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侦探波洛探案全集》 出版前言 出版前言 纵观世界侦探文学一百七十余年的历史,如果说有谁已经超脱了这一类型文学的类型化束缚,恐怕我们只能想起两个名字——一个是虚构的人物歇洛克·福尔摩斯,而另一个便是真实的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 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她个人独特的魅力创造着侦探文学史上无数的传奇:她的创作生涯长达五十余年,一生撰写了八十部侦探小说;她开创了侦探小说史上最著名的“黄金时代”;她让阅读从贵族走入家庭,渗透到每个人的生活中;她的作品被翻译成一百多种文字,畅销全球一百五十余个国家,作品销量与《圣经》、《莎士比亚戏剧集》同列世界畅销书前三名;她的《罗杰疑案》、《无人生还》、《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都是侦探小说史上的经典;她是侦探小说女王,因在侦探小说领域的独特贡献而被册封为爵士;她是侦探小说的符号和象征。她本身就是传奇。沏一杯红茶,配一张躺椅,在暖暖的阳光下读阿加莎的小说是一种生活方式,是惬意的享受,也是一种态度。 午夜文库成立之初就试图引进阿加莎的作品,但几次都与版权擦肩而过。随着午夜文库的专业化和影响力日益增强,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版权继承人和哈珀柯林斯出版公司主动要求将版权独家授予新星出版社,并将阿加莎系列侦探小说并入午夜文库。这是对我们长期以来执著于侦探小说出版的褒奖,是对我们的信任与鼓励,更是一种压力和责任。 新版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由专业的侦探小说翻译家以最权威的英文版本为底本,全新翻译,并加入双语作品年表和阿加莎·克里斯蒂家族独家授权的照片、手稿等资料,力求全景展现“侦探女王”的风采与魅力。使读者不仅欣赏到作家的巧妙构思、离奇桥段和睿智语言,而且能体味到浓郁的英伦风情。 阿加莎作品的出版是一项系统工程,规模庞大,我们将努力使之臻于完美。或存在疏漏之处,欢迎方家指正。 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编辑部 致中国读者 致中国读者 在过去的几年中,我们一直在筹备两个非常重要的关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纪念日。二〇一五年是她的一百二十五岁生日——她于一八九〇年出生于英国的托基市;二〇二〇年则是她的处女作《斯泰尔斯庄园奇案》问世一百周年的日子,她笔下最著名的侦探赫尔克里·波洛就是在这本书中首次登场。因此新星出版社为中国读者们推出全新版本的克里斯蒂作品正是恰逢其时,而且我很高兴哈珀柯林斯选择了新星来出版这一全新版本。新星出版社是中国最好的侦探小说出版机构,拥有强大而且专业的编辑团队,并且对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极有热情,这使得他们成为我们最理想的合作伙伴。如今正是一个良机,可以将这些经典作品重新翻译为更现代、更权威的版本,带给她的中国书迷,让大家有理由重温这些备受喜爱的故事,同时也可以将它们介绍给新的读者。如果阿加莎·克里斯蒂知道她的小故事们(她这样称呼自己的这些作品)仍然能给世界上这么多人带来如此巨大的阅读享受,该有多么高兴啊! 我认为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有两个非常重要的特征。首先它们是非常易于理解的。无论以哪种语言呈现,故事和情节都同样惊险刺激,呈现给读者的谜团都同样精彩,而书中人物的魅力也丝毫不受影响。我完全可以肯定,中国的读者能够像我们英国人一样充分享受赫尔克里·波洛和马普尔小姐带来的乐趣;中国读者也会和我们一样,读到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侦探经典作品——比如《无人生还》——的时候,被震惊和恐惧牢牢钉在原地。 第二个特征是这些故事给我们展开了一幅英格兰的精彩画卷,特别是阿加莎·克里斯蒂那个年代的英国乡村。她的作品写于上世纪二十年代至七十年代间,不过有时候很难说清楚每一本书是在她人生中的哪一段日子里写下的。她笔下的人物,以及他们的生活,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如今,我们的生活瞬息万变,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世界”依旧永恒。也许马普尔小姐的故事提供了最好的范例:《藏书室女尸之谜》与《复仇女神》看起来颇为相似,但实际上它们的创作年代竟然相差了三十年。 