼睛里闪着泪花,低声叫道:“母亲……母亲……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突然就冲了出来,姐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好害怕。” 秦氏一听,心中暗恨,不由得有些遗憾,好不容易安排的局,怎么这个男人自己倒晕了过去?真是不中用。不过这下子虽然没有毁了洛九卿的清白,但是她那张脸可是在人前露了个干净,想必从今以后人人都知道洛家的二小姐是一个丑八怪了。 她偷眼看了看宁王妃的脸色,简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想必宁王妃此时心中也悔透了吧? 正在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的那些男客也赶了来,纷纷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走在前面的是正是轩辕佑泽,他听说后面出了事,但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一众人到了院中,发现好多女客也在,饶是如此,他还是一眼看到了在台阶下的洛九卿。 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 肌肤雪白如凝脂,一条如蜈蚣般的伤疤趴在上面,高高的隆起,恶心的颜色,让人看了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还以为她的面纱之下是什么样的绝美容颜,如何又能够想得到,她的脸竟然已经毁了! 一口腥甜的味道涌了上来,在他的喉咙里弥漫着血腥气,他生生压了下去,却无法压下心头的怒火。 美艳如花的洛霓裳他要不了,现在却来告诉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居然是这么一张让人恶心的丑脸! 他大步向前,眼睛注视着缩头缩脑不敢与他对视的洛九卿,两只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声音朗朗,“母亲!儿子不孝,今天要做一件让您为难之事,儿子……要退婚!” 轩辕佑泽的话一出,众人皆惊,如滚滚的惊雷划过耳膜,一双眼睛在洛九卿、轩辕佑泽和宁王妃的脸上溜来溜去,唯恐错过了任何一个精彩的表情。 洛九卿垂着眼睛,不时的抹一抹,像是在擦泪,秦氏搂着她,脸色分外难堪,嘴里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霓裳此时不知从哪走了出来,提着裙子奔到洛九卿的身边,“妹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不等洛九卿回答,又转头对轩辕佑泽说:“世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她咬了咬唇,眼眶竟自红了,“妹妹她……虽然不小心伤了脸,但也实非她所愿,这么多年我们也一直在找医治的法子,如果您是为了今日之事,那……” 她顿了顿,有几分痛惜的说道:“虽然妹妹她被人扯下了面纱,但好在其它的地方并未受损伤,她也护住了的清白,你当真……就不给她一次机会吗?” 说罢,洛霓裳的脸色微微一白,眼中的泪终于滴滴落了下来,如带雨的白荷,在风中轻轻的招展,惹人无限的怜爱。 这样的她和洛九卿站在一起,简直直接就把洛九卿比化了,偏偏她还如此善良,为了妹妹仗义直言,让人又心生了几分敬佩。 轩辕佑泽看着她落泪的模样,不由得心疼不已,他向前一步,低声唤道:“霓裳……你别这么说,你应该……明白的……” 宁王妃一听儿子的话头有些不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今日之事已经够热闹了,不能再闹出其它的事情来。 于是,她上前一步道:“洛夫人,本王妃也觉得,这门亲事,我们宁王府高攀不起,就此作罢吧!” 第二十三章 中毒 秦氏心中狂喜,脸上却是震惊无比,她张口结舌,心里却恨不能大笑三声。 洛霓裳一听,脸上的泪流得更凶,她用帕子擦着,挡住眼中那一抹得意的神情。 如今宁王妃开了口,这婚事就算是退定了,轩辕佑泽心中喜悦,只要能和这丑八怪退了婚,那么就可以找个合适的时机,向洛霓裳求娶了。 洛九卿始终垂着头,不由得抽抽肩膀,让人以为她哭得伤心,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人群要的轩辕耀辰看着那一对惺惺作态的母女,不由得微微握了握拳,他一直派人暗中注意着洛九卿这边的动向,早有人把情况汇报给了他。 那个洛霓裳的所做所为,以及和轩辕佑泽不清不楚的作派,他心知肚明,他此时的兴趣就在中间垂着头的洛九卿的身上,那女子纤细瘦弱,却敢如此行事,明明知道顺水推舟露出容貌会有什么样的下声,但她却依旧如此做了。 或者说……这也是她想要的? 退婚,对于其它女子而言无异于是噩梦的事,她却想着以此来摆脱,当真是有趣。 可笑轩辕佑泽只被外貌迷住了眼睛,蒙住了心神,却不知道洛九卿才真是的是块宝,是天上的云彩,是最值得珍惜的,而那个只有美貌的洛霓裳,不过是一滩泥巴罢了,早晚被人厌弃。 轩辕耀辰微微的笑起来,阳光下他的笑容明媚,那一双眼睛似闪亮的宝石,只落在洛九卿一个人的身上。 洛九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只觉得这两道目光让她不太舒服,只是现在人多眼杂,她不能抬头肆意寻找罢了。 “行了,都散了吧。”宁王妃摆了摆手,“抱歉,扫了大家的兴致,改日定当再次设宴向大家请罪。” 她说罢,对秦氏冷声说道:“洛夫人,这几日本王便会派人给当年订婚进的庚贴派人送过去,至于那些聘礼,宁王府也便不再要回了,算是对你们的补偿吧。” 秦氏上前一步,有些急切的说道:“王妃……” “其它的不必再多说了,本王妃主意已定,还请洛夫人自重。”宁王妃眼神冰冷,如两柄冷硬的匕首,干脆利索的切断了秦氏后面想要说的话。 秦氏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便又咽了回去,其实她本来也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也不过是些没有营养的废话罢了。 众人听到宁王妃已经下了逐客令,也不再不识趣的留在这里,今日已经够刺激,够她们津津乐道好几天了。 众人纷纷告退,各自回府,方才还乱糟糟的院子中突然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也没有再去理会那个丫环和晕死过去的马夫赵六,丫环看看左右无人,脸上突然浮现几丝诡异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样的东西来放在手心里抹了抹,脸上的容貌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根本不再是什么丫环,而是变成了白墨。 他抬手踢了踢晕死过去的马夫,呸的吐了一口唾沫,嘴里嘀咕道:“就凭你也敢打我们小姐的主意?也不回去照照镜子!” 他说罢,伸手把马夫扛在肩膀上,身子起伏跳跃,很快从宁王府闪身奔了出去,消失不见。 赴宴之行最终却以退婚而告终,洛九卿坐在马车里缩在角落里垂着头,沉默不语,车帘挡住了窗外的阳光,她在阴暗的角落里就像是被丢弃的废物,让洛霓裳看了心中无比的畅快。 洛霓裳看着她,语气微冷说道:“妹妹,你今日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和那个马夫搞到一起去了?” 她这话说得极是不客气,没有外人当面,又已经达到了目的,她也不想再装出一副大度端庄的模样来。 洛九卿心中冷笑,也懒得再和她浪费唇舌,索性微合了眼睛不理会她,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暗影。 洛霓裳一见她居然敢如此不理会自己,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怒色,她坐直了身子,正要喝斥几句,秦氏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洛霓裳无奈,只能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秦氏看了一眼洛九卿,叹了一口气说道:“九卿啊,你也不要怪你姐姐说你,今日之事,的确是太过分了,好端端的,被一个卑贱的马夫近了身,还扯掉了脸上的面纱,这幸而只是面纱,若是……” “唉,”秦氏抬手抚了抚耳边的赤金琉璃钗的流苏,眼中晃动着冰冷的碎光,“今天这样一闹,你的婚事也被退了,日后可怎么好?如今真是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头疼。” 洛九卿抬眼看了她一眼,秦氏无意中看向她,只觉得那一眼目光锐利,似冬日里冰湖上的碎冰,那寒意似浸入了她的心底。 秦氏不由得一愣,再仔细看时,洛九卿已经又垂下了头去,秦氏看着她缩在那里一句话不敢说的样子,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不管怎么样,洛九卿的婚事已退,以后她的将来就死死的拿捏在自己的手中,等到回府之后,一定要好好的整治这该死的丫头才是。 秦氏刚刚打定了主意,便听到马夫说道:“夫人,到了。” 秦氏带着洛霓裳下了马车,洛九卿才慢吞吞的从马车上下来,身子微微的晃动,垂头无语,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将军府门前人来人往,不少人都看到了洛九卿走在后面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纳闷,前面的将军夫人和将军嫡女看起来意气风发的,怎么后面的二小姐看这样没有精神的样子? 秦氏刚想要回头催促几声,好让洛九卿回了府惩罚于她,岂料还没有回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小姐,你怎么了?” 秦氏急忙回头望去,只见洛九卿正手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模样,胸前和嘴角也满是血渍,地上也有喷出来的血,惊心动魄的红在金色的阳光里,如同大朵盛开的花。 秦氏一愣,这么多瞧着,她也不禁心头一慌,急忙低声问旁边的洛霓裳,“怎么回事?你给她的摄蝶香里毒性竟然如此大?” 洛霓裳也慌了神,倒不是怕洛九卿死,她巴不得洛九卿快点去阎王那里报道,但是却不能让她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出事。 她低声说道:“没有啊,那些毒的毒性并不大,再说也得和赵六手里的碰到一起才……” 她们母女二人在那里纳闷嘀咕,却忘记了上前询问洛九卿究竟怎么样,旁人看在眼中却是嫡母和嫡女冷漠对待庶女,看她吐血也不关心的样子。 人群中慢慢有了议论之声,指指点点的指向秦氏母女,看向洛九卿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同情。 秦氏回过神来正要上前,忽然人群外有一辆马车停下,一位小姐在丫环的陪同下走上前来,看着吐血的洛九卿脸色焦急的说道:“这位姑娘,你怎么样?” 洛九卿无力的摇了摇头,看那模样像是下一刻钟便会香消玉殒,那位小姐脸上更急,转头对着自己的丫环道:“还愣着做什么?我记得往西走不远就是一个药铺,你快去请里的坐堂大夫来,要快!” 人群中有人不禁赞叹道:“还是这位姑娘心好,不知这位姑娘是谁?” 立即有人接过话来道:“你竟然不知道她是谁?真是亏得还在京城,竟然不知京城有名的才女郭家小姐郭轻荷?” “这位竟然是……” “正是!” 洛霓裳看着郭轻荷,这个女子身穿淡绿色的衣裙,轻柔如柳,姿态风雅,乌发随意的一挽用一枝玉钗别了,虽然简单,却是透出难言的雅致来,一双眉目清秀,眼睛黑而亮,透出平常女子少有的才情,她从容稳定,是真正的大家之风。 洛霓裳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嫉妒,说到美貌,这京城之中最先让人想到的当然是她洛霓裳,可若是说到才女,论起才学,便是这位郭家小姐了。 偏偏这位郭家小姐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是出挑的,若是论起全方面来,洛霓裳自然要落后一筹。 洛霓裳自然不愿意让郭轻荷在自家门前出尽风头,博了美名儿,快步上前说道:“郭小姐,这位是小妹,她突出急病,让你见笑了。” 郭轻荷微微皱眉,看着刚刚晕死过去的洛九卿,又看了看那嫣红的血,“急病?什么样的急病能让人吐血吐成这样?我已经让丫环去请大夫了,还是等等吧。” “另外,”郭轻荷并不看洛霓裳,只是看着洛九卿说道:“人都成了这样,我还见得什么笑。” “……”洛霓裳没有想到郭轻荷竟然说话如此直白,丝毫没有留面子的意思,不由得短促的一笑,正要分辨几句,忽然听到人群外有人叫道:“哎呀,这是怎么了?”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外面一人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捻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一双眼睛放着晶光,看着晕死的洛九卿说道:“这位姑娘脸色发青,印堂发暗,显然是中毒的症状,若是不快些医治,恐怕……” “先生懂医术?”郭轻荷见他说得有门,急忙问道。 那人翻了翻眼皮,文邹邹的说道:“这叫什么话?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医患者无数,多少达官贵人千金求老夫为他们诊治,老夫也要看心情才知道肯不肯。” “噢?”郭轻荷微微一诧,知道这些有几分本事的人都有几个怪癖,只好顺着他说道:“看先生今日脸色红润,眼神明亮,想必心情不错?” “咦,你这丫头怎么知道?”那大夫点了点头,摸着胡子说道:“老夫今日的确心情不错。” “那便请您给这位小姐瞧一瞧吧。”郭轻荷微笑道:“想必只要您出手,一定可以药到病除。” 那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摸出一块帕子,搭在了洛九卿的腕上。 第二十四章 拼得就是演技 洛霓裳看着那人为洛九卿把脉,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她很担心万一这人再张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郭轻荷轻皱着眉头,看着昏迷的洛九卿,看着这姑娘容貌出众,只可惜脸上受了这样重的伤,留下了这样难看的疤痕。 她不由得轻轻一叹,不免有些惋惜,对于女子来说,容貌何其重要,这姑娘年纪轻轻,想必受的打击一定很大。 她心中正百转千肠,只听那先生说道:“这姑娘的中的毒有些复杂,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毒有千百种,要想解毒,需要对症下药,就要先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 洛霓裳一听他果然说出洛九卿是中了毒来,不禁心中恼怒,冷哼了一声说道:“说来说去,你也不像你刚才吹嘘的那样神通嘛,说什么药到病除。” 那大夫把眼睛一瞪,怒气冲冲的说道:“这位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方才老夫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如果知道这位小姐中的是什么毒,自然可以很快解毒,但是现在连她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如何能解?” 他顿了顿,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洛九卿说道:“看这姑娘脸色苍白,脸上又受过如此严重的伤,现在又因毒而受苦,哼……你与其有时间在这里讥讽老夫,倒不如想想,究竟是何人要害这位姑娘!” 他一番话说得清朗有力,周围的人都听得分明,本来众人心中就有诸多疑虑,现在听这大夫一说,便更觉得蹊跷,一时间议论纷纷。 郭轻荷的眼神中也有了几分疑惑,她一样也是在深门大院里长大,自然比其它的人更懂得这后宅争斗的可怕,再看向洛霓裳时,不禁微微有些发冷。 洛霓裳不禁心中有些急躁,她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名声可不能就为这么件事儿给毁了。 秦氏见事态不妙,急忙上前几步,微微笑道:“小女也是关心妹妹,情急之下多有冒犯,不知先生能否移驾,到府中为卿儿细细诊来?诊金方面先生请放心,只要能治好卿儿,多少钱财都在所不惜。” 洛霓裳听着母亲的话,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暗道还是母亲厉害,几句话就扭转了局面。 秦氏又对郭轻荷说道:“郭小姐,你也一并来吧,请到府中吃杯茶,还要多谢你仗义帮助。” 郭轻荷轻施了一礼道:“洛夫人言重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轻荷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今有先生照顾,轻荷也便告退了,改日小姐康复了,再来府上拜访。” 说罢,转身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正巧出了人群便看到她的丫环还了一个大夫匆匆而来,便又说明了情况,给了那大夫一点银两上车离去了。 秦氏微眯了眼睛,看着郭轻荷离去,眼神中浮现几分阴冷之色,好端端的,冒出一个郭轻荷来,平白的把自己的女儿比了下去。 她努力按下心头的不悦,对站在府门口的家丁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二小姐晕过去了?快去多唤几个丫环婆子来!” 众人把洛九卿抬回了院子,那位先生也被奉为上宾,一同进入了将军府。 一进了府,没有了外人,秦氏也便不再做出一副慈母的姿态,只是吩咐了一声“好生照料”,连面也没有露,根本没有踏入洛九卿的院子一步。 洛霓裳倒是跟着进来问了问,不过也只是想从那个大夫那里打探一些虚实,只可惜那位大夫只是摸着胡子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她也便再懒得过问,转身也走了。 她一走,冬灵急忙把门关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阳光从窗子里工流泄进来,照在躺在床上的洛九卿的身上,她的睫毛抖了抖,瞬间睁开了眼睛。 洛九卿坐床上坐起来,伸了个腰说道:“她走了?” 那大夫笑了笑,伸手抹掉了脸上的胡子,哪里是什么大夫,分明就是白墨,他看了一眼窗外,“主子,您的演技真是不错。” 洛九卿冷笑了一声,“演技若是不好一些,如何能够在她们母女的眼皮底下活这么多年?再说,今天的事情我也要配合她们,毕竟要退婚也不只是她们的愿望,也是我想要做的,如果今日不成,来日还要自己想办法,岂能费时费力?哪比得上现在这样坐享其成的好。” 白墨垂首道:“主子英明。” “你也名正言顺的留了下来,日后就保持你刚才的那副容貌,别引起其它人的注意才是。”洛九卿吩咐道。 “是,属下明白。”白墨立即道。 “墨白呢?”洛九卿问道。 “回主子,他去按主子的吩咐行事了。”白墨微微一笑说道。 此时的墨白正坐在街上的一个茶棚里,一边饮着茶,一边看着对面的书店,街上人来人往,他只等着一个人出现。 一杯茶的功夫过去,一个穿着天蓝色锦袍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面如冠玉,眉清目秀,看起来文质彬彬。 墨白急忙扔下茶钱,起身走了过去,那位公子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冷不防对面走过来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那公子急忙抬起头来,对来人说道:“对不住,你没事吧?” 墨白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看向他,脸上由怒转诧,语气惊讶道:“你不是洛公子吗?” 此人正是洛擎天的儿子,将军府公子,洛临书。 他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墨白像是忘记了肩膀上的疼痛,脸上露出焦急之色说道:“洛公子,你怎么还有闲心买书?” 洛临书一愣,眉头微微皱起,“兄台的意思是……” 墨白急声说道:“你家里出事了,你不知道?” 洛临书一惊,“出事?出什么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墨白把脚一跺,“哎呀,就你在书店里呆着还不知道,你去打听打听,京城中都传遍了,你们家的二小姐,被宁王世子退婚了,不仅如此,她还中了毒,在你们府门前吐血晕倒了,好多人都看到了!” “竟有这种事?”洛临书的脸色瞬间一白,一双眸子里如云层翻涌,他也没空再理会墨白,转身急匆匆的向着家中走去。 墨白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脸上的那些焦急之色转眼便消失了干净,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府门上的家丁们也都在议论着今天府门前发生的事,洛临书回来的时候他们正聊得欢畅。 “今天这事儿真是稀罕,依你们看,这二小姐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中毒吗?难道还有别的?” “你怎么这么笨?难道没听说二小姐被退婚的事?这事儿对女子来说,可是奇耻大辱啊!” “就是,就是,依我看,这事儿比中毒可厉害多了!” …… 那些声音听在他的耳中觉得像是万根钢针扎过来,让他不禁心中大痛。 洛临书性子温润,为人正直明爽,对那些后宅中的害人手段十分不齿,他心明眼亮,对自己母亲和妹妹的心思看得分明,所以,一直以为对洛九卿十分照顾。 洛九卿刚和宁王世子轩辕佑泽订下婚约的时候他还为洛九卿高兴过,单从身份来上来,宁王府算得上是良配,但是如今这门婚事居然演变成了这样,今日是宁王的寿宴,他本来还想着给洛九卿准备好穿戴,但是母亲却说,他虽然是哥哥,怎么说也是男人,怎么好管这些事? 若是被其它的人知道了,被不知情心怀不轨的人听了,说不定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倒对洛九卿的名声有损了。 洛临书也便有些犹豫,今日一早索性出门去了书店寻清净,哪里想到一出来便听到了如此让人惊骇的消息。 府门上的那些家丁的话让他心中怒起,向来温润的他不由得喝道:“都没有正事干了吗?在这里尽说些主子的不是,主子也是你们议论的吗?每个人都去领十板子!” 家丁们吓得跪了一地,看着洛临书的袍角飞快的闪过,直奔府中去了。 洛临书快步向着秦氏的房间而去,无论是路人的话,还是家丁的话,都让他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可是,别人不知道,他心中却明白得很,这件事情的背后,恐怕还有他的母亲和他的妹妹的手笔。 洛临书的心像是放在火中烹,在油里煎,他不停的加快着步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冲散他心中那浓浓的悲哀。 他不明白,为什么都是一家人,九卿那么可怜,从小没有了生母,母亲和妹妹就不能好好待她?她一个小女孩能威胁到谁?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此时的秦氏和洛霓裳正在房间里谈笑,洛霓裳巧笑如花,声音中都带着喜意,“母亲,您的计策真是妙,如今这宁王妃和世子都亲眼看到了洛九卿那个贱人的脸,别说这婚事,今天晚上他们不做恶梦就阿弥陀佛了。” 秦氏也不由得一笑,她抬手掠了掠耳朵的蓝宝石耳环,熠熠光芒映着她冰冷的眼神,“今天的事的确让人心中高兴,不过……还是有些遗憾的。” 洛霓裳沉吟道:“您说的是……洛九卿没有失身那件事?” 秦氏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再一下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说来也是奇怪,那个马夫,真是不争气,好端端的,竟然就晕了过去,也太不中用了些。” 洛霓裳用帕子掩住娇艳如花的嘴唇,“母亲,这也怪不得那马夫,只能怪洛九卿的容貌……也太吓人些,您没有看到吗?宁王妃的脸都绿了,宁王世子差一点吐了。” 秦氏冷笑了一声,“说得也是,任谁猛然看到那张脸,也会被吓一跳吧?罢了,以后要对付她,还有的是机会,如今她被退了婚,将来配一个什么样的人,都由我说了算。” “母亲说得是。”洛霓裳又是一笑,美艳的脸上浮现阴毒的笑意。 “哐”的一声巨响,房门突然被推开,把屋中的母女吓了一跳。 第二十五章 怒责嫡母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屋中母女二人吓了一跳,秦氏立即坐直了身子,洛霓裳手中帕子也落了地,两人都望向门口。 洛临书一脸怒气的冲了进来,脸色涨红,一双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几步到了秦氏的跟前,怒道:“母亲!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秦氏看着他脸上的怒色,一颗心也急促的跳了跳,她对洛霓裳是用了十分的心,但对这个儿子却是用了十二分的心,说来说去,女儿总是要嫁人的,盼望的无非就是能够有一个好归宿。 但是,对于儿子可就不同了,可以说,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洛临书,想着这将军府的一切,将来都能够非得的落在洛临书的手中,不被人抢走。 可是,偏偏洛临书性子温润,待人谦和,对于她看中的东西看得淡薄,似乎从未将这将军府若大的家业放在心上,这让她如何能够不急?但她的私心里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脏事。 秦氏压下心头的慌乱,勉强的一笑说道:“你指的是什么?母亲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母亲!”洛临书却不想就此放过,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氏,放慢了语速说道:“您方才和妹妹所说的,关于九卿被退婚、现在又中了毒的事,都和您有关,这是真的吗?” 秦氏的手微微握了握,“什么真的假的?你一个男人,不要管后宅的事,快回房间去休息吧。” “今日之事,儿子不弄个明白,儿子是不会走的!”洛临书瞪着眼睛,没一丝退让的意思。 “大哥,”洛霓裳走上前来,“你快回去吧,不要让母亲生气了。” “生气?”洛临书冷声一笑,“我让母亲生气是为了提醒母亲能够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难道要像你一样,纵容着母亲,等到大错铸成,再在一起抱头痛哭吗?” 他的声音冰冷,神色冷峻,洛霓裳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不禁脸色一红,咬了咬唇,“大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临书看了她一眼,又对秦氏说道:“母亲,您身为将军府的主母,做为我们的嫡母,不好好替父亲管着这个家,不让我们兄弟姐妹和睦,整日想着如何苛待庶女,做下一件又一件的恶毒之事,您难道不怕父亲回来责怪您,难道不怕这天下悠悠之口吗?” “你!”秦氏没有想到洛临书居然敢这么指责自己,她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来,怒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洛临书勾了勾唇,那一抹苍白的笑意像是天边浮动的云,转眼便消逝不见,声音也不复方才的严厉,而是多了几分苍凉的味道:“为了我?为了我?母亲……难道您让儿子这双手上沾满了庶妹的姐,您让儿子的脚下踩着庶妹的骨,您以为……那样的日子,儿子能过吗?” 不知是他的语气太凄凉还是他说得太森然,秦氏的身子微微一晃,脸色也白了白,她抿了抿唇道:“书儿……你从小无忧长大,哪里知道这世事难料,若然有一天你的一切真的被人抢了去,再无半点依靠,那……” “那我也不会饿死!”洛临书打断她的话,微微咬牙道:“那样的话,也好过现在这样,看着你们如此行事,做下这桩桩恶事,让我难以心安!” “大哥!”洛霓裳的声音一尖,像是一把锐利的刀,“你怎么能对母亲如此说话!难道就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贱丫头,如此伤害母亲吗?洛九卿如此卑贱,母亲肯留着她,让她在府中给她一口饭吃,已经算是恩赐了,你如何来能来责怪母亲!” “卑贱?恩赐?”洛临书微微的一笑,那笑意中却满含讽刺,他的目光摇晃着看下来,一波一波的荡了开去,似是冰冷的水面,“有谁出生便是卑贱的?你我就天生尊贵吗?她也是父亲的爱女,身体里一样流着父亲的血!若她是卑贱,你我又比她强得了多少?” 洛霓裳的呼吸一滞,如此锋利如剑的大哥让她心慌,她定定的瞧着,却无可奈何,洛临书的目光却又慢慢的暗了下去,像是飘摇的烛火终于熄灭,他慢慢的转过身,背对着秦氏和洛霓裳。 声音沉凉如水般的响起,“母亲,儿子只希望您能够好好的想想,明白儿子的一片苦心,或许您以为是为我好的那些,对于我来说,却如千斤重负,您公平公正,做好嫡母该做的事,才是儿子最想看到的。” 他说罢,竟然头也不回,迈步快速离去。 门未关,一束阳光从门中投射进来,无声无息,照着光芒里那细小的微尘在狂乱的飞舞,四周寂静无声,仿佛方才那一翻激烈的争吵,不过是一场梦。 洛临书出了秦氏的房间,紧闷着的那一口气微微松了松,他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到了洛九卿的院门前。 他停下脚步,看着紧闭的院门,门上的漆有些斑驳,那些掉落的痕迹像是伤痕,刻在他的心上。 恍惚间那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娃脆声喊着“哥哥”,微笑着迈步小短腿儿向他走来,又恍惚间看到她满脸的血,和血色中那条长长的口子。 就从那时起,他便知道,自己心中的某一处,如她脸上的伤一样,是再也不会好了。 阳光被树木的枝叶割碎,投落在他的身上,深深浅浅的光影笼罩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投在地上,孤单而落寞,说不出的悲凉。 良久,他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转身慢慢的离开了。 墨白在暗中看得分明,他不由得也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飘落在院中。 “主子,”他看了一眼坐在窗前美人榻上的洛九卿,“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 “嗯,如何了?”洛九卿翻着手中的书说道。 “他一听便急忙赶回了府,跑到秦氏的房中大闹了一场,痛骂了秦氏和洛霓裳,方才还在您的院门外站立许久,不过……最终还是离去了。”墨白如实说道。 洛九卿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看向窗外,她的院中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只有几株成年的大树,密密的遮住了阳光,投下大片的阴影。 此时,那阴影仿佛落到了她的眼中,黑沉沉的看不清情绪,半晌,墨白听她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屋子里只剩下了洛九卿一个人,她垂下眼睫,睫毛如羽,遮住她眼中的神情,若说这个府中还能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情的话,除了远在边疆的洛擎天,便是洛临书了。 此时听到一向温和有礼的他为了自己去向秦氏责问发难,洛九卿的心中说不出是悲还是喜,她慢慢的呼了一口气,心头微微的沉了沉。 洛临书不知道此时洛九卿已经知道了他所做过的事,他现在只想着弥补,弥补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犯下错,让洛九卿所受的伤害能够尽可能的小一些,她被退了婚,这以后的日子要如何过?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头便涌上无限的酸楚,他忽然想到了远在边疆的父亲,或许……父亲能够力挽狂澜,能够让宁王府改变主意?他心中一动,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急忙提笔铺纸,写起信来。 洛临书飞快的写完了信,又为送信人的人选想了许久,最终决定让自己身边的人悄悄去一趟。 送信人从后门出了府,快马直奔城门,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后跟上了一个人,他奉了洛临书之命,不敢有丝毫停留,夜间休息都在野外,树上的人影一晃,一缕淡淡的香所飘来,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那人影如同鬼魅一般,快速到了他的身边,拿出那封信,打开来仔细的看了看,又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身影一晃,又重新融入黑夜之中。 次日是上朝之日,文武百官队列两旁,大殿之上沉肃无声,皇帝高高坐在九龙宝座之下,遥望着下面的众臣,太监高唱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五皇子轩辕耀辰出了队列,朗声说道:“回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何事?”皇帝问道。 “镇国大将军洛擎天守在边关多年,多年来无一战事,可谓劳苦功高,洛将军离家多年,家人也饱受骨肉分离之苦,儿臣以为军人天职如此,想必大将军也会说先有国再有家,但边关将士的疾苦也从来都在父皇的心中,儿臣以为,不如让大将军返京一趟,一来可与家人团聚,二来让他接受进行犒赏,带些丰富物资回去,以此更鼓舞边关将士的士气,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轩辕耀辰声音朗朗,在大殿之上回荡,他所请之事合情合理,而且是借着皇帝的名头,皇帝自然心中高兴,也不能驳回,他点头道:“你说得对,朕正有此意,来人!传旨!着洛擎天接旨回京受赏!” 轩辕耀辰回归原位,垂下目光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喜悦的光。 退朝之后,百官各回各府,柳丞相故意走慢了几步,若无其事的和轩辕耀辰寒喧了几句,低声问道:“你好端端的提起洛擎天做什么?” 轩辕耀辰飞快的一笑,“有人想要他快点回来,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柳丞相微微皱眉,奈何四周人太多,实在不便多问,只低声嘱咐道:“还是小心些,不要让皇帝以为你有勾结大将之心。” 轩辕耀辰的眸光一闪,眼睛里似寒星一闪,他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柳丞相见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言,快步坐上轿子离去。 轩辕耀辰想着昨天晚上自己的手下向他汇报的那封信,既然洛临书也觉得洛擎天回来之后洛九卿的日子会好过些,那自己为什么不助他一臂之力呢?传旨官总比他的信使走的要快些吧? 第二十六章 谁捅了蜂窝? 洛九卿在府中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她微微愣了下,“这么快?皇帝下旨?” 白墨点头说道:“正是,听闻是五皇子提议的,说是大将军劳苦功高,在边关镇守多年,也该回京与家人团聚,犒赏一番了。” “五皇子……”洛九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角,她的眸子微微敛起,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个嚣张的男子,明明受了伤,却依旧咬着牙要杀自己灭口的人。 她此时方才回想起来,当时在宁王府,自己低着头装做害怕的样子时,有两道目光总盯着自己,奈何当时不方便寻找,不能确定是谁,事过之后,她似乎瞧见一道似曾相识的影子。 只是当时太混乱,又诸多不便,也没有往心里去,如今一提到这个五皇子,怎么倒觉得似乎与此人有关? 还有,那个男人的腰间也有一块玉佩,正是皇家之物,会不会…… 可是,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当朝提议让父亲回来的意思是什么? 巧合? 洛九卿从来不信世界上有这种东西。 或者说……他知道了什么? 洛九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拿不准,这种不被她掌控的感觉实在不是太好。 她正沉思着,白墨又说道:“主子,还有一事,据属下所说,大公子好像也写过一封书信,是写给大将军的。” “噢?”洛九卿立即睁开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好像想通了,但是这个结果却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如果,洛临书写了信,是关于自己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请求父亲回来,那么,今日五皇子便在殿上提议相同的事,这就更不会是巧合了。 这只能说明,五皇子已经留意上了大将军府的动向,或者说……是自己的动向,否则的话,他的消息不会如此的精准。 那么,他的目的何在?仅仅是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比巧合出现的可能还要低。 洛九卿总觉得这个五皇子是另有所图,可他到底图的是什么,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想来想去,决定暂时由他去,以静制动,向来是自己擅长的。 “多留意一下这个五皇子,打听一下此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洛九卿吩咐道,等归等,但是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 “是。属下明白。”白墨点头道。 洛霓裳此时正在秦氏的房间里和秦氏商量着对策,她一听到父亲要回来了,不由得有些慌神,“母亲,父亲要回来了,他会不会……” “不会的,”秦氏打断了她的话,“裳儿,你要沉住气,你父亲远在边关,这府中的事情在书信中我也是该说的说,对于洛九卿的事从未提过半句,等到他回来,我们就按事先说好的告诉他,木已成舟,他又能如何?” “话虽然如此,”洛霓裳的小脸上还有些担忧之色,“这府中人多口杂……” “哼,”秦氏冷然一笑,眼睛里浮现阴毒之色,“为娘治府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你放心,那些下人知道这府中谁说了算,纵然你父亲回京受赏,总是有个期限,等到他一走,这府中的事务还不是要落到娘的手中?那些下人比你看得清。” 洛霓裳一听是这样的道理,她的心不由得松了松,眉头也舒展了些,“母亲,有您在,女儿就有主心骨了。” 秦氏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你也是你父亲的女儿,再怎么样也比那个贱丫头尊贵,你是嫡女,你父亲还能为了她不顾你?她怎么也是毁了,没了容貌,又没有了亲事,你父亲怎么也是要保全你的。” 洛霓裳的脸色微微一红,目光中盈盈似秋水,“母亲……那您说,女儿与世子的事……” “为娘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秦氏见她娇羞的模样,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为娘花这么多的心思,还不都是为了你?只是现在宁王府那边的婚书还没有退,你父亲又要回来,总是要先缓一缓的。” 洛霓裳虽然心有不愿,但事实确实如此,她也担心逼得太紧会弄巧成拙,只好点了点头。 秦氏拉过她的手,放缓了语速道:“你的心事为娘清楚得很,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为娘也想着尽早为你办成,可眼下的情势却是急不得,这方面还是要你自己多下些功夫,多多的拢住世子的心才是。”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还要明白,或许事情办得缓一些,未必是坏事,这越难到手的东西,越是值得去珍惜,世子现在恐怕比你还要急呢,你懂娘的意思了吗?” 洛霓裳的脸上慢慢浮现红晕,如天边层层的云霞,她垂下眸子,低声说道:“女儿懂了。” 从秦氏的房间里出来,洛霓裳的心情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她的脸上带着笑意,抬头望了望天边的云,觉得四周吹来的风都分外舒爽。 她笑吟吟的走去花园,想去赏赏花,忽然在花丛中看到一个人,那人站在花前,似乎闻着什么,分辨着什么,模样认真,不像是赏花,倒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洛霓裳一见此人,好心情便变得有些不太愉快,这人正是府中住进来的客人,为洛九卿解毒的那个大夫。 不过,这人此时的模样倒让她心中好奇,她想了想,迈步走了过去,隔着两排花问道:“先生,你在找什么?” 大夫抬起看了她一眼,手指松开一朵花道:“也没什么,我见这花开得好,特意闻闻,香不香。” 他说得含糊,明显不是真话,洛霓裳心中的好奇便更强烈了些,她浅浅一笑,阳光轻轻拢在她的身上,当真是人比花娇。 “怎么,难道先生除了会看病,还会治香吗?”她的声音甜腻,像是用蜜糖浸过,让人听到不由得骨头一软。 大夫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不,不是,治香是不会的,不过……” “不过什么?”洛霓裳觉得自己快要触碰到答案了,她的声音更软了三分,微微抿了抿嘴唇道:“先生,你就告诉我嘛……” 大夫的脸色微微红了红,摸着胡子说道:“大小姐,其实,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老夫闲得没事儿弄来练练手艺的,老夫记得一本医书上记载过,有一种膏子是用几种花做成的,女子用过之后可以美肤润颜,可以淡化一些细小的疤痕,所以……” 听到这话,洛霓裳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像是突然被按到了冰水里,连呼吸都似乎停了停。 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意道:“噢?当真有这么神奇?不知……我的妹妹脸上的伤……” “那不行的,”大夫立即摇了摇头,说道:“二小姐脸上的伤痕太大太深,想必当时伤得极重,又过了这么多年,恐怕就算是神仙在世也难以医得好了。” 洛霓裳慢慢的松了一口气,幸好…… 不过,她的心思一转,又想到方才大夫说,可以美肤润颜,她不由得动了动心,“不知先生需要哪几种花呢?” 大夫目光一转,“我看这里的花很多,其它的都凑齐了,只是有一种,尚未找到。” “是什么?”洛霓裳急忙问道。 “是一株绿极罗,”大夫叹了一口气,“这种花本就稀少,成活率很低,偏偏书中说一般的绿极罗还不行,要以绿色的为佳……” “大夫,”洛霓裳心中大喜,“实不相瞒,我的院中便有一株绿极罗,恰巧就是绿色,还是多年前父亲从边关偶然得了,特意移植了来,也就成活了这么一株。” “噢?”大夫也是又惊又喜,“那可太好了,不知……大小姐能否……” “愿意为先生效劳。”洛霓裳微笑道。 大夫施了个礼道:“如此,多谢大小姐了,待在下的膏子治好以后,定当全数奉给大小姐。” “如此,多谢了。”洛霓裳并不客气,她可不想这东西落到洛九卿的手中。 大夫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她的身边,“还请大小姐派人把花送到这里来吧,大小姐的院子,在下便不去了。” “也好,”洛霓裳也不想多惹事非,与一个这样的外男扯上什么关系,“请先生在此稍候。” 说罢,她带着丫环匆匆走了,她走得匆忙,没有看到大夫嘴角慢慢浮现的笑意和眼睛里闪动的冷光。 他站在那里,静静的在心里数着数,时间不久,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忽然听到有尖叫声传来。 “啊!” 先是一声,紧接着就是连续数声,随后,便看到有许多的丫环婆子和家丁慌乱的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大夫慢悠悠的在花丛里散着步,嘴里轻轻的吹着口哨,随手摘了一朵娇嫩的花,在指尖轻轻的一捻,花瓣纷纷无声的掉落,落入泥土中。 他毫不犹豫的踩过,脚下的花瓣混在土里,瞬间似从云端落入尘埃。 洛九卿正在院中的树下看书,听到外面乱糟糟的,不由得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冬灵摇了摇头,“要不奴婢去看看?” 洛九卿点了点头,冬灵快速的跑了出去,时间不大,便又气喘吁吁的回来了,“小姐,小姐……” “怎么了?慢慢说。”洛九卿说道。 “大小姐,大小姐她……”冬灵努力的顺了顺气,“大小姐被蜂给蛰了。” “什么?”洛九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被蜂蛰了?那至于这么大的动静吗?” “不,不是,”冬灵摆了摆手,“听说,不是一只蜂,是被一群蛰的,好多好多,身上全是伤。” “嗯?”洛九卿也有些纳闷,“怎么会有那么多蜂蛰她?她把人家的家抄了?” 冬灵也忍不住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也不知道。” 正在此时,白墨从门外晃着走了进来,洛九卿一见他的手中有一朵花,便立即明白,知道真相的人来了。 第二十七章 重赏之诡 洛九卿摆了摆手让冬灵退了出去,挑眉看着白墨,目光在他手上的花朵上掠过,“怎么回事?辣手摧花了?” 白墨听着外面的叫喊之声,想必洛九卿也已经知道了洛霓裳被蜂蜇了的事,听出她的语带双关,也便承认道:“主子,属下不过是小惩大戒罢了。” 洛九卿微微翘唇,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做事小心些,秦氏也不是白痴,这种事情做得多了反而会引她怀疑,我还要留着你们做大事。” “是。”白墨立即恭敬道:“属下知错,以后不敢再自作主张。” 洛九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继续低头看书了。 秦氏正在屋中闭目养神,丫环为她做着按摩,她心中也不是不担心,洛擎天那个性子……她虽然劝说洛霓裳要稳住,但是,对于洛擎天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正在此时,一个婆子快速的跑进来,咚咚的脚步声让她的心中越发不安,那婆子还没有到跟前,秦氏就立睁开眼睛怒道:“乱跑什么?没规矩的东西!不知道通报一声吗!” 婆子吓了一跳,急忙施了礼道:“夫人,不好了,大小姐……大小姐她……” “大小姐怎么了?”秦氏立即会直了身子,一把推开给她做按摩的丫环。 “您快去瞧瞧吧,大小姐在花园子里被蜂蜇了。”婆子焦急的说道。 “什么?!”秦氏快速的起了身,一边走一边关问道:“在哪儿?” “现在被巧儿扶着回房间里去了,大小姐让老奴来请您去。”婆子小心的回答道。 “没用的东西,那么多人都护不住大小姐,都是干什么吃的!”秦氏一甩手中的帕子,又怒又惊,一步快过一步。 她刚刚走进洛霓裳的院子就听到洛霓裳的叫声,那声音像是一把钝刀,割破这院子里的空气,让人忍不住呼吸一滞,仿佛瞬间胸腔里有些发紧。 秦氏的心头忍不住一跳,怎么女儿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凄厉?被蜜蜂蜇了怎么会这么嚎叫?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几步就闯进了房间,巧儿正在小心的在洛霓裳的身边伺候,一脸的惊恐,洛霓裳坐在梳妆台前,头发已经散了开来,看不清脸。 秦氏一见那巧儿的神情,心中的惊慌更浓,她几步走到洛霓裳的身边,巧儿正要行礼,被她伸手推开,“滚一边去,没用的东西!” 洛霓裳看到秦氏来了,转过头看着她,眼睛里的泪唰唰的流下来,“母亲!” 秦氏一见洛霓裳的模样,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她雪白的皮肤上红肿一片连着一片,眼皮也是,肿得看不出原来眼睛的形状,不过转眼的功夫,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的手背、脖子里也有红肿。 秦氏又惊又怒,一股邪火从她的心里窜出来,却无处发泄,她抬手给了站在一边的巧儿一个耳光,“混帐!不好好的护着大小姐,要你们有什么用!” 巧儿被打得脑袋发晕,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不敢动一下,急忙跪下请罪,“奴婢知道错了,奴婢该罚!” 秦氏怒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请大夫去!” “是。”巧儿急忙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说道:“夫人,咱们府里不是有个大夫吗?给二小姐看病来着,听说医术很高明的。” 秦氏的眸子眯了眯,“此人能用吗?他可是……” “母亲……”洛霓裳想到白墨说过会做美容膏可以消除伤疤的话,又看着自己脸上的红肿着实的担心,急忙道:“母亲,他又不是洛九卿的人,女儿看那人有几分能耐,平白给洛九卿用了去太可惜了。” “也罢,”秦氏也怕洛霓裳的伤对容貌有损,治伤如救火,也便答应了,对巧儿道:“快去请人来。” 洛九卿正看着书,冬灵走进来道:“二小姐,大夫被巧儿请走了,说是为大小姐治伤去了。” “什么?”洛九卿好气又好笑,“她请大夫治伤去了?” “就是,”冬灵见洛九卿的神情,以为她和自己一样生气,“明明那大夫是冲着您才留下来的,大小姐当时还不愿意让他入府呢,现在又请他去治伤。” 洛九卿眼睛里光芒闪动,唇角翘起,笑容在阳光里明媚如花,“罢了,医者当以救人为己任,府里有现成的大夫,请去就请去吧。” “小姐……”冬灵撅着嘴说道。 洛九卿心中冷笑,洛霓裳找人治伤竟然找到白墨的身上来了,不过这也不错,自己已经提醒了白墨,想必他就算是不愿意也会尽心的治,白墨的医术她是知道的,治这点儿小伤不在话下,若是因此取得了秦氏母女的信任也不是件坏事。 她们自己要作死,要向着网上撞,那又何必拦着呢?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白墨就回来了,对洛九卿行了礼道:“主子,那母女把属下请了去,那点小伤不算什么,当即便见了效,洛霓裳还赏了属下一只金镯子。” “手笔不小,”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很好奇,她为何要送你这个东西?” 白墨一笑,“秦氏倒是小心谨慎,仔细的问了属下的家乡住处,还问了医从何人,属下说家中已经娶妻,洛霓裳本来是要赏给属下的银锭子的,是秦氏说银锭子太少了,她从洛霓裳的首饰盒子里挑了这只镯子送予属下,说让属下拿去送给家妻。” “噢?”洛九卿的目光微闪,她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对劲,赏个银锭子已经算是重赏了,如何秦氏又改变主意要赏只金镯子? 秦氏心胸狭窄,待人刻薄,这一点从对待府中的佣人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就算是在府中做了多年的老人月钱也不会多给一文。 白墨见她神情疑惑,把金镯子往前量递,低声说道:“主子,您瞧瞧,这金镯子您是不是认识?” 洛九卿一听来了兴趣,伸手把金镯子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这一看之下她发现这只金镯子是上好的紫金,光芒闪耀,与一般的赤金更显得贵气逼人。 上面还有精致的镂空花纹,不同于平时常见的浮雕,而是镂空的祥云图案,雕工精细,显然不是凡品,在镯子的内侧,还有一个小小的“洛”字。 洛九卿微微一诧,“这是……” 白墨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主子您猜得没有错。” 洛九卿冷冷一笑,把金镯子拿在手上,那镂空的花纹铬着她细嫩的手指,微微的痛。 看起来……秦氏并不死心呢。 这只金镯子原本应该是一对,是去年洛九卿生辰的时候,洛擎天特意让人送回来给她的生辰礼,她和洛霓裳一人一只,只是这东西根本没有落到洛九卿的手上,而是被秦氏拦下来直接给了洛霓裳,洛霓裳还曾经戴着在洛九卿的面前显摆过。 当然,她显摆的时候也只是戴了一对,除了她们母女二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镯子原本是一对。 洛九卿之所以知道,也是白墨和墨白暗中探听来的。 没有想到,今天秦氏竟然把这东西给了白墨,若是说她心中没鬼,那才是真的有鬼了。 洛九卿把镯子递给白墨,“收好它,看看秦氏究竟想要干什么。” “是。”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这期间白墨过去给洛霓裳换过一次药,洛霓裳院中的人对白墨都非常客气,看不出什么异常。 华灯初上,大将军府的笼罩在一片温暖的烛光中,洛九卿房中的蜡烛依旧烟雾滚滚,光线昏暗,她已经不再看书,而是拿出一些药材来慢慢的研究。 “唰!” 院子里有轻微的响声飘过,似是衣襟带动风声的声音,很轻,但依旧被洛九卿捕捉到了,白墨和墨白也立即警觉,两个人身子一飘,轻轻的落在了屋顶和树尖上,像是两只狸猫。 洛九卿并未抬头,只听到一声浅浅的轻笑,一人隔着烟雾走来,白墨和墨白经和人交上了手。 “麻烦让你的人住手,这院子虽然偏僻,但是声音太大还是会被人听到,我不想惹麻烦。”洛九卿用小铜勺挑起一点药粉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声音轻轻却是坚定。 那人挑了挑唇,“你的麻烦还少吗?” “能少一样是一样,”洛九卿终于抬起眼,看着穿过烟雾走过来的男子,身材高大挺拔,一身玄色紧身长袍,衬出完美的身材,宽肩膀细腰身长腿,堪称比例完美。 他的乌眉长而浓,似用浓墨描就,眉梢微扬,自带了几分威仪,一双眼睛黑沉发亮,在夜色中灿若星辰,此时带着淡淡的笑意,光芒闪动,映着这屋子里的烛火都暗了许多。 洛九卿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自己那日在凉亭中救出的人,应该就是五皇子轩辕耀辰了,想必那日在宁王府感受到的那两道目光也是来自于这双眼睛吧? 她毫不避讳的打量着他,按说是极不合规矩的,轩辕耀辰不相信她是忘了自己,反而觉得她一定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她这份“不合规矩”,倒让他心中的那种别样的感觉更浓了几分。 “原来是殿下,”洛九卿打量完毕坦然道,“怎么,今天夜里是来谢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的吗?” 轩辕耀辰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的笑意一闪,“我还以为你会和其它的女子一样,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诚惶诚恐,连话都说全了呢。” “怎么会?”洛九卿的眉梢一挑,如一把锋利的小刀,“殿下欠我一条命,要惶恐也轮不到我吧?” 她的目光在轩辕耀辰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着重在他的两只手上落了落,微微偏头道:“嗯?殿下来致谢,竟然没有带谢礼吗?” 轩辕耀辰一怔,随即低声一笑,他往前走了几步,在她的对面坐下,身子往前轻轻一倾,他身上的淡淡香气飘到她的鼻尖。 第二十八章 捉贼 洛九卿不动声色的向后直了直腰背,微扬着下巴看着轩辕耀辰,“殿下,恐怕于礼不合吧?” “于礼不合?”轩辕耀辰眼神细密如丝,似有几分笑意,又似有几分戏谑,“什么时候你也会在乎这些虚礼了?” 洛九卿的眉头微微一皱,怎么这个人说的好像是他有多了解自己似的?她轻轻的一笑,笑容在光影里摇曳,像是一朵悄然绽放的花,“就算我不在乎,殿下也应该在乎一些的吧?难道不怕别人说你和一个被退了婚的丑女深夜私会,有损身份?” 轩辕耀辰眼中荡着她的笑意,只觉得那笑意温婉,仿佛那朵花儿开在了他的心底,又听到她说什么退婚、丑女,眼底闪过一比冰冷的光,目光在她脸上的伤痕扫了扫,竟然有一丝丝的疼痛之色。 洛九卿心中疑惑,这人好奇怪啊。她还没有想明白,忽然看到轩辕耀辰竟然伸手过来,他的手指修长,骨节精美,肌肤细腻,只有一点薄茧,想来是拿兵器所致,昏暗的烛光里,那手慢慢的伸过来,似要摸上她的脸。 洛九卿往后一退,眼睛清明如水,瞬间似冻了冰,泛出冷锐的光来,“殿下!”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冷意,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割碎了轩辕耀辰方才那一瞬间的迷离,他看了看自己伸出去的手,脸色竟是红了红,还没有等洛九卿看清,那层可疑的红色又退了去。 他清了清嗓子,道:“洛小姐,今天我来,其实也是带了谢礼的,是想让你与我一起,共同与这命运争一争,不知小姐……可愿意?” 洛九卿看着他,目光深深,她沉吟道:“殿下何意?什么叫与这命运争一争?您的命运……还不够好吗?” 她的笑容里有些讥讽的意味,像是锋利的针,刺在轩辕耀辰的心上,他不由的握了握拳,“洛小姐,你认为身在皇家就是好命吗?” “我从来没有如此认为。”洛九卿浅浅的笑,像是凋零的花瓣,悠悠坠落,“皇家从来都是人间最薄情最悲凉之地,看似尊贵荣华,其实不过是没有了带热度的亲情,就用那些冰冷的东西来填满罢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低似呢喃,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轩辕耀辰说:“其实并不是谁想争想斗的,不过是命运之手在后面操纵,不过是时间的齿轮无情的碾压,让人不得不上前,不得不去争罢了,要么,就用别人的血洗净那数十里宫墙,要么,就流干自己的血,没有第三条路。” 轩辕耀辰微微震了震,一时间像是有无数的千言万语哽在喉间,那滚烫的血液在身体里奔涌,汹涌的情绪刹那间翻起如海,让他的心沉溺其中。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身材纤弱,却挺拔直立,犹如在风中的竹,无论风雨如何,从未见它弯腰,失了风骨。 仿佛有一双手,轻轻推开了多年无人打开的心门,那一道的光亮,来自她的身上,照亮他阴冷沉闷的角落,心间暖了暖,无声的中似有种子,轻轻的播种了下去。 洛九卿微微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她短促的笑了笑,“只是,殿下,我不过是个深闺女子,如何能够得了您的青眼,又有何能力能够帮得上您?您太高看我了。” 轩辕耀辰轻轻摇了摇头,“洛小姐,何必自谦,不久大将军回京,想必到时候小姐定当有手段能够让他为你解恨,至于那宁王府的婚事……” 轩辕耀辰说到这里,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突然有些不太舒服,他甚至希望,洛九卿与轩辕佑泽的婚事真的就这么算了,一点转机也没有才好,轩辕佑泽那个愚蠢的家伙,根本配不上洛九卿。 他没有说完,只听洛九卿说道:“宁王府的婚事已经作罢,就算是父亲回来,也是不可能了。一言既出,如何能改?何况,如果我猜得不错,宁王妃这几天也会加快速度,在父亲未回来之前便把退婚之事处理干净。” “这么说……事情再无回转的余地了?”轩辕耀辰心中一喜,脱口问道,他没有注意到,他自己的语气里都了带几分喜悦。 洛九卿懒得再和他废话,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时辰不早,又是后宅,实在不方便再招呼殿下,还请您快回去吧,下次再来府中作客,请走正门罢,一定会得到盛情款待。” 轩辕耀辰听她下了逐客令,便慢慢站了起了身,今日的目的没有达到,又被人这样赶走,心中难免有些不爽,但同时也激起了他的征服之心,他觉得这个女子如此不同,若然真的站到自己了阵营中,一定会有所帮助。 只是此时不好强求,他拱了拱手说道:“洛小姐聪慧,想必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改初衷,但望小姐好好思量,来日再见。” 他说罢,轻轻击了击掌,等候在外面的两个人立即现身,在白墨和墨白的警惕注视下,随着轩辕耀辰飞身一跃,轻轻落在屋顶之上。 轩辕耀辰还没有来得及走,忽然见前面有飘摇明亮的火把,一群人正吵吵嚷嚷的向着这边而来,其中为首之人是一个老嬷嬷,一边走一边说道:“走!去捉小偷!敢在大小姐那里偷东西,真是反了天了!” 轩辕耀辰的眸子一缩,不难看出,那些人就是奔着洛九卿这边而来,他有些犹豫,身边的人低声说道:“殿下,还是快走吧,她吃不了亏的,若是您在这儿被人发现了才会给她惹来更大的麻烦。” 轩辕耀辰心中明白,属下说的对,但是,此时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握住了一样,脚下迈不动步子,丝丝缕缕的疼,隐隐的担忧,这些陌生的感觉在这一刻都慢慢的弥漫上来。 “主子……”下面的火光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手下人不由得催促道。 “走!”轩辕耀辰咬了咬牙,转身向着黑夜中而去,他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轩辕耀辰刚走不久,洛九卿早在房间里听到了那喧哗之声,她微微笑了笑,抬手拨了拨为烛,火光似乎明亮了些。 正在此时,外面的火光进了院子,带着嘈杂的脚步声,还有那些叫喊声,一股脑的都涌进了院中。 冬灵急忙迎上来,看着那些在火光下微微有些狰狞的脸,又惊又怒道:“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我们小姐都要休息了……” “休息?”说话的正是为首的柳嬷嬷,她是秦氏身边的老人,一向作威作福,从来不把洛九卿放在眼中,何况是冬灵了。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二小姐还想休息?”她瞪着眼睛,声音冷冷。 “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冬灵涨红着脸说道。 “你还好意思问我?”柳嬷嬷打量了冬灵几眼,“我问你,你方才是不是跑到大小姐的院子里去了?” “我没有!”冬灵摇头说道。 “还不承认!你有没有见过云儿?”柳嬷嬷从人群中拉过一个小丫环来问道。 “见过,怎么了?”冬灵一愣,“我方才去厨房给我们小姐熬点红枣汤,回来的时候遇到云儿了,那又怎么了?” “红枣汤?”柳嬷嬷脸上的肥肉跳了跳,“你可真能编!还去厨房……如实招了吧!省得受罪!” “我招什么?”冬灵有些蒙了,声音也有些变了。 “你根本没有去什么厨房,就是去大小姐的院子了,云儿看得真切,你从大小姐的院子里出来,怀里还有东西!分明就是你偷了大小姐的金镯子!还敢不承认,来呀,搜她!” “你要干什么?啊!你们敢!”冬灵看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往上就闯,过来要拉她的胳膊,不由得急了,大声叫了起来。 “哼!”柳嬷嬷轻蔑的一笑,“我们当然敢,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丫环罢了,有什么可嚣张的?就算是你的主子来了……” 她还未说完,忽然抬头看到台阶上站立一人,那人穿着月白色的衣裙,乌发轻散,在风中微微的飘动,脸上罩着白纱,只看到一双明亮黑沉的眼睛,看不到脸,在烛光火把中那一双眼睛沉沉的看来,看不清喜怒。 柳嬷嬷吓了一跳,只觉得那双眼睛像是把她的里外都看透了,心似乎都停了一下,她吞了口唾沫说道:“二小姐。” 洛九卿慢步走下台阶来,眼睛看着柳嬷嬷,“你方才说……什么?” “老奴……”柳嬷嬷觉得此时的二小姐什么有不同,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那眼神亮而冷,和平时的一不一样。 她吞了一口唾沫,光影中又仔细的看了看洛九卿,没错,还是二小姐,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难道是方才自己眼花了? “老奴是奉了夫人之命来的,”柳嬷嬷看着洛九卿的眼神又恢复了之前一样的神色,心中慢慢安定了些,“大小姐丢了东西,恰巧云儿看到冬灵去过大小姐的院子,老奴就来查一查,二小姐,您觉得呢?要查一查才能解了嫌疑吧?” 洛九卿抿了抿嘴唇,压住心中的怒意,她低声说道:“大姐丢了东西,为何要搜我的丫环?若说有嫌疑,那在大姐院中伺候的丫环岂不是都有嫌疑,她们都搜了吗?” 柳嬷嬷听着洛九卿那低沉的快要听不到的声音有不觉得不耐烦,摆了摆手说道:“当然是都搜了的,总不能到了您这里就坏了规矩吧?” 她说罢,放慢的语速,沉声说道:“您若是拦着不让搜,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内情?老奴听夫人说,大小姐丢的是一只金镯子,成色极好,是大将军送给大小姐的礼物,千里迢迢的让人送来的。” 她嘴里“啧啧”了两声,像是嘲笑洛九卿根本没有见过,也配不上那样的好东西一般,“二小姐,您见过吗?” 第二十九章 赃物 洛九卿并不恼怒,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大姐的东西,我没有见过,我一直病着,身中奇毒,找来的大夫也日日尝试解毒之法,根本没有离开这个院子,又怎么会见过大姐的什么镯子?” “您是没功夫,”柳嬷嬷的目光在她身后的房间里掠了掠,“可冬灵是您手下的丫头,她被人瞧见,手脚这般的不干净,到底是她自己起了贪心呢,还是有人主使?” 她这么一问,就是坐实了是冬灵偷了东西,冬灵气得脸色发白,紧紧握住拳道:“我虽然穷,虽然是个小小的丫环,但是自幼也是跟着二小姐,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总之那镯子我没有偷,就是没有偷!” 柳嬷嬷的短眉毛上下浮动,像是两条粗黑的毛毛虫,“你说没偷就没偷?说有什么用?要搜过了才算!” “你……”冬灵受了极大的羞辱,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死死咬住了嘴唇,嘴角微微溢出血腥之气来。 “二小姐,想必您也不会反对吧?毕竟这做奴才的身后总是靠着主子,主子明事理了奴才自然才会懂理,若是冬灵手脚不干净的名声传出去,对您也是不利的吧?”柳嬷嬷声音阴沉,带着微微的哑,像一只肥胖的乌鸦。 “小姐,奴婢以身家性命作保,奴婢没有偷!”冬灵转过头,看着洛九卿,眼睛里的泪滚滚落了下来,她心中极委屈,看着洛九卿就像是看着最后一根稻草,指望着她能够救自己一把。 “冬灵,”柳嬷嬷冷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讥诮的光,“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你对谁保证都没有用,夫人说了,这个院子,无论是谁的房间,都要搜查!” 洛九卿垂着的眸子微微一敛,面纱后面的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冬灵霍然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柳嬷嬷。 这话的意思是,连洛九卿的房间也要搜! “小姐……”冬灵握着拳,看向洛九卿。 洛九卿垂着眼睛,人总是这样,不到逼得最紧的时候,永远不会反弹,只会一味的退缩,现在的冬灵已经有的反抗之心,却依旧不能走出最后一步,或许,今日之事,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满院子的人都看着洛九卿,仿佛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连风声都停了停,天空的星子光芒闪耀,像是无数双眼睛,众人都摒住了呼吸,只等洛九卿的答复。 良久,洛九卿的声音像是从寂静中剥离出来,众人听到她低声说道:“好。” 柳嬷嬷脸上的笑意立即放大,她“哈”了一声,一甩肥壮的臂膀,手中的帕子在空中一甩,犹如一展胜利的旗帜,她声音响亮道:“搜啊!” 那一群丫环婆子一起先冲进了冬灵的房间,翻了个乱七八糟,随后又都冲进了洛九卿的房间。 洛九卿怎么说也是小姐,不过,柳嬷嬷等人是受了秦氏的指使来到这里,自然不会客气,东翻西翻,很快,便在梳妆台上的一个暗格里找到了一只金镯子。 那镯子光芒闪动,华光逼人,一看便是洛霓裳的赏给白墨的那一只,柳嬷嬷当即便是喜上眉梢,伸手拿过,带着众人回到了院中。 柳嬷嬷扬起手中的金镯子,空中一道亮光闪过,她冷冷的一笑,“二小姐,您说说吧,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金镯子啊,”洛九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说道。 “对,是金镯子没错,”柳嬷嬷嘴角咧得快到耳根上去,脸上的脂粉都在簌簌的往下掉,“那您倒是说说,这金镯子,是从哪里来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洛九卿皱眉说道:“我怎么就不能有金镯子了?” 柳嬷嬷把那镯子放在手中掂了掂,唇边的笑意慢慢露出森然的意味,“老奴当然不能那么说,只是……这东西可不一样,金镯子有的是,但是每只却不尽相同,这只是大将军特意为大小姐做的,派人送来,想必……二小姐不会也有吧?” 洛九卿的目光落在那只镯子上,目光晶亮,似乎那金色的光芒折射入她的眼底,华光烈烈,“这只金镯子,就是我的。” “哈,”柳嬷嬷短促的一笑,“二小姐,您要是这么说……可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你说这是你的,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证明它是你的。” 洛九卿声音低沉,却微微透出力度来,“那你说,它不是我的,你能拿出证据来吗?” 柳嬷嬷一怔,随即道:“自然是能的,这只镯子就是冬灵偷的,本来老奴以为是奴婢手脚不干净一时看到好东西起了贪心,不成想……”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翻看那金镯子内侧刻的小字,秦氏特意嘱咐过她,那只镯子的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洛”字,只要把这个字找出来,那洛九卿就百口莫辩了。 只是……她肥粗的手指来回摸索了几次也没有找到有字的感觉,她急忙低头看了看,借着火光,她仔细的搜寻着,但是里面却是光滑细腻,哪里有什么字?一瞬间,她只觉得那金子闪着的光刺得她眼睛疼。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那镯子拿了过去,她抬头一看,正看进洛九卿的那双黑亮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眼角微扬,极黑极亮,似是这万里的星空都倾入了这双眼睛里,眼底深处冷意闪动,让柳嬷嬷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这只镯子是我用我的积蓄打的,因为姐姐那只我见过,很是漂亮,便想着也打一只来戴,怎么?不行吗?” 柳嬷嬷噎了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镯子是没有字,看着样式花纹倒是挺像,只不过她平时虽然看到洛霓裳戴过,便毕竟她是奴才,怎么能总盯着瞧?所以,也只是看过到一个大概,至于那镯子究竟是什么样,她的心里也没有底。 “东西找到了吗?”正在僵持时,院门口响起一道带了威严的声音,众人急忙望过去,只见秦氏正慢步而来。 她的脸色沉冷,目光锐利的滑过在场的人,最后在那只镯子上落了落,随即心头微微一松。 她走上前去,脸上带着不悦的神情,眉梢眼角都隐约有几分永戾气,“卿儿,果然是你偷了你大姐的东西?你这样做……可曾想过其它人的感受?若是传了出去,我要怎么做人?裳儿怎么做人?难道是我们对你不好,一只镯子也要值得你来偷吗?” 洛九卿没有说话,她的手指紧紧捏住那只镯子,指尖都有些微微的发白,柳嬷嬷的脸色微变,想要提醒秦氏一声,也许是弄错了,这只镯子上根本没有什么字。 但是,秦氏显然很激动,她根本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责怪我吗?”洛九卿抬起头看着她说道。 “当然!”秦氏声音更厉,眼睛里闪动着怒意,“你好的不学非要学人家偷东西,现在的情势你难道不知道吗?还不好好的修身养性,被宁王府退了婚,居然不知悔改还做出此等让人难堪的事情来,你还知道不知道害羞的?” “这要传到遍了京城,你以后的亲事想不想成了?”秦氏越说气,声音也越来尖锐,像是无数的雪里针,字字锋利,冷而锐,扎着人的耳膜。 冬灵实在听不下去了,为洛九卿申辩道:“夫人,二小姐她……身上的毒还没有好,哪里也没有去,一直在房间里,实在没有偷东西啊。” “放肆!”秦氏一声厉喝,“本夫人正与卿儿说话,哪里轮到你一个丫头在这里插嘴了?掌嘴!” “是。”柳嬷嬷立即上前,挽着袖子,吡着后槽牙,恨不能一巴掌把冬灵打到天上去。 可是,她扬起的手还没有落下,就被人拉住了袖子,她回头望去,洛九卿一边拉着她的袖子,一边望着秦氏,目光坚定道:“母亲,我没有偷东西,更不敢碰大姐的镯子,您仔细的看看,这真是大姐的东西吗?” 她这样一说,秦氏微微怔了一下,她伸手接过那只镯子,不用寻找那个小小的“洛”字,她也知道这东西绝对不是洛霓裳的那一只。 她心头不禁一跳,这是怎么回事?裳儿的那只镯子去哪儿了?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只来?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或许还会以为这就是洛霓裳的那一只,但是这种差别又怎么会瞒得过她? 她微微皱眉,看向柳嬷嬷,柳嬷嬷知道她发现了异常,不由得心头发慌,低声说道:“夫人,二小姐方才还不肯承认,说这镯子是她的……” “混帐!”秦氏怒道,“为什么不看清楚就胡乱说话?搜了半天也没有把裳儿的镯子找到,要你们有什么用!” 柳嬷嬷垂着头不敢再说话,洛九卿听着秦氏的话,怒极反笑,沉声道:“母亲,大姐的东西不在我这里,如何能够搜得出来?您可看清楚了,您手上这一只,是我的。” 秦氏被气得头晕心跳加速,她一时也没有去想,怎么洛九卿在她的面前敢分辩了,她只知道今天的计划没有按照她算计好的走,眼下的这僵局要如何破? “这是在干什么?”一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脸色沉冷,步伐带风,转眼就到到了众人面前。 一群丫环婆子急忙施礼道:“见过大少爷。” 洛临书冷声说道:“起来罢。”他转头看向秦氏,脸色依旧难看,“母亲,这是在干什么?” 秦氏见是他,勉强收起脸上的怒意,挤出一丝笑意道,“也没有什么,你裳妹的金镯子丢了,母亲正在寻找。” “噢?”洛临书的声音一扬,冷笑道:“母亲为裳妹寻东西寻到二妹这里来了,看起来是有不长眼的奴才胡乱说这事儿与二妹有关系了?是谁?” 他的目光沉冷,像锋利的刀,在每个人的脸上划过。 第三十章 假货 听出洛临书的话头不对,秦氏也不想与这个儿子拗着来,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母亲也没有说一定与你二妹有关,这不是正在问嘛。” 洛临书的目光往洛九卿身后的房间一掠,那里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搜查过的,他冷笑一声,指着那里说道:“母亲,那又如何解释?” 秦氏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望去,不由得一缩,抿了抿嘴唇说道:“这些个奴才没有规矩,下手没有轻重,说到底也不过是想为你裳妹找到镯子罢了,那是你父亲送给她的,她珍惜得很……” “母亲,”洛临书打断她的话,“在您的眼中,二妹的清白,还没有一只镯子重要吗?” 秦氏的脸色一变再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有些挂不住了,她的语气微沉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与母亲说话的?” “母亲,”洛临书眉毛微微挑起,语气有分沉痛道:“儿子自然不想与您这样说话,儿子也想母慈子孝,但是……”他看向洛九卿,指着后面的屋子,“您亲眼瞧一瞧,这一切……如何能够让儿子不伤心?母亲,您要想让儿子尊敬您,也应该有几分样子才是!” “书儿!”秦氏的声音一厉,眼睛里也有了怒意,“我不过是想要整顿后宅,有人偷东西,难道我身为这家里的主母,还不能查一查了?云儿看到冬灵从霓裳的房间里出来,我让人来问问,有何不可?” 她的目光沉沉的压向洛九卿和冬灵,几乎要迸出刀子来,“她们主仆干得出,还不许我问一问?” “她们干什么了?”洛临书一把夺过秦氏手中的金镯子,“那您可看清楚了,这东西是裳妹的吗?是她丢的那一只吗?如果儿子没有记错的话,这上面应该有一个小小的洛字,可是这只有吗?有吗?” 洛临书把镯子递到秦氏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她,“母亲,儿子不信您看不出,这镯子根本就是京城翡翠楼所制,无论是成色还是做工只能算是中等,柳嬷嬷等人瞧不出,难道以您的眼力也看不出吗?” 秦氏的呼吸一滞,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么一只镯子,当时把那只镯子赏给那个大夫,后来又派人趁夜色把那大夫给弄晕,把镯子抢过来用来栽赃洛九卿,可怎么就…… 洛九卿冷眼瞧着,一言未发,本来她是想着自己说出来这镯子的出处,但是没有想到洛临书竟然来了,如此一来更好,比自己说出来的还要有效果。 秦氏面对自己的时候可和面对洛临书时的态度不同,洛临书的指责和对抗也只会让她更加生气,既然如此,自己何乐而不为? 何况……这件事情是秦氏自己做下的,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而此时此刻,还远没有到事情结束的时候呢。 此时洛霓裳在房间里正等着消息,她本来也想跟来,但是这身上的伤还没有养好,平时活得像是仙女一般,如今她怎么能够忍受一张脸变成这样? 万般无奈,她只好在房间里等消息,等着洛九卿被定成小偷,再往卑贱里走一步,那她的心中才痛快。 只是等来等去,都不见有消息传来,正在她心急的时候,一个丫环跑了进来,喘着气说道:“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夫人在二小姐的院子里和大少爷吵起来了。” “什么?”洛霓裳一愣,她没有想到,大哥也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了,想着之前大哥对自己和母亲的态度,她不禁有些担心。 她顾不得再多想,扯过放在一边的面纱,一边往脸上戴一边说道:“快走。” 洛霓裳走进院子的时候正看到洛临书拿着那只金镯子质问秦氏,她急忙上前说道:“大哥,你错怪母亲了。” 洛临书转头看着她,秦氏也微微皱眉道:“裳儿,你怎么来了?” “母亲,”洛霓裳眼睛里含着泪,“您为了女儿的事在这里被人指责怀疑,女儿实在不孝,没有想到不过是睡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妹妹,”洛霓裳上前一步,拉住洛九卿的手,眼泪落了下来,说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母亲总归是母亲,她也是担心你做错事,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便是这个道理啊,母亲冤枉了你,我们做儿女也的不能责怪母亲,你说是不是?大哥你为你申辩和母亲争吵,你快说一句,大哥的气也便消了。” 洛九卿心中冷笑,论起颠倒黑白来,洛霓裳还真是个中高手,轻飘飘几句话便成了秦氏在这里往自己的身上泼脏水是爱自己太深的缘故,洛临书与秦氏争执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自己在一边看着不说话是因为不懂事记恨了嫡母的缘故。 洛九卿听完,脸上露出惶恐之色,“姐姐,我不敢的……我只是被吓傻了,柳嬷嬷说我指使丫头偷了东西,说奉了母亲的命来搜我的屋子,我也不敢不给搜,可是我……真的没有偷……” 她越说声音越低,眼睛垂下去,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我只是看到你让我看的那只镯子很漂亮,就用了全部的积蓄在翡翠楼买了一只,本来那里的师傅不肯给我打那么复杂的花样,我说了半天的好话呢。可是今天不知怎么被柳嬷嬷翻了出来,母亲便很生气,我怕极了……” 洛临书在一边听着皱眉,这都是什么事儿?洛九卿也是父亲的女儿,如今想要只镯子都要和一个商贩低三下四的说好话,让这满院子的丫环婆子听了成何体统? 他想着这些,越发的心疼起洛九卿来,还有那只镯子,他不相信父亲只给了洛霓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他上前一步,挡在洛九卿的身前,对洛霓裳说道:“妹妹,我来问你,你的东西,你自己应该认识,这是你的吗?” 洛霓裳扫了一眼那只镯子,果然成色一般,最多也就是外表想象罢了,她不甘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是。” “那好,”洛临书收回手,“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和卿妹没有关系,对不对?” 秦氏和洛霓裳听着,不由得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处,但面对着的是洛临书,二人也不能如何。 正要说话,柳嬷嬷上前道:“大少爷,云儿的确瞧见冬灵偷偷去了大小姐的房间,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出来,若然不是偷东西,也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是吗?”洛临书微微眯了眯眼睛,冬灵急忙上前道:“大少爷,奴婢……” 洛九卿咬着唇,微微福了福身道:“哥哥,卿儿的身边只有冬灵一个得力的丫头,这几日卿儿身上的毒还未解,处处都需要冬灵的照顾,她不过就是在院子里熬熬药,最多就是去厨房那边做碗红枣汤,实在没有时间去别处。” 洛临书点了点头,“厨房与裳妹的院子相隔甚远,冬灵一来一回肯定需要时间,”他转头看向云儿,“我来问你,你当时可看真切了?就是冬灵无疑?若然被我查出你说的是假话……” 这些丫环婆子一向以为洛临书是个性子温和的,平日里很少动怒,没有想到今日一见,方见真颜色,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云儿心虚,被洛临书这么一问,她吓得腿一软,跪倒说道:“奴婢……奴婢……” “当时天色已暗,冬灵若是偷东西定然不会点灯,你是如何看清是她的,从何处看到的,一一讲来!”洛临书声音冷厉道。 云儿哪里讲得出来,吱唔了半天,最后只好说道:“奴婢也……没有看得太真切,只是觉得像……” “荒唐!”洛临书满脸怒容,眼睛里阴云翻涌,“你只是看着像,便如此诬赖他人?” “奴婢……奴婢知错了……”云儿声音颤抖的说道。 洛九卿眼中闪过冰冷的笑意,上前一步道:“哥哥,既然云儿说看错了,或许……姐姐的东西没有丢?不过是记错了收着的地方罢了,卿儿也经常做这样的事,不如……妹妹陪姐姐再去找找?” 洛霓裳的表情一僵,她的首饰盒子里自然是还有一个的,这镯子本来就是一对,可是这件事情只有她和秦氏知道,就连洛临书也不清楚的这些事的。 此时回去翻找,定然可以找出来,不但洗清了洛九卿这个贱人的罪名,自己还惹得一身骚,让人以为自己是故意陷害她的。 她迟愣的功夫,秦氏冷声说道:“不必了,这东西丢了就丢了,且让那小偷逍遥几天,不要再伸手被抓便好。” “母亲,”洛九卿眨着眼睛说道:“那么贵重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吗?不是说那东西是父亲派人专程送回来,对大姐很重要的?过不了几天父亲就要回来了,若是知道东西不见了,一定会不高兴吧?” 秦氏的眉心跳了跳,转头看着她的目光一厉,“那你说,该怎么办?这小偷狡猾得很,难不成要把府里翻个遍吗?” “父亲的心意总是不能丢却的,”洛九卿有些遗憾的说道:“若是九卿有姐姐一半儿的福气,半夜里睡觉也会笑醒的,其实要想找回东西也不用像母亲所说的那样麻烦,就从姐姐的房间里找一找,也许只是在哪个角落里,一找便出来了呢。” 她说完,不等秦氏回应,转头看向洛临书道:“大哥,你说对不对?” 洛临书点了点头,“卿妹说得极是,母亲,不如就让儿子与裳妹回去找一找吧。” 秦氏的心中涌出复杂的滋味,她明白洛临书的意思,他是铁了心想要弄清楚这件事,便也还顾及着她这个嫡母的脸面,想要给她一个台阶下。 秦氏心中快速想着对策,很快,她便有了主意,咬了咬牙说道:“好,既然如此,其它的地方也要找一找,比如这府中外人所在的院子。” 洛九卿听了她的话,微微翘了翘嘴唇。 第三十一章 搜得,走不得 府中的外人……这不是冲着白墨去的吗? 洛临书疑惑道:“外人?母亲是指……” “就是那个半路来府中的大夫,他今天可是去过你妹妹的院子,去给她治蜇伤。”秦氏说道。 洛九卿心中明白得很,秦氏这是想着连消带打,想把白墨给踢出府去,让他给自己治不成病,白墨走了,还可以请其它的大夫,但是其它的大夫又会迫于她的淫威,自然是不会给自己治得好的。 但是白墨便不同了,他以江湖人的身份出现,性子又骄傲古怪,自然不会听从秦氏的,特别是听说白墨还会治美容的膏子,可以治愈细小的伤痕,这就更让秦氏心中难安了。 诬蔑不成自己偷东西,就干脆诬蔑白墨,这也算是收获了。 只是……洛九卿看着秦氏的神色,眼眸深处倒映着四周的火光,明亮光芒时,浓暗的黑影里,没有人看清她眼底涌动的颜色。 秦氏,每走一步,每做一件事,每次的算计都想着要至她于死地。 洛九卿没有笑意的笑了笑,微风吹过,轻轻拂起她面纱的下端,如玉的下巴飞快一闪,她对秦氏福了福身说道:“母亲,我便在这里等吧,身子不适,不想再多动了。” 秦氏巴不得她不去掺和,冷淡的点了点头,洛临书低声说道:“身子还是不好吗?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洛九卿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大哥,我休息一会儿便好了,还是姐姐的事情要紧。” 洛临书听着她的话,觉得越发的戳心,正想要说什么,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一人惊诧道:“咦?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聚在这里?” 众人望去,只见那位大夫手里端着一碗药走进来,一脸疑惑的看着众人,众人心中都暗道,这个倒霉的家伙,惹了麻烦还不知道呢,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闲聊天。 “你来得正好,”秦氏淡淡的说道:“府里丢了东西,正在搜查,依本夫人看,还是从你那里查起吧。” “嗯?”白墨微微皱眉,手摸着胡子道:“丢了东西?为什么要从老夫那里查?” “不好意思,先生,你是这府中唯一的外人,”秦氏扫了他一眼说道。 “什么?”白墨把眼睛一瞪,“老夫好心好意的来这里救人,你们居然……老夫医术高超,要想弄点钱还不是容易得很,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千金想求得老夫一治呢,老夫会到你这里偷东西?” 秦氏微微吸了一口气,虽然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但事已至此,也不能不如此了,“是与不是,一查便知,如果先生没有偷,又何必紧张?” 洛临书也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他正犹豫间,只见白墨一甩袖子说道:“也罢!这府第是你们的,你们要搜便搜,老夫不管,反正老夫没有偷你们的东西,到时候看你们如何向老夫交待!” 秦氏心中冷笑,给你那金镯子的时候可没有人瞧见,反正到时候从你那里搜出来你是百口莫辩,照样也得滚蛋! 秦氏让安排人去白墨的房间,洛临书和洛霓裳一起回了院子,去她的房间里查找。 搜白墨房间的人很快回来,秦氏一脸的期待,岂料那几个丫环婆子回道:“回夫人,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没有?”秦氏微微的一愣,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问“我昨天给你的镯子你放哪儿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的目光带着审视,在白墨的身上转来转去,白墨知道她心中所想,装出气急败坏的模样,把身上的外袍一脱,狠狠的往地上一扔,“看吧!看这里边,看我身上,能藏下什么!” 与此同时,洛霓裳跟随洛临书回了院子,她磨蹭着走得极慢,洛临书边走边等,见她这副拖延的模样立即觉得有事,不由得问道:“妹妹,你老实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霓裳哪里肯承认,只是摇了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哥哥,你看看我这一身的伤,我又痛又痒,难受得要命,哪里有时间去管那些事?” 洛临书看着她露出的额头,那些红肿的伤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你为什么就不能和卿儿好好的相处?她也是父亲的女儿,也是我们洛家的人,你……” “哥哥!”洛霓裳心中暗恨,脸上却微微痛惜道:“哥哥,你不要忘了,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就我一个!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总是向着洛九卿说话?她性子那样怪,你为什么……” “她自小失了母亲,性子有时候难免会特别一些,你我都比她大,又为何不能包容她?她已经很可怜了……”洛临书想着洛九卿那娇弱害怕的模样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我不想说了,”洛霓裳转身挡在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前,意图挡住洛临书的目光。 洛临书四处找了找,并没有什么发现,见洛霓裳僵在那里不由得上前道:“你怎么不找?” 洛霓裳依旧不肯动,垂着头说道:“算了,不找了,不是我的怎么也强求不到。” 洛临书正想要说话,忽然看到她身后的那个盒子,“看看有没有在你的首饰盒里。” 洛霓裳勉强的一笑,“哪里就有了?首饰盒里怎么会有?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去找母亲吧,就说找不到。” 她越是这样说,洛临书越是怀疑,他抿着嘴唇,伸手拿过那个首饰盒。 此时,白墨气呼呼的指着那件外袍,又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看,有没有?有没有?” 秦氏也有些纳闷,屋子里没有,身上也没有,那镯子去哪儿了?这家伙今天也没有出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白墨气得跳脚的时候,洛临书的声音冷冷的响起,“先生不用气了,东西在这里。” 院中的人都寻声望去,果然见洛临书的手中拿着一只金镯子,光芒闪耀,花纹精致,果然不是方才的那只能够相比的。 秦氏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向洛临书身后的洛霓裳,洛霓裳迎着她的目光,露出几分无奈而愤恨的眼神。 “啊哈!”白墨一见那镯子,忍不住叫了一声。 洛霓裳忍不住心头一跳,这家伙不会说出他那有一只,还是母亲和自己送给他的吧? 秦氏也不免有些紧张,别人倒也罢了,关键是洛临书在这里,她实在不想再和洛临书吵架,伤了母子的情分了。 白墨叫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话,秦氏的心微微安了安,勉强一笑说道:“竟然在这里?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洛临书微微抿了抿唇,目光紧紧的盯住她,深沉如无底的渊,黑洞洞的看不见底,半晌,他低声说道:“不论是从哪里找到的,总归是找到了,母亲,您冤枉了妹妹和先生。” “啊,”秦氏急忙扯出几分笑意,走到洛九卿的面前,柔声说道:“卿儿,别伤心了,你看,东西找到了,你的清白也找回来了,快别难过了。” 洛临书听着这话半分道歉的意思都没有,他不由得皱眉道:“母亲……” 秦氏抿嘴一笑,“好了,卿儿都没有说什么,你总提什么?卿儿,好好去休息吧,没事了。” “母亲,”洛九卿慢慢的说道,目光一点一点的冷下去,眼底的冷光大盛,“女儿还有事想请您做主。” 秦氏心头有些不悦,奈何这么多人看着,洛临书也盯着,她不得不尽量的和颜悦色道:“说吧,什么事。” “母亲,”洛九卿的目光坚定,眉梢微微的一挑,竟然透出几分凌厉来,“柳嬷嬷方才说奉了您的令,前来搜女儿的房间,女儿不敢有违您的意思,让这奴才搜了,只是……她搜便搜,有些事却做得太过了。” 她抬手一指,尖细的手指如刀,劈开空气中的沉默和压抑,直直的指向身后的房间,那里烛火昏暗,一片凌乱,东西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 “女儿虽然是庶出,比不得姐姐是嫡出,但怎么也说是这府中的小姐,是娇客,哪里轮得到这么一个老奴来搜七搜八?只是女儿不敢不孝,但也不能对此刁奴容忍,”她顿了顿,声音如水般沉冷,“搜,可以。只是,搜得,便走不得!” 她的语速微微加快,往前近了一步,眸子紧紧盯着秦氏,“母亲,您还记得吗?这满屋子的东西您赏女儿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紫檀盆架一个,黄梨木桌椅一套,八宝琉璃瓶一对,红木多宝格一个,名人字画五幅,绝版孤本十三本,如今这些东西都被柳嬷嬷弄得不成样子,这……该如何?” 众人听了,脸色都微微白了白,方才她们可都跟着柳嬷嬷进去了的,又得了柳嬷嬷的授意,随意的乱翻,翻得越乱越好,不过就是想给二小姐一点难堪罢了,她那些东西……哪里有什么值钱的? 可是,现在一听她的话,怎么……感觉有些不对?那些破桌烂椅怎么就是黄梨木的,紫檀的,哪里有什么名人字画,绝版孤本了…… 秦氏的嘴角抽了抽,这些她自然是记得的,当初给洛九卿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么一出啊。 洛临书听了,目光沉沉的扫过地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自然看得出那些东西都不值钱,但是他心中也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这后宅中女人勾心斗角的计谋多,但从未怎么放在心上过,说到底也不过是些女人间的小心思罢了,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挤到一起方才让他认识到,这些年来,母亲和妹妹都做了些什么! 他不由得冷笑,声音似沉冷的刀割在秦氏的脸上,“噢?既然这东西这么名贵,如今被这些奴才毁了,就先请母亲再按照之前所说的那些重新再安置一些,然后再说说怎么惩罚这些奴才吧!” 第三十二章 初露锋芒 秦氏微微抽了一口气。 洛霓裳也愣住,她从未见过洛九卿如此条理清晰的说过这么多的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洛临书却不等秦氏和洛霓裳反应过来,对着院门外喊了一声道:“管家何在?” “在,在,奴才在!”管家小跑着走了进来,他一直在院子外面听着,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身为管家如何能够不知道? 一听到大少爷叫他,立即便跑了进来,院子里的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像是谁在空气中泼了一桶浆糊,浓稠而压抑。 “按照之前夫人说的,给二小姐重新置办一套!”洛临书吩咐道。 “这……”管家有些犹豫,看了秦氏一眼。 洛临书微微眯了眼睛,冷笑道:“怎么?本少爷说话不管用吗?” “不,不是。”管家立即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奴才立即就去办。” 他说罢,也不敢再看秦氏一眼,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他心中很清楚,洛擎天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又是秦氏所生,说到底母子俩也不会有什么隔夜仇,将来继承这将军府的也是洛临书。 秦氏的脸色难看得如同酱茄子,却又有口难言,她的手指紧紧握在一起,指关节都有些发白,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这些东西不算什么,卿儿,希望你住得舒服,好好的养好身子,等你康复了,母亲再为你寻到个好人家,你放心吧。” 她最后几句说得微微咬着牙,字字像是从牙齿里磨出,洛九卿心中好笑,听着她恨不得咬碎自己的声音就心情畅快,装作没有听到她语气的警告,福了福身说道:“多谢母亲。” 秦氏咬了咬牙,转身恨恨的走了,柳嬷嬷急忙跟了上去,低声的说着什么,秦氏怒极把手给了她一个耳光,柳嬷嬷不敢再说话,垂着头依旧快步跟在秦氏的身侧。 洛霓裳恨得心头滴血,面纱下的脸露出恨意,她真想走到洛九卿的面前撕碎她,但是洛临书在旁边,她也还要保持大气端庄,只能忍下。 她刚往外一走,白墨立即跟了上去,低声说道:“大小姐,请等一下。” 洛霓裳正没有好气,侧首看了看他,冷声说道:“干什么?” 白墨压着声音,看了看四周,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大小姐,我刚才机灵吧?” “什么?”洛霓裳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方才还没有进院子的时候就听到说什么您丢了金镯子,我忽然就想到可能就是您送给我的那一只,您是不是忘记把它送给我了?我一想就觉得是的,您肯定是因为身上的伤,一时之间脑子有些不太清楚,所以就忘记了。幸亏我机灵,就把东西藏在了外面的草丛里。” 洛霓裳又惊又怒,她拼命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你为什么要藏到草丛里?” “哎呀,我当然是为了您的清誉考虑了,”白墨目光扫了扫四周,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回去之后仔细的看过了,那金镯子上面有您的姓呢,万一……” 他的脸上竟然浮现了一层淡淡的薄红,目光一闪,看得洛霓裳心头一跳,只听他又继续说道:“万一,我的身上被当众搜出了属于您的金手镯,那么肯定就会被认定是你和我有私情,以为是您看上了我,这才私下送我东西定情……” 他转过头去,眼睛看着脚尖,竟然露出几分羞涩的模样,“我……您知道的,我是娶了妻的,她很好的,虽然她不如你年轻,也不如你漂亮,不过……我还是不愿意抛弃她的,大小姐,我看我和你还是……” “你在说什么!”洛霓裳再也不能听下去,身子里的血液都在往上涌,脑子里嗡嗡的响,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眼前的白墨,她觉得简直无法理喻,他就像是一个怪物。 他居然说什么……以为自己看上了他?还说什么他有妻子,不能抛弃她,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简直就是疯子! 洛霓裳狠狠瞪着白墨,一字一字如同淬了血,“滚远一点!别再让我见到你!” 白墨无谓的耸了耸肩膀,“好吧,我只能说很抱歉,就算是你再生气,我也不会抛弃我的妻子的,她真的很好……” 他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洛霓裳像是踩着风火轮一样的走了,整个人都像在冒火。 白墨看着她远走,得意的笑了笑,吹了一声口哨。 洛临书还站在洛九卿的院子里,管家卖力的指挥着人往屋子里搬东西,洛临书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看着洛九卿说道:“今天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母亲的性子有时候会急一些……她从小都疼爱裳妹的,一遇到她的事情总是会心乱一些。” 洛九卿微扬着头,眼睛微微眯起,静静的看着他,她的眼睛很亮,敛得细长,眼角微微的扬起,那目光似乎可以穿透一切,甚至穿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沉沉夜空。 洛临书忽然有些心慌,有些内疚,他明明知道,事情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根本不是那么简单,他一时间不哑了口,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还要说些什么。 良久,洛九卿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大哥,很晚了,房间也收拾得差不多,我要去睡了。” “卿儿……”洛临书很想再说些什么,却像被哽住了喉咙。 “大哥,”洛九卿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着说道:“谢谢你。” 洛九卿说罢,径直回了房间,没有再回头,洛临书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似是滚热的血液中被塞进了一捧冰冷的雪,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洛九卿回了房间,坐在美人榻上,房间里的蜡烛也被换掉了,油润的牛油蜡洁白光润,光芒闪亮,外面罩了白色的灯罩,越发显得明亮。 那些摆设也都一一换过,和之前的环境截然不同,冬灵站在她的身侧,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小姐,这样看上去真的不一样了。” 洛九卿没有笑意的笑了笑,语气微冷,“冬灵,让姗儿来。” 冬灵怔了一下,随即说道:“是。”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洛九卿突然要叫姗儿来,但是她却隐约觉得,洛九卿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从洛九卿和秦氏当面说那些话,要换这些东西的时候开始,她忽然觉得,洛九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只是,这种感觉很朦胧,她一时之间无法说得清楚。 姗儿很快来了,她是这个院子的二等丫环,平时很少有机会可以进入到洛九卿的内室,最多也就是在外间打扫。 此时她被冬灵叫来,心中有些紧张,跪在洛九卿的面前请了安之后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洛九卿也没有开口,她只是端着茶杯,轻轻的用茶盖抚着茶,碧绿的茶水中有一片茶叶轻轻在水中沉沉浮浮,像她此刻的心情。 房间里很静,只有偶尔茶盖碰到杯子时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叮”的声响一声一声似乎敲在姗儿的心上,让她的神经慢慢的被拉紧。 这种沉默实在是太难熬,姗儿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锅子一点一点热了起来,她急得浑身冒汗,却跑不出去。 “二小姐……”姗儿终于忍不住低声唤道:“不知……您找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吩咐?”洛九卿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慢慢的说道:“怎么我还敢吩咐你吗?你可曾把我这个二小姐放在眼中?” 姗儿的眉心跳了跳,低头握着手,说道:“奴婢……不明白二小姐的意思。” “怎么会不明白呢?”洛九卿的语气悠悠,像是天边浮动的云,“我现在平安无事的坐在这里,你是不是很失望?或者说,有人很失望,你很担心会牵怒于你?” 姗儿的呼吸微微变得急促,她匆忙抬头看了洛九卿一眼,随即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奴婢……越听越糊涂了,不知道二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是奴婢做错了什么,让二小姐生气了。” “今天晚上的事情你看得分明吧?是不是心中很奇怪,不知道好端端的,那只金手镯突然就成了翡翠楼的?而不是原来父亲带回来的那一只了?”洛九卿声音轻轻,却像炸雷一般响在姗儿的耳边。 “奴婢不奇怪……奴婢一直为二小姐担心,好在事情结束了,二小姐平安洗清了嫌疑,奴婢为二小姐高兴,奴婢……恭喜二小姐。”姗儿说着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手心,那里冰冷潮湿,出了一手的冷汗。 洛九卿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哐”的一声响,姗儿不由得抖了抖,头垂得更低。 “那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洛九卿轻笑了一声。 姗儿低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跟着二小姐这么久,一向是希望二小姐能够好起来的,奴婢从未有过二心。” “希望我好起来?”洛九卿微微一诧,“怎么你一直觉得我过得不好吗?” “不,不,奴婢的意思是……”姗儿喉咙有些发紧,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以来表示自己的忠心。 “说起来也是,”洛九卿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目光环视了一下房间,自顾说道:“我这里之前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如今晚的灯光,之前也是昏暗的,所以就照不见人心,照不见那些阴暗的角落。姗儿,夫人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从大夫的房间里偷出那只金手镯来放到我这里陷害于我?” 姗儿脸色一白,急忙抬起头来,急急的申辩道:“不,我没有,奴婢没有……二小姐,您……不要冤枉奴婢啊。” “冤枉?”洛九卿的目光一冷,似是冰冷的刀锋,刹那间锐利的割来,“你还敢说冤枉?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的手指!” 姗儿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后背上的冷汗忽然间便冒了出来,她惊慌的去看自己的手指。 第三十三章 将军归来 姗儿低下头,慌乱的去看自己的手指。 只是这低头的一刹那,冬灵便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凉,姗儿若是没有做过,若是心中没鬼,怎么会匆忙的去看手指? 姗儿手指上有微微的薄茧,是平日里做活所致,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在明亮的烛光里,她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手指尖上有淡淡的青黑之色。 虽然很淡,却足以看得清楚。 她的身子一僵,慢慢睁大了眼睛,手指有些微微的抖,半晌,她抬起头来,声音颤抖道:“二小姐……这……” “你动了我的东西,还不承认吗?”洛九卿浅浅的笑起来,烛光里她眼睛明亮,像是冰凌般闪着冷锐的光,“我一直想知道,这院子中谁是被安插进来的眼线,一早便留了心,没有想到,直到今日方才捉到你。” “二小姐,二小姐……”姗儿向前跪爬了两步,“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也是被迫的啊,您饶了奴婢吧……” 洛九卿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她不能心软,也无法同情姗儿,若不是早有警觉,那么今日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现在有谁会可怜自己? 她的声音轻轻,在这夜色中很快散在风里,“你是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至于你的去处,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便放心的去罢。” 姗儿霍然睁大了眼睛,像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绷的身子微微一松,像刹那间失去了筋骨,声音呢喃道:“不,不……我不要,”忽然她的声音又是一厉,“我不要!” 她说罢,猛然站起来想要跑,洛九卿的眉梢微微一扬,手腕一翻,那杯茶便飞了出去,带着凌厉的风声,“呼”的一声直奔姗儿的后心而去。 “啪!”的一声,茶杯砸中了她,姗儿应声栽倒,茶杯也落地碎成了片,杯子里剩余的茶水泼洒了出来,留下一片水渍。 姗儿被惊又怕,被洛九卿这样一砸,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洛九卿拍了拍手,墨白从暗中现了身,低声说道:“主子。” “把她弄走。”洛九卿沉声说道,没有再看姗儿一眼。 “是。”墨白点头道。 墨白轻轻拎起昏迷的姗儿,就像是拎着一只麻袋一般轻松,很快便又消失在夜幕中,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冬灵瞪大了眼睛,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墨白,今天晚上所见到的一切都超乎她的想象她的意料,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洛九卿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再去倒杯茶来。” 冬灵这才回过神来,稳了稳心神,快速的倒了一杯茶来,恭敬的递到洛九卿的面前。 洛九卿的目光隐在热气腾腾的茶气里,周围是淡淡的茶香,她垂下眸子,一边饮了一口一边低声道:“怎么,吓到你了?” 冬灵转头看着她,急忙道:“小姐,奴婢……” “冬灵,”洛九卿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清亮,似穿过迷雾的阳光,照入冬灵的心底,“你很好,但是性子太软了,这也难怪,之前跟着我受了不好的委屈,处处忍气吞生,不过,以后……不会了,你也要挺起腰杆来,说话做事放开些,记住,你的身后有我。” 洛九卿的眉目在烛光里似慢慢显露出来的明珠,之前的那些灰尘拂去,露出润泽耀眼的光芒,她的声音轻轻却透出坚定,“从今以后,谁若敢再欺负你,便让她看看你的真颜色。” 冬灵的情绪汹涌澎湃,似被洛九卿的话点燃,那些话字字如火星,迸发出星星光亮,落入她的身体里,最终热烈起来。 “是,奴婢知道。”冬灵咬着嘴唇,一字一字道。 “之前的日子已经远去,父亲即将回府,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弄弄清楚了,一切……都要不一样了。”洛九卿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她站起身来,看着窗外深色的苍穹,天边的星子闪动,似碎钻闪耀了天空。 在距离京城的几百里地之外,几匹快马正在这星空之下快速奔向着京城的方向奔来,头前一人穿着金色铠甲,头戴金盔,盔缨在风中猎猎飘舞,如荡开的旗帜似被血染红。 他的身材魁梧,端坐在马上,身下黑马毛色闪亮,长长的鬃毛在风中向后飘去,千里良驹,夜间都能赶八百里路。 此人眉毛如沉羽,粗而浓,长长入鬓,如飞扬开的翅膀,一双眼睛有些细长,目光沉而亮,眼角眉梢透几分杀气,嘴唇紧紧的抿着,绷成一条直线,显然他的心情十分不爽。 镇国大将军,洛擎天。 他的心情无法愉悦,本来挺高兴的,听了圣旨要回京去,想着快要见到妻儿,见到心中最疼爱的洛九卿,便高兴的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京去。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半路上竟然接到了洛临书的飞鸽传书,短短的一封信,却让他火冒三丈,把原来的那份高兴烧成了灰,连一丝烟都没有剩下。 洛擎天带着几名心腹日夜兼程,只在累极的时候在驿站休息一晚,终于距离京城还有三百里,眼看着就要入京了。 洛临书的家信写得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大概的叙述了一下洛九卿的情况,信中提到了洛九卿的身子不好,大夫说是中毒的缘故,还有就是隐约提到了她的婚事,但他信中说得越模糊,却让洛擎天心中怒火旺盛。 洛临书说得越是言辞闪烁,却说明此事和秦氏有关,自己在府中的时候,秦氏就对洛九卿不怎么喜爱,自己也提醒过她,本来以为她不会做得太过份,如今看起来恐怕自己想得太乐观了些。 他在马上心乱如麻,不知道洛九卿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若是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 洛擎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敢再往下想。 自从洛九卿的院子里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着实安稳了几天,连姗儿的消失也没有人问起,白墨每天都为为她“治毒”,带来院子外面其它的一些消息。 这一日冬灵正在熬着药,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她不禁有些疑惑的想要出去看,还没有来得及动,便看到一道金色的影子冲了进来,带起一阵疾风。 冬灵正要怒斥来人无礼,忽然听到那人道:“卿儿,卿儿!为父回来了!” 冬灵又惊又喜,急忙冲到院子里去洛擎天福身施了礼道:“大将军,您回来了!” “冬灵?你是冬灵吧?”洛擎天打量着她,“长高了,你家小姐呢,身子可好些了?” 冬灵急忙过来带路,道:“将军,小姐在房间里休息,刚睡下不久,奴婢正为她熬药呢。” “噢?”洛擎天的眉头一皱,步子也放缓了些,“她为何会中毒?中的又是什么毒?” 冬灵摇了摇头,眼睛微红道:“这些事情奴婢可不知,小姐也不肯说,平日里大夫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小姐都让奴婢出去,不许听的。” 洛擎天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进了房间,看到外厅里的那些摆设,紧皱的眉头微微松了些,还好,还好……秦氏没有太过,没有过多的苛待卿儿。 他正在打量着四周,忽然听到有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是谁在外面?” 冬灵一听洛九卿醒了,急忙快步进来,一脸的喜悦道:“回小姐的话,是大将军回来了!” “真的?”洛九卿惊喜道:“父亲!”她一边说着,一边扶住冬灵的手臂,“快,扶我起来。” 洛擎天听到她醒了,转过屏风快步到了房间里,看着披散着头发,一脸苍白的洛九卿,不由得鼻子有些发酸。 他急忙上前,按下正要起身请安的洛九卿,“快躺下,别乱动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洛九卿。 洛九卿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眉毛显更漆黑如墨,那双眼睛里透出几分欣喜几分酸涩,滚烫的看在他的心头,让他心中的难过更浓。 而看到洛九卿脸上的那条伤痕时,他的眸子猛然一缩,如埋在雪中锐利的针尖,双手紧握成拳,“卿儿!你的脸……” 洛九卿的眼神一跳,那里的喜悦飘忽不定,像是即将被吹灭的星火,她垂下头,声音轻轻的说道:“父亲,女儿……自己不好,不小心摔伤的。” “好端端的,怎么摔伤?”洛擎天心疼的说道,他嘴里问着,眼神却越发的冷锐,别人若许看不出,但是他出征带兵多年,见过的伤无数,治过的伤也无数,别的不敢说,这皮肉之伤他见得最多。 不论洛九卿的脸是怎么摔伤的,但是,摔倒之后划破,就算是伤得很重,也不会落成像现在这样的伤痕,这种伤痕倒不像是被利物所伤,却更像是被药物所致。 他的心中起了疑惑,脸上却没有表露,只是沉声说道:“你大哥已经飞鸽传书与为父,为父心中挂念你,一进了京先去面了圣谢恩,便回到府中来看你,你可有什么话要对为父说的吗?” 洛九卿知道他想让自己说什么,也知道他是想为自己出气,但是,很多事情自己说出来远远没有别人说出来的效果好。 她摇了摇头,垂下眸子,密密的睫毛挡住眼中的神情,她声音低低道:“女儿很想念父亲,很担心父亲的身体,如今见父亲平安归来,女儿也便放心了。” “卿儿……”洛擎天的心头一痛,抿了抿唇,眼睛里的怒意翻涌,似天边阴冷翻卷的云,“你不要害怕,为父回来了,怎么也要把你的事情处理好的,你大胆的说,你脸上的伤,还有你的婚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越是这样问,洛九卿就越是不能说,她只是低着头,轻轻的摇。 什么都没不说,有时候什么却比什么都说了厉害得多。 洛擎天看着着洛九卿的神色,她那无助纤弱的模样让他既心疼又愧疚,他突然觉得,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洛九卿的神色姿态与那个人是越来越像了。 第三十四章 质问 洛擎天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将军府,秦氏正在午睡,听到婆子禀报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算着日子怎么着也得过三五天之后洛擎天才能够入京,怎么……这么快? 她急忙起了身,吩咐道:“快,给本夫人梳妆,”她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又停下说道:“派人通知大小姐了吗?” 婆子急忙说道:“夫人放心,大小姐那边也早已经收到信儿了。” “那就好,”秦氏点了点头,“将军不是入府了吗?怎么也不见人,是不是在马厩那边又吩咐人好好照顾他的马儿呢?” 洛擎天是个爱马之人,每次出门骑马回来,总要吩咐下人好好的照顾马,用什么料,喝什么水,何时刷洗都交待的极其细致。 她本来就是无意中问起,她巴不得洛擎天耽误的时间长一些,让她好梳妆打扮,多年不见了,总要让他好好看看自己,还没有太多的老去。 这些年虽然洛擎天不在家,但是秦氏的保养一日都未落下,她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出身背景本就低微,一个商户之女而已,若是再人老珠黄…… 不料,那婆子竟然有些吱唔的说道:“回夫人的话,大将军……并没有去马厩那里。” “嗯?”秦氏往耳边比划着耳环的手一顿,“没有去马厩?那去了哪里?”她的目光微次,从镜子里看向婆子。 婆子吓了一跳,急忙垂首道:“回夫人的话,大将军他……他……去了二小姐的院子了。” “什么?”秦氏一愣,随把手往桌子上一拍,“怎么会去了她那?”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婆子谨慎的回答道:“只是,大将军入府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怒气冲冲的模样,想来是已经知道了二小姐的事了。” 秦氏的心头一沉,知道了洛九卿的事?知道她的什么事?中毒?毁容?还是被退婚? 这下可不妙了,本来想着见到洛擎天之后再慢慢告诉他,这事儿怎么也是瞒不住的,她只想能够事情有一个缓冲,让洛擎天的情绪不至于太过激动,但是没有想到,洛擎天竟然连自己的院子都不回,竟然直接去了那个小贱人那里! 她目光闪烁,快速的想着对策。 此时的洛九卿抬起头来笑了笑,“父亲,您去见过母亲了吗?母亲很担心你,知道你快要回来了,一直都念叨着数着日子过呢。” 洛擎天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摇头说道:“我还没有去看过她,你的身子比较重要,先来看看你,一会儿再去瞧她也不迟。” “父亲,女儿没事了,大夫也很好,调养了些时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您不用担心,还是快去看看母亲吧,别让她等得急了。”洛九卿的语速微微快了些。 这句话和之前的那句相比,有了细微的差别,洛擎天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之前洛九卿说的时候,他还只是当她懂事,不想耽误父母相见的时间,可是这一次的催促,却隐隐透出担忧和紧张来。 她在担忧什么?又是在紧张什么? 洛擎天的目光微沉,忽然一转,看到桌子下面有一些东西,装在一只布袋里,布袋没有绑好,敞开了一个角,里面的东西微黄,看不清是什么。 “那是什么?”洛擎天抬手一指问道。 洛九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房间角落的一个香鼎后面放着一个布袋,布袋口没有扎紧,露出里面米黄色的东西。 洛九卿一愣,随即脸色微微一变,对站在一边的冬灵说道:“还不快收拾了去!” “是。”冬灵急忙过去提了布袋往外就走。 洛擎天看两个人神色有异,心中越发疑惑,出声阻止道:“慢着。” 冬灵站住不敢再动,洛九卿急忙解释道:“父亲,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一些不用的杂物,这丫头偷懒,没有来得及收拾。” 洛擎天看着她眉间的急色,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拿过冬灵手中的布袋,打开来一瞧,原来不过是一些蜡烛,看样子还是用过的,这蜡烛成色很差,摸上去有些软,烛芯发黑,显然燃烧的时候会冒出黑烟。 洛擎天更觉得奇怪,这些蜡烛是用过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思索间不禁抬头环视着四周,忽然发现房间里的摆设虽然不错,但有几样是簇新的,不像是用了很久的样子。 难道说…… 洛擎天又留着看了看洛九卿房间烛台上的蜡烛,那些都是新的,只烧了一小段,他的眉头猛然一皱,这说明什么? 他把布袋往冬灵的面前一扔,冷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说!” 冬灵吓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却是一言不发,只抬头飞快的看了洛九卿一眼。 洛九卿正要摇头,洛擎天挡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冬灵的视线,他的眸子微微一眯,“冬灵,你如实的说,否则的话,本将军就把你打发出府去,别说再伺候你家小姐,就是这府门,你也休想再踏入半步!” “将军!”冬灵终于出声,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哭腔,“这些……都是小姐之前用过的,新的是刚送来没多久,这些旧的……小姐舍不得扔,奴婢也还没有来得及收走,所以就被您瞧见了。” “这些不过都是一些次等的蜡烛,灯光不明不说,还会冒青烟,呛鼻子和眼睛,府中的银两又不缺,想来你们的房间也不会用这种蜡烛,又怎么会用到卿儿的房间里来?”洛擎天声音冷然,他在问冬灵,也像是在问自己。 冬灵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将军,这些事……您还是去问夫人罢,奴婢实在不知,别说这小小的蜡烛,就是其它的……若然不是前两天发生的事,若然不是大公子拦着,说不定您这次回来,已经看不到小姐了!” “冬灵!”洛九卿厉声说道:“你休要胡说!我是怎么交待你的?” “让她说!”洛擎天的眼睛里涌动着怒意,怒火压在他的心头。 “将军!”冬灵叩首道:“这些东西上的事都不算什么,小姐也是受惯了的,只是……小姐如今被宁王府退了婚,眼下这才是大事啊,您若是再离京,小姐的婚事和将来都落在夫人的手里……” 冬灵没有往下说,洛擎天却早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的耳朵里轰鸣着,全是“退婚”两个字的回响。 他回头看了看脸色苍白身子纤瘦的洛九卿,眼中的疼惜和愧疚交织成密密的网,他猛然转过身,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他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院子里,四周重新静了下来,仿佛他从未来过,微薄的汗粘着冬灵的小衣,贴在身上微微的凉。 只有这凉意提醒着她,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洛擎天的确来过,而她也第一次说了这样多的话,做了这样的事。 她抬头看着在床上的洛九卿,洛九卿的脸色平静,如一泊没有波澜的湖水,眼睛望着窗外,落在虚空之处,沉重而苍凉,她的唇边微微泛起冷然的笑意,丝毫没有方才的惊恐和懦弱之色。 冬灵微微打了一个寒颤,身体里涌动的血液却慢慢的热了起来,似乎带着喧嚣之声,在她的血管里奔涌。 她意识到,小姐说得对,一切……都要不一样了。 秦氏穿戴整齐之后,决定去洛九卿的院子里去趟,她已经想好了,就当自己还不知道洛擎天已经回来,表演出一副慈母的样子,亲手给洛九卿端过药去,而恰巧被洛擎天看到…… 她打定了主意,带着柳嬷嬷起了身,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有走到洛九卿的院子门口,就看到一条身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那身影高大魁梧,穿了一身金色的铠甲,头上的盔缨在阳光里跳动,鲜艳如血,那人大步走来,铿锵有力,如金般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折射出明亮耀眼的光芒,灿然如天神。 她又惊又喜,这是她的夫,是她思念了许久的人啊。 秦氏这时早已经忘记了洛擎天是从洛九卿的院子里出来,一颗心还泡在欣喜里,急忙上前几步福了福向说道:“老爷,您回来了?” 洛擎天停下脚步,沉默着看着她,数年不见,秦氏倒也没有怎么见老,倒是更添风韵,眉眼间透出精明之色,目光闪动如宝石,嘴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她有肌肤红润,透出喜色,和里面的洛九卿很不一样。 洛擎天心中里的怒火更增了几分,他的声音微冷,淡淡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秦氏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爷,大概您已经知道了,卿儿这丫头病了,着实妾身心中不安,妾身正要去看看她,她……” 秦氏微微顿了顿,她想着此时洛擎天肯定已经知道了洛九卿被退婚的事,与其到时候洛擎天质问自己,还不如现在主动说了,总不至于太过被动。 她打定了主意继续说道:“她……前些时日妾身带着她和裳儿去宁王府赴宴,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招惹了宁王府的马夫,那马夫实在可恶,竟然试图对卿儿无礼,好在卿儿性子刚烈,拼尽全力保住了清白,只可惜……她脸上带着的面纱掉落,被宁王妃和世子都看了个正着。” 她说到这里,语气中又加了几分不忿之意,“宁王妃和世子也真是的,不过是一副皮相而已,他们竟然在看到卿儿的脸之后就当场退了婚……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可怜卿儿……怎么受得了?” 秦氏说着,竟然抹起泪来,脸上的难过之情溢于言表,洛擎天微眯了眼睛,冷声问道:“那我来问你,我出去的时候卿儿的脸还是好好的,没有丝毫的受损,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样?你是如何照看她的?” 他的目光沉冷,似是能够把人心看透,秦氏心头一跳,努力压下不安,未语先用帕子压了压眼角。 第三十五章 提刀问罪 “妾身……”秦氏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难过,无比后悔的说道:“是妾身疏忽,卿儿那时候正是好动好玩的年纪,妾身那日身子不适,看护的丫环婆子一时没有留神竟然被她偷偷溜到了假山上……” 她如此一说,听着像是认错,但是却把自己择了个干净。 洛擎天正要开口,忽然听到有人声音清脆道:“父亲!” 他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少女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站在不远处,她的乌发梳成复杂的样式,发间的珠翠宝石闪着幽幽的光,眉梢微扬,似二月春风新裁出的柳叶,眉下的眼睛透出喜意,如两块黑亮的玉石正望着他。 那身大红色的衣裙是用上好的苏锦制成,绸缎之上还暗纹,阳光一照,如同微微晃动的波纹,腰间的带子用金线绣了精致的花朵,中间还镶嵌了一块羊脂玉,温润通透,干净没有杂质。 少女满面含笑,如初绽的桃花,美丽动人,站在光景里似一幅漂亮的画。 正是洛霓裳。 洛擎天此时却喜悦不起来,甚至觉得那身大红色的衣裙还有她头上的珠翠光芒刺通了他的眼睛。 这母女二人的装束和面容,与正在院子养病,身子纤弱面色苍白的洛九卿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面貌。 真是讽刺。 他心中的愧疚在此时翻涌成巨浪,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拳。 洛霓裳接到了洛擎天回府的消息,又惊又怕,但是此时躲是躲不过的,为了不至于太被动,她只好先来请安,一打听才知道洛擎天来了洛九卿的院子,而母亲竟然也在这里。 洛擎天微微笑了笑,眼底却没有笑意,“裳儿,几年不见,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是呀,”洛霓裳走过来,撒娇道:“父亲,女儿日日都盼您回来呢,听说您要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天天都要去城门口转一圈呢。” “噢?”洛擎天看着自己漂亮的女儿,当真是长得极美,女大十八变,只是不知道这孩子的心,究竟是不是也如她的外表一样美? 洛九卿脸上的伤,中毒受苦的身子,那惶恐的眼神,都在他的面前飘过,像是无数的针,锋利的穿过他的心。 “裳儿,那日你随着你母亲去宁王府,可曾看到卿儿身上所发生的事?还有,她脸上的伤,是因何而来,你可知道?”洛擎天没有转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道。 洛霓裳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其实……女儿也不是特别的清楚,只是当时卿妹的衣裙脏了,女儿便向宁王妃说明,请求找一个地方让卿妹整理衣裙,后来女儿有事离开,再回来时便听到了那个骇人的消息。” 洛擎天见也问不出什么来,若想要挽回此事,还需自己亲自上宁王府一趟,他正沉思着,忽听秦氏说道:“老爷,卿儿被宁王府退了婚,她如今又病着,依妾身看,退婚之事就先不要提了罢,宁王妃说不日便将当年的庚贴退来,那些东西还是不要让卿儿见了,以免她伤心……” 她还没有说完,洛擎天冷声一笑,他的手握在腰间的佩刀刀柄上,眉眼间露出几分腾腾的杀气,“退婚?这事儿当年是我定下的,如今还没有我的首肯,退婚之事岂能如此草率?” 秦氏的眉心一跳,洛霓裳也微微一惊,两人飞快的对视了一眼,秦氏犹豫着说道:“老爷,您的意思是……” 洛擎天却不再答言,手握着刀柄,转身快速向府门方向而去,秦氏心中大惊,急忙快步跟了上去,奈何洛擎天的速度很快,她只看到他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洛九卿的院门虚掩着,她站在门后,方才洛擎天和秦氏母女的对话她听得分明,她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天边的白云轻轻浮动,变幻着各种形状,她忽然微微翘了翘嘴唇,轻轻笑了笑。 秦氏母女已经慌神了吗?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冬灵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小姐,桌椅已经摆好了,奴婢扶您过去休息吧。” 洛九卿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在树下的椅子上坐下,冬灵在一边低声说道:“小姐,您说,大将军能把您的婚事挽回来吗?” 洛九卿慢慢笑了笑,笑容在阳光里的轻绽如花,“宁王妃已经看到了我的脸,其实在没有看到之前,她也不满意我,觉得我配上不她的宝贝儿子,其实我又何尝不觉得轩辕佑泽配不上我?” 她轻笑了一声,言语间带了讽刺的意味,“不过,宁王可能会想得更长远一些,父亲前去可能会让宁王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冬灵抿了抿嘴,试探着说道:“小姐,奴婢瞧您一点也不紧张,是不是您……成竹在胸了?” 洛九卿听到她的话,抬头看了看她,冬灵的圆脸肉乎乎的带着疑惑的神情,她只是笑了笑,只没有回答。 只是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成竹在胸吗?应该是不在意吧?只有不在意,才能淡漠的对待。 洛擎天却不能不在意,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快马到了宁王府门前,府上的小厮正在闲聊天,猛然看到一人快速到门前下了马,还没有看清相貌,那人便要往里闯。 小厮们立即站了起来,挽着袖子说道:“干什么的?知道不是知道这里是……” 眼前忽然有东西一晃,带着壮大的风声,迎面狠狠的砸来,小厮吓了一跳,急忙一闪身,却仍旧闪得有些慢了,“啪”的一声,随即火辣辣的疼痛从肩膀上传来。 “啊呀!”小厮顿时又跳又叫,抽着气看向那里,只见皮开肉绽,一道血迹斑斑的鞭痕。 “你……”小斯刚要指着那人想要叫人一拥而上,却发现那人早已经进了府门,只留下一个背影。 那背影挺拔,似边疆不曾弯曲的胡杨,金色的铠甲光芒闪耀,明晃晃的冲入人的眼底,那般的杀机盎然。 小厮后面想要说的话哽死在了喉咙里,他忽然想起那是谁来,那身影、那步伐还有腰间空荡的刀鞘,以及他手里的提着的钢刀。 他慢慢的抽了一口气。 宁王正在厅中喝茶,今年闲来无事,他便在府中看书喝茶,哪里也没有去,难得偷得半日的空闲。 忽然就在此时一个人大步踏了进来,他心中微微有些不悦,侧首微敛了眸光望去,只见那人逆光站在光线里,身上的铠甲金色满身,那双眼睛沉冷如这身上的铁器泛起的冷光。 他不由得愣了愣,随即扔下手中的茶不,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大将军,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通知本王一声?” 洛擎天一声冷笑,手中的钢刀冷光一闪,映着他眼中的神情,“不敢,本将何德何能,又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劳驾宁王?” 宁王一怔,他不知道洛擎天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纳闷道:“洛兄,你这是……” “不要叫我洛兄!”洛擎天怒道,“宁王,当年在沙场之上,你非要跟着去偷袭,本将不得不允,奈何你经验尚少,竟然身陷危险之中,本将不顾一切相救,你可还记得?” 宁王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救命之恩,从未敢忘。” “哈!”洛擎天短促的一笑,眼睛里的光芒闪动,似是跳跃在深野处的怒火,“从未敢忘?你向我大将军府提亲的时候,似乎也这样说过?说等我的女儿过了门,会好生照顾她,我当即便允了你儿子与我的小女儿的婚姻之事。你可倒好……” 洛擎天的刀尖一指,“那日在你的寿宴之上,你竟然当众退婚!纵然你有什么不满,也要等我回来了再说才是,万不该那般对待我的卿儿!可怜那孩子心中苦痛,又没有母亲在身边,你于心何忍!” 洛擎天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雪亮的刀光映入他的眼光,在深沉的眸子里闪着幽冷的光,“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年救下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枉我洛擎天一世英明,竟然错结了你这样的朋友!” 他声音越来越大,语速飞快,说到最后倒慢慢稳了下去,只是眼神也愈发的坚定,“从今日起,我镇国将军府与你宁王府恩断义绝,再无半点瓜葛!” 宁王的脸色微微一白,下巴上的胡须轻轻跳动,嘴唇也抖着着,声音像是从腕子里挤出来,“洛兄,你误会了,你真的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洛擎天微微一眯眸子,“难道退亲是假?你们宁王府从未说过退婚?” 宁王的脸上浮现尴尬之色,当然是说过的,他也同意了的,其实本来他是不同意的,毕竟这事儿有洛擎天的面子在,可是宁王妃说得坚决,天天来说服自己,举各种例子,想着洛九卿脸上的伤之后,他最终也动摇了。 只是,恰巧在此时,洛擎天回来了。 “实际上……实际上……”宁王想着对策和解释的说辞,但是这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宁王竟然如此看重洛九卿。 洛九卿不过是个庶出之女,却能够得洛擎天如此看重,这是宁王夫妇始料未及的。 宁王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宁王妃得到了消息急忙赶来,一见眼前的情形,也不由得愣了愣。 那明晃晃的刀尖刺痛着她的眼睛,让感觉自己的胆子此时有些发颤,毕竟只是后宅中的女子,再精明厉害也不是用在刀剑之上。 她挤出一丝微笑,“原来是洛将军来了,你什么时候回京的?一路上可还顺利。” 洛擎天看着她脸上的假笑,脸上的色神一寸一寸的冷下去。 他忽然想起那日洛九卿在这府中所受到的欺辱和嘲笑,想着这个女人不但不出手相助,还当众宣布退婚,真真是可恨! 第三十六章 恻隐之心 宁王妃看到洛擎天的眼神,心头不由得一紧,她勉强笑了笑,上前一步道:“大将军,王爷还时常念叨您,说等您回京了之后要好好与您叙叙旧,你们是多年的老友……” “多年老友?”洛擎天冷声一笑,嘴角泛起讥诮的弧度,“本将军在京的日子不多,这为官之道也不如王爷和王妃精通,但本将却知道,在战场之上,有不许人就死于这多年老友,因为太信任,才会遭到背叛!” 他的话铿锵有力,似钉子一般戳出去,让宁王妃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她一时间觉得难堪至极,不知道如何回答。 宁王在一旁也有些挂不住了,他叹了口气说道:“洛兄,这件事情其中是有误会,当时的情况……” “能有什么误会?”洛擎天目光锐利,似能拨皮扒骨的利刃一般看过去,“我的女儿是在你府上出的事,一个小小的马夫,究竟是怎么跑到你们王府的后院去的?那马夫又是如何处置的?可曾细细审问过?堂堂王府的后宅,为何当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洛擎天的刀往前一送,“把那马夫带来,本将军亲自审一审!” 宁王的脸像是苦瓜一般,其实他根本没有多想,洛擎天提出的这些问题,他根本没有去注意,觉得这种事发生在后宅,又都是女人们的事,便没有过问,由了宁王妃去处置。 如今洛擎天向他要人,他这才慌忙去看宁王妃,“人呢?” “什么人?”宁王妃一愣,她也有些茫然,“那人……是王爷您派人给打发了吗?” “什么?”宁王眉梢一挑,“本王什么时候管过这等事?后宅的事不都由你处理的吗?” “这……”宁王妃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退婚已经说了,至于那马夫后来如何了,她还真的忘记去问了,后来便以为是宁王派人处理了。 “哈,”洛擎天看着这夫妇二人,冷笑不止,“本将军以为你们至少是敢做敢当的,怎么现在连个马夫都交不出来?还是怕本将军问出什么?” 宁王有苦难言,他倒真希望此时能把那个马夫交出来,任由洛擎天处置,但是现在不知道人去哪儿了,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他忽然间觉得,洛擎天问的那些问题也不是没有道理,难道说……这里面真的有什么隐情吗? 