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南山下》 第1页 [古装迷情] 《种田南山下》作者:乔策【完结】 文案: 旧时公侯,今日村夫。 谢青容被流放南山时,朝野上下都觉得他回不来了,只因据京中传言,南山蛇虺魍魉,蛊毒瘴疬。旧时身份尊贵的大人,如今再见时,却已经成了谪官。 谢青容有些忧郁:“不知道在那里能活多久啊?” 京中来的谢青容好奇地问:“蔺北,这里有什么?” 蔺北掰着指头报菜名:“百年不遇的天子蝉花,能炒菜的麦饭石,可以吃的蚂蚁蛋,看不到的桃花鱼,用海草……” “等等等等,天子蝉花是什么?麦……饭石是……石头吗?还有……蚂蚁蛋,能吃吗?” 一年之后,京中来报。 沉迷美景美色中的谢青容:“……这么快就要回京了?”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青容,蔺北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南山下的种田生活 立意:劳动创造美好 第1章 平坦笔直的街道横贯东西,路两旁小摊遍布,叫卖声此起彼伏。 已经是黄昏,这条街还很热闹。 蔺北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感受风从她衣服下摆里灌进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紧了紧衣服,又缩了缩脖子,她看向那个客栈。 躺在客栈二楼美人靠上的就是谢青容。 据说这位谢大人接连被贬谪,来的前几日县里还有人来这里看了看。说是看看,难免有得意讥讽之意。 蔺北就是看到他时,他还是鲜衣怒马的王侯公子,只没有想到短短五年不见,他就接连多次被贬,可谓是造化弄人。 他大约二十多岁,一身常见的粗布灰衣,不华贵,但好在干净。距离他被贬来到此处已经一年多了,倒也看不出他有太多伤心。 虽家贫,却能云淡风轻,或是在二楼的美人靠上,或是在一楼的凳子上,面前放着零零散散,奇奇怪怪的小石头,各种形状都有。 闲暇时便随意懒散的很,倚在美人靠上;看石头时专注而有认真,看往来行人时随意而又散漫。 真是矛盾的让人心生好奇, 蔺北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还在京城。 那时父亲还在,说是去拜访附近的一个朋友,那朋友欠他们些银子,让她暂时等着。那时等了许久,肚子很饿,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只好站在他们居住地附近的一户农居大树下翘首相盼。 那个房子看起来很破旧,木头制成的门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红色的边缘已经泛了皮,饱受摧残。。 她慢腾腾地坐下时,风还卷着树叶转了转。 蔺北:“……” 蔺北没有料到这个意外——她等着等着,站起来时,却发现眼前一阵黑。 头一下子歪了,身体七倒八歪的,整个世界都仿佛朝着旋转了一样。 却没有撞到石阶上。 那是蔺北第一次看到谢青容。 谢青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乌黑的长发没怎么管,就那样散着,只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他随意地坐在她旁边的石阶上,有些好奇地微微歪了头,打量着她。 这样一来,在视线空间倾倒的蔺北眼中,他竟然是正的了。 他很正。 配合着刚才梦中可口的食物,蔺北那似乎早就没有运作的大脑一瞬间的接通了,一瞬间想到了四个字。 秀色可餐。 她没说出来,但是她的表情可能很符合看到美人和美食时的垂涎欲滴。 打量着她的谢青容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哈哈笑起来。 很清朗的声音。 她勉强站起来,这才发现谢青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那小厮也捂了捂嘴,偷偷笑起来。 谢青容一抖,手中的折扇便倏然展开,他笑得月朗风清,示意小厮给她些银子:“小丫头,可别胡乱一倒,被抓了去。这世上好吃的好玩的,可多着呢!” 这便是她和谢青容的第一次见面。 她为几斗米折腰,为世俗所困时,他“视金钱为粪土”地将那些美好说给她听。 只可惜,如今失了身份的他,再也无法做那些“施舍”了。 可今日,蔺北却不得不赖上了他。 此事说来话长。 蔺北常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几年前跟随父亲来到附近安静的小镇北巷。 小镇不大,安静,温馨,到处都显示着自然的姿态。 蔺北的父亲便是樵夫,以砍柴为生。 为了离山上近,便住在靠山的位置,位置有些隔绝。 后来父亲因病去世,蔺北无法,便采些草药为生,勉强可以度日。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场大雨,将她家冲的干干净净。 当时蔺北上山采药,遇到暴雨,便躲进山洞。 等雨停了,刚一回去,房子没了。 所幸村子里面的人对这个樵夫的女儿印象挺好,有时候附近有人病了,用了她的草药,格外好的快些,便也不忍心看她一个孤女如此落魄。 大家捐了点钱,不算多,都是心意。 蔺北感谢了他们的好意。 将最后采的草药卖了之后,她只拿着钱,带了点吃食,去了山上。 -- 第2页 她陪着父亲常看的那棵千年银杏树半天,没说话,只安静地抚摸着,仿佛想要通过那苍虬的树干看出点什么,但终究什么没说。 离开的时候她用树枝寻了位置,找了找树干背阳处的一处,带着最后的一点钱,还有用蛋壳陶做成的小瓶子。 钱是父亲为了以防万一留下的,而蛋壳陶,顾名思义,薄如蛋壳,里面却有一只蝉。 父亲说,他想了半辈子,如何在不损坏这小小蛋壳陶的前提下将蝉取出,却始终没有明白。 直到临去世前他说:“我以前有一小友,听说他前段时间来了南山。我死之后,你就一个人了。你若是无处可去,可以去找他。他……也许能够解开。” 将一只蝉,完好无损地从紧贴着它的蛋壳陶中取出,这可能吗? 