最后,我想提三本书,在我心目中(除了上面提过的几本之外)这几本最能说明克里斯蒂为什么能够一直受到大家的喜爱。首先是《东方快车谋杀案》,最著名,也是最机智巧妙、最有人性的一本。当你在中国乘火车长途旅行时,不妨拿出来读读吧!第二本是《谋杀启事》,一个马普尔小姐系列的故事,也是克里斯蒂的第五十本著作。这本书里的诡计是我个人最喜欢的。最后是《长夜》,一个关于邪恶如何影响三个年轻人生活的故事。这本书的写作时间正是我最了解她的时候。我能体会到她对年轻人以及他们生活的世界关心至深。 现在新星出版社重新将这些故事奉献给了读者。无论你最爱的是哪一本,我都希望你能感受到这份快乐。我相信这是出版界的一件盛事。 阿加莎·克里斯蒂外孙, 阿加莎遗产协会主席马修·普理查德 二〇一三年二月二十日 献给我的母亲 第一章 前往斯泰尔斯 第一章 前往斯泰尔斯 轰动一时、引起大众强烈兴趣的“斯泰尔斯庄园案”已渐渐落下帷幕,尽管如此,此案人尽皆知,我的朋友波洛和那家人都要求我把整个故事写出来。我们相信,这将有效地制止那些仍在流传的耸人听闻的传言。 因此,我决定简单地写一下我和此事有关的情况。 我因病从前线返乡,在一家十分压抑的康复医院里待了几个月,获得了一个月的病假。我既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就在我琢磨着如何度假时,碰巧遇上了约翰·卡文迪什。这么多年我们几乎没怎么见过面,实际上,我也根本不了解他。虽然他不像是四十五岁的人,但实际上整整比我大了十五岁。小时候,我就常常待在位于埃塞克斯的斯泰尔斯庄园——他母亲的别墅里。 叙旧、寒暄过后,他邀请我去斯泰尔斯度假。 “过了这么久再次看到你,母亲一定很高兴。”他补充道。 “你母亲好吗?”我问道。 “嗯,很好。你知道她又结婚了吧?” 可能我脸上已经明显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卡文迪什太太嫁给约翰的父亲时,他是个鳏夫,并且有两个儿子。印象中她是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女性,而现在,少说也有七十岁了。 我记得她精力充沛,做事独断专行,喜欢慈善、社交、义卖,是个慷慨的女慈善家。她是个大方的女人,名下的财产也相当可观。 这座乡间的庄园是卡文迪什先生在他们结婚后不久购买的。他原本就对妻子言听计从,去世之后,更是把这块地方以及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他妻子。毋庸置疑,这种安排对两个儿子是不公平的。不过,后母对他们非常慷慨。父亲再婚时他们还很小,所以一直把她当做亲生母亲。 弟弟劳伦斯是个优雅的青年。他已经获得了医生执照,但一早就放弃了这个职业,待在家里追逐文学梦想,尽管他在诗歌写作上一事无成。 约翰做过一段时间的律师,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更为适合自己的乡绅生活。两年前他结了婚,带着妻子住进斯泰尔斯。虽然,我精明的头脑让我怀疑他更愿意母亲多给他点补贴,好让他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不过,卡文迪什太太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希望别人都听她的命令,在这种情况下,她拥有绝对的优势,就是:财权。 约翰留意到我听说他母亲再嫁后的惊讶,勉强挤出一个苦笑。 “还是个糟透了的小瘪三!”他恶狠狠地说,“我跟你说,黑斯廷斯,我们想过快乐日子都很难。说到艾维(注:伊芙琳的昵称。)——你记得艾维吗?” “不记得了。” “哦,可能你离开之后她才来的。她是母亲的管家、伙伴,是个‘多面手’!这个老艾维!跟年轻漂亮不沾边儿,可大家都爱作弄他们。” “你想说的是?” “哦,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儿来,借口是艾维的远房表兄弟什么的,虽然她好像不太愿意承认这种关系。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家伙跟我们完全不是一类人:一大把黑胡子,不管天气如何都只穿那双漆皮靴子。可母亲一见他就很喜欢,雇他当秘书——你知道吗,她可是管理着几百个社团呢!” 我点了点头。 “当然,战争已经把几百个变成几千个了,因此这家伙对她而言大有用处。三个月前,她突然宣布和阿尔弗雷德订婚了,这让我们大跌眼镜!这家伙起码比她小二十岁!就是为了钱才追求她的,多么赤裸裸!可你也知道,她习惯自作主张不听人劝,就这么下嫁给了他。” “你们的日子肯定都不好过。” “该死!简直糟透了!” 三天后,我在斯泰尔斯站下了火车。这个小车站被绿色田野和乡村小路环绕着,存在得近乎荒唐,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设立这么个站。约翰·卡文迪什在站台上等着我,把我领到一辆车前。 “好歹弄到了一两滴汽油,”他说,“主要是因为我母亲的活动。” 