不论如何,现在洛擎天的暴怒是要安抚住的,与镇国将军府的交情可不能断,他想到此处,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洛兄,你放心,这其中的误会我一定会弄清楚的,到时候会给你个交待。至于儿女的婚事……” 他顿了顿,洛擎天的眼神扫过来,他立即一拍胸脯说道:“当初是你和我定下的,那天我也是喝多了酒,被那些个女人一闹,有些脑筋不清楚,这不是庚贴、聘礼都还在嘛,退婚之事也不再提了,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如何?” 他看了一眼宁王妃,眼神中心意怒意,“当然,卿儿受了委屈,也是我宁王府照顾不周,这样吧,明日我让泽儿亲自过去,带着厚礼,给卿儿赔罪如何?” 宁王妃一听这话,眉梢微微挑了挑,露出几分不悦之色,宁王立即瞪了她一眼,她又不甘的看向别处。 洛擎天眯了眯眼睛,看了宁王妃一眼,“当真?” “当真!当真!”宁王立即点头说道:“绝对当真!” 洛擎天慢慢把刀还了鞘,冷锐的光慢慢收敛了些,“宁王,你最好弄清楚,我洛擎天的女儿不是嫁不出去,也不是强逼着要你宁王府娶,此番我今日来,不过就是为了讨回一个公道!当初上门求亲的是你,如今随意退婚的也是你,我洛擎天不是好欺负的!” “是,是,”宁王立即点头说道:“洛兄,这其中是有误会,误会,现在都不解除了吗?卿儿是个好孩子,明天我就让泽儿前去,你放心吧,放心。” 洛擎天不再多言,拱了拱手就算是告了辞,他转身快步离去,高大的身影在阳光里闪着冷厉的光。 宁王妃头上的赤金红宝石流苏乱颤,她恨声说道:“王爷!你……怎么能就这样又答应了?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洛九卿的脸……” “别说了,”宁王皱眉道:“本王自然看到了,只是,你也没有瞎,刚才的情况,洛擎天的态度你看不到吗?” 宁王妃眼睛里的光芒闪烁,似尖锐的冰凌,“那又如何?他是镇国将军,你也是当朝王爷!难道你不同意,我们坚持退婚,他还能真敢拿刀杀了我们不成?” “他是不能杀了我们,”宁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何时见到过本王如何低三下四的求别人?这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是洛擎天!因为他是镇国将军!因他的手里握有兵权!这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本王多说吗?” 三个“因为”,一个比一个重,狠狠的压下来,让宁王妃的那颗心似被巨石压在底下,喘不过气来。 洛擎天回到府中,直接去了洛九卿的院子,洛九卿正在院中的树下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到洛擎天脸上的怒意未减,眼底却有些喜意。 这种矛盾的神情让洛九卿心中一动,她急忙起了身,正要施礼,洛擎天摆手说道:“罢了,在自家院子里,哪里有这么多的虚礼,为父是武将,不拘泥那些小节,快坐下,为父有事跟你说。” 洛九卿坐下,歪着头看着他,眼睛里含了笑意道:“让卿儿猜猜,看父亲的样子,虽然还有怒色,但是已经消退不少,眼神中却有喜色,不知……是不是个好消息?” 洛擎天忍不住一笑,不由得说道:“你呀……真是个小人精,和你母亲……” 他还未说完,自觉失言,又清了清嗓子说道:“算是个好消息吧,为父方才去了宁王府,狠狠的训斥了宁王夫妇一顿,并说若是他们做事这般绝情,我镇国将军府便不再与他们来往!” 洛擎天微微一笑道:“宁王自知理亏,当时的脸都绿了,正好宁王妃也来了,他们已经表示,退婚之事不过是个误会,再说,那只是口头上说了说,庚贴还在,聘礼也没有退,算不得数的。” 洛九卿的心头一跳,她想过此事洛擎天出马可能会再现转机,但是,却没有想到洛擎天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说出那样的话来,为了自己一个庶出之女,竟然赌上与宁王府的交情! 要知道在京城为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帝京居,大不易,这里面的盘枝错节,水深水浅,都不是可以随意的估量出来的。 宁王府在京城也算得上首屈一指,当然镇国将军府也不差,但是……越是大人物,越是地位尊荣,谁会轻易的树敌? 洛九卿的心中有几分暖意,无论如何,她都能够真切的感受到,洛擎天是真的疼爱她,发自内心,没有半点虚假。 方才他说的话……说到半句又不再继续,母亲……这一切和母亲有关吗? 洛擎天却不知道洛九卿这短短的功夫已经心思百转千回,他以为她不说话是还在伤心难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卿儿,你放心,为父此次回来,定当为你做主,不论是你的婚事,还是其它,只要有为父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之前……是为父疏忽了,没有照顾好你,以后不会了,这次回来为父要多留些日子,定当把你的事当成第一要事来处理,不处理好绝不离京,包括你的伤、你中的毒,为父都要一一查个清楚,给你一个交待!” “还有,明天宁王世子会登门来赔罪,到时候你便可以好好的出一口气了。”洛擎天一下子说了一大串,洛九卿听他字字真切,事事为自己着想,想着之前的计划,不由得有些心软。 她看着洛擎天关怀的殷切眼神,点了点头说道:“是,女儿记下了。女儿多谢父亲。” “那好,你好好休息,为父先走了,缺什么直接来告诉为父便是。”洛擎天站起身来说道。 “是。” 洛擎天离开之后,洛九卿久久沉默无言,她的目光落在虚空处,似是在看天边流动的浮云,金色的阳光投身下来,在地上落下斑斑的影子,或深或浅,随风在地上轻轻的摇晃。 像极了此时她起伏不定的心情。 冬灵走过来,小声说道:“小姐……您是不是累了?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洛九卿收回目光,微微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罢了……看在洛擎天的份儿上,就放过洛霓裳吧,她总归是洛擎天的嫡女。只要,她以后不要再意图暗害自己,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吧! 而此时的洛霓裳,却不这么想,她的一颗心全都浸泡在仇恨里,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满脸的怒意吓得身边的巧儿缩了缩肩膀,好言劝道:“小姐,您别生气了……” “啪!”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洛霓裳杏眼圆睁,粉嫩的脸上满是怒容,额前的流苏光芒闪耀,折射成眼底的冷光。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巧儿怒道:“你知道什么?就会在这里添乱!不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计划了那么久,最终又回到了原点!滚出去!” 巧儿不敢再多言,急忙爬起来,快步的退了出去。 洛霓裳看着窗台的一盆娇艳的花朵,慢慢的伸出手去折了一朵,刚刚浇过的花朵娇艳欲滴,上面还有晶莹的水珠,在花瓣间滚来滚去,她慢慢的扯下一片花瓣,在指尖轻轻的捻,慢慢的磨。 她的指尖雪白娇嫩,花瓣的汁液微红,染在她的指尖,晶莹的汁水在阳光下闪着柔润的光,她抬起手来,仔细的看着,多美的花啊……如同自己现在最美的年华,只可惜……到底有谁来疼爱? 第三十七章 出言试探 洛霓裳终归是洛霓裳,她扮演了多年善良大度的大姐角色,早已经入戏,她想着去试探一下洛九卿的心思,略微的再提点洛九卿一下,让她不要高兴得太早。 当众被宁王妃宣布退婚,那么多人瞧见了她的脸,她到底还有什么脸面去嫁入宁王府?但凡有一点羞耻之心,都应该自己放弃!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院门,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把满肚子的火气暂时压下,迈步走进了洛九卿的院子。 洛九卿正坐在美人榻上看书,洛霓裳一进院子她便知道了,只是没有动弹而已。 洛霓裳一路进了屋,这满屋子的摆设家具更是刺疼了她的眼睛,这些都是从库房里搬出来的,是母亲收藏了多年的,不想今日竟然被洛九卿这个贱人给用上了! 屋子中的薄薄的屏风绣着美人图,衣带当风,如同真人下凡一般,那是珍贵的苏锦缎,薄而韧,光泽度和光滑度都是上乘的,而且这上面的刺绣也是用了特殊的工艺,否则怎么会如此栩栩如生? 隔着薄薄的屏风,洛霓裳看到正在美人榻上斜靠着的洛九卿,她的乌发披散,没有梳起,乌亮的头发如同上好的绸缎,没有一点珠翠的装饰却是最动人最美丽的风情。 她低着头,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书,微垂的眼眸,姣好的侧脸,每一处的轮廓都似神笔描就。 洛霓裳的心砰砰的跳,她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拳,尖尖的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压下心中的恨意,若不是当初毁了她的脸,以现在洛九卿的容貌,恐怕任何人都压制不住了吧?幸好…… 洛霓裳快速的调整了自己的思绪,上前绕过屏风时已经是一脸的微笑,“妹妹,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她微笑着上前,姿态端庄优雅,如风过时被吹动的拂柳,裙摆轻轻摇动,端的是让人心神跟着一荡。 洛九卿放下书,看着她的姿态,心中微微的冷笑,秦氏的训练很是成功,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估计就是培养了洛霓裳了。 “姐姐怎么有空来?”洛九卿依旧和平时一样,没有过多的话,但和平时不同的是,没有了以往的软弱姿态。 只是,现在的洛霓裳被满腔的怒意和嫉恨冲昏了头脑,她根本没有发现洛九卿的细微改变。 “听说父亲去宁王府了,”洛霓裳的脸上浮现担忧之色,“想来也是为了你的婚事,父亲一回来就听说了这样的事,也难怪他会火大。” 洛九卿并不答言,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洛霓裳叹了一口气,“方才听说父亲回来之后依旧是一脸的怒意,不知道究竟谈得怎么样,妹妹……不论结果如何,你始终都是我的妹妹,心中有什么不痛快,一定要说出来,闷在心里,会闷出病来的。” 洛九卿微微笑了笑,她这才明白洛霓裳只知道洛擎天去了宁王府的事,也知道他大闹了宁王府,却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这是来试探自己的口风来了。 洛九卿点了点头,“妹妹多谢姐姐关怀。” 一句话,不痛不痒,没有任何的消息透露出来。 洛霓裳心中发急,看着洛九卿那双漂亮的眼睛,暗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把这双眼睛也给毁了,脸上却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来,“这便好,我就怕你想不开,母亲也很担心你,我们女子天生的命苦,一生所求的也不过就是遇到一个良人,疼爱自己一辈子……不过,你放心,就算宁王府的婚事再无可挽回,母亲也会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断不会让宁王府看了笑话去。” 洛霓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这里张口“良人”,闭口“疼爱”,已经是一件十分让人不耻的事,她还说什么让洛九卿放心……好像洛九卿一直都想着男人,迫不急待的想要嫁出去一样。 洛九卿微微垂了眼眸,想着自己之前决定放过洛霓裳一马,可现在洛霓裳一再的挑战着自己的底线,若是再这样下去…… 她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微微透出几分冷意,“姐姐和母亲的心思我一直都是明白的,我身上的毒还没有好,现在乏了,就不留姐姐了,冬灵,送大小姐出去。” “是。”冬灵立即上前来,福了福身说道:“大小姐,奴婢送您出去吧。” 洛霓裳微微一愣,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洛九卿的话也没有套出来,就这么……走了? 洛九卿下了逐客令?她居然对自己下了逐客令? 洛霓裳的怒火一阵一阵的往上,不断的烤着她的心尖儿,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维持着一贯的微笑表情,只觉得耳根火辣辣的烫,眼睛盯住洛九卿。 洛九卿却依旧斜卧在那里,她这才发现,洛九卿的姿势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更没有起身向她行礼。 她张了张嘴,冬灵却在一旁再次说道:“大小姐,奴婢送您出去吧。” 洛霓裳转头看着她,冬灵面带着笑意,眉眼间不知何时已经不再似之前那般微微皱起,一脸的苦相,而是自带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光华。 她不知道,那种东西,叫自信。 洛霓裳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这微妙的变化让她有些无措,也有些不太适应,下意识的起了身,由冬灵送了她出去。 直到走出了院子,阳光照射下来,微风迎面吹过,她才猛然回复了神智,她回过头,看着紧闭的院门,心中的滋味莫名,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 洛霓裳的心乱成了一团,她不知道刚才的一切究竟是自己多想了还是怎么一回事,她稳了稳心神,快步向着秦氏的院子而去。 秦氏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于洛擎天去宁王府的事情,她也是一肚子的气,好不容易计划了这么久,效果也不错,目的达成,竟然就这么给毁了! 她正在暗自生气,洛霓裳走了进来,看到秦氏的气色,洛霓裳的心中更加烦乱。 之前父亲没有回府的时候,这府中上下都是由母亲做主,自己和母亲也没有受过气,一直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知道父亲才回来,这情况便大不相同了。 她快步前,急切的说道:“母亲,你没事吧?” 秦氏摇了摇头,“没事,不过就是心中憋闷罢了。” “母亲,”洛霓裳想和她说说自己方才在洛九卿院中的情形,说说洛九卿的变化,但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那不过是她心中的一点感觉,现在母亲正在烦乱之际,还是不要说了罢。 “怎么了?”秦氏疑惑道。 “没什么,”洛霓裳改变了话题,“父亲呢?没有回来吗?” “我一直让下人注意着,说是回来了一趟,去了那个贱丫头的院子,然后又去练武场了。”秦氏语气中带着不满,皱眉说道。 “父亲他……”洛霓裳一听连秦氏都不知道洛擎天从宁王府回来之后的事,不由得心中起急,“女儿真不知道,父亲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洛九卿那个贱人的脸都毁了,父亲竟然还如此疼她!” 洛霓裳的话无异于在秦氏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在她看来,洛擎天之所以会那样疼爱洛九卿,就是因为她那个身份不明的生母的缘故。 若然不是对她的生母心中有情,又怎么会如此疼爱一个庶女,竟然宠爱到如此的地步? 这也是让她困惑了这么多年的问题,洛九卿和她身份不明的生母就像是一根刺,刺在她的心头,时间越久,扎得越深,永远不会愈合。 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锦帕,眉眼间的戾气闪现,冷声说道:“有你父亲疼要什么紧,最重要的宁王府不肯再接受她!我就不信,看到她那副德性,以宁王妃的性子和宁王世子的眼光,竟然还会要她?” 听秦氏这样一说,洛霓裳的心微微稳了一些,她慢慢的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希望一切,都如我们所愿吧。” 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两匹快马从城外入京,前面的马上端坐一人,头戴金冠,长眉飞扬,一双眼睛如同黑色的矅石,闪耀着动人的光彩,他的眼中带着喜悦之色,嘴唇都微微的上扬,挑出迷人的弧度。 他后面的那匹马见追不上他,不由得叫道:“世子爷!您慢些,等等奴才!” 前面马上的人正是宁王世子,他的确很高兴,和洛九卿那个丑女退了婚,了却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愿望。 他本来想着要找合适的机会和母亲提一下,说一说洛九卿的不是,再着重的提一提洛霓裳的好,反正宁王府要和镇国将军府联姻,只要是洛家的女儿就行,凭自己的身份地位和相貌才华,凭什么要娶一个庶出的丑女? 他非常了解自己的母亲,只要他拿身份地位来说,母亲就一定会动摇,她一直以来都希望自己将来的孩子是血统高贵的。 只要说动了母亲,那么父亲那里就成功了一半。 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那天在寿宴之上,其实事后他隐约也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他并没有说,不管是谁的手笔,反正目的达到了,顺水推舟退了婚,岂不更好? 他今日特意出城去城郊的寺庙拜见了方丈大师,求了一道姻缘符,他想着尽快让宁王妃把洛九卿的庚贴退回去,然后再去洛家给洛霓裳提亲。 他一路快奔,心都要飞扬起来,听到身后的奴才喊,不由得笑骂道:“你这个偷懒的奴才!平时叫你好好练骑术你不练,今日知道苦头了?小爷才没有功夫等你!” 说罢,他不但不减速,还抽了马鞭子,快速向着宁王府奔去。 一路回到了府中,把马交给门上的人,他喜气洋洋的去了后院,想着找母亲说一说,不想丫环却说宁王妃在前厅。 轩辕佑泽不禁心中疑惑,这个时辰,母亲怎么会在前厅? 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快步向着前厅而去。 第三十八章 险恶用心 王府里已经点上了灯,前厅的院中更是灯火辉煌,轩辕佑泽迈入院中,无意中看着那些晃动的灯影,忽然心中有些不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弥漫上心头。 他微微皱了皱眉,脚步一滞,随即便又加快,刚走到前厅门前的台阶下,便听到宁王妃的声音,似乎带了几分无奈,“王爷,你真的决定了?” 宁王冷声说道:“不然还能怎么样?你没有看到洛擎天的态度吗?说起来这件事情我们宁王府也不全占理,毕竟出事的时候人在我们王府,就像洛擎天说的,这事儿……总是有些奇怪。” 宁王妃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甘的说道:“也不知道洛擎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此疼爱一个庶出的女儿,如果这个女儿分外出色也便罢了,可王爷,你瞧瞧她……且不说她的脸已经毁了,就说她的性子、才能哪一样能配得上咱们儿子?” 宁王沉默了片刻,“罢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谁让她是洛擎天的女儿?谁让洛擎天那样宠她?本王也……” “父亲!”在外面听得真切的轩辕佑泽一声喝,快步进了屋,连礼都没有见,直接走到宁王和宁王妃的面前,脸上的表情绷得紧紧的,“母亲,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宁王妃动了动嘴唇,宁王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来得正好,正准备让人去叫你。明天你带着些礼物,去一趟镇国将军府吧。至于礼物,你母亲会替你准备好的,你只管拿着去便是。” “去将军府?”轩辕佑泽心中的不安愈浓,“是去要换回儿子的庚贴吗?都说了退婚,母亲也说了,那些聘礼不要了,反正我们王府也缺那些东西,就当可怜洛九卿好了,怎么还要带礼物去?” “退什么婚?”宁王把眼睛一瞪,有些烦躁的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退婚?不要胡说!” 轩辕佑泽的心一沉,满腔的喜悦突然被泼上了一盆冰冷的水,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他的呼吸滞了滞,艰涩的开口说道:“怎么成了儿子胡说了?那日当着众人的面儿,母亲不都亲口说了要退婚的吗?父亲也在场,也是同意了的,现在京城中的人都知道了,难道还做得了假吗?” 宁王妃看着他一脸的苍白和眼底的失望,有些心疼的说道:“儿啊,当时……的确如此,可是你……” “你应该知道,”宁王接过话去,“现在洛擎天回来了,情况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轩辕佑泽立即问道,声调都有些变了。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无法理解,明明……都已经说出口的事,那么多人做了见证,怎么突然就无效了? “当然不一样了,”宁王转身坐在椅子上,脸上浮现几分疲倦之色,“洛擎天宠爱这个女儿,这种程度也让为父感到惊诧,今天的情形你没有见,当时他竟然提了刀来兴师问罪……” “那又如何?”轩辕佑泽的声音有些发尖,心跳得飞快,他的手指紧紧捏着从寺庙中求来的婚姻符,此时那符在指间硬硬的,硌着他的手指疼痛,却不及他的心痛,“他当真还敢血洗我们宁王府吗?” 这还是轩辕佑泽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如此和宁王说话。 宁王心中的恼怒在看到自己儿子那张英气逼人的脸时,突然化成了浓浓的心疼,烛光映着他的脸,侧面隐在暗影里,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阴冷。 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泽儿,为父明白你的委屈,洛九卿那丫头的确是配不上你,可是,你要明白,我们现在不能和洛擎天翻脸,他握兵权,是本朝首屈一指的武将,无论是军功还是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 他慢慢抬起脸,眼中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汹涌的欲望之海,“泽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宁王如此的心平气和,循循教导,让轩辕佑泽的怒气也慢慢平复了些,他并不是笨,刚才不过是太过生气,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便明白了父亲话中的含义。 看到他的眼神恢复清白,宁王继续说道:“如果有了镇国将军府的这层关系,那我们宁王府的实力就会如虎添翼,更上一层,你的地位稳固,将来这宁王之位你坐得只会比为父更顺当,权力地位也会更高。” “你觉得,牺牲一个宁王妃之位,用此来交换,不值得吗?” 不值得吗?值得吗? 这个问题直指轩辕佑泽的内心。 “就是啊,”宁王妃也转过弯来,她上前一步,拉住轩辕佑泽的手说道:“儿子,你好好想一想,就算将来你娶了洛九卿,许了她宁王妃之位,到时候你还不是她的天她的地?等到娶了她,她就是我宁王府的人,洛擎天想管也管不了,到那时还不是你想怎么样怎么样?” “你母亲的话,你听懂了吗?”宁王慢慢的笑了起来,笑意在烛光中摇晃,似一株有毒的植物轻柔的散开枝叶,“我宁王府是什么人家,要开枝散叶,要后继有人,怎么可能只娶一位王妃?” “或许王妃失德,让你抓住了把柄,随意废了也是可行的。”宁王妃趁热打铁的说道。 轩辕佑泽紧握着那枚婚姻符的手指慢慢的松开,心中的疼痛也慢慢的散去,权力和美人,他自然明白如何选择。 何况……有了权力,还怕没有美人吗? 一夜的风波过去,次日清晨又是一个好天气,洛九卿在院中的树下品茶,白墨给她调了一壶味道很好的茶,说是茶,其实上是用几种花和几味中药制成,色泽看起来有些像茶罢了。 她端着茶杯,淡绿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的摇晃,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城外亭中的景色,想起轩辕耀辰那夜来访时所说过的话。 洛九卿心中明白得很,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绝对不是宁王妃所以为的那种以丈夫为天为地的女人,她的天地也不是在后宅里。 只是,轩辕耀辰会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良檎择木而栖,但是,她首先要保证轩辕耀辰是值得选择的木才行。 她正想着,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在一旁的冬灵也听到了,转身迎上去,只见一个婆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二小姐,宁王世子来了,说是要求见二小姐,老奴已经引了他到院外了……”那婆子一脸笑意的说道。 洛九卿抬了抬眼睛,看了冬灵一眼,冬灵的脸色一沉,转头对那婆子说道:“你好不晓事!” 那婆子脸上的笑容一僵,她还从未被冬灵这样喝斥过,心中有些不服,把脖子一梗说道:“冬灵,你倒是说说,老奴我怎么就不晓事了?我可是看到宁王世子来了,想着前些日子……二小姐的委屈,立即就领了人来了,有什么不对?” 冬灵冷笑了一声,“宁王世子是外男,他来了自有前面的人接待,上有将军在,就算将军不在,还有夫人,夫人去见个面儿回一声也是可以的,总不算我们将军府失了礼,慢待了他宁王世子!可是,你现在把他领到我们小姐这里来算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让我们小姐在这里接见外男吗?” 婆子心中一沉,这自然是她打的主意,她是秦氏的人,一贯的老辣,怎么会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在院子里接见外男是什么性质她心中清楚得很,何况还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候。 只是……她没有想到,一向木讷的冬灵居然也能够想到这一点,更为关键的是,她居然敢这样当面指责自己! 婆子本来以为洛九卿一听宁王世子来了,而且指明要见她,本来正为退婚之事而伤心的洛九卿应该立即喜出望外,立即把人请进来才是。 婆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瞧我,是老奴疏忽了,一听到世子来了,便高兴得连规矩都忘记了,还请二小姐不要见怪。” 她说罢,眼睛看向洛九卿,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看她,甚至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和冬灵的话一样,一直在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她看着洛九卿的姿态,忽然觉得今日的洛九卿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无论是坐姿、端茶的动作、还是品茶的神情,都像是一个大家闺秀,雍容大气,华光自生。 她忽然想到洛霓裳,纵然是秦氏悉心培养的洛霓裳,在此刻的洛九卿面前都像是姿态做作、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家碧玉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婆子暗暗心惊,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种感觉,一时间思维有些短路,愣在了那里。 冬灵扫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你还不快走,我们小姐大人大量,不与你一般见识。” “可是,”婆子回过了神,吞了一口唾沫,老脸上扯出一堆笑纹道:“二小姐,世子已经到了院门外,怎么也是来了,您与世子爷又有婚约在身,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的,总不能让世子爷……” “我倒不知道,你到底是将军府的奴才还是宁王府的奴才?”冬灵把眼睛一瞪,眉梢轻轻一挑,竟然露出几分凌厉之势来,“一口一个世子爷,明知道这样做不对还窜掇着我们小姐在这里见他?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我……我……”婆子被冬灵的气势吓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答对。 “世子来了,自然是贵客,”洛九卿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悠悠的说道,她的语气悠远的似天边的云。 婆子心中一喜,急忙附和道:“是,是,二小姐说得是。” “既然是贵客,自然就不是我能够接待的了的,这后宅也不是接待客人之所,你还是把他引到前厅去吧。” 洛九卿的话让婆子脸上的笑意顿时又僵住,只是她感觉到洛九卿虽然说得随意,便是语气中却有隐隐的气势,让人不敢违抗。 第三十九章 赔罪?给你指条明路 洛九卿见那婆子不动,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沉而凉,似从深渊里忽然浮现的冷冷月光,让那婆子忍不住浑身一抖。 婆子一时间竟然以为是洛擎天当面,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垂首慢慢退了出去。 轩辕佑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本来就不怎么愿意来,不过就是因为宁王和他说了那一番话的缘故,此时等在洛九卿的院门外,心中焦躁得快要冒出火星来。 等了半天,那婆子走出来道:“世子爷,那个……二小姐说让您去前厅等候。” “什么?”轩辕佑泽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个洛九卿竟然敢不让他进院,他本来就心中火大,平时对这些后宅中的弯弯绕也不怎么上心。 何况,平时他来到洛府,因为秦氏默许和洛霓裳的关系,他来后宅的次数也不算少,所以,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到这里来见洛九卿有什么妥当。 而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以为,洛九卿不见他,是在摆架子了。 “二小姐说了,这里是后宅,您来这里不太妥当,还是请您移驾前厅吧。”婆子见轩辕佑泽的脸色恼了,心中总算平衡了些,她才不会替洛九卿圆场,受了一肚子的敢,只想着这件事情越闹越僵才好。 “哼!”轩辕佑泽强忍下怒火,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快步走向前厅。 而此时,洛擎天一大早刚从练武场回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转身发现是轩辕佑泽,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轩辕佑泽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袍,用金银丝线在领口、袖口、袍角细细走了花样图案,腰带也是同色,上面是细密的精致花纹,中间镶嵌着一块羊脂玉腰扣,腰侧佩戴着玉佩,晶莹水润。 他的乌发束在赤金冠里,露出饱满如月的额头,两道乌眉扬起,眉头微皱,一双眼睛黑亮,只是隐隐似有怒色,鼻梁高挺,红唇紧抿,绷成笔直的线,看得出来,他非常不爽。 洛擎天把擦手的毛巾扔到一旁,他虽然这几年没有见过轩辕佑泽,但此时一见也能够猜得出来。 他没有说话,反而是坐到了主座之上,等待着对方走进厅来。 轩辕佑泽看到洛擎天时,眉心微微跳了跳,想起昨天父亲所说的,洛擎天竟然提刀去了王府问罪,再看看眼前的男人极威严的气势,有一种气场,不需要说话,只要一个眼风扫过来,便让人感觉到压力。 洛擎天便是如此。 他是久战沙场,身经百战的之人,一身金甲不知被多少敌人的鲜血染过,那种铁血的气质,是不需要用任何的语言来衬托的。 轩辕佑泽微皱的眉头舒展了些,他快步上前,恭敬的施了礼道:“小侄见过洛伯父。” 洛擎天看着他,一时并没有答言,目光沉沉,似要里里外外把轩辕佑泽看个通透,轩辕佑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不由自主的加快,仿佛只要对方稍加询问,他就会忍不住把父母所教导他的话说出来。 好在,洛擎天没有多问,沉默了半晌说道:“你来了,坐吧。” 轩辕佑泽微微松了一口气,神经也松了些,只是这么片刻的功夫,他就觉得后背上竟然有了潮意。 洛擎天摆了摆手,厅中的人都退了出去,房间里一时间更加安静。 轩辕佑泽坐在椅子上,微微垂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洛擎天看着他,问道:“你今日前来,来意是为何?” 轩辕佑泽急忙道:“洛伯父,小侄今日前来自然是来赔罪的,那日在父亲的寿宴之上,洛二小姐受了惊吓,由于事情太忙乱,也没有顾上前来拜访,听说她的身子不适,小侄特来看望,这也是家父家母的意思。” 洛擎天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有这片心意便好,卿儿是我洛擎天最疼爱的女儿,她性子温婉,但是我洛擎天却不是好欺负的,也看不到女儿受半点的委屈,这一点,你要记住了。” 轩辕佑泽慢慢吞下一口气,脸上的笑意不变,低声说道:“伯父说的是,小侄记下了。” 洛擎天也不想再和他多说,他对门外说道:“来人!” 立即有家丁上前,“将军,有何吩咐?” “去请二小姐前来。”洛擎天说道。 “是。” “卿儿的身子自从那日从你们府上回来便不是太好,想来也是因为太过伤心的缘故,如今你登门探望,总要让她与你见一面才是。”洛擎天说道。 “……是。”轩辕佑泽垂下眼眸说道,说心里话,他根本不想见到洛九卿,眼前浮现她那张脸,总觉得心中有些恶心。 洛九卿依旧在树下休息,听到有人来报,说是洛擎天请自己到前厅去,她便知道,肯定和轩辕佑泽有关。 冬灵低声问道:“小姐,您要去吗?” “当然,”洛九卿慢慢的站了起来,“有些事,总归要说清楚的,何况是这种关系到将来的大事。” “那奴婢陪您去。”冬灵语气坚定的说道。 洛九卿侧首看了看她,这个丫头已经慢慢的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原来那个畏首畏尾胆小怕事的样子。 洛九卿满意的笑了笑,“好。” 院中的阳光灿烂如金,从天空中洒下来,院中的事物都拢在这一片的阳光里,高大的梧桐树枝叶舒展,翠绿如玉,阳光落下来似镀了一层金色的边,穿过缝隙的阳光在地上的投下淡淡的影子,风过,轻轻晃动。 就在这片光影中,轩辕佑泽看到洛九卿慢步而来。 她穿着月白色的衣裙,衣袖宽大,微露出尖细如笋的指尖,裙摆在风中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的摆动,一朵一朵,一步一步,如同悄然绽放的莲花,她姿态优雅,举止得体,竟似步步生花。 她微着头,乌发梳在脑后,没有复杂的样式,只是轻轻的一挽,用一支木簪子别住,虽然是木质,但是却圆润光滑,展露出独特的纹理,竟然不让人觉得寒酸,反倒多了一分素雅之气。 她的乌眉飞扬,似展开的羽翼,眉下的眼睛光华厉烈,灿若星辰,恍如这漫天的金色阳光都不如她的那一双眼睛亮。 轩辕佑泽不由得愣了愣,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失了心神。 只不过也只是一瞬。 那层薄薄的面纱,遮住的是怎样的一张容颜,他曾经亲眼看到过,至今都不曾忘记,不,应该说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他微微握了握拳,调转了目光不再看她。 洛九卿慢步走进来,来到厅中,对洛擎天施了礼道:“父亲。” “卿儿,今日感觉如何?身子还好些吗?”洛擎天关切的问道。 “已经好多了,父亲不要总是挂怀了。”洛九卿微微笑道。 “好了便好,”洛擎天的心松了松,他看了一眼轩辕佑泽,觉得自己一个男人在这里解决这种小儿女的问题总归不太合适。 他心里的打算是让秦氏前来,一来这种事由妇人出面比较合适,二来也让秦氏知道自己对洛九卿的态度,敲打她一下。 于是,他站起来说道:“卿儿,为父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去唤你母亲前来,让她来处理世子带来的那些礼物,也好准备一些回礼带回去。” “是。”洛九卿点头说道。 轩辕佑泽也站起身来,恭敬送了洛擎天出去。 洛九卿见四下里无人,也不想再对轩辕佑泽遮掩什么,她今天来见轩辕佑泽也是想明确说明自己的想法。 “世子爷,多日不见,一切可好?”洛九卿转身坐在椅子上,姿态大方端庄,完全不似之前的唯唯嚅嚅。 轩辕佑泽微微愣了愣,他没有想到洛九卿会主意与他说话,他还在愁以什么做开场白,不想对方竟然开口了。 他看着洛九卿,觉得她有些不同了,但一时间又说不出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听闻你身子不适,所以今日特来……” “我也不是今天才身子不适的,”洛九卿打断了他的话,微微侧首看着他,飞扬的眉和上扬的眼尾竟然有几分凌厉之感,“难道世子爷是今日才听说的吗?还是……因为昨天家父去宁王府告知,宁王府才知道消息的?” 轩辕佑泽的呼吸一滞,他何时被人如此犀利的质问过?眼底的怒意似火星般,又慢慢的死灰复燃。 洛九卿清晰的看到他神色的变化,看到他眼中的怒意,不但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轻声一笑,语气中带了讥讽说道:“想必,今日能够让世子爷前来的,不是因为我洛九卿本人,不是因为我这个丑女,而是因为这堂堂镇国将军府吧?” 轩辕佑泽微微握了握拳,眼底沉沉似有海浪翻涌,他紧紧抿了抿嘴唇,字字似从牙齿间磨出,“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世子爷的耳朵不太好吗?”洛九卿勾了勾嘴唇,她抬手掠了掠耳边的发,“还是,你来之前,宁王和宁王妃的话说得不够透彻?” 洛九卿目光闪烁,隐约似有雪亮冷厉的光,她迎着轩辕佑泽眼中的怒意,放慢了语速说道:“世子爷,你今日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家父从边疆归来,是因为宁王府舍不得镇国将军府的势力扶持,舍不得家父手中握有的兵权,宁王府若是有了这些,便是如虎添翼。” 轩辕佑泽的心头一震,他的眼睛睁了睁,似乎要认真看清洛九卿。 洛九卿眉目如画,却字字森冷,“说到底,当初你们之所以退婚倒是有几分真性情的,觉得我毁了脸,性子不好,配不上你堂堂宁王世子,也是你们对情势估计不足,没有想到我一个庶女竟然如此得家父的宠爱吧?” “世子爷,”洛九卿的眼睛笑得弯弯,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今天我不妨明确的告诉你,若想让我洛九卿嫁入你们宁王府,是断然不可能了,反正,你们想要的也不过是与镇国将军府联姻,不如,我为你指一条明路,如何?” 第四十章 不如娶了洛霓裳吧! 洛九卿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隔着那层薄薄的纱,眼睛里冰凌般的冷意,她望着轩辕佑泽说道:“我这样的庶女,配不上世子,我们镇国将军府倒是有一个嫡出的大小姐,姿色出众,仪态万千,配上你倒是正正好,既然你们如此迫切与镇国将军府修好,甚至能够降低身份来向我这个丑女请罪,不如……你娶了嫡出的大小姐,如何?” 她说的正好是轩辕佑泽所期盼的,娶了洛霓裳,抱得美人归……但是,不知为什么,此时听到洛九卿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他心中就像是被油烹了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眼底的星火怒气瞬间似燎原一般,腾腾的燃烧成了无边的怒火,他“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狠狠的盯了洛九卿半晌,最终一言未发,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洛九卿这边出了一口恶气,心中倒是痛快了,洛霓裳那边却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 洛擎天来通知秦氏的时候,正巧洛霓掌也在,洛擎天对秦氏说明了原委,说轩辕佑泽前来赔礼,带了不少的礼物,虽然说是来赔礼,但是也不能让宁王府小瞧了去,要备一些适当的礼物,让轩辕佑泽带回去。 秦氏僵着笑脸,点头称是,洛霓裳却是脸色发白,手指都在袖子里微微的颤抖。 看着洛擎天走了出去,洛霓裳再也忍不住,失声叫道:“母亲!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轩辕佑泽怎么会上门来赔罪?宁王府不都说了要退婚的吗?” 秦氏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心中也烦乱的很,看到洛霓裳的样子,心中更不是滋味,她舒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道:“这事儿的确是奇怪,走吧,与为娘一同去瞧瞧。” 洛霓裳点了点头,母女二人心烦意乱的前往前厅,到了之后才发现,前厅中根本没有轩辕佑泽的影子,只有洛九卿自己坐在那里正喝着茶。 秦氏迈步走了进去,看着洛九卿,发现对方竟然没有起身向自己行礼的意思,她心中的火气更大,冷声说道:“洛九卿,你眼睛瞎了?竟然不向我行礼?” “我的眼睛瞎没瞎,母亲难道不清楚吗?”洛九卿放下茶杯,慢悠悠的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秦氏一眼,目光亮若宝石,冷如利刃,竟然看得秦氏心头一跳。 “母亲是不是时常在想,我的脸毁了,若是当初不小心石头碰了眼睛,顺带着把眼睛毁了更好?” 洛九卿的话字字沉冷,似粒粒冰珠,骨碌碌的滚落到青石砖面上,发出清脆冰冷的声响。 秦氏的眸子一缩,“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母亲聪慧,自然心中明白,”洛九卿说着,慢慢站了起来,竟然是不想再多言。 “洛九卿!”洛霓裳怒目圆睁,平日里的温婉形象此时再也维持不住,她上前一步,“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能对母亲如此说话?” 洛九卿微微眯了眯眼睛,唇边荡起一丝笑意,“洛霓掌,你还有这闲功夫还管我的态度如何?倒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洛霓裳何曾见过洛九卿这副样子,不由得心中一惊,她抿了抿嘴唇,“你……你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明白,”洛九卿的笑意微敛,“想必到时你也会明白,你以为你多番谋划,你以为你得到的一切,其实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洛霓裳的脸色一白,洛九卿的眼神和话语就像是一支支利箭,锋利的穿过她的身体,她的手指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再回过神来时,洛九卿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如竹的背影。 洛九卿……什么时候竟然变成这样了? “母亲……”洛霓裳转过头去,低声叫道,“我要洛九卿死!” 秦氏的眼睛里也迸发火花来,方才洛九卿的话不能不让她心惊,洛九卿的话不多,但似乎另有所指,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洛霓裳的最后一句话像是给了她一个提示,她咬了咬牙,手指紧紧的绞在一起。 冬灵跟在洛九卿的身后,语气欢快的说道:“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奴婢也跟着觉得痛快,真真是解气。” “解气吗?”洛九卿微微的一笑,“慢慢等着瞧吧,解气的还在后面。” 忍气吞生了这么多年,该是出手一一让她们偿还的时候了。 洛霓裳从前厅出来,一边向后院走着,一边思索着如何让洛九卿吃些苦头,她走着走着,发现路不对,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只顾着想,一时间竟然把路走错了。 再仔细看清眼前的景物时,她不禁心头一跳。 眼前花园子的东侧,小桥流水,四周开着各色的花朵,香气扑面而来,景色倒是不错,不过,洛霓裳已经很久没有到这里来了。 小桥流水的旁边,便是一座假山,正是当年洛九卿失足落下的假山,也就是在这里,她被划伤了脸,后来便毁了容。 洛霓裳想着方才洛九卿的眼神和语气,她的每个字还在耳朵里萦绕,让洛霓裳的心忍不住的狂跳。 四周的阳光明晃晃的照下来,她却微微渗出了一层冷汗,眼前忽然出现那日洛九卿掉在假山下,满脸是血的情景,那鲜艳的颜色,泼进她的眼中,永恒的定在了她的记忆里。 她心中慌乱,转身急忙要走,忽然听到假山那边有说话的声音。 好奇心胜过一切,她停下脚步,思索再三,决定听一听。 假山那边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两个士兵。 “你说大将军让咱们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将军不是说了,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这里能有什么?除了石头就是青苔。” “或许……有别的也说不定,否则的话,将军为什么让我们在这里找?” “将军此次回来,似乎有许多的心事,听闻昨天还去了宁王府,像是十分生气的样子,今天又让我们在这里找东西,听说还叫了军医来,说是让他查阅医书,似乎要查什么药……” “将军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只要尽心尽力办好将军交待的差事就好,其它的不要多问。” “说得极是。” 洛霓裳听得心惊肉跳,那些字像一个个的魔咒音符,不住的钻入她的耳中,她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在颤抖,一颗心缩成了一团,后背的冷汗一层又一层的渗出,轻风过,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洛霓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秦氏的院子的,她闯进房间的时候,秦氏正在美人榻上揉着眉心。 洛九卿今日的态度让她心惊,事情的变化也让她始料不及,但是她绝对不甘心被洛九卿掌控主动权,她正想着对策,便看到洛霓裳一脸惊慌的走了进来。 “母亲,不好了!”洛霓裳声音微微颤抖的说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秦氏急忙问道。 “我……”洛霓裳吸了一口气,让房间里的丫头们退了出去,这才低声说道:“母亲,我方才无意中路过假山,就是洛九卿当年掉下的那座假山,竟然发现有人在那里,我躲在暗中,偷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声。” “他们……他们说,是父亲派他们去的,似乎是在找什么线索,还说父亲还找了军医,要查阅医书,这一切……这一切……显然是冲着洛九卿的事情来的,母亲……”洛霓裳完全乱了方寸,“这可怎么好?” 秦氏的眸光也一寸一寸的冷下去,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凉,她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关于洛九卿的毒和伤,她已经向洛擎天解释过,对方没有说什么,她便以为事已至此,想必洛擎天也认了,不会再去查什么。 如今听洛霓掌这么说,显然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洛擎天不但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甚至还暗中查了起来! 军医……他甚至都没有想着要找普通的大夫!军医也是军人,军人就完全听他洛擎天的,就算自己是洛擎天的正妻,他们也不会听她的! “母亲?”洛霓裳看到秦氏的脸色,心中愈发的慌张,她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白了下去。 秦氏看着她的神色,勉强一笑说道:“裳儿,不要过份的担心,这不是还没有查出什么来吗?事隔多年,又能查到什么呢?说不定只是你父亲想要给洛九卿一些安慰,故意做的一些姿态罢了。” 洛霓裳半信半疑,皱眉头说道:“真的吗……” 秦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母亲自会有对策,这件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切不可露出慌乱之色,明白吗?” 洛霓裳的心微微安稳了些,眼下也只好先听秦氏的,慢慢的点了点头。 送走了洛霓裳,秦氏坐在美人榻上,眸子中冷光冷动,她紧抿着嘴唇,显然事情根本不像她安慰洛霓裳的那样简单。 她嫁给洛擎天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洛擎天的性子?他从来不会做做样子,一旦事情决定了,便会做到底。 他既然已经着手追查当年洛九卿受伤之事,那么,就代表他一定要查出一个结果来,否则的话,他是不会罢休的! 秦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慢慢的松开握紧的手,垂下眸子看着手中握中褶皱来的锦帕,或许……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只是,秦氏到底还是有所倚仗的,她的倚仗便是洛临书。 洛临书是她的儿子,也是洛擎天唯一的嫡子,就算他再怎么宠爱洛九卿,将来这镇国将军府的一切,还是要落到洛临书的头上,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 只要,只要有洛临书在,那一切就都会有转机。 最多就是被洛擎天训斥一番,反正洛九卿脸上的伤已经是定局,根本不可能再好了,大不了等她出嫁的时候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以后也不再难为她也就是了。 难道还能让自己为洛九卿那个丫头赔上命吗?笑话! 第四十一章 再次造访 秦氏打定了主意,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心中的惊慌也慢慢的退去,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不能预料的一场危机,正在慢慢的向她靠近。 轩辕佑泽登门赔罪之事,虽然并不是人人知情,但是有一个密切关注着此事动向的人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轩辕耀辰在自己的府中,他站在后院中的湖水前,看着波光闪动的湖面,目光沉静,水面上的光芒折身他的眼中,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深处的神情。 他负手而立,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晕出一层淡淡的金光,地上是他的影子,长长的拖了开去,竟然有几分孤单的意味。 不远处站立着刚刚汇报完消息的手下,垂首站立,虽然轩辕耀辰没有说话,但是对方却依旧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现的气压,以及……他浓浓的不悦。 其实,轩辕耀辰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到底是在为什么不高兴。 在昨日知道洛擎天回了京的时候,他不自觉的勾了勾唇笑了笑,想着那个丫头,这下子可高兴了吧?背后有人撑腰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只是转念又一想,想到那双晶亮黑沉的眸子,忽然又觉得,她并不是那种需要别人撑腰才敢反击的人吧? 后来便又得知洛擎天竟然提刀去了宁王府,不用想他也知道洛擎天是为了什么,他心中忽然便有几分烦乱,事情……会不会出现转机?宁王会不会妥协?会不会那丫头和轩辕佑泽的婚事要继续? 在不安与烦躁中度过了一夜,此时,终于知道了结果。 事情果然……出现了转机。 轩辕佑泽居然亲自上门赔罪!宁王府好大的忍耐气度! 他忽然心头火起,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气洛擎天英武一生却不识人,平白让自己的女儿明珠蒙尘嫁给这么一个货色,还是究竟在气宁王软弱无能,不但不追究洛擎天提刀上门之过竟然还肯让宝贝儿子上门赔罪! 洛九卿……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她会怎么做?会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像是一只小手,在他的心尖上轻轻的挠着,让他心神不宁,什么都做不了。 他望着泛着波纹的水面,心中暗暗有了一个决定。 夕阳慢慢西沉,浅白的月牙慢慢浮了上来,天空变成了深蓝色,一寸一寸的暗了下去。 华灯初上,将军府中也挂起了灯,洛临书修长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带了几分萧瑟,几分决然。 他站在书桌前,正提笔写着什么,毛笔握在他的手中,竟似有千斤之重,他的眉头紧皱,嘴唇绷紧如线,一双眸子中尽是挣扎之色。 他的笔停了停,眼前浮现洛九卿那苍白的面孔,还有那条狰狞的伤口以及这些时日以来,她所遭受到的一切…… 他眼中的挣扎之色慢慢退去,下笔越来越快。 洛九卿并不知道此时洛临书的挣扎与痛苦,她吃过了晚饭,正喝着茶,翻着白温竹给她留下的医书。 白天的时候她都是看一些传记、地理、历史之类的书打发时间,到了晚间,她便拿出医书来看,医术是她很喜欢的,对她来说也是非常有用的技能,她觉得沉浸在医书中看到那里千古奇方和病案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窗色的天色很快的暗了下去,天边的星子越来越亮,像一颗颗碎钻,镶嵌在夜幕之上,一闪一闪的俯瞰着人间。 “唰!”一声微响。 洛九卿微微闭了闭眼睛,看个书都不让人消停。 随即便听到白墨在院中与人交手的声音,还有一声低喝:“看清楚了!我是来找你们主子的!” 白墨并不答言,手上的招势也并未减慢,洛九卿心中冷笑,真是笑话……白墨和墨白两人只听自己的话,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看清楚了是你,又如何? 只是,这样打斗下去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时间久了还会被人发现,她只好低声说道:“让殿下进来罢。” 外面的打斗应声而停,随即,一道影子闪进了屋,绕过了屏风,出现在洛九卿的面前。 洛九卿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子身穿玄色的锦袍,他的袍角还因为方才走得在急而微微拂起,似带着一身凌厉的风,袍角的银线绣成的螭纹在烛火中闪濯着冷厉的光,仿佛在破衣而出。 他的乌发如夜般漆黑,一缕微微向后拂起,面色如莹玉,乌眉浓而黑,天生带了三分微扬的弧度,眉下的那双眼睛深沉如海,似波光明灭,摄人的心魂。 烛光里他的眼底似有云层翻卷,似变幻的苍穹,让人看不清情绪,他来到只是沉默着站立,看着洛九卿,一言未发。 洛九卿感觉有些奇怪,她虽然不知道轩辕耀辰为什么又来,但是,凭她的直觉,她感到似乎和今天轩辕佑泽来府中的事情有关,不过……这位五殿下,如此奇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难得有些疑惑,有些诧异,“殿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事?” 轩辕耀辰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心里有些乱,有些……不受他的掌控,这种感觉更让他烦躁,他微微呼了一口气,转过头,坐在椅子上,沉吟了一下说道:“今天的事,你怎么说?” 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洛九卿却是听懂了,她慢慢的放下书,眼睛晶亮,毫无掩饰的看过来。 轩辕耀辰却突然觉得那眼神有些不太一样,有些遥远、有些淡漠、有些冷意微微。 他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腰背,似乎很紧张她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又想不出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 洛九卿一字一句道:“殿下对我的事情似乎很了解?我是否应该感觉殿下对我的格外关心和照顾?又或者说……我承受不起,还请殿下撤回关注我的人?” 她说得直接,似一柄尖利的刀,直直的刺过来,没有一丝的犹豫。 轩辕耀辰觉得自己的心头痛了痛,他的呼吸都微微的一滞,紧抿了半天的嘴唇,低声说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知道你的处境艰难,只不过是想帮助你罢了,并没有恶意……” “我自然知道殿下没有恶意,”洛九卿决然道:“否则的话,殿下以为你可以一而再的进入我的院中,与我坐下来说话吗?” 轩辕耀辰的眉心一跳,他咬了咬牙,“我只是想提醒你,轩辕佑泽不是良配,他此番前来赔罪,实际上并不是因为……” “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丑女,”洛九卿轻声一笑,她的脸上慢慢浮现几分笑意,只是被薄纱挡住,只看得到那眼睛弯了弯。 轩辕耀辰微微握了握拳,听到她自嘲说“丑女”,似乎比刚才对自己说那些话时还要心痛。 “轩辕佑泽之所以为认错,不过就是想着与镇国将军府修好,不想得罪家父,不想失去这个大好的联姻机会所带来的利益罢了,殿下是想告诉我这些吗?”洛九卿语声轻轻,似窗外拂过的风。 轩辕耀辰的心头却是一震,他准备好的那些话竟然一句也没有用上,洛九卿所说的那些正是他想要说的,她居然想到了,她居然什么都知道! 她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示好请罪而昏了头脑,更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喜极而泣,觉得又有了依靠。 她如此冷静,如此锐利,目光似锋利的针,一针而见血。 洛九卿说罢,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看向了窗外,“殿下多虑了,也多谢你你的提醒,不过……我想我是用不到了,因为我已经拒绝了。” 窗外的月光银辉从缝隙中飘进来,静静的在房间里流淌,映上她晶亮的双眸,似星似明珠,在黑夜是熠熠生辉。 轩辕耀辰静静的看着她,突然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呼啸着远去,那些争斗那些阴谋,那些……让他坚持了许久的东西,都在这一刻的寂静里远去,只余下他沉静的心和她浅浅的呼吸。 轩辕耀辰看着洛九卿柔弱的肩,觉得这个女子如此的坚强,坚强的超乎他的想象,坚强得让他……心疼。 他正欲上前,洛九卿回过头来说道:“殿下的好意我已经收到了,夜已深了,还请殿下速速回府吧。” 淡漠疏离的话,清晰直白的逐客令,像钉子一般,让轩辕耀辰停下了正准备上前的脚步,他微微握了握手指,心中有些失落,却又有些隐隐的欢喜。 不管如何,他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她没有答应轩辕佑泽。 他慢慢的笑了笑,“好吧,时辰不早,我也不便再多打扰了。告辞。” 洛九卿没有再说话,继续垂头拿起桌子上的书来看,就像轩辕耀辰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轩辕耀辰从洛九卿的院子里出来,纵身上树梢,他的属下在暗中接应,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些纳闷,也不知道这个洛二小姐有什么魔力,竟然让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到洛府中来。 不是说……洛二小姐是个丑女吗? 还有上次,还被人陷害说是偷了大小姐的东西,看起来在这府中并没有什么地位的样子,那次主子一直在暗中没有离去,脸色也阴沉的厉害,恨不能冲下去的样子真是吓人。 咳咳……那什么,主子不会是…… 他的心思还没有想完,轩辕耀辰似是感觉到了一般,微微侧首望过去,那目光平静无波,却透出沉沉的力道来,吓得他立即垂下头去,一丝念头也不敢再多动了。 轩辕耀辰看了看那窗约上单薄的影子,想着她方才的模样,站立良久,最终向黑夜中融入了身形,转身离去。 而此时,有一个人带着一个包袱,悄无声息的打开将军府的后门,闪身走了出去,他在门前驻立片刻,一双眼睛神色变幻,最终转过身,决然离去。 第四十二章 罚跪祠堂 次日清晨,秦氏刚刚起了身,意识还未完全的清醒,正被丫环们伺候着洗漱,忽然听到院中一乱,有人冷喝了一声,“都退出去!” 满院子正在洒扫的丫环婆子立即噤了声,低头往后退,眼角看到洛擎天深蓝色的袍角一闪,如同海上翻涌的怒波。 秦氏一愣,还没有回过神来,洛擎天已经进了屋,看到门口人影一闪,洛擎天已经大步进了屋,她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洛擎天的声音切金断玉的一般,“出去!” 屋子里无论是正在打扫的还是正在伺候秦氏的丫环婆子都小心的退了出去。 秦氏看着走过来的洛擎天,似是带进来了一阵冷厉的风,他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怒气,眼睛里似不断逼近的云层,隐约有亮而冷的闪电。 秦氏的心顿时有些慌乱,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福了福身说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我来问你,”洛擎天冷声说道:“卿儿脸上的伤,还有她身上的毒,以及这次被宁王府退婚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他问得直接,没有丝毫的回转余地,似笔直而冰冷的刀尖,狠而准的刺来。 秦氏的呼吸滞了滞,她咬了咬唇,“夫君,是什么人如此冤枉为妻!你不在家这么多年,为妻尽力管好这若大的家业,就算是没有功劳也不应该让夫君如此的怀疑啊,这些胡言乱语往妾身的身上泼脏水的人,简直就……” “啪!”洛擎天狠狠的一拍桌子,把秦氏后面的话给拍了回去,她吓了一跳,立时不敢再出声。 洛擎天眯了眼睛,脸上的怒意更浓,似要发威的虎,秦氏垂下眼睛,这才发现他的手底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信纸。 洛擎天的手指猛然一收,把那信纸捏得发皱,往秦氏的身上一扔,“你自己看!” 秦氏疑惑而又慌乱,她急忙捡起落地的信纸仔细的看着,这一看之下,顿时心跳加快,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 那信上的字迹清秀有力,笔道写得极其飘逸,是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而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的宝贝儿子洛临书的字迹。 秦氏一字一字的看下去,只觉得那些字像是利箭一般,狠狠的刺入她的眼睛里,她的手指禁不住的颤抖,却比不上她的心尖颤抖的厉害。 秦氏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更不想接受。 就在昨天,她还想着,洛临书是她最后的倚仗,而今日一早,便发现这个倚仗早已经离她而去。 洛临书把他所知道的,关于秦氏、洛霓裳对洛九卿所做过的事,都一一写在了那薄而脆的纸上,他不愿意面对这种事情,不愿意面对母亲和妹妹那样的丑恶的心和卑鄙的手段,他说,他要离开洛府。 离开洛府…… 那页薄薄的纸,似乎载着浓浓的悲哀和沉重的别离,也载着秦氏深深的不解和怨恨。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深爱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儿子,竟然都会为了那一个贱丫头而和自己对立。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可惜,她得不到答案了,昨天夜里,洛临书就已经离开了洛府,现在不知去向。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洛擎天看着她,语气森冷,“这不是别人诬陷你的吧?这是你的儿子说的!” 秦氏张了张嘴,的确辩无可辩。 洛擎天冷喝了一声,“来人!” 外面有婆子快步而来,垂首听令。 “去,让大小姐到祠堂门前去!”洛擎天吩咐道。 “是。”婆子不敢多问,急忙快步离去。 秦氏一听,不由得心中焦急,她上前一步道:“夫君,你……为什么要让裳儿去那里?家族有规矩,女子不得入祠堂……” “事有轻重缓急,你也随我去!”洛擎天说罢,过来握住秦氏的手腕就往外走。 秦氏吓得都快没脉了,一般来说,女子如果不是对家族有特殊的出色贡献,是没有资格去祠堂的,除非……是被驱逐出府,需要禀告祖宗一声! 她根本不想去,腿脚都有些发软,但是,却根本拗不过洛擎天的力道,一路连拖带拉的,踉踉跄跄的到了祠堂门外。 除了特殊日子的祭祀贡奉之外,平时很少有人到这里,这里的门也很少开启,今日虽然阳光明媚,照得这里金光灿烂,乌木牌匾上的“洛氏祠堂”四个字透出肃杀之气,看得秦氏心头发冷。 她还未稳住心神,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人影一晃,几个婆子和洛霓裳快步而来,洛霓裳的头发微乱,脸上也有惊慌之色,看到秦氏在这里,脚步更回快了几分,扑到她的面前低声说道:“母亲!” 秦氏握了握她的手,彼此给对方一点安慰,她吸了一口气说道:“夫君,你让我们母女到这里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洛擎天的转过头来,目光森冷如刀,在她们两个人的身上扫来扫去,“你们自己做下的事,真真是其心可诛!现在还问我要做什么?难道到了今天这一天,你们还不知悔改吗?” 洛霓裳不知道洛临书留书出走的事,她抿了抿嘴唇,眼睛里漫出晶莹的泪来,对着洛擎天福了福身说道:“父亲,女儿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说,女儿身为您的嫡长女,一直都是遵从母亲的,恪守本份,善待卿妹,不知哪里哪里做得不对了,竟然惹得父亲如此生气?” 洛擎天听着她字字清脆,居然没有半分的悔改之心,再看着她如花的容颜,想着她小时对她的疼爱,几年不见,竟然被秦氏教成了一副狠毒的心肠!不但如此,还会睁着眼睛说谎,丝毫的不脸红! 他不由得气得手指发抖,抬手霍然一指秦氏,“你教导的好女儿!” 秦氏的脸色一白,她听到洛霓裳的话,心中也暗叫不好,这些话无异于雪上加霜,让洛擎天的怒气不降反升。 洛擎天上前几步,伸手打开了祠堂的门,沉重的门扇“吱呀”一声左右一分,阳光从开启的缝隙中扑了进去,像是一道明亮的刀光,劈开了那一片的沉静与肃然。 “进去!面对着祖宗反省!把你们做过的事都一一写下来,什么时候清楚的认了错,什么时候再出来!”洛擎天站在门口冷声说道。 “夫君……”秦氏的腿脚发软,洛霓裳的脸色也苍白如雪,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洛擎天此刻根本听不进任何的解释,也不想再与她们多费唇舌,想着洛临书手书上的所说的话,想着洛九卿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他的心就如同被油烹一般。 秦氏和洛霓裳刚刚迈进祠堂,洛擎天就伸手关上了门,那道光亮又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屋子的灵牌和厚重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来荡去。 “什么?”在院中休息的洛九卿一愣,目光注视着白墨。 白墨微笑道:“主子,的确如此,那对母女已经被大将军关去了祠堂,让她们在那里悔过呢。” “怎么会这么突然?”洛九卿有些不解,“难道父亲这么快就查出了什么?” 白墨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不是,属下得到一个消息,今天早上有人向大将军禀报,说是有人昨天晚上离府了。” 洛九卿的眉心一跳,她立即道:“大哥?” “正是。”白墨的语气微微带了几分佩服,“这位大公子倒是有几分风骨,与大将军颇为相似,为人正直,据说他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写在了信中,留给了大将军,想必这也是大将军动作如此之快的原因罢。” 洛九卿的眼神微微黯然了几分,她垂下眸光,看着手中的茶盏,碧绿色的水中几片茶叶起起浮浮,似她此时的心情。 洛临书向来待她不错,若不是因为有洛临书在,她在这府中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在这种时刻,他竟然有勇气留下书信,离开将军府。 他一向在府中住惯了的,这下子……到底去了哪儿?又会在何处落脚,以什么谋生?满心的不忍和担忧,在此刻纠结成千千的结,结成密密的网,让洛九卿心中难安。 “主子,”白墨看出了她的情绪,低声劝慰道:“此事或许也不是坏事,您的决心是定了的,这么多年苦楚和隐忍总是要让她们付出代价的,大公子若是在府中,想必您和他都会更加为难,他是聪明人,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洛九卿心中何尝不知,在洛临书选择留书离府的那一刻,心中应该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恐怕他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念在他的情面儿上,能够尽可能的网开一面。 洛九卿微微舒了一口气,也罢…… 夜色慢慢深沉了下来,这一天下来可苦了在祠堂里的秦氏母女,她们何时受过这样的罪?跪得膝盖肿痛,腿脚发麻,头也感觉晕晕的,眼前直冒金星。 送来的饭菜也都是素菜,简单的菜式,没有一点油水,简直和水煮的没有什么分别,秦氏的怒火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来,送饭的人就说,大将军说了,祠堂里不能动荤腥,就委屈夫人和大小姐了。 秦氏和洛霓裳根本没有动几口,那东西一看就没有胃口,何况她们此时的处境到了这般境地,也根本没有闲心去吃饭。 洛霓裳咬了咬嘴唇,目光中含着恨意道:“也不知道大哥究竟抽的什么疯,竟然……写下那样的东西,这不是成心逼我们上绝路吗?” 秦氏更多的是伤心,她的容颜在四周暗淡的烛光里显得苍老而憔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又能说什么呢……那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母女二人正在伤怀怨恨,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急忙跪直了身子。 第四十三章 蛇蝎心肠 祠堂的门被缓缓推开。 月白色的衣裙一闪,如灿然开放的莲花,款款而来。 她的姿态优雅,气质端庄,微扬着下巴,眉眼间的华贵之气自生,这烛光昏暗的祠堂竟然也似乎跟着亮了亮。 秦氏和洛霓裳在看清来人之后,不由得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她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气质出众的女子竟然就是她们一直看不起的胆小懦弱的洛九卿! 洛九卿在她们的错愕中走到她们面前,微微笑道:“母亲,大姐,你们还好吧?” “洛九卿!”秦氏满腔的怨恨和愤怒无处发泄,不能恨儿子,便都对着洛九卿发了出来,“你这个贱人!你说!是不是你让我的书儿这样做的?或者……根本就是你害了他,冒充他的笔迹来陷害我!是不是!” 洛九卿目光故做惊诧,“真是太让我意外了,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这种可能你居然也能想得出来。” 她顿了顿,眸子微微眯了眯,那双眼睛里如熠熠放光的明珠,“你为什么不以为,是你们的所做所为让大哥也觉得不耻,他甚至宁愿割舍亲情,也要把你们做过的恶事写出来?” 洛九卿的话切中了秦氏的要害,这正是她心痛的地方,她气得心头颤抖,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直接向着洛九卿的抓了过去。 她的指甲尖尖,在烛光中如同鬼爪,狠狠的毫不留情抓向洛九卿! 洛九卿只是微微一侧身,秦氏就扑了一个空,她没有想到洛九卿能够躲得开,这一下用尽了全力,扑空之后直接撞到了洛九卿身后的台桌上。 “砰”的一声响,她的肩膀和半边脸和台桌撞了个结实,疼得她眼睛里都浮出泪来,她吃力的爬起来,抬手揉了揉疼痛的脸,恨声说道:“你还敢躲!” 洛九卿冷声一笑,“时至今日,你还以为,我是原来的那个任你们欺负的洛九卿吗?” 秦氏一愣,洛霓裳早已经呆住,她忽然想起那日在洛九卿的房间时看到的那些洛九卿的微妙变化,如今想来,原来……洛九卿真的不一样了! 这个认知让她不安又有些恼怒,她也站了起来,摆出大小姐的姿态,傲然说道:“你以为你还能改变得了吗?就算是现在父亲回来了又如何?他总归是要回边疆去的,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洛九卿没有立刻回答,她慢慢的理了理袖子,月白色的广袖,层层叠叠如云如花,衬着她精致如玉的手腕和纤纤手指。 洛霓裳看着她,忽然见她的手指间似乎有冷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凌厉的割破了空气直奔自己而来! 洛霓裳吓得呆住,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耳边忽然一凉并一痛,她手指颤抖着摸了摸,原来耳垂上的红宝石耳坠不知去了何处,一丝淡淡的血色在指尖弥漫开来。 她顿时想要尖叫,便是那尖叫声却死死的哽在喉间,像是被一只手扼住,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洛九卿似笑非笑,她慢慢的走过去,洛霓裳很想跑,但是脚却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般,腿也有些发僵,根本无法动弹。 洛九卿并没有对她如何,而是走到她身后不远处的柱子前,伸手拔下了一枝银叶子一样的暗器,而那暗器的另一端,正是洛霓裳耳垂上的耳坠。 她托在掌心,来到洛霓裳的面前。 洁白的掌心,银色的叶子,红色的宝石耳坠,形成鲜明的对比,光芒闪耀,厉烈如剑,狠狠撞入洛霓裳和秦氏的眼中。 秦氏的后背突然出了一层冷汗,她吞了口唾沫,心中的震惊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眼睛一睁再睁,心中多么希望,这一切不过就是一场梦。 恶梦。 洛霓裳的脸色如纸,像是失去了一切的生气,眉毛、眼睛似乎一瞬间都僵住,如同木雕泥塑的一般。 秦氏和洛霓裳虽然不会武,但她们也是武将之家,即使不会,对于这些东西也是熟知的。 而洛九卿方才露得那一手,干脆利索,又准确无误,这可不是凑巧,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秦氏的呼吸都摒住,手心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她的嘴唇颤抖,“你……你……” 洛九卿收回手,把红宝石的耳坠一抛,“啪嗒”一声扔到洛霓裳脚下的青石砖上,“大姐,这东西可要收好,否则的话,若是不小心被一个身份低贱的马夫捡了去,对大姐的声誉造成不好的影响,那可就不妙了。” “……”洛霓掌的心头一紧,她岂能听不到洛九卿语中暗含的机锋,她的胸口一起一伏,紧紧咬着嘴唇,口腔里有微腥的气息弥漫开来。 “洛九卿!你竟然……”秦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看着洛九卿神态自若的模样,瞪圆了眼睛道:“你根本没有中毒!” “毒?”洛九卿的眸子一冷,点点的笑意似冰凌般在眼中荡来荡去,“毒当然是有的,你们亲手做过的事情,难道不记得了?不过……那一点小毒还难不倒我,在香料中添上一些本来无毒的东西,等到遇到引子便会发作成为催情之药,这点手段如果我都识不破,我还能稳稳的站在这里吗?” 秦氏的身子一晃,她伸手扶住了身后的台桌,台桌上的牌位忽然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中分外的清晰,吓得她急忙又松开了手,心缩成了一团。 洛九卿轻声一笑,把那枚暗器在手中抛了抛,银色的冷光在她的掌心里忽上忽下,让洛霓裳和秦氏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洛九卿眸子如同窗外的星辰,来回在秦氏和洛霓裳的身上扫了扫,“今天夜里前来,无非就是想告诉你们,我洛九卿,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不过……” 她的声音顿了顿,眉梢微微一挑,带出凌厉的弧度,“大哥临走之前,也没有说明到底是谁曾经陷害过我,父亲也不知道,所以才让你们在这里认错忏悔,实话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必须有一个人要承担,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就是你们两个中的一个。” 她的目光冷锐,似锋刃似利箭,“不知愿不愿意承认,好让无辜的那一个平安脱身?” 秦氏和洛霓裳的心头一跳。 洛九卿含笑着看过来,目光中微带了讥讽之意,她侧首看着洛霓裳,“大姐,你一向纯孝,是否愿意担下?” 洛霓裳的呼吸微微急促,一双手在袖子里紧紧的相握在一起,指关节都有些发白,只是她却紧紧抿着嘴唇,没有开口的意思。 洛九卿又转头看了看秦氏,“母亲,你疼爱姐姐入心入骨,姐姐还有大好的青春和前程,不知你是否愿意?” “或者……”洛九卿微微拉长了声调,似带钩的刀锋划破洛霓裳和秦氏心中最后的那一道防线,“你们两个人一起赴死?” 秦氏此时心中苦涩难言,先是儿子留书出走,再是洛九卿突然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到了现在,一向疼爱的女儿居然连句话都不敢说。 她倒也不是一定要让洛霓裳担下罪名,只是……洛霓裳这样无声无息,反倒让她心寒。 秦氏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又可怜,辛辛苦苦养了一双儿女,费尽心思,算尽机关,到了今日竟然剩下她孤身一人。 她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洛霓裳抢先一步,尖声说道:“母亲!女儿知道您一向是疼着女儿的,事事为女儿谋划,可是这次的事情不同,卿妹中毒,又差一点失去清白之身,现在父亲震怒,怕是瞒不住了,女儿纵然不知此事细节,但每每相也是心中难安……” 她这一番话一出,便是彻底把自己给择个干净了! 秦氏霍然睁大了眼睛,其实她刚才也是想着把责任揽下,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儿子又不在身边了,何况,她心中也觉得这件事情就算是自己认下,到时候也是要由洛擎天做主,念在夫妻一场,自己又为他生了一双儿女,难道就真的一点情份不念,真的为了洛九卿而置自己于死地? 她不信。她想要赌一把。 但是,洛霓裳的选择,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她的退路,切掉了她的希望。 她看着洛霓裳,如此年轻,如此美丽的女儿,自小悉心教养,捧在手中,事事都为她想得周全,处处为她谋划。 到头来……到头来! 秦氏的万语千言,本来那些准备承认罪过的话,突然就都化成了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像是一团棉花,让她吐不出,咽不下。 她极慢的吸了一口气,一双手握得死紧,又慢慢松开,再慢慢握紧,如是三番。 洛霓裳处在慌乱之中,她太迫切的希望活下去,离开这里,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也不知道,只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秦氏的心中已经是沧海桑田。 她见秦氏无言,以为秦氏是不想承认,又急急的说道:“母亲!记得当年女儿和卿妹一同去假山上玩耍,一不小心卿妹摔了下去,可是最终还是刮伤了脸,您……当时找来了让伤口化脓的药,女儿还曾经哭着求您,不要那样做,那样太残忍……” 洛九卿抛着银色暗器的手指一顿,暗器冷厉的光折入她的眼底,似一片湖面忽然结了坚实的冰。 秦氏的脸色由白转灰,她定定的看着洛霓裳,心似沉到了万丈深渊,女子最爱的不过是容颜,何况洛九卿的那张脸若是不毁,更是绝世容姿,如今洛霓裳竟然把这件事情也拿出来说,分明就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了。 她真的……这样心狠吗? 秦氏的身上一片冰凉。 洛九卿看着洛霓裳的美丽容颜,声音中带着笑意道:“都说蛇蝎美人,今日我算是见识了,大姐,你真是当知无愧啊。” 第四十四章 秦氏之死 听着洛九卿语气中的讥讽,洛霓裳却已经不知道羞愧,她现在一心想的只是能够活下去,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一切都有可能! 洛九卿的手轻托着那枚暗器,她垂着眸子,眼睛里是冷而亮的光芒。 洛霓裳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暗器,洛九卿像是知道她会如此做一样,轻轻舒展开手掌,任由她抢了去。 洛霓裳抢过暗器,似疯了一般,向着秦氏撞了过去,手指间紧紧捏着那枚暗器,锋利的一边对准秦氏的咽喉狠狠的一割! 血光四溅。 泼辣辣的红在房间里溅开,昏暗的烛光里有一种惊心的艳,血液的腥气和热度慢慢的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房间。 秦氏双手捂住伤口,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她的一双眼睛紧紧盯住洛霓裳,眼底的震惊、心疼、不舍、愤怒、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散发出奇异的光彩,在黑暗中犹如荒原上突然浮现的星火,很亮。 只是,不过一瞬间,那星火便慢慢的暗了下去,直到……一片黑暗。 洛霓裳大口的喘了两口气,又觉得那血腥味十分恶心,让她忍不住想要吐,又摒住了呼吸,指尖僵得像冰,却又感觉很烫,那血……真是热啊…… 她瞪圆着眼睛,盯住那地上慢慢流出来的血液,却始终没有敢看秦氏一眼。 她慢慢的颤抖着,整个人都像风中的一片落叶,在风中瑟瑟发抖。 洛九卿微微的笑了笑,目光中只有冷意,没有同情之色。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一切都是因果报应。 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她慢慢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沉沉的声音似窗外掠过的疾风,“大姐,今夜之事已然了结,我也不会再追究,至于……母亲的死,你还是自己想一个说辞,来向父亲交待的好。” 洛霓裳沉默无言,洛九卿却没有再理会她,迈步走了出去。 她昂着头,把秦氏的尸首和洛霓裳扔在身后,以前的那些过往,这几年的艰难岁月,都在这个星空闪烁的夜里,在她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又一一退去。 次日清晨,冬灵把刚刚听到的消息禀告给了正在梳洗的洛九卿。 “二小姐,夫人在祠堂忏悔,当着祖宗的面儿想起以前做的那些恶事,觉得羞愧难当,已经自尽了。大小姐刚刚回了院中,说是伤心过度,身子虚弱,已经病倒了呢。” “噢?”洛九卿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这套说辞,也算说得过去,只愿她夜里能够安睡,不要心惊失眠才好。” 她说罢,慢慢起了身,对冬灵说道:“既然母亲已经去了,那便着手准备丧服吧,不管她生前如何,死者为大,总是要办一场体面的丧事的。” “是。”冬灵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准备。” 冬灵刚刚出去,洛擎天便走进了院子,洛九卿听到声音迎了出去,站在院中的光影里,孤单的像一株纤细的竹。 洛擎天的心头一痛,快步走了过去,“卿儿……这些年,委屈你了,都是为父的疏忽,对不住你……” “父亲,”洛九卿轻声说道:“罢了,说这些做什么,我到底是您的女儿,又是晚辈,如今母亲去了,她纵然有错,也不要再提了罢。” 洛擎天心中吹嘘,他也没有想到,秦氏竟然会自尽,但是想想她做下的那些恶事,不算她不自尽,自己也不会轻饶了她。 洛九卿的话多少给了他一些安慰,不管怎么说,人已经去了,再追究也是于事无补了。 洛九卿福了福身说道:“父亲,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母亲办一场体面的丧事,她最后仍旧将军夫人,是将军府的主母,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洛擎天心中的愧疚更浓,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卿儿,你如此懂事,若是你母亲知道……” 他没有说完,洛九卿却隐约感觉,他方才话中所提到的“你母亲”指的并不是秦氏。 洛九卿想要再问一问,洛擎天却已经转身离开了,外面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洛九卿说得对,现在最需要处理的是,是秦氏的丧事。 外面的事情自有洛擎天亲自照应,只有死的是秦氏,少不了一些贵妇前来吊唁,府中没有一个管事的女人怎么行? 洛九卿正在试穿冬灵给准备的孝服,忽然听到管家在院中道:“二小姐,您在吗?” 洛九卿示意冬灵出去瞧瞧,冬灵点头走了出去,正看到管家站在院中,一脸恭敬的样子。 一见到冬灵,管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冬灵姑娘,二小姐可在?大将军吩咐我来请二小姐去前面一趟。”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回二小姐,”冬灵点了点头说道。 管家立即笑着应了,站在院中等候,时间不大,便见冬灵扶着洛九卿走了出来。 洛九卿穿一了身雪白的孝衣,眉眼愈发显得漆黑慑人,管家不由得愣了愣,心中忽然生出凛然之意。 洛九卿到了前厅,洛擎天正在吩咐家丁布置灵堂,见到她来了,立即命众人停了手。 众人垂首站立,灵堂上静得能够听到窗外的风声,洛擎天的目光沉沉的滑过每个人,他沉声说道:“都给本将军听好了,夫人去了,这府中的事,便由二小姐说了算,见到她,就如同见到本将军,若是有人胆敢对二小姐不敬,不听使唤,那就别本将军手下无情,到时便对着本将手中的刀说话!” 众人吓得一凛,大气都不敢再喘,只是齐声说道:“奴才记下了,定当谨遵二小姐号令。” “都去忙吧,该干什么干什么。”洛擎天摆了摆手说道。 洛九卿听到洛擎天方才的话,心中一暖,她福了福身说道:“父亲,这事恐怕于礼不合,还有大姐……” “她被惯坏了,学得不成样子,若是把这府里的事交给她,恐怕只会走她母亲的老路,甚至有可能还不如。”洛擎天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说道。 洛九卿看着洛擎天眉眼间的疲倦之色,心中有些不忍,劝慰道:“父亲,女儿看您的脸色不太好,不如您先去休息一下,若是有事,女儿再差人去请您。” 洛擎天笑了笑,“没事的,在边疆军中的时候,为父有时候几天几夜都不合眼,精神照样好得很。你别担心为父,倒是你自己,身子刚刚好一些,可千万不要大意了。” “是,女儿明白。”洛九卿点头说道。 秦氏的丧事办得很顺利,洛霓裳知道府中的事务交给了洛九卿,也出奇的安静,没有再出什么乱子。 其实她根本不足为惧,洛九卿心中明白得很,真正厉害的是秦氏,洛霓裳若是没有了秦氏,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何况……她现在精神不好,对于亲手杀母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天能够释怀的。 所以,洛九卿根本没有刻意去注意她。 丧事忙完,倒一时安静了下来,洛九卿其实心中一直有个计划,她并不想在这府中就这样耗下去,任由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然后等到合适的时机出嫁,再换一座宅子重新开始这种无趣的生活。 这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打算等到丧事过了,这件事情淡了,她便向洛擎天提一提,让她去四处游历一番。 只是,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计划还没有说出口,洛擎天便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一日,洛擎天正在书房中研究兵法,对着沙盘正在出神,忽然听到外面有飞鸽的声音,他的心头一动,急忙放下手头上的事,快步走到了窗口。 一抹白色的身影,果然快速的飞来,他伸出手去,那只信鸽咕咕叫着,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信鸽的腿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的信筒,那颜色鲜红,刺得洛擎天眼睛一痛。 按照约定,若是好消息,便是蓝色的小信筒,若是红色,便是不好的消息了。 他急忙把信筒解下来,从里面倒出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几个简单的字,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 他把房门和窗子都关好,随即从书架的一个暗格中找出一个小小的黑玉药瓶,从里面倒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倒在那只小小的红色信筒上。 信筒很快的软了下去,慢慢的舒展开,变成一张硬挺的小纸条--信筒本身也是一封信,这里面的话,才是送信之人真正想说的话。 那上面的字更少,却让洛擎天的心跳加速,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永辉帝,病危。心愿未了,望将军成全。 短短几个字,洛擎天盯着看了许久。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洛九卿走进书房的时候,洛擎天正在书桌前站着,阳光从窗子里流泄进来,拢上他的脸庞,他脸部的线条硬朗,有武将的英武之气,也有见惯了生死的稳定气度和肃杀之气。 他望着窗外,眼神悠远而绵长,似乎落在天边的云上,又似乎不是,仿佛要穿过那云,看到一些其它的东西。 洛九卿觉得此时的洛擎天有种说不出的萧瑟之感,地上他的影子被拉得淡而长,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不见,这种与洛擎天的气质完全不相符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心头一酸。 “父亲。”她压下心头的酸涩,轻轻唤了一声。 洛擎天转过头来,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几分宠溺,几分不舍和几分无奈。 “卿儿,坐吧。”洛擎天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洛九卿感觉到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点了点头,转身坐下。 “父亲,您是有什么话要对卿儿说吗?” “卿儿,”洛擎天也转身坐下,双手扶着膝盖,洛九卿发现他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位久战沙场,久经大敌的镇国将军,面对敌军千万,手中的钢刀被血染红都不曾颤抖过,洛九卿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 随后,她听到洛擎天低声说道:“卿儿,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生母是谁?” 洛九卿霍然抬头,目光清亮的望来。 第四十五章 身世之谜 四周似乎静了静。 所有的声音都如潮水一般的退去,洛九卿似乎只听到自己心跳声。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第一次听到洛擎天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她微微笑了笑,眼睛里光芒闪动,“父亲,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洛擎天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又望向窗外,金色的光芒在云端轻轻的流淌,一如多年前那个下午,他的语气悠远,似乎飘过的微风,“卿儿,我不是你的父亲。” 洛九卿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猛然一缩,像是谁握了握她的心,让她莫名的一痛。 “我是你的舅舅。”洛擎天看着天空,仿佛看到一张娇俏的脸,带着满满的笑意,“你的母亲,是我的最疼爱的妹妹,她聪明漂亮,心地善良,不过,自从她嫁人之后,世人就不再记得她的闺名,而都叫她闵慈皇太后。” 洛九卿的眉心一跳,她的眼睛睁了睁,这消息太过震惊,让她一时无法相信。 闵慈皇太后!长庆永辉帝的生母! 如果自己的母亲是她的话……那永辉帝岂不是…… 洛擎天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底却有光芒微闪,“卿儿,你是长庆永辉帝的亲生妹妹,应该享受公主之尊,却在将军府受了这么多年苦,是我这个做舅舅的没有照顾好你。” “可是,我……为什么……”洛九卿实在想不明白。 “当年你的母亲生下你们姐妹二人,因为是双生,长庆当时的国君以为双生不详,所以整个皇室都忌讳双生,你母亲舍不得杀死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万般无奈之下,就使计把你送了出来。为了掩人耳目,保全你的性命,就把你安排将军府,成为来历不名的庶女……” 洛擎天的声音慢慢低沉了下去,他垂下头,脸埋在光线的阴影里,一双肩膀似乎承载不住往日的悲伤的沉重,一时之间竟然看上去有些单薄。 洛九卿的心中酸涩难言,这样一个坚强的男人,能够扛得住国家边疆安危的男人,此刻因为往事和愧疚,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慢慢起身,走到洛擎天的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卿儿都长得这么大了,不管怎么说,是将军府,是您养育了我,救下了我这一条命,母亲若是在天有灵,也会感谢您的,她只是希望我活下去,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洛擎天抬起头来,目光深深,似层云翻涌,他字字沉痛,“卿儿,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收到了一个消息,永辉帝病重,恐怕……不太好,他很想见你一面,想让你回去认祖归宗。” 洛九卿微微抽了一口气,心中的感觉五味杂陈,难以辩得分明,洛擎天又继续说道:“你的双生姐姐在十岁的时候已经夭折,如今永辉帝最亲的人就是你了……” 洛九卿的指尖冰凉,掌心却是滚烫,仿佛指尖触着冰,掌心握着火,像极了她此时矛盾的心情。 “回去吧……”洛擎天低声劝慰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相信你母亲也愿意看到你回归故里,去她的灵前拜一拜,想来她这么多年也心心念念的想着你,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你了。” 洛九卿微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似轻柔的羽翼,遮住她眼底的眸光。 “好。”良久,她听到自己说。 洛擎天扶起她,让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长庆路途遥远,一路之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到了那里,记得让人捎个信儿回来。还有,银子多带一些,衣物自然也不能少,长途漫漫,不要委屈了自己。我会派一队人马便衣相随,你且放心。”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完全不似平时大将军的样子,倒像是一个老者或者妇人,洛九卿微笑着听着,心中有暖流涌过,却又泛起淡淡的酸涩。 这么多年来,洛擎天是真心待她好,他虽然不在府中,但每每从边关捎回来的东西从来都不忘她的那一份,单是这一份亲情对于她来说就弥足珍贵。 洛九卿点着头,“好的,父亲,我都记下了,不过,您要为我准备一辆大马车,否则您说的这些东西,我可带不走,还有,您要做好准备,说不定按照您说的这些整个将军府都要被我搬空了去。” 洛擎天听到她的话也忍不住一笑,“只要是你送你的,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你爱拿就拿去。只是,你要记得,等到了长庆,一切言行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他顿了顿,斟酌着说道:“关于永辉帝,这些年我也没少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他是位好皇帝,但……毕竟是一国之君,纵然他是你的兄长,但也首先是长庆的皇帝。你……懂我的意思吗?” 洛九卿自然明白洛擎天所说的意思,就是想提醒她,做事说话要格外谨慎留神,皇帝身边还有很多其它的人,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或许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自身。 她含笑点了头,“卿儿明白,父亲放心就是。另外……卿儿也有一事要和父亲说一说。” “你说。”洛擎天坐直了身子说道。 洛九卿慢慢起身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天边翻卷的流云,她的声音轻轻,却透出一股坚定,“父亲,当今轩辕王朝,老皇日益年迈,皇子夺权之势越发明显,而且皇后的母家势力也不容小觑,外戚的权柄慢慢增大,这于朝廷,不是什么好事。” 她微微转身,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如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映着她如黑色宝石一般的眼睛,灿然若神女。 “父亲您手中握手兵权,无论是哪一方的势力,都会把您当做他们首要的拉拢目标,您可千万要稳住阵脚,不能随意站队,若是不小心站错了一步,将来休说这权力荣华,恐怕还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 她的声音清朗,字字如金,听得洛擎天心头微震,他没有想到,洛九卿一个深闺中的女孩子,竟然把朝中之事看得如此透彻。 “宁王府的婚事……”洛九卿自嘲的笑了笑,“恐怕是不能如愿了,辜负了父亲您的一番美意,宁王府当初与洛府提亲,打的也是稳固自家势力的算盘,他们是皇亲,宁王是皇帝的兄弟,有这一层关系在,无论将来哪位皇子做了皇帝,只要宁王没有什么大错都不会对他有什么惩罚。” “所以,”洛九卿眨了眨眼睛,“父亲可以考虑,让大姐嫁给宁王世子,将来可以保她一生荣华,这也算是她最好的出路了。我知道母亲原来是打算让姐姐嫁到皇室去,可是,这诸多皇子,朝局风谲云诡变幻莫测,实在危险太大……” “卿儿……”洛擎天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愧疚之色,“你的话为父都会记在心里,你真让为父既愧疚又心疼,事到如今你惦记着霓裳,唉……是她自己没有福气,有你这样的好妹妹却不知道好好相处,如今要分离了……” “父亲,”洛九卿按下心头的酸涩,“卿儿处理好事务,还会回来看您的,您也要好好保重才是。” 洛擎天看着眼前的洛九卿,想起那个自己最爱的小妹,眼底泛起淡淡的潮意,忽然间觉得恍如隔世。 接下来的三天里,洛九卿都在忙于去长庆的事,去长庆可不同于一般的出门,出关需要批文印鉴,这些东西洛擎天都一一为她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那些路上带的东西了。 冬灵一听说她要出门,兴奋又紧张,好几天眼睛都放着光,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出离开过这里,洛九卿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又派了两个丫环一个婆子去伺候她的母亲,让她后顾无忧。 冬灵十分感激,做起事来也十分卖力,和之前的那个懦弱胆小的丫环完全判若两人。 一切准备妥当,洛九卿离开将军府的那一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金色的阳光泼洒下来,万物都笼在那一片耀眼的金光里,将军府的屋顶折射出漂亮的光线,让洛九卿微微红了眼。 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她当初想的是出门游历,但是现在虽然也是出门,但是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洛擎天站在府门口,字字叮嘱,他本来想着骑马相送,但是洛九卿却不肯,她坐上马车,依依不舍的放下车帘,终于转身离去。 马车一路平稳的出了城,冬灵挑着车窗帘四下里看着,城外的景色分外迷人,青的山绿的树,蓝的天和白的云,一切都透着让人心情愉悦的气息,深吸一口气,连空气的味道都有些不一样了。 “小姐,我们这一路要走很远吗?”冬灵问道。 “也不算是很远,大概就两个月的功夫吧。”洛九卿算了算路程说道。 “两个月?”冬灵张大了嘴,“这也……太远了吧?” 洛九卿看着她夸张的表情,不由得微微笑了笑,两个月,还是保守的说,加紧了路程走,若是如同游山玩水一般,恐怕三个月都到不了。 只是现在永辉帝的情况不知道如何,她不能耽误太多的时间,还是要尽早赶过去才好。 冬灵还未放下车帘,洛九卿忽然听到不远处有马鸣之声,与此同时,冬灵也低声说道:“小姐,那边还有一辆马车呢。您瞧。” 洛九卿从车帘中望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的亭子中有人正在忙碌,似乎在搬着什么东西,亭子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定一人。 那人身穿宝蓝色的锦袍,头戴玉冠,乌发束在玉冠里,如同一掬流水般散在背上,在阳光下闪着幽冷的光。 他的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腰侧挂着晶莹水润的翡翠玉佩,坠着的流苏在风中轻摆,脚上穿黑色的抓地虎快靴,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俊朗非凡。 只是,此人却微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悦。 第四十六章 半路遇同伴 洛九卿看到,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根马鞭,鞭子细长,通体的黑色,他握在手中,不时的甩上几下,冷声对那亭中忙碌的人们道:“都快些!爷还急着赶路,误了爷的时辰,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 冬灵听到这话儿,忍不住撇了撇嘴说道:“小姐,这个是什么人啊?怎么如此乖张?真真是让人看不过眼。” 洛九卿微微眯了眼睛,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疑惑,眼前的人冬灵不认得,她可是十分的熟悉。 正是五皇子轩辕耀辰。 忽然想起之前也是在这亭中相遇,那时的轩辕耀辰身受重伤,身边只剩下几个护卫,那些人却拼死也要护着他。 能让属下以死相救的人,怎么会是一个行事如此乖张之人? 她浅浅笑了笑,低声说道:“冬灵,不得无礼,那是五殿下轩辕耀辰。” “啊……”冬灵惊得张大了嘴巴,抬手小心的捂住。 “你看,说话还是要小心些,很多时候祸从口出。”洛九卿提醒她说道。 “是,奴婢记下了。”冬灵抿了抿嘴唇说道。 与此同时,轩辕耀辰也发现了洛九卿的马车,他转过身去,走到马车的近前,从车窗中看到洛九卿的那双眼睛,他微微一诧,眼中微含了笑意道:“洛二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出城踏青?” “五殿下有礼。”洛九卿回答道:“现在又不是春天,我也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去踏青,只是有些私事要去办,没有想到五殿下也在此。” 轩辕耀辰的目光一扫,在后面的马车上看到不少的东西,又看到那些随行的护卫虽然穿了普通的衣服,但是个个精神烁烁,身材高大,显然不是一般的人,倒更像是将军府的府兵,这些东西和这些人,不像是出城一两天能办得了的事。 他早已经知道了洛临书离家出走的事,秦氏也意外身死,听说丧事还是这位二小姐主持的,办得甚是妥当。 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洛九卿不是个简单的寻常女子,可是现在,洛擎天尚在京中,将军府此时可以说是洛九卿的天下,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怎么会如此的轻易放弃?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她此时离府? 轩辕耀辰很想知道,只是现在却不是问的时机,他心中也明白得很,洛九卿外表看似柔弱,但却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她若不想说的事,他追问也是枉然。 正在此时,亭中的家丁走过来说道:“殿下,东西都装好了,可以启程了。” “好。”轩辕耀辰点了点头,转身对洛九卿说道:“二小姐,我也要走了,改日再见。” “好。”洛九卿没有多问,只是吩咐冬灵把车帘放下。 轩辕耀辰看着落下的窗帘,心中有些微微的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挥了挥手中的鞭子,转身上了马。 马蹄翻飞,轩辕耀辰端坐于马上,迎面吹来的风扯着他的乌发,在风中猎猎如旗,他忽然忍不住回头去望,只见后洛九卿的马车竟然也向着这边而来。 他心头一动,忍不住驳转马头,又奔到洛九卿的马车边,“二小姐,请问你要去哪里?” 洛九卿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示意冬灵挑起车帘,冬帘圆圆的脸探了探,声音清脆道:“回五殿下,我们要去长庆。” “噢?”轩辕耀辰的眸子亮了亮,嘴角不禁往上翘了翘,“那真是巧得很,我也要去往长庆,如果二小姐不嫌弃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结伴而行了。” 洛九卿在车内翻了翻白眼,这话说的,我敢说嫌弃吗?她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如果殿下没有急事,不担心我们拖慢您的行程的话。” “哈哈,”轩辕耀辰朗声一笑,“二小姐说的哪里话,我的事情虽然不能说不重要,但是也不急于一时。” 洛九卿不再答言,隔着窗子与一个外男在这里说来说去,就算他是皇子,说出去也是自己不够自爱,再说,有这功夫还是休息一会儿的好,哪里那么多闲精力应付这位皇子。 她微合了眼睛,总感觉这个五殿下身上有谜团,那日的追杀,性子的转变,都像是一层层的迷雾,围绕在他的周围,让人看不清楚。 不过……洛九卿又想到,自己不也是隐忍了这么多年?或许,他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说不定。 说到底,这些事与她又有什么相关呢? 不知不觉中行了半日,因为前方有轩辕耀辰的马车,冬灵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掀开车帘四望张望,时不时的看到新鲜的东西就尖叫,而是收敛了不少。 晌午时分远远的看到了一个茶棚,炊烟热气中夹杂着食物的香气,让一众人觉得肚子都有些饿了。 轩辕耀辰一挥鞭子,对最前面马车上的人说道:“加快速度,去看看茶棚的情况,把那地方给爷包了,让不相干的人快走!” “是。”马车上的人不敢怠慢,谁都不敢这位脾气暴躁的五殿下,急忙加快了速度向前奔去。 洛九卿在后面的马车中听得分明,冬灵撅着嘴,看得出来很不赞同这位五殿下的做法,洛九卿看到她的模样,微微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很多时候,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马车在茶棚前停了下来,轩辕耀辰翻身下了马,把马缰身扔给家丁,茶棚老板快速的迎了上来,满着是笑说道:“这位爷,您一路辛苦了,要来点什么?” “爷要吃山珍海味,你这里有吗?”轩辕耀辰用马鞭轻轻推了推老板,“就来你店里最拿得出手的,爷凑合尝尝,要是爷高兴了,少不了你的赏钱。” “是。”老板一见这架势,便知道这主儿不好惹,急忙恭敬的伺候着,不敢有一丝怠慢。 这里是茶棚,主要是卖给过路人茶喝,吃食也只是一些简单的或者是熟食,不过看得出这些菜色虽然简单,但是材料新鲜,倒也不差。 洛九卿和冬灵坐在另一张桌上,她们倒不觉得什么,出门在外一切都觉得新鲜,冬灵瞪大了眼睛,不停的四处看着,只是一看到轩辕耀辰所在的位置,就立马转了弯。 洛九卿微含了笑意,提醒道:“快吃吧,别四处瞧了,小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们主仆二人吃得欢快,轩辕耀辰那边却是不太顺利,他自己占了一张桌子,这个茶棚不大,其它的桌子坐不开那么多人,一些没有座位的人只好站在外面。 可这位爷依旧是不太满意的样子,拿着一双自备的玉筷子夹着那些菜挑来挑去,看那架势就是像是鸡蛋挑骨头一般。 洛九卿慢慢的吃着,眼角的余光不时扫一扫轩辕耀辰,轩辕耀辰的那些随从都沉默不敢说话的样子让她心中的疑惑越发浓烈。 吃过了饭,洛九卿正要付钱,只见轩辕耀辰也站起来,一脸不悦的说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虽然不太好吃,但爷也不会小气,”他一甩鞭子,几只碟子被扫落,“哗啦”落了一地。 店老板一愣,正不知所措,轩辕耀辰又道:“赏了!” 家丁急忙从怀中掏出钱袋子来,扔下一锭十来两的银子,跟着轩辕耀辰扬长而去。 冬灵鼓着腮帮子,喘了几口气问道:“老板,我们的多少钱?” “那位爷给的已经足够了,”店老板急忙道:“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不用了,不用了。” 冬灵正要否认,洛九卿低声说道:“好了,冬灵,我们走吧。” 洛九卿上了马车,走在马车一侧的白墨从马上微微俯身说道:“主子,前面这位爷暗中还有人跟随,方才属下在茶棚中瞧着,他的那些暗中随从才是他身边真正的实力。” “心中有数便是,他出门在外,又有上次的事,这次总会学聪明些,再说,他的事儿与咱们没有关系,只要不妨碍咱们,不用理会。”洛九卿吩咐道。 “是,属下明白。” “小姐……”冬灵撅着嘴,不太情愿的说道:“他也去长庆,难道咱们就一直跟他一起啊?” 洛九卿知道她在气什么,看这丫头涨红的脸,不由得笑道:“没看出来你这丫头倒有一副侠义心肠,他做他的,我们做我们的,虽然去长庆不只一条路,但总不好说半路分开,且看看吧,或许……有什么新奇的发现也说不定。” 洛九卿这样说了,冬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一路前行无话,洛九卿在马车中小睡了片刻,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似乎从对面传来,她立即睁开了眼睛。 “冬灵,看看前面是否有镇甸,”洛九卿说道。 “是,小姐。”冬灵挑起车帘,看了看前面,仍旧是一片绿意茫茫,根本没有什么镇甸,洛九卿的目光落在了从对面飞奔而来的那匹快马上。 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马,毛色闪闪发亮,身材健壮,四肢有力,跑起来速度很快,长长的马毛在风中飞扬,金色的夕阳光线照来,愈发显得红如烈火。 果然是一匹好马。 “好漂亮的马啊……”冬灵也忍不住赞叹道。 洛九卿点了点头,这马的主人穿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乌发如绸用同色的发带系住,发带中间镶嵌着一块羊脂玉,温润透亮,干净没有杂质。 他的肤色莹润如玉,一双乌眉显得更是黑如漆墨,眉下的眼睛灿若浸在水中的黑色曜石,光芒微绽,含着淡淡的笑意,高挺的鼻梁,红艳的嘴唇,竟然比女子的还要美上三分。 此人无疑是一个美男子,相貌风采都属少见,他的美和轩辕耀辰的完全不是一种风格,若说此人是淡然悠远的桃花流水,那么轩辕耀辰就是一篇壮烈的诗词大赋。 洛九卿并不认得这个人,只见他来到轩辕耀辰的面前,整个人如同一片悠然落下的云,他勒住马缰绳,面带微笑道:“五哥,你怎么在这里?” 第四十七章 兄弟相逢 听到此人对轩辕耀辰的称呼,洛九卿微微一诧,只见轩辕耀辰微挑了眉梢,一脸冷淡的说道:“老六,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洛九卿此时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当今六皇子轩辕闵浩了。 轩辕闵浩微笑道:“五哥,你也知道的,我平时就爱好个骑射,前两天去了围场,今天才回来,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你。你这是……” “我要去长庆一趟。”轩辕耀辰提马上前,“没功夫和你闲聊了,再会。” “五哥,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啊?”轩辕闵浩调转了马头,“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你不怕父皇怪罪于你?”轩辕耀辰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怕,”轩辕闵浩微笑道:“父皇宠爱五哥,我只要让人稍个信儿回去,说和你在一直,父皇一定不会怪我的。” 轩辕耀辰听到轩辕闵浩说到“宠爱”两个字,眉心不由得微微跳了跳,握着缰绳的手微微用了用力,粗糙的感觉磨在掌心中,有种火热的疼。 轩辕闵浩回头看了看洛九卿的车队,不禁问道:“五哥,后面的是……” “是镇国将军府的二小姐,出城遇到的,正巧也要去长庆,便一路了。”轩辕耀辰声音冷冷的说道,他的眉梢微挑,看着远方的夕阳,声音一锐说道:“最前面的,去探探路,找块好地方扎营,准备好热水,爷好歇一歇。” “是。” 冬灵“唰”的一下子放下了车帘,洛九卿敲了敲车壁,一侧的白墨俯下身来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们也该安排一下了,今天晚上也要宿在外面了。”洛九卿说道:“告诉咱们的人,都警醒着些,上次的事儿不知道平息了没有,还是不要大意的好。” “是。属下明白。”白墨说着,马速慢了下去,在后面安排去了。 洛擎天派来的人都是好手,无论是安营扎寨还是生火做饭亦或是布局防守,都难不倒他们,白墨只把命令一下达,他们就都心中有数了。 白墨和墨白两个人保持始终有一个在洛九卿的马车旁,他们知道,洛九卿所说的“上次的事儿”指的就是在城外遇到轩辕耀辰受伤的事,那次也是轩辕耀辰出城办事的时候遭遇了袭击,这一次与他同行,难保不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轩辕耀辰的属下挑选的地方不错,平坦而且宽敞,四周也没有什么过多的遮挡物,若是有人想要靠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洛九卿的马车到达的时候,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已经下了马,轩辕耀辰始终沉着脸,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时不时的对手下厉声说着什么,总之是这里也不满意,那里也不高兴。 轩辕闵浩在一旁并不多话,偶尔给那些人搭把手,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看到洛九卿的马车也到了,轩辕闵浩转过身来,微微欠了欠身,阳光拢在他的身上,月白色的衣袖翻飞,似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飘渺而悠远。 洛九卿遥遥还了个礼,她的手下人也已经手脚麻利的开始动作了起来,从后面的马车上拿出帐篷,在合适的地方快速的扎好稳固,时间不大,便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 轩辕闵浩淡淡的看着,这些人无论是身形动作还是眼神表情,都不像是普通的家丁,想来是镇国将军洛擎天为这位二小姐安排的优秀士兵了。 “毛手毛脚,你就不能快些?”轩辕耀辰的喝声传来,隐约带着怒气,“只会一味的偷懒!” 洛九卿在远处冷眼瞧着,轩辕闵浩也看向轩辕耀辰,远处的夕阳慢慢沉了下去,血红的云彩绚丽的开放在天边,虽然美丽,却依旧挡不住黑暗一点一点的漫延上来,吞噬那越来越暗的光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九卿忽然看到轩辕闵浩望向轩辕耀辰的眼神中有一丝不明的意味,如天边那一道最后的光芒,一闪而过。 火把燃烧了起来,上面架烤着食物烧着水,偶尔“噼啪”一响,溅出几个火星。 火光映着冬灵圆润的脸,光芒折射入她的眼底,照亮了她一脸兴奋的表情,“二小姐,我还没有在野外过过夜呢。” “那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在帐篷外面睡?”洛九卿故意逗她说道。 冬灵眨了眨眼睛,“反正也不冷,可以看到星星,倒也不错啊。” “你这个丫头,小心夜里有狼把你叼走!”洛九卿吓她道。 “啊?”冬灵果然吓了一跳,脸色微微一白,“真的……有狼吗?” 白墨一边添着柴一边笑道:“你要是想看看狼是什么样儿,我可以去给你捉一只来。” “……”冬灵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傻丫头,逗你的,这里不会有狼的,放心吧。”洛九卿见她真的害怕了,便又安慰道。 冬灵轻轻吐了一口气,忽然又听到了另一边轩辕耀辰的说话声,不由得撇了撇嘴说道:“哼,这里怎么会没有狼?要奴婢说,不但有狼,还是一只大恶狼!” 洛九卿寻着声音望去,一片光影里中轩辕耀辰正对几个家丁说着什么,似乎是要他们注意四周的动静,不能大意之类的。 她微垂了目光,掩下眼中的一抹笑意,对冬灵说道:“我乏了,要去睡了。” “好的,小姐,”冬灵急忙站起身来说道:“奴婢服侍您。” 洛九卿由冬灵伺候着睡下,她微合了眼睛,闻着土壤特有的腥香气,还有那些青草的香味儿,静下心来甚至能够听到草尖在风中拂动的声音。 一切安静而美好。 冬灵以为她睡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把水盆里的水倒了,一切都收拾干净又慢慢回到了帐篷,在距离洛九卿不远的地方铺了东西轻轻睡下。 慢慢的,外面的声音也都隐去,火堆也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只剩下那些未燃尽的火炭,一闪一闪如猩红的眼。 天边的星子很亮,月光如水,轻轻洒向大地,树木草丛沐浴在那一片银色的光辉里。 人们赶了一天的路,已经睡去,帐篷里传出鼾声,虽然很轻,但在这夜色中也分外清晰。 忽然,“唰!”一声微响,似衣袂掠过草尖的声音。 洛九卿立即睁开了眼睛。 她慢慢起了身,绕过熟睡的冬灵,轻手轻脚出了帐篷,迎面吹来淡淡的凉风,拂过她的发梢,眼前夜色深浓,火堆的灰烬里偶尔还有猩红一闪。 她走过火堆,脚步轻柔无声,她的目光落在一株大树下,那里隐约站立两个人。 洛九卿一步一步的靠近,暗影中那两个人一个背对着她,一个垂首听着,都看不清脸,她慢慢上前,忽然垂首的那人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里迸出两道寒光,他低声问道:“什么人?” 洛九卿心中一惊,立即停下了脚步不动,而那人背对着她的人也慢慢转过身来,月光轻柔的照上他的眉间,映出清朗的面容。 正是五皇子,轩辕耀辰。 轩辕耀辰似乎笑了笑,对洛九卿说道:“洛二小姐,这么晚了,还没睡?” 被人叫破,洛九卿也不再遮遮掩掩,她提了裙摆,慢步上前来,微笑道:“五殿下不也还没有睡吗?” 让她微感意外的是,轩辕耀辰并没有恼怒,而是浅浅一笑道:“既然都睡不着,那便请二小姐稍候,我陪二小姐看看夜景。” 他说罢,又转头对那个黑衣人说道:“正如我方才所说,这交离京,肯定会有人以为这是一个绝妙的时机,殊不知我也留了一张网给他,你们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便可,另外,告诉草籽儿们,都惊醒着些,但不要轻举妄动。” “是。属下明白。”黑衣人立即道。 “去吧。有事的话就按照规矩,飞鸽传信。”轩辕耀辰低声吩咐道。 “是。” 洛九卿站在那里没有动,轩辕耀辰都没有避开她的意思,她若是自己走了,反倒显得矫情,而且,洛九卿发现,此时的轩辕耀辰,才更像她认识的那一个。 如今也算是证实了她的想法,轩辕耀辰不过是在人前刻意表现的乖张暴戾、狂妄自我罢了,想来和自己当初刻意掩饰,装出一副胆小懦弱的样子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洛九卿对轩辕耀辰不禁多了几分好感。 黑衣人无声无息的退去,树下只剩下洛九卿和轩辕耀辰两个人,月光透出枝叶照下来,被树叶割成细碎的形状,风吹过,树叶微晃,月影摇摇。 轩辕耀辰垂下目光,看着地上两个的影子,似乎挨得很近,他不禁翘了翘嘴唇,心情竟然有几分愉悦。 “这一天的感觉如何?”轩辕耀辰首先开口问道:“这样的长途跋涉还要走上一段日子,可还受得住吗?” 洛九卿望着星空,满天的星斗如碎钻点缀在苍穹上,她的语气淡淡,很快散在风里,“这点苦算什么?我早就不当回事了。” 她说得漫不经心,轩辕耀辰听着心头却莫名的一紧,他忽然想起那日宁王寿宴时洛九卿所遭受到的一切,经历过那样的算计,所以……才能不把这些身体上苦痛当回事儿吧?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似是在喉咙里哽了哽,“听说,洛夫人已经过世了,丧事还有由你主持的,想来你以后不会再受苦了吧?” 他最后一句像是问洛九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洛九卿转头看着他,淡淡的一笑,她的那双眼睛明亮若天边的星辰,微微弯成了月牙,“五殿下似是感同身受?莫不是身在皇家遭受到的是更为阴冷的算计吧?” 轩辕耀辰紧紧的抿了抿嘴唇,目光慢慢冷下去,似是出鞘的宝剑,他声音低沉说道:“蛟龙困于野,不过是未到腾起的时机而已。” 洛九卿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目光中闪过赞赏之色。 第四十八章 野花能不能采? 轩辕耀辰微微侧首,看到洛九卿的淡淡笑意,不由得心中一动,想起她面纱下的伤痕,抿了抿嘴唇说道:“长庆地大物博,有许多云隐之士,手中有什么灵药也说不定,待我这次去长庆,听到哪里有可以用治疗伤痕的好药的话……一定会为你讨来。” 洛九卿微微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转头看着他,眼底光芒闪动,似载了这漫天的星辰,“怎么殿下也觉得这皮相很重要吗?” 轩辕耀辰觉得她的目光像是瞬间看透了自己,穿过肌骨,那问题直逼内心,他急忙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够治好的话,对你更好更公平些。” “公平?”洛九卿转过头去,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眼中的神情,“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公平,命运之手面对普天众生,一样的操刀而过,这一点倒是很公平。” “……”轩辕耀辰听着她的话,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心中似渗出了寒意,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落在他的心尖。 “时候不早了,殿下,明天还要赶路。”洛九卿对着他微微福身道:“告退了。” 说罢,转身向着她自己的帐篷走去。 她的背影纤瘦却挺拔,长发间的珠翠尽去,只有那漆黑如墨的光泽在夜色中飞舞,像是舞女飞卷的广袖。 轩辕耀辰不由得想要伸出手去,直觉里想要挽留住什么,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动。 他看着洛九卿回了帐篷,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他的神智却依旧停留在方才的时刻,她眼中的淡淡笑意,飞扬的乌发,都像是刻入他的眼中心底,他久久的站在那里,看着天边的云层层渐渐弥漫上了金色的阳光。 黑暗一点一点的被剥离,映出男子英俊的容颜,一道清亮的光线落在他的眉间,他极慢的一笑。 冬灵揉着圆脸爬了起来,一睁眼看到洛九卿已经醒了,正笑吟吟的看着她,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小姐,您什么时候醒的?” “已经有一会儿了,”洛九卿看着她的半边压红的脸道:“看你睡得香,时间也还早,就没有叫你。” “……小姐,”冬灵不好意思的抹了抹眼睛,“奴婢这就去打水,弄吃的。” 白墨等人早已经起了身,架火煮了粥,虽然是简单了些,但胜在美味。 众人收拾完毕又上了路,一路走走停停,算算路已经走了近一半,怪不得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路之上果然有不少有趣的见闻。 这一日天气晴好,已经是初秋,天高更高远,白云朵朵如棉如絮,不时在天空中变幻着形状,迎面吹来的风已经微带了凉爽之意。 “小姐,你看!”冬灵挑着车帘,兴奋的喊了一声。 洛九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的山坡上竟然上开满了各色的菊花,或黄或白,有的微卷待放,有的正轻轻舒展着花瓣,似女子娇俏的手指,美艳动人。 蓝天之下,白云飘荡,流金似的阳光里花团簇簇,微风拂过,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摆,起起伏伏,似优雅的裙摆飘在天地之间。 果然是很美的景色。 洛九卿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当即对白墨说道:“停下,我们去那边瞧瞧。” “是。” 走在前面的轩辕耀辰看到她们停了车,正在犹豫着是不是也让自己的队伍歇一歇,轩辕闵浩微笑道:“五哥,这美景不可辜负,一路走来遇到的景色也不少,但是这么多的菊花开放,还是头一次见,不如咱们也去瞧一瞧?” 轩辕耀辰正有此意,但又不愿意让人以为他是因为洛九卿才停下来的,轩辕闵浩的话正中下怀,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们这些附庸风雅的人就是麻烦。” 轩辕闵浩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提马上前到了那片菊花附近翻身下了马,随意把马缰绳一扔。 洛九卿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做法,一路走了这么长时间,还从未见过轩辕闵浩拴马,每次都是任由它自己四处活动,这匹马甚是通人性,自己也并不走远。 “小姐,您瞧,这花儿走近了更好看,居然有这么多,简直就是花的海洋!”冬灵小跑了几步,兴奋的眼睛都在放光。 洛九卿慢步走着,她路过那匹枣红马的身边时,那马轻轻打了一个响鼻儿,她微微侧首,垂头看了一眼,那马儿嘴里有几瓣花的花瓣,黄的花瓣,在它的唇角流出微白的汁液。 “小姐,快来!”冬灵欢呼了一声,伸手采了几朵花儿,颤颤微微的花瓣在她的指尖娇美无比。 洛九卿的目光微沉,她微微提了提裙摆,轻步走过去,站在山坡上的轩辕闵浩回过头来,看到她微微笑道:“洛小姐,这处的风景甚美,登在高处更别有一番韵味。” 洛九卿正要回话,一道冷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老六就是喜欢说这些没用的,等到天气再冷一些,这些花还不是要凋零,光秃秃的一片,有什么可美的。” 轩辕闵浩听到他的话也不恼怒,只是依旧淡淡笑着转过头去,望着起伏的花海,眉目高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洛九卿微垂下头,嘴角无声的笑了笑,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冬灵把花递给她,声音清脆道:“小姐,给,这是奴婢采的,有的看赶紧看,说不定哪天就凋落了。” 洛九卿接过花,嘴边的笑意放大,低声说道:“你这个丫头……” 冬灵吐了吐舌头,转头看到山坡深处似有一间小屋,她指着说道:“小姐,你看,那里有房子!不如我们去看看?歇一歇也好啊。” “好吧。”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她回首看了看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两位殿下可要一同前去?” 轩辕闵浩微微笑道:“荣幸之至。” 轩辕耀辰昂头大步的走过去,“要去便去,啰嗦什么。” 四个人一起慢慢走下了山坡,山坡下面的花儿更多更美,颜色也更艳,冬灵一路走一路惊呼,“小姐,没有想到菊花还有这么多的颜色,竟然还有粉色和绿色!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呢!” 洛九卿的目光滑过那些娇美的花,“是啊,真是少见,想必能够懂这些花的人,也是个妙人呢。” 她的话音刚落,小屋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妙龄的女子,她身上穿着棉布衣裙,虽然质地不太好,但是做工相当不错,头发乌黑如绸束在脑后,发间只别了一枝木质的簪子,已经磨得圆润,看得出戴了很久。 她的肌肤雪白细腻,未施粉黛,一双眉毛有些粗,但衬着下面的一双眼睛更为有神,她的眼睛极亮,像两汪潭水,像是看到这么多人突然间出现,微微怔了怔,随即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各位,不知有什么事吗?”她开口问道,声音清脆如黄莺。 轩辕耀辰冷着脸没有回答,轩辕闵浩依旧笑意浅浅,“姑娘,我等是看到这里的花长得甚好,被这片美景吸引了来,还望姑娘不要怪我等太唐突。” 洛九卿也说道:“是啊,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菊花美了,也能吸引人,藏都藏不住,姑娘说是不是?” 那姑娘眉眼笑得弯弯,把手中的东西往旁边一放,“这位小姐谬赞了,我们这山野人间哪里懂那么多,就是种点花卖点钱罢了。” “呀,这么多花,要去哪儿卖啊?”冬灵也好奇的问道。 “你们……是外地人吧?”那姑娘拿出几个小凳子来,“我们这山后面是个集镇,镇上有个大户人家姓柳的,柳员外很喜欢花,他自己、他的老母亲和他家的小少爷都是这个时节的生辰,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我家的花就有销路啦。平时阿爹也会拿到集市上去卖的。” “姑娘是本地人?”轩辕闵浩坐下,晃着手中的折扇,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呀,”姑娘沏了一壶茶,“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呢,我们平时都住在爷爷留下的老宅子里,就在山后面的集镇上,最近是为了照顾这些花,才到这里来的。” 她拿出干净的茶碗,在每人面前放了一个,她的手指纤细,皮肤洁白细腻,衬着那粗瓷的壶碗都美了三分。 淡绿色的茶水缓缓倒入茶杯里,小而嫩的茶叶在水涡里慢慢的飞转,似一片孤叶小舟,在水中沉浮。 轩辕耀辰看着那盏茶没有动,轩辕闵浩慢慢的端起一杯,放在鼻子下面轻轻的闻了闻,转头对那姑娘说道:“好茶。” 姑娘笑了起来,眼睛里的光芒闪动,“山野人家哪里有什么好茶,无非就是图个新鲜罢了,这是我一早起来摘的嫩叶尖,经过露水洗过,但趁着露水还未干的时候摘的,最是鲜了。” 洛九卿赞叹道:“看起来,姑娘对这花和茶这些东西果然是颇有研究了。” “哪里就算是……有研究了,”姑娘的脸色微微一红,有几分羞涩的说道:“哪里比得过小姐您,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好听。” 洛九卿垂下眸子,茶杯里的热气冒出来,如淡淡的雾气,遮住她的容颜,看不清神色。 冬灵端起茶杯来,闻了闻便说道:“真是香呢,这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我今天可要尝尝鲜儿啦。” 她正要喝,洛九卿伸手拦下她说:“你这个急嘴的丫头,两位公子还没有动呢,哪里轮得到你了?” 冬灵立即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急忙把手中的杯子放下,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轩辕闵浩面带着微笑,轻轻的吹着茶的热气,垂下的眸子里看着那茶叶沉沉浮浮,并没有说话。 轩辕耀辰则是连端都没有端,冷声说道:“我这几日在吃药,大夫嘱咐了,不能饮茶。” 那姑娘眼神晶亮,如浸了清晨的露珠,“不知公子吃的是什么药?我倒是知道一些,或许和我这茶没有什么冲突呢。” 洛九卿听到她的话,微笑着抬起头来。 第四十九章 刺杀之箭 洛九卿笑意盈盈,眼睛似闪着波光的湖水,清晰的倒映着那一片清冷的光,“既然姑娘如此懂行,不知你是否忘记了,你这龙青不能和外面种的那些菊禾一同饮用?” 那姑娘的脸色一白。 她慢慢直起了腰背,眼睛里的明亮之色也慢慢退去,阴冷之色迅速的涌来,似结了冰的水面一般,刹那间冷气逼人。 只是这刹那间,原来一个纯洁天真的村姑,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冷利的杀手。 “你居然知道?”她微微挑唇,唇边是无尽的冷意。 洛九卿笑容不改,只是眸子猛然一缩,如雪中藏着的针一般,她慢慢的晃着茶杯,“很不巧,我在一进入到这里的时候,便看出来了,这里的花根本不是什么菊花,而是与菊花长得特别相像的菊禾,虽然外表看上去差不多,但是它却可以入药而用,当然,前提是要先经过特制的法子去除它的微毒。” “这龙青自然也是好东西,清爽宜人,通经活络,但很不幸,遇到这菊禾,便只会让菊禾的毒素猛增,迅速的通向人的各处大穴,不会立即要人命,但可以让人失去活动的能力,成为活死人。”洛九卿把茶杯放下,里面的水渐渐冷去,一如她此时的语气。 “你果然实货,”女子冷笑,“真是遗憾,布了这么久的局也没有能完成任务,不过没有关系,总还会有机会。” 她的话音未落,洛九卿急声说道:“拦下她!” 轩辕闵浩的手突然一翻,手中的杯子立即飞了出去,狠狠的砸向那个女子,那女子却大笑了一声,身子突然暴退,手中扔出一样东西,在空中“啪”的一声与轩辕闵浩的杯子相撞,“呼”的一下子冒出一股白烟。 洛九卿的心微微一沉,现在恐怕再追,已经来不及了。 白烟很快退去,洛九卿不由得微微笑起来,轩辕耀辰不知何时站到了女子的身后,他的手中握着他的马鞭,把手的那一头变成了尖的,尖锐而锋利,似一根手指粗的铁钉,闪着幽冷的光。 “说,是谁派你来的?”轩辕耀辰长眉微挑,目光冷厉。 “我是不会说的!”女子咬着牙,一动也不能动,她能够感觉到那锋利的尖就抵在她的咽喉上,那冰冷的气息在她的皮肤上慢慢弥漫开来。 “不说?”轩辕耀辰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手用钉尖在女子的大腿上刺了一下,“哧”的一声,铁器入肉,血光四溅。 女子闷声了一声,身子微微一晃,鲜血眼前染红了她的衣裙,她的脸色一白,额角有冷汗渗了出来。 冬灵吓得一缩头,咬着嘴唇转开了目光。 洛九卿静静的看着,她并没有露出同情之色,对于她来说,同情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存在的。 同情有用吗?能当饭吃吗?显然不能,甚至过多的同情泛滥还有可能会害死自己。 很显然的,如果不是自己师从白温竹,对这些东西有所研究,那么现在中毒的就是他们,倒地任人宰割的也是他们,她不会认为对方下了这么大的苦功,布了这么久的局,只是为了在他们的身上戳几个洞而已。 而且,洛九卿心中明白得很,对方的目标也不是自己和冬灵,轩辕闵浩的可能性都比较小,轩辕耀辰才是他们最有可能的目标,但是这个女子却连自己和冬灵都要害,显然也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 轩辕耀辰收回马鞭,又抵在女子的咽喉上,他飞快的看了洛九卿一眼,见她神色未改,微笑依旧浅浅,心里的那口气,莫名的微微松了松。 轩辕闵浩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折扇,看着那些滴落的鲜血,如鲜花般绽放,他嘴里“啧啧”了两声,“五哥,还是要怜香惜玉些。” “哼。”轩辕耀辰一声冷声,没有理会他,再次问那女子道:“说还是不说?” 女子昂着头,紧闭着嘴巴,依旧没有说的意思,轩辕闵浩想了想道:“这样罢,刚才洛小姐所说的我也没有亲眼看见过,不知是真是假,不如……就让这位姑娘为我们示范一下?也省得这鲜血淋漓的,让我看了担惊受怕,五哥也担了这不懂怜香惜玉的名声。” 女子的脸色更白了几分,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恐,洛九卿在心中暗笑,轩辕闵浩哪里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他这一招可比轩辕耀辰的鲜血淋漓的方法可怕多了。 四周的风声微微,花朵在风中轻摆,五个人在这里说得却是杀人审问的事,着实不太相匹配。 正在此时,忽然屋中似有异响,洛九卿立即回头望去,只见那屋子的墙壁上露出一些孔,森冷的箭尖正指向着他们! “注意身后!”洛九卿立即喊了一声,与此同时,她伸手拉过身边呆愣的冬灵立即向后暴退! 轩辕闵浩的脸色也一沉,他立即抬腿,狠狠的踢在那女子的小腹上,伸手拉住轩辕耀辰的手臂,沉声说道:“五哥,快走!” 四个人迅速的向后退,那些冷箭已经开始射了出来,凌厉的割破四周的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扑面而来。 洛九卿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空中似打了一道厉闪,她的手臂快速挥舞,拨打着那些箭,急声对冬灵说道:“快往那边跑!” 冬灵的腿软脚也软,但此时看着洛九卿面色凝重的模样,也顾上不害怕,她提了裙子,踉踉跄跄的向着山坡上跑去。 跟在不远处的墨白和白墨等人也看到了这一切,立即飞身快步而来,半空中就抽出了兵刃,抢身来到了洛九卿的身侧。 洛九卿偷眼看了看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两个人,轩辕闵浩手中的折扇似玉却比铁还要硬,明显并不只是一件玩物,他的动作姿势也像是受过名家指点的,倒是轩辕耀辰手中的马鞭胡乱挥舞,一副完全不懂武功的样子。 洛九卿不禁想起初见时他提剑骑马,虽然一身鲜血,但依旧威风凛凛的模样,他当时也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会武出手而想要杀自己灭口的。 这家伙现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因为有轩辕闵浩当面,依旧不肯出手,还真是够狠! 