蔺北不信,可无法,她必须得解开, 于是在落日的余晖降临前,她离开了,后来又来到了这里。 她最开始并不确定到底是谁,但没待几天却意外收获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一京中世族被贬官于此,开了个客栈,可惜没什么人去。没过几天,客栈支撑不下去了。 蔺北很准确地抓住了关键词,附近客栈不算多,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偶然经过,果然看到了当年那张脸。 既然只是萍水相逢,蔺北原本也没有准备去打扰,知晓他在那里便再也没去,经营着自己的日子。 父亲留下来的钱能够让她坚持一段时间,但是住客栈实在是太过奢侈,可不住又没有其他地方。 蔺北无法,只能暂时住下,一边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干。 几经波折之下,她找到了一份工——采摘花花草草,然后编成花帽,项链等。蔺北勤快,也很爱花草,对此乐此不疲,倒是也赚了不少。 只有一点不好,此时盛夏已过,秋日将至,那么冬天就快要来了。 秋冬一来,百花凋零,这个赚钱的法子便再也行不通。 蔺北没了办法,只能开始重新找个活计。 其实她原本也不至于这么惨的。 蔺北有一个朋友,叫虞子野,是她当年还在北岗时,父亲曾经收留的一个孩子。他原本是街上的孤儿,原本是和一个孤寡老头生活在一起,可那老头没有撑过多少钱便死了,他又重新成为了孤儿。 机缘巧合之下,他有一次不小心闯到蔺北的住处。父亲念他可怜,便给了他一些吃食和银两。 蔺北有时也会给他。 她也没有在意,这人也不怎么占据她的生活,只偶尔出现。直到父亲去世,她发现门前放着的草娄里面摆放着一些花花草草。 正是她编花环所需要的材料。 她不动声色的也打听了他现在常住的地方,是个破庙,破得没有其他人去住。蔺北也如法炮制他的做法,又放了点吃食。 这样一来二去,他们在认识了很多年后才成了朋友。 那日蔺北原本是照例给他送些吃食。 最近也没有什么花,她闲暇的时间多了。 蔺北到达虞子野常在的那个破落的观音庙的时候,刚放下东西,庙外“轰——”的一声惊雷。蔺北惊得去看,一扭头,雨便“刷——”得下下来了。 倾盆大雨。 蔺北无法,只能暂时留下。 破庙破的不能再破,但幸亏还有点能遮蔽的地方。蔺北蜷缩在观音庙像后面,看着雨就从身旁不远处落下,汇聚成小湖泊。 她抬头看天,天不算灰,却凝重得揉成一团,雨势如破竹的冲下来。 水让她这里仿佛形成了一座孤岛。 遍地都是湖,这鱼儿却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蔺北一直等,等到快天黑的时候,虞子野才回来。 一看到他,蔺北吓一跳。 他受伤了,右胳膊上有一条很长很长的伤口,雨水顺着胳膊漏下的时候,不时还有血色流出。 然而他却好像失了神,丝毫没有顾及。 孤儿总是会受些欺负的,尤其是虞子野这种看起来憨厚的人,蔺北根本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只记得她看到那么多血都吓傻了,连忙冲到庙外将他拉进来。 就这么一来一去,她的衣服全湿透了。 蔺北庆幸她今日带来的吃食不少,为了保温,用的布也不少,撕下一块,她给虞子野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 自始至终,虞子野一句话都没说。 只低垂着。 雨水将他整个人都冲刷了一遍,显得面目有些柔弱,连那睫毛都显得有几分孱弱。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蔺北升了点火,借着取暖,火光很微弱,但聊胜于无。 她侧过脸去看虞子野。 然后,她刚才看到了他肩膀上的纹记。 四四方方的,中间是一个低着头的人。 这是本国被流放逃犯的标志。 蔺北一时间心情跌宕起伏起来。 过了一会儿,雨停了。 但她到底没有离去,因为过了一会儿虞子野发起烧来。 蔺北犹豫了下,将虞子野胳膊上的衣服遮好,然后用了自己所剩不多的钱去请了大夫。 大夫很厉害,过了几日,虞子野病好了。 她钱没了。 彼时盛夏刚过,原本还有些花可采,但气候所至,大雨颇多,花还没怎么开,采花这种事情暂时还做不成。 -- 第3页 蔺北无法,只能暂时赊着掌柜住所钱,一边答应尽快找到新的住所。 然后她思来想去,来了这里。 这条街上她人也不算熟,只有这谢青容支撑着客栈,也不见有打尖住店的,没准她能够将住宿和工作的事情一起解决。 可让一个多年前只一面之缘的人接纳你,这可能吗? 遑论如今他罪臣贬谪的困难处境。 不管怎样,蔺北打算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各位~~拜托拜托~ 新文--神者不入爱河 宣传册版文案: 神仙与高机械文明的人类有什么区别呢?他们同样强大,同样神秘莫测,同样可以创造出三千“gal游戏”模式的三维世界。 如果神仙是机器人,那么人类就是机器人造的。 ——那么人类造机器人,实际上是在造人类记忆深处完美的归宿。 可神仙真的不存在吗?那么多瑰丽迷人的传说,曾经让多少人都如痴如醉,真的只是人类虚空的想象吗? 地球gal游戏或许并非只有一个结局,仙侠文明和机械文明,谁才是世界的走向? -----节选自《“神与机器学家苏袖禾” 介绍辞》 (大雾 = = 主要思想如上,真实剧情如下:) ------------------- 脑机接口领域研究员苏袖禾没有想到一觉醒来后便到了修真界。 在这里,她是山主的养女,是长老的偏爱,也是门内表面奉承背地嘲讽的对象。 只因她天生灵脉受损。 对比,苏袖禾另辟蹊径,术业有专攻——要是用科技来修仙会怎样? 苏袖禾借助现代科技,一路完成了“废柴的逆袭”,只觉得一眼望去,唯我独尊,什么修仙? 科技才是第一力量。 就是有件事情比较尴尬—— 她用现代知识骗吃骗喝,瞎糊弄人的时候,被一个门内弟子发现了。 更为尴尬的是—— 那弟子和她现实中的学长一模一样。 食用指南: [1] 剧情+男主全程追妻过程,应该不虐。 [2] 不正经修仙,私设较多 [3] 存稿丰富,日更,求收藏 第2章 蔺北打算故技重施,再次华丽丽地晕倒在了客栈门口。 所幸谢大人,不,前谢大人竟然在困难之时还有一颗侠胆义胆,敢救下倒在门口的人,也不怕讹上他。 