斯泰尔斯圣玛丽小镇离这个小站大约两英里,而斯泰尔斯庄园则在一英里外的另一边。此时正值七月初,四周宁静而温暖,车窗外的埃塞克斯平原静卧在午后的阳光之下,显得如此葱绿、安宁。这一切都让人简直无法相信,就在不远之处,正进行着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我忽然觉得自己身处另外一个世界。拐入大门时,约翰说: “恐怕你会觉得这里太安静了,黑斯廷斯。” “老朋友,这正是我想要的。” “哦,如果你打算过悠闲的日子,这里会很舒服。我一星期和志愿兵训练两次,然后去农田帮忙。我妻子倒是定期在农田里干活,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挤牛奶,一直到午饭时间。如果不是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这个家伙,生活还是非常快乐的!” 他突然刹住车,看了一眼手表。“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接辛西亚。不行了,这会儿她已经从医院出来了。” “辛西亚!你妻子吗?” “不,辛西亚寄住在我家,是我母亲的一个老同学的女儿。她这个同学嫁给了一个无赖律师,那家伙后来栽了大跟头,留下这个女孩贫穷度日。于是我母亲伸出了援助之手。辛西亚和我们住在一起快两年了,在离这儿七英里的塔明斯特红十字医院工作。” 说话的工夫,我们已经来到了一幢漂亮的老房子跟前。一个穿粗花呢裙子的女人正弯着腰不知在花坛上弄什么,看到我们走近,马上站直了身子。 “你好,艾维,这就是我们受了伤的英雄!黑斯廷斯先生。霍华德小姐。” 霍华德小姐热情地跟我握手,我的手腕都被她捏疼了。她那晒得黝黑的脸上有一双湛蓝的眼睛。这是个挺好看的女人,四十岁左右,嗓音低沉但极其洪亮,身材魁梧,当然脚也很大——它们被一双很厚的靴子包着。很快,我发现她是个说话简单明了的人。 “杂草疯长起来就像房子着了火,根本来不及锄掉。我要抓你们帮忙。小心点儿。” “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一定会很高兴。”我回答说。 “可别这么说。千万别。真希望你以后也不说。” “你真会挖苦人,艾维,”约翰笑着说,“今天在哪儿喝茶?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这么好的天气不应该待在屋子里。” “那就去准备吧,今天你已经做了不少园艺活儿了。要知道,劳动者是‘雇有所值’的。去休息一下吧。” “好,”霍华德小姐说着脱掉园艺手套,“听你的。” 她在前面给我们带路,绕过房子。茶具摆放在一棵美国梧桐浓密的树荫下。 一个人从其中一张柳条椅上站起来,朝我们走近几步。 “我的妻子。黑斯廷斯。”约翰介绍说。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眼看到玛丽·卡文迪什的情景。她个子很高,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苗条修长,好像只有从褐色的眼睛中才能看出隐藏其中的生动表情。那是一双引人注目的眼睛,完全不同于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女人的。她有一种沉静但十分强大的力量,那优雅无比的身体传达出了一种野性难驯的生命力——所有这一切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清晰地柔声说了几句表示欢迎的话,随后我在一张柳条椅上坐了下来,暗自庆幸接受了约翰的邀请。卡文迪什太太给我倒了茶,几句轻声细语更加深了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她绝对是个迷人的女人。一个懂得欣赏的听众总会让人热情高涨,我讲述了一些我在康复医院的逸闻趣事,逗得女主人很开心,我自己也扬扬自得起来。当然,约翰人不错,但聊起天来有些乏味。 就在这时,旁边一扇开着的落地窗里飘出了一个令人难忘的声音: “喝完茶之后你给公主写信吗,阿尔弗雷德?我亲自给塔明斯特夫人写信,她第二天过来。还是我们先等一等公主回信?如果她拒绝了,那塔明斯特夫人就可以第一天过来,克罗斯比夫人第二天,最后是公爵夫人来主持校庆。” 接着是一个男人嘟嘟囔囔的声音,随之又传来英格尔索普太太回答的声音: “没错,当然。茶会之后我们可以弄得再热闹点,亲爱的阿尔弗雷德,你想得真周到。” 落地窗又打开了一些,从里面走出一位端庄的白发老妇人,带着一股专横的气场来到草坪上,身后跟着一个男人,一脸恭顺。 英格尔索普太太热情地向我打招呼。 “啊,真高兴这么多年后我们又见面了。阿尔弗雷德,亲爱的,这是黑斯廷斯先生。这是我丈夫。” 我有点好奇地打量着“亲爱的阿尔弗雷德”,他确实显得很另类,我相信约翰真的很讨厌他的胡子。这是我见过的最长最黑的胡子。他戴一副金丝夹鼻眼镜,一脸古怪的冷漠。这让我不禁感觉到,他这种表情在舞台上也许挺正常,可在现实生活中却显得很奇怪。