有了白墨和墨白出手,这里的情势马上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轩辕耀辰队伍中的人也都赶了过来,渐渐对那房子呈现了包围之势。 而那个最早出现的女子,早已经被乱箭射死,倒在的屋前。 一轮箭射过去,忽然里面没有了动静,轩辕耀辰微眯了眼睛,狠狠的一挥手说道:“来人!把这房子给我烧了!” “是。” 立即有人拿了油和火把来,腾腾的冒着火苗投向那间屋子,火势立即大起,噼哩啪啦的声响在此时听来分外的清晰,只是,诡异的是,里面却没有人的声音。 难道刚才射箭的是鬼? 火光映着轩辕耀辰阴沉如水的脸,他的手掌微握成拳,眼睛里怒色翻涌,火色一片在他的眼中似红艳的血。 火势很大,房子并不大,很快烧成了一片焦炭,慢慢的软塌下来,但,依旧没有人跑出来,更没有任何的声音。 轩辕闵浩微皱了眉头,低声说道:“五哥,此事有蹊跷,莫不是人从地下跑了?” 轩辕耀辰听到他的话立即回首,目光流转似闪着冷光的冰凌,一挥手对身后的人说道:“快去查一查,附近有没有什么洞口。” “是。” 家丁散出去手中拿着刀快速的翻找着,很快,便在几百米之外的树后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地洞,有人试探着进去走了一段,发现里面有凌乱的脚印,还有一丝火焰之气,显然是方才有人走过,而且和火场相连。 轩辕耀辰听到回禀,脸色愈发难看,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轩辕闵浩在一旁低声说道:“五哥,你觉得会是谁?” “哼,”轩辕耀辰冷哼了一声,“恐怕是京城方面的人吧,能抢在我们前面,找到这么一块地方,肯花费这种心思来暗杀的,能是一般的人物吗?” 轩辕闵浩皱眉没有说话,折扇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掌心,他垂着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走吧,”轩辕耀辰说罢,快速的转身,留给轩辕闵浩一个决然的背影,同时挥了挥手说道:“把这片破花给我毁了!” 洛九卿听着他看似决然实则有些孩子气的话,不由得微微笑了笑,慢步跟了上去,轩辕闵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洛小姐好身手。” “多谢,”洛九卿大方的点了点头,“六殿下也不错,看得出来是受名人的指点。” “不过是略通皮毛,有危急时刻时求个自保罢了。”轩辕闵浩淡然一笑,“我这个人什么想着学一学,结果什么都会一点儿,什么都不精通,五哥虽然不会武,但很多地方比都我强。” 洛九卿没有答言,她不觉得自己有接这种话的必要,何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轩辕闵浩也不觉得尴尬,他顿了顿,走在洛九卿的身侧道:“洛小姐,你好像颇通药理?” “你是说龙青和菊禾的事吗?”洛九卿不否认也没有承认,“在家的时候闲来无事,看那些女则女训又觉得头痛,做女红又太烦人,便索性拿了医书来看,倒也懂了一些。” 轩辕闵浩听她说得直率,不由得一笑,“洛小姐,你很有趣。” “做人总不能太无趣。”洛九卿莞尔一笑,“六殿下经常出门吗?竟然能够听出此人的口音。” 轩辕闵浩微怔了下,想起自己之前问那个女子是不是本地人,没想到竟然被洛九卿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的眼底闪过赞赏之色,“我也并非经常出门,身在皇家,怎能像寻常百姓那般自由自在,不过是之前在京城之时曾经认识一个朋友,他有一个商队,其中就有一个此地人士,我见那女子模仿着本地人的口音,便有所怀疑。” 洛九卿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此时两人看到看到轩辕闵浩的那匹枣红马,她转头对轩辕闵浩说道:“六殿下,稍候我会让丫环给你一颗药丸,让你的这匹马吃了,可以解除菊禾的微毒。” “那真是多谢了。”轩辕闵浩喜出望外的说道。 第五十章 再闻柳府 洛九卿点了点头,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忽然觉得有两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她转过头望去,见轩辕耀辰正看着自己,脸色微沉,似乎有些不悦。 洛九卿微微皱眉,这个家伙又怎么啦?在搞什么鬼? 她本来有心不理,但是又觉得连轩辕闵浩的马都给了药,面对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也要过去问候一下。 想到这里,她便来到轩辕耀辰的身前,目光在他的身上转了转,“五殿下没事吧?” 轩辕耀辰微眯了眼睛,低声说道:“一定是太子干的!他还真是不弄死我不甘心!” 洛九卿垂下眸子,沉吟道:“五殿下还是小心些,这种事以后说不定还会再有。” 轩辕耀辰看着她光洁的额头,沉静如井的眼眸,睫毛的暗影落在她的眼睑上,看上去柔弱又无辜。 他心中翻涌着一些自己都弄不清的情绪,方才看到她与轩辕闵浩有说有笑的模样,便感觉不太好受,如今,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忍不住对着她发了几句牢骚之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轩辕耀辰沉默无言,微风中隐约还有那花的香气,这种没话找不出来话的感觉让他愈发烦躁,洛九卿见他不再说话,便福了福身说道:“也耽误了许久,该上路了,先行告退。”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轩辕耀辰抿了抿唇,看着她的背影,却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洛九卿回到车旁,冬灵的脸色恢复了些,但还是能够看出惊恐之色,显然刚才的事儿把她吓得不惊。 看到洛九卿回来,冬灵立即上前说道:“小姐,您回来了啦?有没有伤到?我方才就说要去找你,可是他们不让……” 白墨在一旁无奈的耸了耸肩,洛九卿的目光一转,便看到冬灵身旁掉落着的钢刀,这丫头刚才就是想着拿了这钢刀再返回去找她? 洛九卿不禁一笑,“好了,我不是好好的?你也做得不错,成功的报了信,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那些人也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你也不用太害怕。” “那……”冬灵一听这话,目光在轩辕耀辰的队伍瞄了瞄。 “短期之内应该不会了,”洛九卿沉吟道:“这次刺杀显然是精心安排的,已经伤了他们的人,又暴露了行踪,一时之间他们不会再动手了。我们尽快赶路,争取早日到长庆,到时候与他们分了手,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是。”白墨和墨白对视了一眼,虽然刺客是冲着轩辕耀辰去的,但是毕竟殃及了他们,洛九卿说得对,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冬灵舒了一口气说道:“那便好,小姐,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洛九卿点了点头,见她是真吓着了,也不再取笑她,“好,现在就启程。” 如那女刺客所言,过了这座山头,后面就是镇甸,还是一个不小的集市,洛九卿他们入镇甸的时候夕阳已经西沉,正巧就在这里住宿。 白墨已经提前探路,安排下了客栈,要了两个安静的小院子,正房和厢房都有,正巧可以住下他们这些人。 院子的环境不错,洛九卿很是满意,店小二满面是笑,进进出出的安排着,动作伶俐,说话也得体。 “小姐,您就放心的住下,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尽管说,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吩咐小的,一定让您满意便是。” “行了,没事回吧,我们小姐要休息了,有事儿会找你的。”冬灵说道。 “是,小的告退了。”小二笑着打了个千儿,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小姐,您若是想要去柳府看热闹的话可要趁早,天色太晚了柳府就只准出不准入,就瞧不上了。” 洛九卿的心头一动,想起那个女刺客的话,不由得微微诧异道:“柳府?” “是啊……”小二看着她的神色也愣住,“难道小姐不是想去柳府?” “我只是路过,”洛九卿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柳府有什么新鲜事儿?你且说来听听,没准怎么也是闲着,我们会去看看。” “那小的可要好好跟您说说。”店小二语气中带着赞叹,继续说道:“说到这个柳府,可是我们这里的第一大户,柳员外的店面、田地、庄园以及各处的买卖,那是不计其数,难得的是,他还是我们这里的大善人,不但没有为富不仁,还经验就济穷人。” “柳员外有一个爱好,就是爱花草,而且不是一般的花草,是那些可以入药的花草,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在府中开一个花草鉴赏堂会,只要是懂花草的人,只要答对了门上的一道题就能够进去。为期三天,这三天呐,吃住免费,自由柳府负担,运气好的临走的时候还能得上百两纹银呢。” “噢?”洛九卿的目光一闪,顿时有几分兴趣,“竟然有这等事?” “当然,您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镇甸集市上的人特别多吗?都是奔着柳府来的,所以,小的还以为您也是去柳府的呢。”小二把手巾往肩膀上搭了搭,“明天就是第二天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 店小二告了退,洛九卿总感觉这事儿透着古怪,鉴赏花草?还得是可以入药的花草,按这么说来,这位柳员外是位懂医之人了?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店小二夸赞了他那么多的优点,却没有提到行医问药这方面? “小姐,我们去吗?”冬灵在一旁问道。 洛九卿看了看天色,感觉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有些乏了,何况……要是去的话,也不急于这一时,晚上悄悄的去也是可以的。 于是,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有些累了,今日没有兴趣,明天的事,看情况再说。” “是。”冬灵一听她说累了,急忙伺候着她洗漱了躺下,“小姐,您先躺躺,等天黑上了饭奴婢再叫您。” 洛九卿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冬灵刚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到院中,便看到轩辕耀辰大步而来,圆润的脸蛋立即长了三分,不太情愿的施了礼道:“见过五殿下。” 轩辕耀辰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在这小丫环的身上溜来溜去,颇有几分玩味的说道:“你叫冬灵?” 冬灵嘟了嘟嘴道:“回殿下,是的。” “你好像……”轩辕耀辰很想说他总觉得这个小丫头对他不太友善,像是有几分敌意的样子,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家小姐呢?” 冬灵垂首说道:“回殿下,我家小姐休息了,奔波了一日,有些累了,又受了些惊吓,说想要休息一会儿。” 轩辕耀辰听她的语气着重在“又受了些惊吓”上落了落,不由得心中好笑,也明白这丫头是护主心切,在抱不平了。 他抬头看了看那房间的方向,想着洛九卿睡去的模样,这一路上奔波劳累,也确实辛苦,也不想再去打扰她。 于是,他收回目光,对冬灵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本来听说了一些有趣儿的事,那便等她醒了再告诉她吧。” 说罢,他转身走出了院子。 冬灵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哼了一声,有什么有趣儿的事?才懒得听他的呢,他的脾气那么差,还招来了刺客,以后还是要时刻护在小姐身边为好。 冬灵打定了主意,便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睁大了眼睛,一步不离。 洛九卿迷迷糊糊睡了一阵,虽然时间并不长,但是醒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院子里已经挂起了灯笼,房间里还没有掌灯,许是冬灵觉得她睡着,没有吵她。 “冬灵。”洛九卿唤了一声。 守在院子里的冬灵听到立即进屋点了灯,烛火亮了起来,房间里的黑暗尽数散去,光芒落满了每个角落。 “小姐,您醒了?奴婢去摆饭吧。”冬灵扶起洛九卿,为她穿上外衣说道。 “好吧,还真有些饿了。”洛九卿一边由她系着扣子,一边问道:“我睡着了之后可有什么事吗?” 冬灵本来不愿意说,但又怕真的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只好不太情愿的说道:“五殿下来过,奴婢说您正睡着,他便走了,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告诉您一些有趣儿的事,等您醒了再说。” 洛九卿看着她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好气又好笑,“好了,他怎么说也是皇子殿下,有时候脾气嚣张一些也是难免的。你快去摆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冬灵急忙快步去了,洛九卿的目光转向窗外,天空沉沉,苍穹如墨,星辰在夜幕中点缀如碎钻,一闪一闪,似幽冷而明亮的眼睛。 轩辕耀辰想说的是什么呢?有趣儿的事……恐怕也是这个柳府有关的吧? 今天晚上要不要去这个有名的柳府转一转? 她正想着,冬灵已经摆好了饭,“小姐,快来吃吧。” 洛九卿刚刚坐在桌前,筷子都还没有动,忽然听到院中有脚步声响起,随即有人在院中说道:“洛小姐在吗?” 冬灵挑帘走了出去,看着院中人有几分眼熟,分辨了一下正轩辕耀辰队伍里的人,便问道:“我们在小姐在用膳,你有什么事吗?” 那人微笑着上前一步,把手中的食盒往前一递道:“这位姑娘,这是我们殿下让小的送来的,是给洛小姐添的几道菜,请您代为收下吧。” 冬灵才不想要什么菜,但是又不敢私自做主,正想回头问问,一转头看到洛九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她的目光在食盒上掠过,淡淡说道:“多谢殿下,冬灵,把食盒拿进来罢。” 冬灵下了台阶,把那人手中的食盒接过,那人告了退转身离去了。 第五十一章 夜探柳府 洛九卿回到餐桌前,冬灵把食盒里的东西摆出来,惊讶的“咦”了一声。 洛九卿抬眼望去,只见从食盒里拿出来的一共是四道菜,每样都做得很精致,色香味俱全,最为别致的是,在每只菜盘子的底下还压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字。 冬灵纳闷的说道:“小姐,这是写的菜名吗?” 洛九卿抬手取过第一张字条来,上面写的是“柳叶春风谁裁剪”,对应着的盘子里是一道素菜,绿色的菜叶,碧绿的汤汁,看上去清脆可人。 第二道,纸上写的是“府中窗前一枝梅,”菜盘中放着一只小盅,盅里煲的是雪燕窝,晶莹雪白,如玉如雪,泛着微润的光,炖得极好。 只是看了这两道菜,洛九卿的眼中便闪过一丝笑意,她索性把那两张字条抽出来一看,四张连在一起,便看出了这其中暗含的意思。 柳府一行。 正合洛九卿的心意。 她随手挑了桌子上的两道菜,对冬灵说道:“把这两道菜送给五殿下,说是我的回礼,回禀他一声,说我已经收到,很合我的意思。” “小姐……”冬灵一听说让她去见五殿下,心中不太乐意,但是又不敢逆洛九卿的意思,只好手脚麻利的端了洛九卿指的菜,快速的去了轩辕耀辰的院子。 轩辕耀辰也正在吃饭,一边吃着一边想着洛九卿冰雪聪明,一定看懂了他的意思,只是……她愿意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想着她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他的心就没来由得一紧。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冬灵进来,他立即放下了筷子,冬灵走进了屋,施了礼道:“五殿下,这是我们小姐让奴婢给您送来的,小姐说了,您送的菜很合她的心意。” 轩辕耀辰听到这话,不由得淡淡一笑,“噢?那便好。” 冬灵把食盒递给了轩辕耀辰身边的人,转头说道:“若是殿下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冬灵没有再做停留,转身快步离去,轩辕耀辰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这丫头着实有意思。 洛九卿吃过了饭,便对冬灵说道:“冬灵,这些天你也累了,一会儿好好休息,我要让街一趟,你不用等我了。” “上街?”冬灵一听立即来了精神,“能不能带奴婢一同去?” 洛九卿想了想道:“这次不行,不如这样吧,我给你带个小玩意儿来,如何?” 冬灵知道洛九卿一定是有要事,否则也不会拒绝她,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奴婢听小姐的。” 洛九卿让她回了屋,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回房换了套衣服,把头发束起,又换了黑色的面纱,刚刚准备好,便听到有人敲窗子的声音。 洛九卿推开窗子,正看到换了一身夜行衣的轩辕耀辰站在窗下,她微微一笑,脚步轻快的从房间里出下,看了看左右无人,与轩辕耀辰一起,跃上屋顶,直奔后街而去。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一些府门前挂的灯笼大部分也已经熄灭,在风中微微的轻晃,树木的枝叶暗影深深浅浅的落在地上,像是无数在夜中浮动的鬼魅。 轩辕耀辰走在前面,他微微放慢了步子,却意外的发现,洛九卿的速度并不比他的慢,他忽然想起当初她击落他的剑那眼中冷然的样子,微微侧着看着她,洛九卿也换了一套夜行衣,和平时穿衣裙的样子很不一样。 夜行衣比较紧身,衬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纤瘦的肩膀线条流畅至腰间,那极细的一束,又突然圆滑的散了开去,到了大腿处,拉出修长笔直的线条,每一笔都如神笔描就,每一个笔梢,都似触动着他的心尖。 轩辕耀辰的心头微微一热,他转过眼睛,低声说道:“你也觉得那个姓柳的有问题吗?” 洛九卿似乎笑了笑,她戴着黑色的面纱,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是似乎眼底有笑意闪过,“店小二说了一些消息,总觉得有些不太寻常,便想着去瞧瞧,可巧殿下就来了信息,便一同去吧。” 轩辕耀辰看着深浓的夜色,街上寂静无声,风从耳边掠过,微微作响,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复杂,却又想不出原因,乱糟糟的如同这风中颤抖着的树叶,从来没有过的特殊感觉。 “殿下,到了。”洛九卿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一座高宅大院。 柳府果然气派,门前放着两尊大石狮子,狮子威武,瞪圆着眼睛,露出尖尖的牙齿,它们的身后是两扇黑漆漆的大门,上面镶嵌着碗口大的铜钉,个个金灿灿的,在屋檐下的灯笼光线里,闪着微冷的光。 屋檐高高挑起,四角似乎有兽纹,长角飞扬上天,在这夜色中如同挑起的尖刀,割破宁静沉冷的天空。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脚尖点地,轻轻跃上了树梢,从高处往下看,府中一片安静,大多数的院子已经熄灭了灯,只有少数的灯光在黑墨般的夜色中飘渺的亮着,像天边那颗遥远的星辰。 银色的月光洒落到府中,后面的院子看不到,只看到前面两层院子中当真是好景致,白石山景,清雅楼亭,小桥流水,当真是样样讲究。 洛九卿微挑了眉梢,对身边的轩辕耀辰低声说道:“比起你的府第如何?” 两个人靠得并不远,同在一棵树上,她说话间温热的气息隔着薄纱落在他的耳边,面纱似乎飘了飘,轻轻柔柔,却似不及她的语气轻柔,如春风里的第一缕风,忽然吹开了一枝粉嫩的桃花。 轩辕耀辰感觉自己的耳根似乎烫了烫,他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洛九卿听不到他回话,以为他是觉得这柳家的景致太美,他堂堂皇子的都不上,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便也没有再追问。 只是低声说道:“走,去瞧瞧。” 说罢,她身形一晃,如一只灵巧的燕,在黑夜中滑了开去。 轩辕耀辰收了心神,急忙起身追了上去,两个人轻飘飘的落在院墙内的树梢上,这是成年的梧桐树,枝叶茂密,正巧可以遮住两个人的身形。 下面环境清幽,时不时有巡视的家丁走过,洛九卿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家宅,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商户,这来来回回的巡视的是不是也太勤了些? 轩辕耀辰也有同感,他与洛九卿对视一眼,晃了晃手指,洛九卿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轩辕耀辰微微翘唇,手指一弹,一枚小小的石子从他的手指间飞出,落在下面的假山之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什么人?”下面刚巧走过一队人,立即有人听到了声响,提着灯笼跑了过去,四下里照着,仔细的寻找着。 当然是什么都找不到。 只听领队的人说道:“都警醒着些!这两天府里有贵客,还有那些花草都名贵得很,出了问题咱们谁都赔不起!” “是,小的明白。”立即有人附和道。 其中一人上前,用手中的钢刀拨拉着山石,低声说道:“队长,这也找不到什么,想必就是一只猫或者是水里的鱼跳了跳,咱们的重点是不是应该放在后院那边?” “行了,”那个队长打断他的话说道:“咱们都听管家的安排,什么时候也不能私自做主!后院那边的事儿,管家说了,自有安排,不用你我操心。” “是。”那人讪讪的说道。 “队长,你们今年能够找到员外要的花草吗?今年来的客人似乎比往年多,带来的花草也不少呢。” “那谁知道?员外的心思咱们可猜不准。”一队人低声说着话,快步离开这里继续巡视。 对于树梢上的洛九卿和轩辕耀辰来说,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 洛九卿预料的不错,柳员外绝对不只是请人鉴赏花昌那么简单,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让这些来鉴赏的人也带一些花草来,全国各地,四面八方,寻找到奇珍异草的机会自然比他自己更大。 可是,他一个商户,要找一些奇珍异草来干什么呢? 洛九卿抬手指了指后院,示意轩辕耀辰一起向后面去,方才那些巡视的家丁说了,后院才是重要的地方,显然他们的资格不够,管家根本不让他们负责那里的安全。 还有,那个队长提到这府中来了贵客,是什么样的贵客? 这一连串的问题,洛九卿和轩辕耀辰都想一一弄清楚。 两人轻抬步,脚步点在树上,快速的向着后院的方向而去,一般的大宅子其实都差不太多,虽然格局不尽相同,但总有相似之处。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都是出自大贵人家,什么样的府第没有见过,尽管是第一次到柳府,但也能找个差不多。 穿过几层院子,像是已经过了后宅女眷们所在的院落,这柳府的后面竟然还有三层院落,刚一到这里,便闻到一股香气。 那是植物特有的香气,不同于脂粉香,而是那种天然的,未经修饰的,单凭这味道,就可以猜测出,这里一定就是柳府中那些珍贵花草的所在地了。 果然,两个人刚刚落到房坡上,大片大片的花草便撞入了他们的眼中,月光如水,轻柔的笼罩着那些花草,红的、白的、粉的、黄的各色的花在月光里轻柔的舒展,似织成了一段华丽的重锦。 那些花姿态各异,或大或小,或已经怒放,或是正在含苞待放,都是美不胜收,看得出来绝非那些野花野草可比,有很多轩辕耀辰都叫不出名字,他甚至觉得这里的花草比皇宫里的还要多上几倍。 洛九卿却从另一个角度观察这些花,她并不看这些花美不美,她要看的是这些花是否可以入药。 她的目光一一望去,惊讶的发现,这里面有很多在白温竹给她的医书中有过记载,甚至有几种是很难得,极难培育成功的,但是她却在这里见到了它们。 她惊讶,却更加好奇。 第五十二章 做鬼花下死 洛九卿心中始终惦记着永辉帝的病情,她此时看着这些珍贵的花草,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就别入宝山而空手回了。 她示意a,想要下去看看,a正要点头,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两人顿时神经一紧,不敢再轻举妄动,往暗中藏了藏身形,摒住了呼吸。 而此时在前院的书房中,柳士昭柳员外正在书桌前坐着,微皱着眉头,他的面前放着一杯浓茶,已经微微冷了。 管家小心的上前,低声说道:“老爷,茶冷了,小的再给您换一杯吧。” 柳士昭胡乱的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行了,快去吧。” 烛火跳动着,他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墙上,随着他的动作和烛光的闪动也在微微的晃动,深深浅浅,让人看得心中有些紧张。 管家把茶杯端走,快速的换了热的来,轻轻放在他的面前,低声说道:“老爷,您这样也不是法子,您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我还有什么法子?”柳士昭抬起头来,烛光里他的眼白布满了血丝,眼底却毫无睡意,他伸手端起茶杯,浓茶的香气和热度让他微微平静了些。 “今年的鉴赏会你也看到了,虽然人多了些,但是却没有一样是有用的,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拿那些破东西也好意思来!”柳士昭的眼中露出几分轻蔑,抿了一口茶说道:“都安排住下了吗?” “回老爷,是的。”管家立即说道:“和往年一样,您放心。” “今年总归是不太一样……”柳士昭脸上的忧色依旧未退去,他飞快的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似乎觉得那双阴冷的眼睛总是在盯着自己,让他不由得心尖乱抖。 “没有看到竟然派人来了吗?这是急了,在催促呢。”柳士昭揉了揉眉心,又喝了一口茶道:“可是,那东西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就连药性相似的都没有发现,这么多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前两年不是有过消息……”管家忍不住说道,“咱们也回了那边的。” “是有过消息,”柳士昭苦笑了一下,“咱们府里折了一百号人你不记得了?派出去的一百个人,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听说那边儿去的人更多,还不都是死在那里了,一个也没有回来?那东西……存不存在还两说着呢。” “可是,那边不是说,医书上是有记载的,那这样看来,也是存在的。”管家咂了咂舌,“不过是苦了您,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找,还不能声张……” “唉,”柳士昭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心酸,摇了摇头说道:“有什么法子,也是被逼无奈,只能再继续,好在还有两天的功夫,没准会有奇迹出现,那边派了人来也好,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咱们这么多年没有闲着,每天都在为这事儿努力着,他总不能太逼人了不是?” 管家点了点头,“老爷,要不您先去睡一会儿,若是有什么消息,小的去叫您。” “算了,”柳士昭摆了摆手,“鉴赏大会不结束,我是睡不着的,再说那位还在呢,我就是想睡也睡不着啊。” 管家没有再说什么,也只是陪着叹气,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此时在后院中的树上藏着,眼睛紧紧的盯住下方,很快,两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那两个人身上穿着普通的锦袍,下摆和袖子处有些褶皱,看上去像是折痕,就像叠了很久的衣服也没有熨开便穿在了身上,给人簇新却廉价的感觉。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回头望,时不时望望四张,两双眼睛忽闪发亮,像是狼一样闪着狡猾的光,手中还都拿着一把小铲子,看这样子,像是来这里偷花草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说道:“你注意点儿,别弄出动静来!” “知道了,你放心,这都什么时辰了,别人早都睡了。”另一个人说道。 “还是小心些,没听他们说,管家专门在这里安排了防备人手。” “哪里有人影?连个鬼……” “嘘……”另一个人急忙打断他道:“半夜三更的提那东西干什么?我们只是来搬几盆花,别的不该提的不要说!” “噢。”那人急忙捂住了嘴巴,不敢再往下说了。 两个慢慢的向着花田靠拢,脚下走一步便划拉一阵儿,枝叶有些微微的声响,他们弯着腰,手中的小铲子闪着光,活像一对偷粮食的老鼠。 洛九卿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太对,方才那些巡视的家丁说得清楚,管家说这里不用他们负责,这里应该是有更优秀的守卫,可是为了这么半天了,也没有见到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哧!” 两声微响。 随即便看到那两个准备偷花的人弯着腰的身体忽然晃了晃,大蓬的血色在他们的前心绽放,一支黑色的弩箭,射入了他们的咽喉。 鲜红而滚烫的血液从他们的伤口处喷射出来,那泼辣辣的红艳丽的月光中滚落,顺着他们的前心衣襟,最终滴落到花朵枝叶上,滴到泥土里。 浓烈的血腥气在夜色中弥漫开来,乘着夜风,刹那间便飘满了整座院子,洛九卿清晰的闻到了血腥味,与此同时,她发现在墙角的一个角落里,一朵粉嫩的花,忽然亮了亮,颜色也由粉色变得更红。 洛九卿的眉心一跳,心中顿时一喜,这是……赤血花? 这花极为名贵难种,她也只是在医书看到过,说这种花十妖异,如同活得一般,爱闻血腥味,只要闻到一次,颜色就会发生改变,而且药效会有大增。 洛九卿虽然不知道永辉帝得是什么病,但是若只要是和血液相关的病,这药都可以助一臂之力,就算不是和血液相关的,把这花熬成汤汁入了药也会有很好的补健效果。 洛九卿想要得到它。 她的眼睛放光,紧紧盯住那朵花看,轩辕耀辰便明白了她的心意,他觉得她认真时的模样十分好看,眼神专注,炯炯有神,而且嘴唇微抿,像是待花的花苞。 轩辕耀辰转身要去取,洛九卿急忙拉住了他,轻轻摇了摇,指了指下面的两具尸首,怪不得说管家在这里有防备,怪不得这些看不到人影,原来是有机关埋伏,刚才这两个人就是死于大意无知,两只弩箭,便轻易的要了他们的命。 洛九卿不想让轩辕耀辰冒险,这事儿与他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自己想要这些东西,总不能让人家去冒险,她还不想欠他这个人情。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拉住了a的小手臂,示意他不要冲动,先看看再说。 a垂下头,看着她的手,她的手生得很美,手指纤细,骨节精美如玉琢,肌肤细腻如脂,指甲修成了水滴状,没有涂任何的颜色,只是自然的淡淡粉色,在月色中闪着幽润的光。 洛九卿的注意力可没有在这上面,她只专注的看着下面,有人身死,便会有人来收尸。 很快,来收尸的人到了。 五个人手中拿了钩子,朝着尸体的方向划拉着,很快把尸体钩住,轻轻的往回拉。 其中一个道:“快去禀告老爷一声,看这两个人如何处理。” 有一个闻言快速跑出了院子,其余的人继续往外钩着尸体,尸体里的血液因为流得更快,洛九卿看到那朵赤血花的颜色更深了些。 柳士昭饮下一杯浓茶,正在书桌前翻阅着古书文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在他的眼前跳来跳去,像是符咒一般,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他不由得烦躁的说道:“把灯再拨得亮些,或者再多点一些灯来,这么暗看得我眼睛都痛了。” “是。”管家急忙应声道,正想去办,忽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有人敲着书房的门,一边喘着气一边低声说道:“回老爷,不好了,有人闯了后院的花田了。” “什么?”柳士昭一下子站了起来,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他立时觉得自己的头都痛了。 管家急忙打开了门,那人走进来,柳士昭绕过桌子问道:“怎么回事?快说!” “有两个闯了花田,结果被机关给射死了,现在刘大他们正在往外搭尸首,小的来回您一声。” “快,快去看看。”柳士昭说着,把手中的书扔到桌上,披了件外袍就往外走。 一路穿宅过院,管家在前面提着灯笼,引着路往前走,柳士昭的脚步匆匆,却把声音尽量放轻,他可不想现在惊动贵客。 洛九卿和a在树梢上,远远的看到一盏灯笼飘忽而来,灯笼后面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身穿员外袍,头上束着玉冠,看那穿着便知道此人是正主儿。 柳员外到了。 洛九卿微眯了眼睛,看着快步而来的柳员外,一边打量着他一边想着,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身材不高,甚至有些偏瘦的男人竟然会是家财万贯的柳员外? 烛火慢慢靠近,刘大等人也把尸首搭了出去,管家提着灯笼,快步走到那尸首附近,对柳士昭说道:“老爷,您还是别过去瞧了,小的看看便可。” 柳员外想了想也对,省得自己现在正在心烦再沾惹一身的晦气,他点了点头,摆手示意管家快过去瞧。 管家走到尸首前,用灯照了照,两个人已经死去,一丝气息也无,脸色苍白如纸,睁大眼睛露出惊恐之色,咽喉处各自钉着一枚短小的弩箭,仍旧有血不断的涌出来,果然是被射中身亡。 管家正想上前回禀,忽然走廊的另一头有灯笼一闪,有人信步而来。 第五十三章 东宫势力 柳士昭听到声音也转头望去,看到从走廊暗影中走出来的人眉心不由得一跳,他急忙上前几步,微笑说道:“您还没休息?” 那人站在暗影中,看不表眉目,只隐约露出高挑的身材,身前提灯笼的那人垂着头,缩着肩膀,微弓着腰,这个姿势看得洛九卿目光一凝。 暗影中的那人一动没动,对于柳士昭的示好,他似乎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随后说道:“发生了什么事?” 柳士昭扫了那两具尸首一眼,又看到那人冰冷的目光,急忙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这两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想要偷一些花草,结果触动了机关。” 那人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你要多加注意,严密防范,今年主子催得紧,抓紧时间找一找,对于一些有用的就要留下来,那些人怎么处置就不用教你了吧?” “是,是。”柳士昭点头如鸡啄米,“我一定努力。” “不是努力,”那人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刚才刻意压低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微微的尖锐,“而是必须尽力,主子的脾气不用我说,你是知道的。嗯?” 他最后的尾音突然一挑,似凌厉的刀尖冒出来,让柳士昭不禁颤了颤,“是,我明白。” “明白就好。”那人不再多言,转身向着走廊的另一侧走去。 洛九卿低声说道:“这人是谁?好大的架子。” 她的话音未落,走廊中的那人突然回过头来,目光亮如电,快如刀,狠狠的向着洛九卿所在的方向割来。 洛九卿的心头一跳,立即垂下了眼眸,摒住了呼吸,她身侧的轩辕耀辰也快速的低下头去,右手握住了怀里的匕首,左手停在树枝上,再微微一动,就可以抓住洛九卿的指尖。 洛九卿的耳朵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走廊中的那人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慢慢的向前走去,洛九卿依旧没有敢动。 果然,那人走了三步之后,又慢慢的转回了头,目光在那一片来回割了一遍,柳士昭站在廊下,小心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人没有答言,只是看了几眼之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去,步子缓慢而稳健,身影慢慢的融入黑暗中,那盏灯笼的光也像飘忽的鬼火,慢慢拖入了黑暗中。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方才那个家伙还真是厉害,单单是那份敏锐和凌厉之势就一定是个高手。 洛九卿指了指下面,摆了摆手,轩辕耀辰明白了她的意思,这里看起来松懈,实则防卫严密,现在又死了两个人,再下去的确不是好时机,可是…… 他看了看那朵花,似乎比刚才更红了些,他虽然不懂药理,但是从这些变化和洛九卿看它的眼神就不难想到,这东西一定很难得,而且,洛九卿很想要。 轩辕耀辰摇了摇头,示意她看那朵花,洛九卿自然看到了那花的变化,但是现在却不能再冒险。 下面的人已经把尸首处理干净,那一片的花草田又恢复了安静,月光如水,丝毫看不出方才有血案发生。 轩辕耀辰低声说道:“你看,现在刚刚处理完,他们肯定不会想到还会有人再来,所以,现在是好时机。” 洛九卿心知他说得有理,但是方才那个暗影中的人依旧让她心中不安,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人,总感觉那人像是一条在暗中盘踞的蛇,冰冷而锐利,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跳起给人致命一击。 她正想要拒绝,轩辕耀辰却示意她不要动,他自己身子一飘,从树端飘落了下去。 洛九卿心中起急,轩辕耀辰的速度很快,脚尖点过那些花草,如同灵狐一般,直奔那朵赤血花,他手中握着匕首,他不知道洛九卿想要怎么用,连根带土的挖下总比直接摘了花要好。 他的脚尖刚刚落地,手中的匕首如闪电般快速滑出,就在此时,变故突起! “唰!”一点寒星,直奔他的哽嗓咽喉! 轩辕耀辰正俯身去挖那花,这一点寒星来得太快,他再想变姿势就要努力翻身向右,会直接压在那花上,他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那寒星已经到了眼前。 “叮!”一声脆响,洛九卿站在他的身侧,手中的软剑与那点寒星碰上,击落在地,一枚银钉在夜色中闪着幽冷的光。 钉落人出,走廊之上闪现一个人影,那人的速度极快,似流星一般,手中握着一柄弯刀,锋刃极薄极快,刀锋所过之处,那些碎叶如丝悠悠飘落在地。 那人出手并不指向洛九卿,而是挥刀向正在俯身的轩辕耀辰,洛九卿眉梢一挑,这家伙还真是狡猾,正常人都会跳出来之后和拦下暗器的人打,这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洛九卿心中又加了几分谨慎,软剑在她的手中如灵蛇一般,拦下那人的攻击之势。 那人的面色苍白如纸,眉毛却是极黑,在眉梢却有几根白色的眉毛,极是醒目,那双眼睛沉若古井,黑亮黑亮的没有其它的情绪,只让人感觉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有些发冷,鼻子有些鹰色,透出几分尖刻之气,嘴唇极薄,隐约有淡淡的青色。 轩辕耀辰看到这人的脸时,眸子翻涌似海,明亮的目光突然便如阴沉的海面,他快速的下了手,把那棵赤血花挖了出来,带出一大片泥土,他的脚下用力一踢,那些泥土顿时弥漫了开来,那人立即往后一退,就趁着这个功夫,轩辕耀辰拉起洛九卿快速的离开了这里。 洛九卿觉得自己还从未如此狼狈过,喊杀之声在后面响着,轩辕耀辰一手抱着花,一手拉着她,快速向前飞奔,把那些声音和火把都甩在身后。 她想起白天在山谷中遇到袭击的时候也没有如此逃亡过,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在江湖上混,什么鸟事都会遇到。 跑过几条街之后,轩辕耀辰才慢慢的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四周,目光中微微有些迷茫,洛九卿也左右看看,很不幸的发现,迷路了。 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轩辕耀辰的手指依旧紧握着她的,看到她的垂首,轩辕耀辰才松开了她的手,她的指尖丝滑,有些微微的凉,还有浅浅的香气,此时突然松开,只觉得心头像是有什么地方空了一般。 他沉默着,看了看怀中的花,索性花还好着,把花往前一递说道:“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洛九卿把花接过来,扫了一眼他被泥土弄脏的袍子,点了点头说道:“挺好的,这花可以用来做成丸,这根茎另有用途,到时候治好了便送与你,权当是感谢你吧。” 轩辕耀辰看着她,她的额头上晶莹有汗珠,在月光里如同调皮的小露珠,他笑了笑,“有什么好谢的,一棵花而已。” “你认识刚才那个人?”洛九卿想着刚才那人的脸,还有轩辕耀辰的反应不禁问道。 轩辕耀辰的眼底涌动着冷光,似冰封般迅速的冻住,他冷笑了一声,“当然,他是东宫的人。” “太子的手下?”洛九卿微微诧异,但仔细一想又是在情理之中。 太子是当今皇后所生,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宝贝的很,奈何这个儿子先天不足,纵然百般疼爱用尽了医药也是枉然。 听着那人与柳士昭的对话,柳府种植如此大量的药材,还有开的这个鉴赏大会,都是围绕着太子的病来的,而从柳士昭的态度也可以想到他为太子做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洛九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轩辕耀辰被太子追着不放,对这些皇家秘事也不怎么感兴趣,但是显然这几次的事儿她都遇上了,似乎想躲是躲不开了。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一如你和太子的身份,既然无法更改,躲避也是无用,就勇敢的迎上去吧。” 轩辕耀辰听着她的话,微微的笑了笑,随即眉梢一挑,“你的话,更合我意。” “那你打算怎么做?有主意了?”洛九卿看着他狡猾如狐的神清问道。 “这家伙意图想要杀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轩辕耀辰声音微冷,眼中的笑意如冰冷的波纹荡了开去,“既然他出了京城,那就让这里成为他的葬身之地吧!” 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太子几次三番的下手,总要收到回礼。” “正是,”轩辕耀辰的眼中浮现杀机,“此人是太子身边得力之人,忠心得很,身手你方才也看到了,更是一等一的,要想杀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是现在出了京城,不是他的天下了,”洛九卿漫不经心的说道,手指抚着赤血花的花瓣,鲜艳似吸饱了血,“总是有机会的。” 她说着,微微抬眼道:“他是个太监?” 轩辕耀辰点头说道:“正是,”他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他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目光也有些闪烁。 洛九卿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想起什么了?” “呃……”轩辕耀辰转过头去,拂了拂身上的土,“这事儿我会安排的,你不用管了,到时候听好消息就是了。还有,方才谢谢你救了我,算起来已经救了我两次了。” 洛九卿听着他故意岔开话题,知道其中必然有古怪,他越是闪烁其辞,却是引起洛九卿的兴趣,她眨巴着眼睛,脑子迅速的转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轩辕耀辰看,轩辕耀辰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耳根慢慢的红了,洛九卿微微翘了翘嘴唇,她终于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噢,如果殿下要谢我的话,为表你的诚意,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轩辕耀辰抬头问道:“什么事?” 洛九卿一笑,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很简单,只要殿下在杀那个太监的时候带我同去便可。” “……”轩辕耀辰犹豫了片刻,还没有拒绝,只听洛九卿低声说道:“我有办法让他更快上钩。” 第五十四章 轩辕小厮 轩辕耀辰看着洛九卿狡黠的目光,心头微微有些发热,他调转了头,低声说道:“不行。” 洛九卿噎了噎,微皱了眉头,说道:“怎么就不行?那太监刚才没有看到你的脸,你又不能露面儿,你手下的那些人,有长相俊俏的吗?再说了,即便是有,让他们去做这种事,他们就算不敢违命,也不会情愿,难免会有僵硬之态,那太监会轻易的上钩吗?” “……”轩辕耀辰听着洛九卿的话,重新转过头来看着她,他轻轻吞了一口唾沫,“你……” “我什么?”洛九卿把花朵递到鼻子下闻了闻,“那太监不就是有断袖之好吗?这有什么难说的,看你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轩辕耀辰问出这话,差一点咬下自己的舌头来。 洛九卿哧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说道:“殿下,这还用说吗?太监……咳,不都有些什么怪癖吗?再看你那想说不说的样子,我想不知道都难。” 她的笑容在花影里,花瓣颤颤微微,淡淡的香气混合着她的,竟然不如她身上的味道好闻,轩辕耀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那双漂亮的眸子似翻滚的波浪,照得见这人间万千星火,他不由得心神一荡。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忽然听到空中有衣袂滑过的声音,他回过神,看到自己的两名手下到了,洛九卿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和探究,看得轩辕耀辰心头一跳。 果然,洛九卿微微的笑了笑,“殿下,你觉得我说得方法如何?” 轩辕耀辰吸了一口气,看了自己的属下几眼说道:“好吧,就算你说得对,那么,你那边就有合适的人选吗?” 洛九卿回头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白墨和墨白,两个人对上洛九卿的目光,看着主子的眼神,两个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心中警铃大作。 洛九卿看了他们几眼,回过头去说道:“当然有。” 轩辕耀辰也看了白墨和墨白几眼,这来回的几眼让他们两个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们?” 洛九卿摇头笑道:“当然不是。” “那是……”轩辕耀辰疑惑。 “我自己。”洛九卿干脆利索的说道。 “……”轩辕耀辰感觉自己的头被气得晕了晕,他也不知道自己气从何来,反正就是感觉胸腔里一股气上窜下窜的难受,他沉下脸说道:“不行。” “我还缺少一个小厮,”洛九卿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双眼睛晶亮的看来,“殿下可愿意屈驾?” “……”众人。 次日,柳府后院中的花田有人闯入,两个人身死,两人逃脱的事情很快被传遍了府中的每个角落,那些来参加鉴赏大会的人都禁不住住了声,再没有前一天参加时的兴趣和欢快,提鼻子似乎都能够闻到血腥味儿。 柳府的那些家丁和管事儿人的态度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对众人依旧是彬彬有礼,只不过从各处都加派了人手,身后不时有眼睛盯着的情形来看,众人还是感觉到了不小的变化,这些变化让他们心中有些不安。 本来来这里参加鉴赏大会就是听闻柳员外喜爱花草,而且府中养得也都是一些名贵的少见的花草,他们来也是开开眼界,另外,柳府曾经说过,欢迎来参加的客人自带花草来,若是有银钱上的短缺困难,还可以用自带的花草换钱。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只赚不赔的,只不过,谁能想到有两个人竟然见利起了贼心,搞得现在气氛有些变了味道。 柳士昭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管家垂着头站在一边,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刚拍着胸脯保证后院儿不会发生任何问题,结果却是先是有两个人死了,再后来竟然有东西被偷,而且人还没有抓住。 柳士昭想着今天早上贵客那张肉丝儿不动的脸,阴冷的眼神儿钉在身上似的那种感觉实在让他难受,他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感觉自己身上都嗖了。 “快点查出来究竟是谁干的!”柳士昭的声音也哑了,扯着嗓子喊出的声音仍旧有些刺耳,让管家听了耳膜都刺得生疼。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跟那人动手!这是偷东西呢还是要我的命呢!你究竟是干什么吃的!”柳士昭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这几天一天比一天拧得厉害。 “我……”管家心中也恨得痒痒,到底是谁跟自己过不去?真是他娘的不要命了! “快去,”柳士昭的眼睛里浮现狠辣的光,“就从今天晚上开始,一个一个的查,那些会武的,先除掉,一个不留!其它的……慢慢观察再说!” “是。”管家不敢耽误,现在不大开杀戒也不行了,事情逼到这个份儿上,不是那些人死就是他自己死了。 何况……那些带了名贵的花草来的,每年都要死的,这里就像是一个死局,让人甘心情愿的赴死而来。 洛九卿这一天都在客栈里,她要把昨天晚上偷来的赤血花做成有用的药,带着这种花出去显然是不行的,容易被人发现不说,万一在路上花死了也算白费了一番功夫,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赶紧把它制成药。 洛九卿吩咐冬灵,今天白天不见客,冬灵自然应下,在院子里从天亮一直守到天黑,饭菜都是她送到房间里就出去。 直到太阳西沉,晚霞布满了天空,洛九卿才算忙完,赤血花变成了她手中的三粒小药丸,至于枝叶和根茎的部分便不太急了,只要风干了保存好,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用也不迟。 她吃过了饭,休息了片刻,华灯初上的时候,她便换了一身男装,月白色的长袍,袖口领口和腰带都用银线绣了精致的花纹,腰侧悬挂着玉佩,手中执了一把折扇,姿态风流,玉树临风。 她撤去了脸上的面纱,把那条假伤疤除去,又在脸上做了易容,雪白的皮肤抹成了淡淡的蜜色,眼窝深了些,眉梢和眼角微微挑起,鼻影抹得重了些,鼻子看起来更坚挺,嘴唇边点了一颗淡红色的痣。 只是稍加改动,容貌看上去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即便是冬灵瞧着她都觉得完全不像她的真容。 “小姐,你……”冬灵看着眼前俊俏的公子,又是惊讶又是兴奋。 “本公子要出去一趟,你好好的看家。”洛九卿把手中的扇子打开,淡淡的说道。 冬灵一听便垮了脸,“又是看家……” 洛九卿听着她的抱怨,沉吟了一下说道:“等到了长庆,办完了事就好好在城里玩几天,想买什么小姐我包了,怎么样?” “真的?”冬灵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当真。”洛九卿看着单纯的冬灵忍不住笑了笑。 白墨从屋檐上倒挂着垂下来,看了一眼易容的洛九卿说道:“主子,属下觉得您此行不妥。” “嗯?”洛九卿淡淡的扫了一眼越来越胆肥的属下,手指慢慢的合上扇子,一棱一棱的折好,微响的声音让白墨恍惚间觉得那是在折自己的骨头。 “要不然你去?”洛九卿的话让他立即缩了回去,声音闷闷的从上面传来,“主子放心,属下全力支持主子要做的每一件事,无条件的服从,主子尽管去,属下一定暗中保护,不叫那厮伤了您的一根毫毛。” “如此甚好。”洛九卿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刚刚下了台阶,便看到走到院中的轩辕耀辰,轩辕耀辰看到她的一身男装,又看到她的容貌,不由得愣了愣,随即满脸欣喜的说道:“你……” “易容而已,”洛九卿打断他的话,明白他指的是自己脸上的伤疤,“殿下何必惊讶,倒是您这一身装束,让我十分诧异。” 轩辕耀辰身上穿的是侍卫服,显然是他从手下那里拿的,只是他毕竟是皇子,他手下的人衣服料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小厮。 洛九卿摇着头说道:“去,给殿下再寻一套衣服来。” 墨白微笑着转身去找,洛九卿的声音凉凉的从后面传来,“你们两个的都不合适,去找店小二,问他买一套来。” “……” 轩辕耀辰皱着眉头,虽然店小二的衣服也是干净的,但总觉得有一股怪味道,而且……那衣服的质地那么粗,确定不会……割皮肤吗? 洛九卿脸上含笑,摇着扇子道:“殿下,您要装扮的是小厮,怎么也要有几分样子吧,那家伙明显是个奸滑的主儿,总不能毁在一套衣服上,是不是?” 轩辕耀辰无奈的点了点头,他心中严重怀疑洛九卿是故意的,看她眼中的精光就知道,这女人的报复心…… 他不太情愿的换了衣服,再出现的时候,洛九卿的眼中笑意一闪,“这还有几分样子,只是,殿下,您的气质太出众了些,小厮可没有您这么气宇轩昂,昂首挺胸的,另外……” 她一边说着,一边吩咐白墨拿出一个小箱子来,箱子打开,里面是易容用的各种东西,各色的胶泥、假眉毛、假痣等等一应俱全,她的手指灵活的飞快点了一褐色的东西,在他的脸上抹了抹。 她的指尖温软,在他的脸上似蜻蜓点水一般,那轻而快的点触却让轩辕耀辰心头一震,不由自由的紧绷了神经。 他的眼神微微深了深,看着她一脸正色的模样,他甚至有些暗恨自己此时心中的想法,他咬了咬牙,沉默无言。 她的手指继续翻飞如花,在他的眉毛、嘴角上一阵忙碌,冬灵在一边瞧着,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便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轩辕耀辰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又不知道究竟怎么了,直到洛九卿把镜子递给他,他在那里面看到他此刻的容貌的时候。 里面的人一双扫帚眉,眉尾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眼角微微下垂,露出几分奸诈之相,鼻子头上点了一些小斑点,就像是多少天没有干净脸的模样,腮边还有一些暗点坑坑之类的痕迹,最搞笑的是,下巴上还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痣上还有一根黑毛。 第五十五章 等你上钩 轩辕耀辰的嘴角抽了抽,他毫不意外的看到,那颗鲜活的大痣也跟着抖了抖。 尊贵的五殿下茫然的抬起头,眼神空洞的望着洛九卿,在一旁的冬灵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白墨和墨白已经憋得脸色通红,紧紧的抿住嘴唇。 轩辕耀辰一字一字,指着自己的脸说道:“请问,你确定让我扮成这副样子出去吗?” “啊,”洛九卿点了点头,“小爷我的小厮小的时候得过天花,命大活了下来,所以脸上有这些疤痕,你要明白,那家伙是喜欢漂亮公子的,要想不引起他的注意,只有扮丑。” 轩辕耀辰听到这话,眼睛里恢复了几分神彩,他微微翘了翘嘴唇,忽然又想到那颗大痣,又收了回去,僵硬着一张脸,沉吟半晌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 洛九卿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手掌中托着一颗小药丸递给他,“变声丸。” 轩辕耀辰拿过那药丸,没有犹豫吞了下去,洛九卿看着他说道:“一刻钟后显效,走吧。” 两个人出了院子,刚走去没有多远,忽然听到院中发出一阵笑声,轩辕耀辰的眉心跳了跳,低声说道:“你的丫环,笑得倒是欢畅。” 洛九卿抿唇一笑,心中暗道,她想看你倒霉已经很久了。 两个人来到街上,正是夜市最为热闹的时候,街边的那些小摊摊主叫得更欢快,小吃的热气和香气混在空气里,迎面扑来让人心头感觉到温暖的气息。 轩辕耀辰跟在洛九卿的身侧,他虽然在京城,京城也远比这里热闹,但是他很少逛街,每次出门也是匆匆穿过,像今天这样悠然的逛逛还真是没有过。 洛九卿晃着扇子,街上的很多人很快注意到这位贵公子,她出众的容貌和那双明亮的眼睛,在四周的烛火映照中,她手中的扇子轻摇,轻轻拂动耳边额前的乌发,眉梢如远山,眼中的光芒似熠熠生辉的宝石。 她在街上走过,似丝毫不染尘世俗事,纯净而高贵,让人不由自主的微微退了开去,不敢上前。 洛九卿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心中暗笑,她今天晚上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而她和轩辕耀辰打算去的地方,也是这城中最为热闹的地方之一,象姑馆。 说叫象姑,指的却是男子,有断袖之好的男子。 轩辕耀辰早已经把那男人的底细告诉了她,那人是东宫首屈一指的人物,人人都叫他恒公公,至于他的真名,早已经不被人们所记起。 他性子多疑,阴冷,而且出手狠辣,若说钱财,他在东宫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这人的身手也了得,数来数去,最大的软肋也就是有断袖之好这一个了。 也正因为如此,东宫中经常有美貌的男子出入,有消息曾说东宫的那位主子也有此好,不过都没有人亲眼见过,倒是那位恒公公,曾经有东宫的太监撞到过那种事。 轩辕耀辰一直留意着东宫的事,恒公公算是太子的一条臂膀,对他的事情自然也更加留意,把这些关于他的消息,真也罢假也好都记在心里。 今天,算是派上了用场。 两个人穿过街巷,来到了城中最大的象姑馆,这里灯光明亮,高高的门楼前挂着一串串的灯笼,远远的望去如同灯海,灿若游龙,把这一片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门前一大片空地,那里站着十来个身穿着锦袍的男子,一个个长得身量纤瘦,有的腰肢比女子的还要绵软,头发梳着油光水滑,脸上细细的扑了粉,在这些灯光下更显得细腻无瑕。 他们一个个眉眼如丝,一个眼波过来便似惊了一池的桃花水,唇瓣边微带了笑意,让人忍不想…… 吐。 这是洛九卿的第一个反应,她晃着扇子遮住半面脸,微微侧着对身边的轩辕耀辰说道:“殿下,您感觉如何?” 轩辕耀辰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握了握拳,对着她示意了一下,洛九卿点了点头,顿时了然,殿下的意思是,有一种想要揍死他们的冲动。 那些男子眼睛四处的瞧着,一个个比猴子还要精,嘴里不时的招唤着来到的客人,一声声刻意变得娇俏的笑声更是让洛九卿觉得发指。 她和轩辕耀辰站在暗处,静静的等待着时机,现在过去,除了被那些男人围在中间拉进去之外没有一点好处,她们要等,等待那个人物的出现。 今天白天一天的功夫墨白已经摸清楚,柳府来的贵客这两日每天一更三点左右都会来到这里寻乐子。 现在,一更二点。 洛九卿听着那里的喧嚣,耳朵有些发麻,那些男人的笑声让她的耳朵饱受折磨,灯光晃动,人影摇摇,地上的那些浅浅的身影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鬼魅一般,混合着脂粉气,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大气。 轩辕耀辰站在她的身侧,目无表情的看着那里的人们,对于这些事儿,他其实并不陌生,在京城的时候他很难有机会展现自己的真性情,平时都以乖张、暴戾的形象出现,也不是没有出入过这种场合,只是从未让那些人近过身罢了。 他转头看了看洛九卿,看出她的不适,低声说道:“不然……咱们回去?要杀他也不非要急于这一时。” 洛九卿目光坚定,沉声说道:“不行,我的时间不多,不能停在此地太久,今天把他了结了,明天一早也好上路启程。” 轩辕耀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洛九卿说道:“来了。” 轩辕耀辰立即转头望去,只见从远处来了一顶轿子,轿前有一人挑着灯笼,那灯笼上写着一个“柳”字,而那个挑灯的人,不用看容貌,洛九卿单从他垂首、缩肩、微微弯腰的姿态上便能看得出,这就是昨天晚上在柳府的长廊中为恒公公提灯的那个人。 果然,那轿子在门前的场地上停下,立即有人上前笑道:“哟,贵客来了呀,今天似乎早了些呢。” 挑灯的那人含糊的应了一声,过去伸手挑起轿帘,一人从轿中弯腰走了出来,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的锦袍,身子高挑而瘦,一张脸色泽苍白,眉目漆黑,阴沉沉的眼神射出骇人的光。 正是恒公公。 迎上前的男子似乎笑容僵了僵,显然也被那双眼睛的眼神吓住,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上前准备凑过去。 就在此时,忽然恒公公的目光转了过去,只见从巷子中走出两个人,前面的那人微微侧首,正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他的侧脸映在这门前的光亮烛火里,如结了晶珠的蜜,虽然不是那般的雪白之色,却透出另一种诱人的美来,他的脸部线条流畅华美,似雕刻大师精心勾勒而成,最动人的是那双眸子,此刻正含了笑意,眼角微扬,挑出飘逸的弧度,一线华光似从眼角飞了出去。 恒公公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那人说完了话,慢慢的转过头来,手中摇着扇子,乌眉微挑,似展开的羽翼,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过来,目光流转中,似宝石似明珠,华光流动,光彩自生。 在场的男人,都被他比了下去,那些细细扑了粉的脸,都不及他的蜜色肌肤看上去俊美动人,更俱男人的味道,那些象姑也都目不转睛的瞧着眼前的人。 恒公公见美色虽然心动,但仍旧谨慎,他的目光在那美公子的旁边那人身上打了个转儿,那个人一副小厮的打扮,乱眉垂眼,脸上还有一些天花留下的痕迹,下巴上的那颗大痣真是让人倒胃口。 不过一眼,恒公公便转开了目光,再次打量着那位美公子。 已经有人迎了上去,细声细气的压着嗓子道:“这位公子,你也是来玩的吗?” 美公子“啪”的一声收了扇子,眉梢一扬,眼睛里的笑意闪动,他低声说道:“怎么?不欢迎爷吗?” 这一声,声音有点淡淡的哑,微微的沉,比起那些尖细不知道动听了多少倍,她的最后一个字,似是带了小小的钩子,钩住了的人魂魄,让的心尖都跟着一颤。 “哟,瞧您说的,”立即有其它的围了上来,“怎么会呢?公子来了这里就是贵客,我们……求之不得呢。” “就是呀,公子,你长得真好,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是前两天随父刚到的,父亲管得严,今日他忙着收帐,我便偷空出来乐一乐。”美公子重新打开扇子,眉目如画,姿态风流。 这一个动作,让那些人齐齐抽了一口气,忍不住就要过来拉扯。 那位恒公公冷眼瞧着,对旁边的挑灯之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立即会意,快步上前,隔开那些即将伸过去的手,低声说道:“都滚一边去!” 那些人一愣,想不服也不敢,只好讪讪的往后退了退,那挑灯之人打量了一下洛九卿,对她冷声说道:“你,跟我来。” “你是谁?”洛九卿不买他的帐,“小爷为什么要跟你去?” 挑灯人的脸色一变,冷哼了一声,“叫你是抬举你,别真的以为自己是爷了。” “小爷不是爷,”洛九卿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难道你是?” “你……”挑灯之人自然算不上“爷”,他的眉毛一竖,正想要怒斥,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这位公子,不知能否赏脸喝两杯酒?” 听到这个声音,挑灯之人不敢再造次,退后了一步垂下头,洛九卿晃着扇子瞧过去,恒公公依旧是那张死人一般的人,只是嘴角微微的翘了翘。 这个家伙……这就算是在笑吗? 洛九卿拱了拱手说道:“不知阁下是……” 恒公公八风不动,语气淡淡道:“在下也是过路之人,初到此地,倒是与公子相同。” 洛九卿微微一笑,“怎么?阁下也是来做生意的?” 恒公公点了点头,“算是吧,不知能否赏脸?” 洛九卿浅笑道:“如此,便打扰了。” 第五十六章 色诱成功 轩辕耀辰跟在洛九卿的身后,垂着的眼角观察着四周,挑灯之人转头对一个男子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你们老板,安排一间上房。” 很快,老板迎了出来,客人在店中自己看对眼儿的事也不是头一次发生,他只需要提供一个房间,一桌酒菜,也可以赚到银子,何乐而不为? 挑灯之人扔给他一锭银子,老板立即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恒公公迈步走了进去,一双眼睛锐利的扫了扫屋内,无论是动作还是眼神,都带了十足的警惕。 洛九卿表面上若无其事,她此时就是一个公子哥儿,对于其它的事儿可没有那么强的戒备心,他的脚步比恒公公要快一些,来到房间内看了看,晃着扇子笑道:“这里的布置还真是……富贵。” “噢?”恒公公听出他话里有话,不禁挑眉道:“公子何意?” “你看,这八宝瓶、山水画、名人字样样都被摆了出来,像是迫不急待的展现出来一般,一股脑的都塞进来,除了富贵……还能什么风雅?”洛九卿晃着扇子摇着头,显然不太赞同这种做法。 她的这番说辞,倒是让恒公公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男子,都是太子看中了虏了来给他的,虽然相貌出众的也有,但也都知道他的身份,说白了不过就是看在他的身份上不敢忤逆他的意思罢了,也不敢多说一句,说的也都是一些恭维的话,着实没有什么趣味。 所以,大部分的人玩过一两次之后,也就被他或杀或折磨死了。 而这些象姑馆的男人们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看中的是他的钱财,自然更没有什么真心话,他到这里来也是闲得无聊,散散闷心而已。 不想,今日倒遇上了这么一个妙人。 眼前的男子不但相貌出众,从言谈间可以看出,见识也不俗,虽然说的是他不太感兴趣的什么关于或俗或雅的事,但对方的这种从容态度让他喜欢。 恒公公转身坐下,眼角瞄了挑灯人一眼,那人点了点头,在房间里四处搜查了一番,转身向着门口走去,走到轩辕耀辰旁边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也出去。 轩辕耀辰垂着头,没有理会。 挑灯人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忽然听到洛九卿微笑道:“兄台倒是一个谨慎的人,想必是做大生意的?家父的作派倒和您差不多,入住客栈先要四处搜查一番,生怕有什么贼人偷他的钱财。” 洛九卿说着,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房间道:“其实这房间就这么大,能有什么?一目了然而已,多年的脾性,怕是改不了啦……” 她慢步走到屋中的放着的一棵盆栽前,赞了一声说道:“咦……这盆栽的造型倒是剪得不错,和我上次花一千二百两买的那块石头很配,旺才,你觉不觉得?” “旺才”愣了愣,一瞬间的短路之后才明白洛九卿是对他说话,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是。” 洛九卿对着恒公公抱歉的笑了笑,“兄台,不要见怪,我这个家人小时候得过天花,虽然命大得救了,但是却伤了脑子,反应有些迟,另外,他看不见我就容易抓狂,能否……让他在这里伺候?” 恒公公微眯了眼睛,眼底的光芒一闪,似冬日的冰凌,随即他点了点头说道:“无妨。”挑灯人听到他的话,迈步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恒公公的目光扫了扫那棵盆栽,也看不出究竟美在何处,不过,方才洛九卿的话倒是让他记住了,“想必公子出生在富贵人家,一千二百两买一块石头?” “那可不是一般的石头,”洛九卿语气带了神秘,“那上面刻着字呢。” “噢?”恒公公也有了几分兴趣,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子十分有意思,相貌美,说话有趣,而且不怕他,这种轻松的聊天状态好久不曾有过了。 正在此时,店中的龟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挑灯人低声说道:“酒菜来了。” “摆上来吧。”恒公公回道。 洒菜很快上了桌,挑灯人又退了出去,恒公公拿着两个酒杯,倒了两杯酒,他手腕上的一枚金色扣子中隐约有东西一闪,随即,他把那杯酒递了过去。 洛九卿接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赞叹道:“怪不得人人都来青楼、象姑馆喝酒,这里的酒果然比酒楼里的更有味道。” 她说罢,昂头把酒一饮而尽。 恒公公的目光微闪,嘴角微翘,带着一丝笑意,把他面前的酒也饮了进去。 挑灯人在门外把守,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他却没有注意到,方才的那个龟奴拿着端了酒菜的托盘,走到长廊的尽头,转过之后便慢慢直起了腰背,脸上的谄媚笑意也消散不见,冷锐的目光亮若刀锋。 正是善于用毒的墨白。 恒公公阴冷的眸子在洛九卿的身上打着转儿,他越看越喜欢这个年轻人,他甚至决定等到回京的时候这个人带上,至于这个呆傻又丑陋的小厮一会儿便把他杀了毁尸灭迹。 还有这小子的老爹,也要一并做了,省得他发现儿子不见了四处寻找,再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做事向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恒公公打定了主意,又饮了一杯酒,“不知你和你父亲住在哪家客栈?” “就在城西的老刘客栈,”洛九卿回答着,舌头似乎有些打卷,“他说了,那里干净又便宜,能省钱,我爹呀……就是一个守财奴……” 恒公公满意的看着她眼神有些迷离不定,他慢慢的笑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冷光闪动似一条阴冷的蛇。 “钱再多有什么用呢?”恒公公的声音轻快,带着太监特有的尖,他现在已经不再刻意的压制,露出了本来的声音。 “咦?”洛九卿微微惊讶,指着他说道:“你的声音……怎么变啦?” “怎么?”恒公公的手指伸出去想要去摸他的脸。 指尖还没有碰上,在一旁的旺才突然走过来,愣头愣脑的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对洛九卿说道:“公子,我来为您倒酒。” 他似乎用了些蛮力,掌握不住力道,手肘碰住了恒公公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指,恒公公的手一痛,看着眼前这个破坏了气氛的呆傻之人,眉眼间不由得浮现几分戾气。 他伸手一推旺才,旺才一个站立不稳,身子一晃,执着手杯的手也一歪,酒壶里的酒也洒了出来,倒掉了大半。 “你干什么?”旺才粗声粗气的说道。 恒公公还未答言,守在门外的挑灯人低声说道:“主子?” 恒公公沉声说道:“没事。” 旺才鼓着腮帮子,一双眼睛盯住恒公公,恒公公冷笑了一声,眼中杀机浮现,他声音尖尖,似直刺过来的尖刀,“本来想着一会儿再杀你的,你自己撞上来,可怪不得我。” “你说什么?”洛九卿抬起头,手肘支着下巴,袖子从她的手腕上滑下来,露出一段光洁细腻的手臂。 那温润的色泽、细腻的肌肤像是一把火,“砰”的一声在恒公公的眼睛里炸开,他的呼吸急了急,眼睛里的光芒却越发的阴冷。 他微微的笑起来,一字一字的说道:“我说,我要杀了他。” “谁?”洛九卿目光迷茫道。 “你的呆傻的下人。”恒公公慢慢的探出手,他的手呈爪形,他的眼睛却看着洛九卿,笑容越来越浓,也越发的残忍,“不杀了他,怎么能够让你与我成其好事?说起来我也比较喜欢闻着血腥味尽欢,但是……我又舍不得弄伤你,只好杀了他了!” 他说罢,手指直直的伸向旺才的咽喉,这一招锁喉,没有一丝的留情,只要被他的手指捏住,轩辕耀辰就要当场身死。 轩辕耀辰的身子猛然向后退去,快如闪电,比恒公公出手还要快! 恒公公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个下人居然还有这两下子,他心中恼怒,脚尖一点,身子便探了出去,他便在此时用上了真力。 真力尚未到达指尖,突然小腹丹田处尖锐的一痛。 似有一根尖锐的针,埋在血管深处,只等他一运真力便刹那间凶狠的刺来! 恒公公心头一惊,急忙收了势,他立即调息,想要证实自己方才不过是产生了错觉,然而,他的气息还没有运完,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笑,有人低声说道:“恒公公,可是丹田微有不适?” 恒公公霍然回首。 他看到那个原来坐在桌前,因为中了他金色纽扣上的迷情之药的美公子此时正微笑着站在盆栽前看着他。 那目光清明,如流水般折射着屋内的烛光,哪里有半分迷茫的模样?他浅笑着望来,嘴唇上扬,挑出一丝讥讽的弧度。 恒公公的眉头一皱,心中大怒,他立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局。 而一向谨慎的他,上当了。 恒公公稳住心神,强压住心头的怒意,神色恢复了平静,“你是谁?想要害我?告诉你,可没有那么容易!” “自然是不容易的,”洛九卿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要出卖色相,还要委屈五殿下做小厮,当真是极不容易。” 恒公公听到“五殿下”三个字,如同滚滚惊雷从耳边滑过,他回头看向那个名叫旺才的丑陋小厮,但见那人依旧是一脸的易容,丑陋不堪的模样,但是此时却沉静的站在那里,眸光闪动如厉烈的宝剑,稳如泰山一般。 和方才的小厮不能同日而语。 想着方才那小厮躲过自己那招锁喉的一瞬间,他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再次吸了一口气。 第五十七章 杀伐决断 洛九卿笑吟吟的看着恒公公的脸色变幻不定,她轻轻抬手,摘了一片盆栽的叶子在手中,指尖轻轻的捻开,淡绿色的汁液在慢慢浸润了她饱满的指腹。 “你瞧,”洛九卿声音淡淡,微含了笑意,“这盆栽被本公子下了药,你心存歹意,竟然用纽扣里的药想害本公子,你的药遇到这盆栽上的,自然就成了厉害的毒,至于本公子……喝下了你递过来的酒,就像是喝了解药。” 她这一连串的说法,让恒公公的脑袋有些蒙,但是他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面前这个俊美的公子不是一般的人物,不但知道自己的底细,还专门策划了这场杀机。 最让他震惊的,还是站在阴影处里的轩辕耀辰,他竟然会武!而且从方才的那一招来看,武功还不低,可恨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发现!他忽然又想起太子,太子纵然身份高贵,有皇后庇护,皇上宠爱,单凭这份忍耐心性就绝不是轩辕耀辰的对手! “恒公公,你想明白了吗?”洛九卿淡淡的问道,她看着恒公公的目光变幻许久,想必这转瞬的功夫已经想通了很多的事。 她扫了一眼轩辕耀辰,既然他肯在恒公公的面前暴露自己会武功,那么,就代表恒公公今天是必须把命留在这里了。 恒公公微眯了眼睛,眼睛里的冷光如冰般射来,洛九卿却丝毫不惧,她忽然闪电般出手,一道白光从她的手指间飞出去。 “哧!” 铁器划破空气的声响刺入耳膜中,恒公公急忙闪身想躲,但体内的毒似乎更厉害了些,只要他稍一调息就感觉小腹中的疼痛立席卷了全身! 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用力的咬破舌尖,腥甜溢满了口腔,他努力保持着清醒,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些,他看着那迎面而来的暗器,自知已经躲不开,便拼着疼痛把要害部位避开,用肩膀迎了上去。 “嗯……”暗器入肉,再加上用力过大的小腹的疼痛,恒公公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但此时他却没有做任何的停留,一转身已经到了窗下,身子一跃,破窗而出! 洛九卿的眼中闪过惊诧,这毒性的厉害她心中有数,没有想到这恒公公倒有几分韧性和忍力,再加上中了是暗器,他竟然还能逃脱! 只是……洛九卿的目光微冷,跳出窗子,就算是逃出生天了吗? 恰恰相反。 “哧!” 铁器入肉的声音在夜间分外清晰,血液大团大团的涌出来,恒公公苍白着一张脸,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刀。 刀身上裹了黑布,在这夜色中都没有一丝光亮,血液渗出,湿了那黑布,滴滴滚落,声声微响,就在耳边如同炸雷。 他的眼角瞄见在脚下还有一具尸体,正是为自己挑灯之人,早已经死去了,自己的鲜血滚落,有的滴在他的脸上,鲜艳如暗夜中盛开的花朵,映着那人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 他艰难的抬头看了看持刀之人,隐约觉得眼熟,恍惚间竟是上酒菜的龟奴。 恒公公的身子慢慢软了下去,倒地的过程中似乎看到苍穹如盖,漆黑似墨,天边忽明忽暗的星,似一双双诡异的眼睛正看着他。 是谁在耳边说……恒公公,你想知道那块石头上刻的是什么字吗?呵呵……上面刻的就是你的死忌,正是今日。 洛九卿慢慢拂了拂衣袖,面色微冷,转头对轩辕耀辰说道:“事情了了,走吧,五殿下。”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他走到恒公公的尸首身边,眼中冰冷一片,没有一丝温暖。 两个人一同翻墙越脊,出了象姑馆,又回到那条巷子中,洛九卿正往前走,轩辕耀辰拉住了她的袖子。 洛九卿回头望着他,目光清亮,“殿下,有什么事?” 轩辕耀辰抽了抽嘴角,指了指自己的说:“该还我真容了吧?” 洛九卿摇着扇子,左右打量着轩辕耀辰,一脸正色的说道:“我觉得还好啊,你整日顶着一张俊脸,不觉得也是一种负担吗?难得有机会尝试其它的,就好好体验一下吧。” “……”轩辕耀辰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走远,抿了抿嘴唇又跟了上去。 两个人悄悄回到客栈,洛九卿正要回院中去休息,轩辕耀辰再次说道:“现在总行了吧?” 洛九卿瞄了他一眼,“当真要去?不再体验体验了?” 轩辕耀辰坚定的摇了摇头,“不用了。” “好吧。”洛九卿叹了一口气,心里嘀咕道,本来想着让冬灵多高兴一阵子的…… 两个人进了轩辕耀辰的院子,意外的发现轩辕闵浩正坐在院中的树下慢慢的饮着茶,看到两个人进来,轩辕闵浩转过头,迎上两个的目光。 彼此都是一愣。 轩辕闵浩手中捏着茶杯,看着洛九卿的目光微微一亮,随即有些意味深长,他再转头看向轩辕耀辰的时候,忍不住翘了翘嘴唇,把满腔的笑意又压了回去。 轩辕闵浩站起身来,试探的说道:“五哥?洛小姐?” 洛九卿也不隐瞒,微微挑眉道:“六殿下好眼力,在下佩服。” “哪里,”轩辕闵浩淡淡一笑,把茶杯放下,“洛小姐好技艺,才真的让人佩服。”他说着,目光在轩辕耀辰的脸上转了转,嘴角的弧度深了些,声音也低了些道:“嗯……五哥,你这是去哪了?” 轩辕耀辰沉着脸,他真不想说话,他抬手摸了摸那颗大痣,一把把它揪了下——这一个动作,让轩辕闵浩彻底忍不住了,他立即轻笑出声。 “半夜不睡觉,跑到我的院子来干什么?”轩辕耀辰看着他笑,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没什么,”轩辕闵浩丝毫不在意他的情绪,对他的不友善也并不恼怒,淡淡笑了道:“只是睡不着,过来和五哥谈谈天,不想……五哥出了门。” 轩辕闵浩的目光在轩辕耀辰和洛九卿的身上转了转,他这一眼似乎有些意味深长,月光倾尽他的眼中,像是点亮了两颗明珠。 轩辕耀辰摆了摆手,“我不过出门游玩了一趟,时候不早,我恢复了真容之后也要休息了,你且回去吧。” “也好,”轩辕闵浩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先告退了,”他说罢,又转头对洛九卿说道:“洛小姐,明日再见。” 洛九卿微微颔首,轩辕闵浩的目光神情她看得分明,但没有想着多做解释的意思,一来是觉得没有必要,二来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觉得轩辕闵浩并不是一个多事无分寸之人,相反,此人心怀坦荡,聪明睿智,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送走了轩辕闵浩,轩辕耀辰亲自打了一盆水来,洛九卿见他没有招呼家丁而亲自动手,不由得心中暗笑,这家伙是不想让下人看到他这副德性吧? 她取出一个小小的药丸,“咚”的一声投入盆中,清水中顿时有了几分微黄之色,她指了指那盆水说道:“殿下用这盆水便可洗去脸上的易容,你慢慢洗,我也先回去了。” “洛小姐……”轩辕耀辰忍不住叫住她。 洛九卿转头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轩辕耀辰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沉默了半晌,始终无法开口。 “殿下,你还有事吗?”洛九卿问道。 她目光清亮的望来,月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投下深深的光影,落在她的身上,似一朵朵银色的花,她的眉目清朗,一双眼睛竟比那天边的星子还要亮。 轩辕耀辰的心头一动,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忽然看到那盆水中反映出的自己的脸,想说的话又慢慢咽了回去,他咬了咬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说今天的事,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洛九卿微笑道:“昨天他也想杀我,我杀他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报仇,殿下大可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时候不早,明天一早还要启程,不打扰了,告退。” 她说罢,没有再做停留,快步转身离去。 月光下她的背影挺拔如竹,微扬的发在风中如散开的流水,轻轻一掬,似乎扫过轩辕耀辰的心,他忽然觉得心中一软。 洛九卿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夜幕中,一个黑衣人从暗中浮现,他垂首站立在轩辕耀辰的身后,轩辕耀辰收回了目光和心神,淡淡说道:“给京城发消息,多加留意东宫的动向,恒公公已死,预防太子狗急跳墙。” “是。”黑衣人又立即隐身而去。 轩辕耀辰走到水盆前,垂头看着水中的自己,乱糟糟的眉,垂着的眼角,还有那些脸上的天花痕迹,还都保持着洛九卿给他易容的模样,他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摸,恍惚间她温柔的手指匆匆抚过的感觉还停留在那里。 洛九卿此时已经回到了院中,除去了脸上的易容,换了一身便衣,她把东西一一收好,把那几粒药也装上,准备明天一早便启程离开。 距离长庆很近了,再赶几天的路就能够入长庆境内,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收到的消息是永辉帝病重,还是要尽早到达,以免造成遗憾。 她打定了主意便急忙上床睡去,等到醒来之时已经天光大亮。 冬灵伺候她起了身,吃罢了早膳,便让白墨去退房,店小二依旧热情,跑前跑后的帮忙把马喂了,又套好车,洛九卿看他伶俐,便让白墨赏了他一些银两。 店小二千恩万谢,洛九卿一出院门便看到了也收拾完毕的两位殿下,对他们点了点头,算是请了安,便带了冬灵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一队人马又重新上了路,直奔长庆。 就在天亮时分,一只白色信鸽展开翅膀,迎着初晨破晓的那一道光,直奔轩辕国都而去。 当洛九卿一行人到达长庆的时候,那只白鸽也飞回了京城,它飞过京城的上空,扑打着翅膀,落在东宫的一株长青树上。 长青树枝叶茂官,树下站定一人,他穿着四爪金蟒的太子服饰,伸手把信鸽抓在手中。 第五十八章 英雄救美? 信鸽的带来的信写在一张小小的纸上,上面的字密密麻麻,一个个似黑色的针尖,刺入太子的眼中,那尖锐的疼痛让他的怒火如星火燎原般快速的燃烧了起来。 这次传递的信息实在太让他意外,本来是让恒公公去柳家搜寻药材的,柳家迟迟得不到可以入药的药材,他有些急了,便派了恒公公前去,却不成想……不但药材没有拿回来,还把恒公公的命给搭上了。 上面说,恒公公意外身死,在象姑馆外发现了尸首,身上的裤子不见,太监的身份暴露无疑。 这些字让太子的眉心突突的跳,眼底慢慢的变得血红。 是谁?是谁杀了恒公公?他才不会愚蠢到像柳士昭那样以为是什么意外,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恒公公是什么人,他心中有数,且不说以他的身手能够杀他的人没有几个,就说恒公公的性子,也不是个大意粗心的人,象姑馆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脏人都有,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会去吗? 他会去吗? 忽然想到恒公公的那唯一的一点喜好,想着那些被带进东宫来的俊美男子,那些被抬出去偷偷掩埋了的尸首,太子的心里忽然一动。 他烦躁的把那张字条撕得粉碎,阴沉的眼底浮现几分杀机,恒公公死了,这真是一个坏消息,前几日还收到的一个坏消息是在花谷的伏击也失败了,真是祸不单行。 太子拍了拍手,有黑衣人快速出现,他的声音沉冷,字字如切金断玉,“想必现在老五已经到了长庆境内,既然如此,就让人在长庆做一次,反正已经到了那里,出了事也是他长庆兜着,与本宫可没有什么关系!” “是,太子殿下英明。”黑衣人垂首道。 太子摆摆手,黑衣人退了下去,阳光透过长青树,投下斑驳的影子,深深浅浅的影子落在太子的脸上,他因为长年生病的苍白脸色愈发显得铁青一片。 如太子所料,轩辕耀辰等人已经入了长庆境内三天有余,再走上将近十天,就可以抵达京都。 这一天夕阳西沉,正是艳霞满天,洛九卿看着天边的美景,看着满眼的山翠碧绿,想着不妨今天晚上就宿在这里。 还未来得及与轩辕耀辰等人商量,忽然听到不远处竟然传来呼救之声! 那声音细微,但是许多人都听到了,像是从一处树林之中传来,她手下的那些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立时变得锐利,手也搭上了兵器,只等洛九卿的命令而动。 洛九卿微眯了目光,她听得出来,呼救之人是一个女子,她轻轻扫了扫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的方向,想把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这两位殿下。 轩辕耀辰显然没有动的意思,他正准备让轩辕闵浩出手,树林中的女子已经闯了出来,她披头散发,身上穿着棉布衣裙,一边跑着一边不停的回头去望,脚步踉跄不稳,几次都险些摔倒。 她转头看到了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便向他们二人的方向而去,一边跑一边喊道:“二位公子,救命啊……救救我!” 那女子的鞋子跑丢了一只,脚上袜子已经脏得不成样子,隐约还有血迹渗出来,身上的衣裙也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袖子被撕裂了半边,雪白的手臂上有黑色的指印,对比鲜明,让人只觉得触目惊心。 轩辕闵浩微微皱眉,树林中人影一晃,出现两个手中提着钢刀的男子,长得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眼睛里闪出淫光,嘴里不时的发出几声浪笑,转过树木看到这边的队伍,不由得愣了愣,停下了脚步。 “喂,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人用刀尖一指轩辕耀辰说道:“这女人是我的老婆,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不!我不是!”那女子尖叫道:“我不认识他们,我是来投靠亲戚,在半路上遇到他们的!” 女子一边尖叫着,一边伸手抓住了轩辕耀辰的衣袖,脸上带着急切的神情,眼睛里的泪滚滚落了下来,“公子!不要相信他们!” “臭婆娘!”那大汉声音一厉,眼睛里冒出凶光,“你还撒谎!若不是你偷人被我知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一边说着,一目光在轩辕耀辰的身上打了一转儿,冷笑一声说道:“莫不是这个小子就是你的姘头吧?” “放肆!”轩辕耀辰怒声说道:“哪里来的混人,看爷不打掉你的牙!” “哼!”那大汉冷哼一声,目光却飞快的扫了扫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身后的众人,脚步往后退,嘴里却说道:“好!你们给大爷等着!看大爷不叫人来,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他说罢,拉着同伴快速的逃跑了。 那女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跪坐在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的面前,流着泪说道:“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轩辕耀辰微眯了眼睛不说话,转身快步走开,女子微微一怔,抬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轩辕闵浩,轩辕闵浩无奈的笑了笑,伸手虚扶了一下,“这位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人人该做的,你快起来罢。” 女子一边起了身,一边抹着泪,看到自己的衣衫不整,羞涩的低下头,伸手捂来捂去,却不知道捂哪里为好。 轩辕闵浩看在眼中,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洛九卿这边。 洛九卿身边的冬灵早已经热血沸腾,把那两个混蛋在肚子里骂了不下千遍,洛九卿看了她一眼,她涨红着脸,目光灼灼,不由得微笑对她说道:“冬灵女侠,拿你的一套衣服,给这位姑娘换上吧。” 冬灵女侠立即点了点说道:“好,这就去。” 说罢,快速去后面的马车上翻出她的东西来,打开包袱找出了一套衣服,正想给那女子拿过去,墨白走过来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冬灵的眼睛忽闪道:“小姐说,让我拿套衣服送给那姑娘,你没有看到她的衣服都破了吗?” 墨白的眼睛深如古井,平静无波的望了望远处的女子,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不过,你的衣服她未必穿着合适吧?” 墨白说着,手指随意在那衣服上弹了弹,冬灵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合适也得凑合着了,不过,总不能让她穿小姐的,我看她的身材跟我也差不多,没事的,我先去啦。” 她说罢,捧着衣服匆匆的走了,墨白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女子,目光平静无波。 洛九卿带着冬灵走到轩辕闵浩的身前,那女子看到洛九卿时微怔了下,随即脸色一红,冬灵上前道:“快把衣服换上吧。” “这……”女子有些无措的看了一眼轩辕闵浩,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轩辕闵浩看了一眼衣服道:“这位是冬灵姑娘,你的衣服破了,她借给你的,拿去穿吧。” “……是,多谢公子。”女子接过冬灵手上的衣服,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冬灵会意,热情的说道:“那边有我们的马车,我带你过去。” 轩辕闵浩忽然伸手拉下,说道:“冬灵,去你们的马车那边还要被这么多人瞧着,不如你带她到我的马车中换,我不让人靠近便是。” 冬灵点了点头,“也好,姑娘,你随我来吧。” 那女子捧着衣服,看了轩辕闵浩几眼,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冬灵去了。 轩辕闵浩转了目光,望向树林处,夕阳已经落下了山,只余下一抹凄厉的红,在天边摇摇欲坠,黑暗已经慢慢爬上来,一点一点吞噬掉方才那一片的艳丽。 刚刚还是美景,不过转眼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满目苍凉。 轩辕闵浩望着天边,目光落在虚空处,低声对洛九卿说道:“洛小姐,没有惊吓到你吧?” 洛九卿淡淡的笑了笑,残余的光线落在她的脸上,她微垂的眼睫下落下淡淡的光影,“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歹人想要欺负一个弱女子罢了。” 轩辕闵浩听到她的话,转过头来望着她,看到她的笑意,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只是浅浅的笑着,眉眼间的华贵之气便自然而生,目光清亮而形容散淡,举手投足间有隐隐的霸气,是因为出身武将之家的缘故吗? 他微微愣神,身后已然响起了脚步声,沉稳而有力,比脚步声更有力的是问话声:“六弟,你准备如何安排那个女子?” “……”轩辕闵浩无奈的转回身,轻笑了一声,抚额道:“五哥,你的意思呢?” 轩辕闵浩心中着实有些郁闷,那个女子又不是自己救的人,人家冲过来也不是抓住自己的衣袖,明明是轩辕耀辰自己走了,怎么就成了自己准备如何安排? 轩辕耀辰的脸不变,依旧是那张沉冷的臭脸,轻轻哧笑了一声说道:“英雄救美人,我自问不是什么英雄,所以,这种事我也做不来。” “……”轩辕闵浩。 洛九卿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笑意,听到冬灵的声音响起,抬头望去正看到那丫头带了被救的女子前来。 洛九卿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两位殿下都是男子,队伍中的人也都是男子,诸多不便,不如让她与我一起吧,相对来说要方便些。” 轩辕闵浩微微吐了一口气,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正欲开口,只听轩辕耀辰又说道:“麻烦洛小姐实在过意不去。” “……”轩辕闵浩又好气又好笑,这位五哥是还在为那天自己瞧见他的易容生气吗?时间都这么久了,气性还真是够大。 洛九卿看着他无奈的眼神,微笑道:“无妨,她不是说要投奔亲戚?到时候进了城,送她离去便是。”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正合我意。” 正说着,冬灵已经带人走到了跟前,那女子跪倒施礼,抽泣道:“翠姑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轩辕闵浩这次有了教训,微微退后一步,没有上前相扶,轩辕耀辰更是沉着脸一言未发,而洛九卿则是似笑非笑。 第五十九章 以身相报 那女子跪罢,泪光盈盈的抬起眼来,眼睛竟自盯着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目光来回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流转。 “奴家名唤翠姑,”不等人问起,她便自顾说了起来,“只因为家中疾苦,相依为命的父亲被恶人欺凌而亡,奴家实在无法,这才在邻里的帮助之下安葬了父亲,趁着恶人不备逃了出来,不想……” 她抽泣了一声,泪珠滚滚两行好不悲哀,“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奴家拼死一路奔逃,逃到此地……遇到贵人相救,翠姑身无长物,不能致谢,以后愿意以这卑贱之身,为奴为婢,尝还救命大恩。” 洛九卿微微挑唇,面纱下的笑意无人看见,得……听这女子的意思,这是不想走了。 轩辕耀辰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着女子说话,他一言不发,甚至都未看女子一眼,这下可苦了轩辕闵浩,他听到女子的话,脸上一贯的笑意微微僵了僵,随即飞快看了洛九卿一眼。 洛九卿眼神明确,送衣可以,收人,不行。 轩辕闵浩自嘲的笑了笑,问道:“姑娘,你不是要投奔亲戚吗?实不相瞒,我等也不是这本地人,想必你也已经听出来了,我等是来办事的,不过是路过而已,不如这样,姑娘你的亲戚在何处?我等定当把你安全送到,如何?” 女子一听这话,泪珠两行如珠子般滚落,竟比刚才更加汹涌,“回公子的话,奴家在路上已经听说,亲戚所在的地方已经遭了灾,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算是活下来,恐怕也是无力顾及奴家了……” 得…… 这下想送走都送不走了。 洛九卿并不答言,这里面本就没有她什么事儿,没听人家翠姑字字谢,句句恩,都听说“公子,公子”,从未提过她一句吗? 轩辕闵浩看了一眼轩辕耀辰,略带抱歉的笑了笑,“五哥以为如何?” “我都说了,你自己拿主意。”轩辕耀辰的态度沉冷,轩辕闵浩也不好再问,看着那女子跪在那里不肯起来,只好点了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先随我们一起走,若是路上有什么好去处,到时候再说,你先起来罢。” “多谢公子。”那女子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双手扶地站了起来。 洛九卿微笑问道:“姑娘原来家中是做什么的?” 女子垂首,语气中带了几分悲伤道:“翠姑是穷苦人出身,自然是做贯了粗活的,父亲为年纪大了,做不了力气活,不过是做些小本生意,翠姑便做些针线洗衣的活计。” “噢……原来如此,”洛九卿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天边升起的弯月,对着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点了点头说道:“天色不早,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带了冬灵离去。 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看着她远走向自己的帐篷处,各自眼神复杂,只是没有再多言。 冬灵忽闪着一双眼睛,就着火堆伺候着洛九卿吃了些干粮,语气中带了兴奋说道:“小姐,奴婢真没有想到还能遇到拔刀相助的事情,以前这些可都是戏本子和唱词里才有的。” 洛九卿微笑着,看着火光映红了冬灵的脸,低声说道:“世道艰辛,那些戏本子里的许多事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凭空捏造。” “说的是,”冬灵赞同的点了点头,“看那女子真是可怜,若不是遇到我们这一队人,说不定早就被害惨了。” 洛九卿轻笑一声,并未答言,冬灵这丫头倒是热心肠,可是她好像忘记了,人家翠姑从头至尾都没有谢过她一句,哪怕是穿了她的衣裳。 墨白往火堆里扔了一根柴禾,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是小心些,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哪里知道半路上遇到的人怀里揣着的是不是人心。” 冬灵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扭头瞪了他一眼,墨白和白墨不同,平时为人冷淡些,话也说得少些,但是也更细心和冷静些。 冬灵撅了嘴,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她不过是个女子,都被人追成那样,还能有什么坏心?” “所谓蛇蝎美人,说得不就是女子?”墨白“啪”的扔了一根柴,火堆里的火苗跳了跳,映着冬灵圆润的脸和瞪圆的眼睛。 冬灵正想发怒反驳,墨白已经说道:“属下再去寻些柴来。” 说罢,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冬灵气得扭过头去,对洛九卿说道:“小姐!您看他……” 洛九卿看着冬灵气呼呼的模样,安慰道:“好了,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不知根知底,尽了自己的一份心也就罢了。” “可是……”冬灵想着那女子可怜的样子就觉得心中难过,不知道怎么的,不知不觉想到自己小的时候孤苦艰难的日子,若不是遇上洛九卿…… “冬灵,”洛九卿慢慢收了笑意,伸手拿过一根木棍,慢慢伸入火堆里,声音低沉似风吹过,“你要知道,所信者,听也,而听犹不可信。有时候我们更多愿意相信我们的眼睛,便是我们的眼睛很多时候也会被一些假象所蒙住。” 她顿了顿,迎上冬灵瞪大的眼睛,慢慢说道:“所以,我们要用心。” 冬灵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觉得小姐的话中有话,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很明白。 洛九卿却已经不再打算多说,她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的队伍,对冬灵说道:“我乏了,收拾一下睡吧,明天还要启程。” “是。”冬灵急忙去打水伺候她洗漱。 洛九卿听着夜风拂过,看着满天星辰,她转头对站在不远处暗影中的墨白说道:“今天晚上要警醒些,多加留神。” “是,属下明白。”墨白低声说道。 洛九卿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她做着一些奇怪的梦,依稀是母亲含泪低诉,依稀是兄长喜极而泣,每个人似乎都在哭,泪水不断,让她心中不安。 她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只隐约东方有一线白色,似从黑暗中慢慢剥离出来的一道光,用刀轻而锋利的割开,只等霞光万就丈,从缝隙中穿透而来。 她披上外衣,起身走出帐篷,墨白立即察觉,无声垂首请了安,摇摇头表示一切正常。 洛九卿点了点头,迈步走到远处的小溪边,溪水清澈,能够看到水底干净圆润的小小石头,她忍不住弯下腰,从河底捡了几颗,河水微凉,在她的指尖飞快的流过。 “在找什么?”身后传来平静的声响,微带了几分喜悦。 洛九卿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她从河中捞出一块晶莹圆润的石头,带着水光,竟然是白玉一般,“你看,好不好看?” 轩辕耀辰看着她洁白掌心中的石头,难得见到洛九卿如此孩子气的时候,禁不住心情也明朗了些,点头说道:“好看。” 洛九卿满意的又摸了几块,用帕子轻轻包了,头也没有抬的问道:“如何?” “什么?”轩辕耀辰微微一怔,她的话跳跃的太快,他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刚一出口,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随即,低声说道:“没有什么异样,老六给她安排了单独的帐篷,现在似乎还没有起。” 洛九卿点头说道:“或许是我们多心了,事情也许没有那么复杂。” 听到她说“我们”,轩辕耀辰的心中莫名的一暖,他看着她,清晨的亮光已经开始浮现,天空的鱼肚白越来越亮,黑暗之色慢慢退去,已经变成了深蓝色,她面上带着白纱,露出饱满如月的额头。 他转开头,压住想要抚一抚那额头的冲动,微微吐了口气说道:“东宫的势力不容小看,我的草籽儿们在长庆也不是没有,想必他也一样。” “草籽儿?”洛九卿疑惑道。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轩辕耀辰说起“草籽儿”这个词,上一次无意中看到他在树下与黑衣人对话,就曾经提到过。 “草籽儿是我的暗卫势力,”轩辕耀辰毫不隐瞒的说道:“落地即生,生命力极强,是为草籽儿。” 洛九卿慢慢的笑了笑,眼角闪过润而亮的光,“这名字很好,我喜欢。” 轩辕耀辰听到她的话,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一贯在人前是沉冷的神色,容貌虽然俊朗,但却像是用冰雕石刻的一般,此时微微的笑起来,眉毛飞扬,眼睛里的光芒如眼前水中的黑色石子,黑沉沉的却透出灵动之色。 洛九卿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您经常冷着一张你,是怕有女子看到你的笑容而为之倾倒吗?” 轩辕耀辰愣了愣,随即心头猛烈的一跳,他正欲上前,忽然听到有清脆的声音传来,“公子,奴家准备打水做早饭,您想吃什么?” 洛九卿背对着来人,听到她的话,对着轩辕耀辰眨了眨眼睛,轩辕耀辰早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仿佛方才的温和笑意从未出现过。 他眉头一皱说道:“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不必麻烦。” 说罢,他转头对洛九卿说道:“洛小姐,你方才不是说有好玩意儿让我看的?” “……”洛九卿挑了挑眉,本来想拒绝的,她才不想平白的当什么挡箭牌,但看到轩辕耀辰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却又不想揭穿他,让他太过尴尬,只好点头说道:“正是。” “那就走吧。”轩辕耀辰说罢,径自绕过翠姑,迈步向着洛九卿帐篷的方向走去。 洛九卿握着几颗小石子儿,无奈的在心里翻了翻白眼,真是够了……自从遇到这位五殿下,似乎就没有什么好事儿过,到底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的? 抱怨归抱怨,帮忙还是要帮忙,洛九卿紧跟着轩辕耀辰的步子追了上去。 两个人快速走远,翠姑僵着一脸的笑意站在原地,她并未转过头,只看着方才两个人站立的地方,慢慢的垂下眼睛,看不清眼底的神情。 天边的去慢慢浮现红艳之色,霞光冲破云层,天光就要大亮。 草尖儿上的露珠慢慢的滚动,如碎钻般闪着光芒,一如此时,翠姑眼底的冷光一闪。 第六十章 特殊的暗号 队伍重新上路,洛九卿坐在马车中,微合着眼睛养神,冬灵时不时的用手指挑起车帘,看看外面的情景,她不住得向着翠姑所在的方向张望,却什么都瞧不见。 洛九卿知道她在看什么,但并没有说话,翠姑显然更愿意留在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的队伍中,以至上上路的时候,都没有过来与她们共乘马车。 洛九卿并不计较,无缘无故多个外人出来反倒让人不省心,这样倒也不错,只是苦了轩辕闵浩。 轩辕耀辰显然是不想管这个翠姑的,而轩辕闵浩一贯是温润如玉的,他不能把哭啼的女子丢下,便只好把自己的马车让给了她。 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同乘一辆马车,轩辕耀辰满脸不情愿,但总算没有拒绝,长庆的国都也已经远远在望,很快就要到了。 一天的行程都在路上走过,众人只在车中吃了一些干粮,夕阳西下的时候进入了一个镇子,轩辕耀辰已经派手下提前进入选了客栈。 客栈宽敞明亮,下车的时候轩辕耀辰走到洛九卿面前说道:“行了一路,可累了?今天晚上在这里宿一晚,等到明日再赶上一天的路,差不多这个时候也就能到长庆国都了。” “终于要到了,”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尽管去忙,我这里还可以应付。” 轩辕耀辰的脸色微微一垮,回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正收拾东西的翠姑,长眉一拧。 洛九卿浅浅笑了笑,她不想掺和到他们的事情中去,何况这个翠姑也并不没有想要结识自己需要自己帮忙的意思。 众人累了一天,都觉得乏得很,店小二把饭菜送到了房中,都草草吃过之后便入睡了。 夜色慢慢深沉,洛九卿躺在床上,冬灵就在外屋的塌上,已经沉沉睡去。 窗外风声阵阵,树叶哗哗作响,银色的月光透过枝叶在窗子上投下淡淡的影子,风过,影子轻轻晃动。 洛九卿并没有睡着,忽然,听到窗棱微微响了响,那是特殊的暗号。 她睁开眼睛,起身披了外衣,走到窗子边,月光下墨白沉静的脸出现在窗前,他点了点头,洛九卿没有说话,身子轻盈的从窗子中跃了出去。 苍穹如盖,月色如钩,墨白在暗夜中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引着洛九卿向前走去。 在树梢上落下,洛九卿拢着目光向下面望去,墨白低声说道:“主子,您看,下面是五殿下的院子。” 洛九卿瞧着,黑沉沉的一片,院子里的灯早已经熄灭,屋中的灯光也止了,只有银色的月光落在窗纸上,微微泛起白色。 洛九卿的目光来回的在院中扫过,突然,她发现在墙角的位置,有一线淡淡的白色,像是微微带了一点荧光,那颜色很浅很淡,不仔细看的话不会发现,像是月光着重在那里落了落。 她转过头,看着墨白,用目光询问。 墨白低声说道:“主子,那日冬灵把衣服借给那个女子,属下总觉得她来历不明,担心她再有什么歹心,便在那衣服上撒了一点玉润粉,那东西无色无味,最大的功用就是能够显现出一个人的踪迹,只要她走过的地方就会在半个时辰之后显现一线痕迹。” 他抬手一指,“就如同下面一样。” 洛九卿点了点头,墨白心思细腻她一向知道,而这一次,显然正是因为如此才发现了那女人的异常。 她是被安排在轩辕闵浩后面的那院中休息的,就算是要去,无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而且还是顺着墙角走? “走,去六殿下那边瞧瞧。”洛九卿沉吟了半晌,决定去轩辕闵浩那里看看。 轩辕闵浩院子里的格局和轩辕耀辰这里的差不多,现在也是黑沉沉的一片,除了月光什么光线也没有,洛九卿仔细的找了找,那院中也没有玉润粉留下的痕迹。 如此说来……洛九卿做到心中有数,便对墨白说道:“看起来,此女一定有问题,她多半是冲着五殿下来的,多加留神,看看她究竟要干什么,如果……她做得不是伤人性命的事,那便先不要打草惊蛇。” “是。”墨白垂首说道:“属下明白。” 洛九卿目光幽深,看着下面的院子,轩辕耀辰的身手不错,他未必没有听到翠姑来时的声响,既然他是不想打草惊蛇,那自己也暂时不要多事,只要暗中注意情况的变化罢了。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躺下便昏昏睡去,模糊中过了没有多久,忽然听到有一声尖厉的哭喊,在这沉静的夜色中,如冰冷的刀锋狠狠的刺来,划破了夜的宁静。 洛九卿霍然睁开眼睛。 她立即起了身,外面的冬灵也模模糊糊的爬了起来,点燃的房间里的灯,灯光亮起,刚才让心惧的感觉变得淡了一些。 冬灵揉着眼睛说道:“小姐,外面好像出事了,好像有人在叫。” “穿好衣服,拿盏灯笼,快出去看看。”洛九卿手指翻飞,快速的系好了外衣带子,她直觉感到似乎和那个翠姑有关。 洛九卿的直觉很准。 此时在轩辕耀辰的院子中,已经惊醒了他手下的人,短暂震惊之后,手中握着钢刀却尴尬的不敢上前,屋子里的灯已经亮起,摇摇晃晃的一盏烛光,似乎一口气就能够吹灭。 烛光映着轩辕耀辰血红的眼睛,他气得心头发堵,死死盯住缩在他床上的女人。 那女人身上的衣衫破裂,裙子荡在床沿上,雪白的床褥上一抹猩红,那颜色鲜艳浓烈,刺得人轩辕耀辰的眼睛生疼。 女子满脸泪痕,缩在床角,身上裹着薄被不住的抽泣,乌黑的头发散乱,披在胸前脑后,映着一张苍白的泪脸,当真是楚楚可怜。 她不住的抽泣着,身子微微发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那哭泣声似一首带着魔力的歌,让轩辕耀辰心中的怒火一浪高过一浪。 他很想大声的骂,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吐不出咽不下,让他难受得快要跳脚。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轩辕闵浩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听到了声音便觉得不好,急忙扯了外衣快步而来。 一入院子,这种诡异的安静就让他心头一沉,四周的人都退到一边,他迈步走进房间内,内屋里的凌乱让他眼神一跳。 轩辕耀辰见到他来了,转过头去扫了他一眼,轩辕闵浩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愤怒,那怒火几乎要把这房间里的每样东西都化成灰烬。 轩辕闵浩的目光在床上扫了扫,触及那片红色之时也不由得微微一皱眉,他心中暗道不好。 轩辕闵浩微微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沉声问道:“翠姑,这是怎么了?” 翠姑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拼命的摇头,但就是不说话,一双眼睛里的泪珠流得更回汹涌,像是无尽头般,片刻的功夫便把胸前的紧裹着的薄被浸湿。 轩辕闵浩转头看了一眼轩辕耀辰,轩辕耀辰冷哼了一声,紧紧抿了嘴唇,脸色沉得能够滴出水来,轩辕闵浩叹了一口气,知道从他这里也别指望问出什么来了。 可是……这样僵持着,要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轻轻的脚步声穿宅过院而来,声音里微微带了惊诧,似清悦的泉水叮咚,“这是怎么了?” 轩辕耀辰的身子微微一僵,眼中怒色更浓,只是除了愤怒之外,隐约还有一丝不安、一丝担忧、一丝紧张、一丝尴尬。 他不由自主站起身来,转身向着洛九卿的方向,他想说什么,嘴唇却抿得更紧,仿佛千言万语都在嘴里在心中,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烛光里洛九卿迈步前来,她的衣带微扬,裙摆轻舞,似带风踏云而来,面上的白纱轻罩,掩住绝世容颜,更添了几分神秘之感,一双眸子华光厉烈,目光流转时,这房间里似乎都跟着亮了亮。 她的目光快速的房间里一扫,掠过那条裙子和床上的鲜血时,没有一丝的停留,她转头看向轩辕耀辰,沉声道:“殿下,你怎么说?” 她谁都没有看,只问轩辕耀辰。 轩辕耀辰微微握了握拳,咬牙说道:“我没有。” 洛九卿点了点头,她迈步上前,走到床边声音温柔眼神却微冷说道:“姑娘,你能否先把衣裳穿上?这样子总归不好说话。” 轩辕闵浩微微一怔,眼中浮现几分笑意,他慢慢松了紧张的神经,稍稍后退了一步。 翠姑依旧抽泣着,身子裹在被子里不肯说话,更不说穿什么衣服,洛九卿看着她的样子,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把床帐放下来,让我的婢女帮你穿上,如何?” 翠姑依旧是不摇头不点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洛九卿的话一般,冬灵忍不住上前说道:“姑娘,你别害怕,穿好衣服,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 “……”轩辕耀辰的眉头一皱,这丫头是不是和自己有什么仇? 翠姑的身子更往里缩了缩,似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手指紧紧的抓着身上的薄被,脸上的泪不断的滚落。 洛九卿叹了一口气,慢慢挺直了腰背,示意冬灵退到一边,她似乎笑了笑,“姑娘,你当真是叫翠姑吗?” 房间里的人都心头一跳,把目光对准了缩在墙角里的女子。 翠姑也怔了怔,眼神飞快的一闪,她终于点了点头,“奴家……一直都是唤翠姑的,穷苦人家,没有什么大名,只是随意起了名罢了……” “穷苦人家,”洛九卿语气同情,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微凉的笑意,“颇让人同情,姑娘说一直做着针线活计,也做过不少粗活,不如……你倒是说说,平时是如何保养双手的?好让我这丫头也学一学,省得她下次再给我洗衣服时手指粗得能够刮到衣服上的丝。” 冬灵抿了抿嘴唇,她纵然脑子反应慢一些,此刻也知道洛九卿话中有话了,忽闪着一双眼睛盯住翠姑。 果然,翠姑握着薄被的手指尖尖如葱管,嫩白细腻,手指甲也修成了水滴的形状,粉嫩有淡淡的自然光泽,哪里有干过粗活的痕迹? 翠姑的呼吸一滞,她不着痕迹的紧了紧手指,想抽回已然来不及。 第六十一章 你的血还是鸡血? 洛九卿看着翠姑,跳跃的烛光映入她的眼底,眼神那般幽冷而明亮,似乎能够照得见人心。 翠姑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道:“我承认我说了谎,我家里并不是十分穷苦,也算得上是殷实人家,父亲是做生意的,虽然不是什么大生意,但养活我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我也没有做过什么粗活。” 她顿了顿,再抬头时已经又是一脸的泪水,“我之所以那样说,就是担心你们不救我……实际上我除了隐瞒的家境之外,其它的都是真的,父亲被恶霸害死,霸占我家的家业,我独自逃了出来……” 她咬了咬唇,眼睛飞快的看了一旁的轩辕耀辰一眼,声音颤抖道:“可……就算是我沦落至此,就算是我为奴为婢,这身子总是清白的,我也是贞烈女子,谁知道……” “噢?”洛九卿声调一扬,她没有看轩辕耀辰脸上的怒意和尴尬,只是看着翠姑,“你是贞烈女子,如今失了身,是不是准备以死谢罪呢?” 她的声音轻轻,却透出沉沉的冷意来,字字都带着锋利之感,逼得翠姑的哭泣声立即止住,她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洛九卿,以为自己听错了。 洛九卿从衣袖中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沉沉乌铁,切金断玉,她把手往前一递,“不知姑娘怕不怕痛?我这匕首锋利的紧,割起皮肉来自然不在话下。” 她说罢,又一指轩辕耀辰,“殿下的手下也有擅用毒之人,让人立即七窍流血一命归西的药也是有的。” “另外,”她又一指这屋内的桌角,“这里,狠狠的一撞,也是可以的,这里是客栈,死了人总归是有些麻烦,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们可以处理好。你想好用哪种死法了吗?” “……”众人。 “我……”翠姑肩膀微微的颤抖,她看着洛九卿,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她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决定了说出那些死法? “都不好?”洛九卿的眉头一皱,“不知姑娘有何想法?上吊?溺水?只要你说,我都尽量帮你办到。” 轩辕耀辰脸上的怒意退了退,他看着侃侃而谈的洛九卿,心中突然有些欢愉,觉得这次栽得也不算亏。 轩辕闵浩在一旁微眯了眼睛,差一点要笑出声来,这位洛小姐,越相处越觉得是个妙人,当真是有意思的紧,比那些无趣的大家闺秀有意思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翠姑尖声一叫,她的眼睛里迸出两道寒光,方才的水意盈盈目光立时不见,“我平白失了贞洁,难道就因为他身份高贵,是当朝的五皇子就把随意糟蹋我吗?” “你怎么知道他是五皇子?”洛九卿微笑道,“方才我故意唤他殿下,便看到你并没有任何的震惊之色,显然你是已经知道他的身份的,话说,你是如何知道的呢?” “……”翠姑咬了咬嘴唇,平复了气息说道:“我跟着走了这几天,言谈中就看出来他们不是一般人,又无意中听到别的侍卫说起,不行吗?” “行,”洛九卿点了点头,“当然行。那你的意思呢?看样子是不想了,那便如何?想让五殿下收你做妾室吗?” 轩辕耀辰立即怒目而视,翠姑垂了头,目光扫了扫那片鲜红的颜色,“我并非是贪恋富贵之人,但是……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一回事,正在房中睡着,忽然便被疼醒,醒来发现这里竟然不是我的房间,殿下他似发了狂一般……” 轩辕耀辰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扯得他头痛,他听到这里,怒道:“胡说!” “殿下莫急,”洛九卿轻声说道,“总归是要让人把话说完,你且忍耐一下。” “五哥,稍安勿躁,”轩辕闵浩也在一旁说道:“且听洛小姐怎么说。” “你的意思是……”洛九卿继续说道:“殿下她轻薄了你?” 翠姑咬了咬唇,把心一横说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我……” 她还没有说完,洛九卿忽然伸出手指去,慢慢的摸了摸那片血渍,然后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屋子里人都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的举动,不由得一怔。 轩辕耀辰的拳无声的一握,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刺了刺他的心尖,那尖锐的疼痛让他呼吸一滞。 轩辕闵浩的眼神变幻如海,他的目光在轩辕耀辰的脸上落了落,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光。 翠姑的脸色也微微一变,洛九卿却浅浅的笑起来,眼底的光芒闪动,似冬日时阳光落在冰冷的湖面上,“可是,这血为什么会有奇怪的味道,你确定,这是你的血吗?” “……”翠姑的心头一紧,她紧紧的看着洛九卿,看着这个女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后背上突然渗出了淡淡的潮意。 “当然是我的。”翠姑把下巴微扬,眼底闪过几分决然之色,“不信的话,可以再割破其它的地方再比较一番。” “这倒不必。”洛九卿摇了摇头,随即抽出帕子,慢慢的擦着自己的手指,“要验看是不是处子,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姑娘大可以让我一看,一验便知。” “……”翠姑的目光一呆,她随即她的心又定了定,沉默了片刻说道:“好。” “那好,”洛九卿点头说道:“既然姑娘做了决定,我也要做一番准备,我的方法虽然特别了些,但是很准,一丝差错都不会出,不但能验出是否处子,还能验出破身大约有多久了。” 她这话一出,翠姑的心又是一紧,随即脸上的表情一僵,她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怨毒,冷声说道:“我看你也应该是个大家闺秀,怎么说话如此没有忌讳,不知廉耻为何物,当着男人的面就说出这些下贱的话来。” 轩辕耀辰的脸色立即一沉,眼睛里的怒色翻涌如天边的阴云,杀机乍现。 轩辕闵浩一贯温和的笑意也有些冷,冬灵涨红着脸说道:“我家小姐好心帮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她?” “她到底是不是好心帮我,我心中有数!”翠姑反驳道:“一来便让我挑什么寻死的方法,现在又让我验来验去,当我是什么?我不如你们身份高贵就该如此被你们作贱吗?” “你……”冬灵气得跳脚。 “你是被你自己作贱,”洛九卿冷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谁也拦不住你,你现在态度大变,就是因为你早已经不是处子,怕我验出你是何时失身的吧?你这血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鸡血吧?” 她转头对着轩辕耀辰说道:“殿下,麻烦你立即派人去查,让店小二去数一数,养在客栈中的鸡是不是少了一只?” “好。”轩辕耀辰立即点头,很快派了人出去。 翠姑的脸色微变,声音尖利道:“好啊……你们个个相护,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外人!我若是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面兽心,当初宁肯被那些恶霸抢了走!” “哈,”洛九卿短促的一笑,“恶霸?你确定那几个恶霸真是来抓你的,而不是来送你一程的吗?” 翠姑的眸色一冷,她正欲开口,洛九卿又继续说道:“你出现的蹊跷,在救下你的地方方圆二十里都没有村庄,你一个弱女子是如何能够逃脱,又被他们追了那么久而追不上的?你的手保养得极好,手指甲上的色料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能用得起的。” “你说你的亲戚家里闹了灾,可是走了这么多天却未见灾民,也未见长庆有安抚的队伍出发,请问是哪里受了灾?至于今天晚上……” 洛九卿的笑意一寸一寸的冷下去,荡在这烛光的光影里,透出几分森然,“你悄悄潜到五殿下的院中,又利用那些暗中跟随之人为你送来的欲灵虫,让他们从这窗口飞进去,让殿下迷情,再趁机按照你的计划实施,只可惜,你低估了殿下,他虽然迷了情,但时间很短,你本来想着与他成其好事之后再唤来众人,但殿下将醒,你只好立即抓破了带来的血袋。” 她一字一字,声音清朗,如珠落玉盘,微微笑着看向翠姑,“我说得可对?” 翠姑的脸色慢慢退去了血色,似苍白的纸片,在烛光里看起来薄而脆,她的目光却黑得厉害,闪着阴沉的光,恨不能把洛九卿吸进去。 她咬着牙,恨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洛九卿淡然一笑,“你的衣服上有玉润粉,你不知道吧?这粉可以留下踪迹,你去过哪儿,如何从你自己的院中走到这里来的,半个时辰之后都会显现,你以为你能抵赖得了吗?” 翠姑的双手紧紧抓着薄被,被子被抓出深深的褶皱来,每一条都似她眼中狰狞的恨意,她的眼睛里闪着阴毒的光,死死的盯住洛九卿,“你是谁?” 洛九卿却不再理会她,转头对轩辕耀辰和轩辕闵浩和说道:“事情已经清楚了,两位殿下,人如何处理,就交给你们吧。告退了。” “洛小姐……”轩辕耀辰忍不住叫道。 “告辞。”洛九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未央走了出去。 她来得迅速,走得干脆,中间的话字字如针,刺在关键处,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轩辕耀辰紧紧握了握拳,他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把她争取到自己的阵营不可。 轩辕闵浩的眼中也流露出赞赏之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大气端庄,却又犀利凌厉,她似有千变万化,但是却从未见她为谁而折腰,她要做的,只是她自己,一切只随她的本心。 他正思索着,只听轩辕耀辰声音冷冷,问那个女子道:“你是太子的人?” 第六十二章 入城 听到轩辕耀辰的问话,轩辕闵浩的目光微微一沉,他生性随意潇洒,从未参与党派之争,对于皇子争权之事也没有什么兴趣,所以,这些阴谋诡计也很少落到他的头上。 但是,皇家向来都不是干净的地方,要想干净,只能拿血来洗,这是轩辕闵浩早就知道的事。 不过,这一次再加上之前的花谷那次,这两次是他亲身经历的,这其中的杀机和阴毒的算计,让他有些心里发凉。 翠姑微微冷笑,“五殿下以为我会说吗?” 轩辕耀辰的眸光闪动,如锐利的冷刀,“说与不说在你,能不能让你开口说是本王的本事。”他说罢,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对着窗外说道:“来人!” 等候在院中的家丁侍卫快步进了屋,垂首道:“殿下。” “今夜之事,你等可曾感到羞愧?”轩辕耀辰没有回头,声音却如刀子般狠狠的割来。 几个人头垂得更低,急忙跪下说道:“是,属下失职。未曾察觉,一时大意,让殿下险遭陷害,还请殿下责罚。” “既然如此,就将功补过吧,”轩辕耀辰把手一挥,“带下去!” “是。” 几个人往上一闯,伸手就来就要拉翠姑,翠姑的眼中浮现绝望之色,她紧张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眼睛睁得老大,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缩,牙关却狠狠的一咬。 “不好!”轩辕闵浩在一旁喝道:“她要自尽!”他说着,手腕一翻,一枚暗器从他的手指间飞出,打在翠姑的手腕上。 翠姑的手腕立即涌出血来,她受痛,紧咬的牙关也松了开来,轩辕耀辰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冷声说道:“想死?” “我就算死不了我也不会说的。”翠姑瞪着眼睛看着轩辕耀辰,一字一句的说道。 “可以,”轩辕耀辰微微挑眉,冷声一笑说道:“你可以不说,不过,我只要有办法让东宫相信你说了就行了。” “把她带下去,不许任何人接触,记住,对外的消息是,抓住了一个女刺客,意图杀害皇子,在酷刑之下,已经招认了所有的罪行,不日便将压回京城。” 轩辕耀辰用极慢的速度说完,他满意的看到那女子的眼中慢慢浮现错愕和震惊,还有……惶恐。 “拖下去!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她!”轩辕耀辰松开手,一脸厌恶的说道。 “是。” 人被拖了下去,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夜色更深浓了些,已经快要到黎明,正是最黑暗的时刻。 轩辕闵浩犹豫了一下问道:“五哥,您和太子……” “这事与你无关,”轩辕耀辰冷冷的打断他的话,“这次也不是冲着你,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 轩辕闵浩微微沉吟了一下,“五哥,我既然与你同行,你屡屡受害,我不能坐视不理,自然就关我的事,这些……父皇他……” “不要提父皇,”轩辕耀辰的语气更冷了些,“一切都不过是我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东宫也不会承认,父皇……也不会理会的。” 轩辕耀辰的心中涌动着怒气,如浪涛一般,却淹不没他心中那钝钝的疼痛,往日的事和那些残酷的真相,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轩辕耀辰咬了咬牙,微微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他低声说道:“折腾了一切,实在没有精力了,我乏了,你也回去吧。” “……好吧,五哥,你好好休息。”轩辕闵浩看他脸色也实在不好,马上就要天亮,再不休息就一夜无眠,所以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快步离去。 轩辕耀辰却没有什么睡意,心中的情绪让他根本无法安眠,他索性翻身坐起来,拉开门,慢慢走了出去。 此时的洛九卿正坐在院中,她也没有了睡意,明天就要到长庆,她的心中五味杂陈,想着去世的母亲,苦心的掩饰把自己送到轩辕,想着这些年来洛擎天对自己的疼爱,想着这一路成长的艰辛……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明日就要进入到亲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突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她正想着,墨白从外面走了进来,垂首施了礼道:“主子,属下向您请罪。” “起来罢。”洛九卿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有什么意外之事?” 墨白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属下奉主子之命注意着那个女人,却不想那女子还有援手,那些人引开了属下,她自己又去了五殿下的院中,施了欲灵虫。” “罢了,”洛九卿点了点头,这事情的经过和她所想的差不多,她已经交待了墨白要注意看着翠姑,可结果还是出了事,而自己到了那院子里,墨白那一脸的愧意便让她心中了然了。 “事情已经解决,也没有人受到伤害,就此了结吧。”洛九卿摆了摆手,“下去休息吧。” “是。”墨白的头垂得更低,“多谢主子。” 墨白退下,洛九卿一人坐在那里,半晌,她低声说道:“出来罢。” 一声轻笑,轩辕耀辰从暗中走了出来,他慢步走到洛九卿的身边,“怎么没睡?” “我睡了还如何与你在这里说话?”洛九卿倒了一盏茶,指了指另一把椅子,“殿下,请坐吧。” 轩辕耀辰在椅子上坐下,转头看着那杯茶,水波晃荡,映着天上的星光,他声音低低,“多谢你。” “殿下,你不觉得你对我说得最多的,便是谢吗?”洛九卿拿起茶杯,向他举了举,“殿下其实也不必客气,既然结伴而来,总不能坐视不理的。” “可是,明天……”轩辕耀辰很想说,明天就要分开了,各走各的路,不能再同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程,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之前还能当着洛九卿的面儿对她说出想要拉拢她的想法,但是,现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天就要进长庆国都,”洛九卿浅浅的笑了笑,她的脸拢在淡淡的热水雾气里,清亮的眼神似蒙一层淡淡的雾,飘渺而迷离,“殿下一切小心,若是再有什么,恐怕不能效劳了。” 轩辕耀辰的心中一痛,扶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握,随即又慢慢张长,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压下想要说出冲动之语的欲望。 “殿下,今日之事,那女子不是孤身一人,她一定还有同党,”洛九卿想了想说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女子为什么要这样做,若说想要暗杀于你,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周章,为何……” “看起来东宫的野心不小,”轩辕耀辰微微哧笑了一声,“他一时之间要不了我的命,就想在我的身边安插人手,日夜掌控我的行踪,探查一些要事,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用这样的手段,把这个女子安插在我的身边,一来可以毁了我的名声,二为让我看到她时时记得自己的错,对她多加怜悯,也好方便她行事,这恐怕就是东宫打的主意吧。” 轩辕耀辰语气平静,声调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诉说与自己无关的事,这种平静倒让洛九卿听得心惊,想来……他是已经习惯了吧? 洛九卿微微叹了一口气,“皇权,天下男儿没有不想得到的,何况还是你们这些整日在皇权之下见惯了它的魔力的皇子,可是,一旦加入了这场战斗,虽然没有硝烟,便却时刻有都有可能命丧阴谋之中。” 她的语气有些淡淡的凉,她忽然想到自己的母亲,身为一国的皇后,却不能光明正大的保下自己的孩子。 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她没有再往下说,轩辕耀辰却清楚的看到她眉宇间的疲惫之色,他心中不禁泛起疼惜,不由得慢慢伸出手去,想抚一抚她的额头。 手指刚伸出手,洛九卿忽然转过头来,“殿下,时间不早,很快就要亮了,还是回去休息片刻吧,一会儿也好上路。” 轩辕耀辰缩回手,不自的落在自己的膝上,点头说道:“好,你也早点休息。” 洛九卿没有再问关于翠姑的事,也不想知道轩辕耀辰是如何处置的,这也算是临分别之时为轩辕耀辰做的一件事了,剩下的就交给他自己吧。 天色很快亮了,一行人吃过早饭上路,一路之上飞奔快赶,远远的看到长庆国都的城门时,比洛九卿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一些。 “小姐!快看!”冬灵指着那座高高的城门,兴奋的说道:“这里的城门好高,好热闹啊……” 洛九卿顺着她的手望去,果然看到高高的城门屹立在蓝天之下,白云朵朵轻柔的飘过,城门楼上旗帜飞扬,一队队士兵在上面站岗,挺拔如松。 下面的城门开放,宽宽的护城河中水流奔腾,出城入城的百姓络绎不绝,果然十分热闹。 “长庆是一方大国,本就富庶,国君注重商业发展,所以,要比其它的地方更热闹一些。”洛九卿微笑道。 冬灵点了点头,“小姐,您放心,奴婢这次一定会擦亮眼睛,好好的护在您的身边的。” 洛九卿不禁失笑,这丫头自从知道了翠姑真的是奸细以后,恨不能抽自己几个耳光,她不只一次痛苦的说,女侠的眼睛瞎了。 直到洛九卿揭穿翠姑的阴谋时,冬灵才明白,洛九卿曾经对她说过的,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都不可信,要靠心。 洛九卿轻笑了一声,点头说道:“好,有冬灵女侠在我身边保护,我就可以放心了。” 冬灵鼓着腮帮子,目光中露出警惕看着路过马车的人,快速的点了点头。 洛九卿的马车慢慢驶入了城门,她坐在马车之中从车窗中看着窗外的景色,心中酸涩难言,她在心里默默说道:“母亲……我回来了,回来看你了……” 而此时的长庆皇宫之中,永辉帝已经昏迷不醒,太医们束手无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第六十三章 揭榜入宫 洛九卿挑起车窗帘向外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忽然看到不远处聚集了一群人,似乎正在议论着什么。 她心头一动,冬灵说道:“下车去看看。” 洛九卿透过人外的人群,隐约看到墙上贴了什么东西,她的心头微微一震,如她所料,正是皇榜。 看起来永辉帝的病情很重,连太医们都无计可施了,这才把皇榜张贴出来。 围观中有人高声念着内容,听着的人都不住的摇头叹息,面露悲伤惋惜之色,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永辉帝果然是一个好皇帝,深得民心。 洛九卿不想再浪费时间,这也是一个极好的时机,揭下皇榜就能够顺利的入宫,否则的话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想到这里,她对身边的墨白和白墨递了一个眼色,两个立即会意,在前面挤着,高声喊着“让一让”,给洛九卿让出一条路来。 众人心中惊讶,急忙回头看去,见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慢步而来,身量纤细高挑,微扬着头,眉宇间的坚定之色让人不由得心中一凛,气质风华让人叹服。 洛九卿走到皇榜前,伸手便要揭下,旁边看榜的侍卫顿时伸手一拦,沉声说道:“这位姑娘,你可看清楚了,这皇榜上面写的是要求国医圣手,为我皇医治病症,你年纪轻轻,当真能有这种高超的医术吗?” “医术高低和年纪无关,”洛九卿眸光一扫,“我既然有胆下揭下,就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且瞧着便是。” 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眼神晶亮,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这倒让侍卫有些犹豫,他抿了抿嘴唇,提醒道:“姑娘,我也是好心提醒,揭皇榜非同小可,要知道皇宫之内好几十位太医束手无策,你当真……” “当真。”洛九卿打断他的话,伸手快速的揭下了皇榜,对侍卫淡淡一笑,“现在皇榜已经在我手中,烦劳你带我入宫吧。” 侍卫点了点头,事态紧急,他不敢耽误,快速的上了马,带着洛九卿等人直奔皇宫而去。 长庆的皇宫看上去和轩辕的差不太多,但是细看又会发现很大的不同,轩辕的皇宫讲究的奢华富丽,而长庆的则是大气疏朗,华丽的东西摆的不多,但是却摆得极为到位,如一位饱学之士胜不在衣着装饰上,而是在气质和风华。 洛九卿没有时间细看,只是匆匆掠过,一层层的宫殿走进来,原来带路的侍卫早已经停在外面,由内侍太监带了她往里走,白墨、墨白和冬灵则以助手和丫头的身份跟在她的身后。 带路的太监年纪不大,一路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样子,洛九卿低声问道:“这位公公,皇上病了多久了?” 小太监叹了一口气说道:“已经近半年了,之前以为是劳累的,没有在意,太医只是开了方子调理,但是竟然越来越严重了,到了近三个月……” 洛九卿算了算时间,想来是永辉帝昏迷之前,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情况不好这才让人给洛擎天传的信吧。 洛九卿不再多问,半年前有了病症,到底会是什么严重的病呢? 小太监在一座宫殿前停下了脚步,门前有位年老的太监穿着首领的服饰,手臂弯中搭着拂尘,一双眼睛沉沉如海,脸上的皱纹八风不动。 小太监急忙上前行了礼,低声说道:“瑞公公,这是揭了皇榜之人,说是来给皇上看病的。” 