蔺北“醒来”的时候外面下着小雨。 雨淅淅沥沥的,有点像催眠曲。 她撑着胳膊起来,另外一只手扶着头,看向四周。 很简单的一个房子,应该是厨房,看起来很简陋,只一柴一灶一张床。 灶下还有着点小火。 角落处还有一个小桌子,腿断了一截,那单独的一个大瓷碗放在上面竟然没倒。 ……等等,厨房里有床? 她从厨房里出来。 这是个挺大的院子,没有特别大的装饰,西北角有一棵松树,眼下这即将入冬的季节,枯枝横桠,像是百岁老人,颤颤巍巍,垂垂老矣。 可让人有些在意的是挨着墙角,那泛着久远痕迹的灰黑色的石砖旁边却按着顺序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奇形怪状的石头。 靠近厨房的大多是一些猫的形状,形状也大些,看起来做工没有那么精细,可朝着前庭去看到,形状渐渐精细了点。 院子通往的是前门,蔺北一边试探着出声,一边朝外走去,只是一直没人。 只有一直懒散的猫,黑白不规则相间的,无论怎么看也无法看出珍贵,舒服地将尾巴团起,和半弧度的身子组成了一个圆,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蔺北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小猫,绕路过去。 刚走几步,便见前方来人。 蔺北心想要不要伪装得可怜一点,看这人几年前初遇到她时大方赠银的举动,应该是个有怜悯心的人。她正这么思索着,便见着谢青容提着一壶酒,款步而来:“你看起来好像有点面熟?” 蔺北:“……” 她摸摸自己的脸,有些温热,讪讪笑道:“人有相似,也不奇怪吧……” 谢青容打量着她,一副“你是不是拿我当傻大头糊弄”的表情,悠悠说道:“我这人呢,就是记性好……” 蔺北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多年前的一次萍水相逢,再加上本就心虚,被他这一诈立即兜不下去了,可这事必须得解决。她只好请求道:“谢大人,不管怎样,你都救了我一命,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 谢青容这一次倒是轻巧开口,微微一笑,一个摆手:“我懒得去清理。你就帮我将厨房清理了,就两清了。” 蔺北:“……” 还别说,这句话里面竟然还真的有两个清。 她嘴角抽了抽,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着情:“谢大人……”“说起来,你刚才这句话还真有点熟悉?” 谢青容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感伤地坐下说:“哦对,我之前还真是你口中的这个谢大人的时候,经常有人说如果我不嫌弃之类的话。你现在说晚了啊,我已经不是那个谢大人了,就算我不嫌弃,也没有多少用。” 他的面容越平静,越让人惊骇于这三次贬谪到底多么深刻。 -- 第4页 -------- 蔺北没有放弃。 过了几日,她又来找谢青容。 他这次倒是没有在睡觉,而是躺在长椅上,一手拿着一个酒壶,喝了一口,然后专注地雕刻着面前的这个…人偶? 蔺北不知道怎么和他打招呼,便偷偷探进去一个头,想让他先问。 没注意。 蔺北紧了紧衣服,一不留神地摔倒在了客栈门口,“咚——”的一声一个大包。 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她。 蔺北无奈了,有些颓废地坐在台阶上。 窗外黑压压的一片,路上的行人匆匆离去,连小贩也收拾了东西。 有共撑一伞的,有躲在檐屋之下的,有冒雨前进的。 各自在她面前艰难或快乐,然后如过眼云烟般离去。 蔺北自始至终没离去,就坐在台阶上,使劲地抱着自己的胳膊,给自己传些温度。 谢青容间或着喝口酒,更多的时间也是专注于他那项雕刻之中,长睫微垂,目光专注。有木卷掉在他的身上,他丝毫不在意。蔺北看出他心情不错,倒是丝毫没有被这阴沉的天气所影响。 她乖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等待一个时机。 这雨下的时间有点长。 本就是黄昏时候开始,一下竟然下了两个时辰,蔺北的衣服都被水汽沾染地有些氤氲。 许是终于快要完成了,谢青容脸上露出了点浅笑,直到再次举起酒壶时,里面最后一滴落在他的口中。 他似乎有点嘴,嘟囔地奇怪了一声:“哎?怎么没有了。” 随即纤长的手指松垮垮地扣着瓶子,将掉未掉,十分郁闷地沉下去一点,有点不开心。 蔺北就是这个时候站在他的面前。 她人小,但是身上还沾染着雨水的氤氲,看起来有几分凄惨。 她既已站在谢青容的面前,他自然得直接看着她。 她看到他那双明亮乌黑的眼睛半眯着,神情疑惑地打量着她,随即他挑了挑眉:“姑娘,眼熟?” 蔺北立即低下头,没回视他的目光,而是看向了他手里那刚落未落的酒壶。 不可否认,他的手很好看,纤长而又白皙,线条流畅。 蔺北看了看,又极快地看了他一眼,但其实连他的神情是什么样都没有看清。 她微微弯了身子,将酒壶拿过来。 她仍然没有看清谢青容,只低着头,抱着酒壶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你等我。” 然后就重新冲入雨幕之中。 小镇之上,最好的酒是娘家酒坊。 当然也是最难得到的。 蔺北之所以知道老板的酒是娘家酒坊,自然是因为娘家酒坊的酒有特殊之处。 这酒是用糯米制成,闻起来不同于其他的酒,再加上娘家酒坊秘制的配料,有一种香甜之气。 蔺北常年与山打交道,再加上多年草药熟记,山上的一草一木,田间的各类作物,她容易辨认的很。 此时雨大,娘家酒坊处的人肯定不多,但相应的,去那里的每一步路都将会无比艰难。 雨水从上空冲击下来,带着劲道,一下一下砸在蔺北的头发上,才出去不到几步,她身上就已经全湿掉了。 蔺北无暇顾及。 娘家酒坊离这里不算远,毕竟都是同一个小镇,但蔺北还是用了半炷香的时间才到。 酒坊的伙计阿柒很惬意地靠在酒桶旁边,欣赏雨水打击在地面上,又立即露出气泡的过程。 每当下雨的时候,就是他最闲适的时候。 因为气候原因,小镇上每次下雨时间都有些长,所以买酒的人会在这几天急剧减少。 除了极个别酒灌子耐不住寂寞,连下个雨都等不及。 瞧。就是眼前那个。 