他把一只木头一样的手放到我手中,用低沉而油腔滑调的声音说: “很荣幸,黑斯廷斯先生,”接着转向他妻子,“亲爱的埃米莉,我觉得这坐垫有点潮湿。” 他像作示范一样温柔而仔细地换了一个椅垫,而她则向他投以深情的微笑。一个在其他方面都很明智的女人居然会这样怪异地迷恋着这个人! 由于英格尔索普先生在场,我能感觉出每个人头顶都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情绪和隐蔽的敌意。尤其是霍华德小姐,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这种感觉。不过,英格尔索普太太似乎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她一如我记忆中那般能言善辩,经过这么多年丝毫未变。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的都是她近期组织的几场义卖,偶尔会问问丈夫日期什么的。他永远是一副小心谨慎、殷勤周到的样子。第一眼看见他,我就打心里厌恶至极,而且,我认为自己的第一印象还是非常准确的。 过了一会儿,英格尔索普太太转向伊芙琳·霍华德,交代了一些信件的事情。她的丈夫则关怀备至地跟我聊了起来: “你的固定职业是军人吗,黑斯廷斯先生?” “不,战争之前我在劳埃德船舶协会工作。” “战争结束后你还会回去吗?” “也许吧。重操旧业,或者换份新工作。” 玛丽·卡文迪什靠上前来。 “你更倾向于选择什么职业?” “呃,这得看情况。” “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嗜好吧?”她问,“告诉我——你被什么所吸引?每个人都会被荒唐可笑的事情所吸引。” “你会嘲笑我的。” 她笑了。 “也许吧。” “好吧,我一直偷偷盼望着能成为一个侦探!” “实际的想法——在苏格兰场,还是像歇洛克·福尔摩斯那样的私家侦探?” “哦,一定要成为歇洛克·福尔摩斯。其实,说真的,这个相当吸引我。有一次,我在比利时遇见一个人,一个著名的侦探,他深深地触动了我。他是个不可思议的小个子,经常说要想做好侦探工作,不外乎方法问题。我的理念即基于此——当然,我在此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发展。他还是个非常有趣的小个子,一个伟大的花花公子,但是聪明得出奇。” “我也喜欢精彩的侦探小说,”霍华德小姐说,“可它们大多数是胡写一通,在最后一章揭露罪犯,让每个人都很吃惊。其实真正的犯罪总能马上被发现。” “也有很多的犯罪行为没被发现。”我反对。 “我说的不是警方,而是当事人。家人。你瞒不了他们的,真的。他们是知道的。” “那么,”我饶有兴致地说,“你认为,如果你被卷入一场罪行之中,比如谋杀,你能马上认出罪犯吗?” “当然能。也许我不会向律师证明,但我相信肯定知道,如果他走近我,我连手指尖都能感觉到。” “也许是‘她’。”我提了出来。 “也许。可谋杀是一种暴行,通常男人才这么干。” “毒杀就不是这样,”卡文迪什太太清晰的嗓音吓了我一跳,“昨天,包斯坦医生还说,由于医学界对大多数罕见的毒药一无所知,因此很多毒杀案子都没有引起怀疑。” “啊,玛丽,你的话真可怕!”英格尔索普太太喊道,“让人毛骨悚然。哦,辛西亚来了!” 一个身穿爱国护士会制服的年轻女孩轻盈地跑过草坪。 “哦,辛西亚,你今天来晚了。这是黑斯廷斯先生。这是默多克小姐。” 辛西亚·默多克小姐是个年轻姑娘,气色很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她麻利地摘下小护士帽,一头红褐色的鬈发披散下来,让我赞叹不已。她伸出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接过了茶杯。如果再有乌黑的眼睛和睫毛,她绝对是个美女。 她一屁股坐在约翰旁边的草地上。我递给她一盘三明治,她朝我微笑了一下。 “坐到草地上吧,感觉好多了。” 我听话地坐了过去。 “你在塔明斯特工作,是吗,默多克小姐?” 她点点头。 “自作自受。” “他们欺负你了吗?”我笑着问。 “我倒喜欢看看他们谁敢!”辛西亚不失体面地喊道。 “我有一个堂妹也是护士,”我说,“她很害怕那些修女似的护士长。” “这没什么。护士长,你知道的,黑斯廷斯先生,她们就是——那样!你不知道,谢天谢地,我不是护士,我在药房工作。” “你毒死过多少人?”我笑着问。 辛西亚也笑了。 “哦,几百个!”她说。 “辛西亚!”英格尔索普太太叫道,“你能不能帮我写几封短信?” “当然,艾米丽阿姨。” 她马上跳起来。她的某些行为总让我想到她是寄人篱下,虽然英格尔索普太太总体上是个友好的人,但她不会让这个姑娘忘记这一点。 女主人转向我。 “约翰会带你去你的房间。七点半吃晚饭。现在,我们也不经常吃正餐了。塔明斯特夫人,我们议员的太太——她是已经去世的阿伯茨伯里勋爵的女儿——也是这样。我建议一个人要为节约树立榜样。她也赞同这一点。我们是个称职的战时家庭,一点儿也不浪费。就算是一小片废纸也要积攒起来用麻袋装走。” 