瑞公公的眼皮掀了掀,在洛九卿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目光锐利如刀,一声冷哼从喉咙里溢出来,“你有什么能耐啊?居然敢夸下海口?” 洛九卿眉梢都未动一下,淡淡道:“有什么能耐,进去一看便知,是不是夸海口,且等皇上的病好了再算。” 瑞公公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好伶俐的嘴,你当真如何有把握?” “自然,”洛九卿微微一笑,“没有这份把握,我也不会去揭皇榜。公公说是不是?” 瑞公公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再答言,毕竟现在永辉帝的状况不太妙,太医们也都无计可施,这个丫头纵然狂妄,让她看看也未尝不可。 他转身伸手轻轻推开了宫门,大殿之内址分安静,香鼎里的香气飘飘荡荡,飘渺如雾。 瑞公公迈步走了进去,一甩指尘对洛九卿说道:“跟咱家来吧。” 洛九卿迈步走了进去,她提鼻子闻了闻,这殿内的香气很是特别,沉重中微带了香甜气息,像是一个矛盾结合体。 她观察着四周,殿中的摆设精致大气,墙上挂着一些字画,看得出来是同一个的手笔,笔道有力,颇有几分风骨。 紫檀木的书桌椅子静静的摆在那里,桌子上整齐的放着一些奏折,想来这里也是永辉帝看折子的地方,前面批阅奏折,夜深了便去后面睡,难怪小太监说他总是操劳。 屋内窗子没有开着,有浓烈的药味,光线也有些暗,穿过层层帷帐,轻轻拂起,落地无声,一张龙床出现在洛九卿的面前。 她第一眼望过去,忽然便湿了眼眶。 龙床是什么样式的她没有看到,她的目光只落在那个躺着的人身上,他很瘦,应该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身上盖着明黄色的薄被,上面绣着瑞气升,飞龙隐的图案。 他的手放在腹上,骨节细长,指尖有些发白,因为瘦,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那些淡淡的青色,映着苍白如纸的肌肤,愈发显得单薄。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乌发散开,如一匹打开的丝绸,眉毛微微的皱着,长眉浓如墨画,一双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如细密的羽翼,鼻梁高挺,鼻翼两侧因为呼吸急促而疾快的煽动,两腮凹陷,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没有血色。 洛九卿看着永辉帝的容颜,觉得他和自己长得很像,想必都是遗传了母亲的容貌吧?她忍不住轻步上前,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心中酸涩难言。 瑞公公跟着她上前,不放心的瞧着她,洛九卿把自己汹涌的情绪压下去,抬手指了指窗子说道:“把窗子打开,通通风。” “那怎么行?”瑞公公摇头说道:“太医说了,皇上的病症不能见风。” “如果太医行,就让太医来。”洛九卿干脆利索的说道,语气坚定没有一丝退让,“现在是让我看,就得听我的。” 瑞公公正想要说什么,只听有人朗声说道:“好大的口气!只是不知道你算哪一位?” 声音落,有人快步而来,身上的环佩声响叮当,带着香风扑面而来。 那人身上穿着粉色的衣衫,精致的绣花,合体的剪裁,衬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领口微微敞开的样式露出她修长细腻的脖颈,如优雅的白天鹅一般。 她的肌肤细腻,两腮涂了胭脂,如一朵娇艳鲜艳的花朵,柳眉弯弯,一双杏仁眼乌黑明亮,只是此时明显带了怒意,嘴边的笑意泛起冷色,一颗红痣在下巴处如一点相思的红豆。 真是一个美人。 还是一个凌厉的美人。 洛九卿正打量着她,她已经快步到了近前,瑞公公急忙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柔妃娘娘请安。” “瑞公公,”柔妃却并不买帐,眉梢一梢,愈发显得眼神凌厉,“你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能随便放一些莫名其妙的进来?难道什么人也能近得了皇上的身吗?若是有心之人对皇上不利,那该如何是好?你担得这个责任吗?” 瑞公公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他垂首说道:“娘娘息怒,老奴不敢,此女是揭了皇榜而来,老奴……” “揭了皇榜怎么了?”柔妃冷声一笑,眼睛里的光芒闪动,“当初本宫就不同意用这个方法,太医都治不了,竟然还去张贴皇榜去民间请什么人,民间能有什么人?都不过是些低贱之人罢了,他们只不过是想着入宫来瞧瞧皇家的气派,如果不是这个机会,她们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可能!” “柔妃娘娘是吗?”洛九卿突然开口,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浅浅,长眉微微挑起,似凌厉的刀锋,眼中的光芒闪耀,似出鞘的宝剑,“您出身想必高贵,在这后宫之中也是身居高位,但您相伴陛下左右,难道没有听他说过,民心之重重于一切吗?” “民心所向,乃是帝王之盼也,百姓如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不知……若是您这一番言论被百姓所知,不知您这舟还能不能站得稳?” “你……”柔妃微眯了眼睛,笑意更冷了几分,“来人!给本宫掌嘴!” “谁敢!”洛九卿冷声喝道,“我是揭了皇榜为皇上治病而来,若不是因此,你这皇家的气派我也不是没有见过!若今日病倒是的柔妃娘娘你,别说是贴了皇榜,就算是八抬大轿,我也不会来!” “大胆!”柔妃气得粉脸一白,她头上的珠翠流苏晃动如刀光剑影,映着她眼中的怒意如火,“还不快给本宫掌嘴!” “司徒悦!”一声清冷的声音带着威严传来,“你在这里逞什么威风!” 洛九卿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天蓝色衣裙的女子快步而来,她的眉目间含了愠怒之色,乌发堆起如云,只在额间插了一枝金凤钗,金凤展翅,一双红宝石镶嵌的眼睛,华丽大气却又不失端庄。 瑞公公垂首说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洛九卿看着皇后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眉眼间有显示不住的憔悴,眼白也微微显着红血丝,嘴角隐约飞着一块干燥的皮,想起来也是为了皇帝的病忧心所致。 看到她的这份倦容,洛九卿的心中对她多了几分好感,皇后快步而来,目光注视着柔妃说道:“现在皇上病重,张贴皇榜之事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张贴多日,好不容易来了一位,你这样挡在这里是何意?” 第六十四章 出手救治 柔妃施了个礼,脸上浮现几分虚假的笑意,“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哪里是挡在这里了?臣妾也是见这女子行事诡异,又挡着一张脸,觉得她甚是怪异,怕她暗害皇上罢了。” 洛九卿冷笑一声,对着皇后施了个礼道:“柔妃娘娘真是聪明睿智,民女不及。民女入宫来一没有带兵器,二没有带护卫,只有两个助手和一个丫头,他们也都没有武器在身,入宫之时已经有人细细搜过,敢问柔妃娘娘,民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能够暗害皇上?” “再者,”洛九卿又开口,把柔妃的话堵在嘴里,“民女即使开了方子,也会请太医先行看过,甚至可以请太医一起商讨治疗之法,请问,这暗害之说,从何说起?” 皇后见洛九卿落落大方,言谈举止甚是端庄,不失礼节又不慌不乱说出自己的想法,甚为满意,她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有理,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洛九卿。”洛九卿没有隐瞒,她相信关于她的事,永辉帝在没有见到她之前不会对其它的人提起。 果然,皇后并没有多问,她的目光看向床上的皇帝,面上露出忧愁之色,沉声说道:“皇上已经病了多日,太医也都看过,都说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不得已,本宫才……” “皇后娘娘不要着急,”洛九卿安慰她道,“且让民女细细看来。” “皇后娘娘!”柔妃上前一步,声音微厉道:“此女来历不明,这名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太医都治不了病,她一个年仅双十的丫头如何能治?” “你且不知民间自是藏龙卧虎之地,高人处处可在吗?”皇后皱眉说道。 “纵然是高人,也应该是虚怀若谷的老者,看遍人间病症,臣妾见到那种人才会以为他是高人,而不是……”她扫了洛九卿一眼,眼神中尽现轻蔑鄙视之色,“像这样的丫头片子,谁知道她有什么目的!” “有什么目的,治不治得好,也得让她试一试,皇上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有任何的希望都应该试一试!”皇后冷声说道,“本宫意已决,你还是速速退下吧。” “臣妾不走!”柔妃袖子一甩,竟然耍起横来,她扑到床前,带着哭腔说道:“皇上宠爱臣妾,臣妾死不敢忘,如今皇上病重,臣妾就是拼死也不能让皇上在此时陷入险地!” 洛九卿冷眼瞧着,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这个柔妃……给她的感觉不太好,倒不是说她为人嚣张,而是她这样阻拦自己,不禁让人怀疑到底是否另有隐情。 洛九卿仔细的看着床上的永辉帝,她虽然没有把脉,但是凭着白温竹的真传,她觉得永辉帝不像是病,从他鼻翼两侧的煽动速度来看,气息并非不足。 只要气息在,便可救。 洛九卿转头对皇后施了个礼道:“皇后娘娘,民女可以保证,皇上可救,请让臣女一试。” “当真?”皇后立即一喜,眼中光芒如星火乍亮,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洛九卿的手,“你说的可是真的?” “正是,”洛九卿感觉她的手心尽是冷汗,语气禁不住又软了软,“民女可以保证。” “保证?”柔妃冷声一笑,“本宫问你,你用什么来保证?你有什么?不过是有一条命罢了。” 洛九卿语气温柔眼神淡漠,“柔妃娘娘说得对,民女只有一条命,如果治不好皇上,便拿这命相抵,如何?不知道娘娘可满意?” “你……”柔妃一惊,她倒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居然敢说如此大话,她不禁心头一紧,若是…… 皇后听到洛九卿的话也是微微一惊,她对洛九卿能够治好皇上病症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柔妃却冷笑道:“你的命?你的命值多少钱?怎么能和皇上龙体相提并论?” 洛九卿轻笑了一声,“在柔妃娘娘眼中,民女的命不值钱,但是对于民女来说,再贱也只有这一条,断然不会拿来开玩笑。” 她说着,转身对皇后行了个礼道:“如果皇后娘娘相信民女,就请皇后娘娘下懿旨,让民女全权处理皇上的病症。” 皇后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柔妃尖声说道:“不行!本宫不同意。” 洛九卿淡淡笑着,目光冷冷的望来,“民女倒不曾听说,这长庆后宫之中,倒是由柔妃娘娘当家了。” 柔妃一怔,皇后的眉目一厉,后宫之主的威严之气顿生,她盯住柔妃,把柔妃嘴里的话生生的逼了回去。 宫中一片安静,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摒住呼吸,头垂得更低。 只听皇后一字一字说道:“来人,传本宫的旨意,有关皇上病症之事,一律由洛九卿负责,全宫上下,皆以皇上的龙体为重,都要听洛九卿的安排。” “是。” 柔妃的脸色一白,她猛然从床边坐起,正欲上前,忽然间洛九卿慢慢的笑了笑,那笑意沉而冷,她还没有明白那笑意的含义,忽然间洛九卿一挥手,站在不远处的那两位助手上前而来。 其中一人站在洛九卿的身后,另一个则闪电般的到了柔妃的近前,他伸出手,手指搭在柔妃的喉间。 柔妃的身子顿时一僵,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流露出惊恐之色。 洛九卿扫了她一眼,对皇后说道:“多谢皇后娘娘信任,民女定当让皇上龙体康复。” 她说罢,转身走到龙床前,伸手细细的为皇上把脉。 四周极静,没有一丝声息,隐约能够听到帷帐被窗外流进来的风轻轻拂动的声音,细腻而柔软。 洛九卿把脉多时,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慢慢收回手,细细思索了许久,她从随身带着的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那药丸正是前段时间从柳府得到那株花所制成,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她把药捻碎,放在一个小小的碗中,对白墨说道:“拿银针来。” 白墨立即打开带着箱子,从里面拿出针炙用的针来,洛九卿取了一根,在自己的手指上刺入,顿时,鲜红的血珠在雪白的指尖跳动起来。 她手指一翻,把那滴血珠“嗒”的一声滴入了放了药的碗中,微微用力,血不断的滴落,里面的药丸慢慢的融化,洛九卿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药丸完全融入了血中,她立即对白墨说道:“把皇上扶起来。” 白墨立即上前,轻轻的把永辉帝扶了起来,洛九卿上前,用银勺轻轻撬开他的牙关,把碗中的药和血灌了下去。 皇后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她看着洛九卿,心中又惊讶又震撼,这种治疗方法她从未见过,这女子甚至连方子都未开,竟然就直接拿出药来让皇上吃下,还取了鲜血,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洛九卿把药碗放下,仔细的观察着永辉帝的动静,他还是那样躺着,慢慢的喉咙里似有呼噜之声,她立即说道:“快!取个盆来!” 冬灵立即快步跑到角落里,也不管是什么盆,随意抓了一个快步奔回来,洛九卿和白墨把永辉帝扶着坐了起来,洛九卿轻轻用掌力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永辉帝的眉头一皱,似是十分痛苦的模样,随后,张开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淡绿色混合的黄色的汁液从永辉帝的嘴里不断的吐出来,宫殿内立即充斥着难闻的气味,洛九卿吩咐道:“快!打开窗子,把帷帐都挑起来,让阳光进来,把房间里的的香鼎、沙漏都抬出去!” 宫女太监们立即去办,很快,本来光线阴暗的大殿变得明亮起来,温暖的阳光照得人气色都显得好了,洛九卿看着永辉帝吐了半天,虽然他皱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但是气色明显比方才好了些,不像方才那样苍白得吓人。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又说道:“用醋和烈酒掺了,拿到这里来,最少要三坛。” 宫女太监又是一阵的忙碌,陈年烈酒搬进来,洛九卿对白墨点了点头,白墨扶住永辉帝,洛九卿从药箱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瓶子,对准坛口倒出几滴深蓝色的液体,叮的一声微响。 “用麻布沾着这些烈酒和醋,把大殿内每个角落都擦干净,”洛九卿吩咐下去,宫女太监们立即去寻了麻布来,按照她所说的去做了。 此时,永辉帝又开始了第二轮的呕吐…… 皇后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虽然不懂洛九卿的治疗方法,但是隐约觉得这样的奇招反而会有效果,那些太医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而永辉帝除了昏迷还是昏迷,此刻,他虽然呕吐,但是她却欣喜的发现,永辉帝的气色却是有所好转。 永辉帝这一次吐出的东西明显比上次的少了些,颜色也更淡了些,气味也不似方才那般浓烈。 洛九卿的心稳了稳,她让白墨把永辉帝放平,头部枕得略微高了些,又让冬灵一起帮着在永辉帝的身上盖上了两床厚厚的棉被。 此时虽然不是盛夏,但也不是盖这种被子的时节,何况还是两床,很快,永辉帝便面色有些发红,额头和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子也不安的动了起来。 “压住!”洛九卿立即召唤了几个宫女上了床,一个人一个角,把被子死死的压住,让永辉帝无法蹬开。 洛九卿的额角上也慢慢渗出了汗水,她的眸子却越发的晶亮,似闪闪放光的宝石,皇后一直盯着皇帝看,她无意中看了洛九卿一眼,突然被洛九卿那认真的模样震了震。 皇后忽然觉得,这个女子……似乎真的不像柔妃说的那般,是个平民百姓,她眉宇间的坚定与从容,她得体的端庄举止,那锐利的眼神…… 皇后抿了抿嘴唇,她想着等到永辉帝醒来之后,一定要好好的问问这个女子。 正在此时,永辉帝似乎嘤咛了一声。 第六十五章 脱离危险 那声音轻微而悠长,洛九卿听来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转头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皇上无碍了。” 皇后的眼眶一热,立即快步上前,在床前跪下,伸手轻轻握住永辉帝的手,轻声唤道:“皇上……皇上……” 永辉帝慢慢的睁开眼睛,眼皮似乎沉重得紧,他的眼前模糊而朦胧,隐约看到有泪光闪动,一张憔悴的脸慢慢出现在他的眼前,皇后的眼角垂泪,正一脸欣喜的望着他。 永辉帝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笑,声音极低极哑的说道:“哭什么……朕不是好好的?” 皇后抽泣了一声,“哪里就算是好好的了?可把臣妾吓坏了……” 洛九卿看着皇后真心欢喜的模样,心中也泛起暖意,自从见到皇后起,就没有见到她掉过眼泪,即使形容憔悴,也没有半点的失态,后宫之主的威仪未失了半分,直到看到永辉帝醒来,已无大碍,她才喜极而泣,足见帝后两人感情挚深。 永辉帝似是很累的样子,嘴唇也干裂,皇后急忙吩咐道:“快!拿饨好的燕窝来。” “皇后娘娘,”洛九卿轻声拦下道:“燕窝虽然好,但现在还不是时机,还是再等两天再用吧,现在只需要用最好的小米粥,熬成稀薄的粥便好。” “这……”皇后有些迟疑,洛九卿微笑道:“娘娘难道还不信我?” 皇后立即点了点头,“快按照洛姑娘的话去准备。” “是。”皇后身边的嬷嬷立即领命去了。 永辉帝听到皇后提到“洛姑娘”,眼睛似乎亮了亮,他转了目光,这才看到一旁的洛九卿。 皇后急忙道:“皇上,这位是洛姑娘,是揭了皇榜入宫为您瞧病的,就是她治好了您,当真是该重赏呢。” 洛九卿微微笑着,目光闪动,她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笑着看着,永辉帝的眼睛也看着她,本来因为生病而黯淡的目光一点一点的似被点亮。 “你……叫什么?”永辉帝慢慢的问道,他每说出一个字,都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颤抖。 “回皇上,”洛九卿轻声说道:“我是洛九卿。” 她一字一字,声音轻轻,似轻柔的羽毛滑过,永辉帝听在耳中,却是心中大痛大喜,复杂矛盾的感受相撞在一起,让他一时之间酸涩难言,无言开口。 洛九卿轻轻为他掖了掖被子,出言提醒道:“皇上,现在还有一事很重要,需要您亲自定夺。” 洛九卿说罢,对白墨递了一个眼色,白墨会意,立即上前解开了柔妃的穴道。 柔妃的穴道一解,她立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桌角,她眼睛惊恐的望着永辉帝。 永辉帝望向她,嘴角微微扬了扬,他声音低沉道:“爱妃,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皇后握了永辉帝的手,目光转向柔妃,她直觉感到永辉帝的话,另有深意。 柔妃听到永辉帝的话,像是才回过了神一般,她微微摇着头,嘴里不停的说道:“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冷喝道:“司徒悦!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不可能?” “不,这不可能!”柔妃却并不理会皇后,只自顾说着,目光转到洛九卿的身上,如钉子一般狠狠的钉进去,“你……你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 洛九卿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徐徐走到柔妃的近前,她目光平静无波,如一汪明亮的湖水,闪耀着明亮的波光看着她。 “柔妃娘娘,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皇上并非是病,而是毒。”洛九卿石破天惊,字字如同针尖般的尖锐锋利,“不过,看柔妃娘娘的反应,倒像是更惊讶于皇上能够醒来,莫非……娘娘知道什么内情吗?” “你胡说!”柔妃的脸色发白,声音跟着一厉,“定然是你!你这个妖女!是你心怀不轨!” “到底是谁心怀不轨,想必皇上和皇后自有定夺,”洛九卿飞快的接过她的话,“柔妃娘娘不必为此操心,你还是想想如何向皇上解释吧!” 柔妃急忙上前一步,跪倒在上,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皇上!皇上,臣妾终日里担心皇上,天天念经祈福上天保佑皇上啊……皇上,请您心疼臣妾的一番苦心啊……” 永辉帝看着她,见她泪珠滚滚,胭脂也微微晕开,似天边淡去的霞,端的是好不可怜,他沉默半晌,似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柔妃看在眼中,不由得心头一沉,她跪走了两步,低低的抽泣着,轻声唤着“皇上……皇上……” 良久,永辉帝依旧闭着眼睛,声音清晰而微冷,“传旨,柔妃司徒氏交由大理寺,朕中毒之事务必要其交待清楚,立即去办!” 柔妃的哭声陡然一停,她跪直着的身子突然一软,像是失去了筋骨一般,瞪大了眼睛看着永辉帝,眼睛里的泪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嘴里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后的脸色也是一白,眼中闪过震惊之色,只是她很快镇静下来,永辉帝并不是一个暴君,相反,宽厚有度,对待后宫女子一向不会过份严厉,如果不是心中笃定,断然不会有如此决定。 瑞公公上前几步,一甩拂尘到了柔妃的近前,低声说道:“柔妃娘娘,请吧。” 柔妃此时才缓过一口气来,声音尖利道:“不!不!皇上,您听臣妾说,臣妾……冤枉啊……” 可是,任由她如何的呼喊,永辉帝都不曾再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瑞公公走到殿外,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递了一个眼色,侍卫立即走入殿中,把声泪俱下的柔妃架了出去。 四周慢慢归于沉寂,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永辉帝慢慢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洛九卿的身上,他的呼吸微微急促,显然十分激动,脸上也因此泛起淡淡的潮红。 皇后心中诧异,却不曾多言,永辉帝挣扎着坐了起来,皇后见他的神色知道是有话要主,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嬷嬷带着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永辉帝慢慢伸出手,洛九卿向前几步,轻轻握住,他的手很瘦,骨头硌着洛九卿的掌心,那般滚烫而微痛。 她抬头看着永辉帝,目光中渐渐泛起潮润之意,她缓缓抬手,摘下自己脸上的面纱,下面的假伤疤早已经除去,面纱除下,露出的是她的本来面目。 肌肤胜雪,乌眉飞扬,一双眼睛灿若星辰,目光流转中华光自生,鼻梁高而挺,嘴唇红润如花。 永辉帝看到她的脸,眼眶也忍不住红了红,皇后微微睁大了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 “皇兄,我已经回来。”洛九卿声音低低却透出坚定,“会保你安好。” “卿儿——朕苦命的妹妹……”永辉帝声音微颤,手指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皇后的泪也垂落下来,她拉过洛九卿的手,柔声说道:“好妹妹,我方才瞧着你便眼熟,但不敢去往那方面想,直到皇上唤你,我才敢确定,你瞧你的容貌,和母后……真真是相像的。” 永辉帝也微笑着点头说道:“皇后说得极是,朕与母后只有六七成相像,但看到卿妹,才真真是九分像。” “母后命苦……没有能见过你,”皇后叹了一口气,“以前只是长公主过世之后见母后哀思更浓,每每我都以为是在思念长公主,如今想来,怕是思念你更多吧?” 她说着,又看了皇上一眼,娇嗔道:“皇上也是,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了臣妾许久,这次卿妹来,臣妾还有所怠慢,真是罪过。” “皇后娘娘说得哪里话,”洛九卿温婉一笑道:“我刚到京城,正想着如何进宫为好,可巧便看到了皇榜,这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她说罢,脸色微微一沉,声音更沉冷了几分道:“皇兄,你这殿内的香鼎中的香,还有沙漏中的沙,都掺有慢性之毒,时间久了,日积月累,让你体内的毒越来越多,这种毒隐藏得深,而且……”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毒药霸道得很,一般的药根本解不了它的毒性,药倒是其次,关键是在于要以骨肉之血为引,先皇和母后早亡,皇兄你又暂无子嗣,若不是臣妹赶到,恐怕皇兄你药石无灵啊……” 永辉帝的面色如铁,眼中涌动的怒色,憔悴的眉间尽是冷锐之色,“为了害朕,费的波折还真是不小。” “皇上,到底是谁要如此费尽心机的害您?”皇后抿了抿嘴唇,“会不会……” “没有证据之前,”永辉帝开口道:“不能指认任何人,也不能相信任何是无辜的,皇后,提醒大理寺,要尽快让柔妃开口说话。” 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声音中略带了几分疲倦,“朕这殿内的香料,是由柔妃亲手调配,那沙漏中的细沙,则是由云贵人的母家从南宁奉了来,说是这种沙极细,夜晚听来隐约有清脆悦耳之声。云贵人的出身,你还记得罢?” 皇后的目光微敛,点头说道:“是,臣妾记得,云贵人之前是柔妃身边的贴身侍女。” “既然这两样东西都与她有关,便从她身上着手吧。”永辉帝说着,声音慢慢沉了下去。 洛九卿摆了摆手,示意皇后不要再答言,时间不大,永辉帝便睡了过去。 皇后对洛九卿笑了笑,拉着她的手,慢步走到了外殿,又仔细的看了看她,微笑道:“这下子我可放心了,皇上前些日子虽然昏迷着,但我看得出来他并不安稳,完全不似方才那样,熬了这许多的日子,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我瞧着心中也欢喜。” 洛九卿看了看永辉帝的方向,“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前些日子由于毒性所致,虽然人昏睡着,但却并不得安稳,反而是处于煎熬之中,如今毒性去除得差不多了,皇兄自然也能安睡了。” 皇后轻笑一声,“还叫我皇后娘娘?” 第六十六章 心中疑惑 洛九卿看着皇后的笑意,垂首施了礼道:“见过皇嫂。” 皇后亲热的拉过她,高兴的说道:“这才对,”她说着,从手腕上退下一只鲜红的玉镯子,套到洛九卿的手腕上,“千万不要推辞,这是嫂嫂给你的见面礼,也不要嫌轻,说实话若你只是个揭了皇榜的医者,得到的赏赐定然要比这只手镯贵重得多。” 洛九卿听着她半玩笑的话,看着手上的镯子道:“这东西恐怕有些来历吧?莫不是皇兄送给皇嫂的信物吧?” 皇后的脸色一红,“哎呀,你这张嘴……这哪里就是你皇兄送我的了,这是当年我入宫时母后送予我的,今日你回来了,便送予你了,相信母后也会很高兴的。” 听到是母亲的东西,洛九卿的心底泛起又暖又酸的味道,她垂下头,手指细细的抚摸着,低声说道:“这东西当真是比其它的赏赐都要贵重,多谢皇嫂了。”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你救了皇上,这比什么恩情都大。”皇后看着她的神色,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欣慰之感。 “走吧,我给你安排个住的地方,再带你四处瞧瞧,也去母后的宫中看看。”皇后说着,拉着洛九卿便要走。 “皇嫂且等等,”洛九卿看着她脸上的憔悴之色,“皇兄身体里的毒虽然没有了大碍,但还需要好好的调养,半点不能疏忽,住的地方能否就暂时安排我在这座宫殿的偏殿中?这样也好方便照顾,另外,我的两个助手和丫头也最后能够住在这附近。” 皇后点头说道:“这有何难?且由着你。” 洛九卿轻挑了眉梢,“皇嫂的气色也不是太好,虽然依旧是个美人,但还是要好好的保养一下,依九卿看,不如让九卿为你开上一张方子,去好好喝了保养一下,等到皇兄的身子大好,你也又变成俊俏的美人了。” 皇后的脸色微红,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当真那么明显?这些时日皇上病着,我也没有心思……” “皇嫂莫要担心,有我的方子在,定当让你恢复二八年华。”洛九卿忍不住笑道。 “好啊……让你打趣我!”皇后的脸色更红,看着洛九卿的笑意也忍不住心情更加愉悦了起来。 永辉帝不是病实则中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宫中,而柔妃直接被送到大理寺审问的消息更是让无数人震惊。 柔妃司徒悦是司徒家的长女,入宫这几年中受尽恩宠,除了皇后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她比肩。 众所周知,柔妃虽然被赐号“柔”,其它她的性子一点都不柔,她的柔向来只是对着永辉帝的,她这些年在宫中打压其它的妃嫔可从来没有柔过,更没有手软过。 皇后与永辉帝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皇后的兄长便是永辉帝自小的陪读,皇后身后的母家也是实力雄厚,又与永辉帝感情深厚,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所以,若说这柔妃在后宫之中最恨的人是谁,恐怕当属皇后了。 柔妃的云秀宫此时安静异常,黑夜中的星子点点,照不亮黑沉沉的宫院,院中无人点灯,平时里的通明灯火似乎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 柔妃不过才离开了一天的时间,原来这里丝竹声声,前来请安的妃嫔笑声阵阵,如今却是冷清得如同冷宫一般,偶尔有宫中的宫女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匆匆走过,垂着缩肩膀,似生怕人瞧见一般。 云贵人站在宫门外,看着这寂静黑沉的云秀宫目光定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身边的宫女看着四周,不时的低声催促道:“小主,快走吧,让人发现可不得了。” 云贵人慢慢收回目光,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分外的孤单。 当年她还只是柔妃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跟随柔妃一同入宫,宫中女人们的争斗向来惨烈,柔妃虽然长得美,身世背景也极为好,但总归是多一个帮手好过多一个敌人。 柔妃便趁着新人入宫的机会,把她给献了出去。 她从此摆脱了奴婢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了皇帝的女人,日子慢慢过去,竟也做到了贵人的位份。 只是……坐到贵人的位置上,就真的尊贵了吗? 还记得当年赐封号的时候,皇上思索着赐个什么字最贴切,柔妃哧笑一声,轻飘飘的说道:“她是从云秀宫出去的奴婢,便让她沾个贵气儿,赐号云吧。” 是啊……云贵人看着那个“云”字,原来她的出身,她曾经是个奴婢,永远都会被人记得。 “回去吧。”良久,她听到自己说。 云贵人带着宫女慢慢前自己的宫中走去,她没有看到,在长长宫道的拐角处,一人穿着月白色的衣裙,面容平静的望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在失在夜色中。 洛九卿。 “主子,此人就是云贵人。”站在她身后的白墨低声说道。 “知道了,”洛九卿点了点头,“对她留神些,这些日子,不要让她靠近皇上的大殿。” “是。” 洛九卿对永辉帝后宫中的争斗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永辉帝所中之毒必须和后宫有逃不掉的干系,如永辉帝所说,香鼎之中的香都是由柔妃亲手打理,那些沙漏中的沙又与这个云贵人有关,所有的矛头都是指向柔妃。 回想起给永辉帝解毒的时候,柔妃那惊诧的表情,洛九卿又觉得柔妃应该笃定永辉帝不会再醒来。 可是,永辉帝在,她是尊贵的柔妃娘娘,若是永辉帝身死,那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洛九卿总觉得有些蹊跷。 “记住,这些事情不要告诉皇后娘娘,”洛九卿叮嘱白墨和墨白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又没有十足的证据,暂时不要声张,一切要暗中进行。” “是,属下明白。”两人齐声说道。 洛九卿看着沉沉的夜色,心中暗自下决心,不论如何,这件事情要查清楚,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若是以后永辉帝再受了暗害怎么办? 洛九卿心中定了主意,转身回了永辉帝所在的大殿,永辉帝已经睡去,吃过了药,又喝了一些粥,气色明显好了些,气息也不再那么急促,洛九卿在他的床前放了几株从花园里采的花,用这种自然的香气助他好眠。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桌案上的那些奏折上,要想快速的了解长庆朝堂之事,看这些奏折也不失为一个快速有效的方法。 她吩咐冬灵点了灯,走到桌案之前,拿起那些奏折来,冬灵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您……这不合适吧?这可是奏折,只有皇上能看的。” 洛九卿轻笑了一下,“没关系,我只要知道这些官员的人名,并不是想知道什么国事,你放心,皇上不会怪罪的。” 冬灵点了点头,轻手轻脚走到永辉帝的床前去,和白墨一起守夜。 洛九卿就着烛光,看着那些奏折上所写的事,无论是字迹、字间的语气、叙述事情的角度都可以反应出一个人的品格特性,这些折子已经聚了许久,想必是自永辉帝昏迷之后就再没有人看过。 她轻轻的翻着,一本一本,高烧的牛油蜡一点一点的燃烧下去,她站在那片光影里,看着那些文字,神情严肃。 忽然,她的目光微微一凝,她注意到了一个名字落款:司马颂。 她仔细的瞧了瞧那奏折中所说的内容,说的是在落霞镇有异象发生,有的说是有猛兽伤人,有的说是祥瑞之气出现,众说纷云,司马颂认为,有异象发生当是上天示警,无论吉凶,皇上是真龙天子,都应该顺应天意,去落霞镇一趟详看。 洛九卿微微挑唇冷笑,异象……哪里有什么神鬼之说,说神鬼之人多半自己就是神鬼,她看了看上折子的日期,竟然是在三个多月之前。 三个多月之前司马颂就上奏请永辉帝去落霞镇,不管那里情况如何,想必永辉帝也是没有相信这种鬼神异象之说,所以才让折子留中没发,后来不久他就病势沉重,这折子就更没有人去理会了。 洛九卿紧紧握着那折子,封面上的纹路细细密密,像是长着长长枝蔓的野草,柔韧的缠绕过来,让她心头一紧。 司马颂……柔妃司马悦的哥哥,他们一个想让永辉帝去落霞镇,一个在后宫中在香料在做手脚,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 洛九卿微微沉吟,她走到窗边,轻轻击了击掌,墨白从暗中现身,她低声说道:“随我去皇后的宫中一趟。” “是。”墨白点了点头,洛九卿正准备出去,看了看时间,又犹豫了一下说道:“罢了,还是明天一早吧,此时已经太晚,不去打扰她了吧。” 墨白抬手指了指门外,洛九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啊,瑞公公!瑞公公一直守在皇上的大殿门外呢。 她迈步走到门前,轻轻拉开门,正在廊下守夜的瑞公公立即转回身,对她施了个礼道:“洛姑娘。” 瑞公公并不知道洛九卿的真实身份,只是知道她让永辉帝转危为安,皇后也发下话来要听她的话,瑞公公自然不敢怠慢。 “公公,”洛九卿说道:“外面更深露重,你不妨进来休息吧。” “不敢,”瑞公公急忙道:“老奴为皇上守夜,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也不算懈怠,皇上身边有我的人在守护,你也可以休息一下,再说,我还有事想要请教你。”洛九卿浅浅一笑道。 瑞公公犹豫了一下,最终甩了甩拂尘说道:“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便是。” 洛九卿请他在外殿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过多的言语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公公,能否跟我说一说,云贵人的来历?” 瑞公公微微愣了愣,他的眼角低垂,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窗外的月光如水,缝隙中流进来,落在他眉间的皱纹上,似岁月之刀深深钩刻。 第六十七章 夜探大理寺 洛九卿看着瑞公公,忽然觉得他这样的人,就像是在一本会说话的书,在宫中数十年,浮沉已久,见惯了你争我斗,血色弥漫,许多深沉的往事都装在心中脑子里,只是不知道愿意不愿意开启。 良久,瑞公公微叹了一口气道:“说起云贵人,那还是两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柔妃有孕,不能伺候皇上,”他说到这里,似乎笑了笑,“柔妃聪慧,又极是体贴,便把身边的侍女韦儿献给了皇上,才有了现在的云贵人。” “关于这些,我敢听说了,”洛九卿点了点头,“我想知道的,是云贵人入宫之前的事,她的身世。” 瑞公公的眼皮掀了掀,“这个……老奴便不知道了。” “怎么会?”洛九卿笑了笑,“入宫的女子都是要记档的,无论是宫女还是妃嫔,都逃不过那一张记录,瑞公公在宫中多年,见过无数的面孔,又怎么会不知道?” 瑞公公扯出一丝笑纹,嘴角的皱纹轻轻抖了抖,“洛姑娘真是有心了,老奴伺候皇上,尽心尽力,皇上的一切事务老奴都心中有数,只是不知道……你问这些,又有何用意?” 洛九卿的笑容荡在烛光里,似一朵柔美的花,“公公放心,我既然救了皇上,自然就是表明了我的态度,既然我对皇上无害,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瑞公公的眉梢挑了挑,他的目光往永辉帝所在的方向掠了掠,隔着层层的帷帐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的目光沉静而深远,又似乎什么都看得到。 他看着那个方向,低声说道:“当初她摆脱了婢女的身份时,老奴就曾去查过关于她的记档,上面写着她是自幼跟在柔妃的身边的,柔妃娘娘性子刚烈,家中的家生子女子本就不多,有一个在她入宫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被打死了,所以就换了韦儿来。” “韦儿身世也很可怜,不过……”瑞公公似笑了笑,“入宫为奴的,有几个不可怜的?她家中似乎还有老母幼弟,入了司马府之后倒也算生活有了着落。” 他说罢,转头看了看洛九卿说道:“老奴所知,也就这么多了。” “有劳公公了。”洛九卿淡淡说道。 这么多,便也够了。 瑞公公出了大殿,洛九卿对墨白说道:“这个云贵人先不要去管她,只要盯住了不让她靠近大殿便好。收拾一下,随我出去一趟。” 墨白点了头说道:“属下明白,主子,您要去哪儿?” 洛九卿的眸光一闪,“大理寺。” 天已近黎明,洛九卿带着墨白快速出了皇宫,直奔大理寺而去,大理寺少卿此时正在屋中酣睡,往常这个时候正是上朝的时辰,如今皇上病着,已经有段日子不上朝了,正巧他又新娶了妾室,正乐得不起早。 洛九卿对长庆帝都的道路并不熟悉,但是,她从永辉帝的殿中来,要想找张地图还不件容易的事? 她与墨白两个人一前一后,快如闪电一般,很快便找到了大理寺,院中一片黑暗,一盏灯火也无,只有偶尔巡视的士兵路过,手中提着几盏灯火。 大理寺并不是天牢,戒备谈不上森严,洛九卿和墨白打晕了两个士兵,换了衣服悄悄进了牢房之中。 牢房中的光线更加黑暗,洛九卿拢了目光,仔细的看着,牢房中寂静无声,只在拐角处有昏黄如豆的油灯,牢房都被铁链锁住,外面挂着牛鼻大锁,在光线中发出幽冷的光。 不远处的桌子上趴着两个人,上面摆放着几碟子剩菜,倒着两只酒杯,显然是已经睡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前来。 洛九卿看了看墨白,他立即上前,伸手在两个人的颈部抚了抚。 洛九卿发现牢房上都有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一个个的人名,想来就是那些犯人的姓名了,她一间一间的找着,很快便找到了柔妃司徒悦所在的那一间。 牢房中铺着稻草,有一股潮湿闷热的味道,一人坐在稻草团边,缩着身子垂着头,身上的华裳已经退去,换了罪囚的衣服,她发间的首饰也早已经除去,一头乌发垂在脸边,看不到容颜。 洛九卿微眯了眼睛,低声道:“柔妃娘娘?” 她刚唤了两声,里面的人便抬起头来,目光迷茫而空洞,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忽然眼睛一亮,看清了眼前果然有人,立即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扑到牢房边,手指扶住了木栏。 “你……”她兴奋的话只说了一个字,看清来人之后,便神色一冷,“怎么是你?” 洛九卿的脸上依旧戴着面纱,她的身份还未公开,还不到除下的时候,她低声说道:“柔妃娘娘,沦落至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休要得意!”柔妃怒道:“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说!是谁派人来暗害本宫的?” “暗害?”洛九卿一笑,声音中带着讽刺,“说到这个词,我也不敢当,若说暗害,柔妃娘娘应该更知其的妙用吧?” “哼,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柔妃头一昂,收回了扶在木栏上的手指,理了理耳边的发,“本宫告诉你,你不会得意太久了,本宫清白,不会陷在这里太久的!” “柔妃娘娘聪慧,”洛九卿点了点头,“身后的母家势力又非同一般,想必很快便可以找到脱身之法,只是……皇上中毒是事实,有毒的东西也是经你手准备,你要如何解释?还是说……你想着脱身之后,远走他乡,隐姓埋名?” 柔妃的眉梢一挑,未施粉黛的脸更显苍白,“本宫的事情不用操心,关于如何解释,也不是你该问的事,本宫伺候皇上多年,他一定会相信本宫。” “那好吧,”洛九卿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必操心了,想来柔妃娘娘也想好如何解释沙漏之中的沙的毒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只看您是如何巧舌如花,是如何说服皇上的了。” “你说什么?”柔妃猛然睁大了眼睛,伸手抓住木栏,眼中冒出森冷之气,“沙漏中的沙也有毒?” 看着她的震惊之色,洛九卿的眸子微微一眯,“柔妃娘娘不知?” “本宫怎么会知道?”柔妃咬牙切齿道:“那沙漏中的沙是云贵人那贱人经手的,本宫怎么会知道她做了什么?” “可是,云贵人是柔妃娘娘的人,曾经是您的贴身侍女,她与您……应该是同气连枝的吧?”洛九卿轻笑了一声问道。 “同气连枝?”柔妃冷笑了一声,眼角的光芒狠辣,“她不过是个婢子,身份卑贱,若不是本宫有孕担心别的女人争宠,怎么会轮到她去讨好皇上?” “您既然有孕,那……您的皇子呢?”洛九卿的话像是尖锐的针,让柔妃的脸上顿时浮现痛色。 “还不是皇后!”柔妃的声音陡然一尖,“都是她!是她害了本宫的孩子,还未成形便已夭折,她嫁给皇上多年而未所出,听闻本宫有孕,一定是担心本宫生下皇长子来,让她地位不保,这才害了本宫的孩子!” “只可恨……”柔妃的手指用力的抓着木栏,指甲都泛起青白之色,“她做得周密,地位又尊贵,本宫一直也没有找到证据,让她逍遥了这么久!” “所以,你就心存恨意,想要杀了皇上?”洛九卿语速飞快的追问道。 “本宫没有!”柔妃瞪大了眼睛,“本宫在这后宫之中已经是一人之下,除了皇后,本宫谁都不放在眼中,又为何害皇上?皇上死了,本宫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可以推翻皇后的后位,没有了皇上,她也不再是什么皇后了。”洛九卿回答道。 “哼,”柔妃冷哼了一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光,“那有什么好的?要想折磨她,慢慢来就是了,本宫等得起,难道本宫为了扳倒她,去赔上自己的地位尊荣,干那些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吗?” 洛九卿微微舒了一口气,她所料果然不假,柔妃所说的话,也正如她心中所疑惑的一样,柔妃费这么大的力气,冒这么大的风险,总要有所图。 可是,现在,明显所得不如所付出的多,这不符合常理。 洛九卿思虑了片刻,不再与她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柔妃没有想到她居然说走就走,不禁上前一步,“你干什么?今天是谁让你来的?你来问本宫这些究竟有何用意?” 她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洛九卿都没有回答,连头都没有回,带了墨白快速的出了牢房,她现在已经知道,或许柔妃真的不是凶手,沙漏之中的毒柔妃明显不知情,而那香料中的毒似乎也另有隐情,只是柔妃不肯多说。 洛九卿快步离开天牢,把柔妃的问题扔在身后,天边已经放亮。 她回到皇宫的时候永辉帝还没有醒,白墨看到她回来,起身行了礼道:“主子,今天的药该换了。” 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就按昨天商量好的方子去准备吧,记住,从拿到到熬药,不能假手给任何人。” “是,属下明白。”白墨点头答应,转身退下去准备了。 冬灵脸上虽然有疲倦之色,但眼睛却是很亮,走到她的身边道:“小姐,真是奇了,奴婢看着皇上的气色一点一点的好起来了。” “看病解毒也都是讲究对症下药罢了,只要对了路,自然就会好,”洛九卿看着她眼下的两片乌青,“这两日你也辛苦了,回房间去睡两个时辰吧。” “那怎么行?”冬灵摇头说道:“奴婢还是盯着这里呢。” “行了,你去吧,”洛九卿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有我在,你快去睡一会儿,稍后过来再换我便是。” 冬灵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身去了。 洛九卿走到永辉帝的床前,他依旧睡着,只是眉目不再紧皱着,看上去气色果然好了许多。 正在此时,永辉帝的眼珠动了动,慢慢醒了过来。 第六十八章 意外身死 永辉帝睁开眼睛,看到洛九卿,微微诧异道:“卿妹,怎么是你?你不会……一直守在这里,一夜没睡吧?” 洛九卿笑了笑,为他把了把脉,然后说道:“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这么长时间的昏迷,难免身子虚弱,慢慢调理会好的。” 她顿了顿,看了看四周,墨白走出去回手关上了房门,洛九卿这才又继续说道:“我这一夜没怎么睡是真的,但是并没有守在皇兄你的床前。” “嗯?”永辉帝见她的神色,知道她话中有话。 “还要先请皇兄恕罪才是,”洛九卿指着一边桌子上的奏折说道:“我看了那些折子,发现司马颂在三个月之前,曾经提到一个叫落霞镇的地方?” 永辉帝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说什么那里有异象,朕觉得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无需理会,便把那折子留中未发,怎么?你瞧出什么不对了吗?” 洛九卿的目光如电般一闪,“皇兄细细想想,你的身子是否从那时开始,便慢慢的病势沉重了?” 经她这一提醒,永辉帝慢慢回想了一下,眉头微皱,“正是如此,好像不过半月,便越发厉害,后来便昏迷了。”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恐怕和您的身子有关,”洛九卿的语气微冷,“我初到这里,柔妃也紧跟着到了,她左拦右拦,以各种理由不肯让我为您把脉,当时我便觉得奇怪。” “这事与她脱不了干系,”永辉帝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冷下去,“司马颂这些年颇不安分,仗着当年朕初登基时辅佐的功劳,一日日的骄横起来,连带着柔妃都嚣张三分,这后宫之中什么样子,朕心中有数,赐她柔,也是希望她能明白朕的意思……” “可惜啊……”永辉帝微微闭了闭眼睛,“还是没有能够拦得住她……” “皇兄,”洛九卿声音轻轻,却透出坚定之色,“柔妃固然嚣张,也的确存过其它的心思,但是,她却不是下毒之人。” “什么?”永辉帝猛然睁开了眼睛,“你说,不是她?” “不错,”洛九卿点了点头,看着永辉的惊讶,她放慢了语速道:“皇兄,昨天晚上,我去了大理寺的天牢,见过了柔妃。” “什么?你……”永辉帝上下看着她,“可曾受了伤?那种地方岂是你能去的?” 洛九卿把他的担忧看在眼中,心中一暖,笑了笑道:“我没事,你放心,那些人还奈何不了我。我是觉得事情有些奇怪,所以才去见柔妃的。” 洛九卿垂下眼睫,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半晌,她抿了抿嘴唇,看着永辉帝还有些苍白脸色说道:“皇兄,柔妃的确是在那香料中放了些东西,但是那不过是用来做它用的,虽然对您的身子不怎么好,但是却绝对没有这么严重,至于那香料中的毒物,我想,是另有其人放置的。” “另有其人?”永辉帝皱眉头微皱,“可是,这两年这些东西都是由柔妃打理,她……” “她也未必就是事事亲手去做,若是起了这个心思,总会有机会的。”洛九卿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也沉缓了些。 永辉帝看着她的神色,声音也沉了下去,“卿妹,朕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你在洛府……可曾受过委屈?” “也不算是什么委屈,”洛九卿抬起头来,轻声一笑,“不过都是一些小事罢了,舅舅很疼爱我,他总是时时怀念母亲,那日收到你病重的消息,才把身世告知于我,这些年来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 永辉帝轻轻松了一口气,拉过她的手说道:“这些年总是委屈了你,母亲在时,每每到你的生辰,总是会落泪,我起初还奇怪得很,后来……母亲在临去前才告诉我,如今你回来了,我总要给你一个尊贵的身份才是。” “这事先不急,”洛九卿摇了摇头说道:“皇兄,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明你中毒的真相,隐藏暗中的危险一日不除,一日不能让人心安,我的身份暂时先不用公开,反倒更容易行事些,谁也不会把一个毫无背景的医女放在眼中。” 永辉帝面露犹豫之色,“此人连朕都敢暗害,如你所说,你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医女,在这殿中所就罢了,有朕和皇后之令,宫人不敢造次,可出了这宫殿,谁会听从于你?” “皇兄不知,千里长堤,溃于蚁穴,越是不起眼的反而更容易得手,你放心,我能千里迢迢的赶来见你,自然有能力保护自己。”洛九卿安慰道。 “好吧。”永辉帝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只是你格外要小心些,遇事可与皇后商量,这后宫之中,她比朕更清楚些。” “好。”洛九卿点了点头,回头看到白墨端了药进来,便起身扶着永辉帝坐起来说道:“皇兄,先喝药吧。” 永辉帝刚喝过了药,便听到皇后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瑞公公向她请了安,引着她走了进来。 皇后一进殿中,便急忙快走几步到了床前,看到永辉帝刚喝下药,请罪道:“皇上,臣妾来迟,请皇上赐罪。” “罢了,”永辉帝笑了笑,吃了一枚蜜杏道:“此处又没有别人,什么罪不罪的,你这些日子这乏了,难得睡上一两个好觉。” 洛九卿也不由得一笑,皇后一听她笑了,更是红着脸瞪了她一眼,轻声埋怨道:“都怪卿妹,也不知道给臣妾的药中加了什么,竟然一吃了晚膳就困,一觉睡到这大天亮。” 洛九卿听她点破了,轻声笑道:“皇兄,您瞧,今日皇嫂的气色是不是好了些?这些可都是卿儿的功劳,为她开了养颜的方子,她竟然埋怨起卿妹来了!” 皇后又羞又怒,碍于永辉帝当面,只好皱眉笑道:“你这个丫头,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洛九卿急忙站起身来说道:“皇兄醒了,今日精神不错,可与皇嫂说说体己话儿,卿儿先告退啦。” 她说罢,快步退了出去。 她一出来,守在门外的白墨和墨白见礼,她点了点头,示意两个人跟上。 来到院中的树下,她遥望着大殿的窗子,对白墨说道:“这几日你可瞧出来了?” 白墨垂首说道:“主子指的是皇上的身子吗?” “正是,”洛九卿点了点头,“你且说一说,看与我看出来的是否一致。” 白墨沉吟了一下说道:“主子,如果属下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绝心草。” 洛九卿看着天边流动的金光,微微敛了眸光,“不错,正是。既然如此,就速速想解决之法吧。” “……是。”白墨和墨白对视了一眼,两人快步离去。 洛九卿站在原地没有动,金色的阳光拢着她,她没有觉得温暖,反而微微打了一个寒颤。 她一直都很奇怪,永辉帝十几岁登基,到现在为止,也有许多年了,他与其它的女人感情如何不得而知,但是至少,他与皇后感觉甚深。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子嗣? 就在一次次为永辉帝把脉的过程中,她心中的那个疑惑一点一点被一个惊心的答案所震住,那就是如同方才白墨所说,他的体内有绝心草的毒。 这种毒已经年深日久,不同于他这半年以来所中的毒,是一点一点,年深日久,让他失去了男子的生育能力。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洛九卿心中想着去大理寺牢房中见柔妃时的情景,她记得柔妃曾经产过,当时是因为柔妃怀孕,所以才会把身边的韦儿献出去,那只是两年前而已。 按说,那个时候,永辉帝已经没有了生育的能力,那么,她是如何有的身孕? 洛九卿相信自己的判断,何况白墨也把过了脉,得出的结论和她的一样,绝心草,不会有任何的差错。 洛九卿微微闭了闭眼睛,她觉得,这长庆后宫之中的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洛九卿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有一个太监快步奔来,直向大殿门口。 守在门口的瑞公公立即一甩拂尘上前冷喝道:“急匆匆的干什么?不懂规矩的东西!不知道皇上在病着吗?” 那太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说道:“公公恕罪,实在是有急事,还请您代为禀告。” “究竟是什么事?”瑞公公问道。 “方才大理寺少卿刘大人来回禀,说是……说……”那太监吞了口唾沫,“说柔妃娘娘死在大牢中了!” “什么?”瑞公公的眉头一皱,嘴角的急忙也抖了抖,“你再说一次!” “柔妃娘娘死在大牢中了!”小太监又一次重复道。 洛九卿听得真切,她也微微惊了惊,她不过离开大牢才几个时辰,离开的时候柔妃还好好的,怎么会…… 她的第一直觉就是柔妃绝对不会是自杀,柔妃当时说话说得极为笃定自信,她坚信她的母家会为她想到办法开脱,她相信她会说服永辉帝以证清白,这样的人,心存了这种信念的人,怎么会死? “刘大人呢?”瑞公公立即问道。 “他……他在前面候旨。”小太监回答道。 “你等着,我去回禀。”瑞公公转身向大殿中走去,兹事体大,柔妃身份不低,他不敢压下此事不报,更不敢私自作主。 “皇上,老奴有事回禀。”瑞公公在帷帐之外停下脚步说道。 “进来说罢。”永辉帝说道。 瑞公公走了进去,看了看靠在床头大引枕上的永辉帝,微微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说道:“回皇上,方才大理寺的刘大人来回话,说是……柔妃娘娘,已经死在大理寺的牢房中了。” “什么?”永辉帝一惊,眸子霍然一睁。 在一旁的皇后也是一愣,把手中的粥碗放下,道:“可查实了?好端端的——” “回皇后娘娘,刘大人在前面候旨,让小林子进来传来的话,兹事体大,老奴只好先来回禀。”瑞公公低声道。 “皇上,”洛九卿从外面走了进来,福了福身说道:“民女愿意去大牢走一趟,请皇上恩准。” 第六十九章 兴师问罪 永辉帝看到是洛九卿,眉头微微皱了皱,在一旁的皇后也说道:“洛姑娘,大牢那种地方可不是女儿家能去的,有大理寺的官员们去处理,你还是不要去了。” 永辉帝正要说什么,洛九卿上前道:“皇上,皇后娘娘,柔妃娘娘是以暗害皇上之名入的大理寺,而现在她却意外身亡,此事实在让人心中奇怪,民女以为,她的死肯定与皇上被害有关,既然皇上和皇娘娘把此事交由民女处理,请让民女去查一下吧。” 永辉帝知道她心中所想,之前洛九卿已经跟他提过,关于柔妃之事,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审问,柔妃竟然死了。 柔妃这一死,倒让永辉帝更加相信,洛九卿所说的是对的。 思虑多时,永辉帝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不过,你毕竟是个柔弱女子,朕派一队禁军侍卫与你,如何?” 洛九卿轻轻一笑,“皇上,此举不妥,民女不过是一介白衣,怎能劳驾禁军侍卫,民女身边有两个得力之人,皇上放心便是。” 永辉帝见她拒绝,也不好再强求什么,洛九卿看了一眼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民女的丫环冬灵可留下听从皇后娘娘差遣,熬药之事可由她去做。” 皇后明白她的意思,在事情未明之前,还是由自己人动手比较好,她点了点头说道:“本宫知道了,那便要辛苦冬灵姑娘了。” 洛九卿福了福身,转身走了出去,随着瑞公公带着白墨和墨白两个人一同去见大理寺少卿刘大人。 大理寺少卿刘展培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身材微胖,皮肤白润,此时他站在阳光之下,额头上渗出层层的冷汗来。 今天早上他正与新纳的小妾温存着,忽然有牢房中的牢头跑来打扰,让他差一点背过气去,气急败坏的问了什么事,得知柔妃在狱中身死的事情之后,他直接就背过了气去。 此时看到瑞公公,他的心都缩成了一团,急忙上前几步,小心的问道:“瑞公公,皇上的情况如何了?可有旨意传达?” 瑞公公一甩手中的拂尘,脸皮上的皱纹都一丝未动,“皇上口谕,让这位洛姑娘助你查一查柔妃的死因,待到查明之后,再说其它的吧。” 他顿了顿,看着刘展培,又低声说道:“刘大人,柔妃在你大理寺的牢中无故身死,这事儿你恐怕有推不掉的责任呐。” “是,是。”刘展培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还望瑞公公多多美言几句。” 瑞公公也没有说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是目光微微一闪,“恐怕,你要担心的还不只皇上这边吧,司马大人那里也少不了要问罪一番。” 刘展培的脸色更难看了些,叹了口气说道:“谁说不是,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好端端的……真是让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啊。” 瑞公公不再理会他的诉苦,转头对洛九卿说道:“洛姑娘,这位便是刘大人了,您早去早回,省得皇上惦记,若是还有其它的需要,就吩咐老奴一声,老奴先行告退。” 洛九卿点了点头,“公公好走。” 瑞公公微微欠身,转身慢步走了,关于洛九卿,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都未向刘展培做一个介绍,但是他言词之间对洛九卿的恭敬态度和说的那几句话,对刘展培而言,都是一个提醒。 刘展培听着瑞公公的话,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洛九卿,他本来真的没有把这个柔弱的女子当回事儿,不过是当她是个仵作罢了,哪里值得什么多看几眼,此刻倒是不同了。 他笑了笑,“洛姑娘,不知你是……” “我什么都不是,”洛九卿拦下他的话说道:“就是揭了皇榜给皇上开了几个方子罢了,对医药有些研究,正巧闲也是无事,皇上就命我跟刘大人去瞧瞧,看柔妃的死因到底是为何。” “如此就有劳洛姑娘了。”刘展培的心中定了定,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请随本官去吧。” 洛九卿坐进瑞公公让太监准备的马车中,跟随着刘展培的轿子向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马车一路行驶,洛九卿对墨白说道:“昨天晚上人还好好的,柔妃肯定不会是自杀,一会儿要多加注意看她是否有中毒的迹象。” “是,”墨白点了点头说道。 车速行驶的很快,时间不大,便到了大理寺的门外,洛九卿刚刚挑起车帘,抬头看向大理寺门口的方向,不禁就是一愣。 刘展培也从轿子中走了出来,他圆润的脸上就顿时黑了两个色号,眼睛里也闪过几分不满之色。 洛九卿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守在大理寺门前的那些士兵,身姿笔直,盔甲鲜明,手中的长枪枪缨飘摆,似鲜红的血液在空中甩来甩去,森冷的枪尖指向天空,透出无尽肃杀之气。 这明显不是大理寺的士兵,但能以这种姿态堵住大理寺门口的人,有几个能有这样的胆气? 洛九卿无声的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冷利的光。 刘展培快步上前,守在门口的一个人看到他回来了,立即迎了上来,抹了一把汗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可不得了了……” “有什么事?看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细细说来。”刘展培咳了一声,直了直腰背,在洛九卿的面前他还不想丢了面儿。 那人扫了一眼走过来的洛九卿,声音更压低了几分,“大人,司马大人来了,去了大牢中,这些府兵也是他派来的,他说了,让您回来立刻去大牢见他,要您给他一个交待呢。” 刘展培的脸色微微一变,但是此时又不能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冷笑了一声说道:“哼,交待?什么交待?本官是大理寺的最高长官,交待也是给皇上交待,他算什么?” 那人不敢再答言,只是唯唯喏喏的点了点头,刘展培整了整衣襟,快步向里面走去。 洛九卿也随后跟上,她注意着四周的那些府兵,个个精神抖擞,眼睛明亮,那些大理寺的衙役和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她不禁在心中暗叹,司马颂绝非一个简单的人物,单看这些府兵就知道了。 刘展培话虽然说得硬气,但绝非那么回事,他心中紧张得要死,司马颂是什么人?朝廷的一品大员,虽然是个文官,但是却有几分将帅之才,他把他府中的那些府兵家丁个个练成以一当十的好手,这些在朝野之上人尽皆知。 他位居翰林院大学士之职,满朝官员的文官中数他的威望最高,多数人都与他是好友,实力不容小觑。 司徒颂年近五十,柔妃是他的最疼爱的小妹,两个人年纪相关悬殊,又只有这一个妹妹,所以司徒颂对她甚为珍爱,如今……柔妃意外身死,想必司徒颂也不会善罢甘休。 刘展培怀着一路的忐忑心思,快步走到牢房的门口,刚走到那里,便听到了一阵悲恸的哭泣之声。 洛九卿在他身后,也听得真切,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这位司徒大人……似乎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牢房中的光线比晚上改善了许多,只是那股子潮湿闷热的味道依旧存在,让人浑身不太舒服。 刘展培快走了几步,洛九卿抬眼望去,只见在柔妃的牢房中跪坐一人,正在那里嚎啕大哭,那人身穿着深蓝色的锦袍,衣摆和袖口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花纹,头发微微花白,束在白玉冠中。 他低着头,声音悲怯,看不清楚容貌,只见她时不时用帕子擦擦眼睛,那哭泣之声在牢房之中回荡,压下了其它的一切声音。 洛九卿的目光一转,落在他面前的尸首上,柔妃一身的盛装,双手搭在腹上,乌发也被梳理过,戴了满头的珠翠,光华耀眼。 两个婆子站在一旁,身边还放着一个盒子,看样子像是一个首饰盒,想来是她们给柔妃做得梳妆。 洛九卿的眉头一皱,这些人真是愚蠢至极! 刘展培却没有发现这些,他的注意力只在司徒颂的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别的,他急忙上前,提了袍子进牢房,站在司徒颂的身后,搓着手说道:“司徒大人,您……您节哀顺便吧。” 司徒颂却没有理会他,哭声更高了几分,“我可怜的妹妹啊……我的好妹妹呀……你死的冤枉啊……” 刘展培尴尬的站在那里,沉吟了半晌说道:“司徒大人,您……下官知道您的心中悲痛,但此处并非讲话之所,还请您……” “请我什么?”司徒颂一听来了精神,把眼睛一瞪,回头看着刘展培如同斗牛一般,眼白也布满了血丝,“刘大人,你要请我去哪里啊?” 司徒颂拍着大腿,“啪啪”作响,声音也一声比一声高,“本官的妹妹在这里,好端端的人,说死就死了,你却说这里不是讲话之所,那你说说,你打算在哪里给本官一个交待?” 刘展培一听他这话,额头上的冷汗慢慢的渗了出来,他嘴角的肌肉跳了跳,努力扯出一个表情道:“司徒大人,此事下官已经上报给了皇上,皇上也派了人来彻查此事,等到查出柔妃娘娘的死因,相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迎刃而解?”司徒颂冷哼一声,“那又怎么样?难道本官的妹妹会活过来吗?难道本官还能再看到她笑一笑吗?” “……”刘展培哑口无言,只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搓着手。 洛九卿冷眼瞧着,这位司徒大人言语犀利,一张脸倒是保养得极好,看不出什么沧桑之感,只是那双眼睛却透出精明,亮闪闪的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一般。 此人绝对不是一个善茬。 “司徒大人,逝者已去,生者应该做的就是为她查明真相,讨回公道,”刘展培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如今皇上也知道了此事,派了人来,您还是……遵从皇上旨意,让她看一看吧。” 第七十章 用毒高手 司徒颂闻言,微微侧首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洛九卿,眼中精光一闪,那目光税利似剔骨的刀,“这位是……” 刘展培急忙道:“这位就是洛姑娘,来为柔妃娘娘验看尸首的。” “洛姑娘?”司徒颂的声音沉冷,丝毫没有尊重的意思,“本官倒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不知洛姑娘在何处就职啊?” 洛九卿浅浅的笑了笑,“司徒大人说笑,我没有官职,司徒大人的名声在外,对于我这个小小的人物自然是没有听说过的,不过……” 她看了一眼柔妃的尸身,“有些事情,是小人物能做的,司徒大人这样的大人物却是不擅长的。” 司徒颂的眉梢猛然一挑,眼睛里的厉光顿时一闪,“你说什么?” 洛九卿看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有些严肃起来,“司徒大人,敢问是谁给柔妃娘娘整理的尸首?” “自然是她们。”司徒颂一指旁边站立的两个婆子,“这与你有何干?” 洛九卿没有答言,而是回头对白墨和墨白说道:“掌嘴!” 两人立即上前,一人一个对着那两个婆子,“啪啪”正反就是两个耳光,那声音响亮,震得人心头都跟着一颤,婆子的嘴角立即有血渗出来。 “你干什么?”司徒颂立即怒了,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怒目注视着洛九卿,声音沉厉道:“她们是本官府中的人,柔妃未入宫时便是由她们伺候,你……” “正因为如此,才更是该打。”洛九卿打断他的话,语速飞快,“司徒大人在朝堂之上是首屈一指的聪明老练,却不懂这验尸之事,尸身最忌讳的就是被人随意乱动,破坏了原来的形态,你再看看柔妃娘娘是什么样子?” 洛九卿伸手一指,出手迅速如刀,“柔妃娘娘在牢房中岂会如此装扮?头发又怎么会如此整齐?还戴了赤金珠翠,甚至还更换了衣服,司徒大人可知道有可能在原来的衣服上就有柔妃娘娘冤死的证据?” 司徒颂阴沉着脸,紧咬了牙关,眼睛死死盯洛九卿,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承认洛九卿说得有理,但是他一听到柔妃死讯也是吓了一大跳,他最初想的就是给大理寺一个下马威,连带着通过大理寺让皇上也知道他的态度。 妹妹不能白死,既然已经死了就要获得最大的利益。这向来是司徒颂的为官为人之道。 如今,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竟然指责他是错的,这让他不禁有些怒火中烧,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本官只知道手段高超的仵作能够你验出人的死因,但从未听过像你这般有诸多的要求,真真是强词夺理!”司徒颂一甩袖子恨声说道。 “司徒大人这话说得毫无道理,再手段高超的仵作面对着被人整理过多次的尸身也会觉得难度增加,明明可以避免的事情,却因为司徒大人的一己之私而破坏,大人不觉得羞愧,不觉得无颜面对柔妃娘娘吗?”洛九卿毫不示弱的说道。 刘展培听着洛九卿的话,脑门上的冷汗滚滚而落,他其实也不知道洛九卿的来历,只是瑞公公对她颇有几分尊重,但是这几分尊重,不足以支撑着她让她对司徒颂如此说话吧? 他正在开口劝说,司徒颂怒声说道:“本官就这么一个妹妹,如今她枉死,本官自然心痛非常……” “越是心痛非常,越是应该保存理智,做自己该做之事,”洛九卿声音清悦如水,字字铿锵,“我以为,司徒大人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冷静下来想一想,你觉得柔妃娘娘会是他杀还是自杀,若是您认为有冤,倒不如把在这里痛哭的时间去用在追查凶手上。” 司徒颂的手指紧握成拳,嘴唇绷成一条笔直的线,他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目光死死盯住洛九卿,恨不能把她脸上的面纱烧出几个洞来。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丫头说得有几分道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的难受。 洛九卿说罢,面容沉静的走进了牢房,来到柔妃的尸身前,微微侧首对白墨和墨白说道:“把这两个人给我请出去。” “是。”两个人立即点头同意,伸出手指捏住婆子肩膀上的衣服,如拎破布麻袋一般,扔到了牢房外面。 “你……”司徒颂面色一变,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洛九卿微挑眉梢对你他说道:“司徒大人,劳驾你也移移步吧,就不必我的手下动手了吧?” 刘展培急忙上前,在司徒颂的耳边低声劝道:“司徒大人,您还是先出来吧,此女看样子像是江湖中人,不懂什么规矩,为的也是柔妃娘娘的事,您就别跟一个女子一般见识了,说出去也失了您的体面,下官那里还有一些好茶,您消消气,下官也好跟您汇报一下这牢房中的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听他这样一说,司徒颂的气便消了一些,他看着洛九卿,狠狠的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洛九卿早已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她的目光浇在了柔妃的脸上,柔妃虽然已逝去,但是她的脸色却依旧娇艳。 洛九卿心中颇为疑惑,她转头对墨白说道:“拿麻布帕子来。” 墨白从随身带着的小箱里子拿出一块洁白的麻布帕子,这种帕子是墨白用特殊的药水泡过,无论是脸上的易容还是妆容只有沾少许的水,都可以快速的抹去,露出本来的面容。 洛九卿接过帕子,细细的把柔妃脸上的妆容抹去,一点一点,洁白的帕子慢慢染了那些胭脂水粉,她真实的肌肤之色也慢慢显现出来。 让洛九卿意外的是,柔妃妆容之下的脸,依旧是娇艳的颜色,两颊边的粉红与抹胭脂之前无异,整个人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着了。 洛九卿心中的疑惑更浓,她慢慢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下面试了试鼻息,当真是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墨白,”洛九卿低声说道:“你可知道,有没有一种功法,可以让人的气息暂时闭住,没有了气息如同死人一般的?” 墨白点了点头说道:“听说过,倒是有这么一种说法,但也只是传说,没有人亲眼看到过,而且,能用此功法的人,必定是武功内力非常浑厚之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用的。” 洛九卿指了指柔妃的尸首,“那你看看,她的气色完全不你像是死人该有的,但是气息却全无。” 墨白俯身看着柔妃的肤色,也不禁眉头微皱,他拿出银针,他的银针与寻常大夫针炙用的不同,还要细上三分,颤微微如同发丝一般。 他把银丝微微刺入柔妃的脖颈间,稍后了片刻再慢慢拔出,细细的银针之上,赫然有黑色的痕迹。 洛九卿的眸子一眯,“好厉害的毒!” 墨白微微挑唇,冷笑道:“不想初到长庆,竟然遇到了用毒的高手,这人用的毒着实厉害,主子,恐怕此事要费一番周折了。” 洛九卿点头,眼中也出现沉肃之色,“这样看来,柔妃是被人害死的无疑,那就观察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发现。只可惜……被司徒颂先到了一步,把这里最初的情况破坏的不轻。算了,细心找找吧。” “是。”墨白和白墨两个人都在牢房中仔细的搜索起来。 而此时的前厅,刘展培陪着司徒颂坐着,司徒颂的脸色阴沉,眼睛肿得通红,他虽然有功利之心,但对于柔妃的死,也是真心的难过。 他在前朝,柔妃在后宫,兄妹二人相辅相成,自然是如鱼得水,而此时柔妃一死,他的势力无形中就损去了一半,让他无法不心焦。 刘展培小心的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着说道:“司徒大人,您还是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这前朝好多事情还仰仗着您呢。” 司徒颂饮了一口气,低哼了一声,“也不知道那个丫头是什么来历,竟然敢如此的张狂。” “不过是个江湖草莽罢了,江湖中人嘛……”刘展培的脸上浮现几分笑意,“总是有些个性子乖张,不好控制,他们自己以为那个性格,实则就是不懂规矩,粗鲁之人罢了。司徒大人何必跟他们计较,说到底他们也是为您效劳的不是?” 司徒颂的神色缓和了些,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妹子也是命苦,好端端的……我才出城了四五日,回来就听说了她被下狱的消息,这屁股还没有坐稳当,就又听到了她的死讯,这真真是……” 他说到此处,把茶盏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茶盖清脆有声,叮当乱响。 刘展培也陪着叹了口气,“说起来下官真是有愧司徒大人,柔妃娘娘为何突然到了大理寺,下官也是惊恐莫名,不知所以,但皇命不可违,只好好好的招待着,不敢让娘娘受了委屈,知道您不在京中,本想着等您回了城再禀告,谁知道……” 司徒颂的长眉一挑,冷哼了一声说道:“刘大人好会说话,什么好好的招待,不敢让她受委屈,怕不是这么回事吧?本官看着那牢房与一般人的也没有什么不同,她身上穿的也是囚衣,不知刘大人的照顾体现在何处啊?” 刘展培有些尴尬的一笑,手指在膝盖上抓了抓,陪笑道:“司徒大人息怒,这柔妃娘娘入狱,乃是皇上下的旨意,下官怎么敢在表面上做功夫?柔妃娘娘下狱下得蹊跷,说不定这暗中就有眼睛盯着,下官只好在暗中,在柔妃娘娘的饮食上多费些心思,尽量不委屈了娘娘。” “啪!”司徒颂听到他这话,猛然一拍桌子,茶碗都被激得跳了几跳,他霍然站起,抬手指着刘展培说道:“好哇!我来问你,你既然说她的饮食是你特意安排的,那你倒是说说,是不是暗在上面动了手脚,让她死于非命的?说!” 第七十一章 牢房发现 刘展培一听他的话,吓得身子一抖,也慌忙站了起来,又是拱手又是施礼道:“司徒大人说得哪里话来?下官实在是惶恐至极,下官仰慕司徒大人,一直想与您交好还不来及,又怎么敢暗害柔妃娘娘?” 他一边说,额角的汗一边滚落了下来,“下官若真敢如此,也便不会再提及此事,大可一推了之,又何苦主动说起,让您怀疑?” 司徒颂慢慢收了怒容,听他说得也算是有理,想想他刘展培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便又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伸手端起茶杯,又觉得心中甚为烦躁,十分不爽,又把杯子一推,怒道:“给本官换杯热的来!” 两个官儿在前厅闹得鸡飞狗跳,洛九卿和两个手下在大牢中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洛九卿发现在柔妃躺的稻草堆下,有一点未干的粘液状的东西,看那形状,像是某些东西爬过的痕迹,她不禁心头一动,俯下身,墨白看到她的动作走过来低声说道:“主子,小心些。” 他说罢,用银针探了探那点粘液,银针果然慢慢的变黑,虽然不深,但也证明确实有毒。 墨白的脸色微变,对洛九卿说道:“主子,您还是在外面稍等吧,属下等在这里查看便好。” 白墨也说道:“主子,墨白说得对,柔妃死得诡异,这里的东西都有些危险,您还是别以身犯险了。” 洛九卿微微一笑道:“无妨,多个人多双眼睛,也能够尽快找到一些。” 她说罢,转头看着站在外面缩在墙边的两个婆子道:“柔妃身上的衣服呢?你们扔到哪里去了?” “在……在这里。”其中一个婆子口齿有些不清楚的说道,她的脸高高肿着,一说话就钻心的痛。 白墨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一个布袋,打开一瞧,果然是一身囚衣,想必就是从柔妃身上脱下来的。 洛九卿从怀中掏出匕首,慢慢的查看着那套囚衣,发现在那衣服的前襟处有一些极淡的银色痕迹。 “这是什么?”洛九卿用刀锋刮下一点来,放到鼻尖处嗅了嗅,有一丝淡淡的腥气,还有一点儿咸味儿。 墨白探过,这东西倒是无毒,洛九卿看让白墨用白纸把东西包起来,又在牢房的四边墙角仔细的看了看,又发现了一点儿这样的银色粉末。 洛九卿直觉感到,这东西和凶手有着脱不了关系,她微微沉吟,对白墨和墨白说道:“你们两个,带着这些侍卫牢兵都出去,我要给柔妃验身。” “可是……”墨白道:“主子,这太危险了。” “无妨,”洛九卿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只能我来做,还有那两个婆子帮忙,你们且出去,一来是你们是男子总归不便,二来守住大门,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是。”两个人见她语气坚定,知道她打定了主意就很难再改变,只好按照她说的去做。 那些牢兵倒也罢了,侍卫府兵是司徒颂带来的,自然不肯听白墨和墨白的,但两个人有的是法子,干脆利索的把人都带走了。 牢中一片安静,洛九卿对两个婆子道:“你们过来,把柔妃身上的衣服宽下,我要仔细查看。” “这……”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不决,洛九卿微笑着,慢慢竖起手掌,两个人一见,立即上前,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柔妃身上的衣服很快除去,洛九卿仔细的验看着,她惊讶的发现,除了脸色之外,柔妃身上其它部位的肌肤也是十分的正常,与活人无异,没有丝毫的肤色变化。 她伸出手,在柔妃的肋骨和四肢骨上摸过,没有骨折,也没有外伤,真真是奇了。 她想了想,又除下柔妃头上的赤金珠翠,把头发散开,仔细的在发间寻找,可是,那发间一切如常,也没有什么异样。 洛九卿不禁微微皱眉,她的目光在柔妃的脸上掠了掠,此时柔妃的面容沉静,睫毛低垂,这个嚣张美艳的女子,今日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摆了摆手,对那两个婆子说道:“罢了,穿上衣服吧。” 洛九卿带着心中的种种疑虑,来到了前厅,正在那里喝茶的刘展培立即站起来,说是喝茶,实际上茶是什么味儿他都没有喝出来,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他上前几步,陪着笑意道:“洛姑娘,如何?有结果了吗?” 洛九卿点了点头,“刘大人,柔妃娘娘的确是中毒而亡,这是我可以肯定的,另外,我还可以肯定的是,柔妃娘娘定是他杀。” “什么?”刘展培吓了一跳,慌忙看了厅内的司徒颂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洛姑娘,你没有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洛九卿知道他心中所想,柔妃在此地被人毒杀,他刘展培身为大理寺官员,势必脱不开干系,别的不说,单是这司徒颂的麻烦他就疲于应会,何况还有皇上? “柔妃娘娘的确是他杀无疑。”洛九卿肯定的说道,“刘大人还是好好的想一想,如何向圣上回禀才是。” “这……”刘展培脸上的肥肉跳了跳,他觉得头顶上的阳光分外热烈,让他的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司徒颂此时也放下茶杯走出门来,冷着一张脸,扫了一眼洛九卿,对刘展培说道:“刘大人,想必是有结果了?究竟如何?” 刘展培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洛九卿,洛九卿一脸的淡然之色,他司徒颂不屑于与她说话,她还懒得理会他呢。 她对刘展培说道:“刘大人,我的职责已经屡行完毕,如若没有什么事,先告辞了。” 她嘴里说得客气,话音刚落早已经迈动了步子,转身带着墨白和白墨向门外走去。 刘展培在后面叫了几声,司徒颂吹胡子瞪眼在她眼中就如同空气一般。 她必须要尽快回宫去跟永辉帝说一声,凶手用毒高明,对柔妃下手显然是为了杀人灭口,如果此人就在宫中,实在是十分危险。 她一路坐着马车回了宫,永辉帝正未睡下,今天的精神不错,正靠着大引枕与人说话,看到洛九卿进来,急忙招了招手,正要开口说话,洛九卿急走了几步,上前低声说道:“民女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永辉帝听她这样一说,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头对坐在凳子上的一人说道:“太妃,此女就是为朕治好了毒的洛姑娘。” 他又对洛九卿说道:“平身吧,过来给太妃见礼。” 洛九卿走到那女子的近前,福了福身说道:“民女见过太妃。” 太妃慈眉善目,大约五十岁左右的模样,眉毛弯弯,一双眼睛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头上只戴了三只玉梳,头发梳得整齐,看上去极是素雅。 她看着洛九卿,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快起来吧,当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不说别的,只这一手的好医术就够了。” 她的目光在洛九卿脸上罩着的面纱上打了一个转儿,洛九卿看着她眼中的询问之色,微笑道:“太妃见笑了,民女的脸小时候得过急症,落下了一下伤疤,怕惊着贵人,便时时以面纱相遮。” 太妃的脸上露出几分惋惜之色,有些心疼的拉住洛九卿的手说道:“可怜的孩子,倒是个聪慧有心胸的,若是寻常的女子失了容貌,定会死活不见人的,你这性子……我甚是喜欢。” 她说罢,又对永辉帝说道:“等皇上身子好了,不妨请几个太医,给这姑娘瞧瞧,用上些上好的药,看能不能……” 她还没有说完,皇后轻声说道:“太妃,您忘记了,这姑娘本身就是懂医术的,比咱们那些太医也不差呢。” 太妃一怔,随即道:“说得也是,我都忘记了,皇上的病还是你给瞧的,真是……人老了就糊涂了。” 洛九卿声音轻轻道:“太妃关爱,民女心中明白。” “好,好。”太妃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她伸手从头上拔下一只玉梳来,那玉梳晶莹剔透,圆润如水一般,她把梳子放到洛九卿的手中,“这个东西给你,算是我的见面礼,一见你就极是喜欢,想必你治好了皇上,赏赐也少不了,不要嫌弃我的礼轻才是。” “太妃言重了,”洛九卿把梳子握在手中,“太妃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民女谢过。” 皇后也在一边说道:“就是,太妃平时是不爱这些金银,谁不知道您的东西都是极素雅极美的,就说这玉梳,也是成套的,您拿来赏了这丫头,可见心中当真是高看了这丫头的。” 太妃一笑,“确实,人和人啊,当真是要讲缘份的,我一见着这丫头就欢喜,这大约就是缘份了。” 她说罢,抬手抚了抚额头说道:“老了,不中用了,有些乏了。” 皇后急忙关切道:“太妃是又犯了老毛病了吗?” 洛九卿也上前一步道:“太妃可是身子不适?不如让民女给太妃瞧瞧?” 太妃放下手,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罢了,年纪大了而已,多年的老毛病了,也不打紧,早些去了也好,便能早日见到先皇和姐姐了。” 永辉帝听她说的伤感,心中也有些酸涩,“太妃,可是朕病着这些日子,宫中之人有所怠慢?” “不,不,没有,”太妃急忙摆手说道:“皇上不要多想,人老了总会不禁想起之前的事,难免会乱说一些胡话,并无他意,只是心中缅怀故人,皇上不要怪罪才是。” “太妃说得哪里话,既然您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永辉帝看了皇后一眼,“派人好生送太妃回去。” “是,臣妾知道。”皇后应声说道。 洛九卿看着太妃与皇后一起走了出去,这才慢步走到永辉帝的床边来。 第七十二章 疑团重重 永辉帝看着她的神色,知道她是有话要说,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坐下说吧。” 洛九卿坐下,对永辉帝道:“皇兄,方才的那位,是什么人?” 永辉帝的脸色微微一暗,“李太妃是母后生前最好的姐妹,是父皇的妃子,因为出身卑微,也不怎么受宠,母后在时经常维护她,让她在宫中的日子好过许多,所以,她对朕也是极好的。” 洛九卿听闻,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她的孩子呢?” “她?”永辉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她没有子嗣,因为之前在围场的时候受过一次伤,因而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她也并无子嗣。” 洛九卿不禁唏嘘,永辉帝沉吟道:“不过,母后在时看她凄苦,准许她收了已故刘太妃的儿子为养子,她这才算有了一个人生慰藉。” “养子?”洛九卿疑惑道:“那她的养子现在何处?” “朕封他为荣王,他常年不在京中,只偶尔年节回来探望李太妃。”永辉帝说着,微微顿了顿道:“柔妃的事,如何了?可有什么发现?” 洛九卿把在大理寺遇到了司徒颂的事向永辉帝说了说,永辉帝不禁眉头一皱,“司徒颂一贯骄横,不想到了今日越发猖狂了。” 洛九卿轻轻哧笑,“他那几分作派,倒更是摆样子,一双眼睛倒是哭得红肿,也不知是否真的有感情在。” “多少总是有的,”永辉帝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就柔妃这么一个妹妹,当年也是疼爱得紧,入宫之后更是时时向朕问起她是否安好,是否会受人欺凌,这番爱妹之心也算是难得了。” 洛九卿听出永辉帝语中的讥讽之意,不禁微微挑眉道:“皇兄,这表面上的嚣张与狂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张狂之鬼长在心里,那才最是让人之毒。柔妃此次身死,还恰在此时身亡,并非偶然啊。” 永辉帝的头往大引枕上靠了靠,他的眼睛望着屋顶,一条盘踞的臣龙金光闪闪,正在偏俯身下望。 他看着那条龙的眼睛,似呢喃自语道:“身居在这高位,人人都道是最高权力在握,却不知那权力也是双刃剑,有时候也会让伤及自身,让自己站在悬崖边啊。” 洛九卿知他心中难过,这后宫就如同他的家,被家中人如此算计,任谁也不好受,何况他还是九五之尊。 她的声音也不由得沉了沉,“皇兄,柔妃之死,我定当助你查个水落石出,你先好好歇息,我去查一查相关的东西。” 永辉帝收回目光望着她,嘴边泛起一丝笑意道:“卿妹,幸好有你。母后若知你如此,定当十分欣慰。” 洛九卿的心头一热,“皇兄,等你身子好了,带我去母后的宫中转一转吧,我想看看。” “好,”永辉帝看到她手上的镯子,微笑道:“皇后做事果然细致,这东西给了你,母后定然更加高兴,你若想去看,不如让皇后……” “皇兄,”洛九卿轻声说道:“我想让你陪我去。” 永辉帝的心头一痛,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好,朕答应你。” 洛九卿让服侍着永辉帝睡下,又到殿门口唤了冬灵小心看护,她自己站在台阶的树下等着皇后。 时间不大,皇后快步而来,看到她在台阶下,不禁笑道:“你这个丫头真真是有口福的,刚刚炖好的鸡汤,快来尝一尝吧。” 洛九卿点头笑笑,走到树下的石凳前坐下,宫女端过汤盅来,她闻了闻道:“果然是好汤,味道真香。” “那是自然,”皇后笑道:“这可是用的后宫喂养的云罗鸡,肉质细嫩,平时喂的东西也金贵,炖的时候又用了十分的配料,味道自然是一般的鸡汤无法相比的。” “什么叫云罗鸡?”洛九卿微微疑惑道。 “这是李太妃家乡的鸡种,我们这边原来是没有的,有一次她随母后一同出宫去,马车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小贩,那小贩就卖一些活鸡活兔之类的度日,李太妃当即认出那是她的家乡特有的云罗鸡,便把那些鸡买了回来,又舍不得吃,就留下饲养,宫中也便有了。” 皇后说着,用汤匙搅了搅那汤说道:“你瞧,这鸡汤的颜色都不同于一般的鸡,李太妃养的极好,鸡毛鲜亮如锦缎,各色都披上了身,甚是好看,所以才叫云罗鸡。” “李太妃的家乡是哪里?”洛九卿用汤匙轻轻搅着碗里的鸡汤,眼睛低垂,碗中的汤汁乳白,果然香气四溢。 “就是长庆的西疆边垂,她是在父皇出征那边的时候遇到带回来的,”皇后微微低了声音说道。 “西疆边垂?莫不是西达山部吧?”洛九卿手中的勺子与碗壁一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正是。”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妹妹聪慧,我竟然一时都忘记了。” “这鸡汤本为是她熬给皇上补身子的,”皇后抿嘴一笑,“可是我记得你说过,暂时不能让皇上吃这些东西,我又不好拂她的面子和好意,便端了回来,便宜了你这丫头吧。” 洛九卿喝了一口汤,立即赞叹道:“嗯……果然是鲜美至极,我定要多喝两碗才行。” 皇后见她说得认真,表情却是甚为夸张,不由得笑起来。 洛九卿喝了几口汤,慢慢收敛了笑意,对皇后说道:“皇嫂,我有一件事,还需要你的帮忙。” 皇后见她的神色严肃,又知道她是从大理寺回来,便也正色说道:“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的。” “宫中的女子入宫,一切都有档案记录在内,我需要的,就是这些档案记录,”洛九卿如实说道:“我之前也问过瑞公公关于云贵人之事,但是这一次,我想知道更多的人,为了不走漏消息,还希望皇嫂助我。” “这有何难?”皇后点了点头,“后宫之事,自然都是由我说了算,调这些东西不在话下。” “皇嫂莫急,”洛九卿的目光微闪,她的声音沉沉若水,“我是想,不留痕迹的调走,不能让一人知道。” “这……”皇后微微皱眉,这可有些难了,如何能够让人不知?那些记录档案都有人保管,只要自己过去拿,便会有人看到。 “皇嫂只要带我在这宫中走一圈,告诉我档案所在之地便好,我自有办法拿得到。”洛九卿微微笑道。 她的笑意在树木枝叶的暗影里,一双眼睛亮比空隙中流泄进来的日光还要亮,皇后瞧着,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震,随即道:“好,都依你。” 洛九卿随着皇后在宫里逛了逛,长庆皇宫的布置果然是疏朗大气,虽然没有极尽的奢华,但也在细节之处处处考究,更能体现出主人的品味不凡之处。 花园里的花朵开得正好,花团簇簇,红的粉的白的黄的相映在一起,显得漂亮而热闹,洛九卿远远的望去,这园中的珍贵花草还真是不少,香气阵阵,在空气中飘来荡去。 洛九卿提鼻子闻了闻,不禁赞叹道:“这花儿的香气倒是清新,”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鼻尖处又有一丝特别的气味儿,她不禁又仔细的闻了闻,侧首对皇后道:“还有一丝淡淡的苦味,这是什么味儿?” 皇后一笑,眼神中闪过赞赏之色,“就说你精明,这鼻子也是顶尖儿的,”她说着,抬手一指花园隔壁的宫墙,“看到了没有?那里是李太妃的宫中,她在宫院中养了一些草,那些云罗鸡就喜欢吃那些草。” “带苦味的草?”洛九卿诧异道:“怎么会有如此口味独特的鸡?” 皇后忍不住乐了,“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李太妃是这样说的,那些鸡也经常在那些草里钻来钻去,个个养得水润光滑。” “原来如此,”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那也真是新鲜,改日一定要去瞧一瞧。” 皇后用帕子挡了嘴道:“李太妃为人爱清静,不怎么喜欢人去她的宫中走动,你去之前最好先派人通报一声。” “噢?”洛九卿挑眉,“也好,多谢皇嫂提醒。” 两个人说说笑笑,在宫中逛了大半日,最后在花园子的东面,皇后特意指给了洛九卿放档案的宫殿所在,洛九卿的目光往那里落了落,做到了心中有数。 两人逛罢便走回永辉帝所在的宫中,刚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听一个小太监站在院中对瑞公公说道:“公公,司徒大人正在前面,要求面见皇上。” 瑞公公脸上的皱纹微动,“你没有告诉他,皇上的身子刚见好,现在谁都不见吗?” “奴才说了,可是,司徒大人说,柔妃娘娘死得冤枉,他要请皇上为柔妃娘娘伸冤,为他做主。”小太监垂头说道。 瑞公公的眉头一皱,手中的拂尘也甩了甩,似乎正在犹豫。 洛九卿微微冷笑,转头在皇后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皇后点了点头,迈步走上前去。 瑞公公和那小太监急忙向皇后行了礼,皇后声音清冷道:“去告诉司徒大人,皇上此刻谁都不见,做臣子的自当以皇上的龙体为重。柔妃是被皇上下旨关入大理寺的牢中,至于是否冤死还尚不能定论,司徒大人若是懂得君臣之道,就应该对此事避嫌,好好的当好他自己的差事。” 皇后顿了顿,语气更沉了三分,“他应该知道,虽然他是柔妃的兄长,但是柔妃入了皇家,首先是皇上的妃嫔,这件事情应该是由皇家来发话决定如何处理,且轮不到他司徒颂。” 皇后挺身而立,眉宇间的威严自生,发间的赤金凤凰发钗光芒闪耀,光线折入眼底,厉烈如刀剑之光。 洛九卿微眯了眼睛瞧着,这才是大国长庆一国之母的气魄,之前皇后在永辉帝面前是娇柔,在自己面前是和善,可一旦当着外人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风华。 小太监摒住呼吸,仔细的听着,皇后看了他一眼说道:“把本宫的话,一字不差的说给司徒大人听。” “是,奴才记下了,奴才告退。”小太监说罢,快步退了出去。 第七十三章 档案室探密 看着那小太监退了出去,皇后看了看一旁的瑞公公说道:“瑞公公,你去宫门处守着,像这等消息,不要再传到这宫里来让人烦心了。” “是。”瑞公公垂首道。 四下无人,洛九卿微笑着上前,拍了拍说道:“皇嫂好风华,今日方见真颜色。” 皇后顿时一笑,方才的威严之势退了大半,“你这个丫头还打趣我,方才的话还不都是你说的?” 洛九卿想到司徒颂,眸光不由得一冷,慢慢的理了理袖子说道:“柔妃一死,司徒颂的势力大减,他当然要气极败坏,更会紧紧的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好好让皇兄补偿他一下才够,可惜……” 洛九卿顿了顿,语气沉冷如冰,“他打错了算盘,柔妃死在牢中,在那个是非之地身死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若想抓住此事不放,恐怕会弄巧成拙。” 皇后微微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洛九卿,紧抿了嘴唇一言未发,洛九卿诧异道:“皇嫂为何如此看着我?莫不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皇后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是,而是突然觉得……你真真是母后的孩子,是你皇兄的妹妹,看这副神情,看这说话的语气,真真儿是一点都没错的。” 洛九卿听着,心头一酸并一暖,她抬手抚了抚脸,“皇嫂,我真的与母后很像吗?” “那是自然,”皇后微叹了一口气,拉过她的手,手指在那只玉镯上慢慢的抚着,“母后长得美,待人谦和有礼,而且宽仁有度,父王也很是敬重她,只可惜……也不知道父王是从哪里从信的关于双生的谣言,竟然十分忌讳,母后聪慧,早早察觉,便一直死死的瞒住……” 皇后的语气中弥漫着悲伤之情,“我也是这两日与皇上闲聊时才知道,母后连皇上都瞒了许多年,直到去世之前才说明真情,可见她心中该有多苦……” 皇后说到这里,自知失言,急忙看向洛九卿,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妹妹也不要太伤心,由此可见母亲心性坚毅,你如今长大成人,容貌是像了九分的,依我看,这性子定然也十分的相像,皇上也一定会好好的疼爱你,补偿你这些年的苦楚。” 洛九卿的睫毛如轻柔的羽翼,落在眼睑之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暗影,她低声说道:“我也没有受过什么苦楚,在将军府时日子也不算难过,想必把我送到舅舅那里,已经是母亲计划的最周密的安排,就算是来历不明的庶女,也比寄养在其它的人家要好得多。” 皇后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只轻声说了一句:“好妹妹……你能回来,便是最好了。” 洛九卿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转头望了望天边的云霞,绚丽无边,层层叠叠似舞女飞扬的云袖和裙摆,拢着那快要西坠的夕阳。 母后在这皇宫之中也看过夕阳西沉吧?她是否也会在那个时候想到自己? 正在她思绪飘飞之时,冬灵从殿中走出来,施了礼道:“皇后娘娘,小姐,皇上醒了,正让奴婢去找你们呢。” “咱们进去吧。”皇后对洛九卿说道。 两人一同进了殿中,永辉帝正靠在床头,一旁还放着药碗,应该是刚刚吃过药,洛九卿走上前去为他把了把脉,她察觉到永辉帝体内的致命之毒已经清除,只需要再吃些补药温补调理便可。 主要的就是他体内的绝心草,不但要尽快的去除,还要去的不动声色,不能让永辉帝察觉才好。 她收回手,微笑说道:“皇兄的身子底子好,毒性已经去除,以后只要多加调理便也无大碍了。” 永辉帝的神色一松,皇后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洛九卿让冬灵把药碗拿下去,又对永辉帝说道:“方才司徒颂来宫中,已经被皇嫂挡了驾,若是皇兄想要议国事,还是要先过了这几天为好,大约还需要五天的功夫,便可以起身到外面走走了。” “当真?”永辉帝的眼睛亮了亮,“整日闷在这殿中,都快发霉了。” 洛九卿微笑着,目光在殿内滑过,“至于殿内的这些东西,还是换一换的好,那些香料之类,暂时也不要再用。” “是啊,皇上,”皇后也在一旁说道,脸上依旧有担忧之色,“事情还没有查明,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也好,”永辉帝点了点头,“就依卿妹所言吧。” 洛九卿与永辉帝又聊了几句,便起身告退,她回到偏殿中,白墨和墨白已经候在那里,见她回来,急忙上前见了礼。 洛九卿摆了摆手说道:“可有什么发现吗?” 两个人从大理寺的牢房中回以后便拿了那银色的粉末去研究,听到洛九卿的问话,墨白沉吟了一下说道:“回主子,这东西像是一种植物的果实粉末,属下记得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有一种银丝草,结出的草籽是金黄色,等到经过太阳暴晒之后便成了银色,十分奇特。” “这种草有毒吗?”洛九卿问道。 墨白摇了摇头说道:“无毒,因为属下擅使毒,所以对这些没有毒的东西并没太多的在意,若非它的草籽奇物,属下也不会记得它。” “银丝草……这种草主要是用来做什么的?”洛九卿微微皱眉,她觉得自己像是触及到了某种答案,但是却只是一个巨大的轮廓,具体是什么,一时分辨不明。 墨白面露羞愧之色,“属下惭愧,暂时不知这草究竟有何用,主子请放心,属下定当尽快查出。” 洛九卿点了点头,对白墨道:“绝心草的事,也要抓紧。” “是,属下明白,属下已经制定出了治疗的方案,今日便已经加了草药进去,”白墨垂首说道。 “如此便好。”洛九卿坐在椅子上,“稍候吃过了晚膳,早些休息,今天晚上子时,随我出去一趟。” “是。”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这一夜的长庆皇宫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天边微微沉了些,似有阴云翻了上来,树枝在夜色中丝毫不动,夜虫的鸣声似乎也隐了去,一片寂静。 快要下雨了。 洛九卿换了一身夜行衣,把脸上的面纱除去换了黑色的绸布,带着墨白和白墨两个人悄悄离了偏殿,直奔放宫中女子档案要的宫殿。 白天和皇后走了一次,洛九卿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便找到了,只不过这宫中禁宫的巡逻需要时时躲避,倒也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黑影如闪电般,借着树木的遮挡,轻巧巧落在了院中。在这里看守的是两个小太监,平时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两个人便点了灯在屋子里闲聊天,今天快要下雨,天气有些闷热,两个人便点了灯在台阶下的树下乘凉。 谁也没有注意到,三条黑影悄悄从他们的头顶上掠了过去,轻如灵燕,一丝声息也无。 他们轻轻落在房坡上,那里树影摇摇,暗影遮挡住身形,从房坡上绕到了后面去,从后窗翻了进去。 档案室里有许多的格子柜,上面密密麻麻摆着的全是宫女太监和妃嫔的档案,洛九卿弯了腰,轻轻擦亮了火折子,让其它的柜子挡柱光线,慢慢的仔细寻找。 好在柜子上都写着年份,洛九卿找起也不算太困难,而且从那些放档案的柜子材质上来看,很容易把太监宫女的和妃嫔的区别开来,这也就缩小了难度。 她按照年份在妃嫔的架子上寻找,在上面第三格中找到了柔妃和云贵人的档案,还有另外两个身在嫔位的女子,她都抽了档案。 正要准备走,忽然抬头看到在另一侧一个角落里的档案架子上雕刻的花纹与其它的架子不同,她走过去,仔细的看了看,原来上面放的是上一朝天子的妃嫔档案,也就是现在的太妃之类的人。 她的手指在那些档案上滑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在她的眼前掠过,她的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滋味感觉,这些人……都是和母亲一起呆过的人,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洛九卿的指尖抚过那些薄而脆的纸,仿佛看到那些如烟云一般的过往,都轻轻落在这些纸张之上,变成一字一字的印记。 她的心似被那些纸刺得轻轻一痛,忽然,她的手指微微一顿。 那是母亲的名字。 洛九卿慢慢的抽出来,轻轻抚着上面的字,她忽然湿了眼眶。 从档案室出来的时候,洛九卿轻轻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中一颗星子也无,月亮也没有了影子,像是一口巨大的锅倒扣下来,把所有的光线都遮了在外面。 忽然,一滴水珠落下,轻轻落在她的眉间。 下雨了。 洛九卿身如闪电,没有按原路返回,她带着墨白和白墨,从宫殿的后面跃了出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墨白的身形微微顿了顿,他的目光沉沉在花园中掠过,如一只在夜间飞过的鹰。 “怎么了?”白墨问道。 “没事。”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奔去。 洛九卿回到屋中,点燃了灯,把那些档案放在桌子上,那些纸有的已经发黄,带着一点笔墨独有的味道,像被尘封了多年往事,忽然间又在眼前铺开。 她最先看的,便是关于闵慈太后,她的生母的资料记载。 上面写的很详细,从闵慈的太后家境、身世背景开始记起,一直到她入宫,与先皇大婚的日期、仪式、礼仪等等,包括后来哪天被太医发现有孕,什么时候生下永辉帝,又是什么时候生下长公主,都一一记录在册。 洛九卿看着长公主出生的日期,也知道自己了的准确生辰,原来洛擎天告诉她的生辰往后推了十几天,想必这也是当年母亲的意思。 她着那些字迹,看着母亲生前的过往,一字一字,似刻进眼睛里。 良久,落下一滴泪来。 第七十四章 档案之秘 烛火飘摇,洛九卿仔细的看完了找来的那些档案,闵慈太后的那个就不必说了,已故刘太妃的记录也十分详细,和闵慈太后的那个差不多,也是从身世背景上开始记录,一直她生产时难产故去。 刘太妃的母亲早逝,她是随父亲长大,她的父亲是外放为官,虽然官职不低,但总归远离不在京城,所以,她在宫中也并没有多少倚仗,洛九卿看着上面的记录,体会着她当年的心情,或许她也是在时时盼望孩儿出生,哪里想得到,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是她丧命之时。 洛九卿心中微微一叹,手边放着的是李太妃的档案记录,与闵慈太后和刘太妃的不同的是,李太妃的档案很薄,短短只有几页纸。 洛九卿心中疑惑,她轻轻的翻着那几页纸,开篇便是写着先皇出征西疆,随军带回来一个俘虏,这女子长得有几分姿色,先皇没有舍得杀,不知道怎么的,就临幸了,便赐了一个美人。 后来便在后宫扎了根,一步一步熬着,做成了嫔位,先皇过世前不久,才封了妃,不久先皇故去,又变成了太妃。 一波三折,在最后不长的时间里,命运之手一改一改,让这个女子的身份也一变再变。 洛九卿往椅背上靠了靠,一字一字,看着那些薄薄纸,她忽然发现,前几页纸上的字似乎和后面的有些区别,字迹倒是没有区别,只是看上去,前面的字看起来墨迹深一些,后面的看起来浅了一些。 按说若是一口气通篇写下来的,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这几页纸不是一起写下来的。 她仔细的翻看着那几页纸,无论是字迹、纸张还是别的,都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字的颜色深浅有别之外。 莫非……是自己看得太多眼睛花了? 洛九卿翻来覆去的看,上面的言语简单,没有一丝的感情色彩,只是如同流水帐一般,简单的记录了一些人时间、人物和地点,并没有什么参考的价值。 她看了多时,依旧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便把那些纸又放了回去。 看完了前朝,就看现在的,柔妃的记录也很详细,大约也是因为她是司徒颂的妹妹的缘故,言语中除了记录了事情发生的时间之外,还有不少的歌功诵德的意思,看得洛九卿忍不住的想要笑起来。 云贵人的也十分简单,因为她是柔妃的侍女出身,所以她前面的那些,关于身世出身的也是后加上去的。 看到这些后加上去的,洛九卿的眉心跳了跳,她把李太妃的那些拿了出来,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桌角,李太妃的那些前面的记录,是不是也和云贵人的一样,是后来加上去的? 这些暂时没有结果,她揉了揉眉心,慢慢的合了合眼睛。 次日清晨,冬灵正伺候着洛九卿在殿内洗漱,忽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皇后说话的声音,洛九卿急忙收拾完毕,快速走出去一看,皇后正快步走来,身后的宫女还提着两个食盒。 看到她出来,皇后立即道:“快来一起吃吧,我带了许多吃的,自己一个人在宫中吃早膳实在太闷,索性就装了来,一起吃更热闹。” 洛九卿也正巧饿了,屋中也还没有摆饭,她便点了点头,转头对冬灵说道:“你们三个一起吃吧,我去那边。” “是。”冬灵回答道。 皇后带来的饭菜很清淡,刚刚摆好,永辉帝也醒了,皇后亲自拿湿的帕子给他擦了脸,又洗了手,让他靠在引枕上,搬了张小几放到床上。 永辉帝的气色又好了些,看起来神情气爽,饭菜又是他喜欢吃的菜式,便比平时多吃了些。 三个人一起吃早饭,的确比平时更热闹了些,特别是那些好听的菜名,皇后一一说给洛九卿听,让她吃得十分开心。 吃罢多时,饭菜撤了下去,洛九卿坐在凳子上,对永辉帝说道:“皇兄,关于李太妃的来历,你知道多少?” 永辉帝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说实话我知道并不多,知道的那些也是偶尔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怎么了?” 洛九卿正要说,皇后在一旁说道:“卿妹怎么会突然对李太妃感兴趣,莫不是也听说过她身上的那些古怪之事?” “古怪之事?”洛九卿微微一诧,“皇嫂不妨说来,让我听一听。” 皇后坐直了身子,微笑道:“其实我也是听来的,听那些宫中的老嬷嬷闲聊天的时候说起过,据说李太妃的身世离奇,她好像是西疆部落的一个卜师的女儿,卜师就和我们平时所说的巫师差不多,当时她穿着雪白的衣裙,赤着脚在林中行走,而正巧先皇的队伍在林中迷了路,已经转了大半天的功夫转不出去,后来便看到了她。” “听说,是她把先皇的队伍带出了密林,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走,跟随先皇一起入了京,”皇后的声音微微沉了沉说道:“听闻她还有驭兽的能力,不过,这些就都是谣传了,也没有人亲眼看过到。” “驭兽?”洛九卿不禁眯了眯眼睛。 “我也听说过这些事,不过,当时父皇听了极是震怒,曾经严明令止宫中不许传这些东西,所以后来这些话也便慢慢没有人再说了,直到父皇这世之后,李太妃也很少被人提起了,她性子本就安静,若不是必要的事,她都很少出她自己的宫中的。”永辉帝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记得母后过世之后,她还在灵前哭了许久。” “母后和她的感情很好吗?”洛九卿问道。 “应该说她和母后的感情很好,”皇后说道:“母后谦和,为人又正直,处事极为公正,宫中上到妃嫔下至奴才都很敬重她,母后众位妃嫔都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一贯被人冷落不施以好脸色的李太妃便觉得母后对她极好,没有看不起她,所以才愿意和母后多亲多近的吧。” 洛九卿点了点头,她的手指轻轻抚着手腕上的玉镯,心中闪过一些念头,隐约有什么想法,只是闪过的太快,让她一时间没有抓住。 “皇兄,你上次说,荣王一直在封地,很少进京?”洛九卿问道。 “正是,”永辉帝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起来,我与他是兄弟,这一脉没有其它的人,只有他这么一个兄弟,本来想着与他多亲近些,可是他偏偏愿意做人闲散的富贵王爷,宁可在封地上逍遥,也不愿意回京。” “人各有志,”皇后浅笑着安慰道:“皇上也不要太过勉强了,没有了荣王,还有那么多栋梁之才呢。” 永辉帝点头说道:“皇后说得是,且由他去吧,只是李太妃太可怜了些,想要见他,还要等到年节他回来的时候。” 洛九卿微微沉吟道:“荣王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吗?李太妃不是他的生母?” “想来……应该是不知道的吧?”皇后迟疑着,看了一眼永辉帝,永辉帝微微摇了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当时刘太妃生下他便去了,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养在母后的名下的,母后想着让他与我做个玩伴,不想后来又怀上了你们姐妹俩,实在无暇照顾,正巧李太妃又膝下无子,就让她抚养了。” 永辉帝回想了一下,又说道:“李太妃很是高兴,承诺会像亲生儿子一般对待,父皇也很欣慰,便下了严旨,任何人不得提起他的身世,就说他和李太妃是亲生母子俩。” 洛九卿的眉目拢在一片暗影里,看不清眼底的神色,永辉帝只觉得她的神情看起来既肃穆又冷锐,宛如闵慈太后在世时闲来无事沉思时的模样一样。 永辉帝的心头微微一跳,低声说道:“卿妹,等到过几日我能下床走动了,便立即下旨,把你的身份正名了吧。” 洛九卿抬头看着他,正要答话,永辉帝按住她的手说道:“你先不要急着否定,你哪怕看在母后的份儿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想着把下毒之人查出来再说,可是,卿妹,有些事是急不得的,还有些事情,只有有了身份,才能去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洛九卿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那双与自己极像的眼睛,慢慢的点了点头,“好吧,就依皇兄所言。” 洛九卿这边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没有想到的是,前几天与她刚刚分手的轩辕耀辰此时正在距离京城三百里的巍度镇。 轩辕耀辰此行来长庆,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两年前他结识了一个自称是做“鍟”这种矿石生意的,这种东西十分少见,而且极其坚硬耐用,如果把它运用到武器的铸造中去,那么做出来的兵器就可以削铁如泥,无坚不慛。 轩辕耀辰自然十分动心,这两年与这个朋友也没有少通书信,这一次来到长庆,也是为了见这个朋友一面,商谈具体的细节问题。 可是,刚刚到长庆的国都,便又收到了那人的信报,说是他没有在京城,而是在外面游历,请轩辕耀辰去巍度镇找他。 轩辕耀辰心中虽然不满,但是也想到可能是此人心思缜密,计划周详的缘故,依长庆的国法制度来看,稀有的矿石生意是受到限制的,如同盐一样,少量的个人运作可以,但是如果是大批的就要受到监管和控制。 很显然,轩辕耀辰会要的数量,绝对不是什么小数。 所以,对于此人的谨慎态度,轩辕耀辰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他这两天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把轩辕闵浩给支走,有他在身边,这些事情办起来就不那么顺利了。 这一日,两人带着队伍刚走出一百里地,突然听说落霞镇有异象出现,是大吉之兆,轩辕耀听到这个消息,眼珠一转,不由得计上心来。 第七十五章 人心 轩辕耀辰趁着吃早饭的功夫对轩辕闵浩说道:“六弟,这一路上你说了吗?” 轩辕闵浩放下筷子道:“五哥指的是……落霞镇之事?” “正是。”轩辕耀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听闻那里的异象是主大吉的,你我正巧来了长庆,也算是缘份,父皇的寿辰也快到了,不如……去走一趟?” 轩辕闵浩微笑道:“五哥作主便是,反正这次出门我也是沾了五哥的光,来游山玩水罢了。” 轩辕耀辰看了看四周,脸上的神情微微敛了敛,“去落霞镇是给父皇寻寿礼,不要说得像游山玩水多么轻松一般,小心回去了之后被人参。” 轩辕闵浩微微一怔,随即目光微垂,“五哥说得是。” 轩辕耀辰也不再多说什么,把碗里的粥喝完道:“那你就先带着队伍去落霞镇,我来善后,还有一点儿小事,处理了便去与你会合。你先去探查一下,免得被别人占了先机。” 轩辕闵浩觉得有些不妥,奈何轩辕耀辰说完已经站了起来,没有再与他商量的意思,他也只好叹了口气,去让人马准备了。 看着轩辕闵浩带着大队人马走了,轩辕耀辰身边的几个侍卫也被他支到前面去探路,他身边隐藏的暗卫闪身出现,在他身侧垂首道:“主子。” 轩辕耀辰的表情沉肃,没有回头道:“如何了?有消息了吗?” “回主子,有了,对方说让您去巍度镇上的一座小庙,说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 轩辕耀辰眉头一皱,他望着天边翻涌的云,沉声说道:“出发!” 快马掠出,如雷似电,直奔巍度镇。 此时的长庆皇宫有一个让众人皆感到震惊的消息传来,皇上把闵慈太后的宫殿赐给了多年来流落在外的公主使用,宫殿中的陈列没有应公主的要求并没有过多的改变,那些打扫的收拾的事情和布置新添东西的事都是由皇后亲自盯着让人去做的。 这是什么样的荣耀! 在宫中的人都知道,闵慈太后的宫殿自从太后故去之后,皇上就下令除了负责打扫焚香的太监宫女之外,任何人不得随意入内,这么多年来从未开启过,每到闵慈太后的生辰、祭日之类的重大节日时,皇上还要搬过去住上几日。 可如今,竟然赏了人!还是一位流落在外的公主。 一时之中,宫中议论纷纷。 洛九卿却在偏殿中查看着一些资料,对于这些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冬灵站在她的身侧,一边磨着墨,一边说道:“小姐,您可不知道,现在后宫中都成了一锅粥了,说什么的人都有,那些话就像……就像……一个个锅里泡着的小泡儿似的。” 洛九卿听她说得有趣,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跟谁学说这种话?” 冬灵鼓了鼓腮子说道:“奴婢还能跟谁学?”她压低了声音,嘴角噙了笑意说道:“这可是皇上说的,奴婢伺候的时候在一边听到的,说是乱成了一锅粥,奴婢想着,既然乱成了粥,自然就是要冒泡的呀。” 洛九卿忍不住一笑,抬手用笔杆敲了敲她的头,“就算是小泡,也很快会消失不见的,你见过哪个气泡是长久的?专心做好自己的事便是。” “是。”冬灵撅了撅嘴说道。 洛九卿看罢多时,正觉得有些累了,忽然听到院中有脚步声响,皇后的人还未到,声音就先飘了进来,“你倒是会在这里躲清静偷懒,本宫在外面可忙得要死了。” 洛九卿急忙站起身来,递过一杯茶去,“皇嫂是能者多劳,妹妹愚钝,自然就只能在这里躲懒了。” 皇后饮了几口茶,面带笑容的看着她,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愚钝,你若算是那笨的,别人还有活路吗?” 她放下茶盏,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桌子,摆了摆手让身边的人退了出去,低声说道:“怎么?还在研究那些东西?” 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过去的事情总是会有些痕迹的,我想或许这其中能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皇后双手相握,微微沉吟道:“你这想法是对的,但是,你要知道,这些东西其实和御史记录君王之事相差无几,王权在握,哪个敢不写好事?想必你查看几本档案之后也能够有所察觉吧?” 洛九卿想起柔妃的那一份档案,知道皇后所指,忍不住一笑说道:“皇嫂睿智,的确如此,柔妃的那一份,记录之人就用尽了许多赞美之词,和其它人的那些干巴巴的流水般的记录相比起来,确实更有可看性。” 皇后的嘴角也不由得翘了翘,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正是如此,你瞧,可见这东西也不是尽然可信的。” 洛九卿赞同道:“皇嫂说的极是,这些东西也就是个参考的佐证罢了,不会派上太大的用场的。” 皇后点头说道:“你心中有数便好,不说这个了,”她顿了顿,看了看窗外的天气,“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的,不如今天就把礼服的样式定下,下午你好好的选选料子,我立即着人动手给你做?” 洛九卿一听,不禁微微愕然道:“礼服?” “当然,”皇后点了点头,“皇上说过了,要给你名正言顺的身份,自然就要认祖归宗,拿回属于你的荣耀,公主回朝,总是要盛装出席的,没有礼数那怎么行?不仅要有,还要极尽华丽。” 洛九卿心中又温暖又感觉有些无奈,她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但是偏偏又只有这些东西能够代表她的身份,让她回到长庆,完成母后临终时都在惦记的事。 她笑了笑,“好吧,就听皇嫂安排。” 皇后喝罢了茶,站起身来说道:“我方才去看了皇上,皇上的气色很好,直说快点让我准备好了一切事宜,亲自为你主持呢。” 她刚要转身离去,又回过身来,看着洛九卿正色说道:“卿妹,你实话告诉我,这次的毒,不会对皇上的身子造成什么影响吧?会不会落下病根?” 洛九卿的目光清亮,声音沉沉如水,“皇嫂放心,皇兄的身子不会受到这次毒药的影响,断不会为以后埋下什么隐患。” 听她这么一说,皇后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脸上顿时浮现舒心的笑意,“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先去忙,下午挑了料子再让你来过目。” “好,”洛九卿福了福身,“皇嫂慢走。” 送了皇后出去,洛九卿的目光沉沉似海,她想着永辉帝体内的独心草,脸上的神色寒冷如冰。 白墨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主子放心,属下为永辉帝看过,他体内独心草之毒已经解了近一半,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洛九卿只是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语气森冷的说道:“我定要好好的查一查,非把这宫中的恶鬼揪出来晒晒太阳不可。” 墨白和白墨垂首道:“属下定当全力为主子效力。” 洛九卿的眉头微展,树叶的暗影落在她的眼中,深沉如看不见底的深渊。 皇后与洛九卿分别往自己的宫中走,一路上与身边的嬷嬷有说有笑,她是真心的高兴,她与永辉帝感情深厚,从来没有闹过不愉快,如今永辉帝因为洛九卿的归来而高兴,她也跟着愉悦。 特别是她看出洛九卿的性子不是个软的好拿捏的,更觉得喜欢,能够和这样的小姑子谈得来,交情好,以后也多了一个说体己话的人,她何乐而不为? “传话给尚司局,选出好的料子要尽快送到本宫这里来,另外,让那些绣工出色的都把手里的活先放一放,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公主的礼服。” “是,”陈嬷嬷是她的陪嫁,一向心思细腻,做事周到,看着皇后高兴,她也微笑道:“娘娘,老奴好久没有见到您如此高兴了。” “可不是,”皇后点头说道:“本宫也这样觉得,这半年来皇上一直都病着,本宫急都急不过来,哪里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现在公主一来,皇上的病也好了,简直就是双喜临门,本宫哪里能不高兴。” “老奴看着娘娘对公主是真真好,”陈嬷嬷垂首说道:“想必公主是聪明人,也能够感觉得到。” “她是皇上失而复得的妹妹,皇上心中一直惦记着她,本宫自然也不能怠慢她,”皇后的笑容温婉,声音中也带了甜意,“何况,本宫也着实觉得她的性子好,人又聪明,在这后宫之中能结交的聪明人可不多啊。” 陈嬷嬷听到她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娘娘说得极是。” 皇后与陈嬷嬷边说边走着远去了,没有看到在花园中有两个靓丽的人影站在那里,她们一个穿天蓝色,一个穿淡黄色。 宜妃的淡黄衣裙似娇美的迎春花花瓣,衬着她的肌肤如牛乳般的细腻白润,她扫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云贵人,轻笑了一声说道:“你瞧皇后那高兴的样子,好像是为着她自己办事一样。” 云贵人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她的手中掂着一朵刚刚盛开的芍药,娇嫩的花瓣映着她的蓝衣乌发,俏丽动人。 宜妃在心中轻哼了一声,随手也折了一朵芍药,“今年的芍药似乎开得早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着赶这宫中的好事儿呢?” “皇上高兴,就是好事儿,”云贵人垂下眼睫,睫毛轻抖如翼,“皇上不高兴,再大的好事儿也不算是好事儿了。” “哟,云妹妹这话说得通透,”宜妃抬手轻轻扯了一瓣花瓣,指尖一松,花瓣随风飘去,“咱们这些人呐,也都如这花一样,其实呢美与不美是仁者见仁的事儿,都是一样的花朵,就看皇上的喜好了。” 她顿了顿,声音又如铃般的响起,“除了皇上的喜好,再看的就是个人的造化了,看有没有福气投身到富贵的母家,身后有没有让皇上重视的势力。若是有,那这后宫中的日子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她说着,笑容如花一般绽放,看着云贵从说道:“云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第七十六章 拜访李太妃 云贵人脸色未变,连目光都未给她一个,只是低头嗅了嗅手中的花说道:“娘娘说得自然有理,只是这出身势力嘛,也未必就是靠得住的,若说起这些,后宫中除了皇后,哪个能比得上柔妃?可她,最后的下场是什么,想必娘娘耳聪目明,不用臣妾多说了吧?” 宜妃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冷光,她如葱管般的指尖掐住芍药的花瓣,微微翘唇,扯出一丝冷笑说道:“云贵人这话中有话呢。” “臣妾不敢,”云贵身福了福身,“说到势力背影,臣妾应该是最没有话的那一个才是,臣妾出身寒微,自然不能与娘娘相比,娘娘见笑了。” 宜妃冷哼了一声道:“哪里是见笑了,应该是刮目相看才对,本来以为没有了柔妃的庇护,云贵人会夹紧尾巴做人,不敢再抬头露面才对,没有想到,云贵人非旦没有如此,反而比以前更伶牙利齿了,想必是从前跟着柔妃一直被打压着没有出头的机会,今日方见真颜色?” 云贵人轻轻笑起来,笑容在花瓣之后,一时间竟然比不清谁更美,“宜妃娘娘抬举臣妾了,所谓夹紧尾巴,首先得先有尾巴,臣妾又不是狐媚子出身,哪里会有什么尾巴?再者,娘娘说也有道理,可是,臣妾以为,没有了庇护之人,才更要自己强大些才好,否则的话,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娘娘身子娇贵,”云贵人再次行了个礼,“不比臣妾这等卑微之身,所以要担心的不是臣妾,而是娘娘才是。” “你……”宜妃眯了眯眼睛,粉脸气得发白,狠狠的把手中的芍药花扔在地上,低声说道:“你最好本份些,不要让本宫抓到你的错处,否则的话……休怪本宫不客气!” 说罢,转身快步离去,云贵人在她身后施了个礼道:“臣妾送宜妃娘娘。” 宜妃头也不回的走了,云贵人的手指轻轻扯掉一片芍药花的花瓣,在指尖慢慢的磨,轻轻的捻,微红的花瓣慢慢流出淡红色的汁液,染在她雪白的指尖上。 指尖如玉,洁白如雪,根根饱满,她慢慢抬起手,对着阳光照了照染了汁液的手指,极慢的笑了笑。 隔着一道宫墙,李太妃在另一边手执着水壶,水慢慢的从壶中流出,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的眉目沉静,宫墙另一边的话字字入耳,她却像没有听到一般,神情专注的为脚下的那一片草浇着水。 几只羽毛艳丽的鸡在草丛间钻来钻去,嘴里叼着草叶和草间的虫子,拍着翅膀低声的咕咕叫着。 正在此时,有宫女走过来,施了个礼道:“启禀太妃,有人来访。” “什么人?”李太妃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不是说了,本宫这里,不接待外客。” “可是,”小宫女犹豫了一下说道:“她说她姓洛,与您见过面的,不算是外客。” 李太妃的手停了停,水壶里的水流骤然一停,她的目光微微闪了闪,“既然如此,就请客人进来罢。” “是。” 李太妃看着那几只云罗鸡,从旁边的布袋里抓了一把碎料,嘴里低低“咕咕”叫了两声,引着那几只云罗鸡到了树下去吃食。 她刚在廊下的站定,小宫女便引了人进来。 李太妃回头望去,只见与小宫女一同前来的女子一身月白色的衣裙,乌发轻挽,只在发间插一枝白玉发钗,更添几分清雅仙姿。 她的乌眉飞扬,眉梢在最后微微的一扬,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便带出几分凌厉之色,一双眼睛盈盈若秋水,黑沉沉的望来,似海如渊,让人忍不住心头微震。 若不是她的脸上带了面纱,看不到眼睛下的容颜,李太妃几乎要恍惚间觉得是多年前已经故去的闵慈太后又活了,时光一下子倒流。 李太妃微微敛了心神,手指不由得握了握,洛九卿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施了礼道:“见过太妃。” 李太妃微笑道:“罢了,本宫这里无需多礼,快快坐下吧。” 洛九卿走到廊下,在凳子上坐下,微笑道:“不请自来,还请太妃不要见怪。” 李太妃满脸是笑,吩咐宫女倒了一壶茶来,“我这里很少有人来,姑娘你算是头一个了,年轻人身上的气息不同,我看了也觉得新鲜。” 洛九卿的目光在面前的茶杯上掠过,提了提鼻子道:“太妃的茶果然是好的,只闻这香气便是不同凡响。” 李太妃一脸慈祥道:“我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自己动手种的一些花花草草罢了。” “却是这样的,才越是香呢。”洛九卿端起茶杯来正要抿一口,忽然看到那茶杯底上隐约有一朵花,她微微惊讶道:“咦?这是什么?” 李太妃一怔,不解道:“怎么了?” 洛九卿把茶杯往前一递,问道:“太妃您瞧,怎么恍惚间觉得像是有朵花?” 李太妃一听她这样说,不禁一笑道:“那可不是水中的,那花是这杯中的,这套茶具的模具不同,烧制出来的杯子也不同,你瞧瞧。” 洛九卿疑惑着把茶杯举高,仔细的看了看杯底,不禁惊喜道:“果然如此,这杯子的杯底竟然似互相交错着的,所以正面看上去像是有一朵花呢,果然是极巧的心思。” 她把杯子放下,眼角含了笑意,“想必此等妙法,是太妃想出来的吧?” 李太妃似是微微一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哪里是我,我岂能有如此妙的心思,这是我还在老家时,我的母亲曾经如此做过,我到了宫中之后,每每想起母亲,总觉得心中难过,便把此情向闵慈太后吐露,她安慰我说,可以想一两件母亲喜欢做的事情来做,这样也能减少忧思。” 她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后说得极是,我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制了杯子,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洛九卿看着她的神色,似在思念故人的模样,不由也陪着感叹道:“太妃和太后的感情必定很好吧?” 李太妃收回目光,看着洛九卿说道:“那是自然,这宫中谁会与她的感情不好呢?她宽慈有度,待人谦和,对待宫中的都持着一颗温厚之心,上至皇上,下至太监宫女,都对她称赞不已。” 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听说的,只可惜,从未亲眼目睹过太后的风采。” 李太妃见她有些惋惜的样子,不禁一笑道:“你这孩子倒是与我有缘,从未有人到这宫中与我说话,更没有提起过太后。可巧了,我这里有一幅太后的画像,你想不想看一看?” 洛九卿的眼中爆出喜色,“当真?” “当真。”李太妃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你且等着,我去拿来。这画像珍贵,我从未让宫女们动过。” 她说罢,转身进了殿内去取画,洛九卿的目光在院中的的事物上一一掠过,院中种了一棵成年的大榕树,此时树伞如盖,叶子深绿,密而厚,遮住热烈的阳光,投下大片的荫凉。 几只鸡在树下拍着翅膀,悠然自得的迈着步子,时不是啄食地上的碎料,看那样子,像是一些晒干的草茎一类。 洛九卿忽然想起皇后说过,太妃宫中养着的云罗鸡羽毛艳丽如锦,故而名叫“云罗”,眼前这几只鸡就如同皇后所描述的一样,想必就是“云罗鸡”了。 只是,皇后不是提到听李太妃说过,云罗鸡喜欢吃的是李太妃亲自种的一种带苦味的草吗? 她提鼻子闻了闻,空气中隐约的确有些淡淡的苦味,她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一片深绿色的草地上,那些草长得颜色极浓,根茎也极为健壮,大约有一尺高的样子,顶端还有的开着米黄色的小花,如同米粒一般。 微风拂过,淡淡的苦味便在空气中飘荡,草丛间还有簌簌的声响,像是草叶互相碰撞的声响。 洛九卿正想起身去看看那片草地,脚步声传来,她也便没有动,只是拿起眼前的茶杯,把一半的水泼在了廊下的花丛间。 李太妃手中拿着一卷画轴,洛九卿急忙起了身,李太妃把那画轴上的带子解开,微笑着说道:“这画像是我亲手画的,是太后去世之后才开始着手的。” “太后去世之后?”洛九卿微微诧异。 “正是,”李太妃点头,手指抚着徐徐展开的画轴,声音中也带了几分哀愁,“太后走后,我时时想念,皇上下旨不让人随意出入太后的宫殿,我又不好去皇上那里讨要太后的画像,所以便想自己动手画。” 她说着,画卷已经全部打开,画像上的女子身着一身皇后的盛装,大红的颜色,身上是飞翔的九天之凤,她静静站立,衣带当风,有几分飘仙之姿。 画中的女子眉角飞扬,一双眼睛目光深远,似看着远方的天际,鼻梁高挺,红唇微抿,乌发如云,赤金镶嵌八宝彩石的凤钗在发间熠熠生辉,细细的流苏在她的额前微荡。 果然是好风采。 此画像画得极为传神,一笔一笔,看得出来极其用心,而且,洛九卿发现这幅画的墨迹似乎深浅不一,她不禁微微一怔。 似看出她的疑惑,李太妃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这画像我画了许久,并不是一时之功,每每思及太后,便用笔画上一些,所以,这些笔墨看起来不太一样,我想只要我活一日,一日不能与太后在泉下相见,这画像便一日完不成了。” 洛九卿看着她面露悲伤的样子,不禁低声劝慰道:“太妃切莫太过伤心,您说太后宽慈,她若在,定然也不愿意看到您如此伤心难过的模样。” 洛九卿的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声急促的鸡叫声,那叫声似乎带着几分凄厉,让人心中一惊。 第七十七章 惊人鸡叫 洛九卿脸上一惊,眼睛中浮现几分惶恐之色,李太妃的眸光似乎也微微一变,随即便收了画卷,转头看向那树下的云罗鸡。 洛九卿的目光呆呆,也转向那边,只见有两只个头较大的云罗鸡扎着翅膀,迈着极慢的步子向这边而来,眼睛瞪得溜圆,露出凶狠的光,头高高的昂着,咕咕的叫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嘴巴尖的似匕首一般,似乎随时都会冲过来啄几口。 洛九卿吓得呆滞,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李太妃的面色也跟着一白,把手中的画卷交给身边的宫女道:“快,去收好,不要弄杯了。” “是。”宫女带着画卷快步离去。 李太妃从廊下的一个布袋中抓了一把碎料,嘴里也“咕咕”叫了几声,引着那两只云罗鸡依旧回归树下。 洛九卿目光惶恐的看着,她发现李太妃空着的那只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微微翘起,像是一个古怪的什么姿势,那两只云罗鸡咕咕的叫着,眼睛似乎追随着那名宫女,直到宫女的身影消失不见,那两只鸡的情绪才微微缓和了一些。 虽然不懂动物的言语,但是这其中的变化,洛九卿细心的留意还是能够感觉到的,她不禁心中诧异,疑惑顿起。 李太妃手中的碎料撒下去,两只云罗鸡的叫声便又低了些,眼神也慢慢转动如常,扎着的翅膀也一点一点的收了回去,又垂下头去啄地上的碎料。 李太妃转过身,微笑着说道:“吓到你了吧?这鸡的脑子有些笨,不像猫狗,让你见笑了。” “没,没事。”洛九卿摆了摆手,但是脸上仍旧是惊慌之色,她站起身来,匆匆的施了个礼道:“太妃见谅,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情要做,皇上的药也该熬了,先行告退了。” “也好,”李太妃点了点头,说道:“你不是说喜欢我这里的茶?不如包一点带回去?” “不……不必了,”洛九卿似是怕极了,不想再停留一刻一般,“多谢太妃好意,告退。” 说罢,转身匆匆的离去了。 洛九卿快步出了院子,走出不远去便拐入了花园,无意中眼神一扫,便看到了一个穿天蓝色衣裙的女子,正是云贵人。 洛九卿停了步子,目光平静如水,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惶恐害怕的样子,她看见云贵人的衣裙一闪,拐入了月亮门,消失不见。 洛九卿站在原地,目光幽冷如水,她慢慢张开手掌,掌心握着一片叶子,正是从茶杯中拿到的。 墨白和白墨两人在她身后现了身,她把手中的叶子递给墨白,“看看这是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妥当,我很奇怪,那两只鸡的情绪明显变得异常,是不是这茶有什么问题?” “是,属下一定查明白。” 洛九卿沉吟了片刻,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快到午膳的功夫,吃过了饭还答应皇后要挑一挑礼服的料子,便也没有再多做停留,快步回了宫中。 午后的阳光热烈的扑下来,轩辕耀辰一路快马狂奔,看到路边有一个茶棚,便放慢了速度,茶棚的老板远远的看到他奔过来,快步迎上前去,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微笑道:“客官,要休息一会儿吗?” 轩辕耀辰扫了一眼,看这茶棚还算干净,桌椅虽然有些旧了但抹得十分光亮,角落里的灶上火烧得正旺,烟囱里的烟气滚滚,边缘有厚厚的沉垢,火上的茶壶也是久用过的痕迹。 一切都不是新的。 茶棚老板的手也很粗糙的样子,看起来平时那些砍柴烧火的活计都做,来回穿梭的老板娘手脚麻利,动作熟练。 没有什么异常。 轩辕耀辰跳下马来,把马拴到一边的拴马桩上,挑了张桌子,在椅子上坐下,“来壶好茶,可有什么饭食吗?” 老板娘一笑,带着温厚的模样,“只有一些简单的,那些精致的炒菜是没有的。” 纯正的长庆口音。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无妨,简单的便好。” 老板娘应声去了,时间不大,便端上来一碟花生米、一碟凉拌瓜片,还有一碟熟肉切成了薄片,细细的调拌了,又拿了几个雪白的大馒头。 轩辕耀辰一见这种食物,平时吃贯了山珍海味,倒也觉得有种别样的香气,他喝了口微凉的茶,顿时觉得舒坦了不少。 他尝了几口菜,觉得分外可口,招呼老板娘道:“这些东西都甚是好吃,这样吧,你再按这个份例给我来两份,我路上吃。” “好。”老板娘笑着下去准备了。 轩辕耀辰刚刚吃了一半,官道远处传来马蹄声响,如同雷动般踏在地面上,时间不大,四匹快马便出现在视线里,那几个人都穿着深蓝色的袍子,腰间挎着弯刀,脚上穿着薄底的锦缎快靴。 他停了筷子,目光在四个人的身上掠过,那四个人到了茶棚前也跳下马来,对老板娘招呼道:“来两壶茶,三壶酒,再切两斤肉来!” 那人的话音一落,他们中的一个长着胡子人的说道:“出来办事,喝什么酒?” 之前那人脸色如姜黄,微笑道:“大哥,怕什么?这点儿酒还能难得倒咱们?这大热的天,奔了一路,早就馋了,喝点吧。” “老三,大哥说得对,喝酒怕是不行,今天下午还有要事。不要误事才好。”另一个有点鹰钩鼻子的人说道。 “二哥,”姜黄脸有些不太高兴,“我的酒量你不是不知道,喝壶酒而已,跟喝水差不多。” 那个老二还想再说什么,最后一个下巴有痣的人一笑,“罢了,大哥、二哥,三哥愿意喝就让他喝点吧,他三天没沾酒了,怕是早就想喝了,这样吧,”他说着,转头对老板娘说道:“就来一壶酒吧。” “还是老四疼我!”姜黄脸朗声一笑,掀袍子坐下,搓着手提着鼻子闻了闻,然后眼睛一亮,说道:“这茶棚不起眼儿,酒倒是不错,要是我没有闻错,应该是陈酿的白雪春吧?” 老板正好从外面拴好马进来,闻言笑道:“客官好灵的鼻子,想必是饮酒的行家了,正是,是八年的白雪春。” “哟呵!”姜黄脸眉梢一挑,露出兴奋之色,“爷我今儿可有口福了,一会儿可要好好的尝一尝,若是你这酒真的酿得好,爷定会多给银子!” “多谢客官了,”老板一笑,“别的不敢说,这酿酒可是我家娘子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保客官您满意!” “那好!我非要好好尝尝!”姜黄脸抚掌大笑道。 轩辕耀辰冷眼瞧着,这四个人身材魁梧,走路的步子与寻常人也不一样,显然就是练武的行家,而且听他们的谈话,显然是要去办什么事情的。 他想罢多时,垂下眸子,慢慢的吃着自己面前的东西。 