来人已经完全是一个落汤鸡,头发湿透了,站在脸两侧,乌发更加对比出脸色的惨败。 似乎有些冷,她还打了个啰嗦,紧了紧手中的酒壶。 站在屋檐之下,她的嗓子有些低哑的出声:“还有酒吗?我这里……有钱。” 她一开口,阿柒这才反应出她是个姑娘。 她估计是害怕他将她当成乞丐,所以才加上这句话的吧? 阿柒竟然发现自己的脑海无比清晰地闪过这个念头。 他看了看她直哆嗦的身体,有点于心不忍,原本想偷偷懒说没酒了,现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打酒之后想劝她要不要去后厨烤烤火暖暖身子。 她轻轻地摇头,露出有些细白的牙齿,和脸庞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不用了,我得回去了。” 她又接过酒壶,道谢一声,就重新冲进了雨幕之中。 阿柒常年待在酒坊,酒坊生意又好,他自认识人无数,酒灌子见过不少,他一眼就看出这女子并不怎么喝酒。 而他在小镇上这么多年,也没见到她,想来她应该是远嫁于此吧。 这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温顺而又知礼节,她那丈夫却让她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仍来打酒,可见也不算多好。 这些酒灌子! 酒坊的阿柒不由愤愤地暗骂道。 蔺北冒着大雨冲回“过客居”的时候,谢青容还在原来的位置,没再继续雕刻。 他丝毫没有任何不适或者是东张西望,而是静静地手执一本书,未挽起的长发就那样柔顺在散在美人靠和肩上。 -- 第5页 专注得丝毫未移开目光。 蔺北像是从雨幕中被扔出来一样的时候,就看到这副画面。 雨水滴落在她的身上,有一股风雨萧瑟和沉重感,看起来有些狼狈。 而他却静静地,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册书,侧面优雅的轮廓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看起来并无任何不适,也无任何好奇。 见他如此专注,估计又一会儿才会去搭理她吧? 蔺北也不打扰,抱紧酒壶,笼在衣服里,像是一个可怜的小猫,双手抱着腿,蜷缩在酒楼的一侧。 这一待,又是半炷香。 蔺北头脑里面昏昏沉沉,无数的东西就如同这大雨打击着地面一般,冲进她的脑海。 父亲坚毅的面容,那棵千年银杏树屹立不倒的身姿,谢青容从容不迫,手执书卷的样子,以及虞子野胳膊上,那一个“囚”字…… 她感觉头有点痛,有些难受地在胳膊上蹭蹭脸,却无意中碰到了手。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头似乎在发热。 也就是在这时,她迷迷糊糊地睁眼,见到的是一袭白衣。 是谢青容! 她大脑不甚清楚地想,然后果真见到他半蹲下来。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疑惑和惊讶,但没说话。 蔺北动作极其缓慢的,从怀里拿出那个酒壶,递给他,轻声地,像是小孩子展现自己的玩意儿一般:“有酒喝。” 谢青容不由得暗想着。 他从蔺北的手中接过那壶酒,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目光微垂,微微挑眉,开口道:“小丫头,你想要什么?” 在最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想不到还有什么能给这个小姑娘。 第3章 蔺北没想到他竟然会问的如此直白,微微一愣,在他直视的目光中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些慌张。 “我……我没有地方去了。” 她微微垂下头。 慌乱之中,她没有去谢青容的表情,再加上雨落在身上有一种粘稠感,这感觉让她浑身不舒服。 她估计要着凉了吧? 身上热的难受,温凉的雨水以及和着雨的风反而让她舒服,蔺北下意识地朝着风靠了靠,就感觉下巴有什么凉凉的,硬硬的东西支撑着。 蔺北视线有点模糊,朝下看的时候又是那近在咫尺的蚂蚁乱爬的景象,等视线聚焦起来,她才看清楚那是卷起的书。 她顺着书的脉方向看,看到了他纤长的手,白皙,干燥,像个文人的手,中指一侧还有点茧,给这手添了点沧桑。 她顺着这双手看到了谢青容的脸。 他没说话,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她。 后来的时候蔺北就完全不知道了。 她这次完全没装,再次在谢青容的面前晕了过去,仿佛是害怕晚了她今晚就没有地方睡了似的,将烂摊子交给了这位只见过几次面的,昔日的谢大人。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蔺北是在晨光熹微之时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睁眼,先是看到了一个“田”字型的框,那框泛着淡淡的蓝绿色,在周围一片黑中尤为显眼。 待又看了一下,她才认出那是窗户。 身上已经不热了,她挣扎着坐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件极简陋的房子里,竟不是她之前晕倒时在的那个厨房里。 多日不见,房子仍然随了主人的性子,带着一股潇洒味。 这潇洒指的是,万一要是搬家,连人带着一个酒壶应该就可以搞定。 房子里什么都不用带。 只一桌,一椅,一壶,一杯,那壶杯还盖着,应该是给蔺北喝药时才拿过来的。 没看到谢青容。 她强忍着起身,打开盖子一看,里面空的,还有药渣。 应该是他已经喂她了。 蔺北走出房间,刚打开房门,便有寒气扑面而来。 时间尚早,连大雨也暂且歇息了。 蔺北就着微弱的天光打量着外面。 她是在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有一个两个并排的房子,一个时她刚才在的房间,一个是厨房,从这院子延伸出去,便是前厅。 前厅门关着,打不开。蔺北朝厨房也看了看,没人。 应当是住在前厅里面了吧,蔺北想。 此时天色尚早,她精神也有不济,索性又回了房间,准备继续补觉。 