我表达了我的赞赏之意,然后约翰领我进了屋子,上了宽阔的楼梯,楼梯在中间部分左右分开,通向房子的两边。我的房间在左边,向外望去就是园子了。 约翰走后没几分钟,我从窗口看到他挽着辛西亚·默多克的胳膊缓缓地走过草坪。我听到英格尔索普大太不耐烦地叫着“辛西亚”,女孩马上往房子那边跑了过去。 这时,一个男人从树荫下走了出来,也朝同一个方向慢慢走去。他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脸刮得很干净,神情忧郁,似乎正处于某种激烈的情绪中。他经过我窗下时,抬头看了看,于是我认出了他——虽然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十五年,而且他变化巨大。他是约翰的弟弟劳伦斯·卡文迪什。不知道为何,他脸上会有那样异常的表情。 之后,我再没想他的事,而是专注地思考自己的事情了。 晚上过得很愉快,深夜,我梦见了那个谜一般的女人,玛丽·卡文迪什。 第二天早晨,阳光灿烂,我期待着令人开心的外出。 一直到午饭时,我才见到卡文迪什太太。她提议陪我去散步,于是我们在树林里漫步走着,度过了一个美妙的下午,五点钟才回到家里。 我们一进门厅,约翰就点头示意我们去吸烟室。我立刻从他脸上看出一定有麻烦了。我们跟他进了房间,他在后面关上了门。 “瞧瞧,玛丽,这里一团乱。艾维和阿尔弗雷德大吵了一场,要走。” “艾维?要走?” 约翰沮丧地点点头。 “是的,要去她妈妈那儿——哦,艾维来了。” 霍华德小姐走了进来。她冷冷地抿着双唇,拎着一个小提箱,神态激动而又坚决,还有点抵触。 “无论如何,”她忽然大喊道,“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亲爱的艾维,”卡文迪什太太说,“这不是真的。” 霍华德小姐严肃地点了点头。 “绝对是真的!我告诉了艾米丽一些事,恐怕一时之间她是不会忘记或者原谅我了。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也许根本没用。不过,我还是说了:‘你是个老女人了,艾米丽,再没有谁比老傻瓜还傻了。那个男人比你年轻二十岁。别再骗自己了,他为什么娶你?钱!得了吧,别给他太多钱。那个农场主雷克斯有个年轻漂亮的老婆。问问你的阿尔弗雷德每天都在那儿浪费多少时间!’她气极了。当然了!我接着说:‘我这是劝告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听。那个男人一看到你就想把你杀死在床上。他是个坏蛋。不管你怎么说我,你得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他是个坏蛋!’” “她怎么说?” 霍华德小姐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亲爱的阿尔弗雷德’、‘最亲爱的阿尔弗雷德’、‘邪恶的诋毁’、‘邪恶的谎言’、‘恶毒的女人’指责她的‘亲爱的丈夫’!我还是早点离开她的房子吧。所以我马上就走。” “不是现在吧?” “就是现在!” 我们坐在那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约翰·卡文迪什觉得他的劝说完全不起作用,便起身查火车车次了。他的妻子也跟在后面,咕哝着英格尔索普太太最好再考虑考虑。 她一离开房间,霍华德小姐的脸色就变了。她急切地向我靠了过来。 “黑斯廷斯先生,你很正直,我能相信你吗?” 我有点吃惊。她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压低声音说: “麻烦你照看她吧,黑斯廷斯先生,我可怜的艾米丽。他们是一群鲨鱼——他们所有的人。哦,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们没有不缺钱的,全都想方设法从她那儿拿到钱。我已经尽我所能地保护她了。现在,我这个拦路虎不在了,他们就能为所欲为地欺骗她了。” “当然,霍华德小姐,”我说,“我会尽力而为,不过我觉得你太激动、太多虑了。” 她缓缓地摇着食指打断了我。 “年轻人,相信我,我在这世上比你多活几年。你只要睁大眼睛看着就是了。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窗外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霍华德小姐站起身,朝门口走去。门外响起了约翰的声音,她一只手握着门把,转过头来冲我点点头。 “关键是,黑斯廷斯先生,盯紧那个魔鬼——她的丈夫!” 没时间再说了。霍华德小姐已经被一片挽留声和告别声吞没了。英格尔索普夫妇没有出现。 汽车刚走,卡文迪什太太突然走出人群,穿过车道,朝一个高个子的蓄着胡须的男人走去。显然,那男人也正向房子这边走来。她伸出手,双颊泛起了两团玫瑰红。 “他是谁?”我尖锐地问,出于对此人本能的怀疑。 “是包斯坦医生。”约翰简单地说道。 “包斯坦医生是谁?” “他曾经得过严重的神经衰弱,正在这个村子里静养。