此时,老板娘把酒端了上来,果然那酒从壶中一出,酒香顿时四溢,满茶棚都是酒香。 “啊哈!”姜黄脸一拍大腿,“果然是好酒!把这酒给爷弄上一坛子!” “得咧!”老板眉开眼睛的应道。 “老三!”长胡子的人皱眉道:“你别忘了,我们还有要事!” “老三,你别忘记你临行前是怎么保证的。”鹰钩鼻也说道。 姜黄脸饮了一杯,满意的叹了一声,一听到这两个人的话又撇了撇嘴,“我没有忘,我只是说让这老板给我带上一坛,我只是带上,又不是要在路上喝,放心吧,误不了荣王的事儿!” “老三!”长胡子的人立即喝道:“说话小心些!” 姜黄脸立即闭上了嘴,又饮了一杯酒,道:“大哥,你这一路上都快神经了,眼瞅着就快到了,不会出事的。” “正是因为快到了,才不能大意,阴沟里翻了船。”长胡子的人目光一扫,在轩辕耀辰的身上掠了掠。 轩辕耀辰表面像是没有听到的样子,但他在听到这几个人说到“荣王”的时候,心头早已经狠狠的一跳。 他快速吃完了饭,把老板娘准备好的另外两份装到袋子里,喊了一声道:“结账!” 老板快步过来,清算了银两,轩辕耀辰给了一块碎银转身上马快速离去。 他走出不过一里地,便停了下来,在一棵树下击了击掌,两名暗卫现身,他把吃食递给他们说道:“快吃吧,吃过之后,原路返回,看看那四个人究竟要去干什么。” “是。” 茶棚中的四个人也没有逗留太久,那坛子酒自然是没有能够带上,姜黄脸的汉子再三叮嘱老板一定要给他留下一坛子酒,等回来的时候路过再取。 长胡子的人见他絮叨不已,一鞭子抽在他的马上,那马儿吃痛,快速奔了出去。 四匹快马重新上路,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不远处,两双眼睛已经盯住了他们。 宫墙之内的洛九卿正在挑选着料子,她看着皇后送来的那些东西,只看一眼便知道皇后是用了心的。 十几名宫女在她的面前排开,手中各自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不同的东西。 有几个是绸缎布料,有几个是首饰头面,还有几个是绣鞋,还有几个放着玉佩等等。 皇后在一旁笑吟吟的说道:“卿妹,这些东西都是我看过,挑选的好的,我替你把好第一关,这大主意还得你自己来拿了,你快瞧瞧,喜欢哪种颜色。” 她说着,拉着洛九卿在那些料子面前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看,这紫色的高贵,蓝色的脱俗,白色的圣洁,红色的喜庆。哪种都是可以的,你觉得哪种好?” 洛九卿看着那些华丽的绸缎,按她本人的意思,她自然是喜欢素净的颜色,只是,此次礼服如果太素净恐怕也不太合适。 何况,她觉得皇后虽然是询问她的意见,但是从皇后的角度来看,想必还是希望她选红色的。 提到红色,洛九卿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心中立即便有了主意。 第七十八章 针锋相对 洛九卿心中主意已定,她对着皇后福了福身,“皇嫂,我有一个请求,不知皇嫂能否答应?” 皇后急忙扶她起了身,“卿妹说的哪里话,你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 “皇嫂,我想用这匹大红的料子,至于款式以及首饰之类我画出图样来,不知可否?”洛九卿问道。 皇后一笑,“这有何难?别的不敢说,我已经吩咐下去,现在尚司局里的那些手工最巧的都只为着你的事儿,别的活先放一放,所以呀,你就放心吧。” 洛九卿浅浅的一笑,声音清悦道:“皇嫂厚爱了,我稍候就画出图样来,交由皇嫂安排下去可好?” “好,”皇后说着,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平时的装束都是素淡雅静,我还担心你不会喜欢这些颜色艳丽的,我倒是要瞧瞧,卿妹的巧手能画出什么样的样式来。” 洛九卿微笑不言,转身走到书桌前,拿纸笔慢慢的描绘起来,她一边下笔一边想,皇后在一旁瞧着,忍不住点头称赞,她没有看到李太妃画的那卷闵慈太后的画像,否则的话一定会更加惊讶。 洛九卿手下画的,正是与闵慈太后画像中相似的样式,画像中的闵慈太后头上戴的赤金宝石首饰是凤凰的造型,洛九卿的身份是不能用凤凰的,她便把凤凰头换成了孔雀。 尽管如此,想必大多数人看到第一眼的时候,还是会恍惚间觉得是凤凰。 衣服样式也是按照画像中的画就,身上的九天飞凤变成了孔雀开屏,大气端庄又不失贵气。 皇后赞叹道:“卿妹心灵手巧,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才思,这首饰的样式果然精美,只是这衣服……” 衣服的样式自然是有些旧了,洛九卿心中明白,李太妃画的应该是当年闵慈太后还是皇后时的宫服,过去这么多年,宫服的样式也一改再改。 洛九卿微笑道:“我听闻这样式和当年母后还是皇后时差不太多,这次是回家认祖,想必母亲也会欢喜。” 皇后听她如此一说,又仔细的看了看那套衣服的样式,“不错,不错,卿妹真是有心了,母后在天有灵,一定会欢喜的。那我这就让人拿了图纸去做,尽快赶制出来。” “皇嫂,”洛九卿的声音微沉,“还有一事,请皇嫂答应。” “你说。”皇后见她的神色严肃,知道必定是紧要的事。 “这衣服和首饰的样式,最好让尚司局秘制,还有我的身份,对外也只说是医女,不要让他人把流落在外的公主和我联系起来。” 皇后虽然稍有些不解,但她看着洛九卿那双晶亮的眸子,知道她这样嘱咐一定有道理,便点了头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做便是。” 皇后带着东西匆匆的走了,忙着去安排,洛九卿让墨白和白墨在宫中散播一点小消息,很快,宫中关于流落在外的那位公主更多了几分关注。 有的人说公主现在在宫外,只等大典仪式之后回朝,有的说公主还在路上,尚未进京,也有的说公主落到了一个平民家中,这些年生活甚是苦楚,好多规矩都不懂,正由皇后亲自安排的嬷嬷在秘密庄园中调教宫中的规矩。 洛九卿吃罢了晚膳,一边品着茶,一边听着白墨绘声绘色的汇报,冬灵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听着,时不时忍不住抿嘴笑一笑。 在她看来,洛九卿是为了保持神秘感,好在大典那天一鸣惊人,惊掉那些人的眼珠子。 洛九卿的用意没有对其它人言明,她看着茶杯中飘浮的茶叶,对墨白道:“那片东西,可查到了什么吗?” 墨白摇了摇头说道:“正要回主子,那片东西虽然不是茶叶,但也不过是普通香草的叶子,多用于调香之用,平时用来泡水饮用也是可行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噢?”洛九卿微微诧异,她的眼前又浮现那两只鸡的亢奋情绪,目露凶光时的样子着实惊人,竟然与茶无关? 她慢慢的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想着她坐下不久,面前便有了那杯茶,而当时的鸡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 她心中突然一动,似乎有什么从脑海中滑过,快得如同闪电一般,莫非…… 洛九卿正沉浸在她的回想当中,忽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小宫女快速的跑了地进来,她转头望去,认出这个小宫女正是永辉帝宫中的竹儿。 她急忙站起身来,小宫女竹儿到了她的面前,福了福身说道:“洛姑娘,您去瞧瞧吧,云贵人来了,非要进宫见皇上,她身边的秋儿手中还捧有个汤盅,像是带了什么吃的。” 洛九卿一听,眉头不禁一皱,“我去瞧瞧。” 小宫女竹儿在前面引路,洛九卿就住在偏殿,离得并不远,很快她便来到宫门外,看到了云贵人。 云贵人静静的站在那里,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衣裙,她微昂着头,目光似乎落在宫中的那株珍珠落上,面色平静如水,不像是强行要入宫中的模样。 倒是她身边的一个宫女秋儿,脸色微红,柳眉倒竖,正和守在门口的太监辩理。 秋儿的声音尖脆,似是在树枝头跳着脚的黄莺,说话声又急又快,“叫你通禀一声,就那么难吗?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有没有看到是谁来了?” 太监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又碍于云贵人当面,不能说得太难听,一直陪着僵硬的笑脸,“秋儿莫急,我当然瞧见是云贵人来了。” 太监说着,又转头对着云贵人说道:“小主,您看,不是奴才不给您通报,而是皇后娘娘有令,任何人不得……” “哟,你是拿皇后娘娘压我们小主了?”秋儿立即打断了他的话,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小主是来看望皇上的,我们小主的性子最好了,皇上都说喜欢我们小主的安静,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会吵到皇上了?” “我也没说会吵……”太监急忙辩解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秋儿立即反问道,气势逼人。 反倒是云贵人,一直瞧着目光落定的地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两个人的争吵一般,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洛九卿看罢多时,慢步走过来,小太监闻声望去,微微舒了一口气,打了个千儿道:“洛姑娘。” 洛九卿点了点头,小太监往后退了两步,她走到云贵人的面前,微笑道:“云贵人?真是幸会。您要见皇上,只怕此时是不行的。” 云贵人的目光慢慢收回,静静的看了洛九卿一眼,她的目光静如止水,沉如刀锋,看不出情绪,却有森森的凉。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洛九卿一眼之后,目光没有再移开,秋儿冷笑了一声,一双眼珠子转得欢快,把洛九卿打量了一个遍,尖着嗓子说道:“你是什么人?也竟然站在这里阻拦我们小主?” “云贵人,请回吧。”洛九卿并不理会秋儿,对她的目光和她的话都当成了空气一般,说罢,便对方才的小太监和宫女竹儿说道:“关好宫门。” “是。”小太监和竹儿话音未落,只听云贵人身边的秋儿怒道:“你敢!” 洛九卿连头也未回,声音清冷道:“你很快便知道,我敢。” “你!”秋儿忽然迈步走上台阶,用肩膀一挤竹儿,把手中的汤盅放在门处,恨声说道:“我把汤盅放在这里,这可是我们小主给皇上准备的,熬了好几个时辰的,我看你们谁有胆量把这汤盅打破!” 洛九卿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站在那里一言未发的云贵人,“皇上该吃什么东西,不能吃什么东西,由我说了算,不能吃的东西,熬多长时间都是无用。” 她说罢,看了一眼竹儿,竹儿紧紧抿了嘴唇,慢慢低下头去,却不敢上前。 秋儿得意的一笑,云贵人落在洛九卿身上的目光也微微沉了沉,洛九卿的目光在竹儿的声音掠过,一刻也未停留,她身边的冬灵微微笑了笑,立即上前,双手捧起那个汤盅,在宫女的青白脸色中,忽然惊叫了一声。 “哎呀。” “哗啦!” 两个声音先后响起,那汤盅被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浓汤也四溅开来,浓郁的香气立即传了出来。 “好烫啊……”冬灵夸张的叫了一声,双手不断的搓着,对云贵人福了福身说道:“对不住了,贵人,这汤盅实在太烫,一时间没有抓住……” “你胡说!”秋儿立即上前,“方才我一直捧着,哪里就汤了?” 冬灵惊诧的看了看她的手,随即低声说道:“许是我的皮没有你的厚吧……” “你……”秋儿正要上前,只听云贵人沉声说道:“姑娘好气魄,只是不知……你行使的是什么权利?皇上的饮食什么时候竟由姑娘说了算了?我倒是从未听说。恕我孤陋寡闻了。” 洛九卿回转身,浅浅一笑,道:“我是皇上身边的医女,皇上的病痛如何我自然最清楚,病情之事太过复杂,也不适合说给别人听,就不一一向云贵人介绍了。至于你的汤……” 她提鼻子闻了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里面应该是加了玉门冬?皇上的病若是见到玉门冬,恐怕要复发再缠绵几日不可,真是可惜了。” 她说罢,也不打算再与云贵人多说什么,转身一边向里走,一边沉声说道:“关门!” 冬灵应了一声“是”,便慢慢的关上了宫门,朱门色的门慢慢合上,声音沉重而缓慢,似一点一点碾磨着云贵人的心。 “砰”的一声。 宫门彻底关闭,把她一腔的愤怒和错愕都关在了门外。 她的身子微微一晃,秋儿急忙扶住了她,急声说道:“小主,您没事吧?” 云贵人沉默无声,手指紧紧的握在一起,尖锐的指甲用力的掐住了掌心,疼痛,却不及她此时心中的恨意。 第七十九章 深夜来访 洛九卿并非鲁莽,她觉得这个云贵人不似皇后那般大气,甚至还不如柔妃,柔妃虽然嚣张狂妄了些,但是云贵人却透出阴冷之气,让她心中实难喜欢。 既然以后迟早要对上,不如就借此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 何况,永辉帝中毒之事,云贵人脱不了干系,洛九卿和永辉帝都没有对外提到说那沙漏中的沙有毒,对外都只说是柔妃打理的香料有问题。 洛九卿不想打草惊蛇,她总觉得这个云贵人不简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毒,像是一条静静的盘在暗中的毒蛇,只待一个时机,便要置人于死地。 她回到殿中,对墨白低声说道:“好好跟着她,注意她的动向。” “是,属下明白。” 洛九卿说罢,无意中转回头,书架上看到了一个牛皮卷,像是一幅地图,她走过去抽出来一看,果然不假。 上面画着的山川河流和城池,正是长庆的地图,洛九卿把地图铺在窗下的美人榻上,仔细的看着,她忽然想起长庆帝说起过的荣王,手指慢慢在那微黄的地图上顺着路线滑动。 她的目光忽然一凝。 永辉帝正在屋中走动,这几日的精神好了许多,在窗下走了走,廊下的花香飘入殿中,让他觉得分外的舒爽。 正在此时,突然洛九卿急步走了进来,他一愣,看着她的神色,不禁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永辉帝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瑞公公带着殿中的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殿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洛九卿上前几步,低声说道:“皇兄,能否给我一块令牌?” “什么令牌?”永辉帝疑惑道:“出入宫门的?” “不,不是。”洛九卿看着他,心道就你这宫门还能难得住我?要那种令牌有何用?“是可以杀人的令牌。” 永辉帝的眉心一跳,他的手扶着桌角,“什么?” “皇兄,我发现了一些线索,关于下毒者的,”洛九卿简短的说道:“但是,我要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问他一些事情,方能印证我心中所想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不过,我觉得他不会乖乖配合,所以,我想要一块令牌。” 洛九卿顿了顿说道:“不过,你放心,这块令牌,我只用今天一晚,明天一早,一定交还。” 永辉帝听她这样说,忽然笑了笑,他慢慢走到书桌旁,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块乌黑发亮的令牌,递给洛九卿说道:“拿去。” 洛九卿看着那块令牌,通体的黑色,层层叠叠的祥云后是一条盘飞的巨龙,高昂的龙头,炯炯有神的眼睛,利爪在云层之后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呼吸一滞。 她的心头一跳,伸手接过令牌,抬头看着永辉帝,“皇兄,多谢你的信任,放心,我用用便送回。” 她说罢,对着永辉帝福了福身,转身便快步离去。 天色将暗,洛九卿回到自己的院中,冬灵摆了饭,她随意吃了几口,便把桌子上的那些资料都翻开来,找出一些关键的,又换了一套夜行衣,带着白墨出了宫,快速离去。 京城的街道上已经点起了灯笼,暑气渐渐的热烈了起来,街上的人有许多正在路边的树下乘凉,三三两两的点着小小的油灯,聚在一起说着听来的那些笑话。 谁也没有注意到,树梢之上飞快的掠过两个人去,快如闪电,轻如灵燕。 洛九卿和白墨在一座高门府第前停下,在树梢上望过去,高高的朱漆大门,上面是碗口大的铜钉,在夜色中闪着幽冷的光。 门前挂着两盏灯笼,里面的烛光明亮,在地上投下两团闪亮的光影,在夜风中飘来荡去,两只石狮子张嘴瞪眼,满身的威武之气。 洛九卿指了指对面,白墨点了点头,两个人纵身一跃,便从树梢上掠入了府中,几棵成年的槐树枝叶茂密,伸出了墙外,正好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形。 前院中十分安静,火光通明,巡视的小队陆续经过,那些人看起来精神饱满,眼睛放着精光,手中举着火把,腰间的兵器随着走路而发出声响。 洛九卿对白墨打了一个手势,两个人向着后院的方向掠去,夜色深浓,星光闪耀,后院中的灯火比前院暗了许多,有的院中已经灭了灯,只余下房间里的灯光昏黄不定。 洛九卿先后进了三个院子,侧耳听了听,都没有什么动静,在奔向第四层院子的时候,忽然听到下面有脚步声响。 她顿时停下了身形,在树后掩藏住,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向下面的人,下面一人穿着圆领袍,看样子像是一个管家的模样,正在对一个家丁说道:“给大人准备的夜宵好了吗?” “马上就好了,小人正在等候大人的召唤。”家丁回答道。 “嗯,那就把耳朵竖起来,仔细的听着,大人新纳了五夫人,疼爱得紧,身子也很重要,补品一定要跟上,明白吗?”管家声音严厉道。 “是,小的明白。” 那管家模样的人不再多说,转身慢步离去,剩下的那个家丁则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瞧了瞧,侧耳听了听,似乎又忍不住捂住嘴,像是笑了笑。 嗯? 洛九卿对白墨打了一个手势,白墨立即会意,身影一晃,转身去了后房坡,他轻轻的俯下身子,从袖子里摸出匕首,轻而快的用匕首挖着瓦下面的土,土去的差不多了,手指飞快的一抽。 一片瓦抽出,屋中的情景尽落眼底。 屋中的烛火昏暗,是淡淡的桔色灯光,桔黄色的纱制成的灯罩,外面画了俏丽的仕女图案,高烧的牛油蜡被灯罩罩住,光线立即变得柔和,那仕女的眉眼也像是舒展了开来,嘴角微翘,带了三分媚笑。 屋中还有一席酒宴没有撤下,隐约有酒的香气,屋子里还点了熏香,微带了甜,还有些润,一股……让人觉得心中暖暖的香气。 白墨心中暗骂,微微闭了闭呼吸,屋中的床榻上落了半边的床幔,床上有两个人正在痴缠在一起,男子赤裸着背,被子盖住了腰以下,他身下的女子时而轻笑,时面嘤咛,乌发散开,只看到两条雪白的手臂,看不清容貌。 白墨没有再往下看,他把瓦片轻轻盖上,转身来到洛九卿的身旁,对她点了点头。 洛九卿微微一笑,这若大的宅子,想要找别人不好找,找他可是容易得很。 两个人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洛九卿有些不耐烦了,转身准备下去,白墨急忙拦住了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主子,不可。” 洛九卿纳闷道:“为何?已经在此处观察了这么久,料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白墨心中发急,却不知怎么说出口,主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让他如何说?他犹豫了半晌,只好含糊的说道:“主子,那厮新纳了小妾,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还是……再等等吧。” 他一说这话,洛九卿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手指抚了抚腕间的一个环扣,那里是她自己制做的暗器,可以放出十二枚银针。 一见她的手势,白墨的额头上就微微渗出了几滴冷汗,咳……主子不会是想着用这银针促使那家伙提前完事儿吧?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屋中有人道:“拿夜宵来!” 守在院中的家丁立即应了一声,随后便快步端个托盘走上台阶,洛九卿一见,目光一闪,身形如闪电般的奔来。 “吱呀……”房门轻轻的被推开,洛九卿慢慢走进了屋子,她刚刚吞下了白墨给她的一粒药丸,能够避开这屋子里的香气。 而此时的白墨,刚刚把那个昏死过去的家丁拖到了后窗处捆好了手脚堵上了嘴巴。 洛九卿走进房间,满屋子的香气让她的鼻子有些发痒,桔色的灯光让一切看起来有些朦胧不清,床榻上的那两个人一个缩在被子里娇声笑着,一个背对着床,赤裸着上身,雪白的肩膀上披散着黑发,隐约有几根白丝。 那人喘着气,肌肤有些泛红,腰侧两边的肥肉微微的跳动着,他抬手理了理发,嘴里低声对缩在被子里的女子说道:“躲什么?你以为你躲得了?待一会儿吃过了夜宵,定叫你再尝尝爷的厉害!” 被子里的女子娇声笑着,似乎害羞了一般,更不敢抬头,那娇羞的模样让男人忍不住又伸过手去一番逗弄。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男子没有回头说道:“把东西放下,滚出去!” 他说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听不到身后的离去声音,不由得心头一怒,转身喝斥道:“爷说让你滚,没有听到吗?” 他的脸上也带着怒意,眉梢挑起,眼睛圆睁,一张脸清晰的露在烛光里,望着对面站在屋里的洛九卿。 司徒颂。 洛九卿拱了拱手,微笑道:“司徒大人,几天不见,看起来你的心情不错嘛。” 司徒颂先是一惊,随后便镇静下来,扯过外袍来披上,微了眼睛问道:“你是谁?” 他这么快能冷静下来,洛九卿倒是有些意外,她微微挑眉,“司徒大人果然不同凡响,单凭这份气魄,就足以让人佩服。” 她说着,慢慢走到烛火前,伸手摘掉了外面的桔红色灯罩,牛油蜡的光芒瞬间添满了屋子,光线顿时大亮。 洛九卿的脸上蒙了黑绸,只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眉眼,司徒颂仔细的看着,半晌诧异道:“是你?” 洛九卿点了点头,“司徒大人好眼光。” “你怎么会到本官的府中来?”司徒颂的神色一冷,他的身子却没有离开床榻,非但没有离开,还往里挪了挪,系好了外袍带子的右手,也向床头的位置动了动。 洛九卿的目光微微一掠,浅笑道:“司徒大人,我劝你还是老实些,你那里的机关总快不过我手上的暗器。” 她说罢,手腕忽然一翻,腕间的环扣不知道怎么开了,两道银光一闪,似流星般快速的刺来,那速度奇快无比,司徒颂只觉得一股厉风从腮边滑过,发丝都微微动了动。 第八十章 如实说来 司徒颂心头一惊,似乎耳边有声银针入肉的微响,他急忙回头去望,只见那枚银针刺入了身后女子的体内,女子紧闭了双眼,不知是死是活。 “你!”司徒颂心中大惊,此时的脸上方露出几分骇然之色。 洛九卿微笑道:“司徒大人莫要担心,五夫人没有死,不过是暂时晕过去了罢了,有些话,让夫人听到,在下以为不太合适。” 司徒颂听到她清楚的说出“五夫人”,便知道她对自己府中之事是十分清楚,他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怒、紧张、恐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而坦然。 “你想干什么?”司徒颂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洛九卿慢慢收回手,随手拿起放在桌角上的灯罩,上面的女子画得柔媚多姿,眉眼风情无限,她轻声一笑,赞叹道:“五夫人好手段,怪不得司徒大人对她如此喜欢。” 她说着,目光轻轻掠了掠,“司徒大人放心,五夫人如花似玉,在下也不忍让她就此香消玉殒,她不过是晕过去了而已,不会死的。” 司徒颂现在哪里还有心管五夫人的死活,他的手在身后紧紧抓住锦被,心在腔子里狂跳,“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洛九卿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有几个问题不解,想让司徒大人给解一解心中的疑惑罢了。” “你想问什么?”司徒颂问道。 “我想问的是,关于云贵人的身世,司徒大人,你不要说你不知道。”洛九卿看着司徒颂的脸问道。 司徒颂的眉头微微一皱,嘴唇也紧紧的抿了起来,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 洛九卿并不催促,她坐在那里,平心静气的等着,目光清亮的看过来,像是两汪寒潭之水。 司徒颂咬了咬牙,短促的一笑,“云贵人的事,本官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竟然上了位,可见她是个不安份的,当初让她随着悦儿入宫就是一个无奈之举,若不是本来应该陪嫁的丫头做错了让悦儿一怒之下打死,怎么也不会轮到也前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出门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便听说她竟然被封了美人,当即便怒火中烧,后来还是悦儿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了看洛九卿,她的眼角眉梢微扬,似笑非笑,烛光映入她的眼底,似两颗黑亮的珍珠一般亮得逼人。 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打断他,只是那么静静的瞧着,目光无波却似可透肌骨,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上窜下跳的猴子一般。 司徒颂突然觉得自己编不下去了,连房间里的空气都似慢慢被抽离,呼吸都有些紧促,他恨恨的握了握拳,冷声说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在等司徒大人说实话。”洛九卿微笑着,伸手抽出匕首,慢慢的拨了拨牛油蜡的烛芯,烛火跳了跳,似乎更亮了些。 司徒颂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虽然蒙着脸,但是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是光华厉烈,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他咬了咬牙,竟觉得这女子举手投足间生出让人忍不住想要膜拜的气度。 他定了定心神,沉声说道:“你是谁的人?为何要问这些?” 洛九卿微微侧首,目光扫了他一眼,“司徒大人,我今天晚上来是问你问题的,不是被你问的,你最好搞清楚,不要再浪费时间,否则的话,等我的耐性用完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烛光中突然“啪”的一声爆出一个灯花,把司徒颂吓了一跳。 洛九卿轻声一笑,慢慢收回手,雪白的手指抚着锋利的匕首刃,“您瞧,灯花爆了,司徒大人怕是有好事了。” 司徒颂一听这话气得差点没有背过气去,你在这里跟瘟神一样,我能有什么好事? “司徒大人,我听说这个云贵人还有老母和幼弟,不知可在府中?”洛九卿问道。 司徒颂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是谁胡说八道?她哪里来的什么老母和幼弟?我把她捡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个孤儿了,寒冬腊月,若不是我凑巧路过救了她,想必她早就死了……” 洛九卿的手一扬,司徒颂吓了一跳,身子急忙向一边闪,却发现洛九卿并没有射出暗器,只是扔过来几张薄纸。 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又羞又恼,洛九卿语气中带着轻笑,“司徒大人不要紧张,你且看看,那是什么?” 司徒颂按下心头的火气,伸出拿起那两页纸,上面一字一字清楚的写着云贵人的身份背景以及她入宫之前的身份。 那些纸张薄而脆,显然是写了有一段时间,而且那纸张明显与普通的纸不同,他心中疑惑,慢慢抬手,拿着纸张对着烛光照了照,看到那纸张之上有淡淡的暗纹。 看到那些暗纹,司徒颂微微的一惊,他立即转头看向洛九卿,目光认真而专注,似乎想要从这几眼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只可惜,面前的女子只是浅浅的笑,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微微抽了一口气,心猛烈的跳动着,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洛九卿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心中的疑惑和震惊,她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寻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司徒大人,想明白了吗?我只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明确的答案。” 司徒颂的脸色在光影里忽明忽暗,这种对话方式实在非他所愿,也不是他所熟悉的,向来都是他高高在上,让别人俯身在脚底,什么时候被这样一个女子咄咄逼问过? 他心中的一口恶气吐不出咽不下,却又无可奈何,方才对方的那一手暗器他看得真切,虽然他是文官,但是却对武术兵器并不陌生,能够射出那样精妙的暗器,绝对不是普通的身手。 他的脸色沉了沉,短促的一笑,“本官不知你是什么意思,这些东西本官从未见过。” “司徒大人当然不会见过,”洛九卿道:“但想必你也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乃是宫中的记档,断然不会有假。如果是假的,与司徒大人所说的对不上,那只能说,有一个人在撒谎,司徒大人,撒谎的人会是你吗?” 司徒颂被问得哑口无言,怒火如海浪般一浪高过一浪,火苗舔着他的心尖儿,他的理智和努力表现出来的镇静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最终,他把心一横,手一拍身下的床榻,怒声说道:“本官就是不想告诉你,你又能奈我何?我告诉你,本官是堂堂一品大员,你不要以为你有些功夫便能吓住本官!本官也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什么阵势没有见过?” “本官也不是好惹的,你若是伤了我,本官定与你不死不休!你若是杀了我……”司徒颂的眼睛眯起,露出几分狠辣,“你真的敢吗?谋杀一品大员,这可是重罪!” “噢?”洛九卿声调微微一扬,眼睛里含了冰冷的笑意,语调似一锋利的钩子,狠而准的钩住了司徒颂的皮肉。 只待轻轻一扯。 司徒颂的呼吸紧了紧,后背忽然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无声在他的皮肤个滚落。 洛九卿的手掌一翻,一枚黑色的令牌静静的躺在她雪白的掌心,掌心如玉,黑沉沉的乌铁令牌与那柔润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明亮的烛火中闪着冰冷的光,刺痛了司徒颂的眼睛。 他抽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突然一软,微微一歪,急忙又用手撑住。 他身为一品大员,那块令牌他当然认得,那是永辉帝的令牌,得此令牌者可手握生杀大权,有先斩后奏之权,面对任何王孙贵族都一样。 皇族尚且一样,何况他只是一个官员,就算是一品,也首先是臣子。 他的脑子里轰鸣着,心中越发疑惑,不知道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又有什么样的能量竟然能够让永辉帝赐她这样的一块令牌! 洛九卿微微叹了一声,“司徒大人,可愿意说了?” 司徒颂咬住嘴唇,微腥的气息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良久,他微眯了眼睛说道:“本官能否问问,你到底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 洛九卿并不答言,只是微微笑着,目光望着那跳跃的烛火,司徒颂轻轻闭了闭眼睛,“好吧,云贵人,在入府之前名唤韦儿,她是五岁入的府,是我带她回来的。” 司徒颂微微停了停,似乎在回想当年之事,声音也沉了几分,“她回来之后,我便安排她跟着教养嬷嬷,她聪明机灵,很快在一群丫头中脱颖而出。” 洛九卿静静的听着,心中忽然一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丫头……进了府中便安排差事便可,就算是年纪小,跟着嬷嬷也应该是学习一些活计,怎么会跟着教养嬷嬷? 她只心中想着,并未答言,听着司徒颂继续说下去,“后来,我的夫人觉得这丫头还不错,便想着安排到我儿子的身边去,”他说到这里,古怪的笑了笑,“我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着将来给儿子做个通房。但……总归是不行的。” 司徒颂垂下眼睑,头发在胸前垂下了几分,露出几缕花白的发,像是突然之间老去了十年。 洛九卿微微眯了眯眼睛,她的手指轻轻扶着椅子的扶手,丝丝的凉意渗入她的掌心,像是摸到了什么轮廓,她心中有一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我知道了夫人的心意,便快一步把她安排到了悦儿的房中,悦儿是我最疼爱的小妹,夫人虽然不及我疼爱她,但总归也不能说什么,悦儿也算喜欢韦儿,夫人便也就断了原来的念头。” 司徒颂说到这里,慢慢的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化成一股气,得到这个机会一吐心中多年积怨。 第八十一章 你的线人是谁 司徒颂静静的沉默了片刻,几缕花白的发垂落在胸前,映着米色的外袍,更添了几分苍老之色。 洛九卿没有催促,她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是何种的心情,愤怒还是悲凉,都在此时交错,缠在她的心间。 司徒颂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洛九卿,“韦儿的事就是这样了,如同这记档上所载,她随着悦儿入了宫,后来宫中的情形我便知道的不多,也只是听悦儿传信所言,她身怀有孕之时,为了防止其它的妃嫔争宠,便把韦儿献了出去。韦儿自己也算是争气,现在成了贵人,也算是一个好归宿了。” “好归宿?”洛九卿冷声一笑,“司徒大人,你还真是心宽,你以为这是好归宿,她会这样以为吗?” 司徒颂微微皱眉,“想来应该是吧,如果留在府中,我再抬举她,她也只会是一个奴婢的身份,将来嫁最多也只能嫁给管事一类的人,现在的结果,总好过百倍。” 洛九卿听着他的话,听着他自以为是的分析,只觉得字字刺耳,“司徒大人,不知您的这些话,让云贵人听到,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司徒颂微微一怔,随即直了直腰背,脸上的神情隐在床幔的暗影中,看不太真切,恍惚间似乎是笑了笑,声音也如风般微凉,“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何必去想那么多?” 洛九卿敛了眸光,“司徒大人,云贵人的母亲,现在何处?” “她?”司徒颂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她的母亲,救她的时候……” “司徒大人,”洛九卿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如切金断玉一般,“你若是没有见过她的母亲,那她……是从何而来?” 司徒颂猛然抬头,身子微微往前一倾,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紧紧的盯住洛九卿,“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洛九卿神色平静,声音却更冷了几分,“司徒大人,你该不会……已经忘记了那个女子的容貌吧?云贵人是不是跟她长得很像?你当初是怎么对她说的?说要迎娶她入府?结果到头来你只是抱了她的孩子,不管她的死活?” “你胡说!”司徒颂的声音陡然一锐,他起身跳下床,光脚站在青石地面上,双眼在烛火中闪着幽冷的光,“是谁告诉你的?你凭什么在这里胡说?” “谁也没有告诉我,”洛九卿迎着他的眼神,轻蔑的一笑,“是司徒大人你,方才亲口对我说的,至于是不是胡说,司徒大人心中有数。” 司徒颂紧紧握拳,鼻翼快速的煽动着,眼睛盯着洛九卿不放,像是盯住猎物的猛兽。 洛九卿的手指轻轻抚着锋利的匕首刃,谁是猎物,谁是猎手,司徒颂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 “你不肯让你的夫人安排韦儿做你儿子的通房,内心之中也不太愿意让她草草嫁给一个管家家丁之类,你把她带到司徒悦的身边,最后在你的安排下送她入宫,无非也就是想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去施展去争取,至于成功与否,你可以安慰自己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洛九卿声音轻轻,却字字如针,锋利而不留余地的扎来,刺得司徒颂周身一痛,她微微俯身,一双眼睛锋芒如剑,“你之所以这样做,除了是想在不引人起疑的情况下给她一个更好的前程,也是想着把她送走以免自己面对她,时时心中有愧吧?因为……” 她轻轻一顿,字字似带了血腥之气,“她是你的女儿。” 毫不留情的点破,仿佛一张薄而脆的纸,轻轻蒙住那些前尘往事,却尽在此刻之间碎如粉尘,那些往事也刹那间似翻涌的云,怒吼的浪,疯狂的席卷而来。 司徒颂的身子微微一晃,他抬手拉住了微微飘动的床幔,那细腻滑凉的薄纱在指间慢慢的滑了开去。 洛九卿慢慢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司徒大人,我说得可对?” 司徒颂脸上的肌肉微微的跳动,目光如狼般盯住她,“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洛九卿的眉梢微挑,似挑起的凌厉刀锋,“我想知道的事,司徒大人就不必多问了,将来你会知道的。” 司徒颂的嘴唇抖了抖,额角的汗珠晶莹闪亮,“你有皇上的令牌,是皇上派你来的?还是后宫的哪位主子?” 洛九卿并不答言,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沉默了片刻问道:“司徒大人,关于李太妃,你知道多少?” 司徒颂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错愕,像是思索了片刻道:“她?那个女人……我只知道是先帝出征时带回来的,我是文官,又没有跟着出去,所以并不太了解。” “司徒大人虽然是文官,”洛九卿的笑意微凉,似在夜色中盛开的花朵,“但是,你的府兵却个个训练有素,与其它的文官府中的家丁可是大不相同。” 司徒颂的呼吸一滞,短促的笑了一声说道:“你所言不错,我自幼好武,但是当时长庆重文轻武,我的父亲不准许我练武,我不能忤逆父亲……” 司徒颂慢慢的说着,思绪竟然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年少时,他猛然间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又住了嘴,心中懊恼面对这个女子时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想要顺从听她摆布的心态。 “所以,司徒大人就弃武从文了?”洛九卿的笑意不知是轻蔑还是嘲笑,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角,“放弃自己喜爱的东西就那么容易吗?说放便放了?司徒大人的心胸……还真是令人佩服。” 她的话语带双关,颇有些意味深长,司徒颂不知怎么的脸上突然一红,他咬了咬牙,“都是过去的事,说这些也没用了。” 洛九卿看着他问道:“司徒大人,对于令妹之死,你有何看法?” “还能有什么看法?人都死了,我去见皇上,也见不着面,这事总是要有一个交待的,只能等到皇上身子大好之后上朝再说了。”司徒颂语气中有些无奈,“悦儿性子是嚣张了些,但要说她下毒谋害皇上,我总是不能相信。” “那么,司徒大人,”洛九卿声音一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上书让皇上去落霞镇?” 司徒颂的眉心一跳,他的目光闪了闪,“这事你竟然也知道?我也不过是接过线报,说是落霞镇频出异象,前朝之时那里就有过此类事情发生,先皇也曾去过,但也没有看到过什么,此次再出,我是觉得不同寻常,所以想让皇上去看看。”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停,自嘲的一笑说道:“可是后来总等不到皇上的批复,想必圣心已定,是不想去的吧,再后来皇上便身子不适,我也没有再提过此事了。” “那么,你的线人是谁?” 司徒颂翘唇笑了笑,眼中精光一闪,“这种事,我能随便告诉你吗?” “噢,”洛九卿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身后床上的五夫人身上掠了掠,“那你想要什么呢?用你五夫人的命来换行不行?” “……”司徒颂看着她一脸正色的说出这种赤裸裸的威胁,气得太阳穴都跳了三跳。 “你的线人,是谁?”洛九卿笑吟吟的再次问道。 “是……距离落霞镇三十里的巍度镇的一个县丞,他很久之前曾在我的府中做过差事,不过,那是很多年前了,想必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司徒颂有些不甘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洛九卿点了点头,“司徒大人,你是在哪里遇到的云贵人的母亲?” 她的思维跳跃得很快,司徒颂有些头昏脑胀,又加上惊吓和怒火,心中已然乱了方寸,此刻只想着回答完她的问题,把她打发走,于是,便下意识的回答道:“就是在城郊东行三十里的一座园子附近,当时她说她是从那园子里逃出来的,我也没有多想,只想着救她于危难。” “多谢司徒大人告知,”洛九卿对他拱了拱手,“来日若有什么疑问,定当再来拜访。” “你……”司徒颂气得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洛九卿已经到了外屋,只听洛九卿说道:“司徒大人放心,五夫人一个时辰之后便会醒了。” 说完这话,洛九卿的身形一晃,早已经消失不见。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烛影摇摇,窗外的微风阵阵,司徒颂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眼前空无一人,仿佛那个神秘的女子从未出现过。 可是,身后的凉汗和昏迷着的五夫人,还有那桌子上被摘下灯罩的牛油蜡,都清楚的告诉他,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洛九卿带着白墨快速离开,夜色深沉,苍穹如盖,天边的星子晶亮如钻,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初夏的热气,吹散她心头的那一片片的疑云。 她回到宫中时,除了巡逻的禁军之外,其它的人早已经安睡,她刚刚走上台阶,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转回身,对白墨说道:“走,随我来。” 洛九卿掠过花园,站在靠近宫墙的一株树上,她的目光向下望去,下面黑沉沉的一片,正是李太妃的宫院。 洛九卿仔细的看了看,院中十分安静,那几只云罗鸡似乎正在树下打着瞌睡,她的目光匆匆一掠,忽然又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她仔细的数了数,那几只云罗鸡好像少了一只。 嗯? 洛九卿的眉头一皱,怎么会少了一只?吃了?还是跑到其它的地方去了? 虽然不过是一只鸡,但是洛九卿总觉得这几只鸡似乎不太寻常,忽然,那片草丛里隐约有“沙沙”的响声,比风声掠过草地的声音更急促。 难道是那只鸡在草丛里? 洛九卿正要准备下去看看,白墨突然伸手拦住了她,面色凝重而严肃。 第八十二章 草丛中的秘密 洛九卿的神经立即一紧,低声道:“怎么了?” 白墨没有答言,一双眼睛紧紧盯住那片草丛,那里的沙沙声更急促了些,在这要寂静的夜里,让人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正在此时,空中忽然有衣袂滑过空气的声音,快而轻。 洛九卿不由在心中赞了一声,好俊的身手! 一道黑影轻轻飘落,似从黑夜中剥离出来,那人身材高大,头发梳成许多小辫子,一双眼睛炯炯放光,大而亮,高挺的鼻梁,微厚的嘴唇,年纪大约在四十多岁。 他左右看了看,那双眼睛似刀般锋利,划破夜色沉沉的割来,洛九卿心中一惊,急忙垂下了目光,白墨也微垂了头。 那个男人的目光在洛九卿和白墨的藏身之处落了落,微眯了眼睛,半晌之后,又慢慢转了头。 感觉那沉冷的目光调开,洛九卿也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果然,刚刚转开的目光又转了回来。 只是这两个目光,洛九卿便在心中有了定论,此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此刻无声,比的就是忍耐力和敏锐度,谁先动,谁就输了。 那男人看罢多时,转身来到门口,伸手在门上轻轻拍了拍,一长,二短。 洛九卿在树上静静的瞧着,把呼吸放到了最缓,房间里的灯光依旧没有亮起,却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不久,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太妃身穿着雪色便衣,站在屋门口,见到站在门外的男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 洛九卿的心头一跳,难道说……李太妃多年寂寞,竟然背地里与男人私会? 可是,让她更为意外的是,那男人垂首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很轻,离得又有些远,根本听不到是什么。 只是那个垂首的动作,让方才洛九卿心中的猜测飞快的碎成了粉末,若然真的是与这个男人私会,那么这男人怎么会是如此恭敬的态度? 李太妃点了点头,那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看样子大约是信件一类的,双手捧着递给了她。 李太妃伸手接过,那男人再次垂首拱手,转身飞快的掠向黑暗中,与深浓的夜色融为一体。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不过是片刻的事,洛九卿却觉得这片刻的功夫,这无声的一切却如一场呼啸而来的风暴,在她的面前奔流而过。 李太妃看着那男人离去,并没有关上房门进屋,她拢了拢衣领,慢步跨出了房门,走下台阶,迈向那片发出沙沙响的草地。 草地里的沙沙声比方才更急促了些,李太妃忽然一笑,那笑意看上去有些古怪,在清冷的月光里如一只镀了银光的鬼魅,她低声说道:“小白,你还没有吃饱吗?” 洛九卿的呼吸一滞,她的目光紧紧盯住那片草地,抓着树枝的手指也微微用了用力。 白墨不动声色的往她的前面站了站,他直觉感到,那片草地里藏着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太妃说完,转身走到树下,随手捞起一只云罗鸡,那只鸡在她的手里十分温顺,只是轻声咕咕叫了两声,连翅膀都没有扑一下。 她轻轻抚着那只鸡艳丽的羽毛,面色温柔,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儿。 洛九卿的心却突然猛烈的一跳。 李太妃慢步走到草丛前,本来抚着羽毛的手突然一转,握住了那只云罗鸡的脖子,然后用力一的拧。 那只鸡“咕”的一声叫,随着她的手松开,无力的垂下。 李太妃“咯咯”一笑,那笑声分外的骇人,她低声唤着:“小白,过来吃啊……” 草丛中的沙沙声更响,有一道银色的光一闪,一条巨大的眼镜蛇突然直立起了身子,一双眼睛圆而亮,似铃铛一般,长长的红色信子不断的吐出来,发出嘶嘶的声响,白色的皮在月光下闪着光,竟然似透明的一般。 李太妃把手中的云罗鸡一抛,扔到那条眼镜蛇的面前,“乖,吃吧,吃了就好好睡觉,别闹了。” 白色眼镜蛇甩了甩尾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颗尖利的毒牙,叼了那只云罗鸡,转身钻入草丛中去了。 李太妃的笑意在月光下如同一朵带毒的花,她看着那条眼镜蛇钻入草丛中不见,这才慢慢转回身,回了房间。 洛九卿的脸色微白,想着那天喝过的云罗鸡的鸡汤,胃里不住的翻腾,她摆了摆手,带着白墨快速离开了这里,回了自己的宫中。 洛九卿一进了院中,便奔到树下,扶着树干呕吐起来。 冬灵听到声音,急忙挑了灯笼快步出来,紧张的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洛九卿摆了摆手,白墨接过冬灵手里的灯笼,低声说道:“快去给主子烧一碗汤来,多放些菊姜。” “噢,噢,好,我这就去。”冬灵立即奔了出去。 洛九卿扶着树,微微闭了闭眼睛,语气却森凉如铁,“让墨白回来。” “是。”白墨领命而去,从袖中掏出一枝袖箭,轻轻一拉尾处的箭弦,袖箭无声飞上了天,在空中拉出一条雪白的线。 墨白很快出现在宫院中,看到扶着树干的洛九卿,不禁眉头一皱,快步走过来施了礼道:“主子,发生了何事?” 洛九卿看了白墨一眼,白墨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墨白一听,脸色便是一沉,“银色的眼镜蛇?近乎透明的白?” “正是。”白墨点了点头,“我感觉那家伙毒性不小。” “当然不小,”墨白脸色沉肃,对白墨说道:“你记住,不要轻易靠近那个家伙,更不要让主子一个人靠近,它的毒性极大,要想毒死一个人,已经不需要用牙咬了,具体的情况我还要亲眼看到才好,至于那片草地,恐怕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要小心些,”洛九卿低声说道:“还有那几只云罗鸡,也不太寻常,那个院子里的东西都透着古怪,务必要小心,你们谁都不能有失,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洛九卿对谁都没有说过,她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怕蛇这一类的东西,总感觉它们柔软无骨,又阴毒得很,想着那条银色的大家伙,李太妃温柔而残忍的拧断云罗鸡的脖子喂了蛇,她就又忍不住想要吐。 一夜的时间很快便过去,皇后一早便过来给永辉帝请了安,永辉帝已经没有什么大碍,瑞公公在院中的树下放了把椅子,他与皇后一起坐在树下乘凉。 两人正说话着,洛九卿带了冬灵走了过来,皇后一见她,不禁一皱眉头说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洛九卿摇了摇头,“哪里有?可能是因为快要大典了,心中紧张吧。” 皇后微笑道:“瞧你,正要跟你说呢,今天下午礼服就制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拿过来让你瞧一瞧,看哪时在不合意,要抓紧时间再改一改。” 永辉帝也点头说道:“正是,朕已经让内务府看了日子,三日之后便是吉日,就定在那一天吧。” 洛九卿在心中默算了一下,时间上差不多,“一切听皇兄皇嫂的安排。” “正巧你来了,我让小厨房里煮着汤,去瞧瞧好了没有,一会儿让你尝尝。”皇后笑着对洛九卿说完,起身告了退。 洛九卿看着她走远,从袖子里取出那枚令牌来,“皇兄,令牌完壁归赵。” 永辉帝伸手推了推说道:“罢了,既然给了你,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你便留在身边吧。” 洛九卿想着当时司徒颂见到这块令牌时的错愕神情,便知道这令牌的权力有多大,她摇头说道:“皇兄厚爱,卿儿心中明白,只是卿儿是个女子,皇兄就算再疼爱我也应该有个度,卿儿不想让皇兄难做,这令牌太贵重,还请皇兄收回。” 永辉帝张了张嘴,正要再推辞,洛九卿抢先说道:“如果皇兄疼爱卿儿,三日之后大典之时,便多多赏刚卿儿一些贵重的金银吧。” 永辉帝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你明明不爱那些的……” “谁说的?”洛九卿侧首一笑,“钱财有谁不爱?卿儿也不能免俗的。” 永辉帝看着她的笑意,心中微酸,微微叹了一口气。 皇后说得果然不假,洛九卿刚睡醒了午觉,尚司局的人就把礼服首饰等送了过来,宫女一字排开,手中捧着托盘。 洛九卿面对着这么多东西正头晕,皇后也随后到了,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摆手让那些宫女退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皇后目光在那些托盘上滑过,这才微笑道:“如何?这些东西可还满意?” 托盘里的东西件件华光璀璨,洛九卿点头说道:“自然是满意的,皇嫂吩咐下去的,岂能差得了?” 皇后嗔怪道:“行了,就你嘴甜,快来瞧瞧,看看与你画的图纸可一样?” 洛九卿别的并不在意,她走到放着首饰头面的托盘前,那件用赤金打造了孔雀开屏的发钗果然美轮美奂,孔雀的造型做得栩栩如生,那双眼睛用黑色的宝石镶嵌,竟似活了一般,尾巴上分别镶嵌着红、蓝、绿三色的宝石,用赤金的爪托托住宝石,光华闪耀入人的眼底。 洛九卿回想着李太妃所画的那幅画像,画像中的那枝凤钗和眼前的这一枝应该是相差无几。 那套礼服也是大红色,金色的丝线织成花纹,皇后走到她身边,手指在礼服上滑过,轻声说道:“皇上也看了你画的图纸,他说套衣服和母后的那一身很像,你是嫡公主,穿这样的大红色,才符合你的身份,再加你这相貌,九分像母后,母后在天之灵看到今日,一定会很开心。” 洛九卿的心中微微一酸,微笑说道:“卿儿能有今天,还要多谢皇兄和皇嫂的照顾和疼爱。” “谢什么,我们是一家人,”皇后的眼眶也微微一红,拉住她的手说道:“等向天下人昭示了你的身份,拜过了母后的灵位,也算了却了皇上这么多年的心愿了。” 洛九卿看着那些东西,心中却有了另一个打算。 第八十三章 神秘庄园 皇后帮着洛九卿把礼服、鞋子都试了试,确定没有不妥之后,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宫中。 洛九卿看着满屋子的东西,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还有李太妃那里的古怪,她心里慢慢有了一个计划,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对永辉帝去说。 她微合了眼睛,窗外的夕阳慢慢坠落了西山,温柔的光线从窗子里流泄进来,铺了满屋,她轻轻靠在美人榻上,脸色平静,心中却在思考着那个计划有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宫院中有宫女太监在收拾,时不时有说话声和脚步声传来。 有一个小宫女说道:“莲儿,你听说了吗?三日之后就是大典呢。” “是呀,听说了呢,想必现在宫中都传遍了吧。” “皇后娘娘说了,这次是大喜事,普天同庆,让我们都好好做事,到时候会有赏赐呢。” “皇后娘娘宽和,经常给咱们赏赐,上次给你的那块缎料子,你不是做了衣服了?” “嗯,我做了呢,穿上可好看了,前些时日母亲来探望我的时候我就穿上了,母亲也说好看。” “你的女红好,手也巧,娘娘赏的料子也好,做出的衣服自然也漂亮了。” “要说女红,还是云贵人那里的巧儿姐姐最好,昨天你瞧见了吗?她的一块帕子上,新绣了一朵花呢。” “看见了,看见了,你不说我还忘记了,那朵花真是奇特,不过也真是漂亮,她说是叫什么花来着?” “叫蓝锦花,好像说是从云贵人偶尔画的一幅画上看到的,听说是云贵人的家乡开得最多的一种花呢。” 两个小宫女边说边走,声音渐渐远去,而微合着眼睛的洛九卿,霍然睁开了眼睛。 天色快速的暗了下去,洛九卿吃罢了晚饭,又换上了夜行衣,留下冬灵守夜,她带着白墨和墨白在黑夜中掠过层层的宫墙,直奔宫外而去。 墨白已经把从李太妃那里探得消息告诉了洛九卿,那条银色的眼镜蛇毒性非常强烈,它藏身的那片草也是有微毒的,那片草丛间生长着一种小虫,小虫附着在草的根茎部,分泌的唾液可以解那种草的毒,但是虫子本身也便带了毒。 把虫子晒干磨碎,便成了淡淡的银粉色,那些云罗鸡爱吃的根本不是草,而是草间的虫子,它们吃虫子,等到长肥了再被银色的眼镜蛇吃掉。 听到这些,洛九卿几乎可以肯定,在大理寺中的牢房中杀掉柔妃的人即使不是李太妃本人,恐怕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现在心中还有一个疑问,要去一个地方证实一下。 洛九卿三人一路快奔到了司徒颂的府中,把正准备睡觉的司徒颂吓了一跳,一看见是洛九卿,又惊又怒道:“你怎么又来了?到底想干什么?” “今天没有时间啰嗦,”洛九卿干脆利索的说道:“准备三匹快马,把你所说的那座园子的具体位置告诉我。” 司徒颂没有拖延,他看出今天晚上的洛九卿和之前不太一样,今天晚上似乎急切有心事,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十分配合。 主仆三人骑了快马,按照司徒颂所说的路线,直奔那所庄园。 夜色扑面而来,马路两侧的树快速向身后掠去,树叶的沙沙声响在耳边,像一曲夜间奏鸣曲。 洛九卿的乌发在黑夜中扯开猎猎如旗,那些纷乱的思绪如同此时她的乌发一般,她的手紧紧握着缰绳,粗糙的感觉磨砺着她的掌心,有些微微的痛。 马蹄声响,尘土飞扬,在夜色中远远的出现了一座庄园的轮廓,那座园子在夜色中沉寂,轮廓模糊,拉出黑色的线条,屋角飞扬至空中,似要把这苍穹的黑暗挑破。 洛九卿三人远远的下了马,把马拴在路边的树上,轻步向着庄园靠近。 庄园门前放着两只石头动物,像是狮子,仔细一看又不像,爪子也不太像,身上的不是长毛,而是鳞片,这种怪异的造型真是见所未见。 门前没有挂灯笼,黑沉沉的一片,只有模糊的月光洒下来,投射到这里,映在两扇黑色的大门上。 大门漆成了黑色,没有铜钉,甚至没有门环,只有一片黑色,门板上方也没有牌匾,这里处处透着几分怪异。 洛九卿的心却微微沉了沉。 墨白和白墨飞身上了院墙,仔细向院中看着,前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丝灯光也无,隐约有灯光闪动,是从后院的方向反射出来。 洛九卿也随着他们上了院墙,三个人一起向后院的方向掠去。 后院中果然有灯,院中挑着几盏灯笼,有人正在院中的树下站立,那棵树长得有些矮,最低处的枝杈几乎要碰到那人的头顶,他静静的站着,微昂着头,目光落在虚空处。 此人背对着洛九卿的方向,她看不到这个人的容貌,只能肯定他是一个男人,无论是身形还是气度,她觉得此人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悄悄掩了身形,摒住呼吸,侧耳倾听。 院外有脚步声响,有一人快步而来,他的步伐沉稳,与一般的人不太一样,洛九卿随即便断定来人一定是一个高手。 那人从院门口处走到院中,身形慢慢显露在烛光里,他身形高大,头发梳成了许多小辫子,衣服与长庆的服饰不同,有些像胡服,腰间扎着带子,裤腿束进薄底翘尖的快靴里。 那双靴子上绣着无数的怪异纹路,靴口处还有一圈别样的布条,显然不是长庆的风格。 洛九卿看到这个人,眉心就是一跳。 她立即认出,这个人正是那天晚上在李太妃宫中出现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走到院中,对着树下的那人说道:“王爷,巍度镇传来消息,与我们交易的人还未出现。” “嗯?”树下之人转过身来,他的眉目清晰的映在烛光里,一双长眉如墨染,眉下的单眼皮眼睛放出两道寒光,眼角微垂,更添了几分阴冷之色,鼻尖微勾,上面带有一颗淡红色的痣,嘴唇很薄,嘴角也微微向下。 “王爷,那弟兄四人在暗中埋伏了几日,只待来人一现身便拿下,可是迟迟不见交易之人,他们传来消息,问该如何处置?” 树下之人的眉头微皱,眼神也更冷了几分,“来交易的人绝非等闲之人,本王的计划你应该知道,鍟的价值足够吸引对方,既然能够让他从轩辕赶来,多等几日又何妨?也许……他就在暗中观察着动向。” 他说罢,微微顿了顿,又道:“除了那四兄弟之外,再安排一些其它的人,那四兄弟不是本王的人,江湖中人不好掌控,还是要多留心才是。” “是,属下明白。” 洛九卿微眯了眼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看到此时,她对此人的身份已经猜了出来,他正是永辉帝那个唯一同父异母的兄弟,荣王。 只是……荣王不是应该在他自己的封地上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这里不过离京城三十里,封地之王无诏不得入京,荣王怎会不知道? 洛九卿摒住呼吸,心中的疑惑一个一个慢慢解开,她看着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王兄”,只觉得体内的血液都像是慢慢的冻住,所谓人心之险,险于山川,果然如此。 “宫中的情况如何了?”荣王问道。 “回王爷,太妃一切安好,属下已经把信给了她,另外,”那人顿了顿,“听闻皇上的病大好,三日之后便要举行大典。” “大典?”荣王微微一怔,“什么大典?” “说是流落在外的公主被找到,要在那天回朝,”那人低声回答道:“只是属下那天并没有见到。太妃说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 “竟有这种事?”荣王诧异道:“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公主,若然真的有,本王如何会不知?另外,明日速速派人回王府去看看,有没有皇上派人送去的信,这种事,想必皇上会让本王参加。” “是,属下即刻去办,让人明日一早就出发。” 那人匆匆离去,荣王再也无法像方才那般平静,他走到廊下的石凳上坐下,慢慢倒了一杯茶。 他正要端起来喝,茶杯刚刚到了嘴边,忽然听到走廊的尽头有人说道:“王爷,小心凉茶伤了身子。” 那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随着声音飘落,一道身影款款而来。 女子穿了粉色长裙,裙摆如花在地上面轻柔绽放,她面带着微笑,乌发散在脑后,漆黑如墨,柔润如绸,发间未戴一点珠翠,带着淡淡的水气,像是刚刚沐浴过。 她的肌肤并不是雪白之色,而是淡淡的蜜色,眉长如柳叶,一双杏仁眼黑白分明,水光盈盈分外动人。 她的眼窝有些深,睫毛长而卷,鼻梁高挺,两颊微红如醉,一双红唇娇艳如花。 她慢步而来,手中托着一个托盘,盘中放了一把茶壶,她走到荣王的面前,拿过他手中的茶杯说道:“王爷,您又忘记了,冷茶是不能喝的。” 荣王轻声一笑,“正在想事情,脑子里一时忘记了。” “王爷自然是用来做大事的,”女子巧笑,容颜如花,“像喝茶这种琐碎的小事,就交由奴家来为王爷记着罢。” 荣王握住她的手,手指尖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低声说道:“有你在,本王自然能够省心许多。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女子的脸色更红了几分,烛光中更添了几分娇艳,她微微垂首,脸上是不胜的娇羞,“奴家……在等王爷,王爷未来,奴家怎么睡得着?” 荣王脸上的笑意更浓,他手臂一伸把那女子的细腰搂住,把她抱在怀中,手指在她的领襟上抚摸着,“你还是这样,喜欢在这里绣一些蓝锦花,当真是极美。” 女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甜如蜜糖道:“王爷贯会取笑奴家……” 她声音呢喃,巧笑如花,却没有看到此时荣王眼中闪过的一丝冰冷之色。 第八十四章 收获 听到“蓝锦花”三个字,洛九卿的眸子猛然一缩。 荣王再垂头看向那女子时,却是一脸温柔的笑意,声音低低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那女子笑如银铃。 洛九卿又等了片刻,觉得再等下去也没有必要,正准备要离开,忽然目光远望之处,有一盏灯在黑夜中如星火晃动,正从其它的院子往这边走来。 她耐着性子,看着那盏飘荡的火,越来越近之时,她发现前来的人也是一个女人,但是却梳着妇人的发髻,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像有了一些年纪的人才穿的。 星光一晃,在院门前停下,院门口守着的家丁进了院中,垂首说道:“王爷,绣姑来了,在院外等候。” “嗯?”荣王抬起头来,他身上的那个女子也理了理头发,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让她进来吧。”荣王摆了摆手说道。 家丁领命而去,很快,那盏烛火被那个女子挑着进了院中。 她看了一眼站在荣王身后的女子,面色沉静,施了一礼道:“奴婢见过王爷。” “起来罢。”荣王说道,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这才问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找本王是有什么事吗?” “王爷,奴婢的确有事要说,”女子把手中的灯笼放下,再次恭敬的施了一礼道:“奴婢想恳求王爷,等到事情结束之后,请您把韦儿放出宫吧。” 荣王正在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他身后的女子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您在说什么呀?” “请王爷恩准。”那女子并不理会,只是垂首站着,似在等荣王表态。 荣王忽然一笑,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点头说道:“绣姑为本王辛苦操劳多年,想女儿也是人之常情,你所请之事,本王应下就是。” “那多谢王爷!”女子又惊又喜,眼中也浮现喜悦之色,她急忙又施了个礼,“奴婢多谢王爷。” 她说罢,便提着灯笼欢喜的退出了院子,一时间院中又安静了下来,荣王一言未发,低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茶杯,睫毛低垂,看不清眼中的神情。 他身后的女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手指紧紧的相握在一起,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仿佛过了很久,只听荣王似乎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低的说道:“绣姑这两年的确辛苦,本王给她的那些赏赐似乎也没有能够弥补她对女儿的想念,裳儿,你没事的时候还是要多劝劝她才是。” “王爷说的是,裳儿定当按王爷的吩咐去做,请王爷放心。”他身后的女子急忙施礼道。 “说什么吩咐……”荣王轻声一笑,“本王不过是提醒你,平日里和绣姑多聊聊天,以此来缓解她思女之苦罢了。” “是,裳儿记下了。”女子答应道。 “本王有些乏了,你退下吧。”荣王摆了摆手,眼睛没有再看那女子一下。 女子咬了咬唇,本来红润的脸色慢慢的一白,她垂下头,慢步退了出去。 洛九卿直觉感到之前的那个绣姑和这个裳儿身上有秘密,而荣王此刻起身回了房间,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她便打了一个手势,带着墨白和白墨两个人一向起身去追寻那个女子。 夜色深深,女子的脚步却疾快,她的裙摆翻飞,惊醒了路旁的花朵,脸上的温软笑意早已经不见,只留下满脸满眼的愤怒。 “等一下!”她的声音有些发尖,刺破了夜的宁静,打断了前面人的脚步。 洛九卿看到之前挑灯离去的那个叫绣姑的女人,停下了脚步,却并未回头。 “有事吗?”绣姑问道。 后面的女子快步赶上来,微喘着气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绣姑抬头看了看她,目光沉静,“我什么都不想干。” “那你……好端端的提起她干什么?”女子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怒意,眼神中也闪过不耐烦的神色。 “她?”绣姑眉头微皱,“她是谁?” “你心中有数。”女子咬了咬唇说道。 “我当然有数,”绣姑的眸光一冷,“我是想问你,难道到了你的嘴里,就只剩下一个她,连一句称呼都不能有了吗?” 女子转过脸去,看不到脸上的神情,只是这难堪的沉默却如同钝刀子一般,割着彼此的皮肉,让人觉得难熬。 半晌,她低声说道:“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向王爷提这种事,会让他反感吗?” “我只是想要回我多年失散的女儿,有什么不对?我为他尽心尽力这么多年,就提这么一个要求,过分吗?”绣姑握着灯笼的手有些颤抖,光影也跟着来回的摆动。 “失散?”女子冷笑了一声,“您别忘了,她可不算是失散,当初她是被您送出去的!” “啪!” 绣姑抬手给了那女子一个耳光,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听起来格外的响亮。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绣姑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厉,眼睛里的光芒闪烁,冷冷的盯住那个女子,“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 “对,”女子昂着头,脸上的掌印清晰分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你说的对,我是该记住我自己的身份,我不过是荣王身边见不得光的妾室,不……应该说连妾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一个侍女罢了。” 她向前一步,语气变得愈发森凉,“可是,她就不同了,她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身边的人,高居贵人的位份,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再好,哪怕身居了后位,那也无法再回来了,你说,是不是?” 绣姑的脸色铁青,看着她如同看着猛兽一般,气得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女子朗声一笑,那笑声冷意如冰,让人心头一颤,“你看,我说到你的痛处了吧?” “你闭嘴!”绣姑怒道:“你不要忘了,她是你的姐姐!” “姐姐?”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浓,“可惜啊,我都不记得了,你倒是日日记得,以至于你的心里只有她,从来没有我,那你说,我要这样的姐姐,有什么用?” “你……”绣姑怒气窜上来,眼前都有些发黑。 “你最好不要看不起我,”女子慢慢的理着衣襟,手指轻轻抚着襟口上的蓝锦花,“你瞧,虽然我身份卑贱,但也是荣王的枕边人,有时候说句话,还是管用的。” “你想说什么?”绣姑有些急了,声音也有些发紧。 “你说呢?”女子不答,反而笑吟吟的看着她。 “裳儿,”绣姑声音艰涩道:“不管怎么说,你们终归是姐妹,你看在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而她早早的要与人为奴的份儿上……” “那都是你的错!”女子厉声打断了她,眼角的光飞来如利剑,“跟我有什么相干?我是在你的身边长大,但是你关心过我吗?你又给过我什么?哪怕是今天这个侍女位置都是我自己争来的!你除了每天愁眉苦脸,思念进了宫的韦儿,又为我做过什么?” 绣姑的嘴唇抖了抖,最终沉下声音说道:“我之所以不为你争,而是因为我知道,你在荣王的身边,将来不会有……” “别再说了!”女子恨声别过头去,喘了几口气说道:“总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最好安份些,王爷已经不高兴了,你自己要死不要紧,不要连累我!” 她说罢,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与绣姑擦肩而过。 “裳儿!”绣姑急声唤道。 可是,那女子没有再回头,脚步反而越来越快,很快,她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绣姑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光影下的影子淡而长,透出几分孤寂。 洛九卿在树梢上静静的看着,她看着下面的绣姑脸色苍白,眼睛里慢慢蓄满泪水,无声滑过。 庄园之行让洛九卿收获颇丰,她回到宫中,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接下来的几天功夫,洛九卿哪也没有去,安心的配合着皇后,准备大典之事,永辉帝也开始上朝,身子基本已经无碍,白墨给他吃下了最后一碗去除他体内残留独心草的药,至此,他体内毒素已经完全驱除干净。 洛九卿看着忙碌的皇后,抿嘴微微的笑着,此时在她自己的宫中,她已经不再戴着面纱,皇后看到她的笑意古怪,不由得上前打量着她。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皇嫂,等忙完了这一段,能否抓紧时间给我生一个小皇侄玩一玩?”洛九卿眨着眼睛说道。 “哎呀,”皇后怔了一下,随即脸一红,“你这个丫头,都还没有出阁,居然说这种话来戏弄我!” 洛九卿忍着笑意,一脸正色的说道:“怎么是戏弄?我不过就是催促你一下罢了,母后不在了,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偷懒了!” “哎呀……”皇后的脸色更红,“你还说!你这个丫头!” 洛九卿轻笑一声,皇后也跟着笑了笑,随后语气微微一叹,轻声说道:“我当然是想生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缘份还没有到吧,生孩子也是要讲缘份的。” 洛九卿心中微微一酸,“皇嫂放心,这一次皇兄大难过后必定有福气,好运气自然就要来了。” “好,”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借你的吉言。” 她顿了顿,打量了洛九卿一眼,微笑道:“说起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等到大典过后,相信很多王孙贵族会来提亲,到时候我一定会和皇上一起给你找一个好的。” “……”洛九卿。 长庆流落在外的公主马上就要回朝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远在巍度镇轩辕耀辰也听到了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本来没有怎么注意的他,脑子里突然就浮现了洛九卿的模样。 他望着天边浮动的云霞,赤红如火烧一般,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几分淡淡的笑意,这个女子……不知道现在何处? “主子,”他正出神的想着,身后有人低声说道:“那四个人已经出了客栈,似乎是没有耐心了。” “噢?”轩辕耀辰微微冷笑。 第八十五章 破庙杀机 轩辕耀辰驳转了马头,沉声说道:“追上去,想跑?没有那么容易!” “是。” 轩辕耀辰在几日前就到了巍度镇,如他所料,与他交易的人并没有现身,在路上遇到的那四个人倒是住进了客栈,而且还去了约定的地方转了几圈。 轩辕耀辰一路盯着那四个人,他们明显是江湖人出身,从他们做事的手法上来看,显然是在布置埋伏,而这些人想要伏击的人是谁? 轩辕耀辰心中警铃大作,伸手入怀里摸了摸。 四匹快马刚刚离开镇子上后山处的一座破庙不久,正准备回去找雇主汇报,忽然听到天空中有尖锐的声响。 老三徐三回头一望,不由得对老大冯大说道:“大哥!快看!” 冯大寻着声音望去,看到已经发暗的天空中出现一道白色烟雾线,是刚刚有人放过的信号箭,他的眸子猛然一缩,驳转了马头说道:“回去!” “大哥,”老二刘二上前道:“会不会有诈?” 老四赵四说道:“不会吧?看那信号箭的确是接头的那个。” 刘二抬手抚了抚眉梢,“这个……不太好说,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这么长时间,谁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徐三大声说道:“唉!在这里嘀咕什么?过去瞧瞧不就行了?” 他说罢,抬手在马屁股上来了一鞭子,马儿飞奔向前,快速的直奔那间破庙而去。 “老三!”冯大叫了一声,也急忙提了缰绳快速上前。 “走吧。”赵四也跟了上去。 刘二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几分无奈之色,也急忙赶了上去。 马蹄翻飞,很快四个人就又回到了刚刚离开的破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边的火烧云已经失去了绚丽的色彩,星子开始冒出来,闪着晶亮的光。 冯大四人跳下马,在路边的树后仔细的瞧着破庙,破庙中果然有了火光,似乎还有人影晃动,只是离得远,看得不太真切。 “大哥,果然有人。”赵四低声说道。 “走,进去瞧瞧吧。”徐三说着,迈腿就想上前。 “别急,”刘二伸手拦住了他,“你急什么?先看看在说。” “看?在这里能看到什么?距离这么远,能看出个鸟儿来?”徐三皱眉说道。 “且等等,”冯大看了两个人一眼,“你们别忘了,我们在庙里做了布置的,庙里有火把,不用等太久的。” “老大说得的,”刘二阴冷的一笑,“那柴禾里可是有好东西,老三,你忘记了?” “哼,”徐三撇了撇吲说道:“和你们这些读书人打道就是麻烦,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 “有简易的方法可用,有什么不好?”刘二不以为然的说道:“难道非要冲出去打打杀杀的才算好?” “最起码老子是好汉,”徐三一拍胸脯说道,“不必猫身在这里。” “行了!”冯大的脸色一沉,“既然做了安排,就老实在这里等,都给我安静些!” 几个人都讪讪的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只等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去。 破庙里的火光暗了些,时间也过去了半个时辰,徐三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差不多了吧?我看那里的光线都暗了。” 冯大点了点头说道:“行了,走,过去看看!” 四个人起身,小心谨慎的向着破庙的方向而去。 破庙的门还剩下一扇,上面早已没有了窗纸,只有破窗棱七零八落的,月光透进来,在地上落下怪异的影子。 冯大微微侧身走了进去,脚步轻得像猫,手中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蒙着一块布。 他不知道那柴禾中的药散得还剩下多少,万一让自己也跟着着了道,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身后便是徐三,徐三眯着眼睛四下里张望,破庙当中有一个火堆,火苗已经不是特别旺盛,猩红的火炭忽明忽暗,就像是怪兽的夜眼,火堆上冒着青烟,烟雾轻飘,比寻常间看起来更迷蒙一些。 徐三的脸上也蒙着布,他的刀早已经拎在了手中,明晃晃的闪着冷光。 四个人进了屋,一字排开,各自站住了一个方向,衬着火光和月光,果然看到在角落里有一个人。 那人躺在地上,侧着身子,头发挡住了脸,看不清容貌,只是看身形和身上的衣服是一个男子。 冯大迈步走过去,脚步轻轻,还没有走到跟前,那人忽然一动,猛地坐了起来,倒把四个人吓了一跳。 “你……你们是谁?”那人惊恐的说道:“你们想干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身边的一个包袱拿过来抱在了怀中。 他这副作派,倒让四个人不禁一愣,徐三皱了皱眉,低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屁股往后挪了挪,“我……就是这个镇子里的!” “胡说!”徐三把手中的刀一晃,“这个镇子里的为什么不回家,反而在这里过夜?快说实话!不然就杀了你!” “别,别!”那人一听吓得浑身发抖,声音也颤抖的说道:“我……我就是一个过路的,去隔壁镇子收帐,没有收回来,又不小心把钱袋子丢了,这才在这里落脚的。” 冯大仔细的看了看此人,见他身上的衣服虽然不脏,但料子做工却是一般,样式也像是一般店面的伙计,手中的包袱皮上还有“和记”两个字,看起来所言非虚。 冯大不禁疑惑道:“是你点的火堆?” 那人怔了一怔,看了看地上的火堆说道:“是……是啊,怎么?点火也不行?” 徐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他们原来下了药那堆柴禾不见了,走过来对冯大低声说道:“老大,真是奇了怪了,这家伙怎么没事儿?” 这也是冯大心中的疑惑,他转头看着那人,“我来问你,这破庙中除了你,可还有别人?” “没,没有了。”那人急忙摇了摇头。 “那是否有别的人来过?后来又走了?”刘二问道。 “没——没有啊。”那人一脸的茫然,摇头道:“我……睡着了,并没有看到。”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儿实在透着奇怪,明明有人放了信号箭,四个人才赶过来的,可是现在明显不是眼前人所放的,这柴禾中也下了药,虽然不至于让人死,但也不会像眼前人这般思路清晰。 两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着实有些怪异。 “啊!老大,你的鼻子!”突然,老四赵四叫了一声。 冯大听到他的叫声,心头一慌,急忙伸手摸了摸鼻子,嘴里问道:“我的鼻子怎么了?” 他摸了摸,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老四却依旧叫道:“流血了!” 冯大眉头皱着,再次伸手摸了摸,低头一看,手上干净,什么也没有,他心中诧异,老四这是怎么了? 他再抬头望去,不由得吓了一跳,看到徐三的眼睛一片血红,不由惊叫了一声,“老三,你的眼睛怎么了?” 徐三也被吓了一跳,伸手摸了摸,“没……没怎么啊,怎么了?” 这两声怪异的问话,让精明的刘二觉得不妙,他想退出去,还没有来得及走,便被徐三一把拉住右手说道:“二哥!你的左手呢?怎么断了?” 刘二的头皮有些发麻,他晃了晃自己的左手,明明还在啊! 他不由得抬头一看,发现一幕骇人的情景,冯大的鼻子喷着血,老三的眼睛一片血红,老四的胸前被扎了一个大洞,露出鲜红的皮肉。 他吓了一跳,拼命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睛有些模糊,看什么也是一片红光,他心中暗叫不好,莫不是中了什么招术了? 可是,这柴禾中的药是自己兄弟亲手下的,不过是能让人浑身酸软,失去力道罢了,怎么会…… 正在此时,破庙的门“哐”的一声发出一声响,四个人急忙回头望去,只见门前站立着一个血人,全身上下一片血色,像是从血海里走出来一般。 四人心中大骇,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幽冷的问话:“诸位,你们是谁派来的?” 话音刚一落,四面八方都有人出现,从窗子里、房顶上纷纷飘落,一个个全身是血,让人心头忍不住的跳。 四个人的心紧张成了一团,看着那些血人又觉得一阵的反胃恶心,手中的刀握得紧了紧,却发现手上的力道也用些减轻。 “你们是什么人?”冯大索性闭上了眼睛,喘了几口气问道。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耳朵里只是听到有人问道:“你们是谁来的?” 似乎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飞快着远去,最后的一丝理智慢慢的变得远而淡,耳朵里只剩下那些人的问题,而嘴巴里却不受控制的说了出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吐露了一个干净。 轩辕耀辰拍了拍手中的包袱,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睛里的光芒如刀,脸上早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恐惧之色,他头也不回的对手下的暗卫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便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 “是。” 轩辕耀辰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拿着包袱去换回自己的衣服,身上这一身儿穿着还真是不爽。他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想起之前和洛九卿那一次一走去柳府的情景,不由得挑唇微微笑了笑。 洛九卿此时远在长庆的宫中,她这两天虽然哪里也没有去,但睡得并不太好,时间仓促,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她抚了抚额头,冬灵走过来低声说道:“小姐,早些安置吧,时间不早了。” 洛九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对她说道:“也好,你去准备吧。” 冬灵去铺床,洛九卿走身走到房门前,迎着夜风,墨白轻身出现,低声道:“主子。” “如何了?可有什么异常?”洛九卿面色微冷道。 “有。”墨白道。 洛九卿的眉梢微挑,似挑起的冷肃的刀锋,眼中的冷意一闪,如同雪色凌厉的刀锋,狠而凌厉的割过。 第八十六章 朝拜 墨白张开手掌,手心里赫然一枚黑色的药丸,黑润如铁,却没有一丝味道。 洛九卿微微侧首,看着墨白,“这是?” 墨白低声说道:“毒药。” 洛九卿的眉头一皱。 大典之日阳光晴好,万里无云,蓝天如洗过的丝绸一般,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在皇后的布置之下,比以往过年的时候还要喜庆三分。 花园里的花也开得格外艳,像是赶着应影儿似的开得簇簇,各色的交映在一起,晃了人的眼。 花间彩蝶翻飞,只只飞得轻快,小鸟欢快的叫着,从空中飞过,身影隐在树缝间,绿色的枝条在风中轻展,似舞女飘摆的衣袖。 洛九卿在房间里细细的装扮着,冬灵在一旁捧着托盘,皇后亲手为洛九卿梳了长庆宫中的发式,乌发如云如绸,木梳沾了花汁轻轻梳理,淡淡的香气飘来,让人心神都跟着舒服。 “卿妹,你这头发真好,绸缎似的滑手,”皇后微笑道:“梳起什么发式来都是美的。” 洛九卿看着镜中的自己,笑意浅浅,她微微侧首,“还是要靠皇嫂的这双巧手,想来没有谁能我这样的好福气,能够让皇嫂亲手梳头。” “你是我和皇上心疼的小妹,在外吃了这许多的苦……虽然你不曾提过,但是我与皇上并不是不知道的,等你大典过了,再好好的审问你。”皇后半是心疼半是嗔怪的说道。 洛九卿听到她话里有话,不由得看了一眼在一边的冬灵,冬灵清了清嗓子,把手中的托盘一递说道:“皇后娘娘,您瞧,这首饰光华闪闪的,等小姐……噢,不,公主戴出去,一定会晃瞎不少人的眼睛。” “晃瞎眼睛是肯定的,但是啊,这可不全是首饰的功劳呢。”皇后说罢,把那套洛九卿亲自设计的首饰托在手中,在洛九卿的额前比了比,为她戴在了头上。 永辉帝今日也换了一件新做的龙袍,明黄色明媚如金,乌发束在赤金九龙冠里,饱满的的额头如月,乌眉飞扬如翅,眉下的那双眼睛一洗多日的病色混浊,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他端坐在九龙宝座上,看着殿下的众臣。 百官列队两边,垂首站立,今日是公主回朝大典,前些时日他们便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这公主究竟是从何归来,竟然能够让皇上如此重视。 永辉帝的目光闪亮,在众臣的身上滑过,嘴角的笑意却掩藏不住,他朗声说道:“众卿,今日是朕喜迎公主回宫的日子,众卿有所不知,朕此次病重,全靠公主千里迢迢从轩辕赶来为朕医治,又细心调养多日,朕这才能身子大好。” 永辉帝顿了顿,看着下面微微骚动的众臣,继续说道:“朕今日册封公主为永宁公主,以保我长庆永远安宁喜乐!” 永辉帝的态度明确,众臣也说不出其它的什么,有人立即上前道:“恭喜皇上!” “皇上,永宁公主恰逢在此归来,救皇上于危难,此乃是我长庆之福啊。” “正是,皇上!臣也认为如此……” 附议之声此起彼伏,纷纷是朝贺之声,永辉帝听着心里也十分高兴。 站在队列之间司徒颂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心头一沉,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安,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像是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让他根本抓不住。 忽然此时听到有奏乐声响,殿外响起礼炮之声,众臣安静下来仔细的听着,礼炮声声,正是一品长公主的礼制。 礼炮声过后,有人在外面尖着嗓子喊道:“公主驾到……” “公主驾到--” 一声一声接连传来,一直到了殿外的玉台龙阶之下,瑞公公走上前,一甩拂尘,高声道:“请--永安公主进殿--” 众人都摒住呼吸远远的望去,只见漫天的金光里,有女子身披大红色的礼服,慢步而来。 永安公主大红礼服如火,金色孔雀在她的身上盘旋飞舞,随着她的脚步而动,似在展翅而出,她轻缓慢步,众人只觉得似乎能够听到丝绸在地面上滑过的细腻声音。 面前的女子乌发轻挽,发间只额前的赤金镶嵌七彩宝石的孔雀造型发钗,光华闪动,宝石生辉,整个人如同被一片华光所笼罩,晃得人睁开不眼睛。 而比那宝石更为明亮的是那女子的容貌,她的肌肤胜雪,细腻无瑕,乌眉轻扫,眉梢微扬,不同于平日里女子的温婉,她的眉梢挑起如翅,似苍穹之上劲鹰的飞翼,让人心生凛然。 眉下的那双眼睛黑如矅石,轻轻转动间华光自生,目光所过之处似漫天的星光闪耀,沉沉的望来,自带了三分威严之色。 众人不由得微微抽气,暗道一声好风采,更有一些老臣发现,这位永安公主的容貌竟然是像极了已故的闵慈太后,却比太后更多了三分凌厉。 原来还对永安公主身份有所怀疑之人,如今一见她的容貌,都把那仅存的一点疑虑打得烟消云淡,一丝也不剩了。 站在队列中的司徒颂的身子一僵,他看着那双眼睛,刹那间便想到了那日在牢房之中面对柔妃的尸体时那个自称医女的女子,念头一转又想到了那天夜里手执着永辉帝的令牌前来问自己那些问题的黑衣女子。 他虽然从未见过那女子的容貌,但是他却能够认出这双眼睛,他不禁吞了一口唾沫,慢慢抹了额头上的一把冷汗。 难怪……难怪她能够拿得到永辉帝的令牌,亏自己还以为她是为后宫某位主子办事,如今看来,她用得着给谁办事?用得着依附谁?她自己就是一棵擎天大树! 刘展培也是若有所思,他也觉得这双眼睛好眼熟,无意中看了司徒颂一眼,发现他一脸恍惚的样子,心头一跳,也想到了那日在大牢中的情形,还有瑞公公对那医女的恭敬之态。 原来! 他心中暗自叫惊,幸好自己当日没有什么不敬,虽然心中难免疑惑,但好在语言上没有表露出来,真是谢天谢地啊…… 在一旁的荣王微眯了眼睛,他的脸色沉静,看不出什么喜怒来,一双眼睛似刀子般割来,细细的打量着洛九卿,像是要把她的前世今生都看一个通透。 洛九卿早已经察觉到了这些来自各方的目光,但是她却目不斜视,一路走到大殿正中,施了礼朗声说道:“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永辉帝微笑道,“今日是你回朝的大喜日子,说起来你才是主角,与众卿见过面之后,稍候便去吉庆殿,列祖列宗的灵位都在那里,朕带你去朝拜。” “是,”洛九卿应道。 众臣都听得分明,心中都是一惊,长庆历来只有皇子才能入吉庆殿朝拜,公主是不能去的,除非是对国有大功的公主才可以,看起来,皇上对这位永安公主可是分外看重了。 “后宫中的妃嫔都在吉乐殿,她们不能入吉庆殿,就在吉乐殿门口遥遥相望,等你到朝拜结束之后,就与她们一起入吉乐殿的席位,朕与列位臣工一同回前殿来,普天同庆!”永辉帝说着,站起身来,慢步走下台阶。 瑞公公一甩拂尘,高唱道:“皇上起驾!” 一众人等齐奔吉庆殿,永辉帝坐上了轿撵,洛九卿紧随其后坐上了软轿,其余的诸位大臣都步行跟在后面。 前殿距离吉庆殿也不算太远,长庆历代皇帝的灵位都在这里,而历代皇后、太后的都是在偏殿里,那里终日香烟袅袅,沉肃无声,每日里都有太监宫女负责打扫,每个角落里都一尘不染。 皇后带着后宫中的嫔妃一字排开站在吉乐殿的门口,那里摆了长长的屏风,从外面看过去只看到影影绰绰,莺莺燕燕,却不看到她们的容貌,而她们在里面却可以看到外面。 这样的安排是皇后和永辉帝商量过后特定的,也是永辉帝的一片良苦用心,他思索着洛九卿在外面流落得太久,对这后宫的一切都不太熟悉,为了彰显出他对洛九卿的重视,不受后宫中人的欺负和轻视,特意安排她们来看一看今日的场面。 皇后站在最前面,昂着头朗声说道:“永安公主是皇上的胞妹,早年流落在外,但却并未失了皇家的风范,今日公主回朝,乃是我长庆之幸,今日皇上亲自带着永安公主到吉庆殿中祭拜,你们可都瞧好了,在这后宫之中,任何人都不准给公主脸色看!” “臣妾不敢……”后宫嫔妃都低声说道。 正说着,远远的有声乐声响起,众人透过屏风望去,瞧见队伍浩浩荡荡的来了,前面明黄色的轿撵正是永辉帝的座驾,后面的那顶轿子,想必就是永安公主了。 众人瞪大了眼睛瞧着,永辉帝下了轿撵慢而步出,永安公主也从轿中走了出来。 洛九卿微微昂头,看了看吉庆殿的方向,众位妃嫔就是一片抽气之声,皆被洛九卿那绝世的容貌所惊。 皇后心中微微得意,暗道自己所料果然不差,洛九卿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还是今日这通身的气派,都足以镇住这些目光高冷的后宫女子。 李太妃今日也在队伍之中,她透过屏风,目光注视着远处的洛九卿,自从洛九卿一现身,她便觉得自己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响。 耳边的一切赞叹之声似乎都呼啸着远去,那些乐声也飘去很远,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堂皇华丽的大殿,殿下的女子身穿大红华服,头戴赤金飞凤明月珰,轻步缓慢而来。 她姿态雍容华贵,气质非凡,似乎天生来便是为了俯视她们这些低到尘埃里的女子的,那样的绝代风华,那样的明媚如海上初升之月。 她每每看到那双眼睛,看那张脸上的笑意,便觉得心头痛得滴血,连呼吸都跟着一紧。 一如此刻。 第八十七章 我已回来 李太妃的脸色惨白如纸。 她感觉永安公主身上的那件红色礼服突然化成了一片血海,一寸一寸快速的淹没上来,那泼艳艳的红,让她的呼吸急促不安,眼前发黑。 身子忽然一晃。 身边似乎有谁扶住了她,有人在耳边低声说道:“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当年册封仪式上好像那人风华绝代的女子也这样说过,那日她的洛神之姿,映着自己的苍白脸色,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 天堂和地狱,太多的时候不过是一线之隔。 “太妃,您怎么样?”耳边的声音继续传来。 李太妃的神智慢慢清明了些,噢……对,自己已经是太妃了,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小的美人了,她看着眼前还有些模糊的脸,隐约是赤金凤凰的珍珠发钗。 她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抬手扶了扶额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罢了。” 皇后对身边的两个宫女说道:“快扶太妃去吉乐殿中休息片刻,切莫让太妃伤了身子,让太妃来看看。” “不用了,”李太妃摆了摆手,“没有什么大事,许是早上没有吃什么东西,又在太阳下站了许久,一时间有些晕而已。” “那也不能大意,”皇后继续说道:“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也好,”李太妃点了点头,“就让我身边的会儿带路就好,太医就不必了。” 皇后见她坚持,只好说道:“好吧,太妃慢走,稍候本宫带她们去吉乐殿开宴,到时候希望太妃已然好转。” 李太妃没有再多言,只是轻轻笑了笑,便让身边的会儿引路走进了宫殿中。 众妃嫔看着她远去,再收回目光时,看到那边的洛九卿已经随着永辉帝走上了台阶,正向着吉庆殿走去。 洛九卿一步一步踏上玉台台阶,吉庆殿的门已经大开,香气袅袅,沉沉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心生肃穆。 她微微抬头,漫天的金光泼洒下来,落在吉庆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的光线,有的从窗子的棱孔流泄进去,在殿中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一排排的灵位在香气升腾间排列整齐有序,上面的名字像一张张面孔,在眼前铺展开来。 洛九卿微微吸了一口气,随着永辉帝的步子,一步一步登到台阶之上,永辉帝进殿,手执香,恭敬的跪了下去,他把香高举过头顶,口中低声说道:“列祖列宗在上,儿臣今日寻回了胞妹永安公主,特意带她来此拜见。” 他说罢,洛九卿便迈步走了进去,在他的身后跪下,对着那些牌位磕了一个头,姿态恭敬,礼数标准。 洛九卿其实对于这些“列祖列宗”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心中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在外”,如若不是现在坐这江山的是永辉帝,如若不是母亲临终之前有嘱托,如若不是与自己双生的姐妹故去,想必,也轮不到自己在这里拜见“列祖列宗。” 她真正想拜的,是母亲的灵位。 永辉帝带着她慢步走向偏殿,洛九卿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脚步轻轻,软底的鞋子在青石砖面上细细无声,穿过一道门,迎面便是闵慈太后的灵位。 四周高烛燃烧,火苗突突的跳着,焚烧的香气弥漫,让洛九卿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仿佛看到温柔慈祥的母亲,是她时时梦中所想的模样,微笑着看着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向着她张开怀抱,那是天下最温暖的怀抱,她从未真实的感受过的。 时间像是一条流水匆匆的河,年幼时在母亲的怀抱中,那场永远无法再相见的别离,母亲是不是哭得无奈又心酸?是否有热泪落在她的脸上? 洛九卿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握住,她忍不住声音颤抖,眼中的泪水无声的滑落。 她跪在那里,双手撑地,深深的叩拜下去,在心里对闵慈太后说道:“母亲,我已回来。” 千言万语,只在这一句话中。 而闵慈太后生前多年夙愿,也终于在今日达成,想必她也可以含笑九泉。 兄妹二人又一起为母亲上了一柱香,然后便一前一后走出了宫殿,文武百官都在台阶之下垂首站立,目光都不敢随意乱看。 永辉帝上前一步,朗声说道:“众卿,今日是我长庆大喜之日,朕在前殿摆宴,都随朕一同赴宴吧!” 百官立即恭敬道:“臣谢皇上隆恩!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永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拜贺之声不绝于耳,远远的回荡在吉庆殿前,洛九卿站立于台阶之上,迎着万丈霞光,在心中暗道:“长庆!我终于归来!” 酒席还未开始,便响起了丝竹乐声,永辉帝带着那些文武百官去了前殿,洛九卿刚一下台阶皇后便迎了上来,拉着她一同到了众妃嫔的面前。 洛九卿现在的身份是永安长公主,按长庆规制,长公主是一品封,除了皇后和几位太妃之外,其余的妃嫔都需要向洛九卿行礼。 洛九卿大方的受了她们的礼,由皇后引着,带着众人走入了吉乐宫中。 吉乐宫在多日前便已经开始打扫,粉刷一新,处处张灯结彩,布置得喜庆非凡,鱼贯而入的宫女们也都穿了新衣,一个个精神奕奕。 皇后居中而坐,洛九卿挨着她坐下,众位妃嫔按照位份依次而座,各自怀了心思,不时打量着这位归来的公主。 洛九卿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微微诧异道:“咦,怎么不见李太妃?” 皇后道:“李太妃方才身子不适,由会儿引着早一步入这宫中来了,也是,怎么此刻倒不见人了?” 皇后正想着派人去找找,云贵人慢慢起身说道:“皇后娘娘,李太妃互来性子温婉少言,或者她是觉得这正殿中早做了布置,稍候便会摆宴,便去了偏殿,臣妾过去找一找。” “云贵人还是好生坐着吧,”皇后摆了摆手说道:“哪里有让你去寻人的道理?今日是迎接公主回朝,大家个个都是主角,谁都不能走。让这些奴才去寻吧。” 皇后的声音刚一落,她身后的宫女立即上前道:“皇后娘娘,奴婢去找一找李太妃吧。” “好,若是太妃身子无恙了,便请太妃到这里来,若是依旧不适,速来报本宫,去太医院叫太医。”皇后嘱咐道。 “是。”宫女立即领了命前去。 云贵人的垂了眼睑,谁也没有看,只有她自己知道,手掌心里微微渗出了一丝冷汗,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忽然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她微微侧首,向着目光的方向望去,却又没有发现,永安公主手中执着茶杯,正在慢慢的品着茶,云贵人心绪不安,一直没有仔细看这位永安公主,此时,方才仔细的看一看。 这一下之下不禁一愣,倒不是被永安公主的绝世容颜所惊,只是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有在哪里见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心头不由得一跳,一种不安的感觉慢慢弥漫上来,让她手里的潮意更加重了几分。 “云贵人,”洛九卿突然开口,微微抬起眼来,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光芒如星,“你很担心李太妃吗?” 云贵人的呼吸滞了滞,急忙起了身回答道:“臣妾只是觉得李太妃年纪大了,又很少与臣妾等一起参加这种酒宴,一同在后宫中,便是一家人,只是担心她有些不太适应罢了。” “云贵人真是好心性,”在一旁的蕴嫔轻笑了一声,用帕子挡住了嘴道:“以前总觉得云贵人性子有些冷,今日听到你说一家人,倒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云贵人勾了勾嘴唇,笑意如水面上的纹路,飞快又消失不见,“蕴嫔说笑了,姐妹们入了后宫都是皇上身边的人,自然就是一家人,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哼,”蕴嫔微哼了一声,“素日里也不见你与李太妃有什么亲近的,今日倒行起好心来了。” 洛九卿冷眼旁观,云贵人听到蕴嫔的这句话,微微笑了笑,又对着皇后福了福身说道:“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一直教导我们要和睦相处,并且以自身为榜样,对几位太妃一直礼遇有嘉,臣妾怎敢不向皇后学习?” “你……”蕴嫔的脸色微变,没有想到云贵人竟然这样说,不由得一时语塞,紧张的看了看皇后。 正想要起身解释,皇后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今天是好日子,好端端的,为这些小事争吵什么?都坐下吧。” 云贵人福身道了谢,又回归座位,依旧是垂眼看着自己的眼前,一副其它事与她无干的模样。 正在此时,刚才出去的小宫女快步回来,来到皇后面前施了礼道:“回皇后娘娘,李太妃说,她身子不适,想要先行回宫去了。” “这……”皇后思虑了片刻,正要点头答应,忽然听到洛九卿在一旁说道:“太妃身子不适?不如本公主前去瞧瞧。” “卿妹,这恐怕不太合适吧?你如今……”皇后出言阻拦道。 “如今也没有什么,”洛九卿微笑道,“我学这一身的医术也是为了救死扶伤,何况还是李太妃,无妨的,皇嫂且放心,我去去便来。” 听到她提到“医术”两个字,云贵人的睫毛微微一抖。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永辉帝的宫门外,那个行事凌厉,气势不凡的女子,那女子说她是永辉帝身边的医女,难道…… 竟然是她? 云贵人压住心中的惊骇,抬起头来望去,只见洛九卿已经出了殿门,正向偏殿的方向而去。 她的心中百转千回,那日的情景仿佛在眼前重现,心中的不安如涨潮的海水一般,慢慢的却无法阻挡的淹没了上来。 洛九卿把云贵人的目光扔在身后,她一步一步随着引路的宫女慢慢走向偏殿中,微掩的房门就像是压在往事上的一个契机。 只待时机一到,轻轻,一按。 第八十八章 毒 李太妃的精神有些恍惚,她已经准备要回宫去了,只等去送信的小宫女稍回皇后的话来。 此时,她正微合了眼睛,平复自己心中的情绪,奈何心绪翻涌,像是压也压不住海波浪滔一般,让她如同在海浪尖上飘来荡去,无从安放。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声响,她急忙睁开眼睛望去,只见一人逆光站在门口,一身的大红礼服,金色丝线织就凤凰在身上盘绕于飞,阳光轻轻拢着她,像是在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李太妃的心头一跳,她不由自主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惊愕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眼睛紧紧盯住来人,努力的想在看清逆光模糊的眉目。 来人额前赤金镶嵌宝石的凤凰明月珰微微摇晃,光芒璀璨,如星如辰,她越是想看清,就越是看不清,越是看不清,心中就越不安。 她一次又一次的压下口中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手指在袖间狠狠的用力绞在一起,指关节都有些发白,而她丝毫不觉。 “太妃,你怎么了?”来人沉默多时,终于慢慢的开口说道。 李太妃紧绷的神经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一松,慢慢的喘了口气说道:“许是在太阳下站得久了,头有些发晕,不妨事的。” 洛九卿上前来,走进殿内,一张脸慢慢的显现清晰起来,李太妃看着她微扬的眉和明亮的眼,心头一阵一阵的发紧。 洛九卿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脸上带着关切之意道:“太妃,你的脸色真是不太好,不如让我来给你看一看吧?我的医术虽然说不上精妙,但对于一些小病,还是有把握的。” 李太妃听她如此一说,眼睛微微睁了睁,语气中略带了诧异道:“你……你是……” 洛九卿浅浅一笑,“正是,太妃,前几日我去你宫中饮茶,你那里的茶甚是香,我这几天正思念得紧呢。” 李太妃微微握了握拳,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公主若是喜欢,我再差人送一些过去,或者……若是公主不嫌弃,再去我那里尝一尝,也是可以的。” “我自然是愿意的,”洛九卿一笑,紧接着又有些担忧的说道:“只是,上一次您那里的鸡,真是吓到我了。” 李太妃短促的一笑,“公主不要担心,我保证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那天是个例外,它们许是闻到了公主身上的某些香料气味,那几只鸡是云罗鸡,与本地的鸡不同,对于香气特别敏感。” “噢?”洛九卿脸上带了几分兴趣,“竟然有此等事?” “正是,”李太妃点了点头,“只是今日怕是不能了,公主回朝,普天同庆,只可惜我的身子不争气,在这样的日子也不敢劳烦公主。” “无妨,”洛九卿慢慢伸出手臂,拦下她的去路,脸上的笑意温婉如花,“太妃言重了,您是我的长辈,为您效劳也是应该的。” 她说着,摆了摆手让会儿出去,会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垂首慢慢退了出去。 “太妃,”洛九卿的声音慢慢沉了些,像是落入水中的珠子,飘忽着沉入水底,“我还有件事,要向你请教。” 此时的前殿中,酒宴已经开始,永辉帝笑意满满,对众百官说道:“众卿,今日大喜,与朕一同共饮此杯!”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众位大臣立即把手中的酒杯端了起来,嘴里说罢,才把酒杯中的洒一饮而尽。 “皇上,”大理寺的刘展培说道:“今日永安公主回朝,实乃是我长庆之福啊……” “正是,”太医院的院首捻着胡子说道:“老臣惭愧,当日对皇上的病症束手无策,不得已,才请皇后娘娘下懿旨张贴了皇榜,没有想到竟然引得永安公主前来,公主妙手回春,真真是我长庆的福星啊!” 司徒颂的嘴角微微一抽,此时他心中懊悔不已,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当时在大牢中,怎么就……没有克制自己一下,对永安公主态度好一些? 最要命的是在自己的府中,与五夫人那般……想必也早被永安公主瞧了去,真真是丢脸! 他灌了自己一杯酒,闷声不言。 永辉帝看得分明,微笑着问道:“司徒,可是有什么心事?为何朕总觉得你闷闷不乐?” “啊,”司徒颂没有想到永辉帝会注意到他的情绪,急忙放下酒杯,起身施了礼道:“回皇上,臣……没有闷闷不乐,永安公主归来,臣心中实在高兴,如众位大人所言,公主实乃是我长庆的福星,救了皇上,便是救了长庆百姓,是我长庆的守护神。” 他说着,微微一顿,眉头一皱说道:“只是,这几日臣的身子总是有些不太爽快,昨天夜里又是一夜难眠,精神有些不济罢了。” “噢?”永辉帝放下酒杯说道:“爱卿身子不适?可曾找大夫看过?” “谢皇上关心,不妨事的,不过是……”司徒颂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有人声音微冷道:“司徒大人一夜难眠,不会是因为娶了五夫人的缘故吧?”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得脸上都露出笑意,司徒颂的神色却是一僵,他回头望去,只见吏部尚书周远行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司徒颂不由得心头火起,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偏偏这个一贯与自己做对周远行这个时候还来凑热闹,真真是气人。 他冷笑了一声,“周大人,在此种场合,当着皇上的面儿,开这种玩笑总归是有些不雅吧?纵然本官不在意,皇家的颜面你还是要顾一顾的吧?” 周远行先对着永辉帝施了个礼,随即一挑眉梢对司徒颂说道:“司徒大人好小家子气,不过是个玩笑话,竟然也恼了,还扣出皇家颜面如此大的帽子来,周某的脑袋瓜子太小,怕是承担不起呀。” “承担不起话就要少说为好,”司徒颂立即道:“别只顾着痛快了嘴皮子,事后又说什么承担不起的屁话。” “二位大人还是注意一点的好,在这里说这些成什么体统?当着万岁的面,说这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事,还用一些粗俗之语,着实让人觉得不堪入耳!难不成两位大人以为自自己是市井的泼皮,这里是菜市口了吗?” 一位胡子花白老大人沉声说道,面色也冷沉如水,虽然官职不高,不及司徒颂也不及周远行,但是他说出话来却是铿锵有声。 此人正是三朝的老御史,温长林温老大人,以他的才学和资历,已经远远不只做到现在的官位,但是他却拒绝了数次永辉帝要给他升官的机会,他愿意在现在的位置上,做一个好御史,用一双客观的眼睛和一枝真实的笔,记录下所看到的一切。 见是他开口,司徒颂和周远行都不好再争辩,各自看了对方一眼,冷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荣王笑道:“皇兄,臣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妹,风姿果然出众,与皇兄你当真是有几分相似,与当年的闵慈太后更是相像。” 永辉帝笑着叹了一口气说道:“正是如此,朕也是这样觉得,可见血缘这种东西,当真是假不得的,总是会有相似之处。” “臣弟也为皇兄高兴,以后又多了一个妹妹,我还为她准备了见面礼,希望她不要嫌弃才好。”荣王举了举酒杯,“皇兄,臣弟敬您一杯,给您道喜。” “这喜也有你一份,”永辉帝笑着举杯,“你也是她的皇兄,你给她的见面礼她一定会喜欢,朕听说她还为你准备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呢。” “噢?”荣王微微一诧,“竟然还为我准备了?” “正是,”永辉帝说着,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荣王的心中微微疑惑,慢慢的喝了酒,他不知道永辉帝的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洛九卿是出于礼数都备下了见面礼,还是有其它的含义? 他垂下眼眸,看着酒杯中摇晃的酒液,淡淡的酒香扑面而来,这是上好的皎花白,属于宫中的珍藏,只有大喜事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喝。 看起来,这一次永辉帝是真的很高兴。 他放在桌子下的手指轻轻的捻动着手中的一个小小的纸团,那是方才进来给各桌摆酒的太监悄悄塞到他的手中的。 纸条在指间展开,他把手藏于宽大的袖口中,假装无意间一掠,胸腔里的那颗心立时一跳。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瑞公公声音急切道:“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方才还热闹喜庆的大殿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诧异的望向坐龙椅上的永辉帝,表情错愕。 只见他身子软软的靠在了龙椅上,方才还红润的脸色此时苍白如纸,眉宇间似乎还有隐隐的青灰之色,一双手在明黄色的龙袍袖口中垂落下来,似瞬间失去了生机,看得人心惊。 荣王立即站了起来,在原地愣了一瞬间之后,便大步上前,来到永辉帝的身边,俯身低声唤道:“皇兄!皇兄!你怎么了?” 可是,永辉帝却是一言不发,依旧昏迷着,瑞公公在一旁急了,对着下面愣神的太医院院首说道:“吴院首,你还不快过来看看!” 吴院首被他这一喝这才回过了神,急忙站了起来,提袍子快步奔了过来,伸手为永辉帝把脉。 他一边把脉,眉头一边慢慢的皱了起来,拧成一个结实的“川”字,胡子一翘一翘的似抽疯一般。 “如何了?”荣王在一旁催问道。 “这……这……”吴院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皇上的脉象实在是奇怪的很,一会儿搏发有力,一会儿又弱如游丝,虚虚实实,这老臣也……也……” “也什么?”瑞公公声音尖厉道:“吴院首,你倒是说呀!” “我也说不好呀,”吴院首满脸羞愧道。 “快!”瑞公公也懒得再和他废话,急忙转头对身后的小安子说道:“快!快去后面请永安公主!” 第八十九章 谁是凶手 前面乱了。 后面的洛九卿正在偏殿中和李太妃面对面的坐着,一双眼睛笑意微收,李太妃不由得心头一紧,似乎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刀光剑影。 不过,这个念头不过是转瞬之间,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眼前的女子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小丫头,只是长得有些像闵慈太后罢了。 她不禁嘲笑自己,太过于紧张了,在这后宫沉浮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岂能在一个小丫头面前乱了方寸? 想到这里,李太妃慢慢直了直腰背,面上的笑意如平时般标准的笑,“不知公主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洛九卿极慢的笑了笑,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太妃,你能跟我说说,当年母后是如何故去的吗?” 李太妃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泛起潮意,她声音低沉道:“实话对你说,这也是我今天精神恍惚的一个原因,我……看到你,你实在和闵慈太后长得很像,特别是你今日的这套礼服和头上的发钗……” 她微微停顿,眼角有晶莹如钻的光芒一闪,慢慢扯出帕子来压了压眼角,才又继续说道:“着实和她年轻时的样子很像。记得我刚刚从入宫的时候,举目无亲,处处受人排挤,在被册封美人的仪式上,竟然有人暗中对我的礼服动了手脚,我当时吓得脸色惨白,还是闵慈太后上前扶住了我。” 她自顾说着,声情并茂,说得感人,眼角更是慢慢垂下泪来。 洛九卿沉默无言,只是静静的坐着,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李太妃顿了片刻,觉得这沉默的气氛实在有些难熬,像是有谁往这殿中泼了浓稠的浆糊,让人的呼吸都有些粘稠。 她不安的动了动身子,觉得一时间热得紧,抹了抹额角的汗说道:“后来,我在宫中住下来,因为性子太过软懦,所以也时常受人欺凌,也多亏了闵慈太后时时照拂一二,让我在这宫中的日子好过些。” “太妃,”洛九卿似乎她的感恩之说并没有感多大的兴趣,“我想知道的是,母后她是如何故去的?” 李太妃再次叹了一口气,外面的阳光扑进来,她微微侧首,脸隐在光线的暗影里,声音也微沉道:“说起来真是可惜,闵慈太后是因病故去的,她生病多时,临去的半年前都缠绵于病榻,若不是皇帝纯孝,用最好的药一直吊着,恐怕……” “那么,太妃可知,母后得的是什么病?”洛九卿的心头一痛,她不由得微微握了握拳,声音却越发的平静。 “时间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太医说过,可能是因为心情忧虑所致,想必……”李太后看了洛九卿一眼,目光充满爱怜,“如今想来,她定是日日思念你的缘故吧,可惜她从未提过,若是当时我知道的话……” “若是你知道,”洛九卿抬手掠了掠耳边的发,明晃晃的明珠珰在她的额前闪动,头上的宝石光芒折射入眼底,似冬日的冷气逼人的冰凌,“又当如何?” 李太妃只觉得那目光冷若冰霜,身子不由得微微一僵,垂下眼睑,又用帕子抹了抹泪说道:“若是我知道,定当好好开导她,日日前去宫中陪伴,也好让她心情能够舒解一些。” “太妃,”洛九卿忽然笑了笑,那笑意浅浅,似严冬的梅,美则美矣,却让人心头发寒。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响,一人快步前来,走进正殿,满屋子的妃嫔不禁一愣。 坐在正中的皇后也是一怔之后,脸色微沉道:“小安子,你急匆匆的干什么呢?” “皇后娘娘!”小安子上前请了安,声音急促道:“永安公主在何处?奴才是特意来请她的,皇上在前殿中突然昏迷不醒,吴院首束手无策,查不出缘由,瑞公公特意让奴才来请永安公主。” 他的话音未落,皇后已经霍然站起,“你说什么?皇上昏迷不醒?” “正是,”小安子的额角滚落了汗珠,“还请永安公主快去看看吧。” “永安公主在偏殿,本宫这就去叫她,与她一同前去。”皇后急声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刚走到台阶下,正看到洛九卿推开门走了出来,“皇嫂,我都听到了,我这就跟你去。” “好。”皇后点了点头说道。 “太妃,不如你也一同去吧。”洛九卿突然回首说道。 “这……”李太妃有些犹豫,正想着要拒绝,洛九卿再次说道:“我身边没有宫女,太妃是长辈,心中细,不妨在一旁为我搭把手帮个忙,不知太妃可愿意屈尊?” 她都这样说了,李太妃再也不好拒绝,只好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我也是甚是担心皇上。” 洛九卿又对皇后说道:“皇嫂,不妨也挑一两个伶俐的妃嫔过去,一起帮忙,总比宫女要可靠些。” 皇后听出她话中的深意,点头说道:“好,就按说的做,”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正巧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云贵人,便说道:“云贵人,你性子素来沉稳,你就与本宫一同去吧。” “……是。”云贵人福身说道。 酒宴是不能吃了,洛九卿等人快步随着小安子向前殿走去。 此时的前殿中正混乱成了一团,百官都纷纷站起,围拢在下面看着,七嘴八舌的说着,吴院首抹着头上的汗,他羞愧的恨不能去撞墙,永辉帝两次病重,他一次都没有想到解决之法,这以后要如何当这份差? 荣王一旁也是一脸的急切,他扶着永辉帝,口中不时的低声唤着,在百官看来,可当真是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瑞公公站在永辉帝一旁,眼睛时不时的瞄瞄殿外,远远的看到洛九卿大红的身影出现,眼中一喜,立即说道:“永安公主到!” 百官一听,急忙纷纷退开,洛九卿和皇后快步上前,她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荣王,示意皇后把永辉帝揽过去,她伸为皇上把了把脉。 方才还热闹的大殿一时间又寂静无声。 众人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连呼吸都慢慢的收紧了。 洛九卿把脉多时,目光沉沉的滑过在场的众人,又转头看向瑞公公说道:“公公,今日是何人为宴席送酒?” 瑞公公听到她的问话,不由得眉心一跳,他立即就明白了洛九卿的意思,急忙道:“回公主的话,恕老奴无能,今日酒宴,用到的奴才太多,这送酒水的就不下二十人。” “既然如此,”洛九卿声音如冰珠滚落,干净利索,却透出冷锐果断,“便把这二十人都押来,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瑞公公知道此事重大,急忙应了,转身亲自出了殿,带了一队禁军侍卫下去押那些送酒的太监了。 众官听到这话,心中也不由得咯噔一声响,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傻子,任谁都明白,永辉帝之所以会突然变成这样,恐怕就与这酒水有关,八成是有了动了手脚。 洛九卿看着众人,站在台阶之上,朗声说道:“众位大人,永安这厢有礼,今日之事恐怕要劳烦诸位,在事情未查明之前,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众官都微微吸了一口气,虽然说他们心中也没有打算走,但是此时由洛九卿说出这话来,倒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对这位公主有一个认识。 “诸位大人,皇上之所以会如此,乃是中毒所至,而且是非常厉害的毒,诸位当时都在场,所以,无论是谁,都有嫌疑,不过,诸位大人也不必惊慌,等到事情查明之后,定会把凶手绳之以法,无罪之人自然要还大家清白。” 洛九卿字字如切金断玉,虽然词语间是在商量,但是那语气却没有一丝商量的意思,她的目光沉冷如刀锋,沉沉的割来,竟叫人觉得脸上发痛。 百官不由得心中暗暗称奇,此女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难怪可以深得永辉帝的看重,单是这份气魄风华便不是寻常的女子可比。 皇后看着这样的洛九卿,心中也是一紧一松的跳成一团,她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对洛九卿以诚相待,获得了她的好感。 也庆幸,洛九卿只是永辉帝的胞妹,否则的话……以洛九卿的容貌风姿,以她的睿智冷静,有谁能够驾驭在她之上? 温长林站出来说道:“永安公主说得极是,我等愿意守在这里,还请公主放心。” 刘展培也急忙上前说道:“回公主,下官也愿意。” 司徒颂此时也不能不巴结,他硬着头皮说道:“公主之令,下官定当遵从。” 有了他们三个的表态,百官自然也纷纷开始表明自己的态度,其实他们心中也明白得很,出了这种事,想走?能走得了吗? 正在此时,瑞公公的身后跟着二十来个太监走了进来,禁军侍卫守在殿门外,虽然没有出声,但却是盔甲鲜明,乌沉沉的枪尖闪着幽冷的光,那鲜红的枪缨如血般在空中摆动。 看得众人眼神心神齐齐一跳。 “回皇后娘娘,永安公主,这些都是今日里负责酒水的奴才,一个不少,都在这里了。”瑞公公上前一步说道。 “卿妹,”皇后扶着永辉帝说道:“此事就交由你处置吧。” “皇嫂放心。”洛九卿点了点头,目光在那二十个太监的身上滑过,“你们都听着,今日之事,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凶手肯定不会逃脱,本公主劝你们还是早早说出实情的好,否则的话……若是让本公主动手,就不是自己认罪那般简单了。”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似冰块骨碌碌的在地上滚落,发出低沉的声响,那二十个太监垂着头,一字排开的跪在的那里,却无一人答言。 洛九卿看着他们,慢慢的一笑,眼光闪动如刀,只听她说道:“很好,那便由本公主亲自找出你罢。” 第九十章 痕迹 洛九卿说罢,众百官的心头都是一紧,眼角都飞向这二十来个太监,那些太监都垂着头,摒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墨白和白墨此时也上了殿中,白墨上前为永辉帝把了把脉,面色沉静,看不出什么端倪。 墨白递过一个淡绿色的瓶子,洛九卿抬手接过,对那些太监说道:“本公主再问你们一次,没有人说实话吗?” 大殿上沉寂无声,那些太监依旧垂首不敢吭声,似乎只要谁出一个声音谁就是凶手一般。 “很好,”洛九卿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微冷,她把手中的瓶子举起,沉声说道:“都看见了吧?这瓶东西虽然不起眼,但却有一个最大的妙处,至于是什么,稍后便会让你们知晓。” 洛九卿说罢,迈步下了台阶,慢慢走到那二十个太监的面前,他们跪在那里,安静无声,眼睛盯着眼前的青石砖面,那翻飞的裙角似冰冷的海水,似乎要将人吞没。 “来人!”洛九卿话音刚落,瑞公公便亲处上前来,“公主有何吩咐?” “劳烦公公取一盆净水来。”洛九卿说道。 “是。” 瑞公公很快亲手取了一盆干净的水来,水面在金色的铜盆里微微起伏,像众人此时的心情,飘荡而不定,发慌得厉害。 洛九卿拔下瓶塞,“咚”的一声,往水里倒入了几滴药液,淡淡的绿色很快在水中晕染了开来,像是泼开的油墨,快速的散了开去。 墨白走上前来,接过瑞公公手里的水盆,低声说道:“公主,这种东西,还是让属下来吧。” 洛九卿点了点头,转头对那些太监说道:“如果心中坦荡,那便走上前来,把手伸入这盆水中吧,凶手为何人,立即显现。” 众人不禁心中疑惑又好奇,单凭这么几滴东西,就能够知道谁是凶手?不由得都带了几分怀疑,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看着。 二十个太监各自做着思量,终于,一个年长的太监咬了咬牙,起身走到水盆面前说道:“回公主,奴才今日恪守本份,不敢心存心一丝歹意,更不敢下毒谋害皇上,现在就以手相试。” 他说罢,慢慢把双手伸进盆中,众人都摒住呼吸看着,只见水盆中并无异样,那一双手在盆中也并未有任何的损伤,太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额角的汗珠无声滑落,谨慎的问道:“敢问公主,现在可以了吗?” “很好,”洛九卿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可以退到一旁了,此事与你无关,去瑞公公那里领些赏钱吧。” “是,多谢公主。”太监的心终于算是平稳落了回去,他把水渍往身上抹了抹,退到了旁。 “谁再来?”洛九卿冷声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如果不是凶手,那么本公主也不会随意冤枉人,不但还以清白还有赏钱可领。” 此时,又有一个太监站起来说道:“奴才愿意一试。” 一个一个的太监试过去,很快,跪在那里还只剩下三个,其中一人脸色发白,撑着地面的手有些微微颤抖,额角的汗珠慢慢的滴落在青石砖面上,微微晕开一片小小的水渍。 洛九卿冷眼瞧着,觉得八九不离十,她看了瑞公公一眼,瑞公公立即会意,拂尘一甩说道:“小恒子,你过来试试。” “奴才……奴才……”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太监身子微微一抖,手掌紧紧的握成了拳,他犹豫着不敢上前,眼神中尽是慌乱之色,看着那盆水就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 众人都在一旁看着,心中也大概有了一些判断,这个小太监如此慌乱,又吱唔不言不敢上前,心中一定有鬼。 “小恒子,你可有什么话说?”瑞公公的目光一厉,冷声问道。 “公公,奴才……奴才……”小恒子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他抬起头来说道:“奴才没有什么可说的。” “那好,”瑞公公一指那盆水,“那就上前一试吧。” 小恒子颤抖着站起身来,慢步走到那盆水面前,嘴唇微微抖动着看着盆中起伏的水面,清晰的映着他神色慌乱的模样,那张脸也随着水面的起伏而波动,似一个狰狞的厉鬼。 “快点!”瑞公公在一旁催促道。 小恒子吓了一跳,手一颤,便伸入了手中,水很快浸湿了他没有来得及挽起的衣袖,冰凉的贴着他的手腕肌肤,他却没有丝毫的察觉。 他只瞪大了眼睛,看着浸在水里的那双手。 众人也都仔细的瞧着,摒住呼吸,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只等奇迹的出现。 水影微晃,他右手的两根手指指端慢慢的染上了微紫之色,虽然颜色并不是特别深,但是与其它的部分却依旧是鲜明的对比。 小恒子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那一瞬间似乎被谁狠狠的扼住了喉咙,其它的人也看得真切,不由得心中微震。 竟然是真的! 永安公主没有撒谎! 这药水果然灵验! “小恒子!你还有何话说!”瑞公公的声音一厉,怒目注视着小恒子。 小恒子的腿一软,“扑嗵”一声跪倒在地,眼睛盯着自己变了颜色的手指,嘴唇颤抖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快说!是谁指使你的!”瑞公公到底老辣,他立即就想到单凭一个小太监没有这种能力也没有这种胆量。 “奴才……”小恒子听到这句话反而像是稳定住了心神,惊慌的眼神也慢慢的变得坚定起来。 “没有人指使奴才,”小恒子俯首贴着地面说道,“是奴才自己的主意。” “你自己?”瑞公公冷声一笑,“你骗谁呢?且不说你没有这份胆,就说你的毒药,你从哪里弄来的?又为何这样做?说!” 小恒子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从下面传来,“奴才……是从外面买来的毒药,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反正是能把人毒死的。奴才是用来毒别人的,奴才没有背景,经常受人欺负,本来想着出一口恶气,没有想到……竟然毒到了皇上,奴才罪该万死!请公公处死奴才!” 瑞公公微眯了眼睛,他虽然知道小恒子说得多半是假的,但是现在他却是像咬死了一般,拿出必死的心态来,这倒让一时间有些难办了。 洛九卿冷眼瞧着,她一言未发,自然也知道这小恒子说得是假的,只是他不肯开口,想必是有短处被人握在手里。 她想罢多时,对小恒子说道:“小恒子是吧?照你所说,你是无心之过,但你害的人是皇上,你可知道,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小恒子的肩膀微微一抖,他抬起头来,满脸的泪痕,咬了咬嘴唇说道:“是,公主说得极是,只是……奴才贱命一条,家中早已经没有什么家人亲戚,只怕也能用奴才的一条贱命来赎罪了。” “家中无人?”洛九卿忽然一笑,她并没有再往下说,但是那笑意,看在小恒子的眼中,却是似另有深意一般。 小恒子的心头一跳,上前跪爬了两步,说道:“请公主下令,奴才甘心赴死!” “好吧,”洛九卿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墨白端着那盆水往一旁退去,只是突然间不知道怎么的,脚下似是一滑,手中的盆被一歪,里面的水“哗啦”一声,倒出了一多半。 “啊!” 周围有几个人毫无防备,有人不由得惊叫了一声,众人也都是一愣,急忙寻声望去,只见有两个官员被湿了靴子,还有一人被湿了衣裙。 洛九卿也是一诧,怒声说道:“怎么做事的?如此毛手毛脚?” 墨白急忙跪下请罪,低声说道:“请公主责罚,是奴才冒失了。” “本公主责罚你什么?还不快给几位贵人赔罪!”洛九卿怒道。 墨白急忙对那三个被水弄湿的人说道:“两位大人见谅,云贵人海涵。” 众人见此人衣着不是普通的侍卫服饰,而且见他对洛九卿的态度,都知道他的身份不低,不是一般的下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都不想计较。 两位官员都连声说道:“罢了,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 云贵人的脸色却是一白,墨白抬头望去,目光忽然一凝,声音沉静却是清晰道:“云贵人,请问您手上的痕迹是什么?” 云贵人的手紧紧相握,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没什么,方才在后殿不小心弄脏了而已。” “噢?”墨白微微翘了翘嘴唇,“能否让我一看?” “大胆!”云贵人突然一怒,眼睛怒视着墨白,“你不要得寸进尺!就算你是永安公主身边的人又如何?我怎么说也是贵人,如何轮得到你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跟着呼吸一紧,几位感觉敏锐的官员都忍不住飞快的想到,或许……此人摔得并不是巧合? 墨白却不理会云贵人的怒气,他伸出手,闪电般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冷声说道:“在下并没有轻薄之意,想必云贵人心中有数!” 他说罢,把云贵人往洛九卿的面前一拉,云贵人一个娇弱女子,如何是墨白的对手,一个站立不稳就被他拉到了洛九卿的面前。 “公主,请看,云贵人的手上,有与小恒子一模一样的痕迹!”墨白的话像石头一般,砸在在场人的心上。 洛九卿的目光轻轻一瞄,嘴角的笑意如刀,她轻声问道:“云贵人,不如你解释一下,你手上的这些痕迹是从何而来啊?” 云贵人的手腕被墨白握着,葱白般的指尖那鲜明的紫色分外清晰,像尖锐锋利的针一般扎进众人的眼睛里。 云贵人的脸色苍白,越发显得眼睛漆黑如墨,她最初的惶恐已经退去,隐约有恨意如滔天的怒浪一般涌来。 她用力的一挣,墨白松开了她的手。 云贵人冷声一笑,她慢慢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微笑着问道:“就算我的手上有痕迹,那又如何?单凭这个东西,就认定我是凶手吗?” 第九十一章 揭穿 洛九卿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滑过,声音朗朗如玉落,“这药瓶中的东西,没有什么大的功效,就是能够显示出碰用毒药的痕迹,哪怕是洗过手,只要与肌肤相触过,十二个时辰之内,都会显效。” 她转头看着云贵人,“云贵人,你有何说?” 云贵人轻轻一笑,“公主这东西是否真的如此神奇暂且不说,可是,就单凭此来断定臣妾碰过毒药,也未免太牵强了。” “今日清晨,”云贵人慢慢走到小恒子的近前,昂首说道:“臣妾挂念着皇上,想着皇上身子刚好便要如此操劳,便想着来看一看,可是,走到半路,又想起上一次被公主拒之门外打翻了汤盅的情景,便又想着还是回宫去的好,不想……” 她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说道:“半路上竟然碰到这个奴才,他的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走路慌张撞上了臣妾,臣妾的手也不小心碰到了他手里的东西,就这么沾了一下。” 她说着,慢慢举起自己的手指,“敢问公主,这样也有罪吗?” 小恒子立即磕了头说道:“回公主的话,云贵人所说属实,此事是奴才一人所为,奴才愿意认罪!” 云贵人听他这样说,唇边绽放如花的笑意,目光点点如秋水,她轻声说道:“公主,您瞧,臣妾可没有说谎。” 洛九卿轻笑,没有再接她的话,而是慢慢走到小恒子的面前,俯身低声说道:“小恒子,你真的甘心赴死吗?” 小恒子抬起头来看着她,洛九卿清晰的看到他瞳仁中自己的身影以及……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无奈和恐惧。 小恒子垂下头,正要说话,洛九卿衣袖一摆,手掌在他的面前微微一晃。 小恒子霍然抬起头,眼底爆出喜色,和方才的无奈、恐惧、坚定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像细密的网,不停的来回变幻。 洛九卿笑颜如花,“你,想好了吗?” 小恒子急促的呼吸了几声,重新重重的叩下头去,大声说道:“公主……奴才冤枉啊……” 云贵人抚着耳边玉坠的手指突然一顿。 百官齐齐一愣。 洛九卿笑意温婉,语气却是冷淡,“有何冤枉,细细说来。” 小恒子向上叩首说道:“公主!这毒药是云贵人给奴才的,她说,这药无色无味,只要化入酒中便可要人性命,而且不易被人察觉出来。奴才每月的银钱微薄,实在没有能力买得起这样的毒药啊……”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云贵人,她的一张俏脸白了红,红了又白,头上的赤金镶嵌琉璃的发钗流苏轻轻摇晃,光芒折射,看不见她的眼神。 小恒子又继续说道:“奴才自知有罪,但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实为云贵人所逼,她派人捉了奴才的幼弟,说是如果奴才不肯做,就要把他捉进宫做太监,和奴才一样……奴才……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人吗?”瑞公公一旁问道。 “奴才只这么一个幼弟,奴才是父亲去世时进宫做的太监,前两年母亲也过世了,奴才便把幼递寄养在老乡家里,每月有了银钱送过去一些,”他抬头看了云贵人一眼道:“云贵人说如果奴才事发,自会让人安排好幼弟的出身,把他原来的身份抹去,还会安排他读书……” 说到这里,众人已经心中明了,说到底这个太监也算是可怜之人。 皇后站在台阶之上,厉声说道:“云贵人!柔妃入狱之时皇上对你枉开一面,并没有责罚于你,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云贵人微微吸了一口气,短促的一笑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只凭这奴才一面之词,难道就要定臣妾有罪吗?娘娘刚才所问也是臣妾心中所想,臣妾为什么要害皇上,皇上驾崩,对臣妾有何好处?” “小恒子,”云贵人转头对小恒子说道:“你最好想清楚,我何尝有害皇上的动机,你信口胡说,罪过可是要加上一重的!” 小恒子脸色一白,他惊慌的看了一眼洛九卿,一时之间却拿不出证据来。 洛九卿含笑说道:“不管如何,云贵人,你都难逃嫌疑,为什么别人的手上没有痕迹,单单你有?为什么这小太监不污蔑别人,偏偏要污蔑于你?真的只是巧合?” “还有,”洛九卿看着她说道:“你说你没有动机,本公主倒觉得你有。” “噢?”云贵人的眉心一跳,“不如公主且说一说,臣妾到底有何动机?害死了皇上,对臣妾又有何好处?” “当时柔妃下狱,是因为查出由她保管的香料之中有毒,”洛九卿朗声说道:“可是,还有一事,对外却没有说起。” “那便是,”洛九卿一字一字说道:“皇上殿中沙漏中的沙也被人下了毒,而那沙却不是由柔妃保管,据说,那沙是来自你的家乡,瑞公公曾经查过,你的家乡盛产细沙,与其它地方的不同,是你亲自向皇上说明,才换了皇上殿中的沙,可对?” 云贵人飞快的看了一眼昏迷着的永辉帝,瞪大了眼睛说道:“公主何出此言?臣妾的家乡并不产什么沙啊?” “云贵人,老奴的确记得皇上提过此事,”瑞公公在一旁提醒道。 “公公记错了吧?”云贵人惊讶道:“我的家乡可不盛产什么沙,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当朝找知晓天文地理的人来问一问。” “噢?”洛九卿一怔,“云贵人如此言之凿凿,倒不如你说一说,你的家乡是何处啊?” “公主,老奴记得,云贵人的家乡是武州的夷县,那里出产矿石细沙,天下皆知。”瑞公公低声回禀道。 云贵人突然一笑,用锦帕捂了嘴说道:“瑞公公,你是真的记错了,我的家乡可不是什么武州。” “噢?”洛九卿转头看了看队列中的司徒颂,似笑非笑的说道:“说起云贵人的出身家乡,想必司徒大人更为清楚吧?” 司徒颂的嘴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开口,云贵人上前一步说道:“公主,年时久远,或许司徒大人也记不得了,可是,臣妾却是记得的,无论过多久,家乡总是不会忘记。臣妾的家乡便是西疆边垂的西达山部,那里可不产什么细沙矿石。” 她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瑞公公更是一愣,“可是,在宫中的记档中,并不是如此记载啊……” “那我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云贵人冷然一笑,“瑞公公或许可以去查查,那些奴才为何做事如此不尽心,我虽然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不在什么高位,但也不至于连出身都要被错记吧?” “这么说,”洛九卿沉吟道:“云贵人和李太妃竟然是同乡了?” 云贵人没有犹豫说道:“正是。” 李太妃的眉心一跳,忽然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是究竟是什么,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她看了一站在一旁荣王一眼,荣王也飞快与她对视了一眼,两人又各自调开了目光去。 只是这一眼,李太妃的心便又安了安。 