就在这时,似孩啼声传来。 那孩啼声本就响亮,仿佛直冲冲地闯进房间,还游荡了一圈,震得蔺北头疼。 孩啼声,猫叫声,本就极其相似。 而这种乡野地方,却也山清水秀,猫也大多灵透很多,不会是…… 蔺北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蔺北捂着被子瑟瑟发抖了一会儿,不知道多久之后那声音才弱了下去,她也仿佛精疲力竭一般,突然倦意深深,挣扎了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雨又已经下了起来。 蔺北睡在墙旁,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雨打落屋檐的声音,她奇怪于这么响的声音她竟然没醒,可见昨日确实是奔波疲倦了。 她刚刚把心稍微放下来一点,微微侧过身,准备坐起来,看到坐在那简陋椅子上的人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蔺北望去,谢青容正打着哈欠,眼神飘忽过来,察觉到她看了过来,懒洋洋地问道:“你醒了?” -- 第6页 蔺北有些局促地点点头。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单手拄着头,眨了眨眼,语气很轻。旁边放着的是酒壶,不知道他喝没喝。 蔺北一默,从昨夜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怎么可能不饿,但她想保留最后一点矜持,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青容惊异地挑了挑眉,盯着她看了会儿,随即他伸出手朝下勾了一把,奇迹般地出现了打包好的饭菜。 他——还真是有钱啊。 蔺北默默地想。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谢青容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地补充道:“哦——其实这是我好几个月前没有舍得吃,特意留到现在的。” 蔺北:“……” 她的表情太过幽怨,以至于谢青容顿了下,脸色稍微严肃了一点点:“好吧,其实我是看这盒子好看,特意留下来,一直用到现在的。” 他的表情很无辜,说这些话,再配上那不怎么真诚的双眼,就想说明一个事实: 他现在很穷,没钱养其他人。 窗外的雨仍然下个不停,不断拍打着地面。 谢青容从桌面上将酒壶拿过来,左右晃了下,随即又打了一个哈欠。这突如其来的哈欠让他的声音都有点低沉和慵懒。 “冒雨取酒,我很感激,像我现在要是一日离了酒就睡不着了。只不过害你害了风寒,我着实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吧,卖酒的钱就与诊治的费用相抵,我再留你在这里三日,好好养病。” 他语气中带着那么点洞悉和淡然,虽语调有点慵懒,只是那平静的眼神却让蔺北有些紧张。 先斩后奏,强行施恩于人,就为了能够待在这里。 这得有多卑鄙。 蔺北知道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说出来,然而这却让她更加忐忑了。 她低下头,有些慌张地想着说辞,谢青容却笑了笑,将放在桌上的吃食递给她,然后起身离去。 “等一下!”见他离去,蔺北有些着急出声。若是此时不说清楚,以后就更难说清楚了。 “我……”见他停住,回头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蔺北有些紧张地低下头,一缕长发也随着这个动作打在了她的侧脸上,有点痒痒的。 她原本想要将自己的困境说出来,可是却发现眼前的事情就像一团乱线,错综复杂,她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然后她终于有点泄气地深吐出一口气,看这近在咫尺的,捧在手中的饭菜,低声说道:“我爹爹去世之后,没人对我这么好了。”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蔺北说完那句话,脑子里有点放空,她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也不怎么会表达。趁着这个空当,窗外的雨打声更加清晰地充斥着耳边。 她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然没有看到谢青容在听到这句话时的喟叹和轻微的动容。 他也没说话,看了一眼她,拇指轻微的,缓慢地蹭了蹭酒壶,这是他思考时不自觉的动作。 蔺北也觉得自己一直低着头不好,更何况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恐怕难以说服他。她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他。 他此刻玉身长立,却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蔺北鼓了鼓气,又继续开口道:“我与父亲搬来之后,就在山上住下,数年前父亲去世,我便来到这里,以采摘制作花环为生,眼前冬季已久,自是荒废了活计。但我自认手脚勤快,打杂,药草,做饭等事都可以的……” 蔺北一边措辞,一边心里苦笑着,这说法看起来多苍白无力,世间痛苦之事,痛苦之人,难以言说的的,远超于此。 这说法,估计困不住他。 说道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随即认命般地看向了他。 果然谢青容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你这小丫头。” 没等蔺北继续说,他又露出了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可是你说的这些,似乎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你看这客栈……” 他似乎原本时想要介绍一下客栈,让蔺北死了这条心,可身体却突然定住了,脸上的青筋也很有活力地挑了挑。 