他是伦敦的一位专家,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我认为,他是现如今最伟大的毒药专家之一。” “他还是玛丽很好的朋友。”辛西亚忍不住插嘴说。 约翰·卡文迪什皱了皱眉头,换了个话题。 “散散步吧,黑斯廷斯。这事儿真烦。她说话总是这么粗鲁,可是在全英国,伊芙琳·霍华德是最忠诚的朋友。” 他带我走过种植园中间的小路,穿过庄园旁边的树林,向村子慢慢走去。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又一次穿过一扇大门时,对面走来一个漂亮的吉卜赛风格的年轻女郎,冲我们点点头,笑了笑。 “真是个漂亮姑娘。”我赞赏地说。 约翰的脸色僵住了。 “这是雷克斯太太。” “就是霍华德小姐说的那个——” “没错。”约翰说,语气没来由地粗鲁起来。 我想起了大房子里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再对比刚才对我们微笑的那张漂亮顽皮的小脸蛋,一股模糊的寒意向我袭来。我把它甩到一边。 “斯泰尔斯真是一座壮丽的古老庄园。”我对约翰说。 约翰阴郁地点点头。 “是啊,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总有一天它会为我所有——如果我父亲留下一份像样的遗嘱,在法律上它就是我的了。而且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缺钱。” “缺钱?你?” “亲爱的黑斯廷斯,我真不想说我为了钱已经黔驴技穷了。” “你弟弟不能帮帮你吗?” “劳伦斯?他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他那包装花哨的烂诗上了。不,我们都是穷鬼。我得说,母亲待我们还是非常好的。就是说,迄今为止。当然,自从她结了婚——”他突然打住了,皱起了眉头。 我第一次感到,这周围的某些难以言说的东西,随着伊芙琳·霍华德一起消失了。她在这里,安全也就在这里。可现在,安全已经飘走了——空气中似乎充满了猜忌。包斯坦医生那张险恶的脸又令人讨厌地浮现在我眼前。我脑海中模模糊糊地充斥着对每个人每件事的不确定怀疑。此时此刻,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章 七月十六至十七日 第二章 七月十六至十七日 我到达斯泰尔斯那天是七月五日,下面我要说的是十六日和十七日发生的事。为了使读者阅读方便,我尽量扼要而准确地叙述一下。后来,经过一系列漫长而乏味的询问,才把这些事情弄清楚。 伊芙琳·霍华德离开两天之后,我收到了她的一封来信,信上说她已经在米德林厄姆的一家大医院找到一份护士的工作,这座工业小镇离这儿大概十五英里。她请求我说,如果英格尔索普太太有和好的意思,一定要告诉她。 我生活得很平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卡文迪什太太对包斯坦医生那种非同寻常的偏爱。对我而言,这真是莫名其妙。我无法想象她看上这个男人哪一点了,可她总邀请他上门,或是和他一起长时间外出旅行。我得承认自己确实看不出他有何魅力。 七月十六日是星期一,混乱的一天。上个星期六,村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义卖,这天晚上要承接上次义卖举行一次招待会,英格尔索普太太将在晚会上朗诵一首战争诗歌。一上午,我们都在忙着整理和布置村子里举办晚会的礼堂,很晚才吃午饭,下午就在花园里休息。我发现约翰跟平时不太一样,显得十分焦躁不安。 喝完下午茶,英格尔索普太太躺在床上休息,晚上她可有的忙呢,我则向玛丽·卡文迪什挑战网球单打比赛。 大概差一刻七点时,英格尔索普太太催促我们快一点,因为晚饭会提前。我们只好抓紧时间准备。晚饭还没结束,汽车就已经等在门外了。 晚会非常成功,英格尔索普太太的朗诵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还有一些舞台表演,辛西亚也在其中扮演了一个角色。晚会之后,她受邀去参加一个晚餐派对,因此没有和我们一起回家,而是和那些一起表演舞台剧的朋友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英格尔索普太太在床上吃了早饭,她累过头了。可十二点半的时候,她又神采奕奕地出现了,非要带着劳伦斯和我去参加午餐派对。 “这可是罗尔斯顿太太极力邀请的,她是塔明斯特夫人的妹妹。当年罗尔斯顿家和征服者(注:征服者,即指一〇六六年征服英国的英国国王威廉一世。)一起来到这儿,是我们最古老的家族之一。” 玛丽说已经约了包斯坦先生,所以很抱歉不能一起去。 午饭吃得很愉快。我们驾车离开时,劳伦斯建议从塔明斯特开回家,那儿离公路只有一英里,还可以顺便去药房看看辛西亚。英格尔索普太太回答说这个主意很不错,不过她还要写几封信,所以打算把我们留在那儿她自己先走,我们可以和辛西亚搭乘马车回家。 