她垂下眼睑,只看着自己的鞋尖,并未发言。 “真是没有想到,”洛九卿语中似有深意,“看两位平时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来往,没有想到竟然是同乡。” 云贵人目光一掠,语气淡淡的说道:“这也没有什么,臣妾入宫之时李太妃已经在宫中深居简出,再说,西达山部地大,两个人也不见得就认识。” “云贵人说的话的确有理,”洛九卿点了点头,“可是,究竟是真是假,本公主一时可分辨不清了。” 她说着,转头看着在一旁沉默着的李太妃说道:“李太妃,你认为如何?” 李太妃沉声说道:“我也并不知道今日的大喜之事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云贵人的家乡竟然与我一样,这几年深居宫中,与妃嫔来往不多,外界之事也未放在心上。” 洛九卿慢慢的笑了笑,她站在大殿之上,身姿挺拔如竹,脸上的笑意轻轻,如同险峻的山石上开出奇美的花来,那种冷峻和柔软奇异的纠缠在一起,竟然生出一种别样的美人。 众人的呼吸不由得微微一滞。 只听洛九卿语速极慢说道:“西部达山远在长庆西垂,那里终年四季如春,密林丛生,各种花草和毒虫鸟兽更是数不胜数。但也正因为如此,住在那里的人并不多,几百年来也只有一个达克尔部。” “达克尔部总共计三千余人,占领面积不过方圆五百里,在整个部落中,虽然花草无数,但是能够开放蓝锦花的却只有大营地,因为四周是水,中间只有那一片方圆十里的绿洲,绿洲之上开放的便是这蓝锦花。” 众人仔细的听着,一边惊奇于洛九卿的见多识广,竟然连远在边垂的达山之事了如指掌,也一边纳闷不知道她提起这大营地,以及这大营地上的蓝锦花到底有何用意。 但是众人却发现,云贵人和李太妃的面色却是微微一变。 洛九卿的话锋一转,对云贵人和李太妃说道:“不知……本公主说得可对?大营地方圆只有十里,本公主好奇的是,既然李太妃和云贵人对这蓝锦花都喜爱有加,你们二人却为何从未见过?实在令在称奇。” “本公主还听说,每年的五月十五,大营地都会举行一次绣花大会,达山部人风粗犷,对于女红绣花之事并不擅长,所以,他们对于这五月十五的绣花大会可是十分重视,夺得魁首的女子还会成为当年小伙子们求亲的对象。” “本公主记得,李太妃曾经得过这绣花大会的魁首,”洛九卿面带微笑,止光闪动如星,字字却如针般锋利。 第九十二章 血溅朝堂 李太妃的呼吸一滞,云贵人的手指微微一抖。 洛九卿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温婉,“本公主说得可对?这魁首的画像会挂在大营地名人堂的墙上,直到下一届的魁首产生才会摘去,听闻……那画像之人可是一位国手大师,画出的人物栩栩如生,连眉眼的神情都极其相似。” “所以,”洛九卿轻轻摇了摇头,“若说二位不曾相识,倒真是让人难以信服。” “这有什么?”云贵人冷声说道:“臣妾自幼便离开了家乡,几岁入了司徒大人的府中,没有见过李太妃的画像,这又有何奇怪?” “说得也是,”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云贵人的分辩,也并不是没有道理,那么,云贵人的娘呢?她也不认识李太妃吗?” 云贵人的眼神一跳,“公主有所不知,臣妾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否则的话,臣妾也不会流落到街头,与人为奴。” “好吧,”洛九卿微微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真是令本公主可惜。本来本公主在来长庆的路上,无意中遇到了一对母女,她们是达山部之人,本来还以为可以看到一场母女相见的圆满之喜,不想,云贵人的娘亲竟然已经故去。” “真是可惜。”洛九卿嘴里说着可惜,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可惜的意思。 她微微侧首,在一旁的墨白立即会意,转身出了大殿。 众人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但是却能够感觉出,今天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似乎……牵扯到了某些的其它的秘辛。 温长林眉头紧皱,看着上面昏迷的永辉帝,不由得上前对洛九卿说道:“公主,老臣以为,最先的当务之急,是否应该先为皇上医治?” 洛九卿看了看他,目光闪过一丝赞赏之意,“这位老大人请放心,皇上他会安然无恙的。” 正在此时,墨白又走了回来,他的身后跟着几名禁军侍卫,侍卫呈围拢之势,中间似乎转着什么人。 走到洛九卿面前,侍卫左右一分,中间果然有两名女子。 看到那两名女子,李太妃的眼睛霍然一睁,云贵人的眉心也是一跳,司徒颂的眼睛睁了又睁,一脸的惊诧错愕,死死的盯住其中一名年长的女子。 那名年长的女子大约在四十多岁的年纪,乌发梳得整齐,身上穿着墨绿色的衣裙,皮肤白净细腻,眉眼细长,倒是十分端庄,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一位美人。 而她旁边的那个年轻的女子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乌发如云,梳着妇人发髻,发间插着赤金镶嵌珍珠的手势,眉梢轻挑,一双杏仁眼,眼窝有些深,鼻梁高挺,真真是一个美人。 “这两位,便是本公主途中遇到了一对母女了,”洛九卿含笑说道:“她们也是来自达山部,不知……李太妃和云贵人可曾认得?是否旧相识?” 云贵人的呼吸急促,她看着那位年长的妇人,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底深处却似乎涌动着某种情绪,如浪如潮。 李太妃倒是从容镇静的多,她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我入宫多年,自从入宫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所以……很多旧人就算是再遇见,也未必会认得。” 她说着,轻轻扫了云贵人一眼,云贵人像是回过了神一般,她把眼中的情绪逼了回去,紧握着手指说道:“我也不认得。” “噢?”洛九卿看了看那两个女子,对那位年长的妇人说道:“可惜,本公主帮不了你,你也瞧见了,没有人认得你,更没有人知道你的女儿的下落。” 她的话音刚落,那名年长的妇人本来就红着的眼圈终于落下泪来,泪珠晶莹如钻,在她的脸上滑落,无声,却看得人心碎。 洛九卿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云贵人,她垂下头去,不肯与年长女子的目光相对,洛九卿还注意到荣王的目光一闪,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杀机。 洛九卿的心中一动,她正想着让墨白多加注意,忽然有人影一晃,本来站在太监队列中的一个人狠狠的撞了过来,有冷光一闪。 此人的速度非常快,手中的冷光是一把明晃晃的锋利匕首,刀尖直奔着垂着头的云贵人刺了过去! 侍卫都退在一边,云贵人的旁边除了官员就是其它的太监,没有其它的会武术的人,这人眼光凶狠,手上的力道也用了十成,显然就是要把云贵人置于死地。 云贵人正垂着头,根本没有防备,洛九卿正想要墨白拿下此人,突然,有另一个人一晃,拼命的扑到了云贵人的身前,连身都没有来及回,用力的张开手臂,完全的挡在了云贵人的面前。 “哧!” 匕首入肉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传来,轻微却如同雷响。 那泼艳艳的红,扑了云贵人满脸,她被那人撞得快要摔倒,那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了她,方才的力道在此时却如同随着那喷溅的热血一般,慢慢的流失出去,软绵绵的挂在了她的身上。 云贵人呆愣着,感觉那滚烫的热泪在脸上流下来,如同刀割一般的滑过肌肤,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慢慢的滑过她的肩膀、她的腰身,她的腿…… 最终软软的倒地。 云贵人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鲜血,她嘴唇颤抖着,眼睛里的泪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血迹。 慢慢的,她的浑身都在颤抖,她缓缓俯下身去,最后跪在那人的面前,衣裙染了血,她那细腻的鲜血流动的声音,混合血腥的味道在她的身边弥漫开来。 她嘴唇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没有人听清她叫的什么,只是看着她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眼泪不断的滴落。 她的手掌按住那人的刀口,手指颤抖,挡不住慢慢流出的血。 那行凶之人一击不中,再想动手却已经失了先机,他想要逃,却满大殿的人,根本逃不出去,他微微闭了闭眼睛,举刀在自己的在喉咙上狠狠的一割。 大殿上先是一乱,随即又是一片寂静。 寂静得仿佛能够听到那人身上鲜血流出的声响。 终于,听到云贵人昂头一喊,“娘!” 那躺在血泊中的人,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嘴角无力的一扯,挑出一个微微的弧,似乎是笑了笑,随即又慢慢闭上了眼睛,永远没有再睁开。 与她同来的那名女子早已经吓傻,她颤抖着身体,瞪大着眼睛看着,却最终没有敢上前来,呆愣了几分钟,她突然跑到荣王的面前,昂头说道:“王爷……救命啊……” 荣王的脸色一变,他垂首看着那个女子,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她,但奈何众目睽睽,不能出手罢了。 他的声音沉冷说道:“这位姑娘,你这是何意?你放心,凶手已经自尽,没有人敢对你如何。” 他的目光如电,没有丝毫的温度,让那女子的心头一跳,她垂下头去,手指紧紧抓住衣摆,心中慌乱不已。 洛九卿冷眼看着,短促的一笑说道:“荣王好定力。” 荣王微微侧首,眼中的光芒如刀,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公主这是何意?本王怎么说也皇家出身,总不能见点血腥就大呼小叫,吓得胡言乱语。” 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在那名让他“救命”的女子身上一掠,那女子微微一抖,从地上爬了起来,退到了一旁。 “本公主愈发佩服王爷,”洛九卿上前一步说道:“王爷驭下有方,一个眼神便可以让人后退,真真是威武不凡。” “公主,还是不要妄言的好。”荣王眸色一冷,语气如冰。 “妄言?”洛九卿诧异道:“王爷以为本公主是妄言?你敢说这两个女子不是你府中的人吗?” 荣王冷然一笑,“当然不是。若是公主以为是,不妨拿出证据来。” “说得也是,”洛九卿点头说道:“是本公主语言有误,不能说是王爷府中的人,应该说是王爷别苑中的人,城郊的庄园,王爷可还熟悉?” 荣王的眸子猛然一眯,锐利如针芒一般,死死的盯住洛九卿。 在队列中的司徒颂眉心一跳,他霍然回首,看向荣王,紧抿了嘴唇,脑子飞速的运转,多年以前的事,那些被尘封的事忽然间就在这一刻,被谁狠狠的唤醒,沉沉的扑面而来! 司徒颂并不是蠢人,他转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子,想着多年前她说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即将命不久矣,要把私生的女儿托付给她的时候;想着自己以为她死了,永远无法再相见的时候;想着把韦儿送入宫中,在她的“祭日”把这一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想着自己每每想起她心中无比愧疚的时候…… 而此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子,一只上窜下跳这么多年自以为聪明的狮子。 自以为事情做得滴水不露,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曾想…… 不曾想! 一切都是被人算计好了的,一切都不过是借着自己这一双手去完成,一切都不过是自己愚蠢,甘心而无知的受人摆布罢了! 他慢慢走到血泊前,缓缓的俯下身去,低低的说道:“你是知道的吗?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知道,对吗?” 云贵人抬头看了看他,见司徒颂垂着眼睛,只盯着那血看,也不知道他到底问的是死去的人,还是问的是自己。 司徒颂慢慢的又起了身,走到荣王的面前,他看着荣王的眼睛,目光平静无波,手掌却紧紧的握成了拳,“王爷,这一切都与你有关,对吗?包括韦儿入府,被我送入宫,包括悦儿的死……都与你有关,对吗?” 荣王的眉梢微微一挑,他的唇边浮现几分轻蔑的笑意,看着像是失了心魂的司徒颂说道:“司徒大人,莫不是你认识这女子?竟然伤心的疯了?世人都知道司徒大人风流,你与这女子之间的恩怨纠葛,本王岂能知晓?” 司徒颂盯着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气氛一时僵住,事情一波三折,几起几伏,早就让人目接不暇,百官都摒住呼吸瞧着,心中却感觉,看来……今天的事情不会善了,恐怕,还会牵出更大的事情来。 第九十三章 真实身份 洛九卿微微侧首,看向在一旁沉默着的李太妃,问道:“太妃以为如何?” 李太妃似乎笑了笑,“公主这话问得真是让我羞愧,我与荣王很少见面,他也大部分在封地,只有年节时分才回来看望,所以,关于他的府中有什么女子之类的事,我还真是不太清楚。” “不过,”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荣王既然为我所生,又是我看着长大,他的性子做为母亲却是最清楚不过,他与荣王妃恩爱,想必就算府中有其它的女子,再宠也不过是侍妾,也不会怎么样的。” 洛九卿不得不在心中说一声李太妃厉害,她明明知道,自己指的是方才司徒颂所说的那些问题,但是经李太妃的嘴这么一说,就成了只是一个妾不妾的问题了。 而司徒颂的那些追问,在别人听来也就像是因为一个女人而争风吃醋的事儿。 洛九卿浅浅一笑,“太妃睿智,本公主佩服。” 李太妃也淡淡的一笑,像是没有听出她话中暗含的讥讽之意。 洛九卿的话锋一转,又说道:“本公主自回来以后,听得最多的不是别的,而是李太妃的离奇的身世和超凡的能力,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 李太妃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道:“公主说笑了,既然是传言,自然就是当不得真的。” “可是,”洛九卿额间的孔雀明月发钗微微晃动,明锐的光芒闪烁如剑光,“本公主却是当真了。” 荣王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公主意欲何为?” 洛九卿诧异道:“王爷这是何话?本公主能做什么?无非就是想向李太妃多了解一番,以示关切之情罢了。” “关切之情?”荣王冷笑道:“皇兄生死未知,公主刚刚蒙皇兄大恩得封永安公主,现在竟然在此关切起母妃来,本王看公主的关切是否用错了地方!” “王爷此言好生奇怪,”洛九卿纳闷道:“谁说皇上生死未知?本公主不是刚刚说过,皇上断然不会有恙。” “本王知道公主的医术高超,”荣王语带讥讽,“可是,这么久了却不见皇兄醒来,本王心内如火烧,断然没有公主这番好心境,有功夫在这里闲扯。” “本公主可不是什么闲扯,”洛九卿转头看着李太妃说道:“本公主倒是觉得,若然能够查明一些事情,或许对皇上的毒更有帮助。”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荣王微眯了眼睛问道。 “本公主的意思很清楚,”洛九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昂头朗声说道:“云贵人的手上有毒药的痕迹,她挟持了小恒子的幼弟,为的就是让他在皇上的酒中下毒。至于云贵人的毒从何而来,本公主以为,李太妃或许清楚。” “我不清楚。”李太妃回答道,她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公主若是无凭无据,还是不要信口开河的好。” “信口开河?”洛九卿冷声说道:“恰好本公主最不会的就是信口开河。” 她走到李太妃的面前,一字一字说道:“李太妃,你是达山部老族长的女儿吧?换句话说,你是达山部族的公主,对不对?” 百官一愣,瞬间把目光都对准了李太妃。 李太妃面色沉静,她看着洛九卿,“那又如何?我的身份,与这件事情有何相关?” “自然有关,”洛九卿一指倒在血泊里的女人,“而她,就是你身边的婢女,一路随着你入了京都,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些忠诚之士也随着你入了京,话说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李太妃的眉梢一挑,竟然带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凌厉之色,“公主越说越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就算我是公主那又如何?当年我随先皇回京入宫,在后宫中无依无靠,若然真的有人随我入京,那我早找了机会逃出去,又何苦在这里受苦?” “是啊,又何苦在这里受苦?”洛九卿笑容冷然,“能够忍常人所不能忍,你图的是什么呢?” 李太妃的眼睛一眯,她翘了翘唇,那一丝笑意很快消失不见,“到底是什么呢?我自己都不知道,公主难道知道?” “为的是这天下,为的是这江山!”洛九卿的声音陡然一锐,她突然闪电般的出手,抓住了李太妃的手腕,往上一扬,李太妃的宽大袖袍滑下,露出光洁的小手臂,那光洁的手臂之上,赫然有一个奇怪的印记。 李太妃的脸色一白,她挣了挣手,洛九卿却没有再纠缠于她,顺着她的力道往外一送,显些把她摔倒。 荣王扶住了李太妃,怒道:“公主!你小心些!若然再对我母妃无礼,本王定当不饶你!” “不饶我?”洛九卿傲然一笑,“也要你有这个实力才行!” 洛九卿说罢,对着早已经呆了百官说道:“诸位大人,李太妃原是达山部的公主,她出生时便有异象,手臂之上也有形状奇特的胎记,所以,达山部的大天师便说,公主乃是达山部的福星,可以带领达山部走出密林,走向更广阔的天下!” “达山部人对大天师极为尊重,对于他说说的话也是深信不疑,恰巧那一年先皇亲征路过,误入达山部的密林而不得出,此事立即有人报之了达山部族的族长,族长立即觉得这是上天给的机会,是大天师所说的话应验了,便立即派了李太妃前去领路。” 洛九卿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回荡,众人都仔细的听着,仿佛也跟着回到了那一年的密森深处。 “李太妃年轻貌美,身着异族服饰,先皇深感新奇,又听她说是天神指派而来,加之她本人也有驭兽的能力,便动了心思,把她当成了神女带回了京都。” “只是,先帝不知道的是,在他的队伍后面,还跟着一支由几百人组成的精锐小队,一直跟着他入了京城,慢慢的潜伏下来,成为了一股暗中的势力,只等李太妃一声令下,便要伺机生乱。” 洛九卿说罢,转头看着荣王,语气微凉道:“王爷,你可知,你的母亲……” “公主,你说这么多毫无根据的陈年旧事,可有什么凭据吗?”李太妃突然开口,拦下洛九卿的话问道。 “凭据?”洛九卿的目光在她的手臂上滑过,“太妃手臂上的胎记便是凭据。” “哈哈……”李太妃突然一声大笑,笑声里却并无笑意,“真是无稽之谈!手臂上有胎记又如何?有胎记就该身死吗?有胎记就该被加上这些莫名其妙的罪名?公主这样说,未免太牵强了吧!” 她的话音刚一落,殿外忽然响起喧哗之声,隐约之中像是有千军万马狂奔而来,又像是那些兵器击打发出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愣。 随即喊杀之声似潮水一般,越来越近,冲击着殿中人们的心。 荣王脸上暴出喜色,他抢身快步上了台阶,站在龙阶之上,大声说道:“今日皇上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没有子嗣,本王临威受命,百官可有异议?” 他此话一出,满朝皆惊! 官员们的眼中无不浮现惊慌之色,荣王的话说得清楚明白,皇帝中毒,尚未醒来,他现在说皇帝已驾崩,除了他之外,果然是再没有其它的皇族男子来继承皇位。 可话虽然如此,但荣王的所做所为,无异于逼宫了! 温长林气得胡子发抖,他上前说道:“王爷此话是何意?公主说过,皇上定会无恙,你现在就说皇上驾崩,实乃大不敬之罪!此是一罪,你现在站在龙阶之上,实在不该,此是二罪!” “哼,”荣王冷声一笑,“温长林,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越发糊涂了?竟然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司徒颂眼睛冒血,他被荣王等人蒙骗了多年,心中气愤难平,上前说道:“现在外面厮杀声震天,想必你是早有准备,你还敢说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外面的兵力的确是本王的,”荣王一笑,笑意沉冷,眼睛眯起如狠辣的狼,“本王本来没有想着怎么样,奈何天意如此,皇上中毒而亡,天将降大命于本王身上,本王如何能够违背天意?” “你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司徒颂怒声说道。 “休要再多言!”荣王一甩衣袖,眼中浮现杀机说道:“若谁不服,可前去与本王的兵丁交战,若是战死,本王定当为你们定一个为国捐躯的好名儿,如何?” “王爷好算计,”洛九卿在一旁冷声说道:“恐怕,这里面少不了李太妃的功劳吧?” 李太妃一笑,此时的她如同蜇伏了多年的兽,今日终于亮出了锋利的爪牙,她抬手掠了掠耳边的发,“纵然如此,又如何?” 百官听得脑袋发晕,这是……承认了? 方才永安公主说的那些竟然是真的?她果然包藏祸心?隐藏了这么多年!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那么,本公主方才所说,竟然是真的了?”洛九卿语气平静的问道。 李太妃笑意如带毒的花,声音温婉语气却是冰冷,“公主聪慧,你说得不错,只可惜……你发现的太晚了,还有,”她顿了顿,看了看坐在上面昏迷的永辉帝,笑意慢慢放大,“你没有猜对的是,皇上是不会再醒了,他中的乃是蛇毒,只需要一刻的功夫,便会毒入骨髓,即使不会死,也会成为废人,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温长林在那里跳着脚大骂道:“毒妇!你这个毒妇!竟然居心叵测害我长庆!你这个毒妇!亏得先帝厚待于你!” “你懂什么?!”李太妃的声音一厉,她的目光闪烁如刀,“厚待于我?谁说他厚待于我?我无依无靠,他就是我唯一的倚仗,可是,他最在乎的竟然还是皇后,那个女人聪明至极,目光独到,就像能看穿我的心,每次见到她,我都会忍不住的紧张,这样惶惶不可终日……” “那是你自己心怀鬼胎!”洛九卿冷声说道。 第九十四章 杀机 李太妃听到洛九卿的话,轻蔑的一笑,“心怀鬼胎?在这后宫之中的哪个女人不是心怀鬼胎?有谁的心肠可以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一晒?皇后……她高高在上,岂会真的把我们这些人看在眼中?” “闵慈太后宽仁,对待后宫诸妃一直都真心对待,何曾像你说的那般?”皇后怒声说道。 “哼,你知道什么?”李太妃扫了皇后一眼,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中,她的目光在皇后的腹部打了一个转儿,脸上浮现几分古怪的笑意。 皇后觉得她的笑意另有深意,后背上忽然有几分凉意,她不由得问道:“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这么多年没有孩子,竟然也不会心生怀疑,真真是愚蠢至极!”李太妃语气讥讽说道。 “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皇后的声音一锐,腔调都有些变了,“你给本宫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李太妃冷哼了一声,“不过就是在皇帝的饮食中加了些东西罢了,让他失去生育的能力,让他即使就是后宫三千,也不会生出一个孩子!” “你胡说!胡说!”皇后的身子微微一晃,眼前有些发黑,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 “皇后娘娘,不要上这个恶毒女人的当!”司徒颂说道:“您忘记了,臣的妹妹司徒悦就怀过身孕,可见此人心思恶毒,不过就是用来气您让您生气罢了!” “哈哈……”李太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突然狂笑起来,“司徒悦?柔妃?怀孕?还真是好笑!” 司徒颂被她笑得有些发毛,眼睛怒视着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不过是想告诉你,”李太妃叹了一口气,“说到司徒悦,更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仗着家世和皇上的宠爱,不过就是一个美丽的花瓶空有其表罢了,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她能怀孕,说起来还要感谢我。” 李太妃脸上的笑意含了讥诮,“她怀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皇帝的。” “你说什么!”司徒颂咬着牙,恨不能上去把这个女人给掐死。 李太妃看着他生气愤怒的样子,笑得愈发得意,“我说,司徒悦怀的那一胎,不过就是我找的一个手下假扮的皇帝罢了,我还记得那是一个黑沉沉的夜,没有月光,司徒悦睡下的早,我的手下惯会易容和模枋人的声音,虽然不是十分像,但是在那样黑的夜里,司徒悦只顾着满心欢喜,哪里就能想得到有人敢假冒皇帝了?” 司徒颂听着,字字像刀子插在他的心上,他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嘴里泛起腥甜的味道。 李太妃却继续说道:“后来,便听说司徒悦怀了胎,我还暗中笑了好久,不过,她的胎注定是生下不来的,我不过就是想着她这一胎让皇帝不对自己的身子起疑罢了。” “你……”司徒颂的身子一晃,他身边的人急忙扶住他,他的眼睛却只注视着李太妃,“毒妇!你不要得意,早晚有一日,我要活剐了你!” “那你要有本事才行,”李太妃一笑,说出的话来气死人不偿命,“亏你司徒颂还说什么位居文官之首,没有人与你匹敌,多年来更是恃宠而骄,殊不知你自己就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大傻瓜!” 司徒颂听到这些诛心之言,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温长林气得胡子撅起老高来,怒道:“逆臣贼子!逆臣贼子!我就算是碰死在这朝堂之上,也断不会与你们效力!” 荣王冷声一笑,“你要死,随便你,反正你也老得掉了牙,活不了多久了,我还省了一份俸禄!” “你……你……”温长林浑身颤抖,经他这么一激,果然就要向着柱子上撞去。 洛九卿急忙一使眼色,墨白过去扶住了他,洛九卿看着荣王和李太妃,“两位,话不要说得太早吧?你们究竟能不能坐上这江山,还未可知呢。” “哼,”荣王冷笑着斜眼看了看她,“你放心,本王的人绝对可以把他们收得服服贴贴,至于这些官员……服从本王的自然好说,若是有不服的,便对着本王的刀说话!” 他说着,脸上突然浮现几分笑意,眼睛里闪动着淫光,在洛九卿的身上溜来溜去,“不过,不管你听不听话,本王都会把你收入后宫,以免辜负了你这绝世的容貌!” 他说的这话实在难以入耳,白墨和墨白的脸色齐齐一变,洛九卿却面色不改的说道:“那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荣王向她靠近一步,语气暧昧道:“你等着,本王会让你看见的。” 正在此时,门外的喊杀之声似乎停了停,有脚步声传来,带着铁甲的锵然之声,众人急忙回头望去。 只见一人手中捧着一个木箱子快步而来,他的脸上、盔甲之上都是鲜血,脚上的靴子也沾染了不少鲜血,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脚印,这种形象让那些没有见过杀伐流血的大臣不禁腿脚发软。 更有人已经发现,来人所穿的并非是宫中禁军的服饰,都不由得心中一凉,如此看来,荣王的士兵果然已经占领了宫中! 那人快步到了荣王和李太妃的面前,躬身说道:“王爷,太妃,此箱中的物件贵重,属下不敢扣下,还请王爷和太妃过目。” 荣王的心中一喜,看这箱子的大小,只够可以放得下一颗人头,莫非是禁军头领的? 李太妃与他对视一眼,两个一齐走上前来。 荣王慢慢伸出手,手指扣上箱子上金环扣,心中不禁有些激动,隐忍了多年,终于在今日大成,得以坐上这九龙宝座。 随着他激动的思绪,已经掀开了箱子盖子,里面果然是血淋淋的,两个人定睛一看,荣王一愣,荣太妃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随即那侍卫的手一翻,箱子翻落在地,血乎乎的一团东西滚出来,血色中银白之色,别人一时分辨不出,李太妃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正是她精心养的银色毒蛇! 怎么会……怎么会…… 正在她惊愣的瞬间,忽然那侍卫闪电般的上前一步,手中的冷光一闪,一把冰凉的匕首放在了荣王的喉间。 一切的变故只是在瞬间发生,快得让人的脑子都有些跟不上。 “你……你是谁?”荣王不由得低声问道。 “禁军一分队的一名普通军士,王爷身居高位,如何会认得在下这种小角色?”那人冷笑一声说道。 “你……你是禁军?”荣王不由得失声叫道。 “自然,”那侍卫傲然一笑,目光对着众百官,大声说道:“诸位大人放心,荣王所带的人,已经被禁军全部消灭!” 百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脸上都露出喜悦之色。 “啊哈!”司徒颂大声一笑说道:“真是恶人自有天道来收!荣王!你还有什么话说?就凭你,一个阴冷奸诈的小人,也想坐上九五之尊的位子?我呸!” “天佑我长庆!天佑我长庆!”温长林激动的老泪纵横,连连对着天躬身施礼。 洛九卿慢步上前,指着地上的银色毒蛇,对面色苍白的李太妃说道:“太妃,你就靠这个东西在宫中做恶的吧?柔妃的死,当年刘太妃的死,都这个东西逃脱不了干系,对不对?” 李太妃愣了愣,随即一笑,那笑容阴冷吓人,声音尖厉,“对,你说得对!柔妃的死,就是我所为,不过就是让她喝下了一点蛇毒而已。” “至于刘太妃……你说得也没有错,我因为常年与兽为伴,身上的阴冷之气太重,无法生育孩子,可刘太妃却偏偏怀了身孕,她的身份也高贵不到哪里去,而且相貌也不如我,为什么她能有孩子?我自然不服,便让她死了,她的孩子也自然归我抚养。” 李太妃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在旁人听来,却是毛骨悚然。 “荣王,你早已经知道了吧?”洛九卿微微侧首,看着荣王说道。 李太妃的眼睛睁了睁,转头也看向荣王。 “自然知晓,”荣王冷然一笑,“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说到底不过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既然如此,本王就将计就计,利用她夺了这江山,然后再想法子弄死她,岂不是更好?” “果然是一对母子,”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你大约是投错了胎,你应该投到这个女人的肚子里才对,只可惜了刘太妃,无辜被你们害死。” 洛九卿说罢,微微沉吟了片刻,目光注视着李太妃说道:“我的母后,闵慈太后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李太妃昂首一笑,像是失心疯了一般,狂笑了半天,眼角都笑出了泪来,她看着洛九卿说道:“你终究还是问到她了?没错!她的死也与我有关,只是……我没有让她立时死去罢了,不过就是看着她一日比一日痛苦,看着她受尽折磨而亡罢了。谁让她整日里假装好心,一副对别人好的样子,真是让我受不了!”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突然呼吸一紧,洛九卿突然伸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洛九卿的目光似刀如剑,眼中杀机乍现,似层层乌云之后的闪电,亮而冷,刹那间逼来,直让李太妃心头一冷。 “既然如此,你便下去陪她罢。”洛九卿声音平静,在众百官的震惊目光中,手指上慢慢用力,一点一点的收紧。 李太妃的脸色慢慢的变得发紫,眼瞳也慢慢的涣散,寂静的大殿之上,似乎可以听到手指束在骨头上的声音。 “咔!”一声微响。 第九十五章 落霞 这一声,如同炸雷,惊得众人的眼睛都睁了睁。 在众人的错愕目光中,李太妃的脖子一软,慢慢的歪向一边,与此同时,洛九卿慢慢的松开了手,李太妃的身子便软绵绵的滑了下去。 众人的呼吸都是一滞,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洛九卿就算是皇帝亲封的永安公主,就算是李太妃认了罪,也不能……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把亲手杀了李太妃啊! 忽然,就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时,有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卿妹杀得好!” 众人急忙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不知何时永辉帝已经清醒了过来,正站在龙椅前目光冰冷的看过来,显然就在只顾着看洛九卿和李太妃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而且看到了李太妃被洛九卿杀死的过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百官急忙俯身叩拜了下去。 永辉帝站在那里,威严如天神,他声音沉沉说道:“荣王与李太妃图谋不轨,残害太后,更对朕多次加害,导致柔妃也间接被害,真真是罪大恶极,断然没有轻饶的道理!传旨!” 众百官的头垂得更低,只听永辉帝一字一字说道:“闵慈太后被奸人所害,命皇家寺庙的众僧为太后做一场大法事,刘太妃也被奸人所害,也请高僧为其超渡亡灵。另外,柔妃追封为柔贵妃,以慰其在天之灵。” “荣王,关于天牢之内,待到时机,便赐死罪,李太妃从先帝的妃嫔中除名,从此以后,我长庆皇室再无此人,把她的尸首火化成灰,送回达山部去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百官再次朗声说道。 “永安公主,温老大人,司徒大人,忠心可嘉,朕自会有赏赐,”永辉帝对三人说道。 三人急忙谢了恩,永辉帝的目光转到云贵人和她的妹妹身上,冷然一笑说道:“既然你们时时不忘你们是达山部人,故土难离,便由你们去负责把罪妇的骨灰送回达山部吧,路途遥遥,朕会派专人护送你们,一定会保你们平安到达。” 云贵人微微闭了闭眼睛,她的妹妹脸色一白,派专人护送,保她们平安……这除了监视不让她们逃脱之外,还会防止她们自杀吧?连死都不能了! 可是,如果这样回到了达山部,下场会比死更惨烈!她们岂能不知! 永辉帝一摆手,有侍卫上前,把一干众人带了下去。 大殿之上又恢复了安静,只是死了三个人,都是血腥之气,百官的心也都是一波三折,想必也早已经没有了吃宴席的心情。 永辉帝看着众人说道:“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事,要与众卿约定。” “但听皇上吩咐。”众百官立即说道。 “今日之事,就让它在这宫墙之内,不能让宫外的人听到一言半语,不知众卿……能否做得到?”永辉帝冷然问道。 “是!臣定当守口如瓶,不会泄漏半个字。”百官立即表态道。 “很好,”永辉帝微微一笑说道:“荣王的封地在外,他早有谋反之心,想必在他的封地之上也会有所安排,定然会有许多忠心之士,朕还要派人过去缴乱,若是……有谁泄露了消息,自当与荣王同罪!” “是!”百官心头一凛,顿时垂头说道。 百官退去,太监宫女上前把殿中的血收拾干净,永辉帝看着洛九卿,微笑说道:“卿妹,今天本该是个大喜的日子,只可惜……让你扫兴了。” “皇兄不必这样说,”洛九卿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见过了母后,向她禀告过,就算是圆满了,何况……还亲手为母后报了仇,心中已无遗憾,想来这也是我回朝的最好礼物。” 永辉帝叹了一声,苦笑说道:“真是惭愧,这么多年,朕竟然没有看出李太妃的狠毒之心,还善待了她这么多年,不知母后会如何怪罪于朕。” “皇兄不要自责了,”洛九卿目光转向殿外,外面的阳光热烈,流动如金,她声音清悦如流水,“我想,母后宽仁,知道你的孝心,自然不会怪罪于你,如今你找回我,兄妹团聚,母后定当能够含笑九泉了。” 皇后走到洛九卿的面前,深深的施了一礼,洛九卿急忙扶住了她,“皇嫂,这是做什么?莫要折煞了我。” 皇后的眼眶微红说道:“卿妹,若然不是你,来日终有一天,荣王也会发动叛乱,说不定结果会如何,所以这一拜,是我代表皇上为长庆谢你。” 她说罢,还要再拜,眼中的泪已经流了下来,“卿妹,还有一事,希望你能……” “皇嫂指的可是子嗣之事?”洛九卿猜到了她的心思问道。 皇后的眼泪流得更欢,“都快我愚钝,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实在是……” “皇嫂不要担心,”洛九卿握住她的手说道:“其实我在第一次为皇兄把脉的时候就觉察到了异常,但是那时候是疗毒为要,再者也怕你担心,后来皇兄体内的毒被拔除,在后来每日的补药中我已经加了其它的药物,我现在可以保证……” 她微微笑了笑,“只要皇嫂与皇兄情感不变,继续恩爱下去,定会生出聪明的小侄儿让我玩。就是不知道皇嫂是否愿意了。” 皇后又惊又喜,脸色也微微一红,她想着前两天洛九卿所说过的话,此时才明白当时的深意。 她急忙抹了抹泪说道:“生男生女岂我能做得了主的?” 永辉帝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那还不简单?多生几个,有男有女不就行了?” 皇后甜蜜的笑着,羞涩的低下头去。 两日之后,三匹快马出了长庆帝都,半日之后,又有两队禁军分别从不同的城门追赶着前面的三匹快马而去。 洛九卿换了一身男装,乌发束起,扣在白玉冠里,面如冠玉,乌眉微扬,红唇齿白,用冬灵的话说,是一个英俊的小生,一定会惹得那些女子迷恋倾倒。 洛九卿的身后跟着白墨和墨白,现在的宫中恶势力已除,李太妃所住的宫殿里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被付之一炬,那幅闵慈太后的画像也没有能够幸免。 洛九卿所料不错,那幅画中果然有些不妥,画画的颜色中被添了一些不知名的毒,想来是李太妃会后手准备的,无论是送给皇上还是送给她想要害死的人,日子久了,一定会让那人无声的死去。 毒药可以让云罗鸡发狂,由此可见她对闵慈太后的恨意之深,只待那幅画的作用完结之后,就会扔到鸡群中被啄得稀烂。 洛九卿料理完了宫中事务,又把那个小恒子交给了瑞公公,把他的幼弟还给了他。 实际上永辉帝吃下去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药,毒药早已经被墨白偷偷换了,小恒子的幼弟被云贵人挟持了倒是真的,不过也早在宫宴一开始,云贵人离开了她自己的宫殿之时就被白墨救下。 当时洛九卿手掌中晃过的东西,就是小恒子幼弟身上的东西,小恒子也算是灵敏,一见那东西便知道洛九卿一定已经得了手,便立刻反了水。 本来小恒子是一定要死的,他自己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洛九卿却觉得,经历了这种事的人,一定会忠心效力,与其杀了,倒不如留为已用。 永辉帝也准了她的想法,把小恒子交给了瑞公公悉心调教,大难不死,反而得到了重用,小恒子果然心中感激,誓死效忠皇帝。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洛九卿便向永辉帝告别,她带着白墨和墨白赶奔落霞镇。 落霞镇的异象不管真假,都应该前去一看,而且无论是落霞镇还是巍度镇,都是在荣王的封地之上。 洛九卿更觉得这事儿恐怕和荣王脱不了干系,永辉帝一听说她要去落霞镇,当即便否了。 理由是那里太过危险,而且,事态不明,这样冒然闯进去,太过被动,永辉帝的意思是,先暗中派人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然后再做定夺。 洛九卿却说,荣王的事虽然捂住了,但是,他平时肯定与封地有书信来往,日子一长,这边的人肯定能够察觉出事情变化来,虽然说下了严旨,百官都表态不会泄露出去,但是,人多嘴杂,更何况,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哪个人私下与荣王交情不错? 这些未知的因素都有可能让事情的发展变化了方向,不能耽误。 最后永辉帝与洛九卿商定,洛九卿带着两个手下先走,随后永辉帝便派了两队禁军换了服饰,各从两门分批出发,前去保护洛九卿。 洛九卿想了想,觉得关键时候没兵可用也挺难办的,便点头同意了。 快马加鞭,行了三日之后,远远的终于望见了落霞镇。 落霞镇,这名字可不是白来的,它的地势略低,像是一个洼洼的盆地,洛九卿到达的时候正是黄昏日落之时,远远的望去,漫天的金光如碎金,天边的云霞似落在了镇中,绚丽如锦,把镇中的房舍街道也都染成了七彩之色,当真是美不胜收。 洛九卿的握着马缰绳,欣赏着美景,看罢多时,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人心不足,若然荣王真的愿意在这里安稳的做个王爷,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墨淡淡一笑说道:“主子说得是,只可惜,人心不足的人还是多数。” 洛九卿听罢也微微一笑,一提缰绳说道:“走,进镇!” 主仆三人快马入了镇中,一路上看到不少的百姓手中提着空篮子,满脸都是笑意,个个喜笑颜开。 洛九卿心中奇怪,下了马对一个老伯说道:“老伯,您这是去了哪里?” 那老伯看了洛九卿一眼,见是一个俊俏的公子,顿时心生几分好感,对她说道:“这位公子,你是外地来的吧?” “正是。”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老伯提了提自己手中的篮子,又指了指周围那些人,说道:“我们是人灵霞寺中的灵石上供去了。” “灵石?”洛九卿心中一动。 “对呀,”老伯又神秘的说道:“你不知道吧?那灵石能够听到人的心愿,谁的供品有诚意,谁的愿望就能够实现!可灵了!” 洛九卿眉梢一挑,“当真?” 第九十六章 重逢 老伯一见洛九卿的表情怀疑,心中起急,又继续说道:“当然是真的了,我老汉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能骗你不成?你瞧,这都是前去上过供的人们,难道大家都是骗人的不成?” 洛九卿拱了拱手说道:“老伯莫要见怪,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有些惊讶罢了。” 老伯听她这样说,语气也缓和了些,摆了摆手说道:“算啦,你们这是刚到吧?我劝你们还是尽快去找家客栈住下吧,否则的话有可能没有住的地方了,这段时间来我们镇上看灵石的人可多了。” 洛九卿点头说道:“多谢老伯指点。” 她回头看了看墨白和白墨,低声说道:“先找地方住下,再去打听打听那个灵霞寺是什么来头。” “是。” 老伯说得果然没错,洛九卿打听了两家客栈都没有空房间了,最后还是在城西的一家位置比较偏僻的客栈找到了仅剩两间房。 老板是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手下有两个伙计,小二穿着干净,手头利索,把马匹带到了后院拴好,便引着她们进了房间。 洛九卿的房间在东侧,白墨和墨白的在西侧,两间房紧挨着,倒也不错。 房间是在二楼,院中种了不少的青竹,微风过,竹叶沙沙作响,香气淡淡,倒也十分雅致,洛九卿一边洗手,一边问道:“小二,你们的生意不错嘛,平时也是这样的吗?” 小二笑道:“不瞒客官,原来我们这的生意不是特别好,最多也就算是过得去,我们老板为人实诚,价码开得也不高,虽然远了些,也算是赢得了一些老主顾。最近这阵子镇子上的来往的客人多了,我们这个老店也跟着火了起来。” “镇上的客人多了?可是因为那灵霞寺?”洛九卿好奇道。 小二说道:“原来公子已经听说了?确切的说,不是因为灵霞寺,而是因为寺中的一块灵石。那块灵石来历不明,能体雪白,处处透着古怪,上面还有奇怪的花纹。” “来历不明?”洛九卿诧异道:“此话怎讲?” 小二降低了声音,语气神秘道:“听寺庙里的和尚说,那块石头是半夜落下来的,轰鸣一声响,把寺庙中的和尚都惊起来了,众人四处寻找,才在一株百年古树之下发现了那块奇石,还有更古怪的呢。” “什么?”洛九卿见那小二故意卖关子,便配合着问道:“还有更古怪的?” “正是,”小二继续说道:“灵霞寺是荣王爷经常去的寺庙,荣王你知道吧?当今圣上的亲兄弟!荣王爷爱红嘴鹤,据说鹤主吉祥,王爷每年八月十五和过年的时候都往寺庙中送上两只红嘴鹤,养在寺庙中,算是积德。” “可是,自从灵石出现了之后,那些红嘴鹤便每日清晨对着那块灵石起舞,齐齐鸣唱,直到日上三杆之后才停止,灵霞寺的方丈立即带着众僧开坛念经,整整念了三天,后来这消息传了出来,百姓也慢慢知道了,您来的时候瞧见了吗?好多百姓都提着篮子去上供呢。” 洛九卿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我来的时候看到了。” “这就是了,”小二一听洛九卿认同了他说的,立即喜笑颜开的说道:“客官您来此地是做什么的?若是有时间,不妨也去瞧瞧,以求灵石保佑。” “多谢小二哥提醒。”洛九卿微笑道。 小二高高兴兴的走了,洛九卿也不禁笑了笑,门外有敲门之声,墨白和白墨二人走进来,墨白说道:“主子,属下等出去打探一番,您还有其它的吩咐吗?” 洛九卿沉吟了片刻说道:“方才小二说,这灵石是突然从天而降,半夜掉落在古树之下的,而且有荣王放养在寺庙中的红嘴鹤围之起舞,这事儿果然与荣王有关,定然有蹊跷。” “主子说得极是,”墨白点头说道:“属下去这灵霞寺走一趟,看一看这寺中的僧众有无什么异常。” “另外,”洛九卿想起李太妃训养的那条银色毒蛇,“注意看一下,那块石头有无什么异常,你擅长使毒,着重看那灵石之上是否抹了什么东西,我断然不会相信,那些红嘴鹤会莫名其妙的转着它起什么舞。” “是,属下明白。”墨白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白墨垂首说道:“主子,属下想去这客栈周围瞧一瞧,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事。” 洛九卿点了点头,“也好,去吧。” 白墨领命而去,洛九卿看着外面慢慢沉下来的夜色,天边已经浮现了勾月,几颗星子闪动,像刚刚醒来的眼睛。 忽然,竹林的另一边似有异响,像是有衣袂带动拂风声的声音,洛九卿立即收回目光,向着对面望去。 果然,看到一条身影,飞快的向着东边而去,那人速度很快,身轻如燕,洛九卿不禁在心中赞了一声好轻功,但是恍惚间又觉得那个人的身形有些熟悉。 她立即飞身追了上去,只见那人已经离去了几丈,正向着客栈东面的一片小树林而去。 洛九卿的脚尖轻点树梢,紧紧追着前面的人,那人的速度未减,几下便飘出了客栈,落入了那片树林中。 一入树林,光线更暗了下来,枝叶茂密的遮住了天边的微弱月光,黑漆漆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 洛九卿微眯了眼睛,手指扣在腰间的软剑上,警惕的看着四周,搜寻着那个人的影子。 忽然,听到一声轻笑,有人冷声说道:“阁下为什么要追着在下不放?” 一听被人发现了,洛九卿也不再隐藏,大大方方的说道:“阁下若是真君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便立即住了口,低声说道:“殿下?” 黑影从暗中闪现,一双眸子亮若星辰,脸上也带着惊喜之色,“洛小姐?” 洛九卿收回手,看来轩辕耀辰说道:“我当是谁,竟然有如此好的身手,原来竟然是殿下,真是好巧。” “你怎么来的?”轩辕耀辰上前几步,来到她的身边,就着那微弱的银色月光看着她,多日不见,心都激动的跳成了一团,像是心中某一种坚硬的地方,慢慢的变得柔软,长出青青的柔韧的草来。 “我是听闻落霞镇有异象发生,觉得……”洛九卿顿了顿,“觉得此事奇怪,一时好奇,便过来看看。” 洛九卿一转念之间,没有说实话,她还不知道自己此行会遇到什么麻烦,若是真的有凶险,危及到轩辕耀辰,那岂不是不妙? 为了不连累他,便没有如实相告。 轩辕耀辰看着她的眼睛,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她说的话,只觉得那双眼睛和自己这些时日心心念念的相差无几,似乎还更亮了一些,神采更飞扬。 他惊讶的发现,她的脸洁白细腻,完全没有了那条伤疤,上次她的肌肤易容成了蜜色,也没有了这条伤疤,当时她说是因为易容的缘故,但现在看来,似乎…… “殿下不必奇怪,”洛九卿知道他在好奇什么,微微一笑说道:“我的脸已经好了,之前的确是受了伤,不过……经过调治,已经好了。” “好,好。”轩辕耀辰看上去比她本人还要高兴,他一开始也是被洛九卿的智慧和气质所吸引,并不是以貌取人,只是觉得她的容姿无双,脸被破了相有些可惜,仅此而已。 如今见她容貌恢复如初,就像是看到一块美玉抹去了原有的伤痕,心中的遗憾瞬间被添补,实在是让人高兴。 洛九卿看了看四周,“殿下何故来此?” “我也是想着去灵霞寺,只是一出来便听到有人在后面追着我不放,便改了路线来到这里,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你。”轩辕耀辰的目光温柔如水,声音也缓了几分,“洛……九卿,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洛九卿微微调开目光,觉得这样的轩辕耀辰实在让人有些不太习惯,她想着自己这段日子的跌宕起伏,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惊无险,功德圆满。” 听到她说的简短的八个字,轩辕耀辰就能够想象得到这其中的艰辛,他望着她,觉得她似乎比前些日子分手时风华更加出众。 之前的洛九卿固然也有洛神之姿,举手投足间也似一个大家闺秀,但是,此时面前的洛九卿,却是更带了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隐约之间似有皇家风范。 他是皇家出身,自然眼光更加独到,能够看到这其中的区别,他想着之前听到的那些关于长庆永安公主的传闻,心中微微一动,低声问道:“九卿,我虽然未进京都,但是却也听说了不少的消息,永辉帝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胞妹,特封为永安公主,你……” “没错,”洛九卿也不想瞒他这件事,早晚也是要知道的,“正是我。我就是永安公主。” “当真?”轩辕耀辰又惊又喜,眼睛闪耀如黑色的宝石,“我……我真是替你高兴。” “多谢殿下关心。”洛九卿微笑道:“六殿下呢?又被您给甩了?” 轩辕耀辰听着她语气还是有些客气,微微沉了沉,闷声说道:“我要去灵霞寺,听说那块灵石极其灵验,六弟也十分感兴趣,他是前些日子到的,已经去寺庙中看过,我还没有见过,自然就自己去,不必唤他了。” “怎么?”洛九卿诧异道:“殿下后来与六殿下也分手了?” “……正是。”轩辕耀辰点头说道:“我有其它的事情要做,此行最主要的也是给父皇找寿礼,既然这里有异象,听闻那灵石可以让人长生不老,我便让他先行来了。” “寿礼?”洛九卿忍不住一笑,“殿下好兴致,竟然万水千山的跑到长庆来找寿礼。” 轩辕耀辰听她她话中的不以为然,被她点破也不觉得尴尬,微笑说道:“长生不老,也是父皇多年的心愿。” 第九十七章 夜市巧遇 洛九卿听到轩辕耀辰的话,眼睛里含了笑意,点点光芒似倾了这一天的星光,“殿下何时也相信什么长生之说了?历代君王谁不盼望自己长生,可是又有哪个做到了?” 轩辕耀辰只觉得她的晶亮目光照入了心底,照亮了他心最为阴暗不为人道的地方,他也随着她的笑意一笑,说道:“不论如何,既然听说了,便过来瞧一瞧,也许会有什么机缘也说不定。”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看,我这不是就遇到你了?” 其实,他的行程最一开始也没有想到入到长庆,至于关于那件交易之事也是后来才得到的消息,他最初带着队伍出来,也是以给皇帝寻遍天下找份最好的寿礼的由头,后来出城便遇到了洛九卿,一路走来,竟然不舍与她分离,这才跟随着一路到了长庆。 只是……这话,是不能对她说明的。 洛九卿看了看天边的夜色,“我已经派人去了灵霞寺,殿下如果想亲自去探探也可以,如果不想再劳累,坐等消息也是可以的。” 轩辕耀辰想了想,抬头看了看树叶缝隙中流泄下来的星光,“不如我们一同去一趟?或者亲眼看到的比听来的更为有趣,反正闲着与没有什么事情做,是不是?” 洛九卿也觉得有理,漫漫长夜,窝在客栈之中也的确无趣得紧,她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不过,我要先回去给手下留个信号。” “好。”轩辕耀辰说道。 两个人一起返回了客栈,白墨还没有回来,洛九卿给他留下一个标记信号,随后又转身与轩辕耀辰一起融入夜色中,向着灵霞寺而去。 洛九卿没有来过,并不知道灵霞寺在哪里,轩辕耀辰比她早到一天,路线也打听得差不多,所以,由他带路,两人一边观赏着此地的景色格局,一边向灵霞寺的方向靠近。 落霞镇并不是一个大镇子,但是人口却密集,也因此显得街道上格外热闹,特别是这段时间因为灵霞寺的缘故,外来的游人增加了不少,街道上的夜市便开始早结束得晚。 现在还不是特别晚,街上依旧热闹,街上的门店门前都挑着灯笼,远远的望去,那些灯光连在一起,如同一条在夜色中飘浮的游龙。 洛九卿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各种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有街边小吃的香气,还有路边酒楼里的酒香,还有那些卖脂粉的小摊上浮动的暗香,灯光映着街上行人的脸,个个都是喜气洋洋,叫卖之声也是清脆动听。 轩辕耀辰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没有进长庆的帝都,但从这个小镇上也能够看出,长庆的百姓生活过得不错,长庆的国主应该是一代明君,不愧为强国。” 洛九卿轻笑一声,“殿下不会是故意当着我的面儿夸奖皇兄吧?” 轩辕耀辰微微挑眉,“我不过是实话实话而已,你我出身皇族,你又如此聪慧,应该明白我所说的道理,若然百姓不是生活富足,又岂会喜笑颜开?如果百姓的生活富足,国又怎么会弱?这都是连在一起的,如水如鱼,互相脱离不了的。” 洛九卿眼睛晶亮,看着轩辕耀辰,点了头赞赏说道:“殿下心中有大志,这一番见解更不是一般人能有,既然如此,殿下为何……” 洛九卿没有再往下说,她发现轩辕耀辰的眼神微微一暗,随后有冷光一闪,似是飘摇的星火,忽然一亮,飘飘摇摇又最终暗了下去。 轩辕耀辰微微翘了翘唇,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他的声音也沉冷了几分,“一言难尽,待到有机会,我定当细细给你讲来。” 洛九卿点了点头,她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隐秘的那一部分,这一路上她早已经有所察觉,轩辕耀辰自从相识起便刻意隐藏他的武功,多年来一直给人不会武功的假象,而且在外人面前,更是一副乖张暴戾的模样。 这些,恐怕都是他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自保才不得已做的选择吧? “不知不觉有些饿了,”洛九卿岔开话题,看着那边的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说道,“殿下要不要吃?” 轩辕耀辰笑了笑,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别叫我殿下?这里人多眼杂,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嘛。” 洛九卿眨着眼睛,似是在思考的模样,半晌点了点头说道:“殿下说得有理,不如还和上次一样,唤您旺才吧。” 轩辕耀辰脸上的笑意一僵,他几乎想要控制不住的伸出手去摸自己的下巴,看看那颗鲜活的大痣是否还在那里跳动。 “旺才,说了半天,你到底要不要吃包子?”洛九卿走到包子笼面前,提鼻子闻了闻,香气和热气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就动了食欲。 “哟,公子,来几个包子?您真是有眼光,别看我们店不大,但我们可是百年的老字号了,我们的包子皮薄馅大,肉汁鲜美,最吃好吃不过了。” “好,”洛九卿见那小二口齿伶俐,便爽快的说道:“给我们来一笼吧。要快!” “好勒!”小二立即手脚麻利的擦抹了桌案,因为现在是夜市,街上又热闹,天气也有些热,大部分的店便在店外摆了些桌椅。 洛九卿挑了座位坐下,对轩辕耀辰说道:“旺才,你看这里比起轩辕如何?” 轩辕耀辰的嘴角抽了抽,暗恨自己真是多嘴,现在可好,洛九卿一口一个“旺才”,着实让人听着耳朵难受。 “这里不过是小镇,能有此景象,也算是难得,说实话,我虽然去过轩辕的不少地方,但是真正像今天这样逛一逛的却不多,即便是帝都,我都不曾这样有闲心的逛过。”轩辕耀辰声音闷闷的说道。 洛九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是,别看在长庆帝都呆的时间不算短,但是也没有机会逛一逛,基本上出宫都是趁着夜间,就为这事儿,冬灵那丫头几乎天天跟我念叨,这一次我出门没有带她,她的意见也很大,我发现那丫头的胆子越来越肥了。” 四周是腾腾的热气,鼻尖是淡淡的香气,街上火光微荡,洛九卿一边说着,脸上的神情不自觉的出现平时里少见的放松和自在,她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唯那双晶亮不变。 轩辕耀辰的心头微微一跳,他突然觉得就像此刻在这些红尘俗事里沉浸下去也不错,远离那些勾心斗角,远离那些血光暗算,远离那些人心叵测,哪怕……远离江山朝堂。 只要,身边有她。 轩辕耀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收回了视线,看着自己眼前的碟子平复着心绪。 洛九卿夹起一个包子,放入他的碟子里,“旺才,快吃,尝尝是不是真的如小二说的那么好。” 轩辕耀辰回过了心神,拿起筷子尝了尝,放在嘴里却不知道是何滋味,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到洛九卿微笑着问道:“如何?” “很好。”他笑着回答道。 两个人吃过了包子,又随手买了一些小玩意儿,洛九卿惦记着远在帝都的冬灵,想着那丫头撅起来的嘴巴,看到这些小玩意儿一定会喜笑颜开。 两个人正往前走着,忽然听到前面一阵骚动,转头望去,只见前面不少的百姓已经跪了下去,嘴里不时的呼喊着什么,只是声音不齐,又驻嘈杂,听得不太清楚。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都是一愣,再向百姓跪拜的方向望去,只见来了一辆高大的马车,外面是深蓝色的车帘,遮住了车门,车帘上还印着几个大字。 洛九卿的眉头一跳,与轩辕耀辰对视一眼,眼看着这满街的百姓都陆续跪了下去,很快就要到达他们附近,洛九卿一拉轩辕耀辰的手臂,带着他走进了旁边的一个店中。 “这家伙是什么人?”轩辕耀辰低声问道。 “像是个和尚,否则车帘上也不会印那些字,”洛九卿想了想,“莫不是灵霞寺的和尚吧?” 轩辕耀辰的目光一冷,嘴角泛起一丝沉冷的笑意,“如果真是的话,那恐怕这灵霞寺定不是什么好去和,不过是一些神棍用来蒙骗百姓的场所罢了。” “先看看再说,”洛九卿低声说道:“就算是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看这些百姓对那人的尊敬,竟然尊重皇上还要多些,如果不小心处理,恐怕会生变。”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极是,向来妖邪易除,倒是他们造成的影响和百姓对他们的盲目信任最难处理。” “所以,我们要静观其变,”洛九卿看着窗外的人群说道:“看看这位让百姓爱戴尊崇的大师,究竟有什么能耐。” 满街的百姓都慢慢的跪了下去,那辆马车行驶的速度缓慢了下来,车帘微微翘起一个角,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是车窗上却只挂了一层薄纱。 那纱虽薄,但是依旧看不到里面的人,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洛九卿看到那层纱,不由得冷声一笑,“还真是大手笔,这纱贵重,论尺估价,一个和尚如何能够买得起这样的纱?还用来做车帘。” 洛九卿想起刚入落霞镇之时遇到的那位老伯,那老伯曾经说过,灵石能够听到人的愿望,谁的供品有诚意,它就能够帮助谁。 那些供品,灵石如何能够享用?想必都给那些和尚了吧? 轩辕耀辰听了洛九卿的话,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意,“你想不想看看这家伙长得什么样儿?想不想看看他在百姓面前如何出丑?” 洛九卿挑眉一笑,低声说道:“乐意之至。” 她的话音一落,轩辕耀辰的手指微动,一颗小小的石子带着凌厉的风声快速的弹射了出去。 “呼!” 这点微风在外面众人跪拜声中很快消失不见。 洛九卿微眯了眼睛看着,那颗小石子正打中了那匹马的腿。 第九十八章 追踪 马儿吃痛,顿时蹄子一扬,前半身也高高的抬了起来,“灰律律”的叫着,洛九卿和轩辕耀辰都等着看那和尚从车里滚出来的好戏,却不成想! 驾车的那个和尚身子猛然站起,他双手紧紧勒住马缰绳,宽大的袖子滑下,露出结实的手臂和健壮的肌肉,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脑门上的青筋在灯光里若隐若现,他的双脚像是长在了车上一般,双手一刻也不放松,任凭那马再闹得欢,也不曾挣脱!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赞赏之色,此人好臂力! 不过片刻的功夫,马的疼痛减少了些,慢慢的恢复了正常,四周的百姓先是一惊,随即便欢呼起来。 那驾车的和尚又坐了回去,面不改色的继续向前行,而那个坐在车中的和尚自始至终也没有露出面儿。 洛九卿不免有些郁闷,没有让那和尚吃了亏,反倒博了好,真真是可气,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驾车的和尚还真是不简单。 这个灵霞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洛九卿看着慢慢离去的马车,低声说道:“看来我们要改变路线了。”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你是打算跟着这辆车?” “正是,这车里的和尚没有露面便得到了百姓如此厚戴,想必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跟着他,或许会有一些收获。”洛九卿站在暗影中说道。 “好,那我们就跟上去瞧瞧,看这车里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两个人慢步而出,那马车走得也不快,四周都是跪倒的百姓,也不用刻意跟,就知道那辆车去了哪儿。 洛九卿走到一个小摊前,手里拿起一串珠花看了看,对刚刚起身的小摊摊主说道:“这位小哥,你这珠花不错啊。” “是呀,是我家娘子做的,难得公子喜欢,不如买回两支回心仪的姑娘吧。”摊主见来了生意,急忙说道。 洛九卿微笑道:“好主意。”她随意挑了两个,指了指那辆马车,“那马车中……是什么人啊?难不成是位京城来的大官?” 摊主一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洛九卿,“公子是外地来的吧?” “正是。”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我是今日天黑之前才到的这里。” 摊主笑道:“那就难怪了,想必公子也是为了灵霞寺的异象而来吧?那可巧了,方才的过去的那辆马车中的人就是寺庙戒律院的空武大师,今天是初五,每个月的初五空武大师都会带着寺庙中的一大分部香油钱去知县大人那里,用于造福我们百姓呢。” “噢?”洛九卿面上露出诧异之色,“竟有此事?那果真是好事一件。” “自然,”小摊主的脸上露出尊崇之色,“灵霞寺做过的好事可多呢,比如前两年的时候有女子失踪,好多人都是去了寺中烧香求助,才使得女子回家,虽然没有全部回来,但也非常好了。” “女子失踪?”轩辕耀辰在一旁问道:“为何失踪了之后不去报官府,反而去寺中烧香?” 小摊主摇了摇头说道:“那时候还不是现在的知县大人呢,之前那位黄知县只知道搜刮百姓,从不见办什么实事,找他不不如烧香灵。” “原来是这样,”洛九卿拿了珠花付了钱,“多谢小哥了。” “不客气。” “你怎么看?”洛九卿把东西收好,对轩辕耀辰说道。 “在百姓的眼中越是好,越是有可疑,”轩辕耀辰的眸子微微眯起,沉声说道:“方才提到的女子失踪之事,恐怕灵霞寺也不是那么干净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洛九卿回答道:“是真是假,我们跟上去看看便知。” 两人说罢,脚下的步子加快,跟在那辆马车的后面,一路向东而去。 落霞镇的府衙就在最宽阔的那条大街,门口左右各有一座大石狮子,台阶之上放着鸣冤鼓,此时大门关闭,屋檐下的灯笼照亮了那一方天地。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在还没有到的时候就飞身跃上了周边的屋顶,此时他们躲在树梢上,与那辆马车同进到达了府衙门口。 马车停住,驾车的和尚跳下车来,对着车门沉声说道:“师父,到了。” “嗯。”马车之中的人应了一声,随即那驾车的和尚伸手挑起车帘,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从里面弯腰走了出来。 那和尚身材高且胖,身穿僧袍,外面披着袈裟,大红的颜色在夜色中闪着冷光,他的头剃得干净光亮,几个香疤异常明显,两道乌眉,有点像扫帚形,眉下的那双眼睛眼角低垂,放出两道寒光。 此人的鼻梁有些塌,嘴很大,微微有些淡紫色,嘴角也往下垂着,带了几分凶相,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 他在台阶是站定,驾车的和尚上前去叫门,刚拍了两下,就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一个衙卫从里面走出来,一见是和尚,急忙施了礼满脸是笑说道:“哟,大师来了,快请进吧,我们大人正在等着您呢。” 那大和尚鼻子里应了一声,抬腿走上了台阶,慢步走了进去。 黑暗之中,洛九卿和轩辕耀辰一前一后,借着树木的掩护,飞快的进入了府衙内。 前面的正厅灯火通明,外面的衙卫正在撤出来,想必是知县大人并不想让这些人知道他和那个胖大的和尚到底说了什么。 廊下灯光也很亮,驾车的和尚站在光影里,目光警惕的望着四周,洛九卿指了指房坡后,轩辕耀辰点了点头,两个人掠过前院,向着房坡后而去。 房坡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因为现在天气热,所以这里并没有堵着,而是敞开着的,正巧可以从这里看到里面的情景。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摒住了呼吸,从那里望下去,只见屋中两人已经对坐了下来,知县穿着一身锦衣便装,腰间扎着带子,眼睛细小,闪着精光,下巴上的黑色胡须随着说话时一抖一抖。 “烦劳大师亲自跑一趟,”知县一脸笑意的说道。 空武和尚脸上的肉跳了跳,隐约算是笑过了,他慢声说道:“每月的今天,是给知县大人送好处的日子,我可没敢忘。” 知县脸上的笑意更浓,也不理会和尚的态度不太友好,手掌搓了搓膝盖说道:“哎呀,真是让大师费心了。” 空武没有再说话,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东西来,趁着烛光一看,像是银票,他放在桌子上,手指往前一推,“大人请收下吧。” 知县笑着伸手拿过来,仔细的看了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这次的又比上次多了些,在下还是要感谢大师才是。” 空武冷哼了一声,“寺中的异象之事越传越广,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想必大人也发现了,这段时间不只有本镇的人和附近镇子上的人,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他们不都是来给咱们送钱的吗?” 知县哈哈一笑,下巴上的胡子抖得越发欢快,“说得是,说得是。我也听说了,镇上的几家客栈都住满了人,那些人多半是为着灵霞寺而来,一旦进了寺,看到那些异象,岂能不动心?” 空武扯了扯嘴角,眼角垂着,沉声说道:“大人说得是。只是……镇上的人多了,固然是好事,大人肩膀上的任务也便重了。” 知县大人一愣,疑惑道:“大师,此话何意?” “何意?”空武和尚的眼皮一抬,眼中的光芒一冷,像冰般把知县脸上的笑容冻住,“大人难道不知?” “呃……”知县被他问得心都跟着一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拱了拱手说道:“还请大师示下。” “镇上来的人多了,财运也来了,这不假,但是树大招风,也有可能会招来祸事,大人难道不懂?”空武和尚冷声说道:“谁知道那些外来人中,有没有包藏了祸心的?有没有想着图谋不轨的?这些事还是需要大人多多费心才是。”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冷了几分,继续说道:“大人想着分财,这不难,但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大人想必也明白得很吧?” 知县立即点头如鸡啄米,“是,是,大师说得极是,我明白,明白。您放心,对于治安之事我从来没有松懈,那些外来之人都一一仔细盘查,定不会让那些宵小之徒浑水摸鱼。” 洛九卿在房坡上暗骂,这两个说话真是不要脸,明明自己就是大恶人,还说别人是宵小之徒,自己干着见不得光的事,还说别人是浑水摸鱼,真是够了。 “嗯,”空武鼻子里又应了一声,“大人明白便好。这样的话,才不会辜负王爷的期望,大人才不至于像前任的黄知县一样,生死不明。”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沉冷,字字似从牙齿间磨了出来,带着几分血腥之气。 知县听得心中发颤,急忙表态道:“是,是,下官谨记,请王爷放心,下官定当皆尽全力为王爷效力。” 空武点了点头,慢慢的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说道:“如此甚好,告辞了。” 他说罢,转身向外走去,知县也急忙往外送,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走在前面为空武和尚开门引路。 洛九卿看着两个人走了出去,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她从腰间抽出一根黑色的柔韧细丝来,那丝极细极韧,头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钩子。 轩辕耀辰低声问道:“你干什么?” 洛九卿一笑,把手中的黑丝抛了出去,稳稳的落在了那张桌子上,把那张银票钩了上来,她就着光线瞧了瞧,“哟,手笔不小嘛,竟然有两千两。” “你看,今天晚上果然有好运气,还发了一笔小财,”洛九卿把银票收好,对轩辕耀辰说道:“走,待会儿那知县回来不见了银票,指不定有我心疼呢,我可不想看见他哭天抢地的模样。” 轩辕耀辰忍不住笑了笑,“还跟着那个和尚吗?” 洛九卿想了想,点头说道:“自然,听他的意思,那灵霞寺秘密不少,咱们必须要走一趟。” 第九十九章 隐秘山洞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轻如狸猫,刚刚掠过前院的上空,就听到屋中传来一声知县大人的凄厉喊声:“来人!” 洛九卿偷笑,估计这位大人是看到自己的银票不见了吧?不过,就算不是见了那又怎么样呢?他也不敢明说,顶多就是胡乱发一通脾气罢了。 此时夜已深,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马车也没有再顺着原路回去,看起来空武和尚只是想让百姓看到他又来衙门,来为他歌功颂德罢了。 马车快速的驶出了城,一路向南而去,官道之上两侧都是成年的大树,夜风迎面而来,带着夏日特有的温热和草间的香气,洛九卿和轩辕耀辰在树间跟跟停停,倒也不觉得累。 只是,越走洛九卿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虽然没有去过灵霞寺,但是也问过一些百姓,轩辕耀辰也打听了路线,两个人都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去灵霞寺的路。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带了几分疑惑,洛九卿突然想到那个小摊摊主提到的关于女子失踪的事情,不禁心头一动,指了指马车,对着轩辕耀辰点了点头,示意他一路跟上去。 行驶了大概有十几里地的路,前面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洛九卿透过树叶的缝隙仔细的看着,马车的面前是一座荒山,并没有路了,而且看上去怪石横生,不像是平时会有人来的样子。 洛九卿心中正纳闷,只见那个驾驶马车的和尚从车上跳下来,走到一块石头面前,伸手在上面摸索了一阵。忽然,“咔”的一声微响。 洛九卿看到那座荒山像门扇一样,左右一分,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山洞来,像是一个突然张开的黑色巨口,狰狞的等待猎物走进,山风吹到这里忽然变了声音,变得有几分尖锐,像是从嘴里发出来的吼叫,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驾车的和尚又跳上了马车,驾驶着马车像着黑洞里面走去,洛九卿的目光一闪,一拉轩辕耀辰的手,两人如两道闪电一般,快速的跟在马车之后,钻入了那个山洞之中。 他们两人刚刚落地,身后的门便又“咔”的一声,开始慢慢的合拢,把外面的那一点光线掩在门外。 黑洞里光线特别暗,只有两侧的突出的山壁上点着几盏火把,火光跳跃,映着那些怪石的影子,在山洞里的轻轻的摇晃,像是从地底下爬上来的恶魔,张牙舞爪的晃来晃来去。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小心的跟在马车之后,脚下的步子放轻,这个山洞太空旷,若是发出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又不知道这里是否还有别的机关,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警惕而小心的向前跟进。 山洞中的空气潮湿,越往里走隐约还有一些血腥气,洛九卿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是,越往里走越是浓烈,光线似乎也亮了些,周围的火把也增加了一些,隐约还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 轩辕耀辰走在洛九卿的前面,他的手拢着她的手,感觉着她的细腻和温度,自从她拉他入洞之后,他便没有再松开她。 心跳得很快,额角都似乎有了潮意,轩辕耀辰在心中暗骂自己没用,以前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子也有不少,烟花之地也没有少去,怎么…… 他微微咬了咬牙,忽然,手掌里的洛九卿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划了划,他一愣,转过头去看着她,只见她的眸子漆黑如玉,亮若星辰。 他一时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感受着她的手指又在掌心里划了划,他静下心来,仔细的分辨了一下,她写的是:“小心,不要碰四周的东西。” 轩辕耀辰的心中一暖,他点了点头,正想要嘱咐她两句,忽然听到前面的马车声音一停。 两个人急忙停下了脚步,找了一块大些的石头藏住身形,侧耳仔细的听着。 有人说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老四,怎么这个时辰才来?” “今天是老大去衙门的日子,你忘了?” “噢,对,整日在这里,都忘记外面是什么日子了。” “哼,”有人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你是快活的忘记了日子才对吧?” “老六,你又打趣我!哈哈……不过说实在的,这段时间送来的货,的确成色不错呢。” “行了。”一道沉冷的声音响起,洛九卿立即就分辨出,这个声音正是空武和尚的。 “老大,”其余的几个人齐声说道。 “现在一共有多少人?”空武问道。 “老大,前面送来的六个,这两天死了一个,后来送来的四个,死了……两个,现在一共是七个。” “七个?”空武的声音一沉,在山洞中沉沉的回荡,“老三,你做事要小心些,现在外面的情况不太好,这些人也不太弄了,我打算做完了这一批就要停一停,你做事这样不经心,什么时候才能凑够十个?” “……是,老大,我记下了。” “光记下还不够!”空武的声音里带了怒意,“那些人是要拿出去卖的,你要消遣我由得你,但你要挑一挑对象,那些雏儿,你就不能碰!” “……是,老大,我知错了。”那声音里带了几分惶恐。 “上一次你就弄死了一个雏儿,你可知道,按照我跟对方谈好的价钱,一个雏儿要一千两!”空武冷声说道:“这一次死的那三个中,恐怕也有吧?” “老大,我……这次死的那个我可没有碰,她是自己身子弱,连受惊带生病的,所以就……” “还狡辩!”空武怒道,“让你看管这些人,你就要尽到职责,不去骚扰她们,又何来惊吓,一进来就让她们吃了药昏睡着,哪里会死?” “去!”空武继续说道:“自己去领二十棒,不见血别再来见我!” “……是。” “老大,您别和他生气了,老三就是那个德性,您又不是知道,”有人小声劝着,“回头我好好看着他。” “嗯。”空武鼻子里应了一声,“那些丹药研究得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那几个大夫翻遍了医书古籍,研究出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有样子,您过去瞧瞧?” “带路。”空武说道。 随后,便是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听着方才的话,越发觉得这个空武不像是一个和尚那么简单,听着那些称呼,倒更像是山匪一类的人。 两个人又仔细听了听,发现没有了什么动静,慢慢移出身形,小心的向着马车的方向而去。 再往前走果然亮了很多,地面也平静了许多,洛九卿看到马车依旧停在那里,只是车上已经空无一人,想必都去看方才提到的“丹药”了。 四下里空无一人,一片寂静,除了山壁上的火把跳跃的突突声响,再无其它的声响,看起来像是一处死地,让人心头发寒。 忽然,似乎有谁嘤咛了一声,洛九卿的目光一跳,转头寻着声音找去,幽冷的山洞两侧都是黑漆漆的石壁,看不见任何异物。 她心中正疑惑,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眼前一片开阔,两边的山壁不见,而是装上了木栏,像是牢笼一般,洛九卿定睛一看,只见那牢笼之中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女子! 洛九卿心头一沉,她与轩辕耀辰对视一眼,快步走到木栏前,仔细的数了数,这里一左一右两间牢笼,左边那个有七个,右边那个有三个。 左边的那几个人头发凌乱,但衣裙还算是完整,脸上也是污迹斑斑,鼻翼微微的煽动着,虽然情况看起来不是太好,但至少是活着的。 而右边的那三个则是衣裙尽碎,有的露出肩膀,有的裙子已经扯去了大半,露出两条腿,无论是肩膀还是腿,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是青紫一片,衣裙之上还沾着不少的血迹,她们无力的倒在地那里,显然已经没有了生机。 回想着方才那几个男人的对话,洛九卿顿时明白,这就是有那十个女子,已经死去了三个! 洛九卿的眼睛里不禁喷出怒火来,滔天的怒意在胸膛里翻滚,这算什么?这些禽兽! 轩辕耀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出她的情绪变化,不由得低声说道:“我们要不要……” “不行,”洛九卿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即拒绝道:“如果现在救她们,到时候别说她们救不出去,我们两个恐怕也难全身而退,不能逞一时之勇。”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洛九卿看到那七个女子中有一个的眼皮动了动,嘴里发出细碎的呻吟声,似乎是快要醒来。 她心头一动,急忙低声唤道:“姑娘,姑娘!快醒醒!” 呼唤了两声,那女子果然慢悠悠的转醒,她抬手抚着额头,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随即脸色一白,洛九卿急忙又唤了两声,女子坐起身来,警惕的看着她。 “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女子问道。 “姑娘,你低声些,”洛九卿快速的说道:“这里是一处密山之中,你们是被恶人虏了来,我也是机缘巧合进来的,现在救出你们实在无能为力,你告诉你的名字,家里住址,然后耐心的等待,我自然有办法救你出去。” 女子震惊过后,倒也没有特别的慌乱,她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周围的人,又发现对面的牢笼中已经死去的三个人,脸色愈发苍白。 她强掌着站起来,走到洛九卿的面前,“公子,多谢你仗义相救,”她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根素银钗子,用尖锐的一端划破了衣裙下摆,又刺破了手指写好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双手连同衣片和钗子都递给洛九卿。 “公子,这便当做信物吧,”那女子说道:“我家人看到这东西便会相信公子的。” 洛九卿眼中浮现赞赏之色,“姑娘聪慧,你放心,那些恶人要捉十个女子,现在有三人枉死,估计他们还会再找人来,你跟这几位姑娘说,莫说莫闹,保护自己为上,明白吗?” “我记下了,”那女子盈盈一礼,“在此多谢。” “走吧。”洛九卿把东西塞进袖子里,对轩辕耀辰说道。 第一百章 深夜埋尸 两个人刚刚转身,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洛九卿急忙示意那姑娘还躺回去,那女子会意,点头又躺回了原处。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快步回到马车位置,找了一块山石隐下身形。 时间不大,那脚步声慢慢由远及近,听起来有些拖拉的模样,还有“嘶嘶”的抽气声。 “三爷,您慢着点儿……”有人声音讨好的说道。 “嘶……”那声音更近了些,“你他妈的小心着点儿!别扯以我的伤口!” “是,是,奴才小心些。” 洛九卿在暗中听着,果然时间不大,走过两个人来,一个穿着青衣,是个小厮的打扮,一个只穿着中衣,外袍披在身上,走路的时候大半个身子靠在小厮的身上,脚也使不上力,一脸吡牙咧嘴的模样,分明就是刚才被打的那位。 此人面色枣红,一双细长的眼睛,右眼角处还有条伤痕,看上去十分狰狞,他一边走着,一边嘴里抽着气,显然是被打得不轻。 “大爷也真是的,”那小厮左右看看无人,低声说道:“不过是玩个把女人,反正这些女人也是要被人玩的,怎么就能对您下这么重的手呢!” “他妈闭嘴!”那男人怒声说道,“你不要命了?居然敢说大爷的不是?” “是,是,小的该死,”那小厮讨好的笑着,“小的也是为您鸣不平嘛。” “鸣什么不平?”男人一挑眉毛,“别胡说八道!让大爷知道,还以为我对他不满呢,我告诉你小子,你可别害我!” “是,是。小的记下了。”那小厮连声说道。 那男人不再答言,抽着气让小厮架着走了,他走到牢笼附近,看了看已经死去的那三个,“呸”了一声说道:“赶快安排人,把这三个弄出去处理掉,省得在这儿看得晦气!” “是!小的即刻去办。” 洛九卿听着他们的声音走远,和轩辕耀辰低声商量道:“看样子这里面很大,一时半会儿恐怕弄不清门路,胡走乱撞可不行,万一再触动了机关更会打草惊蛇。” “你说得是,”轩辕耀辰点了点头说道:“听他们说一会儿要处理尸首,不如我们跟他们一同出去。” 洛九卿想了想,目光微微一闪,低声道:“我有一个主意。” 约摸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隐约有车轮的声音响起,还有两三个人的脚步声,有人低声说道:“手脚麻利些,把这三个扔到乱坟岗去!”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互相对视一眼,机会来了! 两个人悄悄上前,慢慢跟了上去,果然看到有一辆平板车放在牢笼前,有一人掌着车,另外两个人正在往车上搭尸首。 很快装好了车,头前的那人说道:“快去快回,真着天还没亮,快点回来,别让人发现!” “是,您放心吧。” 两个人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慢慢向着前方走去,洛九卿和轩辕耀辰趁着这个机会,也跟了上去。 平板车走得并不快,一路上七绕八绕,洛九卿预计的不错,这里面果然和迷宫一样,若不是有人带路,恐怕还真的不太好出去。 洛九卿留心数着,大概过了七个拐弯路口,平板车才在前面停了下来,前面拉车的人快步上前,在地上摸了一阵,随后轻轻一拉。 “咔!” 一声微响,石壁之上出现了一扇小门,门并不宽大,比进来时的那扇门要小得多,但也足以让眼前的这辆平板车过去。 平板车平稳的走过,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天光还未亮,正是子时刚过不久,夜风阵阵,虫鸣声也变得稀少,只有树叶之声沙沙作响。 平板车刚刚出门不久,在后面推车的那人忽然觉得脖子后面有一股凉风,他心中一惊,急忙回头观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黑漆漆的,只有树影山影交叠。 他转头看了看平板车上的三具尸首,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低声对前面的那人说道:“我说,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前面那人一愣,回头看了看他,“什么?” “我方才……”那人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算了,也没有什么。” “别大惊小怪,”前面那人说道:“赶紧到了地方把车上的东西放下完事,回去烧点香烛。” 后面的人点了点头,两个人便不再说话,只是闷头向前走,平板车的速度也进行得快了些。 乱坟岗距离这个出口的距离并不太远,只是路面有些崎岖难言,一条小小的土路,坑坑洼洼,平板车的只有一个轮子,时不时的歪进小土坑里巅一下,那上面的三具尸首也跟着抖一抖。 后面的那人看着那一抖一抖的尸首,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的寒意一波高过一波,后背上也慢慢渗出了汗意,风一过,冰冰的凉。 忽然,又感觉脖子后面有阴风一吹。 他的汗毛立即一炸。 这次可不是幻觉,他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 “等……等一下。”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又怎么了?”前面的那人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我说,”后面的人看了看四周,眼神中充满着恐惧,“你真的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什么?”前面的人看他的神情,不由得心头一跳。 “感觉……阴风,有阴风……一阵一阵的。”后面的人吞了一口唾沫说道。 “没有啊……”前面的人扫了一眼平板车上的尸首,又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你不会是错觉吧?这事儿又不是头一次干,至于那么胆小吗?” “可是,”后面那人依旧恐惧不减,“以往也没有这种感觉呀,我说,要不然咱们把尸首扔这儿得了,快点回去交差,反正这里离乱坟岗也不远了。” 前面那人有些犹豫,“这……不妥吧?头儿说让咱们送去乱坟岗……” “有什么不妥?”后面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反正又没有人知道,扔哪儿有什么区别?” 前面的人又扫了尸首一眼,也感觉今天晚上似乎阴气阵阵,于是便点头说道:“好吧,那就扔到路边的草丛里吧。” “行。” 两个人手脚麻利的把尸首搬下车,扔到路边的草丛中,又扯了一些杂草盖上,慌忙拉着平板车跑了。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刚刚离开,洛九卿和轩辕耀辰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样?”轩辕耀辰看着洛九卿问道。 洛九卿望着平板车消失的方向,目光中露出冰冷之意,“既然他们相信鬼神之说,又以此来害人,那便让他们尝尝这鬼神的滋味吧。” 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便有和尚起了床,拿着扫帚打开庙门打扫,刚一打开庙门,便看到外面的山道上已经等了十几位来进香上供的村民。 和尚口诵佛号,村民们一涌上前,齐声说道:“师父,让我们进去吧。” 和尚点了点头,把寺庙大开,村民们便快步涌进了寺庙之中,大部分人的手中提了竹篮,里面是满满的供品,都是来求灵石的。 村民中有两个人穿了青衣布衫,头发也微乱,脸上还有未洗去的灰尘,像是风尘仆仆从远处赶来,他们一脸的焦急之色,却没有同其它的人一样,向着灵石的方向而去,而是去了大殿中。 大殿内香气袅袅,烛火高烧,佛像端庄,面目慈悲的俯瞰着众生,金身之上一尘不染,几个小和尚正在忙碌着,还有几位香客正在上香。 这两位走到佛前,其中一位年轻些的一边取香,一边就开始哭,他哭得声音尖锐,刹那间便刺破了这大殿之中的端庄沉肃。 “啊……啊……”他一边哭着,一边颤抖着手指点着香,眼泪汪汪如雨下,把脸上的那些灰尘冲出明亮的痕迹,让人心中动容。 几个小和尚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急忙上前几步,来到那人的身边口诵了佛号,问道:“这位施主,不知何故哭得如此伤心?” “小师父……”那男子哭得抽了抽,一把拉住小和尚的袖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抽泣着说道:“小师父……我的娘子啊……娘子……” 小和尚微微皱眉,想要挣开自己的手,一方面这人抓得太紧,一方面因为听到哭声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好强来,只好耐着性子多念了几遍佛号。 可是这个人却翻来复去的只说“娘子……娘子……”也不说其它的,小和尚不由得起急,再这样下去,岂不是会让别人以为是自己和他的娘子有什么牵扯不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殿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那些给灵石上完供的百姓听到如此凄厉的哭声不由得好奇,都寻声凑过来看热闹。 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哎呀,这人哭得好不凄惨,这是怎么了?” “你没听说他一直在提什么娘子,莫不是……他的娘子……”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却比说了什么更厉害。 人群沉默了片刻,大家都静静的瞧着,人数众多,却无一人发声。 这种现象真是可怕。 小和尚有些急了,用力挣脱了那人的手,说道:“这位施主,您有什么苦楚,不妨直说,在佛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对佛许下心愿,若是心诚,佛祖定会保佑于你。” 那人抹了抹泪,依旧产抽泣不止,他低声说道:“我的娘子……我的娘子……” 小和尚心中不耐烦,强压着即将翻涌出来的情绪,往后退了几步说道:“施主,把香上好,对着佛祖说吧。” 与那人一同来的人把手中的香递给那人,他看了同伴一眼,眼中的泪也没有见少,泪光朦胧中隐约看到同伴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那人的哭声立即又大了些,他身子一晃,竟似快要伤心的晕倒,他的同伴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第一百零一章 祥瑞被收 众人都在外面瞧着,那人又抽了抽,上前几步,把手中的香上到佛前的香鼎中,声音颤颤微微,却异常清晰,字字都落入众人的耳中。 “佛祖……弟子张三儿今日特来求助,我的娘子……为强人所虏,在回娘家的途中遇到了一群山匪,弟子也抵抗过,奈何那些人武艺高强,弟子只扯下了其中一人黑色裹头巾,那人……竟然是个光头!” 他声声说得分明,一句“是个光头”,引得众人抽气声一片! 小和尚面儿上一惊,他回头看了看其余的几个人,有一人慢慢退到偏门处,闪身退了出去。 只听那人又继续说道:“弟子去了府衙,青天大老爷说此事蹊跷,要慢慢的查,可是,我的娘子啊……我怕她等不到哇……” 听到这里,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知道事情蹊跷,还不快快调查,还说什么要慢慢的来……不会是官匪……” “难说哟……”人群中有反应快的,立即接上了话。 那些反应慢的也慢慢懂了意思,还用说吗?官匪是一家呀! 有位俊俏的公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这位张三好生可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子被匪人抢去,却只能来这里求佛祖,也不知道佛祖是否真的能够帮上他的忙?” 有人立即道:“佛祖有时候很灵的,曾经有过人来这里求告,也是女儿失踪了,不几天就找到了呢。” “哎,你说的是郭村的郭铁匠家吧?” “正是,正是。” “噢?”那位俊俏的公子问道:“那后来郭铁匠的女儿如何了?” “唉……说起来也是可惜,那姑娘本来聪明伶俐,但自从找回来之后就特别怕人,神智也有些不太清楚,听闻前几日熬不住故去了。” “噢……”那位俊俏公子摇着扇子拉长了声调,和方才的语气完全不同。 正在此时,偏门处人影一闪,方丈快步而来,来到那哭嚎不止的男子面前,口诵佛号道:“施主,不知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哭嚎的男子突然又不哭了,只是也没有理会方丈,目标呆呆的注视着佛案底下,那里被金色的布罩住,只隐约露出一点缝隙。 他突然停下来,倒惹得众人奇怪,纷纷把目光对准了他,只见他慢慢抬起手,手指颤抖着,对方丈说道:“方丈,那……那是什么?” 方丈一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还未看清,便见那男子身子一跃,猛然扑了上去,狠狠的掀开那层桌布,上面的香案左右一晃,刚点燃的香差一点摔倒。 众人大惊,都道这男人是突然失心疯了,那口气还没有缓过来,就见男人连拉带扯的从桌子下扯出一样什么东西来。 男人的同伴也上前帮忙,两个人一起上前,从桌子下面连续掏了三次! 待那三样东西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啊!”有胆小的女子惊叫了一声,差一点晕死这去。 “那是……死尸吗?”有人尖叫了一声。 “佛案底下藏着女尸,到底是官匪勾结,还是分明就是披着羊皮的狼?与官府为一丘之貉?”俊俏公子声音冷然道。 这话一出,却是没有人敢接了,大家都只在心里犯嘀咕,却没有敢把这话说出口,目光中带了疑惑、诧异、震惊纷纷看向那三具死尸,再看向呆立在一旁的方丈。 “啊!”那男人又痛哭了起来,声音越发的尖锐,他扑在其中一个女子的身上,边哭边道:“我的娘子啊……娘子!为夫还在四处想办法救你,原来……原来!你已经魂归西天了呀!是谁!是谁害了你?我苦命的娘子啊……” 男人哭天抢地,他一口一个“魂归西天”,一口一个“苦命”,那些和尚绷着一张脸也无法上前,忽然,那男子一下子从地上站起,对方丈说道:“方丈!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方丈光亮的脑门也见了汗,他实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好好的——桌案下面怎么会藏了三具尸首? “方丈,该不会是那些抓我娘子的恶徒就是你们寺庙中的和尚吧?”男人声音一冷,气势汹汹的说道:“你倒是说呀!要不然让你这里的和尚都站出来,让我找找!” 方丈心中叫苦,却不知如何答对,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偏门处有人沉声说道:“施主,你这要求说得好生无礼!” “无礼?”男人叫着脚说道:“我怎么无礼了?人是在你们这里找出来的,现在我娘子死了,又是被一个光头强行带走的,你说!我不怀疑你们怀疑谁?” 来人身材胖大,目光寒冷,正是戒律院的空武和尚,他冷笑了一声,“施主,天下无发之人多矣,难不成都是我寺庙中人?你应该感谢我佛,是你的悲伤和哭诉让我佛听到,特让你娘子的尸身显现,才完成你苦苦寻妻的心愿,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在这里污蔑我寺?” 众人一听,将信将疑,俊俏公子在人群中目光一掠,暗道空武好生厉害,看起来比方丈还更像这寺庙之主。 只听空武又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我寺有灵石护佑,此乃天降祥瑞,若然我寺真的做下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又怎么会有如何祥瑞降临?再者……” 他的声音一顿,眸子也更冷了三分,“你说我寺害死你的娘子,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你让我搜过,自然就会有!”那男人梗着脖子说道。 “笑话,我堂堂灵霞寺,连荣王爷也经常屈驾来拜佛,哪里能轮得到你想搜就搜?”空武轻蔑道。 “大师此言差矣,”俊俏公子在人群中说道:“佛道众生平等,佛祖可从未像你说的这般只看得见富贵王爷,见不到普通百姓。” 空武闻声立即转头看过来,两道目光锐利如电,他抿着嘴唇,像锋利的匕首般,而那位俊俏的公子,微微晃着扇子,似笑非笑,丝毫没有畏惧他的意思。 空武微眯了眯眼睛,“公子这话倒是故意歪曲小僧的意思了吧?照你看来,我灵霞寺难道还任由着谁想搜就搜不成?” “那当然不是,”俊俏公子摇头说道:“但是,尸首在佛案下出现,还是三具,三条人命案,难道贵寺不应该报官或者解释一下吗?单凭说什么是佛祖显灵,未免太牵强了吧?” “牵强?”空武的眉梢一挑,“难道那外面的灵石,众人有目共瞩也是牵强吗?”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人群外有脚步声响,众人心头如打鼓,急忙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小和尚快速奔来,脸色苍白,尽是惊慌之色。 “空武大师!不好了!”小和尚一进殿内,便直奔着空武而去,像是没有看到站在一旁的方丈。 “何事?”空武冷声问道:“佛前失仪,成何体统?” “大师!”小和尚喘了几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灵石……灵石……” 空武的眉心一跳,“灵石怎么了?快说!” “灵石……突然变黑了,而且……而且……”小和尚结结巴巴的说道:“灵石周围的那些红嘴鹤,也都……死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滚滚惊雷,把在场的人都炸得头皮都跟着一紧,像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空武怔了怔,看着眼前的小和尚,心中的怒意如海浪翻涌,这个蠢货!说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挑一个场合! 果然,只听那俊俏公子说道:“看来,佛祖果然是显灵了。” 他这话语带双关,无异于给了空武一个响亮的耳光,空武的目光冷了冷,“走,去看看!” 小和尚急忙头前引路,围观的众人心头也是突突的跳,转身远远的跟在后面,也向着灵石的所在快步而去。 那俊俏公子倒不曾离去,大殿之上那个哭妻的男子也没有跟过去,此时的眼中早已经无泪,只剩下狡黠如狐的目光。 正是白墨,他的同伴便是墨白。 俊俏公子走到两个人面前,两个低声说道:“主子,现在怎么办?” 俊俏公子洛九卿微微笑了笑,看了看殿外乱糟糟的一团,沉声说道:“听那小和尚来报告,想必是五殿下已然得手了,我们只要跟过去瞧瞧热闹就行。” “是。” 此时空武已经到了那株古树之下,果然看到那块灵石本来如玉般晶莹的颜色变得有些黑,隐隐约约还有暗红色的如血液般的东西在石头内部的纹理里涌动,看起来十分骇人。 而那些红嘴鹤,此刻也早已停止了鸣叫和舞蹈,两腿一蹬,歪着头微张着嘴躺在那里,一点声息也无,明显就是已经死去了。 绿莹莹的草地上,黑色的诡异的石,满地的死鹤,看着着实让人有些心惊,那些围观的百姓远远的跟在后面,被惊得目瞪口呆。 不知道是谁低声说道:“莫非……真的是灵霞寺干了什么勾当?惹怒了佛祖,收回了祥瑞?” “这……”有人迟疑道:“不会吧?” “哎呀,那咱们上的那些供,求的那些愿,会不会让佛祖以为咱们和恶人是一伙的?” “不会吧……佛祖应该可以分辨的吧?” 空武感觉自己的头也有些大,耳朵里轰鸣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他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拳,恨不能把那些造谣的人都一个一个的掐死。 但是,此刻,他只能忍着。 他最重要的事情,是查明事情的真相,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了看身边的小和尚,“去!叫空闻来,让他看看,是否有人在这里下毒!看看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是!” 空武的目光沉冷,望着那些死鹤,目光如冰般沉冷,这些畜生死了倒不值什么,再买一些便是,可是……这灵石被毁的影响若是传了出去,到时候王爷问责起来,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二章 意外之兵 空武心中正烦躁,忽然听到寺庙之外似有马蹄声响,声响如雷,狠狠的敲击在地面上,连地皮都在跟着颤动。 他微微一愣,正在此时,有一个小和尚又慌忙的跑了进来,奔到他的面前说道:“大师,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什么?”空武皱眉问道。 他心里的怒火顿时又升腾了起来,不由暗骂道:“知县这个该死的,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 他摆了摆手,“不用理会。” “可是……”小和尚有些犹豫的说道。 “聋了吗?”空武微微侧首,目光冷锐。 “是。”小和尚退后几步,额角的冷汗流下,他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 洛九卿在人群中跟着看热闹,轩辕耀辰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放心,一切都妥当了。” 洛九卿微微笑着,用扇子挡住脸,悄声说道:“殿下办事,一向干脆利索,让人佩服。”她说罢,目光在那块灵石上闪了闪,“殿下放心,为了报答殿下,那块石头你尽可以取去,做为献给皇上寿礼。” 轩辕耀辰挑唇,眸光闪过一道冷光,“如此甚好。” 此时外面的马蹄声已经停下,脚步声整齐的向着寺庙中而来,隐约还有铁甲随着走动发出的锵然之声,那沉稳的步子,森冷的声音…… 空武的心头一跳,霍然回首。 只见在寺庙大门之处,有一人带领数十人的兵士快步而来,那人面色沉冷,肤色微黄,一缕胡须在胸前飘摆,他的身上着银色盔甲,头上的红色盔缨在风中猎猎飘舞,似刹那间飞溅出去的血光。 空武的眸子猛然一缩,这个人他自然是认得的,整个东州地界的总兵郭志涛,此人英武擅战,个性更是耿直不屈,手中一对双刀精湛非凡。 真是一个难对付的主儿。 只是,他怎么会来? 空武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上前几步朗声说道:“郭总兵驾临本寺,真是蓬荜生辉啊,不知……总兵大人来此有何吩咐?” 他的目光往郭志涛的身后掠了掠,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这是……” 郭志涛的脸色依旧沉冷如铁,没有半分回应他的意思,他一挥手,对身后的士兵们说道:“儿郎们!给本官搜!” “是!”一声令下如山倒,那些士兵立即上前,提着手中的长枪,快步向着寺庙中的各个方向而去,有一小队人上前,把围观的百姓围在了中间,但并没有武器相向,只是把守住,不许任何人离开。 饶是如此,人群中的惊慌气氛仍旧快速的漫延开来,人们慌乱的看向郭志涛,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洛九卿在人群中瞧着,目光中露出几分赞赏之意,这位总兵大人,倒是个人才,从方才的步伐和那些士兵的精气神上来看,此人带兵打仗一定是一把好手。 空武上前一步,对郭志涛说道:“郭总兵,这是何意?我灵霞寺乃是佛家清修之地,怎可……” 郭志涛冷笑了一声,看着他说道:“你是何人?” “在下戒律院的掌院,法号空武……” “噢?”郭志涛伸手整了整护腕,“本官倒不知道,这灵霞寺竟由一个戒律院的和尚当家吗?” “……”空武的脸色顿时一变,如酱紫的茄子般,他瞪了瞪眼睛,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方丈何在?”郭志涛的目光掠过空武,朗声问道。 “阿弥陀佛,”方丈在一旁说道:“老僧在此。” 郭志涛扫了他一眼,“既然在此,就稍候片刻,等着结果罢。” 他依旧没有说什么事,空武不由得心中发急,胖大的身体也感觉燥热难耐,一刻钟都觉得难熬。 正在此时,从大殿中走出的士兵架出那三具女尸来,放在院中,白墨假扮的“丈夫”也哭着走到了近前。 郭志涛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三具尸首,又看了看白墨,冷声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啼哭?” “草民是来寻娘子的,娘子被一群山匪强行带走,草民去报了官,官也不管,无奈之下只好来求佛祖,谁知……谁知竟然在香案下发现了娘子的尸身!” 白墨说得清楚,郭志涛的眸子如刀光般划过方丈,方丈吓得一抖,腿一软差一点跪下,他急忙说道:“大人,这事……老僧也不知啊……” 郭志涛冷哼了一声,“退在一旁。” 洛九卿扇子轻轻击打着掌心,看着方丈,对身边的轩辕耀辰低声说道:“这方丈似乎是个傀儡,说话竟然没有空武管用,看样子,空武等人做下的事,他不是不知情就是知道了也不敢说。” “我看他像是不知情,否则的话,如此软的性子,一吓不就什么都说出来了?”轩辕耀辰回答道。 洛九卿点了点头,脸上的微笑中带了几分冷意,“估计空武不会束手就擒,看他会使如什么招术,若然他真的走了那一步,就是自寻死路了。” 轩辕耀辰看着在那边面色酱紫的空武,冷笑道:“我倒觉得,他十有八九会有此策。” “那就……等他自己上钩吧。”洛九卿轻声说道。 那些搜查的士兵陆续的回来,除了这三具尸首之外,再无什么发现,空武在一旁微微松了一口气。 郭志涛的目光冷冷掠过在场的和尚,冷得几乎能够冻上冰,“来人!把一干僧众都带回去,好好审问!” “慢着!”空武此时也顾不得其它的了,他上前一步,对郭志涛说道:“总兵大人,就凭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就把我们一众僧侣都带走,这……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吧?” “不太妥当?”郭志涛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你是在教本官如何做事吗?” “贫僧不敢。”空武垂首说道,但是他却没有往后退一步,目光阴冷的在那三具尸首上一掠,沉吟说道:“总兵大人,贫僧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有何不对?”郭志涛问道。 空武走到那三具尸首面前,俯下身子仔细的看了看,他的样子严肃而认真,而此时人群中的洛九卿和轩辕耀辰却是相视一笑。 半晌,果然听到空武说道:“大人,此人是骗子!” “你胡说!”白墨跳着脚,高声叫道:“你才是骗子!不!你是山匪!大山匪!” 空武的脸色听到“山匪”两个字时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他狠狠的瞪了白墨一眼,对郭志涛说道:“总兵大人,如果贫僧没有记错的话,这三具尸首虽然贫僧不全认得,但是这个小子口中所指的娘子,贫僧却是认得的。” 他的眼中浮现几分阴毒的光,冷冷的折身在白墨的身上,“贫僧记得,前几日有西平村的黄老汉前来在佛祖面前许愿,说是女儿不见了,当时他分外焦急,贫僧还曾好言相劝……” “说重点吧。”郭志涛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道。 空武的太阳穴跳了跳,咬了咬牙说道:“是。贫僧的意思是,贫僧觉得这个小子口中的娘子与黄老汉的女儿极为相似,黄老汉曾经带着她的女儿来过这里,贫僧记得当时他们父女二人是来求姻缘签的,既然如此,说明黄小姐并未婚配,那么这小子所说的娘子,是从何唤起呢?” 众人一听,顿时又觉得空武说得有理,洛九卿冷然一笑,她朗声说道:“空武大人说得对!” 众人回过头去一看,只见一个俊俏的公子走了出来,此人面色如玉,乌发高束,眉分八彩,目若星辰,当真是一表人才。 空武一见并认识这个年轻人,不由得心中一怔,虽然这个年轻人是向着自己说的,但是……自己跟他很熟吗? “你是何人?”郭志涛问道。 洛九卿走到人前,拱了拱手说道:“郭总兵,在下不过区区一介秀才,因为听说了这灵霞寺中的异象,特来观看,不想,今日竟然遇到此事。” “你方才说,空武说得对?你可有什么证据?”郭志涛问道。 “大人,”洛九卿转身走到那三具尸首面前,俯身仔细的看了看,说道:“在下虽然不才,但是自幼对验尸之事颇有几分兴趣,所以对此事略知一二。” 她说着,伸手一指那三具尸首,朗声说道:“空武大人所说的关于这个女子的身份之事,在下不知,只是在下能够看得出来,这三个女子并非死在这灵霞寺中。” 她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传来抽气声一片。 空武的眉心却是一跳,他心中的那份疑惑和不安慢慢的扩大,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后悔。 郭志涛挑眉道:“噢?何以见得?” “大人请看,”洛九卿一指那三个女子的衣裙,“此三个女子的衣裙上有诸多的褶皱,还有一些细碎的枝叶,虽然被人刻意的抚平过,但是却依旧露出了马脚。而且这三个人的身上隐约有淡淡土腥之气,并没有檀香的香气,若是死在寺中,又怎么会没有香气反而有土腥气?” “再者,”洛九卿一指女子的鞋子,“大人,大殿之内干净无尘土,这三位女子的鞋底上却是有许多泥垢,没有被拖拉过的痕迹,像是被人抬进来的,试问,如果这三人真的死在寺庙之中,为何不抛尸在外,却反而抬到这里来,一来在佛前犯罪,二来也让人容易发现。” 洛九卿说完,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瞧了瞧,都觉得她说得十分有理,再看向白墨的目光就不太善意了,但让人洛九卿并不意外的是,空武的脸色却没有因此而好转,反而似乎是更阴沉了几分。 “那么,依公子所见,这三个女子是在何处丧命的呢?”“热心人”轩辕耀辰在人群中问道。 洛九卿“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微笑说道:“依在根据这三具女尸的情况来判断,只怕……她们是死于山中,而且是长着她们鞋底这种草叶的地方!” 她话音一落,立即有人惊叫了一声。 第一百零三章 山洞被破 众人都被那声音吸引,只见有一个樵夫打扮的人一脸惊异,郭志涛昂了昂下巴,“你过来。” 樵夫的身子微微一抖,犹豫着走上前去,郭志涛问道:“你何故惊叫?” 樵夫吞了一口唾沫,脸上露出几分惊慌之色,颤抖着声音说道:“回……总兵大人,小的是靠打柴为生,知道那是什么草……” “噢?”郭志涛的眼睛一亮,“你且说一说,这是什么草?” 樵夫抿了抿嘴唇说道:“这种草叶子很小,像是锯齿似的,茎干上还有一些细小的毛刺,我们砍柴的最烦这种草,好在这种草也不是哪里都有,而是……在……在城南的乱坟岗附近有许多。” “你确定?”郭志涛急忙问道。 空武的心头一沉,正思付着如何让手下的人去报个信儿,好让那边的人有所准备,即便这些士兵过去查到了,人去楼空量他们也查不出什么,反正是为自己洗脱了嫌疑。 然而,他还没有想好,便看到郭志涛回头对一旁的士兵说道:“去,给赫平发只信鸽,他今日带队回程,算时辰会路过那里,让他顺便在那里搜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是。” 空武听到这里,不由得微微握了握拳,糟了! 洛九卿把他的神色清楚的看在眼中,心中暗自嘲笑,空武啊空武,论起玩阴谋诡计,连环设计,你如何是我们的对手? 只怕……此时你的心中已经乱了吧? 不过,你不要着急,还有让你更震惊的事情等着你呢! 此时,天近中午,那些百姓都站在寺庙的院中,像是听天书一般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落到这般地步。 空武的光亮脑门上也渗出了汗珠,这是自从他在暗中做那些害人的勾当以来遇到的最为棘手、最为危险的状况。 他甚至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搜出了山洞的藏人之处,就干脆来个死不认帐,反正那几个人的把柄也握在自己的手中,想来他们也不敢背叛自己,更不敢当众攀咬,最不济……就随郭志涛走一趟,荣王如果听说了消息,就算为着自保也会保下自己。 他打定了主意,心神微微定了定,侧首看了看退到一边的白墨,眼中露出几分杀机。 正想着趁机把这小子给废了,拆穿了他的骗局,竟然还敢站在这里!还没有等他开口,忽然听到外面又响起脚步声! 空武刚刚稳定下的心神又是一晃,他一时也顾不得白墨,急忙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士兵快步而来,来到郭志涛的面前,单腿点地道:“总兵大人,周家庄的窝点被我们一举拿下!只是……今天清晨的接头之人自称有官职在身,属下不敢擅自做主,特来将他交给总兵大人。” “很好!”郭志涛扶了扶刀柄,眼中寒光一闪,“带他进来!本官倒要看看他是何人物!” “是!” 士兵快速领命而去,空武却觉得自己的眼前量黑,他刚才听得分明,这士兵分明说的是“周家庄”! 落霞镇有几个周家庄?就只有那一个! 他瞪大了眼睛,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看着从门外被押进来的那个人。 那人身穿一身墨绿色锦袍,腰间系着带子,走路与常人不同,分明就是官步,他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押着他的士兵,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不只是空武,院中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楚,被押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知县赵志怀。 赵志怀被推到郭志涛的面前,他一见是郭志涛,不由得眉心一跳,下巴上的胡子也抖了抖,被捉之时他一直想着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捉自己,一定是个误会,但是怎么问这些士兵也不说头领是谁。 如今一见是郭志涛,他的心不由得一沉,郭志涛的耿直他可是听说过,颇有几分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干笑了一声,拱了拱手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郭大人,下官给郭大人请安,不知……郭大人在此处是有何公干呐?” 郭志涛并未答言,只是冷眼看着他,郭志涛征战沙场,手上鲜血无数,那股子威严气质不是寻常人能够相比的。 赵志怀看着那目光,心中就有些发虚,他飞快看了一眼在一旁的空武,空武却丝毫没有给他回应。 赵志怀心中没底,郭志涛又不回答,这种难堪的沉默和注视真是让人无法忍受,他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出了汗。 “赵大人,”终于,郭志涛慢慢的开口说道:“你去周家庄,所谓何事啊?” “哈……”赵志怀笑到一半发现对方没有笑的意思,只好又尴尬的一收,摸了摸鼻子说道:“实不相瞒,下官……下官是去那里看望一个老乡的。” “看望老乡?”郭志涛显然不相信这个烂借口,“赵大人看望老乡还带着衙役前去,好巧不巧的又闯入到本官派人监察的院子中,还真是有缘。” 赵志怀吞了一口唾沫,不知道如何应对这句“有缘”,一时间僵持在那里,只会皮笑肉不笑的傻乐。 洛九卿在一旁似笑非笑,周家庄……那里可是一个好地方啊! 想必这位知县老爷带着衙役不是去看望什么老乡,而是去伏击去了,他要伏击的人应该就是自己和轩辕耀辰吧? 只可惜,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本来想着把闯入山洞中的人捉住,却不想把自己的老窝都献了出去! 洛九卿看见空武的脑门上青筋迸起,那双眼睛寒如深潭,想必他此刻是对这位知县大人动了杀机。 赵志怀可不是什么铁血人物,他就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只想着安稳的拿点小财,他可不会为了这些而死保空武等人,他随时都有可能把事情全部都招出来! 空武心中打定了主意,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手指慢慢的缩回宽大的袖袍之中。 他的这番小动作别人没有注意,洛九卿却一直在关注着他,人群中的轩辕耀辰自然也注意到了,洛九卿与轩辕耀辰对视了一眼,轩辕耀辰微微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一刻,忽然间空武的袖子中一丝银光一闪,细小的光线却凌厉非常,直直的奔向赵志怀的咽喉! 空武的目光注视着那道银线,慢慢浮现一丝冷冷的笑意,但他的笑意还未退去,只听“叮”的一声响! 那声响细微,却如同炸雷一般响在空武的耳边,他顿时眸子一缩,目光狠狠的在众人的身上掠过! 那双眼睛眼白布着血丝,黑色瞳仁似阴云翻涌,看得那些百姓不由得心头一缩,这……是平时的空武大师吗? 怎么看上去就和江洋大盗、土匪强盗似的? 空武此时顾不得那么多,因为他听到了声响,在一旁郭志涛也发现了声响,郭志涛立即目光一锐,如电般扫向空武,赵志怀也吓得张大了嘴巴,他连连吸气,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两枚暗器,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空武大师,这是何意?”郭志涛冷声问道。 “什么?”空武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装傻,“贫僧不懂总兵大人在说什么。” “哼,”郭志涛冷然一笑,“无妨,本官且相信空武大师,等到了本官的军牢之中,恐怕懂不懂就不是空武大师一个人说了算了。” 空武的脸色一变,军牢?郭志涛竟然要带他们去军牢?他怎么能?他就算是身居高位,但是军方怎么能够管这种事? 他还没有来得及发问,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还有哭泣之声,像是有不少人正向这边而来。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中,今日的事情一波三折,外面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真是让人应接不暇,不知这一次来的又是谁? 洛九卿却微微的笑起来,她的目光厉烈看向寺庙之外,现在来的,才是最关键的重头戏。 一个身边铠甲的男子在众人的注视着快步而来,他不同于一般的士兵,身穿薄甲泛着冰冷的光,来到郭志涛的近前,施了礼道:“末将赫平见过大人。” “免礼,”郭志涛点了点头说道:“差事办得如何了?” “大人放心,”赫平拱手说道:“一切已经妥当。” 说罢,他转身冲着门外,朗声说道:“把人带上来!” 众人都伸长着脖子,一双双眼睛都盯住门口,只见士兵押着一连串的人走进了院中,前面的是几个男人,那些男人目露凶光,有的光着膀子,露出胳膊上的刺青,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男人身后是几个女子,她们的脚步虚浮,身上的衣裙脏而破,鞋子上沾着不少的泥土,眼尖的人还发现她们的鞋底还有那种细小的草叶,果然和那些尸首身上的特征一样! 百姓们一路数过去,七个!一共有七个女子! 洛九卿也微笑着看来,她的目光没有看向别人,正看向那个自己去山洞中时见到的那个唯一清醒着的女子。 她也在哭,只是看起来情况比别人要好一些,也更镇定一些,只是在一进来看到空武的时候,眉头似微微的一皱。 随即,她的目光微转,看到了一边呆愣着的赵志怀,手指不由得用力一握。 两个细小的动作,却已然够了。 洛九卿急忙走上前去,一脸欣喜的说道:“姑娘,素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那女子转头看过洛九卿,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阴鸷,随即涌出几滴感激的泪,微微福了福身说道:“原来是公子,奴家当然记得。” “看到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洛九卿开怀的一笑,转头对郭志涛说道:“郭大人,实在不相瞒,在下方才没有完全说实话,实际上,在下曾经进过那个关押过这些可怜姑娘的隐秘山洞!” 第一百零四章 落网 洛九卿一言一出,满院皆惊。 “噢?”郭志涛挑眉道:“当真?” “当真,”洛九卿正色说道:“此时断然不敢再隐瞒大人,方才没有敢说,是因为担心走漏了风声,所以未敢言明,好在……总兵大人的手下出手迅速,让这些无辜的女子得救。” 她说罢,转手一指方才那个女子说道:“总兵大人,此女名唤素娘,端掉周家庄的窝点,实际是她的功劳才对。” 洛九卿这话一说,素娘的脸色微微一变,空武在一旁也是眼睛猛然一睁,朱志怀更是一脸错愕和悔恨的看向素娘。 洛九卿把他们的细微反应都看在眼中,却似没有看到一般,脸上带了赞赏的笑意,“总兵大人,此女真是沉着冷静,身入虎穴竟然不慌乱,在下当日是无意发现了空武的马车,看到他的马车在一条没有路的山前停下,正觉得奇怪,不料那山中竟然有机关,在下惊奇,便跟兄长一同跟了进去。” 洛九卿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轩辕耀辰也从人群走上前来,拱了手说道:“大人,事情的确如此,我等不过是偶然发现了山洞,而这位姑娘却居首功!” “正是,”洛九卿说罢,从袖子里抽出一块碎布片和一枝素银钗子,往前一递说道:“大人请看,这就是这位姑娘当时给在下的信物。” “素娘,此事可当真?”郭志涛手中握着那发钗,转头看向素娘,一直冷锐的眼睛竟然也温和了些。 素娘一愣,她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脸上露出牵强的笑意,看上去竟然似有几分犹豫和紧张。 空武微眯了眼睛盯住她,那目光中暗含了警告、威胁、以及……杀机。 赵志怀却在一旁忍不住了,他气得一跳,声调都有些变了,“郭大人,下官不服,不服!” “你有什么不服的?”郭志涛冷声问道,脸色也恢复了一直的沉冷。 “哼,”赵志怀看着素娘狠狠的一哼,咬着牙恨不能扑过去咬死她的样子,“下官……的确为官不正,贪受了钱财,这几年来灵霞寺弄的这些个异象以及佛祖显灵之类的事,都是骗人的……” “赵大人!”空武厉声喝道:“佛前甚言!” “我呸!”赵志怀急了,跟兔子一样也咬人,“你少拿这套东西吓唬我,告诉你,本官不怕!” 他一边说着,一边跑到郭志涛的身边,以防空武再次偷袭他,他一边躲着一边说道:“大人,您不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假和尚,他也不是什么大师,实际上就是江洋大盗,原来的黄知县……是个好官,就是因为不肯与他们合作,还悄悄的私下里查他,才对被他弄得不知所踪,后来下官到任,唉……” 他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泪说道:“下官无能,但小怕事,不敢与他们翻脸,便假装答应他们,想着等到暗中查实了他们的证据再对付他们——这个女子!这个女子……” 他说着,抬手指向素娘,“根本不是什么无辜之人,她就是周家庄的女主人,每次有虏了女子,担心那些女子出什么意外泄露了消息,她都自己上阵,混在那些女子之中,而且,除了这个空武,其它的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赵志怀的字字像是惊雷,炸得在场的人心头都跟着一颤一颤,那些百姓更是窃窃私语,眼神和言谈之间早已民经没有了对灵霞寺和空武的敬畏。 洛九卿并不意外,她和轩辕耀辰从山洞中出来之后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女子太过冷静,而且虽然身上的衣服普通,头上的首饰也似一般百姓家的女子,不过是一些素银的首饰,但是,她的举手投足,那些不自觉间流露出来的东西,却依旧让同样出身大家的洛九卿察觉了出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支素银钗子上有若有似无的淡然香气,是难得一见的香料气味,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子,给了一个听起来像是村庄的地址,却用了这样的名贵香料,这样的矛盾,如何不让洛九卿起疑? 既然这个女子是假意,那么,就代表她所给的地方也一定是不安全的,或者,那就是有一张网,在张网以待。 洛九卿没有浪费这样的机会,既然不能犯险,那就来一个将计就计吧! 轩辕耀辰身边的暗卫在他的号召之下现身,把三具尸首弄走,按照洛九卿所吩咐的那样,把尸身藏于香案之下,并在暗中临护,只待白墨假扮的“丈夫”找上门来,把尸首暴露于众人面前。 洛九卿自己则和轩辕耀辰一起绕回了山洞的正门处,时间不大,果然如洛九卿所料,有一匹快马而出,直奔知县衙门,把一封书信交给了赵志怀。 赵志怀一见书信,立即点齐了衙门中的那些衙役,带着他们直奔周家庄。 洛九卿看着赵志怀远去的身影冷然一笑,转身和轩辕耀辰奔向郭志涛的总兵大营,用永辉帝临行分别之时给她的那块令牌调动了郭志涛,并与他商量了整出计划。 郭志涛听到洛九卿的话,震惊无比,他是一员武将,为人又耿直,肚子里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听到这种事,他无异于被雷劈中一般。 但是洛九卿手中的令牌做不得假,他一时间难以抉择,洛九卿建议他派心腹之人带上一小队人马,前往周家庄看一看是否真的有赵志怀,若然真的有,那自己所说的一切自然就是真的。 事情如洛九卿所预料的一样,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看好戏。 赵志怀的指控让素娘的脸色一白,她咬了咬牙,微微冷笑说道:“这位大人,你不要胡乱攀咬,民女虽然出身寒微,但也是有骨气之人,岂容你如此污蔑?若是真的郭大人不能明察秋毫,诸位放心,我一定不会偷生,定当自尽于此!” 洛九卿不由得点了点头,暗道一声厉害,这个女子果然不一般,这下子,就要看空武如何接招了。 空武朗声一笑,眼睛里露出两道凶光,恨声说道:“你这个贱人!事到如今,背叛王爷居然还敢在此说谎!若然不是你出卖,周家庄那么隐秘的地方怎么会被他人知晓?” 素娘在心中暗叫一声愚蠢,这个空武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奈何自己是荣王身边的爱妾,他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罢了,如今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不配合着自己,反而说出这种话来! 他难道不知道若是自己摆脱了嫌疑,以有功之人的身份出去,才能有机会去通知王爷,然后解救他们吗? 空武的确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眼睛都红了,看着自己的那几个弟兄一个也没有落下都被人抓了来,赵志怀也在这里跳着脚指证自己,这些罪名若是落实了,还能有自己的好吗? 要死一起死! 这个该死的女人!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素娘此时辩无可辩,她忽然转头看向洛九卿,觉得此人一直笑眯眯的,三言两语便似四两拨千斤一般,把事态的发展转变了方向,也是此人没有把自己的信物交出去,也没有去往周家庄,不然的话……何至于此? 此人究竟是什么人? 洛九卿迎着她的目光淡淡的一笑,扇子轻轻的击打着掌心,上前一步笑道:“素娘可是想让在下解惑吗?” “你到底是谁?”素娘银牙紧咬,恨声说道。 “我是谁不重要,”洛九卿微微笑着,唇边的笑意如花绽放,在一旁静静看着的轩辕耀辰只觉得她笑起来像是一只得意的小狐狸,嘴唇也不自觉的翘了翘。 “只要,我知道你们是谁,在打什么主意,也就够了。”洛九卿的声音轻轻,却字字如针。 “你以为……就凭你,能够陷我们于死地?”素娘的眉梢一挑,带出几分凌厉的弧度,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温婉之气。 “能。”洛九卿干脆利索的说道。 她说罢,“哗啦”一声打开扇子,白玉扇柄不及她的手晶莹润白,“因为,你们的靠山已经倒了。” 她最后一句说得很轻,但足够让素娘和空武、赵志怀等人听到,三个人齐齐一愣。 “你……”素娘的指尖轻轻颤抖,尖尖的如匕首指着洛九卿,声音也为得尖利,“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们自会知道,”洛九卿不打算再与他们多说废话,转头对郭志涛说道:“总兵大人,把这些人都带走,想必会有很大的收获。” 郭志涛点了点头,一挥手,手下的赫平等人把这些人都带了下去。 士兵慢慢的撤走,洛九卿转头看着那些百姓,那些人面面相觑,或是惶恐、或是紧张、或是担忧、或是害怕,都静静无声的看着洛九卿,手心里渗出细腻的汗来。 洛九卿望着他们,朗声说道:“诸位乡亲!实在抱歉,今天让大家受惊了,只是为了铲除恶人,不得不先向大家隐瞒!这段时间以来,灵霞寺的僧众早已经鱼目混杂,一些不法恶徒冒充和尚,以达到他们的某些目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了扫身后的那些死鹤和诡异的灵石,“大家放心,此次有朝廷出面,有皇上做主,佛门依旧是佛门,以后再来这里上香还愿,断然不会再发生此类事情!悠悠晴空,吾皇在上,定当为我等做主!” 那些百姓一听,不由得心中大定,纷纷跪倒在地,口中齐齐呼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轩辕耀辰在一旁微微的笑着,白墨和墨白也站到洛九卿的身边,在心中暗道,主子还真是一个咳咳……有勇有谋的奇女子,三言两语就把功劳都推给了永辉帝啊。 郭志涛留守的士兵把百姓劝走,又分别询问了那几个女子的家乡住址,一路把她们护送回家。 洛九卿站在空荡荡的院中,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用扇子一指那块怪异的灵石,对轩辕耀辰说道:“殿下,那就是您要找的寿礼了。” 轩辕耀辰忍不住一笑,眼睛里闪动着如星般的璀璨光芒,灼灼的盯住了她。 第一百零五章 寿礼有着落了 洛九卿转过头,避开轩辕耀辰的目光,看着那块灵石说道:“这块灵石不过是被抹了药,李太妃的驭兽之能着实让人惊叹,这外面的东西可以使红嘴鹤兴奋,挥翅跳跃,在有心人的指导下百姓就以为这是什么起舞祥兆。” 她转头看了看墨白,墨白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一些药粉,撒到灵石上之后,很快,那些黑气和那些暗红如血的东西便以眼睛能够看到的速度慢慢退去。 最后,那块灵石重新变白圆润通透,如玉般晶莹,原来的那些暗色如血的东西,却留有如发丝般细小,在灵石中似乎在上下飘浮游动。 墨白把灵石拿起,带到洛九卿的近前,洛九卿微笑道:“殿下,这东西不算多么珍贵,但天下绝无第二份,想来也可以做为寿礼献出去,另外……”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一个小玉瓶,递到轩辕耀辰的面前,声音也微微低了几分,“这东西也送给你,你可以说是从灵霞寺中求得的宝物,虽然不至于让人长生不老,但却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轩辕耀辰微微皱了皱眉,把瓶子接过来,在手指间摩挲把玩,犹豫着说道:“可是……我并不想把这样好的东西……” 他自然是不想把这样好的东西送给皇上的,而且,还有一层更重要的是,这东西是洛九卿的,她的东西……怎可送给别人? 洛九卿听他的半句话,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眉眼弯弯笑得如狐道:“殿下,这东西虽然好,但是对你我却是无用,不过,人的体质各有不同,这药对于皇帝那种年岁的人,以及像太子天生体弱之更能起到奇效,这其中的妙处,殿下细细观察便之,想来不会让殿下失望。” 轩辕耀辰的目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忍不住挑唇一笑,把瓶子收好,“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洛九卿又嘱咐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殿下要记得,把药献出去之时,一定要把话说在当面,这里面的药丸药效虽好,但也不可滥用,用第二次之时需要间隔两年以上。”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 洛九卿晃着扇子,看了看脚下的灵石,“既然如此,殿下,这东西就归你了,你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轩辕耀辰微微一怔,“你这是要……” 洛九卿看了看空荡荡的寺庙,“我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暂时先回客栈去,再和郭总兵接下头,知县的位子也成了空缺,还得需要派人回去给皇兄送个信,让他做定夺才好。” 轩辕耀辰听着她的话颇有几分要与自己道别的意思,心中有些酸涩难言,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带上东西,先回客栈再说。” 一行人回了客栈,灵霞寺中发生的事情早已经让翅膀一样被那些从寺庙中回来的百姓说得绘声绘色,客栈中也是热闹非凡,谈论的也都是这件事情。 洛九卿想了想,自己这张脸在灵霞寺露出个干净,若是此时进去一定会被人问东问西,便悄悄带着手下人从后门而入,回了自己的房间。 轩辕耀辰也有样学样,与她一同走了后门,刚回到房间,心里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想着马上要启程回去,与洛九卿分离,这一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他就觉得心中像是有只小手一般,翻来复去的摸着他的心尖。 正在此时,轩辕闵浩在外面敲门道:“五哥,你回来了吗?” 轩辕耀辰心中烦闷,本不想理会他,但是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石头,应声说道:“进来罢。” 轩辕闵浩推门而入,一边走一边说道:“五哥,你听说了吗?外面都传遍了,说灵霞寺……”他还没有说完,眼睛便看到了那块灵石,不禁一愣。 “这是……”轩辕闵浩指着那块石头问道。 “这就是灵霞寺的那块灵石。”轩辕耀辰把石头往他的面前一推,他此时忽然心中有了主意,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对轩辕闵浩低声说道:“六弟,咱们这次出来,你知道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给父皇找寿礼,你看这件怎么样?” 轩辕闵浩左右看了看灵石,脸上的神情一半惊喜一半疑惑,“好是好,可是……我刚才听外面的百姓说,灵霞寺的异象是假,不过是一些恶人骗人的手段罢了,那这石头……” “灵霞寺乃是多年古寺,这么多年过去,岂是那几个恶人能够左右的了的?不过也是一时之事罢了,现在恶人不是被铲除了吗?神明在上,佛祖保佑,这石头能够让红嘴鹤为之起舞,这总是真的吧?何况……” 轩辕耀辰说着,声音更低了几分,“六弟且想,这块灵石也许就是预兆,给的那些恶人一些警告,也让百姓警惕,方才变黑,现在不是又恢复了白润之色?我倒觉得,这灵霞寺中的恶人是真,骗局是真,但是灵石……也是真。” “噢?”轩辕闵浩微微笑起来,点头说道:“如此甚好,照五哥这么一说,这东西果然是极好的了。想必父皇一定会喜欢。” 轩辕耀辰赞同的点了点头,“那便把此物献给父皇吧,事不宜迟,这两天再采买一些路上所用之物,你便带队启程吧。” 轩辕闵浩听到他的话不禁一怔,“怎么五哥不回去吗?” “六弟,这次是咱们两个出来的,虽然说这灵石不错,但是毕竟是少了些,”轩辕耀辰沉吟道:“我听闻长庆京都皇宫中有位神医,我想去求见一下,也好让他为父皇配上一些丹药,想来会对父皇的身体有益处。” “五哥,你自己去会不会太危险了?我还是陪你一同去吧。”轩辕闵浩关切的说道。 “不用了,”轩辕耀辰大手一摆,“我们出来的时日已经不短,父皇一定担忧,你且回去报个平安,用不了几天我便回去。” 轩辕闵浩还想再说什么,轩辕耀辰站起来说道:“就这样罢,把这石头搬到你的房间去,明日找人做一个盒子装好,可别让人看见,否则的话,万一有人给你我扣上一个私盗长庆宝物的罪名可就麻烦了。” 轩辕闵浩点头说道:“五哥说得极是,臣弟即刻去办。” 轩辕耀辰看着他走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洛九卿房间的方向,脸上浮现几分笑意,这下子,可有了名正言顺随着她一同回长庆帝都的理由了吧? 洛九卿并不知道这兄弟二人之间的事,她正忙着给永辉帝写信,把这里的事情一一详细的在信中说明,又在言语之间对郭志涛和他的手下露出几分赞赏之意,想必永辉帝一看便知。 武将的城府多在沙场,对于这些阴诡之事他们往往从心中厌恶,不愿意参与,但是这一次,郭志涛一见永辉帝的令牌,并无二话,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值得褒奖。 洛九卿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再和郭志涛见上一面,忽然听到门外白墨说道:“主子,有位先生求见,说是郭总兵派来的人。” “噢?”洛九卿收起了那封信,说道:“进来。” 白墨推门而入,身后果然跟着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副文雅的模样,但是眉宇之间又有几分风骨傲气。 男子走到洛九卿的面前,拱了拱手说道:“见过永安公主。” 洛九卿点了点头,“先生请坐。” 男子在椅子上坐下,姿态端庄,皎皎如竹,洛九卿打量了他半晌说道:“这位先生,不知郭总兵让你前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公主说吗?” 男子微微一笑,拿出一封书信来,双手往前一递说道:“郭总兵有书信在此,公主看过便可明白。” 洛九卿拆开信纸看过,不由得对郭志涛更增加了几分好感,他在信中把对那些僧众和空武一伙的安置都说得详细分明,那七个女子也被安然送回了家中,至于知县空缺一事,郭志涛在信中提到,面前的男子在军中多年,一直是个军师的身份,此人颇有几分才干,可暂时在县衙中帮衬一二,也算是有自己的人,有情况也好方便了解。 洛九卿看完,微笑说道:“郭总兵的安排周到细致,本公主并没有异议,那么就劳驾先生了。” “不敢,”男子站起身来说道:“为国效力,是在下的荣幸。” “如此,”洛九卿看了看白墨,“送先生去县衙,”她说着,把令牌掏出来给了白墨,“带上这个前去。” 她又转头叮嘱那个男子说道:“先生,此事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是具体的处置还需要皇上定夺,郭总兵总归是军方势力,严格来说这件事情不归他所管属,但此事本公主无人可用,为了以后不给郭总兵添什么麻烦,还请先生对外说是本公主的人才好。” 男子微微点头,拱手施礼说道:“公主思虑周全,在下定当从命。” 洛九卿把人送走,又在信中对永辉帝说明了此事,让墨白交给那些从京中带来的禁军侍卫,由他们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洛九卿并没有让禁军插手灵霞寺之事,禁军若一动,空武等人很快便会知道荣王恐怕已经不保,早早的以死相抗,做困兽之斗。 