那感觉很像是原本正滔滔不绝地在背后偷说一个武林高手的坏话,却突然被传音入耳一般的感觉。 蔺北看得奇怪,正准备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下一刻,她也听到了那声音。 是昨夜她听到的那个声音,似乎是夜猫叫声,又似乎是小孩啼叫声。 谢青容露出了一个生不如死的表情,随即很是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那不怎么优雅的动作和他一贯的形象反差有点大,却显得几分率真可爱,让蔺北不自觉地嘴角微勾。 她没有来得及掩饰,被他看到了,他似乎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重新坐了回去:“昨晚休息的怎样?” 他突然转换了话题,让蔺北有一点摸不着头脑,但她一向老实,便下意识地实话实说:“最开始头有点疼,后来睡着了就感觉不到了。” “我没问你这个,我是问……等等,你睡着了?一直睡着的?” 谢青容瞪大眼睛,那感觉就像是她睡着多么罪大恶极似的。 蔺北迷惑地眨了眨眼,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昨夜虽说最开始醒来的时候听到了那声音,但是蔺北是那种一觉就可以睡到天亮,完全屏蔽其他声音的人。 -- 第7页 他的眼睛又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鸦羽般的睫毛像是缓缓展翅一般,随即蔺北看到他脸上露出了点说不清的意味,艳羡,恨恨,无奈。 “你!——等下就立即搬出去!” 蔺北听到他说,随即他就离去,背影都似乎染上了那点情绪。 蔺北抿了抿嘴,原本坐直挺立的双肩也微微有点耷拉,掩盖不了心里的淡淡失望。 就在这时,那声音又一次地传来,似乎是在雨幕之中横冲直撞,或大或小,忽有忽无。 在这天地制成的雨箱之中,似乎困制已久。 她敛了敛身,重新躺下,思考着今后应该怎么办? 然而事情在第二日有了转机。 第4章 当时她有点饿,便去做了点吃的,幸亏厨房还有点米,蔺北便用来做饭。 谢青容前一日说她离开之前,这些饭菜都可以用,所以蔺北倒是也没有客气。 她刚刚做好,这时天仍是在下雨,看不清时辰,蔺北不确定谢青容是不是已经起了。 她正犹豫着,他自己来了。 他笑盈盈的:“昨夜睡得可好?” 蔺北如实地点点头。 他不信,看了看蔺北的脸。 这是一张很温柔清秀的脸,算不上什么绝色,但是那双眼睛看起来就像是水,看起来容易容易让人心神荡漾。 但是此刻这双眼睛却精神的让谢青容有点不开心,他又不死心地看了两眼。 眼皮下没黑,双眼浸了水一般,可见昨日真的休息的很好。 蔺北缩了缩,以免引火烧身。 可这火已经蹿到她这里了。 他问:“你叫什么?” 蔺北一愣,又一囧:“蔺北。” “那你姓什么?” “姓蔺。” “蔺北?好。”他一边说,一边闻了闻粥,虽没有多少配菜,但白粥也有自己的清香,比他自己做的要好那么一些。 他吃了一口,慢条斯理,仿佛此刻在品尝着一道绝世佳肴。可他也不是在这里,而是待在哪个金碧辉煌的地方,镇定自若地用着餐。 和之前的看他喝酒时那不羁潇洒的动作不同,他吃饭时候的动作就如同他右手执书的一般,看起来温文尔雅而又内敛。 待吃完这一口,他才扭头看向蔺北的脸,视线在她的脸上定格了一瞬,眼神中闪过某种复杂和探究的光,随即转瞬即逝。他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微微弯起,却一字一顿,仿佛她听不清似的。 “我叫,谢青容。”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相识,知晓名字的开始。 过往都是以回顾的姿态,此刻才开始真正的将来。 她轻轻地轻咬着这几个字从唇齿间过了一遍,眼神下意识看着他。。 他已经低着头,又开始吃了。 蔺北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谢青容似有所觉,下巴点了点她的碗:“来吃啊。” 蔺北点点头,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这似乎与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氛围落差有点大,但谁也没有感到不适。 待吃完,蔺北便听到谢青容将碗筷放好,脸上又恢复成了那惯有的,带了点丝丝笑意和看好戏的表情。 “饭做的不错。” 这笑却让蔺北有点不适应,只因为她总觉得那笑盈盈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几分恶作剧般的意味。 果然。 蔺北听到他说:“你可以留下。但是——” 他指了指门外:“你得把昨晚听到的那恼人的声音给我解决掉!” 而目前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那声音并非什么山野灵猫发出来的,而是由隔壁的一户人家的小孩发出来的。 这小儿不知为何,最近一段时间总是突然高声哭泣,尤其是晚上。 看了附近最好的大夫都没有什么效果。 好歹是一件人为的事情,且蔺北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很多。 方法有三。 首先,让谢青容听不到,例如堵住他的耳朵之类的。 这条不可能。 谢青容不可能会去受这委屈。 第二条,让那户人家搬走,这样的话就听不到了。 想法很美好。 蔺北去稍微打听了一下这户人家的背景。这户人家现在一共三口人,以捕鱼为生,尤其是那位人人都喊一声“七叔”的,更是在附近远近闻名,打鱼技术高超,为人也厚道,大家都带着几分尊敬。 据说他原本是从北方迁徙过来的,带着他的儿子。 他儿子叫刘偶书,在附近倒也是一个传奇的人物,原本在附近担任县尉,虽然官不怎么大,但是也算是朝廷的人,在这山村僻壤之处倒也是一份好差事,却不知为何退了下来,成了一名樵夫。 退下来的时候,他还带回来了一个小孩,一岁半,正是好哭好闹的年龄。 这都是随便一打听都能够了解到的事情。