医院的门房怀疑我们的身份,一直不允许我们进去,直到辛西亚出来担保才放行。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她看起来清爽而温柔。她把我们带到办公室,介绍给她的药剂师同事,那是一个让人有点望而生畏的家伙。辛西亚开心叫他“尼布斯”。 “这么多瓶子啊!”在小房间里环顾四周,我不禁喊道,“你真的都知道瓶子里装了什么吗?” “真新鲜,”辛西亚哼了一声,“每个来这儿的人都这么说。我们都想给第一个不说‘这么多瓶子’的人颁发奖金了。我还知道,你下一句话会说:‘你毒死过多少人?’” 我充满歉意地笑了笑。 “要是人们知道错手毒死一个人是多么轻而易举,就不会拿这个开玩笑了。算了,我们喝茶吧。那个橱柜里的所有秘密我们都一清二楚。不,劳伦斯——那是毒药橱柜,那个大柜子——没错。” 我们开开心心地喝完茶,还帮着辛西亚清洗茶具。把最后一只茶匙放好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辛西亚和尼布斯忽然脸色一变,表情严峻。 “进来。”辛西亚说,语气十分职业化。 一个慌里慌张的年轻护士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只瓶子。她把瓶子递给尼布斯,而他则示意交给辛西亚,还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今天我不是真的在这儿。” 辛西亚接过瓶子,像法官那样严肃地检查着。 “这应该是今天上午来拿的。” “护士长说很抱歉。她忘了。” “护士长应该来读一下门外的规定。” 从小护士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可没有这个胆量把这句话带给那位可怕的护士长。 “所以明天才能领。” “那今天晚上能给我们吗?” “好吧,”辛西亚和蔼地说,“我们很忙,不过,如果有时间我们就会装好。” 小护士走了,辛西亚敏捷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大罐子,把那只瓶子装满,然后放到了门外的桌子上。 我笑了。 “必须按照规定?” “没错,去我们的小阳台吧,在那儿能看到所有的病房。” 我跟着辛西亚和她的朋友走过去,他们指给我各种不同的病房。劳伦斯则留在房间里。过了一会儿,辛西亚扭过头叫他过来。接着,她看了看手表。 “没什么事了吧,尼布斯?” “没了。” “好,那我们锁门走了。” 那天下午,我对劳伦斯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和约翰比起来,他的性格让人捉摸不透。他和他哥哥没有一点相同之处,他胆小,沉默寡言,不过,行为举止还算讨人喜欢,所以,我想,如果有人能真正地了解他,一定会很喜欢他。我原本以为他面对辛西亚时很不自然,而她对他也有点害羞,可是那天下午他们两人都很开心,聊起天来就像两个孩子。 乘马车穿过村子时,我记起要买几张邮票,于是我们在邮局门口停了下来。 我走出邮局时,和一个正要进来的小个子男人撞在了一起。我赶紧闪开并道歉,就在这时,他大叫一声,抱住了我,热烈地亲吻我。 “亲爱的黑斯廷斯!”他大喊,“真的是亲爱的黑斯廷斯!” “波洛!”我也喊了起来。 我回到马车那里。 “我很高兴见到了老朋友,辛西亚小姐。这位就是我的老朋友波洛先生,我好多年没见他了。” “哦,我认识波洛先生,”辛西亚快活地说,“可我没想到他也是你的朋友。” “没错,真的,”波洛一本正经地说,“我认识辛西亚小姐,我能到这儿来全靠善良的英格尔索普太太。”看到我好奇地看着他,他又说,“是的,我的朋友,她友好而殷勤接待了我们这七个从祖国逃亡的乡巴佬儿。我们比利时人永远感激她。” 波洛是个外表非凡的小个子男人,身高只有五英尺四英寸,但举止稳重庄严。他脑袋的形状像个鸡蛋,而且他还喜欢把头稍稍偏向一侧。他的胡子硬邦邦的,像军人的胡子。他的着装整洁得惊人,我深信,一粒灰尘落在他身上,简直比让他吃颗枪子儿还难受。这个时髦的小个子如今步履蹒跚,这让我很难过,可他原来是比利时警方最著名的成员之一,作为一个侦探,他极具天赋,成功地侦破了一些当时最难的案件。 他给我指了指他和比利时同胞居住的小屋,我答应近期内去看他。之后,他向辛西亚夸张地挥了挥帽子,然后我们就离开了。 “他真是个可爱的小男人,”辛西亚说,“没想到你也认识他。” “你们无意中款待了一位知名人士。”我回答道。 在回家的路上,我向他们讲述了赫尔克里·波洛的种种战绩和成就。 我们带着欢乐的心情回到家里。走进门厅的时候,英格尔索普太太从她的“内室”中走出来。她看上去面红耳赤的,心情似乎烦乱不已。 “哦,是你们。”她说。 “出什么事了吗,艾米丽阿姨?”辛西亚问。 “当然没有,”英格尔索普太太严厉地说,“会有什么事?”看到女佣多卡丝走进餐厅,便吩咐她拿些邮票到她房间。 “是,太太。”老女佣迟疑了一下,小心地补充道,“太太,您是不是需要去床上休息一下?您的样子很疲惫。” “也许你是对的,多卡丝——是的——不——现在不行。我得在邮局关门之前写好这几封信。