现在事情结束,她想着再在这里等上几天,看事情平稳的过渡过去,再启程回京。 次日清晨,洛九卿正要吃早饭,便听到院子里有嘈杂之声,她从窗子里望下去,只见有些人进进出出,像是在收拾东西,她仔细一看,发现是轩辕闵浩的人。 难不成他们今日就要启程了? 洛九卿想了想,不管怎么说,一路同行,这两位皇子给自己的印象还算不错,送一送行也是应该的。 她快步下了楼梯,看到轩辕闵浩站在树下,便走过去问道:“六殿下,这是准备启程了吗?” 第一百零六章 回京复命 轩辕闵浩看到洛九卿,不禁微微一怔,他上下打量了洛九卿几眼,发现眼前的男子面色如玉,两道乌眉轻轻飞扬,眉下的眼睛华光闪亮,着一身月白色锦袍,风姿出众,如月下竹。 他拱了拱手说道:“阁下是……” 洛九卿轻轻一笑,压下声音说道:“殿下贵人多忘事,我可是与你们一路同行,走了好久的,几日不见而已,这么快便忘记了?” 轩辕闵浩的脸上浮现几分错愕的神情,瞪大了眼睛又仔细的看了看,目光着重在那双眼睛上落了落,半晌,带了几分惊喜说道:“你是……洛小姐?” “正是。”洛九卿点了点头。 轩辕闵浩摇头笑道:“洛小姐真真是个奇女子,若非你提到同行之事,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你身上去,虽然上次见过你男装的样子,但……” “但总归是易了容的,”洛九卿接过话说道:“今日没有,这是我的真容,不过是做了男装而已,殿下可要记住,以免日后再见依旧不识。” 轩辕闵浩笑道:“惭愧,惭愧。不过……不知洛小姐怎么会到此地?莫不是也被这灵霞寺的事吸引而来的?” “算是吧,”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殿下今天日便要走了吗?” “还没有,”轩辕闵浩看着来往的手下人说道:“只是让他们提前收拾一下,再采买一些路上所用的东西,三两天之内也便要回去了。” “原来如此,”洛九卿看了看四周,并不见轩辕耀辰的影子,不由问道:“五殿下呢?” “五哥说是吃不惯这店里的东西,出去买小吃了。”轩辕闵浩笑道。 正说着,便看到轩辕耀辰从外面大步回来了,手中果然提着两个纸包,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他看到洛九卿,步子又快了几分,走到她面前说道:“你吃过了没有?我买得多了,不如一起吃?” 洛九卿还未回答,轩辕闵浩咳了两声说道:“五哥,我似乎也还没有吃呢,你怎么也不问问我?” “你不是说客栈里的东西挺好吗?自然没有给你买着,”轩辕耀辰毫不客气的说道。 轩辕闵浩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的目光在洛九卿和轩辕耀辰的身上来回流转,自己看到洛九卿的时候都没有认出来,倒是五哥没有丝毫诧异的样子,他们是之前就已经见过了罢? 洛九卿抚了抚额说道:“两位,我已经吃过了,你们自行慢用。正好。” 她说罢,快步转身上了楼梯,回了自己的房间。 反正他们今天又不走,也用不着送行了。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洛九卿时不时出去逛一逛,听一听街上百姓的谈论之声,又着重让墨白在暗中观察了县衙几次,发现那个男子果然是个人才,县衙也算是平稳的度过了。 一切都很顺利,洛九卿也便决定要启程回京了。 这一日她刚刚起床不久,便听到门外有敲门声,一边擦手一边说道:“进来。” 本以为是白墨等人,不想竟然是轩辕耀辰。 她一愣,“殿下?这么早?有何事?” 轩辕耀辰微微一笑说道:“早吗?老六他们已经上路回程了。” “回程?”洛九卿诧异道:“那怎么殿下还在此处?莫不是……特意与我来告别的?” “自然不是,”轩辕耀辰狡黠的一笑说道:“我是来找你一同上路的。” “一同上路?”洛九卿哭笑不得,“殿下应该知道,我要去的长庆帝都,而不是轩辕帝都。” “我自然知道,”轩辕耀辰脸上的笑意不减,“我要去的也是轩辕帝都,老六已经带着队伍回去了,我对他说听闻长庆皇宫中有位神医,想去求见一下,为父皇求一求丹药。” 洛九卿无奈的一笑,“殿下睿智,我可不及。只是……不知殿下到底去帝都有何事?” “求丹药啊。” “……” 最终,洛九卿也没有和轩辕耀辰计较,任由他随着自己的队伍一同回了京城。 自从洛九卿被封为永安公主之后,皇上就把城中的一处宅子赐给了她,担心她总是在宫里拘着不自在,有一处自己的府邸还更自在些。 此时永辉帝听到洛九卿回来了,急忙让瑞公公去府中请,洛九卿刚换好了衣服,整理好了妆容,瑞公公便到了。 瑞公公脸上笑意如花,皱纹丝丝绽放,“老奴给公主请安啦。” 洛九卿微笑道:“公公免礼,不知公公前来有何事?” 瑞公公回答道:“老奴是奉了皇上之命而来,皇上听闻公主回来了,特意让老奴前来请公主过去小叙。” “那好吧,”洛九卿点头说道:“正巧我也有事要与皇兄说。” 在一旁的轩辕耀辰上前一步说道:“不知我能否一同前去?” 洛九卿想了想,轩辕耀辰在此事当中也有出力,而且他的身份特殊,去见一见永辉帝也是可以的,于是,便点头说道:“也好。” 瑞公公在前面引路,洛九卿和轩辕耀辰跟在后面,三个人一同向着永辉帝的宫中而去。 永辉帝正在殿中看着奏折,听到有脚步声响,急忙抬起头来,瑞公公正引着洛九卿和轩辕耀辰进了门。 他正想要招呼洛九卿,一转头又看到后面的轩辕耀辰,不由得一愣,把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洛九卿走上前去,施了个礼道:“永安见过皇兄,皇兄万安。” 轩辕耀辰在一旁也拱手说道:“轩辕耀辰见过陛下。” 永辉帝没有想到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竟然是轩辕皇朝的皇子,虽然心中诧异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如何与这位皇子遇到又一起入了宫,但此时也不是追问的时候,便沉声说道:“不必多礼。” “看座。” “皇兄,”洛九卿率先开口说道:“臣妹派人送来的书信,不知皇兄可看过了?” 永辉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意,说道:“朕已经看过,就在昨日也已经对此事做了相关的批复,下达了旨意,想必明日郭志涛便可以接到圣旨了。” “如此便好,”洛九卿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又继续说道:“实不相瞒,皇兄,臣妹与五殿下在轩辕时便相识了,这次来长庆,一路上也是与五殿下和六殿下同行,特别是这次落霞镇之事,更是得到了五殿下的出手相助。” “噢?”永辉帝转头看向轩辕耀辰,“如此说来,要多谢五殿下了,只是……不知五殿下怎么会凑巧来到我长庆境内?若是有什么事情有难处,尽管开口,朕尽当皆尽所能。” “……”洛九卿心中暗自思付这皇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干的活计,脑子转得就是快,自己一直往落霞镇的事情上引,说明轩辕耀辰对此事有帮助,可永辉帝还是把思路转到了他为何会到了长庆这件事情上。 其实也难怪,轩辕耀辰若是一般的身份也就罢了,哪怕是一个商贾大户,但偏偏他是一个皇子,还是一个对外来说是非常受轩辕帝宠爱的皇子。 莫名其妙来到长庆,的确不能不让永辉帝起疑。 轩辕耀辰对此事早已经想好,心中自有对策,他微笑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我此番来意已经向永安公主说明,听闻皇宫内有一位神医,适逢父皇的寿诞之日快到,想着见神医一面,求一张延年益寿的方子,以保父皇康健。还望陛下恩准。” 永辉帝一听他提到“神医”,不由得一愣,随即看了看洛九卿,心道,这宫中哪里来的什么神医?怎么自己都不曾听说?若说这医术,谁能高得过洛九卿去? 洛九卿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兄,念在五殿下一片孝心,又曾经相助过臣妹的份儿上,等合适的机会让他见一见便是。” 永辉帝虽然不知道洛九卿打的什么主意,但也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说罢,又对轩辕耀辰说道:“五殿下,不知你来京城,现居于何处?” “我……”轩辕耀辰还没有来得及说,洛九卿抢先说道:“皇兄,他是今日方与臣妹一起到的京城,还没有安排住处。” 永辉帝沉吟道:“五殿下是贵客,不如朕安排你住在驿馆可否?” 轩辕耀辰一听,立即摇头说道:“陛下,这恐怕不太妥当,驿馆向来是各国来的使团方能入住,我此次前来全然是为着私事,陛下能够答应我已然很高兴了,怎可再入驻驿馆?” 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永辉帝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地方,只听轩辕耀辰又继续说道:“我与永安公主在轩辕时便相识,与洛将军也算是有几分交情,不知公主可愿意收留?” 洛九卿在心中暗道,我收不收,您还不都是要住的吗? 永辉帝听到这话,不由得微微一皱眉头,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宝贝妹妹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在府中收留这么一个外男,总归是有几分不妥…… 他还未开口,洛九卿却微笑道:“殿下不嫌弃,是我府中上下的荣幸。” “……”永辉帝看了看洛九卿,这是……答应了?这个妹妹啊……怎么不多替自己考虑一下? 永辉帝的眼角余光一瞄,看到了放在书架上的几张画像,他眼珠一转,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来。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瑞公公,瑞公公立即会意,转身到书架旁拿了那些画像走到龙书案前。 永辉帝用镇纸压住画像,转头对洛九卿微笑道:“卿妹,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洛九卿心中疑惑,站起身来走到桌案前,映入眼帘的是竟是男人的画像,虽然说样貌英俊,容姿不凡,但是她一时没有明白永辉帝让她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几眼,微带了疑惑说道:“皇兄,这是……” 第一百零七章 赐婚? 永辉帝看着洛九卿疑惑的神情,脸上的笑意更浓,他笑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之前没有在朕的身边,现在你回来了,朕自当为你好好的筹谋一番,不能让你再受一点委屈。这些都是你皇嫂帮着朕弄的,说是要等你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洛九卿满头的黑线,心中暗道,应该是惊吓吧?弄这么多男的干嘛? “这些都是长庆没有婚配的与你年纪相当的世家贵族公子,身份地位你放心,绝对是精挑细选过的,”永辉帝继续说道:“至于这相貌,朕与你皇嫂看着都是不错的,但还是经过自己相看,看你喜欢哪个。” 洛九卿微微抽了一口气说道:“皇兄,你这是要……” “当然是给你赐婚,”永辉帝的眸光似乎冷了几分,“你放心,等你选定了驸马,大婚之后朕便赐他一个护国公,肯定比你之前的那个什么宁王世子要强上数倍!一个小小的宁王世子,也敢提退婚之事?朕要让他看看我长庆的气度风范才是!让他后悔都来不及!” 洛九卿微微抚额,看来自己在轩辕那点儿事,还是被永辉帝知道了,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回府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冬灵,这丫头若是在府中,看到自己回来了一定会冲出来,当时来不及细想瑞公公便来传旨了,现在想来,这丫头恐怕是在宫中吧? “皇兄,”洛九卿的笑容浅浅绽放,似春日里无限的春光,“都过去的事情了,何必生气。再说,宁王世子就算是不退婚,那种人臣妹也是不会要的,其实说到底,退婚也是臣妹想行之事,不过是顺手促成罢了,不然的话,岂能是他想退便退的?” 永辉帝听她这样一说,又见她的神情真的像是并不介怀的样子,眉头微微松了松,语气也和缓了几分,“如此便好,不管如何,朕还是觉得,我长庆人最为可靠。这些画像在此,你来挑一挑?” “……”洛九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皇兄,您当着人家轩辕皇朝五皇子的面儿说还是您长庆人最可靠,您觉得合适吗? 其实轩辕耀辰的脸早在听到永辉帝说什么要给洛九卿赐婚的时候就黑了,他坐在那里,屁股底下像是有针一般,怎么坐都觉得不安稳,双手握拳放在膝上,总想着跟过去看看那些画像上的都是些什么鸟人。 怎么就比轩辕的人好了?怎么就比轩辕的更可靠了? 洛九卿偷眼瞄了瞄,看着轩辕耀辰那阴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色,心中暗叫不好,五殿下好像真的因为皇兄的话不太高兴了。 她便对永辉帝说道:“皇兄,这事儿也不是一时能够定下的,不如这样罢,我把这些画像带回去,好好瞧瞧,如何?” “也好,”永辉帝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对,总要好好的选一选,这些画像都是由宫中的画师所画,不说十分相像,至少也有八分,等你看好了画像,朕再召他们入宫来,你看可好?” “好,”洛九卿现在只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把那些画像卷了卷,收在一旁,“皇兄,冬灵是不是在宫里?” “正是,”永辉帝说道:“这丫头机灵,又爱说笑,十分计你皇嫂的喜欢,你出门办事,你皇嫂便把她召进宫来了。” “那不知现在皇嫂能否把人还给臣妹了?”洛九卿笑容狡黠。 “这是自然,”永辉帝也微微一笑,“说起来,你的府中人还是太少,你之前没有怎么正式住还好些,以后住下了,总归不像话,回头让你皇嫂着紧安排这事儿,挑些好的给你送过去才好。” “这些小事皇兄就不用操心了,”洛九卿急忙点头,“臣妹和皇嫂商量着办就行了,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臣妹先告退了。” 洛九卿正说要走,忽然听到门外环佩叮当,有脚步声传来,还有人声音清脆道:“怎么刚来了就要走?也不说来见见我?” 话音未落,皇后便走了进来,她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在这夏日里看上去多了几分清凉之感,眉眼间含了笑意,肤色白润如玉,容光更盛从前。 洛九卿转头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渐浓,对她施了个礼道:“给皇嫂请安啦,看皇嫂容光焕发,想必是近来心情好的很?” 皇后假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我巴巴的等你回来,你倒好,刚入宫还没有见过我就要走,我心情岂能会好?” 洛九卿眨着眼睛,诧异道:“皇嫂可冤枉我了,我哪里说要走了?我是急着去找您回话呢。” “行了,就你嘴甜……”皇后一边说着,眼光一瞄,看到了在一旁的轩辕耀辰,微微一怔,“这位是……” “轩辕耀辰见过皇后娘娘。”轩辕耀辰拱手施了礼道。 冬灵在皇后身侧,看到轩辕耀辰嘴巴就不由得撅了起来,虽然不情愿,但也不能无礼,对他行了礼道:“奴婢见过五殿下。” 皇后微微诧异道:“噢?原来竟然是轩辕五殿下,真是失敬。” 轩辕耀辰道:“不敢。皇后娘娘端庄贤淑,风姿出众才是让人心生敬佩。” 皇后笑了笑,“殿下谬赞,本宫不敢当。不知殿下前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轩辕耀辰一听到“公事私事”,便用眼角扫了一眼冬灵,心想皇后这话中怎么像是有别的意思?该不会又是这丫头说的吧?这丫头是不是和自己有仇? “皇后,”永辉帝接过话去说道:“五殿下是来求见宫中的神医的,此事朕稍后再和你说。” “是,”皇后点了点头,对洛九卿说道:“估摸着你快回来了,前几日就着手挑选往你府中安排的人,你去瞧瞧,可还满意?” 洛九卿沉吟了一下说道:“皇嫂,这事儿先不急,我刚刚回京,这些日子累得够呛,不知皇嫂能否准我回府休息两天?” 皇后听她这样一说,只好无奈道:“你这丫头……好吧,知道你此行累极,还回去休息吧,过两日再说。” “是,”洛九卿急忙行了礼,对永辉帝和皇后说道:“臣妹告退。” 说罢,看了一眼轩辕耀辰和冬灵,快步退出了殿中。 两个人也随后退出,跟着她一同出了宫中。 永辉帝看着三人先后离去,皇后微笑道:“皇上,这位五殿下,倒是仪表不凡,还像是对卿妹有几分意思。” “噢?”永辉帝饶有兴趣的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皇上,”皇后微叹了口气,“臣妾可是过来人,这男女之间若是有了爱意,眼神是什么样的,臣妾还能看不清楚吗?” 永辉帝眼中的光芒一闪,低声说道:“若是……他真的打的那个主意,今日听到了朕对卿妹说的话,应该就会有所行动了吧?” “什么话?”皇后疑惑道:“皇上您……”她还未说完,转头便看到了那些卷起来的画像,没有卷得太好,有的露出了一角,“您和卿妹说了赐婚之事?” “正是。”永辉帝也看着那些画像,“你瞧,卿妹都没有带走,难道说……” 两个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再往下说。 轩辕耀辰随着洛九卿回了府中,他这一路上都在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和洛九卿说一说关于永辉帝要给她赐婚之事,但是却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说辞。 特别是冬灵那个丫头,轩辕耀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了她,总是不给自己好脸,真是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夕阳西沉,天边的云霞层层火烧一般,绚丽的开满了整个天空,极是美丽,但是轩辕耀辰的心情却怎么也美丽不起来。 府中送来的晚饭他也没有怎么吃,只执了一只酒壶,跃到了屋顶上,望向层层的屋脊,对着夜幕苍穹喝起酒来。 天边的繁星点点,如碎钻晶莹,轩辕耀辰微眯了眼睛,却觉得那些星辰都不及洛九卿的眼睛亮,他晃了晃头,似乎眼前只剩下她的影子。 他昂头喝下一口酒,洛九卿这里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无论是眼前的宅子,还是这里的酒水美食,永辉帝都恨不能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送予她,可是这美酒此刻到了轩辕耀辰的嘴中,他却觉不出什么滋味来。 永辉帝的话沉沉的压在心头,他不知道洛九卿心中到底做何感想,她能够留在长庆,对于她本身来说,自然是最好的,可是……那也就意味着自己要与她别离,不知何时再见了。 独自上路,回归轩辕,然后重新回到往日的阴诡之计、无数算计中去,如今想来……除了母亲的仇之外,就算将来能够夺得九五之尊的位置,又能如何? 轩辕耀辰第一次觉得自己面对昔日的拼尽全力所做的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迷茫。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忽然,觉得身后有风声一响,洛九卿踏步而来,她的裙摆轻扬,如夜花在星空屋顶下绽放,“殿下好小气,喝酒也不叫我。” 轩辕耀辰回头微微笑了笑,“我这手里的酒还是你府中的,你却怪我独自活了,到底谁更小气?” 洛九卿在他身边坐下,手中也执着一个酒壶,与他手中的轻轻一碰,“殿下,似乎有心事?” 一个问题,把轩辕耀辰方才的思绪打断了,他看着那双晶亮的眸子,忽然有了一种勇气。 如果连话都不敢说出口,那自己还能做什么?还谈什么报仇、谈什么大业? 他饮了一口酒,转过头看着洛九卿,眼神深沉似海,“你……对永辉帝所说的事,是怎么想的?” 洛九卿思索了片刻,“殿下可是指赐婚之事?” “正是。”轩辕耀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似乎在慢慢收紧。 洛九卿抿了一口酒,转头望着遥远的星空,她并未立即开口,四周的风声轻轻,带着酒香和热度,在腮边轻轻的掠过。 良久,洛九卿沉声说道:“殿下,你可知我身为长庆的公主,为何会流落到轩辕吗?” 轩辕耀辰微微摇了摇头,事实上他真的不知情,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波折。 第一百零八章 表白 洛九卿转头对着轩辕耀辰笑了笑,笑容中眼睛光芒璀璨,似乎满天的流光都倾入了她的眼中,她的嘴唇也微微泛着晶莹的光,带着淡淡的酒香。 轩辕耀辰像是被那光晃了心神,他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子,在那一刹那,他只想品尝一下那唇的味道,是否和想象中的一样香,一样软。 洛九卿却慢慢的转过了头去,目光依旧落在虚空处,“因为我的父皇,长帝先皇受李太妃的蛊惑,说是双生不祥,母后无力回天,却又舍不得让我们姐妹任意一个人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我送到了舅父家。” 洛九卿声音平静,语气中却有难掩的悲凉之感,她垂首举起酒壶,与轩辕耀辰碰了碰酒壶,继续说道:“关于皇兄为我赐婚一事,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把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予我,好补偿这些年来我所受到的苦楚。” 她垂着头,酒壶在手中轻轻摇晃,酒液波光在她的手中起伏翻转,轩辕耀辰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随着她此时的手般,翻翻转转,难以言明。 洛九卿似乎叹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说道:“想必那些人他和皇后也是思虑斟酌了许久才定下吧?只是……画虎画皮难画骨,宫中画师的技艺再精湛,哪怕把人画得十分相像,可能画得出那一颗心吗?难道能够画得出将来他们是否会因为宠爱别的女子而因为一语蛊惑就害我后半生无限苦楚吗?” 轩辕耀辰不由得微微一震。 洛九卿顿了顿,继续说道:“说起来这婚事我倒是不急,与其为找而找,倒不如寻一个有缘人,等到合适的时机,自然就……” 她还没说完,轩辕耀辰放下酒壶,脸色凝重的看着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我好像也是在合适的年龄之内,身份也算相当,而且与你也算是旧识,彼此也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是不是比其它的人更好些?” 洛九卿瞪着眼睛,看着他漆黑眸子中的小小的自己的影子,愣了片刻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说……” 轩辕耀辰看着她难得露出的呆愣神色,不由得心头一软,像是被一汪春水拥住,他伸出手握住她执着酒壶的手,那手细腻软小,比他的手掌像是小了两个号,白嫩如玉一般。 他的声音也微微沉了下去,听起来有点淡淡的哑,“九卿,轩辕的局势不明,汹涌如海,但我并不畏惧,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走下去,包括与你相识之时,我都是处在被追杀的时候。” 他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下,“可是,我还是想说,请你相信我,我愿意用这条命来保护你,我想与你在一起,等到为母妃抱了深仇,哪怕你说让我退出朝堂,我也愿意。” 这无疑是最重的许诺。对于一个争大位的皇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皇权更为重要。 但是,洛九卿此时却听到他说退出。 洛九卿的心底不是没有震动,只是,轩辕耀辰的表白来得太突然,本来今天在皇宫的时候以为这家伙黑脸是因为永辉帝提到“还是长庆人可靠”而不高兴,却不成想……竟然是有这样的心思。 洛九卿心中千回百转,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轩辕耀辰也明白这不是立即就能得到答案的事,也没有过紧的逼迫她。 夜风徐徐,吹乱了洛九卿的心事,她沉吟了半晌说道:“殿下恕罪,你所说之事,我还真是没有一点准备,这事你要容我考虑一下,再者,我还要和皇兄说一声才是。”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握着她手指的手紧了紧,“我明白。” 洛九卿这一夜辗转难眠,她考虑了很多,乱糟糟的思绪一齐涌上心头,她心中何尝不明白,留在长庆,便能够衣食无忧,然后再找一个人嫁了,过着日复一日平淡的生活。 将来的那个男人会是什么样?她不知道,也猜不出来。 如果……真的答应轩辕耀辰的话,那么,就代表着将来要跟他回到轩辕,面对的无数的争斗和算计,还有……那些曾经熟悉的人们。 到底应该选哪一条路?不同的抉择之后,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就在她的辗转中,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皮,霞光冲破了云层,丝丝缕缕的穿过来,府中的万物都披上了琉璃般的色彩。 冬灵起了身,轻脚在院子里打扫,府中还没有太多的丫环,洛九卿所住的院子,都是她一手操持。 她本以为洛九卿还未起身,刚打扫完走到廊下,便听到洛九卿在房间里唤她,她急忙推门进来,“公主,您醒了?” 洛九卿穿上鞋下了地,伸了个腰说道:“嗯。” 冬灵急忙过来伺候她洗手净面,等她坐到梳妆台前为她梳头,冬灵看着镜中的洛九卿,满心欢喜的说道:“公主,你这么多天没有回来,奴婢可想您呢。” “本宫也想你,”洛九卿微笑道,“在那边给你买了一些小玩意儿,昨天也没有顾上,等一会儿吃罢了早膳,拿给你瞧瞧。” “好,谢谢公主。”冬灵欢天喜地的施了个礼道。 洛九卿的头发又黑又亮,似一匹柔软的锦缎,冬灵的手指翻飞,很快为她梳好了发,打开首饰盒子,里面光芒一片,大部分的首饰都是皇后派人新打制的,说原来洛九卿的那些都太素净了,如今贵为公主,再那样装扮就不成样子了。 冬灵选了一只蝴蝶发钗,精致漂亮的蝴蝶,轻轻展开翅膀,细小的赤金珠子串成的流苏荡在蝴蝶下面,阳光一照,仿佛那蝴蝶真的要展翅飞起一般。 “公主,您瞧这枝怎么样?” 洛九卿看了看,冬灵这丫头也算极懂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一向不喜那些珠光宝气的,这一枝蝴蝶倒是精致又不失贵气,颇为漂亮。 她点了点头,“好,就它吧。” 冬灵把发钗轻轻为她插入发间,乌黑的发映着栩栩如生的蝴蝶,细细的流苏轻轻摇晃,果然是美不胜收。 洛九卿从镜子中照了照,又看着冬灵满脸的喜悦,想着她看到轩辕耀辰之时那撅起的小嘴,转过身来,微微沉吟道:“冬灵,你想不想回轩辕?” 冬灵愣了愣,眼底爆出喜色,随即又慢慢退去,“公主,奴婢承蒙公主大恩,一路相随,奴婢已经下定了决心,公主到哪儿奴婢就到哪儿,奴婢绝无二心。” 洛九卿听她说得慷慨激昂,脸色也越发凝重,如同是许重誓一般,知道她肯定是想多了,她拉过冬灵的手,微微笑道:“你放心,本宫绝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好,想要送你回去。这样问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问问罢了。” 冬灵微微松了一口气,垂下眼眸说道:“说不想家那是假的,奴婢不愿意撒谎骗您,只不过,奴婢已经下定了决心,断然不会更改。” “那……如果我们回轩辕,你觉得怎么样?”洛九卿问道。 “可是……”冬灵瞪大了眼睛,“您现在的身份……” “这些你不用考虑,”洛九卿摆了摆手,“只需要说说你的想法就行了。” 冬灵抿了抿嘴唇,脸上浮现几分坚定之色,“那自然是好的,公主您现在不同于往昔,奴婢真心为您欢喜,可是,那些曾经欺侮您,看不起您的人还不知道,要是奴婢的话……就一定要回去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好好的打她们几个耳光!” 看着冬灵红润润的圆脸,洛九卿忍不住一笑,“好,就凭冬灵这份气魄,本宫也会认真考虑的。” “怎么?”冬灵又惊又喜,“公主真的要回去吗?” “还在考虑,只是……就算真的要回去的话,也要以另一重身份回去,”洛九卿抬手抚了抚在发间摇晃的流苏说道。 “那是自然,”冬灵言语间充满骄傲,“您现在是长庆的永安公主。” “不,”洛九卿微微摇了摇头,“还有一个身份。” “是……什么?”冬灵疑惑道。 “轩辕五皇子的未婚妻。”洛九卿声音轻轻,却依旧让冬灵惊诧的张大了嘴巴。 “……”冬灵发了一会儿的愣,脑门上忽然渗出潮湿的汗珠来,她的圆脸红了白红了红,变幻了多次,最后,才咬了咬牙说道:“可是,公主,那个五殿下他……” “冬灵,”洛九卿看着她急促的模样,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忧,“你还记得吧?本宫曾经对你说过,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人也一样,我们看人看事,只用眼睛是不够的,更多的时候还要用心。” 冬灵听到洛九卿的话,看着她神情切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听公主的便是。但是,谁要是想再像从前那般欺负公主,奴婢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皇子殿下,定不会饶他!” 洛九卿忍不住一笑,心头却是一暖,“好啦,我们冬灵最厉害了。去吧,肚子饿了,快去摆饭。” “是。” 洛九卿吃过了早饭,刚到院中便看到了踏进院子的轩辕耀辰。 他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锦袍,隐约有精致的暗纹,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如一汪光芒闪动的湖水。 他微微笑了笑,长风金光里,笑容温暖如春,“九卿,我来到这京城,觉得这里甚是繁华,如今你算是东道主了,能否带我出去逛一逛?” 洛九卿苦笑道:“实不要相瞒,殿下,虽然说我到这里的日子比你久,但是还真是一次也未上街逛过,不过,也不算什么难事,等我收拾一下,稍候片刻。” “好。” 洛九卿转身进屋戴上了一顶帷帽,冬灵在一旁不解的说道:“公主,为何还要遮住容颜?” “太阳太大,我怕晒黑。”洛九卿回答道。 “……”冬灵。 其实洛九卿并不是怕晒黑,而是因为她这张脸经过了那日的大典之后被大多数的官员所熟识,这样出去逛难免会遇到京城中的官员,时不时的冲出个人来向自己行礼这真是让人受不了。 只是这话要与冬灵解释起来就要说得太多,所以她也没有多做说词,倒是轩辕耀辰,一见她的装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三人收拾妥当,一同向府门外走去。 第一百零九章 街市 洛九卿是第一次静下心来逛长庆帝都,以往都是行色匆匆,穿插而过,哪里有像今日这么闲适的心情。 轩辕耀辰也是如此,他连轩辕的帝都都没有怎么细心的逛过,一踏入这喧闹的街市,倒像是踏入红尘万丈中一般。 满街的人头攒动,道路两旁的门店都高挑着幌子,各色的布印着各种字在空中飘摆,在风中呼啦啦作响。 两边小摊上的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各种声调都极为动听,路边的小吃摊上冒着热气,各种香气混在一起扑面而来,映着人们洋溢的笑脸。 轩辕耀辰忍不住在心中赞叹,都是说长庆富庶,果然不假,原来在落霞镇的时候便能够感觉到,如今到了这帝都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单凭这里的繁华和百姓脸上的笑意便可以肯定,永辉帝虽然年轻,但果然不失为一个好皇帝,比起自己那位父皇来,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洛九卿不知道轩辕耀辰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国事之上,她指了指一旁的一间书店说道:“殿下,您瞧,那里有一间书店,不如过去看看?” “书店?”轩辕耀辰有些疑惑。 “殿下有所不知,”洛九卿微笑道:“皇兄曾经说过,长庆之所以国力强大,除了军法制度齐备严明,还有一点重要的就是允许那些有功名的才子各抒已见,只要有才学,就有可能被发现,他的见解也就有可能上达天听,这样一来,就鼓励大家多写书,写好书,所以,这里的书店可能不如轩辕那些书店藏有的孤本贵重,但是里面的东西却是不容小视的。” 轩辕耀辰的眼睛顿时亮了,他点头说道:“果真如此,那些孤本固然贵重,经典也很宝贵,但是根据眼下的时局情势做出的文章和治略或许更能够让人耳目一新。” “正是。”洛九卿说罢,迈步走进书店,放眼望去,竟然发现里面十分宽大。 店面隔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放着书,书架排列整齐,写着此书架上的书所写的范围标签,上面的书满满当当,几个书童打扮的人正在轻手轻脚的整理清扫。 另一部分备了笔墨纸砚,放在干净宽在的书桌之上,周围的椅子上有的已经有人坐着,或是正在看书,或是正是摘抄著写。 这里安静而严肃,没有人大声喧哗,房间里飘荡着书香墨香,让人的心也不由得慢慢沉静下来。 轩辕耀辰一进来便被吸引了,这种格局的书店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由得放慢放轻了步子,走到书架中间,细细的看着那些标签书名,果然有许多是与治国策略相关的。 他随意抽取了两本,走到另一边的椅子前坐下,细细的看了起来,洛九卿也挑了自己喜欢的,慢慢的翻看着。 冬灵可没有这份兴趣,这种安静对于她来说就像是折磨一般,她百无聊赖的看了看街上,发现街对面是一间首饰楼,顿时眼睛亮了亮。 她低声在洛九卿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洛九卿笑着点了点头。 冬灵欢快的退出了书店,来到了对面的首饰楼,刚一进门,店中的伙计便满脸是笑的说道:“哟,这位小姐,您要点什么?” 冬灵梳着双丫髻,发髻用赤金小珠串成的链子细细缠了,又点了两朵珍珠做成的珠花,这些东西都是皇后娘娘赏的。 虽然不是特别贵重的首饰,但也都是一等宫女才能戴的,自然比寻常的丫环看起来不同,也难怪店小二一见她就把她当成了一位小姐。 冬灵笑了笑,走到柜台前,“我随便瞧瞧。” “行,小姐您先看着,有什么看中的小的再拿给您看。”店伙计笑容满面的说道。 “好。”冬灵点了点头,目光在柜台里掠过,向着那一排排的首饰头面望去。 这家店里的首饰成色都不错,样式也还可以,只是在冬灵看来,总没有特别出彩的,她本来是想给洛九卿挑上两件,皇后娘娘送的那些好是好,但就是太华丽了些,若是放在日常的时候,还是要备着一些雅致简约的才好。 她仔细的看着,忽然一枝红珊瑚的步摇落入了她的眼中,那枝步摇通体水润红艳,带着珊瑚特有的光泽,特别是在那一串串珊瑚石穿成的流苏,当真是极美。 她急忙说道:“伙计,拿这枝发钗给我看看。” 店伙计应声过来,一边把发钗拿出来一边笑道:“小姐,您的眼光还好,这串珊瑚发钗算是极品了,珊瑚虽然并不算少见,但是这一串却是整块的珊瑚雕琢而成,最为出彩的是,您看这一串串的流苏。” 伙计用戴着手套手轻轻一抚,那些流苏互相碰撞,竟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似是水的叮咚之声。 冬灵脸上一喜,双手接过道:“竟然如此精妙!” “正是,”伙计又介绍说道:“小姐,您瞧,这流苏上的珊瑚也是天然成形的,一粒粒精挑细选,只是经过细细打磨圆润,形状还是原来的,您看,这一粒粒各异,多么别致!小的敢说,这天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件!” “果然如此!”冬灵高兴的说道瞎,她心中想着这枝步摇和自家公主真是极其相配,没有再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这枝步摇要多少钱?”冬灵一边把玩着一边问道。 “小姐,自古宝剑配英雄,这步摇对于女子也是相同的道理,这步摇若是佩戴在小姐的头上,那实在是增光添色,这样算起来也不算贵了,不多不少,正好十五两。”伙计微笑道。 十五两对于现在的洛九卿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但是冬灵也不能私自做主,但这步摇又着实漂亮,她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交些定金,我家小姐就在对面的书店,我过去唤她,去去就来,如何?” 伙计一听,微微诧异道:“怎么?您不是给自己买的?” 冬灵摆了摆手说道:“我也只是丫环,不过,你放心,我去去就回,很快的。”她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来交给他算是订金,然后转身快步向着对面的书店而去。 一进书店正看到洛九卿和轩辕耀辰正挑了几本书在结帐,冬灵走过去在洛九卿的身边耳语了几句,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那好,稍候便过去瞧瞧。” 轩辕耀辰看到两人耳语,不禁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冬灵说道:“公子,奴婢在对面的首饰楼看到一枝步摇特别适合我家小姐,奴婢想让小姐过去瞧瞧。” 轩辕耀辰把书收好,笑道:“噢?那可要去看看,若是真的漂亮,就买下来。” 三人说说笑笑走回首饰楼,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看到伙计一脸为难的正对一个贵妇人说道:“夫人,这枝步摇已经有位姑娘交了订金,您再看看别的吧?这只翡翠的也不错,颜色也通透……” “不行,”那贵妇打断伙计的话说道:“只是交了订金而已,谁知道她还要不要?放着现成的银子你不挣,你们老板请了你这样的伙计也真是够倒霉的!” 伙计的脸色一红,正要分辩,只听一个清亮的女声说道:“谁说我不要了?既然已经交了订金,自然就是有主的!” 店中的人闻声望去,店伙计一见到冬灵,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松,对那贵妇人说道:“夫人,订金就是这位小姐交的,如今她来了,您还是再挑一枝吧,可以给您一个优惠价。” “哼!”贵妇冷哼了一声说道:“本夫人是贪图你那点优惠价的人吗?你以为本夫人是拿不出这点银子还是怎么的?” 店伙计急忙说道:“夫人误会,小的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贵妇人冷声说道。 “你这伙计好不晓事!”贵妇人身边的一个小姐怒声说道:“我娘亲多次照顾你店中的生意,今日难得看中了这么一枝步摇,你竟然左右推脱不肯卖,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姐,”伙计苦着脸说道:“您和夫人若是早来一步,或者这位小姐没有交订金,一切就都好办了,但是,这位小姐已然交了订金,这……就不太好办了。” “有什么不好办?”那位小姐挑了挑眉,转头看了冬灵一眼,眼神中尽是鄙视之色,“她交了多少订金?” “这位小姐交了五两。”店伙计如实说道。 “哼,区区五两而已。”那位小姐从身边的丫环手中拿过钱袋,从里面拿出一块约摸七八两的银子,“啪”的一声抛到冬灵的面前,“这块给你,够了吧?” 说罢,转头对伙计说道:“好了,事情解决了,开个价吧。” “……”冬灵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她上前正欲开口,忽然轩辕耀辰上前一步拦住了她,他迈步走到那位小姐的面前,冷然说道:“这位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位小姐正等着伙计开价,一脸的不耐烦,转头一看轩辕耀辰,一张英俊的脸在自己的面前。 那张脸……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男子的脸都要俊美,乌眉飞扬,如挑起的剑锋,带出男子的威严气度,眉下的那双眼睛厉烈如飞火,似映着漫天的火光,腾腾的照着她的脸,让她觉得自己的耳根都跟着烫了烫,心尖似乎也软了软。 她微微抿了抿唇,声音也不自觉的就柔了下去,仿佛忘记了的礼数此刻也悉数回归,她盈盈一礼道:“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第一百一十章 看上殿下了? 轩辕耀辰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忽然抬手,把女子头上的发钗拔了下来。 这一个举动,惊掉不少人的眼珠子。 那小姐愣了愣,随即脸色更红,她看着被握在轩辕耀辰手中的发钗,那是一枝八彩琉璃钗,华光闪闪,贵气逼人。 那位贵妇皱眉上前,“这位公子,你这是何意?男女授受不亲,你拔下我女儿的发钗,究竟想干什么?” 轩辕耀辰并不理会她,只是看着那位小姐,说道:“小姐,我府中的丫环不能未卜先知,先到一步得了您也看中的步摇。” 他这话一说,冬灵气得瞪圆了眼睛,鼓足了腮帮子。 洛九卿的眼睛在帷帽后微微一闪,隐约露出几分笑意。 那小姐摇了摇头说道:“不——这不算什么。” “既然小姐以为,可以用钱买到别人看中的东西,那么,不如……”他的话锋一转,晃了晃手中的发钗,“小姐倒是说说,您这只发钗要多少银两?丫环受了委屈,总不能就这样算了,你说个价,我把这发钗买了,送予她,也算是安抚了她罢。” “……”那小姐又是一呆,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抬头看着轩辕耀辰。 冬灵的眼珠转了转,鼓着的气差点喷出去,嘴边的两个酒窝深深,紧紧抿着几分笑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贵妇在一旁怒道,她拉了一把自己呆愣的女儿,暗恨怎么如此没有出息,被这个男人羞辱了竟然还在这里发呆。 “我的意思是,”轩辕耀辰一字一字的说道:“既然你们可以用钱压人,压人所爱,那么,我也可以,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有钱。” 他不耐烦的晃着手中的发钗,那华光闪动,刺得贵妇的眼睛生疼,“快点,说个价吧,丫环还等着戴。” “好!好!”贵妇怒极反笑,“你竟然如此无理!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知道不知道我们家老爷是何许人?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知道,”轩辕耀辰摇了摇头,“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只知道有人不懂规矩,想要仗义欺人,那也要看看,这个势你们仗得够不够,这个人你们能不能欺得下!” 他字字如针,气势如石,狠狠的砸来,那对母女的脸色微白,看轩辕耀辰气度不凡,着实不像是一个平凡的人物,但是仔细的想了想,这京城中的富家子弟自己又差不多都认得,这个人实在是眼生的很。 贵妇冷哼了一声,“好,你等着!” 说罢,她拉了自己的女儿,带着丫环快速离去。 “要不要?”轩辕耀辰丝毫没有理会母女二人的离去,转手把手中的发钗递给冬灵。 “要!当然要!”冬灵扬着下巴接过,“不要白不要!谁让她让我生气来着,算是补偿好了!” “哟,我们冬灵这么好哄的吗?”洛九卿微笑着拿过,抬手为冬灵插好,“我看看,还算是漂亮。” 这三个人在这里说说笑笑,把店伙计惊得目瞪口呆,哪里有这样的啊……把人家小姐的钗子拿下来顺手赏了丫环? 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他们刚才得罪的是什么人吗?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说笑?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啊? 店伙计想罢多时,走过来苦着脸说道:“几位,你们……有所不知,方才的那两位可不是好惹的,小的劝您还是快走吧!以免徒增是非啊……” 洛九卿看了看他,“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我……”店伙计叹了口气,“不瞒您说,我这饭碗恐怕也要保不住了,若是让那对母女在老板那里告上一个刁状,定要把小的给辞退了不可,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洛九卿与轩辕耀辰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个小伙计人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像一些常见的伙计一样势力且圆滑,这一点从方才那对母女要买步摇,小伙计却因为冬灵先付了订金而没有答应就可以看出来。 洛九卿琢磨着若是这小伙计真的被开除了,也算是因此事被连累的,自己的府中还缺不少的人手,招他过去做事,给他一口饭吃也是好的。 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门口街上一乱,小伙计急忙转头望去,一看到外面的人脸色就是一变,转头对洛九卿等人说道:“几位,这下可不妙了,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嚣张?”冬灵看着从外面闯进来的几个人说道。 洛九卿的目光一扫,在门前的那辆马车上看到了“司徒”两个字,嘴边不由得泛起几分笑意,司徒大人最近还真是不太顺,屡屡和自己扛上。 果然,那小伙计也说道:“他们可都是司徒大人府上的,方才那对母女就是司徒大人的三夫人宁氏和她的女儿珠琳。” “三夫人?”洛九卿微微挑眉,那次自己把司徒大人和他的五夫人给堵到了房间里,这位是三夫人,想必是不如五夫人更受宠吧? “就是他们!”一道尖锐的女声从马车处传来。 只见方才离去的珠琳抬手指着屋内,正怒气冲冲的看着她们。 而她的身侧站立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看上去比珠琳要大两三岁,约摸十七八的样子,她身穿藕粉色的衣裙,亭亭玉立,乌发轻挽,比珠琳更多了几分风韵气质。 洛九卿不禁微微点了点头,这位小姐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大家闺秀是具有真正的贵族气质和教养,而不是靠华丽的衣裙和首饰堆砌出来的。 看起来,这位小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至少比珠琳更懂得外表形象的重要性,洛九卿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兴趣,不知道这位是真教养得好呢,还是一朵白莲花? “大姐姐,您瞧,就是这个贱婢,居然敢争我东西!”珠琳的声音尖锐,字字像锋利的针,不留一点余地的扎来。 那少女微微皱眉,“五妹妹,不可如此无礼。说这样的不成体统。” “是。”珠琳竟然没有敢说半个不字,嘴里急忙应了,只是眼睛里的光芒却依旧不退,近乎挑衅的看着鼓起了腮帮子的冬灵。 洛九卿不动声色的瞧着,听珠琳唤这位少女“大姐姐”,莫非她是司徒颂的嫡长女?她仔细的瞧了瞧,发现这女子的眉眼的确和故去的柔妃司徒悦有几分相似。 荣王一案中,柔妃被害,死得冤枉,也因为被追封,司徒颂经过永辉帝一番安抚虽然恢复了往日的风光,但是他在心中却明白得很,自己的势力是大不如前了,宫中少了柔妃,荣王一案中自己也有几次向永辉帝上表请求去落霞镇。 这若是要追究起来,是死是活都在永辉帝的一念之间。 司徒颂在朝为官多年,官海沉浮,朝堂上风谲云诡,变幻莫测,他的感觉早已经练就的非常敏锐,他意识到,永辉帝虽然年轻,但却是一代英王,绝对不会受任何人的胁迫,愿意做一个傀儡。 只是,他的这一番话,只能想在心中,慢慢的体现在行动上,他想,永辉帝没有对他穷追猛打,就代表还是愿意给他机会的,只要他有所表现,永辉帝能够看得懂。 所以,他无法对家里的妻儿说,在朝堂之上的他是文臣之首,可是回到家,面对那些个女人,有时候他还真有些束手无策。 如今风光恢复,他府中的那些人也都重新精神了起来,连带着几个妾室和庶出的女儿都腰板都直了些,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 珠琳就是一个例子。 珠琳刚刚一回府,便遇到了司徒颂的嫡长女司徒姗,她想着轩辕耀辰的神姿,一颗芳心跳了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她迈步走到司徒姗的面前,行了礼道:“大姐姐,琳儿有一事,不知道大姐姐能否为琳儿做主?” 司徒姗是司徒颂的嫡女,身份自然与其它的庶出女儿不同,司徒颂的正室生了一男一女,这个女儿冰雪聪明,人又长得漂亮,平日里也最得司徒颂的疼爱。 司徒姗自己也眼高于顶,听到珠琳说有事求她,心中虽然不屑,脸上却是一副谦逊的表情,“五妹妹有话请说。” 珠琳把首饰楼里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还特别说明了在那里有一个风姿出众的贵家公子,看起来英武不凡,绝非那些纨绔子弟可比。 珠琳心中明白,司徒姗已经到了订婚的年纪,可是她的眼光极高,大夫人也总想着给她寻门好的亲事,不但要家世好,还要人品好、相貌好,样样都要拔尖儿的,这样的人物一时可不好找。 司徒姗的那些手帕交接二连三的都订了婚事,她的心里也开始有些着急,但又不愿意将就,故而一听到珠琳的话,她心中就是一动。 心中虽然动了,但是脸上却是沉肃之色,“五妹妹说的什么话?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哪里轮到自己做主了?与你一同前去也是为了把你的钗要回来。” 珠琳点头称是,便一路怂恿着司徒姗来到了首饰楼。 司徒姗向前几步,竟是直接把洛九卿和冬灵给忽视了过去,只对着轩辕耀辰盈盈一拜说道:“这位公子,不知舍妹是否有所顶撞,以至于惹怒了公子?” 洛九卿微微挑眉,不需要多说别的,只是这一个表态一句问话,就足以让她明白,这个女子也不过是一朵白莲花罢了。 轩辕耀辰冷然一笑,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洛九卿声音清脆道:“小姐拜错了人,你的妹妹,冲撞是本小姐的……丫环。” 司徒姗的身子微微一僵,慢慢回身,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冬灵,她这才发现,冬灵的头上戴着的正是珠琳的那枝发钗。 按说以珠琳一个庶出之女的身份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的,但是大夫人善于在人前树立她的慈母形象,宽厚仁和,不苛待庶出子女,这才会在年节的时候偶尔赏赐她们一些好东西。 司徒姗的目光在冬灵的身上打了一个转,眼前这个人虽然是个丫头,但是眉宇间那股子贵气却不是假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别来无恙? 司徒姗的心头微微跳了跳,又飞快看了一眼洛九卿,只见眼前的女子戴了帷帽,看不清容貌,但是却能够隐约感觉出这个女子气质风姿都不俗,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风景。 她的心中不禁涌起几分嫉妒,这也是她一进来故意把洛九卿给忽视的原因所在。 司徒姗一贯骄傲,如何肯轻易的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 她勉强笑了笑,此时却是挺直了腰背,微扬了下巴,“噢?丫环?冲撞?” 司徒姗说完这几个词,转头看了看冬灵,眼神中尽是轻蔑,“舍妹乃是大家闺秀,怎么说也是从小有教养嬷嬷教规矩的,不知如何会冲撞一个丫环?” “这和身份高低有什么关系?”冬灵不服气的说道。 司徒姗轻轻一笑,眼神中的笑意微凉,她的笑容意思很明确--你瞧,我说的没错吧?果然是你的丫头没有规矩,居然在这里抢话说! “看起来,的确是小姐你说的不对了,”洛九卿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教养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和身份高低没有什么关系。就如同说不认识字的人,不一定是文盲,学富五车的人也见得就是君子。” “这位小姐不知是何意思?难道竟是我姐妹的不对了?”司徒姗冷声一笑道。 “自然,”洛九卿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你的妹妹强行用钱压人,要夺人所爱,此错一,强压不成自行离去心中却为此小事存了报复之心,此错二,事后竟然带了人来兴师问罪,此错三,你到了之后不问清楚事实就拿出身份压人,此错四。” “说起来,用钱压人和用身份压人性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难不成……”洛九卿微微顿了顿,语调微微一扬,似乎带了几分诧异,“这竟然就是小姐所说的……教养?” “你……”司徒姗何曾受过这种指责?她咬了咬银牙,正欲开口说话,珠琳上前一步道:“大姐姐,您瞧见了吧?这二人着实可恶!这丫头竟然还把母亲赏多的发钗戴在头上!” “哼,”冬灵抬手抚了抚发钗上垂落了流苏,得意的一笑说道:“是你自己不要的,关我什么事?再说,不是给你钱了吗?” “你胡说!”珠琳一愣,随即怒道:“你什么时候给我钱了?分明就是抢!” “这位小姐,”在一旁看热闹的轩辕耀辰冷声说道:“明抢?你这话是对在下说的吗?” “……”珠琳抿了抿嘴唇,转头看了轩辕耀辰一眼,“反正没有给我钱。” “怎么没有给你钱?”冬灵冷哼一声说道:“我都瞧见了,你走的时候把钱塞进腰带那里了,那可是一张银票!” “你胡说!”珠琳怒道,“我才没有见过什么银票!” “那你让我们看看啊,看你那里还有没有?有没有在你的腰带那里藏着?”冬灵白了她一眼,又说道:“不过,这也说不好,你离开了那么久,谁知道你有没有把银票藏起来?” “你……”珠琳看着冬灵,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手指在腰带四周摸了摸,“哪里有?哪里有?本小姐还能昧下你的银票不成?” 她的话音刚一落,手指便是一僵,冬灵立即眼睛一亮,“拿出来呀,让我们看看,摸到了什么?” 司徒姗的眉头一皱,她转头看着珠琳,目光带了几分询问的意味。 珠琳僵着一张脸,从那里慢慢摸出一样东西来,叠得小小的,慢慢展开一看,果然是一张银票。 珠琳的脸色一变,冬灵朗声一笑,说话像是珠落玉盘,叮咚脆响,“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给了你们钱了吧?哼!这就是你们自认的教养?” 司徒姗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狠狠看了珠琳一眼,转头却对着轩辕耀辰莞尔一笑,“这位公子,不知……这二位与你是何关系?” “小姐问此话是何意?”轩辕耀辰扬眉道。 “小女子只是觉得……”司徒姗浅浅一笑,眉目间隐约有波光闪动,“公子风姿清雅出众,自然不会与这两个人有什么关联吧?或是如此,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也是要看准对象,小女子不才,承蒙父亲教导,自知人才的重要性,若是公子方肯到府中……” “她是我的妻子。”轩辕耀辰打断她的自顾自话,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是烦透了,喋喋不休的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自己好不容易在洛九卿面前表明了心意,万一让这个女人三句两句再给说回去怎么办?开玩笑! 洛九卿微微一愣,正在诧异轩辕耀辰怎么说出这么一句来,下一秒就看到他大步到了自己的身侧,伸手揽上了自己的肩膀,昂着下巴对司徒姗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司徒姗震惊的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来,还能说什么?无论眼前这个男人有多优秀,自己堂堂嫡出的大小姐,总不能去给人家做妾吧? 她想着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不禁又羞又怒,用力的咬住了嘴唇,今日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若然不是看到这个男人英武不凡,自己也不会冒着这种危险前去搭话!如果不是珠琳说这个男人不过是路见不平替这两个女子多说了几句话,自己何至于如此?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有轻笑声传来,“我瞧瞧,这里有什么热闹啊?” 众人转过头去,只见外面又走进两个贵妇和几个婆子来,那两个贵妇洛九卿一眼就认了出来,一个就是方才离去的三夫人,另一个则是五夫人。 洛九卿看了一眼停在那里的马车,想必方才这二位就一直在车上呆着吧?想看看嫡小姐和三小姐的战斗力,不成想现在落了下风,便要忍不住出马了。 洛九卿在那天夜里见过五夫人一次,今日再见是她盛妆出现的模样,桃红色的衣裙,艳丽的颜色衬托着她的肌肤白如凝脂,乌眉轻扫,两眉之间还点了一粒细钿花,杏眼黑白分明,晶莹闪亮,尖俏的鼻尖,红润如花的嘴唇。 的确是一个美艳的女子,难怪司徒颂会如此宠爱她。 五夫人来到面前,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四周,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世道了,司徒家的小姐们出门买件东西也能招惹到一些不痛快,”她说着,慢慢的看了店伙计一眼。 那一眼,目光凌厉,脸上的表情却是温柔如水,她忽然笑了笑,“你说,是不是?” “小的……小的……”店伙计一呆,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话。 “这样吧,”五夫人打断他的话,抬手抚了抚耳边的翡翠耳环,语气温软道:“你看,惹得大小姐和五小姐多不高兴,不就是一枝步摇和一枝发钗吗?司徒家还缺这点儿银子?钱买不动还是因为出得价太低,你开个价吧,或者你做不了主让你们老板来见我也行,到时候我若是一高兴跟他商量起买铺子的事儿来,恐怕你的饭碗也不就好说了。” 冬灵的眼睛瞪了瞪,她扭头看了洛九卿一眼,正想要上前,洛九卿却摇摇了头,示意她先不要急。 这位五夫人倒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也更加狂傲,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自己这一行人对话,而是直接把压力给了店家,店家自然知道她的身份和司徒家的影响力,若然真的服了软,可不把自己这张生脸放在眼中。 只是……这样以势压人,真的好吗? 店伙计面露难色,他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去说,五夫人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本夫人忙得很,给你半盏茶的功夫,若是做不了主,就叫你们老板来。” 在一旁的司徒姗心中却有些不太服气了,对于五夫人的情她不怎么想领,五夫人新入坐不久,就得了父亲的心,整日宠得跟什么似的,母亲没少为这事儿生气。 平时本不爱理这个女人,但是今日正巧出门时遇到了,也想让她看看自己为珠琳出头的风采,倒不成想……遇到了这种丢脸的事,平白的让五夫人出了风头,看了笑话。 她上前一步,皱眉低声说道:“此事不用你管。” 五夫人的眉心一跳,掠抬眼看了看她,声音也沉沉的回道:“大小姐还是不要逞强的好,难不成还真的让人家欺负到司徒府的头上?你若有法子,我也犯不着出来。” 司徒姗张了张嘴,此刻毕竟自己是落了下风,再说什么也是迟了。 都是珠琳这个贱人!她转头又狠狠瞪了珠琳一眼。 珠琳吓得一抖,不禁往三夫人那边躲了躲,三夫人脸上也有些难堪,对着司徒姗勉强笑了笑。 “五夫人?”洛九卿看罢了五夫人这通身的作派,实在不想再和这些个只知道捻酸吃醋的女人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她简短的说道:“别来无恙?” 听到她的这句话,众人不由得一愣。 五夫人也微微直了直身子,眼睛落在了洛九卿的帷帽上,她隐约觉得眼前的女子说话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仿佛心中的某处被拨动了一下,让她心中有些不安。 “你是……” 洛九卿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把帷帽的垂纱从中间轻轻一分,那张绝色的容颜在五夫人的面前一露,其它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就已经又垂下。 “五夫人,可还记得我吗?” 五夫人也没有看得特别清楚,只记得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明亮如星辰,黑沉若宝石,只是眼中有微微的冷意,似华丽的重锦般沉沉的逼来。 她越发觉得心中难安,像是有一只巨大而无形的手,慢慢的缓缓的,握住了她的心,一点一点的收紧。 忽然,她的脑海中似有电光火石般的一闪,像是看到某一个漆黑的夜,沉沉的夜色无边,一个不素之客到来,那人轻笑,眼睛闪亮的看来。 她霍然站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告诉你老爹 看到她这错愕的模样,洛九卿便知道她记起了自己,微微笑了笑,转头对冬灵说道:“快去把你订的发钗尾金去付了,我们赶时间,要走了。” “是。”冬灵福了福身,快步走到柜台前,把剩下的银子递给店伙计道:“给你,算算可对?” “正好。”店伙计数了数说道。 “小哥,”洛九卿又对店伙计说道:“如果这店里的老板眼睛不亮把你给辞退了,你可愿意找一个更好的去处?” 她一问这话,冬灵的目光一闪,眼睛也笑得弯弯,提了纸笔写下了地址,“给你,可收好了,记住噢,如果不愿意在这里受气,就来这儿,必定会让你高兴。” 店伙计一脸的疑惑,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点了点头。 洛九卿微微侧首,对轩辕耀辰说道:“我们走吧。” “好的,娘子。”轩辕耀辰欢快的叫道,他实在觉得,洛九卿虽然不屑于与这种女人做这种无谓的争吵,但是偶尔来一次也是挺有意思,挺可爱的。 洛九卿翻了翻白眼,却又想起戴着帷帽轩辕耀辰也看不到,只好作罢,先离开了这里再说。 冬灵跟在她的身后,拿了珊瑚步摇,头上的琉璃发钗也晃来晃去,那光芒闪耀,实在刺目。 司徒姗忍不住上前一步,正要开口,五夫人低声说道:“大小姐,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司徒姗此时再也无法忍了,她眼睛圆睁,头上的珠翠叮当乱响,“你说算了?就让她们这么走了?” “那你还想如何?”五夫人看了她一眼,语气悠凉。 “你没有看到我带来的人吗?”司徒姗霍然一指,指向她带来的那些家丁,“如果你没有本事,就不要插手,本小姐可以令人……” “令人干什么?杀了她们?”五夫人淡淡的一笑。 “就算不能杀,”司徒姗被她的话噎得哽了哽,“就算不能杀,给她们一点教训也是好的!” “哼……”五夫人扶着桌子,慢慢的向外走了几步,声音低低似自语,“恐怕……到时候受到更惨烈教训的就不只是你自己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司徒姗怒道。 五夫人没有回头,“如果大小姐不明白我的意思,可以派人去查一查,方才那位姑娘给店伙计的那张纸上写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司徒姗经她的提醒,急忙走到柜台前,一把抓过冬灵写的那张字条,一字一字的念了一遍,她又仔细的想了想,对那个地方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 她一指旁边的一个家丁,怒道:“你!快去查一查,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是。”家丁急忙领了命而去。 洛九卿几人走出了首饰楼,才没有闲心再去理会身后那些人怎么办,闹腾这么久,肚子都有些饿了,便走到一家小吃摊前吃点东西。 无意中一回头,忽然看到司徒颂正坐了轿子从不远处走来,他已经换上了夏季用的软轿,窗帘处的薄纱飞起,他微合着眼睛,那张脸在窗子里显露无疑。 洛九卿微微挑眉,这家伙在这里倒是清闲,他的妾和女儿在店里闹得鸡飞狗跳。 她手指一翻,“啪”的一声射出一枚石子,打在前面的那个轿夫腿上,轿夫突然受痛,虽然力道不大,但也惊了惊,身子不由得一歪,肩膀上的轿子就失去了准头。 轿子猛烈的一晃,里面的司徒颂立时也晃来晃去,胖胖的身子撞上轿壁,碰得他吡牙咧嘴,也没有办法闭目养神了。 冬灵在一旁看得直乐,她低声说道:“奴婢瞧着,那位司徒大人可是狼狈得很。” “他现在只是狼狈,若是一会儿知道了方才首饰中发生的事,恐怕就不只是狼狈了……”洛九卿抿了一口茶说道。 轩辕耀辰探过头来,瞧了瞧司徒颂,“司徒大人?可是方才在首饰楼中闹事那几个女人提到的司徒家?” “正是,”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 “哼,”轩辕耀辰的脸立时冷了下来,方才司徒姗在他的面前那番惺惺作态,想想就让他觉得恶心,不由得嘀咕道:“怪不得那几个人女人面容丑陋,愚蠢如猪,原来和这个胖老家伙是一家人,这也就难怪了。” “……”洛九卿有些哭笑不得,面容丑陋?愚蠢如猪?方才那几个女子怎么说也是容貌上佳好吧? 司徒颂被碰得心情烦躁,本来这大热天的心情就不好,想着找个清凉的去处好好吃一顿,听说天香居新出了一道招牌菜叫晶冰肘子,香酥软烂不说,那皮冻还爽滑沁凉,这还没有走到,自己就快在这轿子里被巅熟了。 “到底在干什么呐!”司徒颂忍不住叫道。 轿夫急忙稳住了身形,跪在一旁请罪,“回老爷,是奴才……奴才不知道怎么的被一个小石子击中了一下,就……” “放屁!”司徒颂忍不住爆了粗口,他伸手揉着额头上的痛处,“好好的小石子就自己跳起来击你啊?他怎么不击我?” “……”轿夫无言以对,只好跪在那里不敢动身,低着头听着他的训斥。 司徒颂数落着他们,他们那也不敢说话,只是跪在那里,头上的阳光热烈,街上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他也不好再在这里闹下去,恨恨的揪下轿帘,冷声说道:“走,走,快走!都杵在那里干什么!” 轿夫急忙爬了起来,刚准备抬起轿子,只听一个女子说道:“司徒大人,您那清闲啊。” 司徒颂的心头一沉,那微凉的声音像是一块冰,让他心里的烦躁瞬间消失无形,他急忙从轿子里走出来,看到站在那里的洛九卿三人。 虽然洛九卿戴了帷帽,但是他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她。 “拜见……”司徒颂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急忙上前一步,准备行礼。 “罢了,”洛九卿打断了他,“大街之上,司徒大人也不必多礼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下官……下官正准备去……”司徒颂也不好说自己要去吃饭,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好的说辞,语言有些吞吐。 “怎么?”洛九卿声调一扬,似一把锋利的小刀般,微微的一撩,“司徒大人所做之事不能为人道吗?” “不,不,”司徒颂哪里敢接这种大帽子,急忙摆了摆手,咬牙说出实情道:“下官只是觉得天气太热,在府中呆得烦闷,听闻天香居有新的菜式,想去……尝一尝。” “原来如此。”洛九卿点了点头,“司徒大人好兴致,只是不知为何觉得府中烦闷?可是因为女子太多,事情也跟着多了的缘故吗?” 刚开始一听,司徒颂觉得洛九卿是故意嘲笑她,老脸不由得红了红,有些发烫,后来转念一想,又突然觉得洛九卿也不是如此无聊之人,大街之上拦住自己只为嘲笑? 司徒颂一个激灵,不由得问道:“敢问公主,是不是……” “究竟是何事,司徒大人去中街的余记首饰楼一看便知。”洛九卿没有再多说,说罢,便带着冬灵转身离去,轩辕耀辰看着司徒颂那一脸迷茫的样子,又反了反胃。 司徒颂看着洛九卿走了,急忙钻进轿子,连声说道:“快快!快去余记首饰楼!” 轿夫们不敢怠慢,急忙抬上轿子转了方向直奔余记而去。 好在距离也不是特别远,司徒颂一手掀起半边轿帘,侧着头向外边看着,他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是他隐约觉得,这件事情恐怕和自己家里人脱不了干系,洛九卿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来那么几句。 他的心在看到自家马车的时候不由得一沉,果然有自己家里人在此! 他连声催促轿夫,让他们加快了速度,还没有停稳,他就从轿子里钻了出来,走到那辆马车附近正想着仔细瞧瞧,希望自己是眼睛花了,哪里想到还没有看清楚,便听到了从首饰楼里传出来的声音。 “好你个伙计!你以为你攀上什么高枝儿了吗?”珠琳的声音尖利,“我告诉你,等到我大姐姐派出的人回来了,定要叫你好看!说不定是什么臭泥坑正等着你呢!” 五夫人冷笑了一声,侧首看着珠琳如同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五小姐还是慎言的好,你们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可自己走了。”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五姨娘就想走吗?”司徒姗的声音着重在“姨娘”两个字上落了落,“方才的气度上哪里去了?” “大小姐,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是不要再查了,回去之后乖乖向老爷认个错,或许还有转机。”五夫人淡淡说道。 “认错?我有什么错?”司徒姗冷声说道。 “这是在干什么?”司徒颂站在门口说道。 屋里的女人们一惊,纷纷转头望去,见司徒颂一身便装站在门口,脸色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眼睛里的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五夫人微微吸了一口气,急忙上前福了福身说道:“老爷,妾正在这里劝她们走,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容妾回去再跟您详细禀告吧。” “你现在倒会卖乖了!”司徒姗快步走过来说道。 “父亲!”司徒姗对着司徒颂行了礼,“三姨娘和五妹妹被人欺负了,女儿做为我们司徒家的长女,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们司徒家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就任人欺凌,父亲,女儿到此之后先是好言相劝,岂料那两个女子刁蛮无礼……” “那两个女子是什么人,你知道吗?”司徒颂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一直宝贝的女儿竟然这么愚蠢。 “女儿不知,”司徒姗丝毫没有察觉出司徒颂的异样和问话中的含义,“不过,父亲也不用着急,女儿已经派了人前去追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她刚说完,抬眼一望,只见自己派出去的家丁正赶过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宫辞行 “来了!”司徒珊面露喜色,一指那个家丁。 司徒颂的头都没有动,他感觉自己的颈间有些凉嗖嗖的,生怕一动就会掉下来。 家丁气喘吁吁的跑到司徒珊的面前,对着司徒颂行了礼,“老爷。” “快说,如何?”司徒姗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家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大小姐,奴才方才去那里瞧过,那里还没有挂牌匾,所以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府邸,奴才又问了问周围的人,只听说是有人住了,但是里面的人很少进出,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噢?”司徒姗微微怔了怔,“竟然如此?”不过,随即她又一笑,笑容如同一朵带毒的花,“哼,这样看来,他们肯定也不是什么有来头的,最多不过就是有一点儿钱,买了一所宅子罢了,在这京城,有谁能够富贵得过我们司徒府去,父亲,你说是不是?” 司徒颂之前的确很爱听这样的话。 但是现在不同了,时过境迁,他日日如同走在薄冰之上,看着女儿那笑颜如花,听着她自夸愚蠢的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自然是有的,”司徒颂慢慢的说道:“你可知道,在这京城比司徒家富贵的人,大有人在。” “父亲,您说什么呀?”司徒姗睁大了眼睛,她此时才觉出司徒颂有些异样来。 司徒颂面无表情,眼睛如同两潭枯井,一一的扫过站在这里的自己的妾和女儿,声音平静无波,“那就是皇家,皇家的每个人,都比司徒家富贵,他们是君,我们是臣,永远有天差地别。” 听到他这样说,司徒姗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露出几分笑意说道:“父亲,您瞧您……” 司徒颂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笑意,他继续说道:“你不是没有查到方才那所宅子是谁的吗?为父知道,不妨我来告诉你。” “您说。”司徒姗说道。 “那所宅子,原来是恭王府,恭王是先皇最小的兄弟,自小疼爱,只是因为他先天身子弱,先皇便派人给他修了这所宅子,里面极尽奢华却不失雅致,当年前朝许多的官员都能以进府去一睹那里的景致而为荣。” 司徒姗呆了呆,她纵然愚蠢,也能够想得到,能够买得到这样宅子的人,绝对不是单纯有钱就可以的。 在场的人都不禁呼吸微微一滞,她们忽然觉得,司徒颂平静的语调之下,似乎涌动着怒浪波涛。 司徒颂忽然笑了笑,他继续说道:“后来恭王最终还是英年早逝,那所宅子便锁了起来,只是在王爷生死祭时宫中有人来打扫,渐渐的也很少有人再去关注那里,像被人忘却了一般,”他微微顿了顿,像是又叹了一口气。 “直到前些日子,那所宅子,被当今圣上,赐给了最近回朝的永安长公主。” “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五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她就觉得能够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绝对不会是一般的人,原来!竟然是现在传得最多的那位有传奇色彩的长公主。 她以医女之身前来,揭皇榜入宫,治好了永辉帝,又入了宗庙祠堂,以一双素手揭开了当年闵慈太后死去的真相,直指李太妃为母报仇,也因此灭了荣王一党,搅动了朝堂风云。 原来竟是她! 司徒颂看了看自己呆若木鸡的妾和女儿,冷然一笑,“还不走?”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钻进了轿子。 洛九卿听到白墨汇报这些情况的时候,正在天香居里品着那道新菜式,她面带着微笑听了,轩辕耀辰在一边瞧着,只觉得她笑得如同一只小狐狸。 洛九卿不是那种没事传闲话的人,她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给司徒颂提个醒吧?他自己低调还不行,还要教会家里人才行。 冬灵在一旁听得前仰后合,“那后来呢?那个司徒大小姐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白墨一脸坏笑的说道:“失魂落魄的回去了呗,恐怕回府之后免不了一场责罚。” “哼,活该!” “行啦,快吃吧,”洛九卿说道:“你不是吵着说要吃好吃的?现在还堵不上你的嘴?” 冬灵眉开眼笑的和白墨墨白坐了一桌吃喝去了,轩辕耀辰低声问道:“你……想好了吗?” 洛九卿沉吟了片刻,所答非所问道:“怎么?殿下要回去了吗?” 轩辕耀辰苦笑了一下,“昨日收到劲草的回报,说是京中太子有异动,不知道在谋划什么,怕是对我不利。” 洛九卿点了点头,“那么,殿下还能耽搁几日?” 轩辕耀辰想了想,“三日,最多三日。” “好吧,”洛九卿抬头望着窗外的街头,人来人往,此刻的心情却是相反的平静,她听到自己说:“那就请殿下耐心的等上三日。” 轩辕耀辰的心头一沉。 然后,他听到洛九卿说道:“请容我向皇兄辞行,准备一下。” “你……你是说……”轩辕耀辰又惊又喜,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 “我是说,我会与殿下一同回去。”洛九卿垂下眸子,“至于婚事,还是要先禀告过皇兄知道才好。” “好,好。”轩辕耀辰难掩脸上的喜色,连声说道,这样的结果已经足以让他高兴,让他感到意外了。 他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能否……让我随你一同进宫,或许,皇上也想和我当面谈一谈。” “也好。”洛九卿点了点头,便同意了。 当天下午,洛九卿便让冬灵着手收拾东西,冬灵知道真的要回轩辕,不由得心中高兴,白墨和墨白倒不觉得什么,他们两个的任务就是保护洛九卿,至于在哪里倒真没有怎么在意。 洛九卿自己则和轩辕耀辰一同去了皇宫。 永辉帝一听说洛九卿来了,自然是十分高兴,急忙让瑞公公请进来,一抬头又看到轩辕耀辰跟在洛九卿的身后,不禁微微皱眉。 忽然又想起皇后所说的话,眉头又渐渐舒展了些。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向永辉帝见了礼,各自坐下之后,洛九卿便开门见山的说道:“皇兄,有一件事情,想向您禀告一声。” “噢?”永辉帝说道:“卿妹有话就说。” “臣妹想回轩辕去了。”洛九卿说道:“这边的事情已经了了,臣妹也该回去向舅舅禀告一声了。” “什么叫这边的事情了了?”永辉帝一听洛九卿要走,不禁有些不舍,语气中微带了责备,“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应该生活的地方,何必要回去那里去?除了舅父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永辉帝说到这里,不由得瞄了一眼轩辕耀辰,本来就不怎么对满意这位皇子总和洛九卿一起进宫来见自己,害得好多话都不好好的说,现在洛九卿突然说要回去,这事儿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是,皇兄,”洛九卿说道:“毕竟舅舅把臣妹养大,他老人家处处爱护我,如今我荣归故里,也该回去向他说一声,让他为臣妹高兴才好。何况……” 洛九卿拉长了声调,略带了撒娇的说道:“皇兄,臣妹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过就是想去轩辕一趟嘛,你就当我去探探亲,用不了很久就回来了。” 轩辕耀辰在一旁一听,不禁挑了挑眉梢,不久就回来了?她开玩笑的吧? 洛九卿站起身来,走到永辉帝的龙书案前,柔声说道:“皇兄,你就答应吧,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了,轩辕有很多人曾经欺负过臣妹呢,你就不想着看我把旧日之仇一一报了?” 永辉帝听着她半真半假的话,不由得无奈一笑,最终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朕还能硬拦着吗?就应你所说吧,不过……” 他略一沉吟道:“你还是要去看看你皇嫂,她肯定舍不得你,对朕把那所宅子赐给你,允许你去宫外住都颇有微辞,害得她不能时时与你说话。” “是,那是自然,”洛九卿施了个礼道:“臣妹这就去。” 洛九卿说罢,转身向外走去,轩辕耀辰站起来也正准备跟上去,永辉帝却突然开口说道:“殿下,朕有几句话想与你说,不知……” “好,”轩辕耀辰点头说道:“正巧,有些事,也想与陛下谈一谈。” 洛九卿回头正欲开口,永辉帝摆了摆手,“快去吧。” 轩辕耀辰重新坐下来,永辉帝对身边的瑞公公说道:“去换热茶来。” “是。”瑞公公手脚麻利的把茶换好,便转身退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午后的阳光如金,从窗子里投射进来,廊下的树木枝叶投下淡淡的影子,在玉石地面上轻轻的摇晃。 永辉帝看了一眼轩辕耀辰,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确是人中龙凤,这份气度雍容和那眉宇之间的睿智英武,在他所见过的男子中,少有超过轩辕耀辰的。 但是……他毕竟是轩辕的人,而不是他长庆的人。 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让洛九卿回朝,这短短的功夫就又要与她分别,把她送回轩辕去吗? 永辉帝终于开口说道:“五殿下,朕想知道,你是否对朕的卿妹有爱慕之心?” 他说得干脆直接,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一双眼睛更是税利如刀,似乎能够看得见人心。 轩辕耀辰没有丝毫的躲避,迎着他的目光,坚定的说道:“是。” 同样直接的回答,没有一丝的犹豫。 永辉帝又是短暂的沉默,他微敛了眸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浅浅的暗影。 半晌,低声说道:“据朕所知,轩辕帝有数名皇子,而且,早已立下太子,太子乃是皇后所出,身份尊贵,别的皇子想取而代之似乎不太容易,不知……殿下可曾对皇权有意?” 轩辕耀辰的目光一跳,他没有想到永辉帝对轩辕的情势如此了解,虽然他没有说得特别清楚,但是轩辕耀辰可以断定,他知道的远远不只所说的那么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启程 大殿中似乎又沉寂了下来。 阳光从窗子里流泄进来,树上的蝉声阵阵,叫喧着这个夏季的下午。 树影轻轻摇晃,如一场迷离的梦,轻轻扑在薄而亮的窗纸上。 光线落在轩辕耀辰的眼底,亮若星辰。 他看着永辉帝,俊美的容颜上神色坚定,他低声说道:“陛下,身为皇子,皇权向来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虽然天生富贵,但是这富贵之后隐藏的是什么,能不能守得住,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你说得极是,”永辉帝点了点头,“实不相瞒,这也是朕最为担心的地方。如果卿妹留在朕的身边,留在长庆,那么,朕可以保她一生安全富贵无忧。” “可是,”他顿了顿,目光微微沉凉,看进轩辕耀辰的眼中,“殿下,朕又为何把她送到一个未知里去呢?” 轩辕耀辰的脸上浮现几分笑意,他修长的手指捏住茶盏,茶杯中的几片茶叶在水中起起浮浮,似此时他的心情。 “陛下此言差矣,九卿并非是一般的女子,她不是可以养在金笼中的雀鸟,而是注定要展翅高飞的飞凤,您是可以保她一世平安荣华,可是,这是她想要的吗?若是她想,凭她的才智容貌,恐怕就不会顺水推舟由得宁王世子退了婚。” “她要的从来不只是一场富贵,而是自由自在的活,无拘无束的傲视九天。陛下,”轩辕耀辰的腰身挺拔如松,“这些,您可以给吗?” 永辉帝微微沉吟,他快速的思索着轩辕耀辰所说的话,他不能不承认,轩辕耀辰所说有理。 他身为皇帝,所见过的女子也算不少,家世好的不在其数,大家闺秀更是常见,可是,他细细的想起来,若论气度心胸,没有一个能够比得过洛九卿。 她虽然了容颜出众,称得起是倾国倾城之貌,但是最吸引人的却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风华气质。 这样的女子……如果真的只是养在深宅后院,也真的算是可惜了。 可是,夺嫡之事是何其凶险!轩辕耀辰还并非是太子之尊,虽然他也是人中龙凤,并非是等闲之辈,但总归是要走一趟艰辛危险之路的。 更何况……就算将来他登上了帝位,还能像现在这样对洛九卿真心以待吗? 这真是一场豪赌,永辉帝有些犹疑不定。 “陛下,”轩辕耀辰见他久久无言,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傲然一笑,声音沉沉似铁,“只要陛下肯赐婚,答应把九卿许配给我,我可以向陛下保证,我活一日,我便爱她、护她一日,她之前在轩辕所受过的那些委屈,定然不会再有分毫。” 永辉帝微敛了眸光,定定的瞧着他,“请殿下记住,在永安公主的身后,是朕,是整个长庆,如果……你敢相负,别说你现在不过是个皇子,就算是将来登其为帝,朕也不惧!” 轩辕耀辰眼睛里的光芒大盛,他霍然从椅子上站起,“当然!请陛下放心,这轩辕的江山,我是志在必得!将来长庆的永安公主就是我轩辕的一国皇后!而且,”他顿了顿,字字清晰铿锵,“我轩辕后宫,只会有这一位皇后!” 永辉帝微微一怔,他的眸子猛然一缩,心里的震惊无异于海浪滔天! 身为帝王,他自然明白轩辕耀辰是什么意思,后宫只一后,无妃嫔?他从未想过此种奇怪的格局。 虽然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但是,轩辕耀辰敢如此说如此承诺,就足以见他待洛九卿的真心。 永辉帝微微叹了一口气,“罢了,婚姻之事虽然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朕与卿妹的父皇母后早已经不在,这媒妁之言更是无从提起,既然卿妹也想回轩辕,一切就由得你们吧。” 轩辕耀辰大喜,他急忙拱了拱手说道:“多谢陛下。” 两个男人的谈了许久,洛九卿此时正与皇后在后面告别。 一听说她要走,皇后自然是百般的不舍,拉着她一个劲儿的相劝,但皇后心中也明白,洛九卿是一个十分有主意的人,既然已经动了去轩辕的心,恐怕就很难再回转。 皇后万般无奈,只好把自己的东西挑了又挑,专挑了那些好的,让人装了满满两个箱子,非让洛九卿一并带走。 洛九卿盛情难却,知道皇后待她也是真心,只好收下。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怎么永辉帝和轩辕耀辰那边还没有动静?谈什么要谈这么久? 看到她频频看向窗外,皇后忍不住微笑道:“卿妹,那位轩辕的殿下,在轩辕的时候便与你关系交好吗?” 洛九卿淡淡一笑说道:“并不是,不过是我无意中救过他一次,因此相识了,后来在来长庆的途中又凑巧遇到,这才更熟识了些。” “凑巧?”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浓,“这世间最为神奇的就是凑巧两个字了,很多时候啊……也被当做是借口。” 洛九卿听得出她话里有话,明白她的意思,“皇嫂这话说得有意思,若然不是凑巧,难不成谁还会大老远的千里迢迢来奔不成?” “这可说不准,”皇后用帕子掩了唇,轻声笑道:“由此更能见真心嘛。” “皇嫂……”洛九卿无奈,叹了口气说道:“这普通人也就罢了,可是,但凡有些身份的,哪怕是商贾之子,都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何况是皇子?谁人不是被身后的利益牵着迈不动腿?别说这千里万里,若然不是有事,恐怕连京城都未必能出吧?” 她说得字字真切,语气却是带着淡淡的悲凉,说的时候不能避免想起当日里与轩辕耀辰初见时的情景,那时的他浑身是血,却依旧不忘对看到他武功的自己提刀刺杀。 究竟是怎样的谨慎小心步步为营才会让他在那种情况下依旧不忘记要掩饰自己? 皇后听她如此一说,也难掩心中的几分酸楚,“虽然说皇上是先帝任命的新君,并没有什么波澜,本宫一直还觉得庆幸,然而,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有时候想想都让人觉得心惊,若然不是你回来,这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皇上和本宫现在会落到什么样的局面,想都不敢去想……” 洛九卿轻轻握了她的手,“过去的事,皇嫂不必总是想着了,只要以后多加注意身边的事和人,多提防着些就行了,我走的时候给皇嫂留下两瓶丹药,虽然不敢说可以解百毒,但是一般的就没有问题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皇后感激的说道。 姑嫂二人又聊了一阵子,听到瑞公公在外面说道:“公主,皇上在前面已经与轩辕皇子谈话结束,皇上差老奴来问一问,公主是留在宫中还是……” “本宫这就回去了。”洛九卿说着,站起身来对皇后施了个礼道:“皇嫂,我先告退了。” “卿妹,”皇后有些不舍的说道:“你当真要走吗?” 洛九卿一笑,“皇嫂放心,要走也还需准备两三日,临走之时,还会来向皇嫂辞行的。” “好,那便好。”皇后连声说道。 洛九卿随着瑞公公离开后宫,来到前面正看到等在外面树下的轩辕耀辰,他正微昂了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大片的翠绿叶子在他的身后、头上,如一盏盏翠玉制成的碧盘,迎着金色的耀眼的光。 听到脚步声,轩辕耀辰转头看了看她,嘴唇扬起,轻轻的一笑。 三日之后,长庆的永安公主的仪仗队出了长安帝都,由帝都驶向轩辕境内。 与她同行的,还有轩辕皇朝的五殿下。 据说,此次永安公主出驶轩辕是因为轩辕的五殿下入宫请求,请长庆皇宫中的神医为轩辕帝练制益寿丹药,若论医术,谁人比得过永安公主? 为表两国结好之意,永安公主特去轩辕一趟,两日之前由礼部发出的公文已经快马加鞭的直奔轩辕。 此时的洛九卿正坐在马车中,无奈的看着她对面坐着的男人--赖在他的车里不走的男人,轩辕耀辰。 “殿下,你是不是应该回自己的车里去?”洛九卿问道。 “我的车坏了,”轩辕耀辰翻着一本医书,对她一笑说道。 “坏了?”洛九卿从车帘中看了看前面的那一辆,好端端的走着,看不出一点毛病。 “对啊,”轩辕耀辰郑重的点了点头,“里面的小几好像四条腿不一般高,总是歪歪的,我已经让他们去修了,很快就好。等到小几修好了,我就回去。” “……”洛九卿实在不明白这小几坏了和不能回车里去究竟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轩辕耀辰看出她的疑惑,放下书给她解释道:“小几歪了,上面的东西就容易掉,然后就扰乱我的思绪,我的思绪乱了,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了,就容易……” “得,得。”洛九卿打断他说道:“殿下您厉害,您了吧?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罢,她喊了一声“停车”,然后挑帘走了出去,翻身上马,走在马车的前面。 此时正是日落西沉,天边是一片颜色绚丽的火烧云,层层叠叠在天边如同花般绽放,轻轻的拥着夕阳。 洛九卿望着远处的苍茫大地,远山、树林、河流似都披上了一层绚丽的颜色,她的身影也拢在那一片光线里,周身似镀了光。 轩辕耀辰脸上含着笑意,看着她的身影,心潮微微起伏,是母妃过世之后多年不曾有过的喜悦。 队伍向前行驶了几日,浩浩荡荡如一条长龙,这一日在驿站歇下,洛九卿吃罢了晚膳正在窗口看着夜空,眼前人影一闪,轩辕耀辰悄悄跑过了来。 洛九卿无奈道:“殿下,你是不是来我这里太勤了些?” 轩辕耀辰笑了笑,眼睛晶晶闪亮,“你放心,没有人看到,不会影响你的清誉的。” 洛九卿扯了扯嘴角,“殿下,你来得正好,我想和你约法三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约法三章 轩辕耀辰把头探到窗前,“什么事?” 洛九卿推开他的头,“殿下,屋内说吧。” “好。”轩辕耀辰喜滋滋的应下,转身进了屋。 洛九卿的脸上为他倒了一杯茶,轻轻把杯子推到他面前,“殿下,我以下所说的话,句句出自真心,没有一句是玩笑话。” 轩辕耀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烛光映着他的脸,眼睛里的光芒闪动,“你说,我自当字字不落的听着。” 洛九卿点了点头,“殿下,这一次皇兄答应了你我的婚事,但我们并没有就此昭告天下,殿下可知为什么?” “婚姻大事,自然不能随意,何况你我的身份还不同于常人,”轩辕耀辰微笑道:“有些规矩我还是懂的,那些聘礼、婚书、生辰八字、六礼等等诸如此类的事,应由我来做,但这次身在长庆,无法准备周全,所以便只能等回去之后由我禀告了父皇之后再行订聘之礼。” 洛九卿浅笑道:“殿下说得极是。所以,皇兄把准备好的准婚的昭书交予了我,等到轩辕下聘礼的队伍出发到了长庆之后,皇兄再飞鸽传书于我,到时我方可马昭书拿出来。” “永辉帝已经给了你昭书?”轩辕耀辰的眼睛一亮,这对于他来说,真真是意外之喜,本来还担心时间久了会发生什么变故,却不想原来已经准备周全。 “正是,”洛九卿的笑意微敛,“殿下,我把实情告之于你,是因为此事与你有关,有一些话,我想当面说明。” “你说。”轩辕耀辰直了直腰背,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说道。 “既然殿下对我有倾慕之心,那么,有些规矩,就要按照我的来。第一,”洛九卿慢慢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坚定道:“虽然说男子多娶三房四妾,但是,我洛九卿期盼的、坚持的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知……殿下,可愿意否?” 一生一世一双人。 多么令人震惊的想法。 洛九卿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愿望说出口,早在很多年以前,她心中便有了这样的想法,虽然知道要找到一个可以做到的男人十分艰难,但是她却打定了主意,宁可最后孤独一人,也绝不与其它的女人共侍一夫,争得你死我活。 她静静的等待着,其实心中也不抱太大的希望,轩辕耀辰与其它的人还不一样,她看得出来,他有争皇位的野心,将来的帝王,如何能够只有中宫皇后? 轩辕耀辰听到她的话,却是浅浅的笑起来,那双眼睛在烛光中闪耀,似黑色的曜石,“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也是我的愿望。所以,这第一点,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洛九卿的呼吸微微一紧,她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若然有朝一日,殿下后悔,或者……遇到了其它的女子,殿下若是喜欢她,我洛九卿断然没有拦着的道理,只要殿下知会我一声,我便可以成全。” 轩辕耀辰的眉头微微一皱,还未开口,洛九卿又快速的说道:“我不求殿下事事告知予我,但是我希望如果有些事情殿下不愿意让我知道,大可以瞒住我,但是欺骗,绝对不行。只要有一次,就出局。” 她说完,放下手,理了理袖子,微微侧首道:“这三点,不知道殿下可愿意否?” 轩辕耀辰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握起,他的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字字清晰有力,这般的冷静睿智,他忽然很想知道,她是否真的不会像其它的女子一样,不会撒娇不会软弱,只会事事看得透彻,可以护自己周全?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一个弱小的女子,把身上的保护壳加厚到如此的程度? 他的心中有涩涩的酸意和疼痛,细细的缓缓的弥漫开来,良久,他听到自己说道:“好。我可以做到。” 他没有急着去辩解,自己不会再爱上别人,心中有了她,便是占据了全部,再也没有可以放开其它人的位置。 他想通过自己的行动去证明,让她去慢慢的感受,心甘情愿的放下身上的警惕,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他相信,他可以做到。 “如此,”洛九卿点了点头,抬手拨了拨烛火,火光亮了亮,映着她的脸如初春的桃花,“那我们的协议就算是达成。” “自然,”轩辕耀辰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我想要补充一点……” “噢?”洛九卿诧异道:“什么?” 轩辕耀辰的身子微微向前一探,鼻尖处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你说,如果我遇到我喜欢的人,你可以成全?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有一天遇到了你喜欢的人,那么,我可没有这么大度。” “什么意思?”洛九卿一怔,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 “意思就是,”轩辕耀辰重新坐直,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既然选定了你,就想着要一生一世,如果中途谁敢抢我的人,那便不要怪本王不客气了。” “……”洛九卿。 自从这夜的“摊牌”之后,轩辕耀辰便没有再找各种不同的借口来接近,一路上两个人以礼相待,相敬如宾。 轩辕开始出现秋意的时候,长庆永安公主驾临了轩辕帝都。 轩辕帝都早已经接到了消息,早早的让礼部着人安排礼程事宜,今天一早,礼部便带了人在城门处迎候。 旗帜在风中飘摆,哗啦啦的如同奏响的乐章,礼乐队伍列在两旁,乐声震天,远远的几里之外都能够听得到。 礼部尚书带领着一行官员站在路中央,眺望着远处,等待着永安公主的车驾到来。 终于,快到中午的时候,一队车马出现在视线中,旗帜飘摆,上面绣着斗大的“长庆”两字,旗帜之下是一队侍卫,鲜明的铠甲在阳光着闪着幽幽的冷光,腰间挎着弯刀,背后背着弯弓,个个精神抖擞。 侍卫队后面就是一辆马车,远远看过去布置得低调而奢华,礼部侍郎刘大人在一旁说道:“大人,您瞧,那不是五殿下的车吗?” 礼部尚书尚文远点了点头,“正是,都精神着点儿,这位五殿下可是一个挑剔的主儿,永安公主是他请来的贵客,也是我们轩辕的贵客,若是得罪了他,那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是,是。”刘大人急忙应着,回首去嘱咐身后的人。 正说着,队伍已经到了跟前,尚文远急忙示意礼乐停奏,他带着众人上前几步,躬身施礼道:“下官礼部尚书尚文远率众人在此迎候五殿下、永安公主。” 轩辕耀辰挑帘从马车中下来,走到尚文远的身边,看了看迎候的排场,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尚大人辛苦。” “不敢,”尚文远急忙道:“下官应做的,殿下一路辛劳,请入城吧。”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转头又看了看洛九卿的车驾,“不知尚大人把永安公主安排在了何处?” 尚文远施礼道:“殿下,按照规制,外来贵客一律住在驿馆,根据身份的不同有不同规制的安排,此番永安公主来我轩辕,一来公主身份贵重,二来也是为了我皇的康健而来,因此,皇上特意吩咐过,要以最高待遇来招待永安公主。” 轩辕耀辰听了,心中微微冷笑,自己的这位父皇,别的不敢说,在表面功夫上向来做得十分厉害,堪称虚伪的表率。 不过,眼下就这安排来说,的确挑不出错处,于是,他便点头说道:“尚大人安排得甚好,如此就请尚大人代为安排永安公主一行人的住处饮食,本皇子先回宫向父皇请安。” “是,是。殿下请放心,下官一定安排妥当。”尚文远连声说道。 轩辕耀辰毕竟是个男子,与永安公主相处多有不便,尚文远本来还担心轩辕耀辰那乖张的性子会不听自己的劝阻,执意亲自去安排永安公主的住处,没有想到竟然这般顺利,他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着轩辕耀辰翻身上马,抛下队伍直奔皇宫,尚文远急忙走到洛九卿的车驾前,施了礼道:“下官尚文远,恭迎永安公主,请公主移驾。” “但凭尚大人安排便是。”洛九卿的声音从车传来。 尚文新急忙上了轿,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着驿馆的方向而去。 洛九卿轻轻挑车窗帘,看着巍巍帝都城,那些飘扬翻飞的旗,那些站立两边的兵,还有那街上来往的人,都还是那样的熟悉,阔别数月,竟然一点也没有改变。 只是,环境未变,人却变了,心境也变了。 此时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胆小懦弱、任人欺负的洛九卿! 她放下窗帘,微合了眼睛,感受着车身微微的晃动,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驿馆的院子分成了好几层,身份越高的人,所住的院落越靠后,洛九卿此次以永安公主的身份归来,轩辕景铭帝喜出望外,他知道长庆富庶,国力强盛,但历来不与轩辕有过多的来往,这一次,算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所以,轩辕皇帝早早的发下话去,对待永安公主,要尽一切所能,要拿出最好的东西来,给她最高的待遇。 洛九卿在驿馆中有尚文远跑前跑后的亲自安排,轩辕耀辰则快马进了皇宫。 他刚刚走过七道宫门,便正巧遇到了从对面走过来的轩辕兆郢,他住了脚步,按下眼底汹涌的怒云之色,施了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轩辕兆郢微微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他虚虚的一抬手,淡淡说道:“五弟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弟兄,这里又没有外人。” 轩辕耀辰直了身子,微笑道:“太子殿下宽厚,臣弟却不敢乱了规矩。” 太子轩辕兆郢的眉心微微一跳,他看了看轩辕耀辰,总觉得一别数月,轩辕耀辰和之前似乎有所不同,但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回宫复命 阳光落在皇宫屋顶的琉璃瓦上,折身出的七彩光芒落入轩辕兆郢的眼底,却映不暖他眼底的冰冷之色,他微眯了眸子,“五弟此番远到长庆,一路辛苦了。” 轩辕耀辰看着他冰冷的笑意,脸上的神色如常,比平时似乎更多了几分尊敬,“太子殿下说得哪里话,为父皇做事,不敢说辛苦。若是太子殿下没有其它的事情,臣弟先去向父皇请安了。” 轩辕兆郢点了点头,目光中微微闪过一丝疑惑,他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轩辕耀辰看起来如此谦逊了,对方已经拱手离去。 轩辕兆郢在原地站立许久,看着轩辕耀辰离开的背影,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他究竟……想干什么?轩辕耀辰的性子乖张暴戾,这么多年来早已经被父皇和母后刻意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样子,怎么可能出一趟远门就改了? 可是,刚才……他分明就是谦逊懂礼的,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难道说是因为这一路上追杀了他几次,让他学乖了? 轩辕兆郢一时间摸不着头绪。 轩辕耀辰走出很远依旧能够感觉到身后的冰冷目光如丝般粘在自己的后背上,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几分凉凉的笑意。 太子又如何?还当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那个愚蠢鲁莽的轩辕耀辰吗? 已经和洛九卿有了婚约,那就必须要一洗自己多年的负面形象和影响,好好的让众人擦亮了眼睛瞧一瞧自己的真面目,也好……配得上洛九卿。 这是他一早在进城时便打定的主意。 他快步走到上书房门前,门口的太监施了礼道:“见过五殿下。” “父皇可在?”轩辕耀辰低声问道。 “在,在呢。”太监满脸堆笑,“皇上早吩咐了,若是殿下您回来了,让您快进去呢,数月不见,皇上可想着您呢。” 轩辕耀辰笑了笑,“那快进去通禀吧。” “是,您稍后。”太监说罢,快步进了殿中。 时间不大,便转身走出来,脸上的笑意更浓,垂了头说道:“殿下,皇上让您进去呢。” 轩辕耀辰点头,整了整头上的金冠,迈步走进了上书房,目不斜视走到屋子中央,掀袍子跪倒说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铭帝坐在龙书案后,看着他跪倒施礼,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道:“辰儿,快快平身吧。” “谢父皇。”轩辕耀辰起身,恭敬的站在那里,继续说道:“父皇,儿臣在城门口见到了礼部的尚文远,他带着迎接永安公主的仪仗在那里等候,想来此时永安公主已民经入住了驿馆,儿臣特来向父皇回禀请安。” “辰儿啊,”景铭帝点了点头,他头上的王冠流苏轻轻作响,“你这趟去长庆,做得不错,据闻这位永安公主深得永辉帝的疼爱,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回父皇,”轩辕耀辰拱手说道:“这并非传言,的确如此,永安公主是永辉帝唯一的胞妹,深得永辉帝的疼爱,长庆国中上下皆知。” “如今永安公主到我轩辕境内,朕已经关照礼部要好生招待,万万不可大意,公主的安全要保证,”景铭帝顿了顿,流苏后面的眼光似是一闪,又继续说道:“朕知道长庆的国富民强,若与长庆能够因此而增进感情,也是极好的事情。” “父皇说得极是,”轩辕耀辰垂着头,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冷笑,“此番儿臣到长庆境内,儿臣请来永安公主为父皇诊脉,出得长寿之法,以保我轩辕也能够长治久安,在父皇的英明神武之下,国泰民安。” 景铭帝的脸上露出笑意,他点头说道:“好,好!辰儿的孝心朕心中明白,稍候朕一定会好好嘉奖。你一路也辛苦了,先回府去休息吧,过两日有事朕再招见你。” “是。儿臣告退。”轩辕耀辰再次施了礼,慢步退了出去。 景铭帝看着他退出去,微垂了目光,看了看桌子上的一本奏折,心中隐约有了一个主意。 轩辕耀辰此时并不知道景铭帝心中有什么想法,他只想快点见到洛九卿,不知道她的一切是否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快步出了宫,翻身上马,直奔自己的府第而去,一路狂奔到了府门前,还未站稳便跳下了马,把马甩给了门上的小厮。 院中不断有人惊喜的呼道:“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轩辕耀辰三步两步进了书房,他的书房外面是书房里面则是一间卧室,很多时候他便在此休息。 他正准备换身衣服便去驿馆,一挑帘竟然发现自己的房间里有人。 轩辕耀辰不禁一愣,脚步也停住,里面的人正在收拾房间,听到声音急忙转过头来,看到他突然出现,一脸的惊喜,飘飘万福道:“妾身拜见殿下。” 轩辕耀辰的脸色平静,无悲无喜,但是那气场却明显让人知道,他不太高兴。 “出去。”轩辕耀辰回过神来立即说道。 女子的身子一僵,一脸的惊喜也瞬间凝固,她咬了咬嘴唇,没有多说半句,慢步走出了房间。 轩辕耀辰心中的怒火腾腾的烧了起来,他冷声喝道:“谁在外面?滚进来!” 他的话音刚一落,一个穿圆领袍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垂首说道:“殿下。” “这是怎么回事?”轩辕耀辰声音冷得像冰,骨碌碌的掉在地上,震着人的耳膜。 “……奴才也不知,菀姑娘方才趁着奴才在前面忙着,这才……”男人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 “你身为府中的管家,这书房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轩辕耀辰的目光似刀般在男人的身上刮过,让他的头忍不住一低再低。 “自己去领二十大板!”轩辕耀辰字字如钉子般钉出去。 “是。”男人垂首走了出去,没有一句怨言。 轩辕耀辰匆匆换了衣服,快步从后门出了府。 他并没有骑马,此时已经是午后过半,街上的行人还很多,好在后门处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洛九卿在驿馆中的最后一层院子中住了下来,虽然说是最后一层院子,其实上在这院子之后还有一处小小的花园。 院子中种了几株银杏树,叶子翠绿如伞,时不时有鸟儿在树枝上飞来飞去,飘过欢快的叫声。 洛九卿坐在窗前,看着景儿喝着茶,一路的奔波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 忽然听到后窗子处有轻轻的敲击之声,她一怔,随即把前面的窗子关好,慢步走到后窗前,窗子打开,只见轩辕耀辰翻身跃了进来。 轩辕耀辰看见她,轻轻一笑,“如何?这里住得可习惯?” 洛九卿看了看四周,“很好,看得出来,果然是皇帝发过话的,礼部的人也着实费了些心思。” “我方才入了宫,已经回禀了父皇,”轩辕耀辰走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吃了一块点心吃了,“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殿下真是小气,”洛九卿皱眉道,“点心你在府中还吃不够,还跑到这里来抢我的?我这可是刚刚让冬灵买来的。” 轩辕耀辰伸手又拿了一块,摸了摸肚子说道:“到底谁小气?我一路赶着入宫回话,又急匆匆的出了宫,为了防止有太子的眼线跟着,特意回了趟府中换了衣服,又急忙出来见你,连饭都没有顾上吃。” “那殿下来见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洛九卿听着他说完,便把放着点心的碟子往前推了推。 轩辕耀辰高兴的吃完,喝了一口茶说道:“父皇很高兴,他想与长庆结邦交,已经不是一两天了,这一次相当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洛九卿挑唇一笑,“这个是自然,放眼看周围的几个国家,小国自然不必说了,单是这数得上的,轩辕虽然算是不弱的,但是比起长庆来还是差远了,特别是这几年,外戚当权,皇上又没有建树,整日把心思都用在阴谋诡计上,哪里还顾上得上什么国力?” 轩辕耀辰的眸子亮了亮,举着茶杯往她跟前凑了凑,“哎,你怎么知道他整日把心思都用在阴谋诡计上的?” 洛九卿看着他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不禁微微皱眉道:“殿下,现在正说的是您的父皇,皇帝陛下,您……怎么……” “我觉得你说得对呀,”轩辕耀辰挑唇一笑,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度,“没有想到你没有和他见过什么面,居然也能说得这么透彻。” 洛九卿感觉自己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看起来轩辕耀辰和景铭帝之间的嫌隙果然不浅,看着轩辕耀辰的笑脸,她真心觉得,这位殿下,笑起来……也是蛮好看的。 “吃得如何了?”洛九卿岔开了话题,看着碟子里所剩无几的点心问道。 “味道还不错,”轩辕耀辰点了点头,“这是你平时爱吃的吧?” “正是,”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如何?” “当真?”轩辕耀辰眉开眼笑,“我还饿着呢,你这几块点心根本没有什么用。” “那最好了,”洛九卿笑容浅浅,窗外的光线如金,轻轻的洒进来,“今天晚上就请殿下去喝一喝……花酒。” 轩辕耀辰一怔,随即敛了眸子,嘴唇边的笑意微微泛起凉意,“你是说……红袖楼?” “嗯?”洛九卿微微一诧,“看来,殿下是知道了?” 华灯初上,帝都城分外的热闹了起来,街上的灯笼挑起,从高处望去远远的如一条长龙在夜色中飞腾起伏。 街上人来人往,两位贵公子慢步走在街头,左边的公子身边一袭白色锦袍,腰间扎着玉带,乌发高束,举走投足之间便露出几分清贵之气,而右边的那位公子则是一袭玄色长袍,脸色微冷,沉冷中透出威严贵气。 这两人一个如明月皎皎,一个似月下松柏,虽然气质不同,但都是难得的美男子,时不时低头交谈几句,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红袖楼 两位公子穿街过巷,远远的,便看到了那一片的灯火辉煌之处,十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子站立在门前的空地上,手中或拿着羽扇,或是挽着飘带,轻声细语,低低浅笑,正和来往的男子眉开眼去的调情。 帝都最大的青楼。 这两位公子一现身,就立即吸引了那些姑娘的目光,身边还没有拉到顾客的男女子眼睛中闪着光,扭着腰肢快速的围拢了上来。 顿时香风一片,各种的胭脂香气和那些香粉气混合在一起,争先恐后的钻入人的鼻孔,让人的鼻子有些发痒。 “公子,您这边请……” “公子,您瞧,今日奴的衣服好不好看?您要不要细瞧瞧?” “公子,您要不要听小曲儿?奴家的小曲唱得最好呢……” 莺莺燕燕,吵成了一团,吵闹之声掺杂着那些刺鼻的香气,让轩辕耀辰直皱眉头,他偷眼看了一看旁边的洛九卿,她倒是一脸的笑意,来者不拒的样子。 轩辕耀辰心中有些郁闷,本来到这种地方来,心中就不太乐意,更何况还是和洛九卿一起来,不能表现的太随意,让也以为自己对这种风月场所很熟悉,但又不能表现太拘谨,让那些青楼女子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正琢磨着如何拒绝一下,洛九卿却淡淡的说,要是不想打扮成个贵公子,就还装扮成“旺才”好了。 轩辕耀辰当即便放弃了“旺才”的形象。 洛九卿微笑着说道:“不知道哪位姑娘可以帮在下找一下这里的妈妈?” 其中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挤不到前面来,一听这话,立即说道:“我去!” 说罢,一溜烟的没影儿了。 那群女子娇声笑道:“公子,何必要找妈妈呢,有什么话与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这个恐怕不行——有些事,姑娘们做不了主。”洛九卿微微笑道。 她浅浅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眉梢微微的挑起,看得那些姑娘们个个心神迷乱,愈发往她的跟前凑。 轩辕耀辰心中气闷,一张脸变得更沉,几乎要滴出水来,虽然这些拥着洛九卿的都是女子,但是这心里依旧是不太高兴。 他心中一动,不露声色的弹了弹手指,一股气流胡乱撞了出去,也不知道落到了哪位姑娘的身上。 只听到人群中有“哎哟”了一声,一个女子拧眉道:“谁掐我?” “是你自己站立不稳吧,有谁掐你了?” “不可能,绝对是有人掐我!哎,你踩到我的裙子了……” “哎呀,我的挽纱都被你挤坏了。” “走开!” 眼看着这气氛越来越不好,慢慢的开始乱了起来,姑娘们脸上的笑意也开始淡去,换成了恼意。 轩辕耀辰的心情却因此好了起来,洛九卿扫了他一眼,看到他嘴角的淡淡的笑意,知道他肯定是动了手脚了。 正在此时,门内走出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子来,肌肤白嫩,眉眼间透出几分精明之色,一身的装扮也比那些围绕在身边的姑娘们贵气得多。 她迈步走过来,头上的翡翠钗晶莹水润,在一片通明的烛火里闪着光,她满脸是笑,快步来到洛九卿和轩辕耀辰的面前,眼睛轻轻的一扫,脸上的笑意便又浓了几分。 “哟,两位公子,头一次来吧?看着眼生呢。”女子轻声说着,手里的帕子摆了摆,那些围拢着的姑娘们便退了开去。 洛九卿晃着扇子,浅笑道:“怎么?姑妈不欢迎我们吗?” “哪里,哪里,”女子的笑声愈发爽朗,“既然来了就是客,一回生,两回熟,熟客都是由生客开始的,二位里面请吧。” 洛九卿与轩辕耀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跟在女子的身后,慢步走进了红袖楼。 那些守在外面的女子不由得失望的摇了摇头,脸上却迅速的重新浮现笑意,又分散在空地上开始揽客。 红袖楼虽然是青楼,但是能够经营成帝都最大的青楼,除了有强硬的背景后台以外,还有严格的管理和等级分明的模式,在这外面揽客的这些女子都是最低级的,如果外面的客人对她们不满意,直接进了红袖楼,那么,就要由更高级的女子来接待了。 今天晚上,这两位贵公子,是与她们无缘了。 洛九卿和轩辕耀辰被这里的老鸨带了进去,里面的大厅中喧闹之声更胜,还有喝酒划拳声、丝竹乐曲声,所有的声音都掺杂在一起,震着人的耳膜。 屋子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男的女的高声谈笑,时时俯耳低语,随即又爆发出极大的笑声来,个个脸色红润,也不知道是否喝了酒的缘故。 洛九卿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老鸨看了看她和轩辕耀辰,微笑道:“不知二位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里可是什么样的都有。” 洛九卿看了轩辕耀辰一眼,轩辕耀辰抿了抿嘴唇,挑了挑眉梢对老鸨说道:“妈妈,我们虽然是头一次来,却是慕名而来。” “慕名?”老鸨一怔,随即眼睛里的光芒一闪,“二位,我们红袖楼的姑娘个个都招人喜欢,您算是来对了。” “我们要找的,可是这里最有名的,”轩辕耀辰的目光向后院瞧了瞧,“不知清素姑娘可在?” 老鸨没有答言,而是微微敛了眸光,又打量了二人几眼,那目光中带着几分警惕和审视,一看便是一位老辣之人。 洛九卿打开扇子,轻轻的摇着,一双眼睛笑得弯弯,微微沉吟道:“妈妈,实话对您说,我们俩是来京城中寻朋友的,晚上闲得无聊,偏偏朋友出门了不在,我们只好自己出来玩一玩,这一路上可都听说了,您这儿的清素姑娘那可是仙女一般的人物,我们既然到了帝都,不见识一下,岂不如同入宝山而空手归?” 听她这么一说,那老鸨眼中的警惕退去了几分,原来是外地人,没背景的自然更好办些,得罪了也不怕。 她抱歉的笑了笑,“哎呀,二位公子真是不巧,我们这儿的清素姑娘的确是才艺双绝,可是,今儿她可没有在,这两日她的身子一直不爽快,城东街的赵大夫您知道吧?帝都最有名的百乐堂的坐堂大夫,今天晚上才有空呢,清素刚刚去找他看病了。” “这样啊……”轩辕耀辰微微沉吟道:“那还真是不巧了,要不然……这样吧,我们两个初到此地,也没有其它的去外,不知妈妈能否给我们准备一个清素姑娘隔壁的房间?” “准备房间?”老鸨一愣。 “对啊,”轩辕耀辰的脸上浮现几分笑意,竟然还有几分微微的红了,“我们两个可以慢慢等,若是有其它的姑娘,可以先到我们这里来,等到清素姑娘回来了再问候她便是。” 老鸨看到轩辕耀辰脸上的淡红,心中暗笑,这两个人果然还是生手,嫖个妓居然也能脸红,心里的警惕便更放松了几分。 既然是送上门来的生意,也便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她当即便道:“这个好办,两位请随我来。” 洛九卿微眯了眼睛,看了看轩辕耀辰的脸,方才明明看到一抹薄红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便没有了?难不成是自己眼花了?还是轩辕殿下的功夫太厉害,连脸红都能控制? 她正想着,已经随着那老鸨进了后院,后院中的景色与前厅截然不同,前面是热闹喧天,这里则是清幽雅致,成年枫树展开浓密的枝叶,遮住了黑漆漆的天空,只是枝叶的缝隙中流泄下几分如水的月光,光影微摇,如同仙境一般。 这里的房间看上去也更精致,无论是格局还是装饰都十分考究,洛九卿扫了一眼,门前还挂着小小的木牌,上面各写了两句诗,像是用这两句诗来影射这房间的主人。 洛九卿轻轻的笑了笑,什么样的风雅之士能想出这样的招术来,把这一肚子的酸腐学问都用在了这种地方。 前面的老鸨停下脚步,抬手推开了一间屋子说道:“二位请进吧,这屋子里的姑娘叫蓝蝶,她刚刚去前厅端酒了,马上就回。” “好,”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就先等一等。” 老鸨笑道:“二位稍后,我再去寻个姑娘来。” “不必了。”轩辕耀辰伸手虚虚一拦,“蓝蝶姑娘……一人也便够了。” 他说得有些吞吐,老鸨却是听着像是有深意,她点头说道:“也好,就听公子的,那我先告退,有事儿您就招呼一声。” 轩辕耀辰和洛九卿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洛九卿在房间里溜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压低了声音说道:“一会儿那个蓝蝶真的来了,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轩辕耀辰说道:“我们来到这里只能这样做,若是一个人也不叫,反倒惹人怀疑,那个老鸨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为什么要怀疑我们?我们又不是不给钱,谁的钱不是挣?”洛九卿坐下说道。 “挣钱自然重要,”轩辕耀辰的笑意微凉,“但是,总不能得罪了主子。” “你是说……”洛九卿听到他的话,眸子猛然一缩,“这红袖楼的幕后老板是……” “太子。”轩辕耀辰轻轻开口,这两个字却是像从牙齿间磨出。 “太子身子弱,他一直未出宫开府,一直住在东宫,东宫的守卫森严,”洛九卿淡淡的说道:“要想去东宫探听消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我们这位太子爷却不甘寂寞,不愿意总在东宫里闷着,时不时来这里消遣。” “今天他可不是来消遣的,”轩辕耀辰冷声一笑,眸子在夜色中闪着光,“他是来商谈大事的。” “大事?”洛九卿的眉梢一挑,眼角带了几分鄙夷之色,“家国大事也许入不了他的眼,但是,想要除掉心头之刺的事情在他的眼中,或许就是一等一的大事。” 轩辕耀辰笑容瞬间绽放,他太赞成洛九卿的这句话了,正欲开口,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换我压住你 轩辕耀辰立即收住了想要说的话,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洛九卿晃着扇子,唇边含了笑意。 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有一道蓝色的影子从外面闪进来,天蓝色的裙摆翻飞如花,裙摆上绣着的深蓝色的蝴蝶似展开了翅膀,灵动如飞。 那女子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把酒壶和三个杯子,她轻轻抬头,看到坐在窗下椅子上的两个男子,那两张映在烛火中的脸,让她的心猛然一跳。 左边的那位白衣公子乌发如绸,束在白玉冠里,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两道乌眉轻轻飞扬,眉下的那双眼睛如墨如玉,烛火中闪着亮光,那光芒似能够照亮心底,让她的呼吸都忍不住轻轻一滞。 右边的那位玄色长袍的公子眉目冷厉,长眉如翅,目若苍鹰般锐利,只是一个眼风便让人心生凛然之气,如在人面前徐徐殿开的诗词大赋,壮阔波澜,那种男子的威严气度让她几欲化成柔软的水。 她心中狂喜,刚才在前面遇到老鸨,说是自己的房间来了客人,要好生招待着,本来想着不知今日又来了什么货色,不成想竟然是如此的好相貌。 蓝蝶飘飘万福,姿态优雅万千,轻声说道:“蓝蝶见过两位公子。” 洛九卿看了看轩辕耀辰,看到他那张冰块脸,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厮也没有开口和人家姑娘搭讪的样子,难不成让自己来? 她清了清嗓子,微笑着说道:“蓝蝶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衣裙上的蝴蝶是自己绣的吗?” 蓝蝶的脸色一喜,手指微微翘起,雪白如葱管的手指在烛火中挑出漂亮的弧度,“正是呢,奴家的手艺一般,让公子见笑了。” “本公子看倒是好的很,”洛九卿晃着扇子,微微向前俯了俯身,目光流转如波,“不知姑娘其它的技艺如何?” 她这一句“其它的技艺”,着实让人展开无限瑕想,轩辕耀辰在一边轻轻的一皱眉,他转头看着那蓝蝶,这女子的目光都落在洛九卿的身上,眼睛里的晶莹光芒每一道都折射出喜悦的来,这表情在他看来,就和平时那些登徒子看到漂亮的姑娘时没有什么区别。 蓝蝶微微侧脸,脸上恰到好处的娇羞神情让人心中怜爱,她柔声说道:“其它的技艺……那要看公子想要怎么样了……” “嗯?”洛九卿微微一怔,似没有听懂一般,摇着扇子的手指也一顿,“本公子听说,红袖楼的清素姑娘是头牌,今天一见蓝蝶姑娘的刺绣技艺,想必清素姑娘定当不如,本公子想知道,姑娘你还有什么技艺是比清素姑娘好的?” 蓝蝶一听这话,脸上的娇羞似瞬间冻成了干儿,让风一吹便碎成了粉儿,消失不见,她勉强的笑了笑,把手中的托盘放到洛九卿面前的桌子上,收回手时,手指还似无意的碰到了洛九卿的手。 她感觉到这位公子的手是那般滑,甚至比自己的皮肤还要好,也不知道……身上的如何…… 她抿唇微笑,抬手倒一了杯酒道:“公子有所不知,在这红袖楼,其实上没有什么头牌不头牌一说。若说这技艺——哪个姑娘不是妈妈精挑细选的教好了才敢让出来接客的?若然没有把技艺练好,别说砸了红袖楼的招牌,就算是冲撞了贵人也是不允许的。” 洛九卿微微挑眉,却并未答言,心中却是暗笑,有戏。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轩辕耀辰一眼,轩辕耀辰看着她如狐狸一般的眼光,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嘴唇。 蓝蝶却丝毫没有看到两个人的眼底官司,只自顾说道:“若说我们这一拨的姑娘年纪都差不多,可是奈何……人啊,还是不能和命争,清素与我们也是极好的姐妹,谁让人家攀上了强硬的后台?这腰杆也是一日日的硬起来了。” “后台?”洛九卿的眸子微微一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表情,“姑娘此话可意?若是来这里需要用钱来说话,我们兄弟也是有的。” 这两句话隐约露出要替美人出头的意思,蓝蝶的心砰砰跳着,却也只能微微摇摇头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在这里,可不只是靠钱说话。” “嗯?”洛九卿脸上的诧异更浓。 “我们这里……”蓝蝶的身子微微向洛九卿的方向靠近,她向前俯过身去,一张美艳的脸,距离洛九卿的脸极近。 她一边说着,嘴里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突然,她眼中的光芒一闪,右手微微抬起,只是,下一步的动作还没有跟上,眼前忽然一黑! 洛九卿看着她的身子一点点软下去,微皱眉头对站在蓝蝶身后的轩辕耀辰说道:“你干嘛?” 轩辕耀辰指了指她的右手,“她可没有藏着什么好心,再说……”他抬眼看了洛九卿一眼,淡淡的说道:“我可不想再看她看着你时那副色迷迷的样子。” “……”洛九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殿下,她是女的……” “女的也不行。”轩辕耀辰说着,伸手把晕过去的蓝蝶拖到床边,伸出手正欲解她的腰带,洛九卿惊道:“你干什么?” 轩辕耀辰白了她一眼,伸手抽出一把匕首,快速在蓝蝶身上划了几处,她身上的衣裙便飘然落地。 轩辕耀辰看都没有看只穿了中衣的蓝蝶,伸手又把她拖到了屏风之后。 “你这是……”洛九卿疑惑的问着,她实在看不出轩辕耀辰这是什么意思。 “嘘……”轩辕耀辰指了指窗外,与此同时,洛九卿也听到院子中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洛九卿快步到了窗边,伸手轻轻推出一条小小的缝隙,只见那一片的树影中,有人提着灯笼快步而来。 那盏羊角灯烛火昏暗,只照着前面的路,隐约只看得见一片袍角,如一片月光般飞快的一闪不见。 片刻,灯光引着两条身影穿过树影,踏上了抄手长廊,那片如载了月光的袍角又重新出现,两人最后在隔壁的房间门前站下,抬手敲了敲门。 时间不大,门从里面被打开,隐约有一声娇笑,那个挑着灯笼的人无声的退了出去,另一个人迈步走入了隔壁的屋子。 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洛九卿清楚得记得,隔壁的房间正是他们一开始就要见的清素姑娘的屋子,这么说来……人果然在?那么,方才进来的人…… 洛九卿把窗子关好,低声说道:“清素果然在,难不成是太子来了?” “当然,”轩辕耀辰冷声一笑,“虽然没有看到容貌,但是那身月云锦,是断然不会错的。” 洛九卿想着那一片如同载了月光的袍角,原来那便是著名的月云锦,千金才能得一匹,制作工艺极其复杂,制成衣衫在月光下一走,便如同穿了一身的月光一般。 “我们是不是也该过去探听一下了?”洛九卿指了指隔壁的房间问道。 她说着,慢慢起身,想要向门外去,忽然,轩辕耀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猛然拉着她向床的方向而去。 洛九卿心头一惊,回过头去看他,这是这刹那的功夫,轩辕耀辰已经拖着她走到了床边,弯腰把她抱起,放到了床上。 洛九卿心中诧异,正要开口发问,忽然听到隔壁的门似乎响了一声,她的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一个念头一闪。 她闪电般的伸出手,狠狠的掐在轩辕耀辰的腰间,正点在他的麻穴上。 轩辕耀辰的身子一软,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突然失去了一般,他心头起急,正要向洛九卿解释,只见她快速的解开了腰间的带子,伸手扔到了床下,穿着的衣服左右一分,露出雪白的肩膀。 她的肌肤如玉,晶莹细腻,在烛火中泛起诱人的光,轩辕耀辰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紧,洛九卿此时的动作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她抬手,“哧”的一声射出一枚银针,打灭了屋子里的两盏烛火。 屋子里的光线更暗了些,轩辕耀辰只觉得眼前一暗,此时的嗅觉却因为暗更加敏锐了起来,他能够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她的热度,都在此刻隔着那薄薄的衣料,扑面而来。 他的身子僵了僵,洛九卿此时却抬手,飞快的扯开他的腰带,把他的衣服扯开,一路到腰下。 此时,门突然被人推开,就在来人迈腿的那一刹那,洛九卿扯过身边的一床薄被,盖住了轩辕耀辰的下半身和他未退完的袍子。 推门的快步而来,洛九卿问道:“谁?” 那人错愕道:“咦?这不是兰儿的房间吗?难道我走错了?”他说着走错,脚步却依旧未停。 洛九卿的手也没有停,她的两只手齐齐上阵,一手扣住了轩辕耀辰头上的发冠,一手扣住了自己的,两下一起用力,两个人的发冠都落下,乌发如流水般散落。 发落下的同时,那人也走到了里屋。 洛九卿的半张脸掩住,眼神微微一厉,冷冷的瞪向来人,冷声说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打扰爷的好事?” 来人是个男人,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他的一双眼睛很亮,此时微微眯着,先在洛九卿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随即又看了看躺在洛九卿身下,散落着头发,露出雪白肩膀的轩辕耀辰。 此时的轩辕耀辰手面冲着床里,侧脸上又被头发盖住,乌发散落,遮住他的肩膀,肩膀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隐在薄被下,露出的部分肌肤细腻,线条优美,映着那乌黑的发,让人不禁眼神一跳。 男人的目光顺着轩辕耀辰滑落的发从床上到床下,床上堆着女子的衣裙,衣裙上绣着的蓝色的蝴蝶,展翅欲飞。 他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嘴唇,“哎呀!真是罪过,果然是我走错了房间,对不住——对不住啊……” “滚!”洛九卿低声怒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隔壁杀机 男人往后退,眼睛却还在四处瞄,洛九卿看了一眼角落里,怒道:“你他妈的好了没有?一到关键的时候就上茅厕,这里来了个小子,你要是好了就快出来打出去!” 那男人一听这话,脚下的步子加快了许多,连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这就走,这就走!” 男人说着,再没有犹豫,脚下的步子加快,转身退了出去。 洛九卿依旧没有动,她仔细的听着,伸手指弹了弹,“咚”的一声微响,在别人听来似是有人撞到了椅子,洛九卿随即低声说道:“快点!我这边的好事儿都被搅了,没有兴致了!” 她说完这句,身下的轩辕耀辰粗着嗓子应了一声,这时,才听到门口有轻微的脚步声离去。 洛九卿微微吐了一口气,眼睛在那堆衣裙上落了落,想着之前轩辕耀辰用刀划破蓝蝶的衣裙扔到那里,原来这个家伙在那时候便想到可能会有人来“查房”。 她转过头,却发现轩辕耀辰不知何时已经转回了头,正定定的看着她。 她露出肩膀,那雪白的颜色在烛火中闪着幽然的光,平直的锁骨精致如雕刻,散落的发落在肩膀上,乌黑的发映着雪白的肌肤,惊心的艳与美。 洛九卿感觉着薄被下的温度快速的升高,她跨坐在轩辕耀辰的腰间,绷直的腿部肌肉感受他的精腰,相触的肌肤之处似乎温度更烫,让她的心头都忍不住一跳。 她翻身想要下来,轩辕耀辰却伸出手卡住了她的腰,他的掌心也很烫,只觉得她的腰细得惊人,掌心下是她柔软的肌肤,隔着绸缎料子,他不禁想着那布料下的肌肤是否比这缎子还要滑? 这样想着,手掌不由得紧了紧,她的乌发垂下,几缕落在了他的肩膀处,微微的痒,却又不忍心拨开,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声音低哑的唤道:“卿儿……” 洛九卿咬了咬唇,她沉声说道:“殿下,您不要忘了,我们此行来是做什么的。” 轩辕耀辰的手掌一顿,他苦笑了下,“你就不肯让我略微糊涂一会儿?” “糊涂一会儿倒是可以,”洛九卿慢慢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可是,殿下,你应该知道的,有时候很多事是稍纵即逝,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失了先机。” 轩辕耀辰听她这样说,也只好慢慢收回了手,洛九卿伸出手指点在他的下巴上,微挑了眉说道:“美人儿,你还是快些起来,随我去瞧瞧那边的动静吧。” “……”轩辕耀辰。 隔壁的房间里灯火通明,这间屋子比蓝蝶所在的房间大很多,外面的堂屋中的桌子上放着茶盏,一个男人正垂头看着手中的茶杯,碧绿的茶水映着细腻的骨瓷杯子,水色清亮,映着男人阴冷的眼神。 太子。 他的身边站立一个女子,一身素衣,乌发散开没有梳着,闪亮如缎,长过腰身,她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裙,长至脚踝,隐约露出的鞋尖却是水红色,鞋上还缀着两颗拇指大的南珠。 女子眉目温婉如画,峨眉淡扫,垂着的睫毛如羽,微微侧首,一动一静皆是风情。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并未有半字言语,只是,她的右手,却被太子握在手中。 他一只手握着茶盏,一只手握着女子的手,垂着眼睛一言未发。 客座上有两个男人穿了便装,垂着头,眼角却偷偷瞄着太子。 房间里很静,似乎连香鼎里香气飘荡的声音都听得见,只是这难熬的寂静让那两个男人越发坐立不安。 良久,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说道:“太子殿下,这件事情云州知府那边已经压下,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想来?”太子终于开口,语气冷得像冰,他微微抬眼,扫了那男人一眼,“周大人,你为官多少年了?到现在说话居然依旧没有个准头!什么叫想来?” 在后窗处偷看的洛九卿眉心一跳,周大人?莫非这不是京兆司的周柏青?这家伙竟然是太子的人? 她飞快的看了一眼轩辕耀辰,黑暗中他的脸色似乎更沉冷了些,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冷光。 屋内的周柏青听到太子的话,不由得抿了抿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太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想说什么,说!” 周柏青挪了挪屁股,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这件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这么久,而且这事儿也捂住了……” “捂住了吗?”太子抬起头来,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杯子里的茶水四溅,像是滚烫的油,溅在周柏青的心上。 周柏青吓了一跳,他从椅子上弹起来,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另一个男人也急忙站了起来,犹豫了半晌说道:“殿下,云州的知府赵朝彬已经把人都处理干净,跑的那个也给抓了回去,也算是没有后患了。请殿下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太子的眉梢微微一挑,眼睛里的光芒似刀般割来,“那么,你们跟本宫说说,老五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事儿?” “……”周柏青和那男人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再答话。 太子看着他们,通明的烛火映入他的眼中,似跳跃的火苗,“说话呀!怎么不说了?本宫问你们呢!老五知道不知道?” “这……”周柏青犹豫了半晌说道:“殿下,这……五殿下知道不知道此事,实在不敢随意猜测……” “这不结了?”太子的脸上泛起阴冷的笑意,“你们谁都不敢给本宫一个明确的答复,他若不知,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知道了,你们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 “可是,殿下,”周柏青说道:“就算是五殿下知道,这事儿也翻不了案了,方家一门已经死了,赵朝彬发的告示以及上报上的批文上都是以当地闹匪,而方家与匪家相勾结,最后分赃不匀被土匪灭门,这事儿……也无迹可寻啊。” 另一个男人也附和说道:“正是,太子殿下,周大人所说不假,下官在云州多日,听闻当地的百姓也是信了官府的说法,并没有人怀疑,”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您还不放心,那……等下官回去之后,便找个机会,让赵朝彬也闭上嘴便是。” 太子听到这里,脸上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些,淡淡的应了一声,“嗯,既然如此,少一份危险总是好些,待你回去之后,便办妥此事吧。” “是。”那男人立即说道。 “行了,本宫累了,你们退下吧。”太子摆了摆手说道。 “是。”两个人垂首,慢步恭敬的退了出去。 两个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太子淡淡的一笑,把那女子搂在怀中说道:“素儿,是否等得不耐烦了?” 女子嫣然一笑,“奴家只要能在殿下身边,做什么都是满足的。岂会不耐烦?” 太子的手臂紧了紧,轻声一笑说道:“你没有耐烦,可本宫却与他们说得都烦了……” 屋中的气氛已经变了,看起来太子也已经没有了再商谈事情的意思,洛九卿与轩辕耀辰对视一眼,两个闪身离开,又回到了蓝蝶的房间里。 洛九卿低声说道:“京兆司竟然是太子的人?”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我早就知道,周柏青为人奸狡,又擅长见风使舵,京兆司虽然不是什么地位不高,但是这京城中的安全防卫以及各类案子都归他管,说起来也算是重要的。” “这倒是,”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那……那个男人是谁?” 轩辕耀辰的神色微冷,扶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握,“云州总兵,越厉。” “什么?”洛九卿一诧,“越厉可是三品武官,手中握有兵权,他没有奉召,竟然敢私自入京?” “这算什么?”轩辕耀辰的笑意更冷,眼睛里的光芒似冰凌,“上次在云州派出人马来追杀我,若不是我的手下拼死相护,若不是在城外遇到了你,恐怕我也已经早死多时了。” “你的意思是说,上次伏杀你,也有他的手笔?”洛九卿隐约觉得,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当然,”轩辕耀辰点了点头,“普通的侍卫根本没有那么好的身手,也没有那么精良的装备,他们虽然换了普通的服饰,故意来掩饰身份,但是却是这样,却越露出端倪。” 轩辕耀辰举起左手,慢慢说道:“云州四面环山,因此,那里山匪横行,特别是近几年,父皇不断的加赋税,那里的百姓生活日益艰难,仅有的一条河道又经常被堵发灾,所以,许多人无奈之下,便投身绿林。” “于是,云州总兵越厉便研究出了一种弓弩,威力比一般的弓箭更大,能够射断碗口粗的树木,这种弓需要有臂力的人才能够拉得动,而练弓之人久而久之在左手的手指关节上也会有一些茧子,与常人不太一样,而在那日追杀我的人中,我曾留意到,他们的箭术精准,而且,手上也有这样的茧。” 洛九卿眉心一跳,“这样说来,越厉早就与太子相勾结,”她想到方才听太子提到“方家”,不由得又问道:“那方家……” “方家是那里的首富,方远林是原来在外公的手下当差,五年前才去了那里,他去的时候换了身份,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次方家被灭满门,想必是他的身份被人知道了。”轩辕耀辰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 屋子里的烛火跳动,昏暗的烛光里映着他的侧脸,有几分孤寂之感。 洛九卿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轩辕耀辰没有再往下说,但是她也能够想得到当时情况的惨烈,想必是方远林觉察了什么,通知了轩辕耀辰,却不想更让他自己的死亡来得快了些。 只是……到底发生了何事?