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治好那个小孩。 蔺北虽说是采过草药,也看过几本医书,但都是纸上谈兵。 她父亲不喜和别人交流,便住进山里。蔺北从小跟着父亲,性格也很安静。 这性子也便让她没见过多少人,更别提展示自己的医术了。 -- 第8页 所以蔺北想了想,最好还是再请请大夫,看能不能治好。 但这并不是很好办。 小镇子上一共才两户从医的,一户前不久刚刚离世,这也是蔺北以前最常送药草的人家。 另外一户就是东边姓徐的大夫。 这位大夫虽说不是个庸医,但离庸医也不远了。 蔺北最开始其实是将草药卖给他的,只是后来发现这位徐大夫不仅将那些草药以高出两倍的价格卖出,更撺掇别人一直去买他的药。 有一次蔺北去送药的时候,恰好一位妇人抱着孩子过来。那孩子憋的脸色发青,他简单地看了下,就开始故弄玄虚。 说着虚头巴脑的东西,就为了让那妇人多买药。 蔺北懂些医理,看到他将治疗小孩疼痛的药和其他一些不必要的药混在一起,既能减轻一些,也不会一下子全好。 从那之后,蔺北就没有把药送到他那里去了。 一个小儿夜啼,治了这么多时间,蔺北有理由相信那位大夫肯定是按照之前的套路,特意拖延,想吓唬一下那对父母。 不过这终究还是猜测,所以蔺北想她还是得去看一下小孩。 事情比她想象的容易的多。 几日后,天晴。 蔺北看到相邻的院子里挂着许多小孩的衣服,当然也有大人的。 山不就来,我就去山。 于是蔺北的一件外衬就掉到了对面的院子里。 去拜访。 门内没有人,她看到一个很可爱很软萌的小团子躺在一侧摇篮之中。 雪白雪白的衣服衬着那脸粉嘟嘟的,晶莹无比。 见是陌生人,他也不怕生,很是可爱的眨了眨眼,蔺北正一愣,不知怎么一个小孩子放在门口,倒是也不怕危险。 正准备张口,就见从里面出来一人。 蔺北原以为一个樵夫,起码应该粗犷些,但眼前这人看起来气质却很是温和,带着读书人的气质彬彬。 然而眉眼却明显的与南方不同。他的眉眼有些深邃,这南方淡雅的水墨画,勾勒不出如此重的一笔。 所以显得突兀。 他见到蔺北的时候虽然也是一愣,但明显更快反应过来,主动询问道:“不知姑娘是……” 蔺北对读书人很是佩服,又见他温润如玉,脸有点红:“就是风太大,我的…衣服” 她这有点窘迫的模样说出这句话,虽不完整,却也让人猜了大概。 于是他理解似的笑笑:“近日风大,这倒是时有的事情。请进。” 蔺北感谢地冲他笑笑,进去了。 “在下刘偶书。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啊……大家都叫我蔺北。” 她扭头看小孩,小孩很乖巧地拉着父亲的一根手指,倒是也不说话,好奇地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只看着他们。 很难想象这小孩会哭的那么大声,害得谢青容都受不住了。 蔺北忍不住笑出来。 她借机仔细地看了看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可以叫他阿宝。”他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情,笑道。 蔺北笑得更加开心了,特意“啊”了一声,又对小孩问道:“你叫阿宝啊?” 小孩不负期望,很是配合的也长大了嘴巴,啊了一声让蔺北看到了舌头。 刘偶书抱歉地冲她点点头:“请稍等。” “没事,我不着急的。” 刘偶书蹲下,耐心地将小孩脏了的外衣换下,然后换上了拿来的新的衣服。蔺北看他的动作已经有些熟练,看来一直都是亲历亲为,看来倒是个好父亲。 “他多大了?”蔺北忍不住问。 刘偶书只想了下,便回答到:“应该还差十七天就十个月了。” 蔺北惊诧他竟然记得那么仔细,小孩似乎也开心父亲竟然那么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年龄,开心的笑了。 幼稚却又天真烂漫的笑容。 “真可爱。” “嗯?” 蔺北指了指小孩子:“小孩子这么可爱啊!感觉他们的笑容可以让人们忘记忧愁啊。” 刘偶书微微弯了嘴角,转过头来看向孩子:“那当然。世人都说这尘世,孩子刚刚坠入凡间,还是一尘不染,而我们却已经却早已在这世界浸染很多年了。” 蔺北沉默。 说完刘偶书也是一愣,补充道:“我也是胡言乱语,姑娘莫怪。” 蔺北哪里会怪。 “院中就在此处,想来姑娘的衣物也在此,请进。” 蔺北道谢,进了院中。与他们院中相比,这里倒是充实的多,摆放着各种鱼类和水缸,热热闹闹,在水缸旁边半靠着一位老人,头发已经大半白了,脸上的皮肤黝黑,长得极其粗犷,但脸上却是平和的笑,偶尔咳嗽两声。 橘黄色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肃穆和温柔,仿佛历经时间的猛烈冲刷之后,岁月开始对他变得仁慈起来。 他手里拿着一根烟杆,旁边放着几株淡巴菰,蔺北听说过这种东西,味道有些刺激,附近的老人有时候会将这种植物碾碎放进水烟里,用来醒神。 蔺北朝着掉了衣物的地方走过去,恰巧那位老人,也就是这名名叫七叔的渔夫仿佛有所感,微微睁开了那眯着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 蔺北也冲他点点头,笑了笑,代表着打了招呼。 -- 第9页 蔺北很快顺利地拿到了自己的东西,也不便多待,就要离去。 是刘偶书送的她。 离开时,他似乎有点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姑娘,你……此次来,可是小孩啼哭,叨扰到你们了?” 蔺北不好承认,却也不好否认,只好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说道:“白天倒是还好……” 蔺北看着他眼下的乌黑,暗暗叹了口气,都不容易。 刘偶书自然知道蔺北未说完的话:“实在抱歉,只是小孩夜啼,看了几次大夫都毫无效果,在下也要无法了。不知蔺北姑娘可有办法?” 蔺北心下一惊,还有几分尴尬,难道她来的目的被发现了。 第5章 刘偶书察言观色,立即回答道:“姑娘切勿多想,我只是刚才观姑娘神情,一直都在望闻问切之中,且姑娘身上……有淡淡药草味,所以才冒昧一问。” 原来是这样啊?