你按我说的在房间生火了没有?” “是的,太太。” “那我晚饭后直接去休息。” 她又走进自己的房间,辛西亚凝视着她的背影。 “天哪,究竟怎么了?”她对劳伦斯说。 可他似乎没听见,一言未发地转身走了出去。 我建议吃晚饭之前打一场快球赛,辛西亚答应了,于是我跑上楼去拿我的球拍。 卡文迪什太太正好下了楼梯。也许是我的错觉,可她的确显得有点古怪、不安。 “和包斯坦医生散步了吗?”我问,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没去,”她仓促地回答道,“英格尔索普太太在哪儿?” “在内室里。” 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楼梯扶手,像是鼓起勇气似的,急急地从我身边走过,下楼穿过大厅,朝内室走去,在身后关上了房门。 几分钟后,我跑向网球场。途中,我从内室敞开的窗户下经过,无意间听到了下面这些对话片段。玛丽·卡文迪什的声音极其克制: “就是说你不给我看了?” 英格尔索普太太回答道: “亲爱的玛丽,这完全无关紧要。” “那就给我看。” “我跟你说过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玛丽·卡文迪什的声音更痛苦了: “当然,我早该知道你会偏袒他。” 辛西亚正在等着我,热切地迎过来说: “瞧,已经大吵一架啦!多卡丝都告诉我了。” “谁吵架?” “艾米丽阿姨和他。我真希望她能看清楚这个人!” “多卡丝当时在那儿吗?” “当然不在。她‘只是碰巧经过房门’。这下算是撕破脸了。咱们要是能知道全部情况就好了。” 我想到了雷克斯太太那张吉卜赛人的脸,还有伊芙琳·霍华德的警告,但我决定明智地保持沉默,而辛西亚则挖空心思地假设了每一种情况,兴致勃勃地希望“艾米丽阿姨会把他赶出家门,再也不跟他讲话”。 我急着想见约翰,可哪儿都找不到他,显然那天下午发生了严重的事情。我努力想忘记自己无意中偷听到的话,可它们总是回荡在我脑中。玛丽·卡文迪什关心的是什么事? 我下楼吃晚饭时,英格尔索普先生正坐在客厅里。他一如平常那样面无表情,我再次感到了这个人的怪异。 最晚下楼的是英格尔索普太太,看起来仍然很是不安。席间,大家都不自然地沉默着,英格尔索普尤其平静,和平常一样,他不时向妻子献一献殷勤,在她背后放个靠垫,完全一副忠实丈夫的样子。吃完饭,英格尔索普太太又迅速回自己房间了。 “拿我的咖啡来,玛丽,”她喊道,“还有五分钟邮差就下班了。” 我和辛西亚走到客厅敞开的窗户前,坐了下来。玛丽·卡艾迪什给我们端来了咖啡,显得很激动。 “你们年轻人喜欢灯光亮一点还是昏暗一点?”她问,“辛西亚,你能把英格尔索普太太的咖啡给她送过去吗?我倒好了。” “别麻烦了,玛丽,”英格尔索普说,“我给艾米丽送去。”他倒了一杯,小心翼翼地端着走出房间。 劳伦斯跟在后面,卡文迪什太太则在我们旁边坐了下来。 我们三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这是个美好的夜晚,天气很热,周围很安静。卡文迪什太太拿着一把粽叶扇轻轻地扇着。 “太热了,”她咕哝着,“可能会有一场雷阵雨。” 唉,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如此之快!眼前的美景忽然被门厅传来的一阵熟悉的声音粗暴地破坏了。 “包斯坦医生!”辛西亚大喊一声,“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妒忌地扫了玛丽·卡文迪什一眼,可她镇定自若,嫩白的双颊看不出任何变化。 没多久,阿尔弗雷德·英格尔索普领着医生进了屋。后者大声笑着,声称他这种情形不适合去客厅。事实上,他确实处境尴尬,身上沾满了泥浆。 “你这是怎么了,医生?”玛丽·卡文什迪大声问。 “我很抱歉,”医生说,“我真的没想要进来,可英格尔索普先生坚持让我来。” “哦,包斯坦,你有麻烦了。”约翰说着从门厅慢慢走进来,“喝点咖啡,告诉我们你到底怎么了。” “谢谢,我正打算说。”他苦笑了一下,开始向我们讲述尴尬的经历:他在一个难以抵达的地方发现了一种罕见的蕨类植物,而他想方设法采摘的时候竟然失足掉进了旁边的一口池塘里,真是太丢人了。 “衣服很快就被太阳烤干了,”他接着说,“可我觉得我的脸全都丢尽了。” 就在这时,英格尔索普太太在大厅里叫辛西亚。于是,她赶紧跑了出去。 “把我的文件箱拿过来好吗,亲爱的?我要睡觉了。” 通向大厅的是一扇很大的门。辛西亚拿箱子的时候,我已经站了起来,而约翰就在我旁边。因此,有三个证人可以证明,当时英格尔索普手里正端着咖啡,还没有喝。 这个傍晚,被包斯坦医生的出现完全而彻底地破坏了。在我看来,这家伙好像不打算走了。好在他终于站起身。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陪你走回村子吧,”英格尔索普先生说,“我得去看看我们的房地产代理人,”他转过身对约翰说,“不用等我了,我会带着大门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