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第一百二十章 锋芒初显 洛九卿没有再追问,今天晚上的事情足够让她心惊,她虽然聪慧睿智,但到底也是女子,对这朝堂之事知道得不少,轩辕王朝的情势也在心中,可终究她没有身在风云之中,难免对那些变幻无常,暗藏杀机的朝堂之事体会不深。 但是,经过今天晚上这一趟,看到太子阴冷的眼神和那明显的杀机,还有周柏青的趋炎附势以及越厉的狠辣,都让她感受到或许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从红袖楼里出来,两个人回头望了望,那里依旧一片灯火通明,女子的娇笑的声音不绝于耳,站立于房顶,夜色中的灯笼长长的排列开去,似翻卷的长龙。 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却没有人知道方才在红袖楼里的杀机。 轩辕耀辰对洛九卿说道:“你给那个蓝蝶吃的是什么?” “殿下放心,她死不了,也不会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洛九卿淡淡的一笑,眼睛里夜色中闪亮如琉璃,“只是,恐怕我们会招来老鸨的一顿骂。” “为什么?”轩辕耀辰一愣,“我已经在桌子上放了银两,足够今天晚上的花费了。” “噢,”洛九卿若无其事的说道:“你说那锭银子,我拿了。” “……”轩辕耀辰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短路,他看着洛九卿,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不能花冤枉钱,”洛九卿“义正言辞”的说道:“蓝蝶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我们两个自行演戏,为什么还要付给她钱?” 轩辕耀辰的心中有些抓狂,他很想问……公主你很缺钱吗? 洛九卿在夜色中穿行,看到不远处挑着的灯笼上写着“药”字,她便指了指,对轩辕耀辰低声说道:“殿下,我要下去买点东西,你是直接回府还是随我一起去一趟?” 轩辕耀辰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又担心她会有危险,自然是愿意与她一同前去,洛九卿点了点头,飞身跃下到了一条小巷子中,绕过两个路口到了一家药房门外。 轩辕耀辰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买了一些草药,出了药房门便问道:“你买这些普通的药物做什么?” “这钱也不能浪费,用来做好事正好,”洛九卿说道:“走吧,来了你便知道。” 洛九卿一路向东,这里越走越有些偏僻,门前挑灯的人家越来越少,房舍也越来越破旧。 轩辕耀辰看着洛九卿像是十分熟悉这里道路的样子,偏僻的小巷子七绕八绕,终于在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 这户人家的门和墙都有些破旧,洛九卿轻轻一跃,便跃过了墙头,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院子中。 院子里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只有几堆干柴堆在墙角,还有几件破旧的农具靠在墙边,院中的树下放着一口大水缸,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 房间里的灯昏暗,如豆一般的烛火映在窗纸上,照出一小片微黄的光晕,屋中时不时传出咳嗽声,听声音像是一个老迈之人。 洛九卿仔细听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着,把手中的药轻轻放在窗台下,然后指了指墙外,与轩辕耀辰一起,又悄悄的离开。 “方才是什么人?”轩辕耀辰忍不住问道。 “这里住着爷孙两个,原来冬灵的母女也住在这里附近,只是后来搬离了而已,这家的老爷子每到换季的时节就会有咳疾复发,觉得他们比较可怜,便时时接济一下。”洛九卿轻声说道。 “那……”轩辕耀辰的心中一暖,洛九卿的心地善良,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一点也不奇怪,让他奇怪的是,为什么洛九卿不直接给他医治呢? “那些药材是很普通,”洛九卿看出他心中的疑惑,浅笑说道:“可是,对老人家的病却是极对症,我也可以给他一些珍贵的药材,但是,他们毕竟是住在这里,又只有老少两口,若是给的东西太过扎眼,反倒会为他们招来灾祸。” 轩辕耀辰听到这里,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若是让他们的生活一下子好起来,就像是捧着千金在街上走过的孩子,难免会让人心生恶念。” “正是,”洛九卿回头望了望那间院落说道:“说到底,还是朝廷的制度不太完善,不能让百姓老有所依,老有所养,实属遗憾。” 轩辕耀辰听到她的话,不禁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轩辕耀辰一早上早朝,望着巍巍皇城,他心中感慨良多,离开这么久,似乎什么都在改变,而这里的风谲云诡却从未改变过。 他刚刚下了马,便看到周柏青从对面而来,四目相对,周柏青满脸是笑,快迎了几步说道:“五殿下,下官给五殿下请安。” “周大人有礼。”轩辕耀辰点了点头说道。 周柏青微微一愣,往日里他见轩辕耀辰也不算少,每每行礼,对方都是一脸不屑的模样,像今日这般情况还真是从未见过。 他正愣着神,轩辕耀辰已经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 周柏青晃了晃头,微微扯了扯嘴角,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说,就算是改了性子又如何? 轩辕耀辰却不理会周柏青怎么想,他虽然不曾轻视了周柏青,但也没有到重视他的地步,来日自己掌了——首先要换下的,便是周柏青这种势力的小人。 景铭帝高坐在九龙宝座上,他的目光沉沉,望着下面的百官,身边的太监首领德公公一甩手中的拂尘,尖着嗓子喊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轩辕耀辰走出队列说道:“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噢?有什么事,仔细说来。”景铭帝沉声说道。 “父皇,”轩辕耀辰拱手施礼道:“儿臣前几日去了长庆,发现那里百姓生活安乐富足,儿臣以为,百姓安便是国家安。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有许多百姓却老无所依,儿臣想向父皇请旨,允许儿臣拟一个章程方案,把他们的温饱养老问题解决一下。” 他这番话一出,说得许多官员眉心一跳,景铭帝的目光也重新打量了他,轩辕耀辰是什么性子他了解的很,一向乖张暴戾,往常的时候别说什么百姓,就是一些小官儿都不曾放在眼中。 今天这是怎么了? 太子微微侧首,淡淡的笑了笑,眼神依旧阴鸷,他轻声说道:“五弟的意思,怎么为兄听不明白?莫不是你去了一趟长庆,竟然觉得长庆的永辉帝是个明君?” 轩辕耀辰转头看了看他,“这是自然。永辉帝的确算得上是明君。” “那么,”太子脸上的笑容更浓,只是那笑容冷若冰霜,他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腰带上的金线刺绣,“你的意思是说,父皇不是明君了?” 轩辕耀辰的眸子猛然一眯,景铭帝的脸色也沉冷了几分,轩辕耀辰朗声说道:“儿臣并无此意,父皇,父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让我轩辕更加强盛。” 他说罢,又看了一眼太子,看着那刺目的笑,他冷声说道:“太子殿下明知道臣弟不是那个意思,又何必故意屈解?” “故意屈解?”太子微微一诧,“五弟何出此言?” “方才你字字说的真切,相信父皇和众位大人也听得真切,”太子正色说道:“你说长庆的百姓如何富足安乐,接着又说我轩辕帝都的百姓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还需要本宫来屈解吗?” 太子的声音一厉,冷然说道:“再者说,父皇一向勤政爱民,哪个国家又没有一些宵小之辈?没有一些好吃懒做之徒?他们年轻的时候不思进取,不知道为老时做打算,如今老了,倒把一切都归咎到朝廷制度不完善上,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轩辕耀辰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太子的话而恼怒,“太子殿下所说不假,哪里都有宵小之徒,完善制度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要细细的斟酌,臣弟以为,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宵小之徒总是少数。倒是那些躺在功劳薄上的贵族……” 轩辕耀辰的话一顿,像一把钩子一般,慢慢勾起众人的心,“他们已经躺得太久,不知道这贫苦为何物了,他们的后代也未曾体会过贫苦的滋味,便可以忧然到老了。” 太子冷哼了一声,“这是自然,这是他们的祖先挣来的,他们享用有什么过错?” “过错是没有,”轩辕耀辰接得飞快,“但是,凡事也要有度,也要知道进退,要知道感恩,而不是贪得无厌,一味的索取,做一头贪婪的狼。” “你……”太子的脸色气得更加苍白,他正要上前一步,忽然见柳世泽走出队伍施了礼道:“皇上,两位殿下说得都有几分道理,这乃是关系到国本的大事,不是三两句就能够辩得分明的,不论如何,两位殿下为国为民的心都是好的。” 景铭帝沉着脸,摆了摆手说道:“这个朕自然知道,只是……” 他顿了顿,没有再往下说,虽然只是这么片刻的功夫,只是这么几句辩论,却让他心惊肉跳,轩辕耀辰的话字字如针,锋利的刺在他的心上,他自然明白,若是真的辩论下去,太子的那些话根本站不脚。 为帝王者,何尝不知道百姓才是根本的道理,但话虽然如此,可到了封赏的时候,却很少会想到百姓,那些立过功劳的人以及他们的家族则会平步青云,特别是这几年,因为宠爱皇后的缘故,外戚的势力也在慢慢扩大,这些事情他心中岂能没数? 只是……轩辕耀辰是如何看透这些的?难道说只是去了一趟长庆的缘故? 景铭袖的心中不安,他当初扶植轩辕耀辰也是有他的私心,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轩辕耀辰有朝一日坐上这皇位,反而是刻意的纵容着他,培养了他骄傲暴戾的性子,让他虽然看起来受宠,但是却从未得过人心。 可是,今日,怎么会突然发生了转变?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朝堂被责 景铭帝心中不安,看着轩辕耀辰挺拔的身影,又看了看站在他对面精神不太好的太子,心里的那份不安愈发扩大。 他沉吟了半晌说道:“安王,你纵然心中有家国天下,今日也未免太不懂事了些,太子是你的兄长,你怎么能对他如此不敬?制度完善与否,也不是你三两句话就够说得清的。” 景铭字的一句“安王”,让众人的心头不禁一震,他们这才想起来,轩辕耀辰在多年前已经封了王,只是在他的生母瑾瑜郡主过世之后,谁唤他安王他就举鞭子抽谁一顿,说什么自己连母妃都留不住,何以得安? 从那以后,众人便都唤他“五殿下”,皇上对他百般宠爱,也没有斥责过什么,对他的称呼一直是唤“辰儿”,像今日这般唤起“安王”,可见皇帝是真的不太高兴了。 百官都摒住了呼吸,总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不寻常,且不说这安王殿下怎么突然对民生百生关心起来,就说皇帝的态度似乎也有所不同了。 轩辕耀辰听到景铭帝的话和对他的称呼,心头微微的一跳,抿了抿嘴唇,拱手说道:“是,儿臣知错。” 他这番一认错,更是惊得众人差点掉了眼珠,景铭字的眸子猛然一缩,他慢慢的直了直腰背,看着轩辕耀辰在下面站立,恭敬谦逊的模样,就像是在他的眼中扎入了一根尖锐的刺。 “只是,”轩辕耀辰又继续说道:“儿臣对太子殿下失礼顶撞,是儿臣的过错,儿臣依旧希望,父皇可以允许儿臣的请求,先对京城中的贫苦百姓生计做一个完善的计划,如果可行,再慢慢推广到地方,儿臣以为,这是利我轩辕百年的大事。” 太子冷声一笑说道:“老五,你还真是狂妄不改,轩辕百年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了?” “够了!”景铭帝在上面厉声说道:“安王,朕念在你是初犯,先不重罚你,可是,你也不要恃宠而骄。” “浩儿,”景铭帝转头看向站在队列中的轩辕闵浩,“今年朕的寿宴之事,就交由你来安排吧。” “父皇……”轩辕闵浩看了看跪在一边的轩辕耀辰,正想着要拒绝,只听景铭帝又说道:“怎么?你也想忤逆朕?” “儿臣不敢。”轩辕闵浩急忙垂首说道。 “那便好,”景铭帝点了点头,“这一次的寿宴不同往年,虽然说朕不想大办,当以节俭为主,但是,今年长庆的永安公主到了我朝,一为朕贺寿,二为公主接风洗尘,都应该拿出我轩辕的气度来是。” “父皇说得极是,”太子在一旁附和道:“也让永安公主看一看父皇治下的轩辕是否也是富庶,百姓无忧,以免有些人总觉得我朝不及长庆。” 轩辕闵浩急忙上前一步,拦住太子的话头说道:“父皇,儿臣定当尽全力办好此事,请父皇放心。以往都是安王兄安排父皇的寿宴之事,儿臣定当向他好好讨教。” “安王今日起在府中思过三日,怕是帮不上你了。”景铭帝淡淡的说道。 “父皇……”轩辕闵浩上前还想再说什么,景铭帝摆了摆手说道:“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怀,朕累了,退朝吧。” 德公公上前一步,一甩手中的拂尘,尖锐的嗓音再次响起,“退朝--” 百官山呼万岁,景铭帝站起来慢步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过轩辕耀辰。 百官三三两两的对视了几眼,也陆续的走出了大殿,太子冷笑着看了一眼轩辕耀辰,转身快步走出。 柳世泽看着太子的背影,有些担忧的看了轩辕耀辰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也转身慢步离去。 轩辕闵浩站在原地,低声说道:“五哥……” 轩辕耀辰抬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你好好办差事便是。” “可是……”轩辕闵浩还想再说什么,轩辕耀辰淡淡说道:“这寿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难的,不过就是极尽奢华罢了,其实说穿了大部分都是礼部的事情,你只需要时不时过问一下,做到心中有数便可了。” “多谢五哥指点。”轩辕闵浩拱手说道。 轩辕耀辰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着殿外走去,殿外的阳光灿烂如金,漫天的洒下来,他慢慢走进那一片的金光里,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轩辕闵浩看着他慢步离去的身影,觉得今天的轩辕耀辰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轩辕耀辰出宫上马,一路急驰直奔自己的府第而去,他刚刚在书房坐下,就听到管家来报,“殿下,外面有客到。” “请进来吧。”轩辕耀辰点头说道。 这个时候能来的,一定是为着朝堂上的事,也定然是自己的心腹之人。 果然,时间不大,一人匆匆而来,他穿了一身便装,一脸的急切,正是丞相柳世泽。 柳世泽几步走到轩辕耀辰的书案前,“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轩辕耀辰抬头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我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柳世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问你,什么今天要这样做?你该看出来,皇上已经对你有了戒心。” “这一天总归是要来的,”轩辕耀辰放下手中的笔,“既然总归要来,为什么不趁着这样一个契机?用百姓生计来说,他若允了,百姓也能好过些,这事儿交由我做,也会树立民声威望。” “可是,你看到了,皇上没有允许。”柳世泽提醒他说道:“现在还引起了他的戒心,如何收场?他现在让六皇子来安排寿宴之事,显然是……” “显然是想扶植老六,”轩辕耀辰冷然一笑,眼睛里的光芒如跳动的火,“扶植老六,就像当年扶植我一样,可是,一旦知道事情的真相,那还会稀罕这些虚假的扶植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轩辕耀辰说着,慢慢的站起身来,踱步到了窗前,“这次老六的差事若是办得好,他也快要封王了。” “这是早就应该的事,”柳世泽点头说道:“且不说现在皇上有意扶植,就是没有,按照六皇子的年纪,也早就该了。” “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呢?说起来还是皇上想着平衡各方的势力,不让任何一个人威胁到太子的地位罢了。”轩辕耀辰冷冷的笑起来,金色光泽从窗子里流泄进来,轻轻的拥着他,折入他的眼中,却是一片刀光剑影。 与此同时,身在驿馆中的洛九卿也听到了消息,她微微诧异道:“安王?轩辕耀辰?” 白墨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属下听闻,他惹恼了皇上,今日起被禁在府中三日不得外出,连往年都由他来办的寿宴也交给六皇子了。” 洛九卿没有答言,她微皱眉头思索着,安王……这个称号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多年从未听人提起过,虽然自己养在深闺,但是却从未像其它的女子一般把心也束缚在深闺后宅之中,许多外界的事情都是由白墨和墨白打听了传递给她。 可是,这些年,还真的从未听说过轩辕耀辰早已经封了王,前阵子也未曾听他自己提起,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洛九卿想不透,明明轩辕耀辰刚刚从长庆归来,自己也同他一道而来,至少是代表着长庆的好意,景铭帝怎么会在此时责怪于他?轩辕耀辰为人谨慎,虽然在人前一副乖张嚣张的模样,但是他却不是一个鲁莽之人,这一点,洛九卿心中非常清楚。 她算了算日子,距离景铭帝的大寿之日还有三天,看起来,景铭帝是打算让自己的这个儿子到寿宴之时再露面了。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弄清楚,等到三日之后?那可不行。 终于盼到了天黑,洛九卿换了一套夜行衣,把头发束起来,带着墨白一同出了驿馆,直奔轩辕耀辰的府第而去。 这还是洛九卿第一次看到轩辕耀辰的府门,黑色油漆大门在屋檐下的灯光中闪亮,碗口大的铜钉颜色金黄,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张着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瞪圆了眼睛望着前方。 大门紧闭,门上没有牌匾,空荡荡的,显然是把牌匾摘了去,两盏灯笼在屋檐下晃来晃去,看起来皇上让轩辕耀辰闭门不出的消息的确是真,这家伙干脆把大门一关,连客都谢绝了。 洛九卿想了想,恐怕此时关注着轩辕耀辰动向的人不在少数,自己也最好不要叫门了,她打定了主意,带着墨白轻如灵燕一般,从树梢之上闪身进入了安王府。 夜色幽深,府中的一切都笼在黑暗中,今天晚上的月色不太好,月光朦胧暗淡,几颗星子也模糊着,府中种植的成年大树影子浓密,愈发显得夜色黑沉。 洛九卿站在树梢,目光寻找着光线明亮的地方,这个时辰轩辕耀辰一定还没有睡,哪里的灯亮着,他就有可能在哪里。 她穿宅过院,这安王府实在是大得很,院子一层一层,道路不熟悉,布局不清楚,要想找一个人还真是不太容易。 洛九卿正想着是不是抓个家丁来问一问,忽然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响。 她寻着那脚步声望去,只见一人手中提着羊角灯,慢步而来,那人身穿一件淡绿色的衣裙,腰肢纤细,姿态如柳,大大的裙摆轻轻摆动,似是一朵飘然的花,在夜色静静的绽放。 那女子乌发轻挽,头上只插入了一枝赤金镶嵌红色宝石的发钗,光华夺目,虽然只此一枝,再无其它的首饰,却依旧能够让人看出此人的身份不凡来。 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隐约有淡淡的香气飘出来,柔和的灯光照得见她眉目如画,还有那眉眼间的淡淡喜悦。 嗯? 洛九卿眸子微微一眯,轩辕耀辰的府中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访安王府 洛九卿心中疑惑,却并未上前,她看着那女子的神情和打扮,断定她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丫环侍女,单凭那一枝金钗就足以说明。 她觉得,跟着这个女子,说不定就可以找到轩辕耀辰。 下面的女子脚步缓缓,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一路穿过一个园子,走过小桥流水,踏上抄手长廊,女子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抬头看了看烛火明亮处,把灯笼放在一边,抬手掠了掠耳边的发。 收拾整齐之后,她才又慢步走了过去。 站在门前的一个男人看到女子,似乎愣了愣,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分的不敬,垂首说道:“菀儿姑娘。” “殿下可在?”女子开口问道,声音婉转动听。 “在,”男人点头说道,“只是……姑娘若想见殿下,还请稍候,容奴才进去回一声。” “这是自然,”女子通情达理的说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是。”男人说罢,转身轻轻叩了叩门。 洛九卿在暗中仔细的瞧着,这个男人对这女子如此恭敬,嘴里唤的却是“姑娘”,这称呼着实让人心中疑惑,能得如此尊重,却不是这府中的主子。 她正想着,之前报信的男人又走了出来,来到那女子的面前,垂首说道:“菀儿姑娘,殿下说了,让您把东西留下就了,殿下正忙着,等得了空再去瞧您。” 女子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却仍旧慢慢把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轻声说道:“如此就有劳你了,东西还是要让殿下趁热吃,吃得冷了容易伤身。” “是,小的记下了。”男人急忙接过食盒说道。 女子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看那扇窗子,似是不舍般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洛九卿在心中冷冷一笑,墨白低声说道:“主子,还去吗?” “当然要去。”洛九卿一指房坡后面说道:“你在那里等我,我从后窗进去。” “是。” 轩辕耀辰正在书桌前忙着,方才报信的男人把食盒拎了进来,低声说道:“殿下,这是菀儿姑娘留下的食盒,说是让您趁热……” “知道了,出去吧。”轩辕耀辰头也没有抬,摆了摆手说道:“去门外守着,任谁来了也不见,不用再通禀。” “是。奴才记下了。” 轩辕耀辰依旧垂头翻着书,一边看着一边做着摘录,洛九卿轻轻从后窗跳进来,正看到他在烛灯下忙碌的模样。 轩辕耀辰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的说道:“不是说了,没事不要进来?快出去!”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香?”洛九卿扫了一眼放在一旁的食盒说道。 轩辕耀辰听到声音霍然抬头,看到洛九卿就在眼前,微怔之后便是一脸的狂喜,他把笔一扔,急忙站起来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洛九卿在椅子上坐下,“听闻殿下被斥责了,特来拜望。” 轩辕耀辰的笑容在烛光中一荡,眼睛里闪动着喜悦的光,“你听说了?因为担心我,所以才来看我?” 洛九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再次扫过了那个食盒,“殿下还没有用膳?” 轩辕耀辰摸了摸肚子说道:“还没有,一直在忙着,你不说倒不觉得,现在还真是觉得有些饿了。” 他说着,伸手拿过食盒,从里面拿出碟子和筷子,问道:“你吃过了没有?” 洛九卿点了点头,轩辕耀辰笑着拿起筷子夹向碟子里的菜道:“那我先吃……” 他的筷子刚刚碰到菜,洛九卿慢悠悠的说道:“菀儿姑娘人长得好,这饭菜做得也不错,”她说着,转头看过来,目光清亮如水,“只是,殿下府中的厨子是否身子不适?还是厨艺不佳做得不合殿下的胃口?竟然劳烦菀儿姑娘亲处下厨?” “……”轩辕耀辰脸上的笑意僵住,夹菜的筷子也收了回来,错愕的愣了半晌,问道:“你……见过她了?” 话一出口,轩辕耀辰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等于是不打自招吗? 洛九卿微微冷笑,扫了他一眼说道:“自然。” “你听我说,”轩辕耀辰把筷子放下,“她……” “我今天晚上来,可不是听殿下来说这些的,”洛九卿打断他的话,“我是来听殿下说说,今天在朝堂之上是怎么回事的。” “卿儿……”轩辕耀辰无奈的笑了笑,“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她……” “殿下没有其它的要说吗?若是没有,我可要走了。”洛九卿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 “别,”轩辕耀辰急忙也站了起来,“今天在朝堂上,我向父皇说起完善百姓养老制度的事,想着让那些孤苦的老人也能够安度晚年,太子跳出来反对,父皇对我似乎也有些戒备,便顺势拿了我的错处,罚我不能出门了。” 他简短的说完,洛九卿微微挑眉,也没有再坚持要走,轩辕耀辰所说的事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在朝堂上提起这些事,想必也是因为自己带他去看过那个老伯的原因。 洛九卿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岂能着急,制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现在也不是谈论这个的好时机。” “我知道,”轩辕耀辰赫然一笑,“但是,我需要这样一个契机来出头,总有一日,我在众人面前维持的形象要崩塌,总要露出真本色来。” “这倒也是,”洛九卿点头说道:“皇上的寿宴很快到了,听说他把差事交给六皇子了?” “不错,”轩辕耀辰掸了掸袍子,无所谓的说道:“父皇对我已经有了戒备之心,这是想趁机给我一个警告,又想着扶植老六,以此来削弱对我的恩宠,以达平衡之势吧。” “看起来,他还真是为太子打算不少,”洛九卿一针见血的说道。 轩辕耀辰的脸色慢慢冷了下去,眼神也恢复的冰冷之色,“这是自然,他从来都是如此,眼中只有太子,所有其它的人都可以舍弃,都可以成为太子的铺路石。说起来……” 他顿了顿,右手微微握成了拳,眼中是压抑的怒火,“还是太子的母后有本事,能够有这番手腕,让父皇什么都听她的。” “上天总是公平的,”洛九卿安慰他说道:“太子先天不足,纵然把大权交给了他,要想稳固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皇帝无子嗣,这是任谁都无法容忍的事。” “你说得对,”轩辕耀辰的脸色更冷了几分,“他自知身子不行,所以才急着四处搜寻名药名方,有一线希望都不会放过,甚至……那红袖楼里的女子也都是他心里变态的陪葬品。” 洛九卿想起那夜看到太子与红袖楼里的头牌在一起时的情景,想着太子阴冷的眼神,她不由赞同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皇上还为什么要如此做?他明明知道……” “他相信,太子会好的,”轩辕耀辰说着,嘴角微微的翘起来,浮现一丝冰冷的笑意,“因为,他听从天玛法师的话,给太子找了一个挡灾的人。” “挡灾?”洛九卿微微一诧,“挡什么灾?还有这种说法?” 轩辕耀辰慢慢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把一切都拢在黑暗之中,天空中早已经没有了月光,黑暗无边无际的漫延了开去。 房间里的烛火轻轻跳动,烛光映着他的侧脸,拉出精致坚毅的线条,一双眼睛沉沉如这窗外的夜色,黑而幽深。 良久,洛九卿听到他声音沉静道:“正是,天玛法师是父皇最信任之人,他所说的一切,父皇都愿意去照办,包括……天玛法师说,我是可以给太子挡灾之人,他才因此把恩宠分了我一些。” 他说到最后,轻轻的笑了笑,像是在笑这法师的话无稽之谈,又像是在笑贵为九五之尊的父皇居然相信这样的话,更像在他自己竟然愚蠢了那么多年,还以为父皇是真的疼爱他。 他说得平静,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接受并习惯,这些话也从未说出口过,本来会以为这些事会压在心底,永远没有说出的机会,本来会以为这些事情就像是压在心口的怒火巨石,再次谈起就会如火山喷发一般。 没有想到,他面对着洛九卿再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竟然会是如此的平静。 洛九卿却听得心惊,轩辕耀辰虽然说得平静,但是她却能够听出他语气中的悲凉,可以想象到他当时那种震惊、愤怒以及深深的失望。 洛九卿慢慢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放心,那个天玛法师,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轩辕耀辰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心头一暖,淡淡的一笑说道:“我也不会放过他,只是……他或许是因为坏事做得太多,天都不容他,已经把他收了。” “死了?”洛九卿诧异道,“好可惜。” 轩辕耀辰听着她的话,忍不住一笑,说道:“他死得突然,我也起过疑心,他像是中毒而亡,我猜想,是被人利用完了,杀了他灭口罢了。” “算便宜了他,”洛九卿说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我正在写计划,”轩辕耀辰把自己写的那些东西拿过来,献宝似给洛九卿看,“你看,这些只是一部分。” 洛九卿接过,仔细的看了看,“我倒是觉得可行,只是要慢慢来,那些旧脑筋享受惯了老臣恐怕不会轻易的同意。” “这是自然,”轩辕耀辰点头说道:“我打算先写下来,然后等到手中握了权力再去推行。” “噢?殿下如此有把握?”洛九卿狡黠的一笑。 “那是自然,”轩辕耀辰温柔的笑起来,“我势在必得,早晚都会成的。” 洛九卿把东西递还给他,“现在殿下有什么打算?” “三日之后不是寿宴吗?就先休息三天,锋芒已露,再想收回已然是来不及了,何况我也没有想着收回,”轩辕耀辰狡猾如狐,“也就是说现在需要烦躁的不是我了。” 洛九卿赞许的点点头,“殿下说得极是,那我们就等……三日之后。”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戒备之心 夜色深沉,今夜无眠的人却不在少数,洛九卿与轩辕耀辰谈了多时,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回了驿馆。 而此时的后宫之中,景铭帝眉头微皱,正坐在美人榻上沉思,一名美艳的女子走过来,手中捧着一个汤盅,看到他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提了裙摆慢步上前。 正是景铭帝最宠爱的女人,慧锦皇后。 “皇上,在想什么?竟然如此出神,连臣妾来了都没有听到?”慧锦皇后微笑着把手中的汤盅放下,拿了一只小玉碗慢慢盛了汤,柔声说道:“皇上辛劳,臣妾为皇上饨了参汤,最是安神补心,您尝尝。” 景铭帝抬手接过,皱着的眉头展开了些,正要端起来喝,慧锦皇后娇笑着伸手拿起汤勺,亲手递到了他的嘴边。 景铭帝脸上露出笑意,张嘴喝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指尖如笋,嫩白如玉,他叹了一口气,宠溺的说道:“以后这种粗事就交给宫女们去做,你事事都自己做,养着她们有什么用?” 慧锦皇后娇羞的一笑,“皇上,若别的事交给她们也便罢了,为皇上做羹汤之事,臣妾可不敢交给她们,必须在臣妾亲自做才安心。” “你呀……”景铭帝听得心花怒放,顺势把她搂在怀中,“这后宫之中就你最关心朕了。” “皇上,您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的天,臣妾关心您是天经地义的事,”慧锦皇后一脸郑重的说道:“臣妾是小女子,不懂那些家国大事,臣妾只知道尽心把您伺候好了就是对了,至于其它的,臣妾不去想,也想不来。” 景铭帝的眸光深深,仔细的看着她娇俏的脸,他伸手抚着她的脸庞,指腹轻轻滑过细腻的肌肤,感叹道:“都说日久见人心,皇后之心,朕是心知肚明,你放心,朕待你的心也可昭日月。” “皇上……”慧锦皇后感动的泪光一闪,把头埋在景铭帝的胸前。 “今日朕实在有些烦心,”景铭帝搂着她说道:“到你这里坐一坐,和你说说话儿,总算感觉好了些。”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惹得皇上如此烦心?”慧锦皇后诧异道,语气中微微带了几分怒意。 “还不是老五,”景铭帝的脸色微微一沉,想着轩辕耀辰今日在朝堂之上的表现,他心中的不安又放大了些。 “安王?”慧锦皇后从未改口过,一直对轩辕耀辰唤安王,在她看来,只有这样,才能戳到轩辕耀辰的痛处,让他时时记得,他的母亲已经死了,再无生还的可能,就是要让他痛,让他脾气暴戾,再无威胁自己儿子地位的可能。 “除了他,还能有谁?”景铭帝的眸光沉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在朝堂上,他竟然说起百姓生计之事,而且说得头头是道,还与太子辩论了几句。” “噢?”慧锦皇后的眉头一跳,心中泛起几分恼意,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露出来,声音依旧轻柔说道:“安王这是准备收收性子,要为皇上分忧了吗?” “他?”景铭帝冷哼了一声,声音似冰珠般砸下来,“他不过是朕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就算是他再优秀,朕最多也只能让他做太子身边的一个臣子,再尊贵也尊贵不过太子去。” 慧锦皇后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漂亮的眼中冷光闪动,“皇上还要多多留心才是,安王总归是皇子,而且还有柳家的势力,不容小视啊……” “柳家?”景铭帝语气忽然有些阴恻恻的,他微微笑了笑,唇边的笑都带了寒意,“老的已经死了,朕准小的接位,已经算是极大的恩赐,他是聪明人,心中应该有数,何况……” 景铭帝的手指轻轻敲着桌角,一字一字道:“今日朕在朝堂上训斥了老五,退朝之后特意让人盯着,柳世泽并没有对老五说过什么,甚至连句提醒安慰也无,这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慧锦皇后点了点头,“皇上留神便好,臣妾别的不懂,只知道皇上的安危是最最重要的,万不可被人算计了去。” “皇后放心……”景铭帝淡然一笑,“谁敢算计朕?朕就算为了你,也要好好的。” “皇上……”慧锦皇后娇羞道。 欢愉过后的景铭帝沉沉睡去,连呼吸声都变得比平时重了几分,慧锦皇后微微皱眉,披上衣服下了床,轻手轻脚的走到外室,坐在椅子上,拨了拨手边的烛火。 “娘娘。”周嬷嬷上前低声说道:“老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热水,伺候您去沐浴吧。” “好。”慧锦皇后慢慢站起身来,向着净房的方向走去,锦袍长长的衣摆滑过青石砖面,发出细腻微弱的声响。 热水气雾腾腾,周嬷嬷伺候着慧锦皇后款去了衣裙,她抬腿跨出了热水中,热水一寸一寸的没过身体,一股热浪席卷了她。 慧锦皇后舒了几口气,微闭了眼睛对周嬷嬷说道:“行了。” 周嬷嬷转身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一个小小的瓷瓶,瓷瓶通体黑色,乌沉沉的闪着几分诡异的光,周嬷嬷小心的看了皇后一眼,有些不忍的说道:“皇后娘娘,不然……今天不要用了吧?不是说,少用几次也没有关系的?” 周嬷嬷是慧锦皇后的心腹,从慧锦皇后还未入宫时就跟在她的身边,一晃这么多年,她最知皇后的心性,也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慧锦皇后睁开眼睛看了看她,透过层层的雾气,她的眼神却清亮如水,“本宫要的,从来都是万无一失的,每次与皇上同房之后用起来效果更好,这样的机会,怎可错过?” 她说着,抬手手臂看了看了自己的光洁如玉的肌肤,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了这容颜肌肤,还如何能够留住皇上的心?皇上是薄情之人,这一点我早就看得明白,难不成还奢望着等到满身皱纹,肌肤松垮时还与他谈论什么情爱吗?” “可是……”周嬷嬷的手指紧紧捏住那只小瓶子,“老奴知道,这东西伤身的很……” “总要付出代价,”慧锦皇后打断她说道:“皇上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本宫更要紧紧拢住他的心,为太子打算,听说今日轩辕耀辰那个贱种居然提起什么民生大计,还与太争辩,真是不知死活!这种情况下,本宫断然不能放松警惕。” 她说罢,摆了摆手说道:“来吧,不过就是痛苦些,本宫早已经习惯了,都用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了。” 周嬷嬷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打开了瓶塞,从里面倒出几滴颜色诡异香气却异常清咧的液体来。 “叮”的两声微响,液体滴入水中,慧锦皇后的眉头立即一皱,伸出手死死的握住了浴桶的边缘。 后宫深深,景铭帝在床上酣睡,他却不知他宠爱的女人为了保住青春容貌都做了些什么。 次日清晨,轩辕闵浩来安王府探望,轩辕耀辰便在前院中接待了他。 轩辕闵浩看了看府中的那些家丁,又看了看轩辕耀辰,微笑道:“五哥,看起来长庆之行,你获益良多啊。” 轩辕耀辰微微挑眉,指了指树下的石凳,“坐。”他执起石桌的茶壶,慢慢倒了一杯茶,推到轩辕闵浩的面前,“六弟,此话何意?” “五哥,我的意思,你应该懂的。”轩辕闵浩端过茶杯,对着轩辕耀辰淡淡笑了笑,他转头看着来往的家丁,“以前来五哥的府中少,并不曾留意,今日一见,当知五哥治府甚严,单凭这一点,还不够吗?” 轩辕耀辰并未答言,他微眯了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云卷云舒,层层叠叠,记得母妃在世的时候就喜欢闲暇的时候看一看天边的浮云,说可以静心,可以怡情。 金色的流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身上,斑斑光影,遮住他眼中的神情,良久,他低声说道:“六弟,你向来聪慧,又有几分才干,如今父皇让你负责寿宴之事,这也是一个机会,或许这会是一个契机也说不定。” 轩辕闵浩的心头微微一震,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五哥,你不怪我?” “怪你何来?”轩辕耀辰转过目光,对他淡淡的一笑,“此事与你无关,我只希望你前行的路上小心些,眼睛擦亮些。” 轩辕闵浩听得出他话中有话,正若有所思,轩辕耀辰站起来说道:“你还是快去安排父皇的寿宴,多去礼部跑几趟,就摸清门道了。” “是,”轩辕闵浩见他下了逐客令,也只好站起身来告了辞。 轩辕耀辰看着他离去,嘴角微微翘了翘,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半晌,他站在原地,低声说道:“看够了没?出不出来?” 一声轻笑,洛九卿穿了一身男装,微笑着站在他的身后,轩辕耀辰看见她,忍不住一笑道:“方才老六还说我治府甚严,这满院子的家丁也没有一个能瞧见你的。” “殿下看到我不就行了?”洛九卿转身在凳子上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今天特意来瞧瞧,殿下对待六皇子的态度如何,看起来,您是真心打算要殿露锋芒了。” “不然呢?”轩辕耀辰在对面坐下,“既然已经对我有了戒备之心,再韬光养晦也就失去了意义,不如放手一搏吧。” “好吧,”洛九卿点了点头,手执着茶杯往前一递,“那我便以茶代酒,恭祝殿下心愿达成。” 轩辕耀辰的目光深深,他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声音也低沉了几分说道:“你可愿意随我一起?” 洛九卿迎着他的目光淡然一笑,“殿下忘了,你我的婚约虽然还未昭告于天下,但是却是皇兄亲自允准了的,我的手里还有诏书在,我与你,已经是在一起了的。” 她还想要往下说,忽然听到环佩叮当,淡淡的香气飘来,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正慢步而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入宫 洛九卿的眉梢微微挑了挑,神情却依旧未变,来的女子面带微笑,款款如拂柳,她来到轩辕耀辰的面前,飘飘万福,“殿下。” 轩辕耀辰快速的看了洛九卿一眼,眉头一皱,说道:“有什么事?” 菀儿迈步上前,手中的食盒中飘出香气,她浅浅一笑,把食盒放在石桌上,“殿下一早便起来忙碌,想必还没有吃早膳吧?菀儿做了一点,殿下吃一点吧。” 她说完,转头像刚看到洛九卿似的,眼神却微微一跳,“有客人?菀儿不知,不如去添一双筷子来?” 她嘴里说着去添筷子,却没有要去的意思,洛九卿微微笑了笑,“殿下,在下初来乍到,听说这说京城中最好的酒楼当属天香楼?” 轩辕耀辰观察着她的神色,急忙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天香楼是京城中的第一酒楼。” “不知殿下对他们那里的早膳可有兴趣?”洛九卿说着,拿起那双筷子,旁若无人的夹了一筷子菜尝了尝,“这位姑娘,你是王府新来的厨娘吗?这味道似乎太淡了些。” 说罢,转头又看了看轩辕耀辰说道:“殿下,我记得你不太爱吃味道过于清淡的东西,现在换胃口了?” “这倒不是,”轩辕耀辰忍住心里的笑意,脸上努力装作平静道:“天香楼的早膳固然是好的,只是现在父皇有严令,不知……能否劳烦你给带进一些来?” 洛九卿暗自咬了咬牙,没有想到这家伙打蛇顺杆上,轻笑了一声说道:“这有何难,天香楼的东西都是可以打包的,不如殿下派人去一趟,自然就能够吃得到了。” 她的目光在那个食盒上扫过,淡淡说道:“只是可惜了姑娘的手艺,我府上倒是有个厨子,手艺还算凑合,殿下上次试过也是赞不绝口,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跟他学一学?” 菀儿的手指在袖子下紧紧的绞在一起,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她看着洛九卿的目光中恨不能放出冷箭来,一字一字道:“不必了,多谢公子好意。我也不是这府中的厨娘,不过是感恩于殿下,想略尽一些心意罢了。” “原来不是厨娘?”洛九卿微微诧异道:“恕在下眼拙,以为姑娘做这些事是厨娘呢。” “我只是……”菀儿还想说什么,洛九卿已然别过头去,站起身来说道:“殿下,叨扰多时,先告辞了。” “你……”轩辕耀辰急忙起身,想要挽留几句,奈何洛九卿已经快步向着府门处走去。 轩辕耀辰慢慢收回伸出去的手,身后站着的菀儿抿了抿嘴唇,声音低低带了几分委屈说道:“殿下,菀儿的厨艺,真的有那么差吗?” 轩辕耀辰慢慢转回身,他忽然笑了笑,这笑容里似乎有几分别的意味。 他极少笑,笑起来特别好看,像一池微微晃动的春水,晃了人的眼神,只是此时的笑意在菀儿看来,让她有些心惊。 “你从来都不是厨艺的事,”轩辕耀辰慢慢开口说道:“菀儿,你是忘了你自己该处的位置。” “殿下……”菀儿的脸色一白,她心中生出几分惶恐,一种不好的预感慢慢弥漫上心头。 “本王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轩辕耀辰转过身去说道。 菀儿的身子微微一僵,本王……她有许久没有听到轩辕耀辰这样自称了,这个称呼就像是一道无情而深裂的鸿沟,忽然就拉开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 曾经她以为一步之遥的站在他的身后,伸手便可以得到,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像此刻这般。 咫尺,天涯。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忽然想到方才离开的那个人,她敏锐的感觉到,轩辕耀辰对那个似乎很是在意,而那人的气度风华,也不是一般的人。 可是,不过一个男人而已,凭什么…… 她还没有想明白,轩辕耀辰已经大步离去,转身回了书房。 洛九卿出了安王府,白墨跟在她身后,低声说道:“主子,您不要太生气。” “生气?”洛九卿回头看了看他,诧异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是……”白墨清了清嗓子,不敢再往下说了。 “那个女子?”洛九卿淡淡的一笑,“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但你看不出来是她在向着轩辕耀辰靠,而不是轩辕耀辰在意她吗?” “可是,这女子若是动了心思,总会……不择手段的。”白墨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要看轩辕耀辰的本事了,”洛九卿漫不经心的说道:“今天不过是点了点此事,他会明白的,何况……” 洛九卿没有再往下说,何况,她与轩辕耀辰之间是有约定的,在婚约未昭告天下之前,就算是轩辕耀辰有了另外喜欢的人自己也不能横加干涉。 她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流云,微微的吐了一口气。 三天的功夫一晃而过,景铭帝的寿辰之日终于到来,一大早洛九卿在驿馆中便见到了轩辕闵浩,此次的寿宴之礼和为永安公主接风洗尘的宴席都由他负责,为了表示重视,景铭帝没有让宫中的太监传旨,而是由轩辕闵浩亲自前来相请。 洛九卿早早的起了床,冬灵忙前忙后的为她梳妆,她袭一身月白色的礼服,这是她从长庆带过来的,由皇后亲手准备的。 轩辕闵浩等在门外,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转头望去,不由得眼前一亮。 眼前的女子头戴赤金八宝凤钗,一缕细小的红色宝石串成的流苏坠在额前,映着她的肌肤愈发细白如雪,两道乌眉飞扬,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温婉,似展开的翅膀,凌厉中带出几分英气来。 眉下的寻那双眼睛莹莹光芒闪动,似明珠宝石般熠熠生辉,衬得气质清丽不可方物,她微微昂着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都在细碎的流金光影里,傲然似要展翅的凤,在这个清晨里,有一种令人忍不住想要仰视的风姿和高贵,被瞬间唤醒。 她的身上的华服虽然不是月光锦,但却是长庆的名产熟罗丝织成的锦缎,浅浅如似碧海之上的浪花,那雪白的色在漫天的金光里不显得朴素单薄,倒是在锦缎特有的细腻光润里生出一种纯净和悠远来,似天边流动的云。 轩辕耀辰的呼吸微微一滞,心生赞叹却不敢有丝毫的亵渎,有一种美让人向往,却又让人心生敬畏。 他拱了拱手说道:“轩辕闵浩奉轩辕景铭帝圣命,特来迎候永安公主。” 洛九卿浅浅的一笑,“六殿下不必多礼。” 她这话一出,轩辕闵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盯住洛九卿瞧了瞧,之前由于因为她是永安公主身份尊贵,又是男女有别,不能盯着脸看,这一看之下,倒是心头一喜。 “你……”轩辕闵浩认出了她,一颗心起起沉沉,震惊、喜悦、疑惑在此刻掺杂在一起,纷纷涌上心头。 他虽然曾经与洛九卿一同走了一段路,但是却没有见过她的真容,后来见过她易容的样子,再后来在客栈分别时又遇到她,算起来这应该算是第三次了。 这个女子简直就像是一个多宝盒,次次都有不同的惊喜和诧异,让人情不自禁的就被她吸引。 “我是洛九卿,也是永安公主,”洛九卿轻声说道:“不过,今天给景铭帝祝寿的却是长庆的永安公主,殿下可明白?” 轩辕闵浩心领神会,他点了点头说道:“是,还请公主移驾。” 洛九卿赞许的笑了笑,点头说道:“听闻这一次的寿宴由六殿下负责,六殿下睿智精明,想必一定办得不错。” 轩辕闵浩微微一怔,说道:“父皇交办的事,不敢怠慢。” 洛九卿不再答言,转身上了轩辕闵浩准备的马车,白墨和墨白两个人也换了新衣,一左一右跟在马车两侧,向着皇宫而去。 这并不是洛九卿第一次进皇宫,说起来上一次还是年幼的时候,那时候洛擎天还没有驻在边关,秦氏还不敢对她如何,装也要装装样子,那一次宫宴上,她也带了洛九卿与洛霓裳一同前来。 再后来,洛擎天去了边关,秦氏便无所顾忌,别说进宫这种露脸的事情,就连平时的贵女小姐小聚也不会带她了。 因为这一次是进宫祝寿,洛九卿的身份又是永安公主,极为尊贵,所以早早的有太监等在了宫门口,一见轩辕闵浩亲自护送而来,便立即迎上去说道:“奴才见过六殿下,敢问马车中的可是永安公主?” “正是,”轩辕闵浩点了点头,打量着前来迎接的人,“你是……” 太监满脸是笑说道:“六殿下,奴才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人,今天是皇上大寿,这宫中的女眷都要先去偏殿学礼仪,然后才能随班去见皇后娘娘,在正宴开始前才要吧随着皇后娘娘一同去向皇上祝寿。” 太监顿了顿,眼光飞快的看了看洛九卿的马车,继续说道:“殿下,皇后娘娘说了,永安公主是贵客,公主出身皇族,长庆也是礼仪之邦,这礼仪公主自然是不用去偏殿学的,由奴才直接引着去皇后那里便可。” “噢?”轩辕闵浩听太监如此一说,心中不禁有些犹豫,他直觉感到有些不太妥当,正想着要找理由拒绝,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皇后娘娘盛情,本宫心领了。” 轩辕闵浩回头望去,只见洛九卿已经下了马车,款款走过来说道:“劳烦这位公公了。” “不敢。”太监急忙垂首说道。 “不过,皇后娘娘的安排恐怕本宫不能照办,本宫此次前来是来向景铭帝祝寿的,来之前皇兄便吩咐本宫,长庆与轩辕的规矩一定会有不同之处,入乡随俗,还是要遵守轩辕的规矩为好。” “这……”太监脸色微微一白,有些为难。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狗不看主 洛九卿转头对轩辕闵浩说道:“敢问殿下,其它的女眷入宫之后会安排在何处?” “按照规矩,先要在偏等候,由宫中的嬷嬷讲一讲礼仪,”轩辕闵浩说道:“虽然有许多的夫人常来宫中请安,规矩也是熟知,但是……章程总是这样的。” “那好,”洛九卿温柔一笑,“那本宫也不能特殊,否则的话让别人议论我长庆不懂规矩事小,若是连累了皇后娘娘的名声,让诸位贵妇小姐以为娘娘偏心,那可就是本宫的不是了。” 太监张了张嘴,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劳烦殿下送本宫一程吧。”洛九卿已经不再理会那太监,转头对轩辕闵浩说道。 轩辕闵浩正要回答,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响,只见轩辕耀辰骑着一匹乌黑的骏马飞奔而来。 马速飞快,眨眼就到了眼前,轩辕耀辰跳下马来,他穿了一身海蓝色的锦袍,袖口领口处还有深蓝色的海牙暗纹,腰间的带子是出自京城第一绣,做工精致,正中缀着一枚深蓝色的宝石,熠熠生辉。 他的这一套衣服,与洛九卿走在一起,像一个像是浩瀚的深海,一个像是海上初升的明月,让人忍不住想,这两位若是一对,当真是绝配。 轩辕闵浩的嘴唇微微一翘,一抹笑意飞快的闪过,他对轩辕耀辰说道:“五哥,你来得正好,我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忙,父皇命我去迎永安公主,如今人已经安全到达,还有劳五哥送永安公主入偏殿吧。” 洛九卿微微福身,说道:“有劳殿下。” 轩辕耀辰还是第一次见到洛九卿如此盛妆的模样,早就知道她很美,今天一早醒来就想着她会以什么样的妆扮出现,她素来不喜那些浓妆富贵的装束,只是今天的场合也是代表着长庆,总不能太过素净。 不想,方才远远的一望,虽然隔着很远,但是他就知道那是她,她的周围就算是有许多人,他也能够第一眼看到。 他走到洛九卿的面前,扫了那太监一眼说道:“还不快走?” 太监犹豫了片刻,说道:“殿下,奴才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而来,若是就这样回去了,那……” “不好交差?”轩辕耀辰眯了眯眼睛说道。 “是啊,”太监急忙点头说道:“还请殿下……” “你好不好交差,关本王屁事?”轩辕耀辰冷笑了一声说道:“方才你没有听到永安公主的话吗?人家一个长庆的公主都懂规矩,知道体恤皇后娘娘,为皇后的名声着想,你身为皇后身边的奴才,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的主子考虑?” 太监心中不满,也不敢再顶撞,只是抬头正准备说什么,轩辕耀辰抬手“啪”的一个耳光甩了过去,“还不快滚!” 太监被打得身子一晃,嘴角立即渗出了血丝来,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在脸上分外明显,可见方才轩辕耀辰用的力气不小。 太监不敢多言,只是垂了头,后退了几步。 宫门前来往的人很多,有不少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洛九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轩辕耀辰这个嚣张霸王的名声估计还要再流行一阵子,今日掌掴皇后身边太监的事儿明天肯定会传遍京城。 轩辕耀辰却不理会这些,若是平常的事情也就罢了,但事关洛九卿,他必定不能退让,何况皇后此时要把人带过去,肯定是没有安什么好心。 “公主,请吧。”轩辕耀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洛九卿浅浅一笑,福身说道:“有劳殿下。” 洛九卿一路随着轩辕耀辰进了宫,她抬头望去,皇宫巍巍,金色的阳光照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的七彩阳光铺满了天地间,让人不由得眯了眼睛。 路上的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各自都忙碌着,还有许多进宫参加寿宴的官员和女眷也能遇到,见到官员便避让一下,毕竟都是外男,遇到女眷便逃不脱那些或审视或惊艳的目光。 洛九卿神色平静,并不在意,她之前是将军府的庶出小姐时,什么样的目光没有见过?早已经练出了沉静如水的性子。 忽然,不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影子,那人穿着深蓝色的朝服,身姿挺拔魁梧,正昂首阔步的迎面走来。 洛九卿一见,心头忍不住一热,那人她再熟悉不过,正是镇国将军洛擎天。 她回来之后,还未见过洛擎天,因为是以永安公主的身份回来,暂时不能在白天堂而皇之的去,想去将军府夜探一下,却又听说洛擎天现在掌管着京郊巡防营,夜晚会宿在军营之中,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所以一直没有去。 此时,在此处相见。 洛擎天迎而而来,看到轩辕耀辰停下脚步行了礼道:“殿下。” 轩辕耀辰点了点头,“将军不必多礼,”他侧首看了看洛九卿,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洛九卿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父亲。” 洛擎天微微一怔,随即抬头看了看她,一看之下又惊又喜,他低沉着声音,克制住心中的喜悦说道:“卿儿……你……” 洛九卿微微笑着,眼角却有晶莹的光芒一闪,“此处不是讲话之所,父亲,我此次回来是以永安公主的身份,稍后我会想办法与您团聚。” “永安公主?”洛擎天更是一诧,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几日京城中被百姓口口相传的长庆永安公主竟然就是洛九卿。 他知道洛九卿已经到了长庆,永辉帝也痊愈了,但他并不知道洛九卿被封了封号,而且还是这样荣耀回归。 他听着洛九卿的话,也知道此中必有隐情,急忙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卿儿,都听你的。” “那卿儿先去偏殿,父亲暂时也不要向别人提起卿儿的事。”洛九卿嘱咐道。 “好,好。”洛擎天满口应道。 看着洛九卿与轩辕耀辰远去,洛擎天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方才那张倾城的绝色容姿,不由得心中感慨,他默默念道,妹妹……你在天有灵,可以欣慰一笑了…… 轩辕耀辰在偏殿前停住,对洛九卿低声说道:“前面就是了,里面都是女眷,我不方便再进去,你自己要小心些。我看着皇后恐怕有什么歪心,你务必要多加留神。” “好,我知道。”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 轩辕耀辰依旧有些不放心,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圆筒来,递给洛九卿说道:“这是一支信号箭,是我的暗卫专用的,你且收着,若是有什么事,就拉响它,自会有人来救你。” 洛九卿知道他的心意,虽然她也安排了白墨和墨白一同前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但轩辕耀辰的心意她不忍心拂去,便接过来收好说道:“好。” 轩辕耀辰见她收下,心中欢喜,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说道:“菀儿……” 洛九卿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抬头说道:“我要进去了,你忙你的去吧。” “……”轩辕耀辰。 轩辕耀辰刚刚从偏殿处离开,穿过一道月亮门便看到似有明黄色的身影一闪,看样子像是太子。 太子此时是一脸的怒气,他的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个被轩辕耀辰打肿了脸的太监。 太监一边快步跟着他走着,一边说道:“太子,安王也太大胆了,奴才都跟他说了,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他竟然……他打了奴才,奴才贱命一条,不算什么,为皇后娘娘做事也不敢说委屈,可是,他这样做,不就是打给皇后娘娘看的吗?不就是打给您看的吗?” 太子的脸色阴沉似水,眼神也更加阴冷,他眯了眼睛说道:“废物!自己没用,连个人都请不来!母后平时是怎么教你做事的?” 太监垂首说道:“太子殿下教训得是,奴才自会去领罚,可是……安王如此行径,分明就是不把太子殿下您和皇后娘娘放在眼中!” “这事儿本宫心中有数,”太子冷声说道:“不用你来说!” “是,”太监急忙抿了嘴唇,不敢再多说。 “你看见那个永安公主了?”太子沉声问道。 “正是,奴才瞧见了,是六殿下亲自接来的。”太监急忙回答道。 “老六?”太子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想着那日在朝堂之上轩辕耀辰被皇上训斥之后,把寿宴之事交给轩辕闵浩时的情景,笑意一荡,说道:“老五打你时老六可在场?” “在,在呢。”太监点了点头,“六殿下一直在一旁瞧着呢,奴才瞧着,六殿下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本来是他接来的永安公主,安王来了之后,他却说让安王送永安公主去偏殿。” “噢?”太子眼底的笑意更浓,老六与老五的关系也不是很近,好端端的卖好的差事说丢就丢了,老五和老六恐怕心中已然有了嫌隙,何况,老五当着老六的面儿动手打来,来来往往的人们瞧着,老六当真就没有一点不满吗? 老五这是打太监呢还是给老六难堪呢?就要看这事儿是从什么角度去想了。 眼看着到了皇后的宫中,太子的脚步更快了些,门前的宫女太监们急忙行了礼,“参见太子殿下。” 正等在宫中的慧锦皇后听到太子来了,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太子走进屋中,对她行了礼,慧锦皇后道:“罢了,罢了,这里又没有外,你身子不好,不要这么多礼了。” 她话刚说完,转头又看到了太子身后的太监,看到他脸上的手掌印,不由得一怔,“你这是怎么了?本宫不是命你去迎候永安公主去了吗?人呢?” 太监急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了头说道:“回皇后娘娘,奴才无能,请不来永安公主,还请娘娘责罚!” “请不来?”慧锦皇后的脸上浮现几分戾气,“这是什么意思?你且细细说来!” “是。”太监吞了一口唾沫,把方才在宫门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慧锦皇后仔细听着,眉梢慢慢的挑起,如同悬起的刀,眼底的怒火和恨意也一层层的逼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步步玄机 慧锦皇后冷哼了一声,看着那个被打的太监,对太子说道:“那个贱种依旧还是这么狂妄,难为你父皇昨天还忧心,竟然以为他转了性子。” 太子森然一笑,“转了性子又如何?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平步而上?那还要看看操着刀的是谁的手。” “没错,”慧锦皇后点了点头,“说到底还要看谁掌权,”她转头看着太子苍白的脸色,摆了摆手,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 “皇儿,草药的事,如何了?”慧锦皇后的脸上浮现几分忧愁之色。 太子的眉心微微跳了跳,“还是没有头绪,那边也出了一些岔子,不过,母后不要担心,儿臣会料理好的。” 太子的半张脸隐在帷幔的光影里,丝丝楼缕的浮动,透出几分阴冷的气息,他低声说道:“母后,你请永安公主来有何用意?” “有何用意?”慧锦太后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嗔怪,“你说有何用意?那永安公主是长庆的长公主,永辉帝疼爱的妹妹,你父皇虽然没有说,但是母后却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永安公主极是重视。” “母后的意思,儿臣懂了,”太子点点头,“可是,这个永安公主是老五请来的,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之间有何关系,还是要多多留心查探一下,冒然拉拢,反倒不太好。” “你说也有些道理,”慧锦皇后思索了片刻说道:“可是,这事儿现在弄成了这个样子,本宫倒不愿意罢休了,她居然敢拒绝本宫,老五还打了小青子的脸,他那是打小青子吗?他那是打得本宫!” 慧锦皇宫的声音一厉,满脸的怒气,头上的赤金琉璃凤钗闪着耀眼的光,映着她略显狰狞的模样。 太子微眯了眸子,坐在那里咳了两声,脸色愈发有些苍,他喘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说道:“母后何必急于一时,先去参加寿宴,到时候再伺机行事,这个永安公主……” 太子微微翘起嘴唇,扯出一丝冰冷阴狠的笑意,“她若不拒绝,儿臣倒可以放过她,可是现在……儿臣倒起了征服之心。” 慧锦皇后的目光一闪,笑意如冰。 洛九卿此时正在偏殿中,宫中专门派了在宫中服侍了多年的教养嬷嬷在这里给大家示范礼仪。 满殿的贵妇小姐莺莺燕燕,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洛九卿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脂粉罐子里,哪哪儿都是各种各样的香气。 她用目光扫了扫,有不少是能够叫出名字来的,之前在宁王的寿宴上有不少见过的熟人,只是,那些人并不认得她罢了。 洛九卿刚一到,那几个嬷嬷立即上前行了礼,冬灵在她的身侧,朗声说道:“我家公主行的是长庆礼仪,公主以为,以长庆之礼向景铭帝祝寿,更能体现长庆的诚意。” 教养嬷嬷呼吸一滞,其它的贵妇小姐也都纷纷一愣,只是,这时候还轮不到她们来说话,再怎么样,洛九卿的身份也比她们高,还轮不到她们来指手划脚。 她们把目光对准了洛九卿,或震惊、或探究、或疑惑,甚至还有的是不满,洛九卿都不去理会,对于这些女人的目光和手段,她早已经不去在乎。 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端起桌子上的热茶饮了两口,忽然感觉到有两道不善的目光瞧过来,她微微侧首,顺着那目光望去。 嗯,熟人。 正是她那位好姐姐,洛霓裳。 洛霓裳今日穿了一套水红色的衣裙,不如大红那般艳丽夺目,却似桃花般娇嫩,合体的裁剪、精致的做工,还有名贵的布料,都让洛霓裳的美貌更加出众,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就把不少的人比了下去。 她的乌发挽成复杂的发髻,红梅金丝镂空珠花点缀在乌发间,更添了几分明艳之色,侧面还别了一枝飞凤翠玉簪,长长的流苏拉出她优美的颈部线条,越发显得优雅端庄,美艳动人。 洛九卿微微笑了笑,并没有把洛霓裳放在眼中,这一笑,却让众人的眼前亮了亮,似忽然一夜的春风来,点亮了整个春色。 洛霓裳的目光瞬间一冷,本来带了几分探究的目光顿时如同坠入了冰潭中。 她不能不嫉妒。 自从秦氏死后,再没有人为她打算,她着实忧郁了许久,后来得知洛九卿出府了,她欣喜之下,又觉得这可能是洛九卿用的什么鬼计,派了好几拨的人四处打探,确定消息是真的,她才真正的欢喜起来。 她早早的就为景铭帝的寿宴做着准备,想着就寿宴好好搏个美名儿,让自己重新出现在众人的眼中,让大家重新记起,京城中最出色的名媛贵女还是她洛霓裳。 今天的她也的确受到了许多的关注和赞赏,再加上有人提起秦氏,她适时的露出悲伤之色,又流了几滴泪,那一副梨花带雨般的模样着实让人怜爱。 当然,这些是在洛九卿到达之前。 洛九卿身为公主之尊,一到此处半凭气场就压住了众人,她没有说一句话,进来之后所说的都是由冬灵开口,但是那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一扫,那锐利如剑的光芒就让众人不由得心头一凛。 那是天生的王者气度,是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臣服的霸气。 和容貌无关,虽然洛九卿长得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美,虽然她穿得素雅,但是那股子贵气却不是靠衣服来衬托的。 洛霓裳长年随秦氏出席各种重要的场合,她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她的心里顿时被嫉妒所淹没,尖锐的指甲用力的掐进了掌心,这个永安公主……怎么能这么出众?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永安公主就是洛九卿,她从心里就已经认定了洛九卿的脸已经毁了,那样的伤口那样的伤痕又岂会轻易消失?再说……洛九卿已经离府,不知去向,她不过是个庶女,气度风华怎么会与公主扯上什么关系? 洛九卿的脸受伤之后一直戴着面纱,洛霓裳并没太过在意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反正已经毁了,还盯着那样一张丑脸做什么? 所以,洛九卿就在眼前,洛霓裳却没有认出。 洛九卿却把她的神色看得分明,她微微笑了笑,这么长时间过去,经过了秦氏身死,洛霓裳竟然一点都没有变,看那阴毒的眼神,和当初简直有增无减。 “嬷嬷尽管示范,”洛九卿开口说道:“本宫在这里等着,什么时候可以见皇后娘娘了,本宫一同前去便是。” “……是。”嬷嬷也只好点了点头,她们已经得到了指令,要对永安公主格外尊敬些。 诸位贵妇小姐敢怒不敢言,人家宫中的嬷嬷都没有说什么,哪里轮得到她们?都小心又不甘的随了嬷嬷做了几次,才听到殿外有人高唱道:“皇后娘娘有旨,诸位夫人小姐前去碧兰殿觐见!” 嬷嬷对众人福了福身说道:“诸位贵客,大家请随着进殿吧。” 殿外有许多的太监宫女依次站好等候着,引着众人向着披兰殿的方向走去。 洛九卿走在最前面,一来她远来是客,二来是她的身份高贵,长公主一品封,与她同行的这些人中虽然也有一品诰命夫人,但总归人家外来是客,理应由她先走。 洛九卿也不客气,她此刻代表的是长庆,昂首挺胸的由太监引着路,冬灵在一旁小心的轻扶着。 洛九卿目不斜视,穿过花园长廊,跳过小桥流水,一座宽大堂皇的宫殿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殿门前高挂红绸彩灯,屋檐在长空是斜飞入去,门口迎候的宫女太监也都是一身的新衣,满脸的喜色,看到众人到了,急忙迎了上前,行了标准的礼。 洛霓裳微笑说道:“果然是皇后娘娘宫中调教出来的人,个个伶俐。” “那是自然,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稳坐中宫多年,调教个把人算什么。”人群中立即有人附和道。 洛九卿听在耳中,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冷笑,果然都是拍马屁技术娴熟的主儿,这还没有见到皇后的面儿就已经开始了。 “各位夫人,小姐,皇后娘娘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请随奴婢来吧。”其中一个小宫女眉开眼笑的说道。 洛九卿正要上前,只见从宫中又走出一位嬷嬷来,身穿着褐色的宫服,沉稳老练,她走到众人面前行了礼,又转身对洛九卿行了个礼,“敢问可是永安公主?” 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嬷嬷微笑道:“皇后娘娘请永安公主在内殿小叙,请公主随老奴来吧。” 一听这话,众人的心头齐齐一跳。 一般女眷进宫见皇后都是在外殿或是偏殿,只有皇后的娘家人来了才能够进入内殿,什么时候这样接待过别人? 洛九卿心中冷笑,皇后娘娘还真是一招未接一招又来啊,这是对自己用上了连环招,之前便要先让她到这里来,被拒绝之后竟然还不死心,现在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儿对她单独提出邀请,这是成心离间她与众人,不想让她与任何有所亲近吧? “本宫刚从长庆来,”洛九卿看了一眼其它人说道:“这轩辕的皇宫还是第一次进,有许多规矩不太明白,皇后娘娘为一宫之主,方才听到有人说皇后娘娘稳坐中宫,调教下人有方,想来规矩也是甚严的。” 洛九卿淡淡的一笑,对那嬷嬷说道:“本宫以为,听皇后娘娘的自然是没有错的,本宫对这些规矩不熟悉,可皇后娘娘却是心里清楚的,嬷嬷说,是不是?” 那嬷嬷的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的笑了笑,福身说道:“公主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是破例……” “嬷嬷请带路吧。”洛九卿微微笑着,打断她的话,一指前面的路说道。 她虽然笑着,却让人不由得滞了滞呼吸,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那嬷嬷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嬷嬷无奈,转身在前面带路,她自然知道,这样带洛九卿进去,是不太合规矩的,可娘娘的意思,就是想着让其它的人看到这些差别,以为是洛九卿骄纵无礼,让众人对她的印象打打折扣。 可是没有想到,洛九卿几句话就四两拨千斤的拨了回去,说她不懂这宫中的规矩,听的都是皇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难道还不懂规矩吗? 嬷嬷暗自心惊,她直觉感到,这位永安公主,可不是一个简单好欺的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话含机锋 洛九卿随着嬷嬷迈步走进了内殿,铜鹤造型的香鼎展开着翅膀,单腿点地,微昂着头,口中吐出香气袅袅。 淡黄色的帷幔层层垂下,拢在一边的柱子旁,在微风中轻轻的飘荡,几个宫女垂首无声的站立。 屋中安稳宁静,一人微合了眼睛,斜靠在美人榻上,金色的阳光从窗纸中透过,光线抚在她的身上,明黄色绣百鸟朝凤宫服泛起淡淡的光芒,那些展翅的鸟儿似快要破衣而出。 她的肌肤细腻光洁,额前的红宝石流苏映着肤白胜雪,听到有脚步声响,她慢慢张开眼睛,眼角微微扬起,光芒闪动,透出几分精明与威严。 洛九卿不禁微微诧异,按说皇后也该有些年纪了,这样看上去竟然保养得如此好,虽然说宫中的好东西不少,但是这也太过了。 此时来不及多想,慧锦皇后看到洛九卿,眼中闪过惊艳的光,微笑说道:“这位就是永安公主吗?” 洛九卿福了福身,施了个礼道:“永安见过皇后娘娘。” “公主不必多礼,”慧锦皇后由周嬷嬷扶着起了身,坐直了身子又打量了洛九卿一番,赞道:“公主果然风姿出众,按说我轩辕的漂亮人女子也不少,如今细细想起来,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比得过公主的。” 周嬷嬷在一旁也答话说道:“皇后娘娘说得极是,老奴瞧着,即便是洛将军府中的洛小姐,也不及永安公主。” “说得是。”慧锦皇后点头赞同道。 洛九卿心中冷笑,这两个人还真是一唱一和,不把自己推到众人的敌对面就肯罢休啊,她微微福身,对慧锦皇后道:“皇后娘娘谬赞,永安愧不敢当,女子太过美艳在长庆不是件什么好事。何况,女子之容就如同鲜花一般,哪里能有日日好?” 她说罢,目光中含了笑意,用羡慕的语气说道:“皇后娘娘才真真的是当之无愧的美人,岁月年华根本不曾在皇后娘娘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呢,不知娘娘有何保养之法?可否告之永安?” 慧锦皇后脸上的笑意一滞,随即又慢慢的笑道:“永安公主这话说得倒叫本宫脸红了,本宫都一大把的年纪了,哪里还算什么美人,所谓的那些保养之法,也不过是平时多喝些无用的汤汤水水罢了。” 她扶着周嬷嬷的手,慢慢站起来说道:“不知其它的夫人小姐可到了偏殿中?” “回娘娘的话,”周嬷嬷垂首说道:“诸位夫人小姐已经候着了。” “那便好,”慧锦皇后点头说道:“本宫也不宜让大家等着太久,永安公主,你与本宫一同前去吧。” “好。”洛九卿点了点头,脸上平静,心中却是暗笑,怎么……这就装不下去了吗?不与自己套近乎了? 慧锦皇后越是如此,洛九卿越觉得她心中有什么鬼,她把自己叫进宫来,肯定是有一番话要说的,但是现在却又不说了,貌似还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是自己什么话戳中了她的痛处? 难道是……保养之事? 洛九卿轻轻提鼻子闻了闻,慧锦皇后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她用的自然是名贵的香料,若有似无,香气悠长,果然不是那些香气呛人的脂粉可比。 但是……洛九卿因为长期研究医术,对于草药的味道比一般的人更加灵敏,慧锦皇后的身上有草药香,带着微微的苦。 这绝对不是错觉。 慧锦皇后还未到,就有太监尖着嗓子高唱道:“皇后娘娘到--” 在偏殿中的那些女子都急忙站起身来,齐齐施了礼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凤体康健!” 慧锦皇后满脸是笑,抬了抬手说道:“大家都起来罢,不必多礼。” 话虽这么说,但任何人也不敢大意失礼,看到她在居中在椅子上坐了,这才敢陆陆续续的坐下。 慧锦皇后对洛九卿招了招手说道:“永安公主,坐到这边来。” 洛九卿面带微笑向她走过去,慧锦皇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公主远来是客,就在本宫身边坐下吧。” “谢皇后娘娘。”洛九卿没有推辞,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慢坐了下去。 慧锦皇后微微侧首,对身侧的宫女说道:“上茶吧。” “是。” 慧锦皇后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着重在那些没有许配人家的女子身上停了停,看到洛霓裳的时候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洛霓裳察觉到慧锦皇后的目光,心头一喜,腰身也不由得直了直,坐姿端庄,十足的大家闺秀的作派。 她头上的珠翠微微晃动,折身出华丽的晃,她似坐在那一片光晕里,两腮微红,一双杏眼波光闪闪,似两汪拂动的春水。 慧锦皇后心头微微一动,她一直在为太子的婚事烦忧,太子妃的位子不同于其它的,将来是要坐阵中宫,成为一朝皇后的,这样的女子不仅要容貌出众,还要有才学、家世背景,样样都要出挑。 她本来也曾属意过洛霓裳,洛霓裳无论是相貌还是出身,都符合她的要求,何况还有洛擎天手中的军权。 只是……前阵子秦氏身死,有关洛霓裳的言论也不少,据说洛擎天更中意他那个庶出的女儿,连秦氏的婚事都是由那个庶女主办的,而身为嫡女的洛霓裳却没有露面。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慧锦皇后不敢大意,心中的想法也便淡了下去。 今日一见洛九卿,她觉得永安公主更为合适自己的儿子,永安公主的身后可是整个长庆,永安公主若是嫁过来,一没有势力,二没有亲枝,只能牢牢依附着自己和太子,平时无事时好管理,若有需要时,便请长庆出兵。 真真是极好的。 洛霓裳……瞧着也不错,若也能抓住洛擎天手中的权柄,双管齐下,岂不更完美? 慧锦皇后想罢,微笑着对洛霓裳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忽然听到一旁的洛九卿说道:“皇后娘娘,那位可是洛将军府中的大小姐?” 慧锦皇后没有想到洛九卿也识得洛霓裳,点头说道:“正是。” “洛小姐的风姿真是出众,”洛九卿笑吟吟的说道:“永安初到轩辕京城,听说到京城名媛贵女最为出色的就是洛小姐了。” 洛霓裳一怔,她没有想到洛九卿会这样夸赞于她,急忙站起身来,福了福身说道:“公主谬赞,霓裳愧不敢当。” “洛小姐客气了,”洛九卿笑意浅浅,目光如春水波光闪动,“听闻洛小姐与宁王世子两情相悦,那宁王世子更是一表人情,不知……婚期订在何时?若是赶得急,本宫定当为两位新人准备一份厚礼。” 她这话一说,慧锦皇后脸上的笑意便如同雪花一般飘过,化成了寒水,消散于无形。 宁王妃也不由得一愣,她有些错愕的看着洛九卿,又看了看洛霓裳,自己的儿子与洛霓裳两情相悦……这有可能是真的,虽然没有当面提过,但是儿子也多番私下里与自己谈过,只是,连订婚都不曾,何来的婚期? “噢?”慧锦皇后的声音温柔,却仍旧有淡淡的寒意渗出,“宁王世子与洛家小姐有婚约?这么大的好事,本宫还竟然不知。” 宁王妃的心头突突的跳,皇后的语气中微有不悦,她岂能听不出来?可是,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为什么永安公主会听到这种传闻,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有这种情绪。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一团浆糊,她起身施了礼道:“臣妾……” 她开了口,去不知道怎么往下说,该说什么呢?说自己不知道?说这些都是胡说八道?可这样说了岂不是得罪了永安公主?别说自己一个宁王妃了,看着皇后对这位永安公主也是极为重视。 她左右为难,不由得用眼光瞄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洛霓裳。 洛霓裳也愣在那里,脸红耳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中的锦帕拧得不成样子,众人的目光在她和宁王妃的身上来回流转,她心中紧张又惊慌,还有一丝淡淡的喜悦。 宁王世子……自己与他真的有可能吗? 她抿了抿嘴唇,福身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霓裳与世子的确见过面,世子温文有礼,霓裳也自幼知女子之礼,关于婚期之事……” 洛九卿挑唇轻轻笑着,微眯了眼睛看着,她断定洛霓裳不会提到自己,不会说出当初与宁王世子有婚约的是自己,这种时刻,她恨不能众人没有一个记得她曾经有一个庶出的妹妹,恨不能自己从未出现过。 “婚姻之事,还需要父母做主,”宁王妃及时接过话去说道,她简直快要气晕了,这个洛霓裳是怎么一回事?之前还觉得她挺聪明乖巧的,此时怎么如此晕头? “皇后娘娘,”宁王妃拉住了话题,继续说道:“今日是皇上的寿辰,是普天同庆之日,臣妾等能够入宫为皇上祝寿,能够得皇后娘娘召见,实在是荣耀之事,皇后娘娘主理后宫,多年来又与皇上伉俪情深,实在是臣妾等的榜样呢。” 她一说这话,其它的夫人小姐都站了起来,纷纷福身奉承道:“皇后娘娘与皇上情深似海,是臣妾的楷模。” 此话说得皇后心花怒放,她微笑着说道:“大家都平身吧,快快入座,品一品今年的新茶。” 众人都道了谢,重新归了座位,宁王妃暗自松了一口气,目光轻轻冲着洛九卿的方向扫了扫。 第一百二十八章 唇枪舌剑 洛九卿察觉到宁王妃的目光,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宁王妃也不过是个势力之人,她早已经领教过。 洛九卿慢慢端起茶盏,茶香四溢,碧水波荡,果然是好茶。 众人也都一一尝了,又赞叹着奉承了几句。 眼看快近中午,殿外有脚步声响起,有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说道:“回皇后娘娘,德公公已经到了殿外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高唱道:“皇上口谕--” 皇后急忙起了身,带着众位夫人呼啦都拜了下去,德公公一甩手中的拂尘,一字一字拉长了声音道:“着,皇后带领诸位夫人小姐前去前殿拜寿赏花……” “臣妾尊旨。”皇后垂首说道。 德公公一笑,说道:“皇后娘娘快请起吧,前面的寿面已经快上了,皇上的意思是您带着诸位夫人小姐过去,吃完了寿面,就在花园子里赏赏花,听听戏,等到晚上的正宴开始,还有其它的安排。” “嗯,本宫知道了,”慧锦皇后点了点头。 德公公便道:“那奴才先行告退。” 慧锦皇后看着德公公走了,转身对夫人小姐们说道:“时近中午,吉时快到,大家都随本宫来吧,向皇上拜了寿,便去吃寿面。” “是。” 众人应了,随着皇后的凤驾浩浩荡荡的向着前殿走去。 前殿与碧兰殿离得并不太远,那里安排的大部分是男宾,轩辕民风开化些,虽然说也是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但是特殊的场合还是有特别的安排。 比如像今日轩辕帝寿宴之事,男女虽不同席,但是把大殿分成了左右两列,男在东女在西,在同一殿中。 洛九卿随着队伍走进殿内,目光轻轻一扫,便瞧与轩辕耀辰的目光撞了正着,随后又飞快的调转了去,只是刹那间,洛九卿依旧看清了轩辕耀辰眼中的一丝笑意。 洛九卿也微微翘了翘嘴唇,正在此时,德公公上前一步,高唱道:“诸位贵客,向我皇拜寿行礼……” 男宾席中有人上前,身上穿着深灰色的袍子,衣襟开得很大,露出结实的胸膛,腰间扎着很宽的板带,袍子上绣着不少古怪枝蔓花藤,脚上穿着的靴子也与寻常的不同,靴尖翘起,弯成月牙形状,靴面儿上还缀了不少的宝石珍珠。 此人面如重枣,络腮的胡子如钢针,一双眼睛带着微微褐色,明亮似宝石,圆边尖顶的帽子扣在头上,不见束发,只见从帽子下露出的许多细小的辫子。 洛九卿打量着此人,这副打扮像是拓拔部落的人,那里民风彪悍,人人皆兵,无论男女老少,拿起武器便可打仗,也正因为如此,那里常年内乱,六部之间常年内乱不止。 拔拔部也派人来了?看起来是对轩辕也表示了联盟之意啊。 只见那人上前,右手抱胸施了礼道:“拓拔部达克烈祝愿轩辕皇帝万寿无疆!” 景铭帝点头微笑说道:“好!你千里迢迢而来,朕自当有赏!来人!赏拓拔部牛羊各百匹,上等江织丝绸五十匹,珍珠十斛,玉器三十件!” “多谢轩辕皇帝赏赐!达克烈谢恩!”达克烈又行了一礼道。 洛九卿听着他的话,却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达克烈好不晓事! 她刚想到此处,只听有人朗声一笑,说道:“达克烈亲王这话说得好笑,不知道是你本人就能代表整个拓拔六部,还是说你以为皇上只是赏的你本人?” 洛九卿挑眉望去,只见轩辕耀辰站起来,面带冷笑的看着达克烈。 达克烈的脸色一变,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轩辕耀辰半晌说道:“你是谁?” “本王是皇上的第五子,”轩辕耀辰说道:“达克烈,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拓拔大首领的兄弟,是拓拔的亲王之尊。” “正是。”达克烈撇了撇嘴,一脸傲慢的说道。 “既然是亲王之尊,”轩辕耀辰的眸光微凉,似冬日里的湖水,连波纹都是冷的,“那就应该懂规矩,你此次前来是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拓拔?” “王爷此话何意?”达克烈的嘴角抽了抽说道。 “本王看你递上的礼单是由拓拔大首领亲笔所写,想必那些礼物也是由大首领亲手挑选,你不过是护送礼品到来而已,为何方才拜寿、谢恩只提你达克烈,却不曾提及拓拔部不曾提及大首领?” 轩辕耀辰字字如钉,狠狠的钉出去,达克烈像是被打在了七寸处,咬着牙喘着粗气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达克烈虽然能说汉语,但有说的时候语调仍旧有些出入,一些汉语他也需要消化一会儿才能想得明白。 就在他沉默的空档,太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五弟,他不过就是犯了点小错,说不定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你又何必这样声言厉色呢?” “小错?”轩辕耀辰傲然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这是礼仪大事,关乎身份尊贵,他达克烈就算是不懂我轩辕的规矩,难道在拓拔就允许此种事情发生吗?尊卑颠倒,是在哪里都不能发生的事!他以为他一个小小的亲王,就能够代表得了拓拔吗?” “既然拓拔大首领让他前来,就说明他担当得了这次的重任,事实上这次的礼品也安全运达,他不过是汉语有些不通,一时表达不清楚罢了,”太子执着茶杯,阴冷的眼神映在水中,“五弟又何必急急的扣上尊卑这样的大的帽子。” “这绝对不是表达有误之事,”轩辕耀辰反驳道:“使团前来,我们以礼相待,但是从未听说过,得了赏赐之后使臣以自己的名义谢恩的,那么父皇的赏赐被他们带回去之后,他们会如何传达父皇的恩赐呢?” “够了!”景铭帝的脸色阴沉,右手击在龙椅扶手上,“吵架也不看看日子!” “儿臣有罪。”太子急忙俯地说道。 他只说有罪,却不再做半句争辩,轩辕耀辰若是再分辩倒显得有些不知进退了,他也俯地跪倒说道:“儿臣一时激动,扫了父皇的兴致,请父皇责罚。” 洛九卿抬眼看了看跪在那里的两个人,明争暗斗了多年,向来是面合心不合,最近的这段时间连面合都省了。 太子性子偏执阴冷,又城府颇深,几句话就能够把扭转局面,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 景铭帝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对轩辕耀辰斥责几句,洛九卿出了队列上前说道:“长庆永安祝贺皇上寿辰之喜,愿皇上龙体安康,如意永存。” 景铭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敛了脸上的怒意,转头看向洛九卿。 与此同时,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洛九卿,方才还有些紧张的局面,此时被洛九卿的拜寿化解了。 熟罗丝织成的锦缎制成的衣裙,毫光闪动名贵非凡,月白色衬得她清新脱俗,似仙女之姿,轻轻福身,似载了一身的月光流动,万千人间美景此刻都凝于一身,惊艳满殿众人。 赤金八宝凤钗华光闪烁,红色宝石串成的流苏在额前轻轻荡动,肌肤如雪,眉梢微微上挑,精致如剔羽,鼻梁高挺,唇瓣如花,但这一切的倾城绝世之美,却不及那双波光闪动的眼眸。 那双眼眸生得极美,眼角微微扬起,似九天之上的飞凤,含了点了点的笑意轻轻看来,转动时似流彩在面前涌动,凝视之时却又如沉沉的明渊,黑白分明厉烈如刀光剑影,又如宝石生辉。 她轻施了一礼,标准得体,又不失气度,灿然一笑说道:“皇上,永安自长庆而来,临行之时皇兄再三嘱咐,一定要处处恪守规矩,万不可失了颜面,怡笑大方,若然永安做得不够好,等到回去之后,皇兄定当要罚我,到时候,还请皇上替永安求两句情才是。” 她说得半真半假,半开玩笑,却让这殿中的气氛立时一松,景铭帝也不禁笑道:“永安公主多虑了,朕看你做得极好,回去之后永辉帝定会好好的奖赏你才是。” “永安不敢讨赏,永安只想着把皇兄交待的事做好,把对皇上的祝福传达到,唯此愿矣。”洛九卿说罢,又福了福身。 轩辕耀辰跪在那里,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几块地砖,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用眼底瞄见,身边的太子也是目不斜视,手指却微微的握了起来。 达克烈一时间明白不了这一言一语的语言官司,他还没有意识到,洛九卿方才的那几句话,就是给他和太子的脸上来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景铭帝的嘴角抽了抽,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意说道:“永安公主有心,永辉帝的好意朕也深切的体会到了,朕也亲手挑选了一些礼品,还要请永安公主回程时带上。” “永安遵旨,回去之后定当把皇上的心意一一为皇兄转达。”洛九卿的话无疑相当于又补了一刀。 她转头看了看跪在那里的轩辕耀辰,说道:“安王殿下,来时的路上就听说您府上的厨娘厨艺一流,不知有没有机会品尝一下?” “……”轩辕耀辰吞下一口气,把方才心里的喜悦彻底灭了个干净,她怎么……还记得这事儿啊? “噢?”景铭帝也微微一愣,“老五,你府中新来的厨娘吗?你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轩辕耀辰叩拜道:“谢父皇。”说罢,他起了身,又道:“儿臣府上……厨娘也不算是新人了,也没有什么精湛的厨艺,只是别人瞎传罢了。” 景铭帝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对身边的太监说道:“杵在那里做什么?太子身子不好,还不快扶他起来!” 景铭帝说罢,又扫了站在那里的达克烈一眼,对众人说道:“都入坐吧,今日是朕的寿宴,普天同乐,都别拘着。” 洛九卿转身入了座,明日感觉到有几道目光粘在自己的后背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陈家嫡女 洛九卿面不改色,微笑着入了席,此时传膳的太监宫女已经把寿面端了上来,一只只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按照顺序摆放在众人的面前。 皇后面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眼睛里却是寒光四射,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手指在宽大的袖子里紧握成拳。 她实在不明白,这永安公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真的不知道深浅误打误撞还是在有意偏袒轩辕耀辰那个贱种? 永安公主眉眼间的神情淡定自苦,坐在自己身边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难道她真不知道轩辕耀辰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皇后微微吐了一口气,眼角飞快的看了坐在她不远处的一个少女。 那少女身穿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朵朵海棠精致鲜艳,似风吹过便会飘落一般,她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脸蛋微微有些圆润,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骨碌碌的转着,透出几分精灵气。 少女看到慧锦皇后的目光,抿了抿嘴唇,声音清脆的说道:“永安公主,你觉得这寿面怎么样?这可是我们轩辕特有的面,一般都吃不到的,那些粗俗的平民一辈子想都不要想。” 她说话的语速很快,叮咚有声,一双眼睛在寿面的腾腾热气中晶莹闪亮,但是此时在洛九卿看来,却觉得有些恶心。 “这位小姐是……”洛九卿疑惑的问道。 “我是陈国相的嫡次女,皇后娘娘是我的姑母。”少女笑吟吟的说着,脸上荡起甜美的笑意,看向慧锦皇后。 慧锦皇后宠溺的看着她,微微摇头对洛九卿说道:“公主不要见怪,灵儿是本宫兄长的小女儿,一向娇惯。” 她说罢,又对陈画灵说道:“灵儿不得无礼,公主是贵客,说话要小心些,这个时候提什么粗俗的平民。” 洛九卿浅笑着,抬手用筷子挑了几根面,抿了一口说道:“味道果然不错。” “怎么样?不错吧?”陈画灵眼角眉梢尽是得意之色,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洛九卿眼底的光芒已经慢慢冷了下去,像是冬日里的阳光照到结冰的湖面上,亮而冷。 “这寿面是用北方极寒之地种出来的冬麦去壳磨的粉,用细筛子筛过多次,剩余的那些用熬制了十几个时辰的高汤和面,拉出筋道细润的面条,又在阳光下晒干了水分,又用各种秘制的材料熬汤煮面,一道一道的程序下去,才有了这碗热腾腾的面呢。”陈画灵说得轻快,语气中却有些睥睨之态。 众人听着,都露出微微惊诧之色,谁都没有想到,一碗面条而已,竟然有这么多的门道,在座的都不是傻子,都听得出陈画灵这样兴致勃勃的介绍,是想着说给永安公主听。 席间顿时安静了几分,洛九卿似笑非笑,目光轻轻掠来,淡声说道:“没有想到一碗寿面,竟然如此的耗费功夫。” 她顿了顿,看着陈画灵说道:“只是陈小姐如此熟知这做面的过程,那你可见过在那北方极寒之地种冬麦之人?” “不曾。”陈画灵的眼珠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光华闪动,嘴唇边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他们不过是些赤脚农夫,见他们作甚?” “那……那些磨麦之人呢?那些熬汤煮面之人?”洛九卿脸上的笑意微凉,似初冬里在天空中飘扬的雪。 “不曾。”陈画灵依旧摇了摇头,嘴边的轻蔑更浓,“他们比那些种麦的农夫也强不到哪里去,本小姐见他们干什么?” 洛九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永安在长庆之时,皇兄时常提起,百业兴,则国家强,百姓富足,则国家盛,所谓贵族,不过是依附在百姓身上生存罢了,若是没有了百姓辛苦劳作,也就没有长庆皇族的安逸生活。所以,身居高位者,不是享受无忧,而是更应该心怀天下,为百姓谋福才是。” 她的话说得声音并不大,但是殿内没有什么其它的声音,那些有心之人也伸长了耳朵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动静,所以,洛九卿的每个字都清晰的落入了在场人的耳中。 洛九卿字字说得的都是长庆,都是永辉帝,没有提半个轩辕,但是,她这番话却无疑是给了陈画灵,甚至是轩辕景铭帝一个响亮的耳光。 陈画灵反应再慢,也明白了洛九卿话里的意思,她的脸一红,鼓着腮帮子,抿着嘴唇,眼睛瞪着洛九卿,闷了半晌说道:“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洛九卿巧笑如花,“不过就是突然想响了皇兄的一些话罢了,怎么,陈小姐……以为本宫有什么意思吗?” 陈画灵还想再说什么,旁边另一个席面上的女子微笑说道:“公主敬兄之心让人敬佩,不知公主到我轩辕之后一切可还习惯?若是有什么需要,或者想要四处走一走,轻荷愿意陪同效劳。” 洛九卿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木兰青双绣缎裳,淡绿色的衣衫衬着她眉目清秀,雅青色的额角边压着一朵珍珠珠花,淡雅而别致,清新脱俗。 她眉宇间的气质清朗,虽然不是特别的美艳,但是却有一种独特的超卓的气质,那股子清贵之气比美艳之色更为难得,举止大方得体,一笑一言都是大家闺秀的清贵之气。 正是名贯京城的才女郭轻荷。 洛九卿一见郭轻荷就心生几分好感,她之前故意在洛府门前吐血,也是路过的郭轻荷仗义相救。 洛九卿听她开口,也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更不会揪住愚蠢的陈画灵不放,对着郭轻荷点了点头说道:“多谢郭小姐,本宫一定会讨扰,还希望郭小姐不要嫌麻烦才是。” “不敢,”郭轻荷还了礼道:“小女荣幸之至。” 陈画灵被晾在了一边,方才的窘境虽然被郭轻荷解了围,但是她却不愿意领情,凭什么自己就会被洛九卿刁难,而这个郭轻荷就得了青眼? 她不就是有个才女的名儿吗?有这些虚名有什么用?她比得过自己漂亮吗?比得过自己身份尊贵吗? 陈画灵瞪了郭轻荷一眼,正欲开口讥讽几句,忽然看到慧锦皇后的目光正冷冷的瞧着她,吓得她一缩肩膀,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女席这边的情况,被男席那边的宾客们看了个正着,听了个清楚,轩辕耀辰心中高兴,他忍不住瞄了洛九卿一眼,觉得自己的未婚妻就是厉害,岂是那个小小的陈画灵可比? 太子微眯了眼睛,浓密的睫毛挡住眼底的几分冷光,他看了洛九卿,又在郭轻荷的身上打了几个转儿。 郭轻荷的名声他自然是听过的,以往也不觉得什么,毕竟他见过的漂亮女子多了去了,但是今日一见,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这个女子有几分不俗,虽然不曾浓妆艳抹,但是那股子书卷气却是自己身边的女子们不曾走的。 如此想着,他冰冷的眼神里,又浮现出几分狠辣的淫光来。 景铭帝的心中并不太快活,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洛九卿和陈画灵的对话却是听在耳中的,洛九卿在问陈画灵那两个问题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不妙,不想,陈画灵那么愚蠢,竟然还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最后让洛九卿打了个耳光。 这让坐在九龙宝座上的他也觉得光彩,不管他承认不承认,长庆的国力确实是最强的,永辉帝年轻,做事有魅力,长庆这几年发展得很是不错。 他心中有些闷闷的,好在后来郭轻荷开口,把话题岔了过去,他转头瞧了瞧,想起这个郭轻荷担着个才女的美名儿,心中又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寿面很快吃完,景铭帝看了身边的德公公一眼,德公公立即会意,他上前一步,一甩指尘说道:“皇上有旨,用过寿面,可在宫中四处走动观景赏花,等到黄昏时分再听旨意入殿赐宴……” 他的声音尖细,割破大殿上安静的空气,众人急忙纷纷起了身,齐声谢了恩之后,按照顺序陆续走出了大殿。 洛九卿也跟在慧锦皇后的身后,走出了殿中,慧锦皇后侧首瞧了瞧她,微笑道:“公主初来宫中,本宫应该陪着公主四处走走观景儿,只是年纪大了,体力有些不济,每天都要午睡片刻,恐怕不能陪公主了。” “不敢劳烦皇后娘娘,”洛九卿笑得温柔,“永安自己随意走走便好。” “那怎么行?”慧锦皇后摇了摇头说道:“公主远来是客,若是皇上知道本宫怠慢了公主,定要责罚本宫,这样吧……” 她还未说完,抬起来的手刚刚抬了一半儿,忽然见郭轻荷走了出来,飘飘万福行了礼道:“皇后娘娘,永安公主,若是不嫌弃,不如让轻荷陪着公主可好?” 慧锦皇后还未答言,洛九卿便高兴的说道:“永安正有此意,求之不得。” 洛九卿都这样说了,慧锦皇后也不能再说别的,只好勉强笑道:“也好,不过,郭小姐怕是对这宫中也不是特别的熟悉,来人,”她看了看身边的周嬷嬷,“安排几个机灵的宫女,好生伺候着。” “是。”周嬷嬷立即回答道。 洛九卿微微垂下眼睛,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些冰凉的笑意,她没有拒绝,知道这个时候也拒绝不了,索性随了皇后去。 慧锦皇后吩咐完毕,转身带着人走了,陈画灵从殿中出来,也快步跟了上去,临走之前还不忘盯着洛九卿和郭轻荷看了几眼。 洛九卿才懒得理会她,若是眼光可以杀人,自己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她眼角的余光瞄见洛霓裳从殿中走了出来,她一边与其它几个小姐说说笑笑,一边也没有忘记看了洛九卿这边一眼。 洛九卿眼角含笑,似是没有看到一般,反而是亲热的对郭轻荷说道:“郭小姐,永安初到京城,便听说了郭小姐的才女之名,想必郭小姐读过的诗书不在少数,正好向你请教一二。” 郭轻荷微微福了身说道:“不敢。” 洛九卿清楚的看到,自己夸奖郭轻荷的时候,不远处的洛霓裳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了握。 第一百三十章 阴诡之心 洛九卿太了解洛霓裳了,她外表温柔美丽,实则内心阴毒,极其狭隘,她见不得任何一个女子比她优秀出色,她自负美貌无双,但是在才学方面却远远不及郭轻荷。 而郭轻荷的出身也不比她低,郭轻荷是六皇子轩辕闵浩的表妹,郭家也是皇亲国戚,而且是清贵之家,虽不是权倾朝野,但也极受人尊重。 看不惯,压不倒,又嫉妒得要命,这种纠结的心理和表情都让洛霓裳快要疯狂。 洛九卿冷静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疯狂。 慧锦皇后一路回了宫,她身侧跟着陈画灵,不时的嘀咕着什么,让慧锦皇后的心中本就压制着的怒气一浪一浪的升高。 周嬷嬷递过一杯热茶,说道:“娘娘,您喝口茶,休息一会儿吧。” 慧锦皇后接过茶盏,鼻子里应了一声。 陈画灵在一旁说道:“姑母……您瞧瞧,灵儿今天多么没有面子,灵儿还没有受过这种气呢,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周嬷嬷的眉头微微一跳,在心中暗道,还不都是你自己太愚蠢,没有眼力的缘故?三言两语就被人打发了,真真是不中用。 现在居然还是一点眼力都没有,皇后都烦闷透了,她还在这里喋喋不休,只顾着她自己那点可怜的颜面。 只是,周嬷嬷毕竟只是一个奴婢,她纵然心中有所不满,却也不能说什么。 慧锦皇后的面色沉冷,微合了眼睛,慢慢说道:“本宫都瞧见了,在同一席上,怎么可能瞧不着?” 陈画灵不满的嘟着嘴,伸手扯着慧锦皇后的袖子,撒娇着说道:“姑母,那您可要为灵儿出气才好,否则的话,灵儿可不依--” “出气?”慧锦皇后慢慢睁开眼睛,殿中放着黑石小鼎,里面燃着的是上好的沉香,淡淡的白色烟气从鼎里慢慢飘出,让人想起初冬里的薄薄雾气,带着几分微凉。 “对呀,”陈画灵点了点头,她头上的珠花轻轻颤动,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瞪大了眼睛,忽闪着望着慧锦皇后。 慧锦皇后似是哼了一声,不过是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听不太真切,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没有再答言。 “姑母……”陈画灵愣了片刻,不知道慧锦皇后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又要摇她的袖子。 周嬷嬷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咬了咬牙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陈小姐,皇后娘娘午睡的时辰到了,老奴送您出去吧。” 陈画灵挑了挑眉,正要拒绝,但一看慧锦皇后依旧合着眼睛,没有睁开的意思,只好讪讪的站了起来,略略福了福身,不甘愿的转身走了出去。 周嬷嬷垂首送她出去,陈画灵走在宫门外,又忍不住说道:“嬷嬷,你可要记得,等到姑母醒了,一定要和她提一提今日的事儿,本小姐的委屈,可不能就这么白白受了。” 周嬷嬷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又咽了回去,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陈画灵见她同意了,这才一甩手中的帕子,转身离开,她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周嬷嬷顺着她的影子往上看,看到她离去的背影,唇边慢慢浮现不屑的笑意。 周嬷嬷再回到殿中的时候,慧锦皇后已经醒了,她斜靠在美人榻上,手支着头,脸色阴沉。 看到周嬷嬷进殿来,淡淡问道:“走了?” 周嬷嬷施了礼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陈小姐已经走了。” 慧锦皇后叹了一口气,“长了一脸机灵的样子,却总是做一些蠢事,也不知道本宫那哥哥是怎么教她的。” 周嬷嬷微笑着换了一盏茶递给她说道:“娘娘不必忧虑,陈小姐还小,等到过段时日,心思沉了些,也便懂了。” 慧锦皇后接过茶,微哼了一声说道:“她还小?都到了议婚的年纪,还小么?灵儿这丫头到底是不如她的长姐更聪明,只可惜……” “大小姐嫁过去也是您前思后想同意的不是?娘娘的决定是不会错的,老奴知道。”周嬷宽慰道。 “是啊,”慧锦皇后抿了一口茶,又递了周嬷嬷,脸上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些,“希望将来能够有用处吧。” 她顿了顿,抚了抚耳边的宝石坠石,微凉的感觉触在指尖,让她的脑子里更清明了些,“兄长明里暗里跟本宫提过几次,看他的意思,是想着让灵儿坐上太子妃的位子。” 周嬷嬷垂下眸子,微微一笑说道:“太子爷是储君,又深得皇上和娘娘的疼爱,将来更是九五之尊,是要做天子的,哪家的姑娘不想嫁给咱们太子爷?” 慧锦皇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她揉了揉眉心,周嬷嬷立即上前伸手为她揉着太阳穴,只听她继续说道:“你说得对,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这太子妃的位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本宫可得为他把把关,好好的选一选才是。” “娘娘睿智,眼光独到,一瞧一个儿准,肯定不会错的。”周嬷嬷说道。 “你呀,就是会哄本宫开心,”慧锦皇后轻笑了,闭了眼睛享受着,“陈家的女儿自然也是好的,本宫也是陈家的,也希望母族中多出些优秀的人,也好巩固势力,可是……兄长只有这两个女儿,一个已经嫁了,一个就是灵儿。” “可灵儿这性子……”慧锦皇后没有再往下说,眉头又微微的皱了起来。 “娘娘,其实也不必担心,”周嬷嬷低声说道:“别的老奴不知道,老奴只知道不论是什么人,只要经过娘娘您的调教,都可以脱胎换骨。” 慧锦皇后忍不住又是一笑,“那本宫还不得累死?那个永安公主……” 她正说着,听到院中有脚步声响,门口有宫女的请安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慧锦皇后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摆了摆手,周嬷嬷站在到了一侧。 太子迈步走了进来,来到慧锦皇后的面前施了礼道:“儿臣参见母后。” “罢了,”慧锦皇后微笑道:“快坐。你怎么来了?” 太子坐下,周嬷嬷递过一杯茶,他接过说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父皇也回宫去小睡,儿臣惦记着母后,就过来看看。” “你若是累了,也去歇一歇,”慧锦皇后语气怜爱道:“这一天的事情忙下来,也够累的,晚上还有正宴,还指不定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母后不用担心,”太子说道:“儿臣不累。” “那便好,”慧锦皇后温柔说道:“给你父皇的寿礼还妥当吧?” “母后放心,一切妥当。”太子点了点头说道:“晚宴之时献礼,到时候儿臣定会让父皇开心。” “母后自然相信我儿的办事能力,”慧锦皇后笑得越发温柔,“只是……依旧不能放松警惕,可有打听过其它皇子都准备了什么?” 太子冷哼了一声,“有什么好打听的,无非就是老五和老六而已,他们两个在父皇的心中是什么重量,母后的心中没有数吗?那岂是一个寿礼就能够更改的?” 慧锦皇后眼中的厉光一闪,森然一笑说道:“皇儿说的也对,毕竟……算了,对了,母后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正巧你来了。” “什么事?”太子问道。 慧锦皇后拉过他的手,眼光波动如水,“你也大了,又是太子之尊,早该大婚了,大婚之后地位也能更加稳固,只是,这太子妃的人选要好好的挑一挑。” “不知母后可有中意的人选?”太子眉下的那双眼睛深黑黝暗,似不被日光照亮的深渊。 “陈相国提过几次,有意将你的小表妹灵儿许配给你,”慧锦皇后笑意浅浅,“本宫总觉得灵儿还小,但她到底是陈家的人,母亲也是出自陈家,陈家也比其它的人家更可靠些,将来对你也有益处。” “灵儿?”太子忽然一笑,几分惊诧几分古怪,语气淡淡的道:“她的确是太小了,就算是再等两年,母后以为,她的性子将来能够镇得住这中宫之位吗?许多事情都要是看福气的,要看有没有这个命。” 慧锦皇后听着他话里有话,不禁微微的一愣,她还想要说什么,忽然看到一旁的周嬷嬷轻轻摇了摇头。 慧锦皇后语气又温柔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到过了你父皇的寿宴,咱们再好好的说一说。” “是。”太子点头答应道,他说罢,站了起来说道:“母后好好休息片刻吧,晚宴还需要母后来主持,儿臣先告退了。” “也好,”慧锦皇后嘱咐道:“你也要多休息,别累着自己。” “是,儿臣知道。”太子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他一走,慧锦皇后的色微微一暗,“你方才的意思,本宫明白,看来,太子是不太满意灵儿的。” 周嬷嬷垂首说道:“皇后娘娘聪慧。” “陈家嫡出的女儿就这么两个,其它的女子身份也不够,”慧锦皇后有些为难的说道:“将来再打算吧,总要选几个陈氏的女子入宫来,本宫才能放心。” “娘娘放心,即使将来太子登了皇位,您还是太后呢,有您在后宫中镇着,没有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但愿如此吧。”慧锦皇后微笑道。 陈画灵此时并不知道关于她的人生大事,方才刚刚被人提起,她正看着坐在不远处亭子中的洛九卿和郭轻荷,脸上慢慢浮现阴冷的神色。 她站在树影里,阳光光线斑驳的落了她一身,树影后有人慢步而来,她转头望去,映入眼中的是一个美艳的女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端茶赔罪 陈画灵看着来人,脸上的神色依旧未改,目光冰冷带着怒气。 来人浅浅的一笑,对她说道:“陈小姐,这里的景色可好?” 陈画灵冷哼了一声,说道:“是你?这风景好不好,你自己不会看?问我干什么?” 女子并不恼怒,“霓裳知道陈小姐心中所想,不知能否为陈小姐解忧一二?” “嗯?”陈画灵的眼珠一转,“你什么意思?” 洛霓裳看了一眼亭中的洛九卿和郭轻荷,“永安公主当众给您难堪,那么多人都瞧见听见了,还有那么多的男宾在,女子颜面金贵,这要是传扬出去,将来你的婚事……” “别说了!”陈画灵的眼睛里差一点冒出火光来,“这些事还用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是来这里羞辱我的?” “陈小姐,我怎么会是来羞辱你的?”洛霓裳诧异道:“我是来助您一臂之力的。” “什么?”陈画灵眼睛一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有办法让您一雪前耻。”洛霓裳声音轻轻,却字字从牙齿间磨出,似能够磨出血腥味来。 “怎么说?”陈画灵压制住心中的喜悦道。 洛霓裳把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微微冷笑,慢慢上前几步,俯到她的耳边。 洛九卿和郭轻荷坐在亭中,身边的两个宫女垂首站立,她瞧了瞧她们,“本宫有些渴了,去准备一些茶来吧。” 两个宫女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是。” 另外一个却依旧留在那里,郭轻荷慢慢抬了抬手,忽然惊叫了一声,道:“本小姐的钗不见了,能否帮本小姐去寻一寻?大概是掉在那边的草丛里了。” 剩下的那名宫女也只好点了点头,“是。” 两名宫女一走,郭轻荷微笑着对洛九卿说道:“公主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洛九卿的眼睛里闪过赞赏的光,“郭小姐果然聪慧,不负才女之名。” “公主过奖了,不过是一些虚名罢了,多读了几本书,就有好事之人给我加上才女之名了,”郭轻荷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郭小姐不必过谦,”洛九卿浅笑,眼睛里的光芒似敛了的锋芒,闪动着的是难掩的聪慧,“不知郭小姐对下的局势,如何看待?” 郭轻荷的眉心一跳,她注目瞧着洛九卿,半晌,微微一笑说道:“公主此问,倒叫轻荷惶恐了,这天下朝局,岂是轻荷一个小女子能够参透的?” “若是参不透,”洛九卿眼角飞扬,眉梢似展开的凤翼,“郭小姐为何到现在仍旧不曾婚配?依郭家的地位和郭小姐的风姿才学,要想找一个良人,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吧?是不是郭老大人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好抉择?” 一番话说到了郭轻荷的痛处,她的呼吸微微一滞,紧紧抿住了嘴唇,眼底的戒备之色瞬间大涨,如潮水般呼啸而来。 洛九卿看得清楚,她慢慢伸出手,握了握郭轻荷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指冰凉,“郭小姐不必忧虑,本宫是觉得郭小姐人品贵重,是难得的好姑娘,不想看着你走上错路,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罢了。” 郭轻荷的呼吸慢慢松了松,“公主……似乎对轩辕之事,对我郭家之事很熟悉?” “也不是熟悉,不过是……有些体会罢了,”洛九卿的语气微凉,她想起去往长庆的路上那一路遭遇到的太子的伏杀,虽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但几次自己也差一点受到牵连,这其中的惊险,让她不敢忘记。 “郭小姐聪慧,应该把眼光看得远一些,看得清朝堂大事,知道哪些队不应该轻易站,”洛九卿低声说道:“或者,干脆就把目光看得近一些,抛开别的不想,只找一个属于自己的良人,只为自己的心。” 洛九卿的声音轻轻,却字字敲击在郭轻荷的心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她目光厉烈光华,比那张绝世容颜更为吸引人的,是独到的眼光和让人惊讶的论调。 “公主,”郭轻荷的心中微荡,似被洛九卿的话扰乱了一池的春水,她垂下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的心中慢慢浮现一个人的身影,感觉脸上的温度也随之更高了些。 洛九卿看着她的模样,心中有几分了然,她也不便再追问,正想换个话题,转头却发现方才去端茶的宫女正向这边走来,让她意外的是,那个宫女身边还有一个人。 洛九卿的腰背更直了几分,郭轻荷也发现来了人,抬起头来时脸上的神情也早已经恢复了正常。 陈画灵走在宫女前面半步,来到亭中说道:“公主,怎么坐在这里?皇宫中的风景可好?” 洛九卿点了点头说道:“很好。” 陈画灵笑了笑,“公主也是出身皇族,想必对这些也不觉得新鲜,”她说着,抬手示意那宫女把茶壶放在石桌上,又说道:“公主,您瞧,这是我们轩辕的南云山特产的一种茶叶,刚长出来的时候是微微的红色,等到长成慢慢转成了绿色,泡出来的水却又是红色,味道更是有一种独特的清洌之香。” 她说着,示意那宫女倒了两杯,“方才在席间画灵话语说得不当,特以茶代酒,向公主赔罪,请公主不要见怪。” 洛九卿扫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茶,却没有伸手去端的意思,脸上笑意淡淡,却不曾到达眼底,“陈小姐这话说的本宫倒有些不明白了,方才在席间,好像是本公主让陈小姐不高兴了,陈小姐是否记错了?” 陈画灵的呼吸缓了缓,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说道:“公主说得哪里话,是画灵言语不周,公主提醒得对,方才姑母……皇后娘娘也教训了画灵,特赐了这茶让画灵来向公主请罪。” 她左一个请罪,右一个请罪,洛九卿要是再不喝,就有些矫情了。 “公主,请吧。”陈画灵见洛九卿不再言语,亲手端了一杯递到洛九卿的面前,腾腾的热气如雾,让洛九卿的一双凤目看起来迷蒙动人。 洛九卿微微吸了一口气,这茶……的确是不错,是上品之茶,只是……这茶杯上还有一点其它的味道。 这茶的确是产自南云山,南云去终年潮湿,那里的茶树生长周期也比别处的短,因为气候的关系,茶叶的味道格外清洌,但是,面前的这杯茶,却在清洌中有隐隐的、华丽的……牡丹的香气。 确切的说,是香料的香气,不过是做成了牡丹的香调。 而洛九卿一闻便闻出,这是洛霓裳惯用的香料的气味,气味虽淡,但是与洛霓裳共同生活在一起那么久,关于她的一切,洛九卿早已经了如指掌。 她伸手接过茶杯,垂下眼睫,微微笑道:“好香的茶。” “自然,”陈画灵转头对郭轻荷说道:“郭小姐,你也喝一杯吧。” 郭轻荷还未表态,洛九卿把另一杯推到陈画灵的面前,“陈小姐不是要向本宫赔罪吗?那岂有你不喝的道理?” 陈画灵一怔,随即咬了咬牙,说道:“好啊,”她说着,伸手又拿过另一只空杯子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缓缓的流入杯中,淡淡的茶香气弥漫开来,一片嫩绿的茶叶在水中微微起浮,陈画灵端起那杯茶说道:“郭小姐也共饮一杯吧,否则的话只我与公主喝,到时候会让郭小姐挑理了。” 郭轻荷看了洛九卿一眼,洛九卿说道:“也好。” 陈画灵心中一喜,她端起那杯茶来,正要喝,洛九卿忽然说道:“咦?陈小姐,你的袖子上粘了什么?” 陈画灵一愣,“什么?”她转头望去,洛九卿抬手在她的袖子上一抚而过,“没什么,一片落叶而已。” 洛九卿说罢,抬手端着茶盏,饮了一口里面的茶水。 郭轻荷也喝了一口,陈画灵心中欢喜,她慢慢喝了两口,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两个人,片刻的功夫之后,她放下茶盏,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哎呀,我忘记了,皇后娘娘还有事情交待我,我得赶快走了。” 洛九卿似笑非笑,看着她说道:“也好,陈小姐请便。” 陈画灵福了福身,转身快步出了亭子。 郭轻荷低声说道:“公主,你可是有什么疑惑?” 洛九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来,从里面倒出了两枚药丸,递给她一枚说道:“快快服下。” 郭轻荷见她神情严肃,也没有多问,点头拿过一枚来便吞了下去。 洛九卿微微挑眉,“郭小姐也不问问这是什么?不怕对身体有什么损害吗?” 郭轻荷一笑,眼睛里闪动着光彩,眉宇间的清灵之气似池中的清莲,“公主都吃了,我还怕什么?再说,我信得过公主。” 洛九卿轻笑一声,对她低声说道:“既是信得过本宫,就随着本宫来,去看一出好戏。” 郭轻荷见她笑意如花,也起了好奇之心,跟着她一同走上前去。 陈画灵快步出了亭子,却并没有走得太远,而是顺着亭外的那条水流走到了另一处的花丛间,穿过花丛,就是几棵矮木树丛,她绕到矮木丛后,透过那些枝叶,压制住了呼吸和心中的兴奋仔细的看着。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道:“陈小姐得手了吗?” 陈画灵吓了一跳,她回过头,看到洛霓裳笑吟吟的站在她的身后。 她勉强笑了笑,“茶水她们是喝了,就是不知道你的东西灵不灵。” “只要她们喝了,就会灵。”洛霓裳的笑意更浓,眼底的寒意却越发森凉,她看着陈画灵的脸也微微泛红,以为她是紧张害怕,眉头不禁一皱,说道:“陈小姐,我先走了,别让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容易节外生枝。” 陈画灵此时却觉得自己的脸上越来越烫,似乎连耳根都有些烫了,身上似乎也有些发热,她不禁抬手抚了抚额头,微微的汗意让她的手指也沾了一些潮湿。 她慢慢的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紧张了,一颗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她听到洛霓裳说要走,不禁伸手一拉她说道:“你要去哪儿?” 第一百三十二章 落水出丑 洛霓裳的手腕被陈画灵拉住,那掌心的热度和微微的潮意让她不禁一怔。 她随即抬头仔细的看了看陈画灵,见眼睛微微眯起,眼角带出几分媚气,脸上红一层一层的涌上来,鼻翼快速的煽动着,呼吸急促不安。 她心头一跳,暗叫不好,她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我给你的解药你没吃?” “吃……吃了啊……”陈画灵再开口时,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了。 洛霓裳感觉她的掌心越来越烫,再看看她的模样,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否则的话,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她现在可不想引麻烦上身。 她急忙抬手,用力的一挣,岂料陈画灵神智有些不清楚,但是这力气却大了许多,一挣之下竟然没有挣开。 “你想……去哪儿?”陈画灵不松手,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解开领口处的扣子,仿佛那样更舒服一些。 洛霓裳心中更急,她声音低沉道:“我可不想跟你一起疯!” 她说罢,两只手都用上了力,使劲儿想要挣脱,陈画灵正抚着自己的脖子,脚下也有些不稳,被她这样一用力,身子一晃,便向后倒去。 她的身后是一个坡,地势向下低去,地面上种着绿色的草,有些滑,她这一倒又一滑,便听“扑通”一声,掉入了坡下的水流中。 洛霓裳一呆,她没有想到会把陈画灵给推到水流里去,看着她在水中那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更加慌乱,急忙提了裙子就想快速离开。 刚刚一回身,她的脚步立即钉住,树影中有两个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永安公主和郭轻荷。 洛霓裳的心顿时像被一只大把握住,她的呼吸都滞了滞,脑子里刹那间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这两位看到了多少。 洛九卿看着她惊慌的模样,心中好笑,脸上却露出焦急的神情,声音急急道:“洛小姐,不要着急,本宫来帮你!” 她说着,快步走到了洛霓裳的身边,手脚麻利的把洛霓裳腰间挂着的玉佩摘了下来,又拿过她手中的锦帕。 她的动作很快,快得让洛霓裳有些错愕,一时间不明白她这是想要干什么。 洛九卿一边收着她的东西,一边对郭轻荷说道:“本宫在这里看着,郭小姐快去喊人来。” 郭轻荷点了点头,急忙快步去了。 洛九卿转头又对洛霓裳说道:“洛小姐,你放心这些东西本宫都替你收着,保证不会少的,你不是要去水中把陈小姐拉上来吗?快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往前推了洛霓裳一把。 洛霓裳完全呆了,她什么时候想下去把陈画灵给拉上来了?何况……她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永安公主和郭轻荷都没事儿?这两个人现在的情况不应该是丑态百出的吗? 洛九卿这一推,轻轻点在了她腰间的穴位上,洛霓裳根本无法抵抗,她只觉得腰间一麻,腿也跟着一软,似乎下半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一般。 “扑通”一声。 洛霓裳也掉入了水中,她身上的衣服瞬间湿透,额头上也碰了一块淤青,方才掉落下来的时候天旋地转了一般,让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她抬眼望去,站在上面的洛九卿面色焦急,正俯身看着她,而她的身后,有几个郭轻荷叫来的贵妇小姐也正赶过来看热闹,还有不远处的脚步声声,影影绰绰。 洛霓裳的眼前黑了黑,她挣扎着爬起来,身上的衣裙尽湿,贴在身上不舒服不说,还极其不雅,更要命的是,水底有一些石子,硌得她身上受伤淤青不说,有的还割破了她的衣裙。 洛九卿在上面问道:“洛小姐,你没事吧?陈小姐如何?你快拉她上来吧。” 洛霓裳暗自咬牙,心中的怒气烧着她的心尖,但现在一切的情绪都只能压在肚子里,她伸出手拉了拉一旁的陈画灵,这才发现,对方早已经晕死了过去。 洛霓裳心头一沉,她急忙转了转身子,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用手指摸了摸陈画灵的鼻子,见她的呼吸仍上,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的担心也是多余,洛九卿给陈画灵的药不过就是一些效果最轻微的可让男女动情的药,药力很浅,最多也就是让人心智迷失一下,维持的时间也不是很长,陈画灵全身发烫,一掉入水中,被水的凉意一激,就是晕过去了而已。 洛霓裳和陈画灵在茶水中加的东西也是类似的药物,让人失态动情,时间虽短,但对于那些名节比命都重要的贵妇小姐来说,那短暂的时间也够让她们身上有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了。 陈画灵还在昏迷着,洛霓裳却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她嘴里急声唤道:“陈小姐!陈小姐!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她嘴里叫着,尖尖的指甲却掐在陈画灵的身上,那尖锐的疼痛让陈画灵在昏迷中都皱起了眉头。 洛九卿在岸边瞧着,觉得也差不多了,便对那几个宫女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下去救人!” 宫女们如梦方醒,急忙小心的滑了下去救人。 那些赶来看热闹的贵妇小姐中也起了议论之声。 “这是怎么回事?陈家小姐怎么好好的跑到水里去了?” “不知道呢,你瞧她的样子,莫不是被吓晕了吧?” “咦?她的脸怎么那样红?脖子好像也红了。” “洛家小姐倒是热心肠,竟然这样下去救她。” “是救还是……” 有人意味深长的说了半句,后面的没有再说出口。 洛九卿微微冷笑着听着那些议论,口水和舌头向来是最为厉害的武器,很多时候比刀剑还要伤人。 她转头看着洛霓裳,微笑的眼睛里闪过几分寒冷的光。 陈画灵很快被搭救了上来,洛霓裳的也被人扶上了岸边,只是两个人的衣服全身湿透,衣裙贴在身上,身材的曲线毕露无疑,还有一些被石子割破的地方隐约露出肌肤来,着实不雅。 陈画灵晕着倒没有什么,洛霓裳长这么大还没有当着众多人的面丢过这种脸,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在此时,只听有人高唱了一声说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急忙跪倒施礼,慧锦皇后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昏迷的陈画灵的身上,陈画灵此刻狼狈无比,她依旧没有醒,头发散乱,缕缕湿发贴在脸上,脖颈间,身上的衣裙贴在身上,还有不少的口子。 眼睛紧紧的闭着,脸上还有未退去的潮红,嘴唇微张,不时嘀咕两句什么。 慧锦皇后皱了皱眉头,急忙对身边的周嬷嬷说道:“快去找件披风来。” “是。”周嬷嬷正要领命而去,慧锦皇后又转头看到了在一旁施礼的洛霓裳,她的眉心微微一跳,虽然不知道洛霓裳和陈画灵两个人是怎么落水的,但是现在洛霓裳的身上分明也滴着水。 “慢,取两件来。”慧抽皇后把火气压了压,“洛小姐也需要照顾。” “是。” 洛霓裳心中一喜,脸上却不敢露,急忙又拜了拜,施了礼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 慧锦皇后的脸色铁青,她看了看四周,目光沉冷,让众人不由得垂下头去,方才议论过此事的人都不禁抿了抿嘴唇,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慧锦皇后冷声问道。 “皇后娘娘,”洛九卿微笑着福了福身说道:“永安与郭小姐在亭中闲聊,远远瞧见这边的水清澈见底,像是有一尾红色的鱼游过,我二人便想着过来瞧瞧,不想听到一声惊呼,绕过矮木丛便看到陈小姐落入了水中,洛小姐……” 她说到最后,拉长了声调,转头向着洛霓裳望过去,洛霓裳的心中慌乱,她急忙接过话头去说道:“臣女也是听到声音才来的,看到陈小姐落水中,臣女一时慌了,想要去拉她,脚下一滑,自己也落入了水中。” “竟是如此?”慧锦皇后听了,总觉得这中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陈画灵什么会在这里站着?又怎么会好端端的跌倒到水中去?如果只是落入水中,又为什么晕了过去?脸色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疑问盘桓在她的心头,但是现在不适合多问,她看着洛霓裳,眼睛微微眯起,这个女子长得美艳,但眉眼之间却总透着算计,让她心中不太喜欢。 她正犹豫着下一步该如何做,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转头望去,身穿四爪金蟒的太子快步而来,一双眼睛落在衣裙尽湿的洛霓裳的身上。 “母后,”太子施了礼道:“发生了何事?这位是……洛小姐吧?怎么弄成这样?” “还不是画灵,”慧锦皇后此时也只能顺着方才洛霓裳所说的那样说下去,“她失足落了水,洛小姐下去救她,自己也被水湿透了。” “洛小姐仗义援手,本宫佩服。”太子的脸上浮现几分笑意,眼睛里的光芒亮了亮。 洛霓裳衣裙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瘦的肩、柳枝般的腰身,裙摆裹在结实修长的腿上,她垂着头,微微侧首,乌发上滴落上水珠,阳光照来,如同碎钻。 太子的目光似刮骨的刀子一般,唇边的笑意却是更浓,他不由得上前一步,慧锦皇后把他的脸色看在眼中,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正巧看到周嬷嬷拿了披风而来,急忙说道:“快!拿去给洛小姐披上。” 周嬷嬷会意,脚下快了几步,给洛霓裳披上了披风,微笑说道:“虽然说现在还不冷,但是这水始终有些寒意,洛九卿先暖暖身子。”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嬷嬷。”洛九卿裹上了披风,大方的行了礼道了谢。 慧锦皇后点头说道:“来人,把陈小姐带到本宫宫中去,速速去传太医。” “是。”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慧锦皇后又扫了一眼太子说道:“太子,你去瞧瞧,让太医直接去本宫宫中吧,本宫这就带了人回去。” 太子听了,点头说道:“也好,母后,那儿臣先去了。” 洛九卿看着这几个人的微妙神情,轻轻抿着嘴唇笑了笑。 第一百三十三章 道出实情 洛九卿看着洛霓裳跟着慧锦皇后走了,周围的人也都散了去,与郭轻荷对视一眼,低声说道:“走吧,咱们还去亭中吧。” 两个人一同回到了亭子中,郭轻荷嘴唇动了动,洛九卿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郭小姐,是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郭轻荷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公主,陈小姐她……” “她中了本宫的迷药,”洛九卿丝毫没有隐瞒,目光清亮的看着她说道。 郭轻荷的眼睛微微一睁,扶在栏杆上的手也猛然一握,手中的帕子飘然落地,她看着洛九卿,一时间对于洛九卿的坦白直率,不知道如何作答。 “郭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太过分了些?”洛九卿扫了一眼从她手中飘落的锦帕,慢步过去,弯腰捡起来,说道:“郭小姐,你可知道,方才陈画灵送来的茶中,有什么东西?” 郭轻荷听她这样一说,脑子里迅速的想到了洛九卿让她吃下去的那枚带着清新香气的药丸,微微抽了一口气说道:“公主,你是说……” “不错,郭小姐聪慧,”洛九卿把帕子交还给她,声音轻轻,却字字发冷,“如果不是本宫察觉的早,现在出大丑的就是本宫和你了,那茶水中的东西与本宫加还给陈画灵的没有什么区别,能够让人迷情,失了仪态不说,还会让人身败名裂。这也是为什么陈画灵的脸色会有潮红的原因。” 郭轻荷听着洛九卿的话,她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想着陈画灵脸色通红昏迷不醒的模样,她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洛九卿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相信以郭轻荷的聪明,一定能够想得通。 而此时的太子,在去请太医的途中,正遇到了不知怎么听到了消息而赶过来的陈相国。 陈建松任轩辕国相多年,一直是扶持太子的派系,他身居相国高位,是太子身边最为得力之人。 太子一见是他,脸上的阴冷神色缓和了几分,陈建松施了礼道:“太子,听说……灵儿落水了?不知太子可曾见到?” 太子点了点头,“相国不用担心,本宫方才也去看过,母后已经带人把她接入了自己宫中,而且已经请了太医。” 陈建松微微松了一口气,“多谢娘娘,多谢太子,小女之身能够劳动太医,还是娘娘和太子的恩德。” 太子看着陈建松,他素来最喜欢陈建松的一点就是陈建松懂得进退,恪守本份,他不会居功而傲。 他摆了摆手说道:“也没有什么,灵儿也是本宫的表妹,保她安全也是本宫和母后应该做的。” 陈建松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笑意,“灵儿被臣给宠坏了,一向娇惯不懂礼数,就如同吃寿面时……还请太子和皇后娘娘多多担待,臣感恩不尽。”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接陈建松的话头,停顿了片刻问道:“相国,关于老五那天所说的事,你后来可想过了?” 陈建松明白他所说的是指那日轩辕耀辰在朝堂上所说的关于百姓生计的制度问题,当时他便觉得诧异,轩辕耀辰一贯是嚣张不理朝事,那天的突然转变,而且说出话来句句让人心惊,绝对不是心血来潮的模样。 陈建松当即便想出面反驳,把轩辕耀辰的势头压下去,刚刚迈步便看到了太子打出的手势,他便又退了回去。 下朝之后,太子也与他商谈过对策,好在轩辕耀辰被景铭帝禁足在府中,一时间也难以有什么动作。 此时太子问起,陈建松说道:“太子殿下,五殿下所说之事其实凭心而论,也没有什么不妥当,如果做成了,的确是一件利民的大事,但这毕竟不是短期之功,臣以为,此事断不能让他做成,尽得了民心去。” 太子点了点头,“相国所说,本宫明白。本宫想要弄明白得是,老五怎么会突然想起百姓生计来了,到底是什么让他转了性子?” 陈相国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一点……臣还没有查到。不过,殿下放心,过了今日臣一定加紧人手去查。” “如此便好,”太子望了望天边翻卷的云层,沉声说道:“无论如何,也绝不对让老五有出头的机会。” “是。”陈建松垂首说道。 太子正要准备离去,陈建松又说道:“太子,臣……” “还有事?”太子侧首问道。 陈建松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灵儿在皇后娘娘那里,后宫臣不方便去,不知……太子殿下能否抽空去瞧一瞧,灵儿是臣的嫡女,臣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在身边,还请太子殿下多多照拂……” 太子听着他的话,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些话里的真正含义,他已经在皇后那里听到过。 他转过头去,目光落在虚空处,半晌无言。 陈建松依旧垂首,他的心却一点一点紧了起来,他忽然有些后悔说了方才的那些话,太子的性情他不是不知道,正是因为太知道,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未提过什么要求,他心里明白得很,只要慧锦皇后想要地位稳固,只要她想让太子能够顺利登其,那么,就一定会比自己还想保住陈家的荣华地位。 既然有人替自己操心,何必还去争?何不落得一个不争不夺的贤臣美名? 事实证明,他这样做是对的。 但是,他内心的那颗心还是渴望更多的名利的,陈家出了一个皇后,将来还会成为太后,他想着将来能够再出一个皇后,那就是自己的女儿。 只是……恐怕这次说得太急了些。 沉默良久,太子的声音微沉,似冬日里滚落的冰珠,“相国不用担忧,母后的宫中什么没有?何况太医也会前去,想来灵儿也会没事的,若是有事,母后也会通知你的。” “是。”陈建松低声说道。 太子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去。 陈建松慢慢直起腰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额头上一滴冷汗无声的滚落。 陈建松不知道的是,他的女儿此时在皇后的宫中依旧未醒,太医正为她把脉。 慧锦皇后皱眉看着,她低声问道:“太医,如何?” 太医摸着胡子,面露难色的说道:“这……从陈小姐的脉象上来看,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冷热相击,又有些心神不稳,这才导致她晕了过去。” “冷热相击?”慧锦皇后看了看躺着床上的陈画灵,现在她脸上的潮红之色退了一些,不似方才那般明显。 “正是。”太医垂首说道。 “她如何才能醒?”慧锦皇后总觉得陈画灵晕得十分蹊跷,看起来有些话还得亲耳听她自己说才行。 “臣施针之后,应该就能醒来。”太医急忙说道。 “那就快点开始吧。”慧锦皇后挥了挥手,转身走到美人榻上坐下,烦躁的端着茶杯饮了一口。 此时门前人影一晃,周嬷嬷带着洛霓裳走了进来,慧锦皇后抬眼望去,只见洛霓裳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她此刻穿的是一套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衣裙,明艳华丽的颜色、花团朵朵的拥着她,衬得她容姿出众如同花仙子一般。 洛霓裳快步走到慧锦皇后的面前,跪倒施礼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照拂。” “起来罢,”慧锦皇后微笑道:“洛小姐穿这套衣服倒是合适,周嬷嬷,您瞧瞧,是不是比当年本宫穿起来时更美?” 周嬷嬷只是笑眯眯的不说话,洛霓裳看出这衣服质地华丽,虽然样式老了些,但是依旧是不俗的,只是,她没有想到竟然是皇后的旧衣。 她急忙再次施了礼道:“霓裳何德何能,居然可以穿上皇后娘娘的衣服,实在是霓裳天大的福份。” “不过是件旧衣,什么福不福份的,”慧锦皇后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 洛霓裳起了身,小心的坐了,面带担忧的看了一眼床上的陈画灵,柔声说道:“皇后娘娘,陈小姐她……没事吧?” 慧锦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太医说没有什么大事,一会儿便会醒来。难为你,还这样为她担忧。” 洛霓裳浅浅的笑了笑,她心中却是如同热油在烹一般,她着实担心,不知道这个陈画灵醒了之后会说些什么,若是……把永安公主和郭轻荷给算计了也便罢了,可是现在那两个人好端端的,陈画灵却成了这副德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皇后知道这事儿跟她有关,恐怕不会轻饶了她,到时候还说什么救命之恩,还说什么赠衣之情? 她心中紧张得七上八下,手心里慢慢渗出了汗来,她这副样子落在慧锦皇后的眼中,让皇后更加心中疑惑。 “洛小姐,今日的事,还要多谢你。”慧锦皇后慢慢的开口说道。 “臣女不敢,”洛霓裳站起来说道:“都是举手之劳,臣女和陈小姐也算是一见如故,我们两人一同游玩了片刻,如果当时臣女意识到那里危险,或许……陈小姐可以免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慧锦皇后见她说得情真意切,可就是太情真意切了,心中反而不太相信,她正想再进一步试探一下,忽然听到太医说道:“回皇后娘娘,陈小姐转醒了。” 慧锦皇后咽下到了嘴边的话,站起身来向着床榻那边走去,洛霓裳的心中紧张不安,也快步跟了上去。 陈画灵的睫毛轻轻抖了抖,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左右瞧了瞧,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慧锦皇后身边的洛霓裳。 太医见她醒了,又过来把了把脉,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陈小姐已无大碍,不过,可能还会有头晕的情况,那时便不要再躺着,扶起来坐片刻会好些。” 皇后点了点头,陈画灵抬手想要指洛霓裳,忽然又觉得头真的晕了起来,转而又把手抚在了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