蔺北倒是也爽快承认,将情况大致说明,只是找了个借口,没说这是谢青容对她的考验。 “原来如此……”刘偶书恍然,随后作揖:“既然如此,小儿啼哭的事情,就拜托姑娘了。刘偶书感激不尽。” 蔺北又一惊,没想到这人只是在听她说完之后沉吟片刻,便又作揖这么说。这样……岂不是太过于相信人了? 可观他举止之间端端正正,又落落大方名士之风,四目相触时也毫无退色,蔺北心中生了几分好感,也有了点开玩笑的心思。于是她笑道:“公子这么相信我?” 他顿了一下,说道:“信。” “为何?” 他苦笑:“我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地方小就有这点不好,一些稍微大点的事情,一旦没有解决,就会犹如一座巨石般压在身上,犹如这在外面看起来并不那么难的病症。 蔺北顿了顿,点点头。 谁不是呢? 她现在不同样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只能沿着这条路一直地走下去。 “还有一个问题。在下…本不该冒昧,不知姑娘可是谢掌柜府上?” 谢掌柜? 是谁? 蔺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才记起她家掌柜的大名,点了点头。 她笑,心里想着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晚? 刘偶书极通心思,似乎看出蔺北的想法,也笑了。 “姑娘总不至于骗我这个。” 这人倒挺有意思。 蔺北笑笑。 刘偶书看了看她,张了张嘴,似乎很为难。蔺北笑:“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不能回答的,我就骗骗你。” 刘偶书一愣,看蔺北弯了眸,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无疑,这让他能够把想要问的问题说出来。 刘偶书也觉得吞吞吐吐不是男子汉所为,于是直接开口问道:“姑娘是在谢掌柜府上……” 哦,原来是问她的身份啊。 “打杂。” 刘偶书嘴角抽了抽,蔺北想他估计心里在想,那个一年人都没几个的客栈还要打杂?但教养使然,他没说出来。 其实这也正常,一般人都会这么想。 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不管她能不能顺利通过这次的考验,蔺北都觉得这户人家不错,值得深交。 但她现在能不能住在客栈都还不一定,所以也不便有其他的动作,只冲他温婉笑笑:“也不一定能做成。不过若是有一日客栈真的开张,一定请你。” 蔺北拿着外衬回去的时候,就看见谢青容又解锁了新姿势。——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在打扫柜台上的灰尘。 但那样子不像是打扫,更像是在给柜台“顺毛。” 动作有一顺,没一顺的。 见蔺北回来,他“哟”的一声,道了一声“回来了?”便果断将鸡毛掸子一甩,重新躺在躺椅上。 “怎么样?”他好整以暇,面带微笑的问道。 “有些脾寒而已,我再去找找医书,应该能够治好。” 谢青容皱眉:“只一个脾寒而已,何以之前那个大夫治不好?” 阿和笑:“普通人不懂药理,如果大夫有心瞒着,倒是也不算太难。” 她这话意味良多,谢青容挑了挑眉,没继续询问,反而将目光看向了蔺北刻意卷着的外衬。 “这招太没新意。” 蔺北也不站着,走到旁边一个凳子上坐下,笑道:“有用就行。” 思及这句话中的含义,再加上她如果真的顺利通过就会真的在这里住下,和老板处好关系是必须的,蔺北借机询问道: “你——也曾有衣物吹落那边吗?” 问完蔺北觉得自己蠢。 那风也不长眼睛,虽说她刚才这个是意外,但谢青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自然有过这种经历。 “自然。” 蔺北没说话,只睁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期待他说说他是怎么和那户人家打交道的。 谢青容微微一笑:“不过我完全没管,送给他们了。” 蔺北看了看他仍然穿着那件白色的衣着,看起来真的有些旧了,只是倒还算的干净。 说起来,他好像一直是穿着这件衣服的…… 蔺北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想法,再回过神时,就见到谢青容似笑非笑地地看着她。 “我不至于买不起一件衣裳。” -- 第10页 蔺北:“……哦。” “我还有一件。” “……” 说道这里,他突然绕有所思的用手点点下巴:“说起来,我前几日倒是有一件衣服也不翼而飞了,你可在隔壁看到?” 蔺北让他描述一下样式。 他提了提他那白衣:“一样的样式。” “……”所以你所有的衣服其实都是一样的对不对? 蔺北想了想,温和问道:“不知您失的那件衣服是否表面有浅浅的白色绣纹,内面却什么都没有呢?” “你看到了?”刚才他可没有给她看内里的样式。 蔺北点头。 谢青容欣喜:“也在隔壁?” 蔺北再点头。 “隔壁哪里?” 蔺北故意说道:“他们院中晾晒了许多这种带有白色绣纹的方块布。” 谢青容:“……” 只看一次是不够的,蔺北还需要多观察几次才能够得出结论。 于是,蔺北再一次借着“东风”去他们家看了看。 这一次刘偶书没在家,是那位人人称呼为七叔的老人接待的她。他正坐在小小的木头板凳上,右侧的地上放着一碗红到发黑的东西,闻着味道应该是……枸杞配上蜜蜂……再加上一味桃仁。这是专治腿疼的中草药。 瞧见蔺北来,他竟然还记得,言语中带着几分亲切的问候,笑起来很有长者的温和,也暗暗有一股渔民的犀利:“那日那个小丫头?” 蔺北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这位老人的眼睛盯了二十年的鱼,他懂一切风吹草动。 “……是。”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他们朝院子里走去。 “他啊,今日不在,上山砍柴去了,孩子我在照顾。” 说话间已经到了后院。 和上一次相比,这里更有人情味些,不再到处都是鱼,小孩的衣服,水井,种着点菜。 唯一相同的表示在西北角的地方都种着一个树。 而在此时,那树下围着四把椅子。椅子四四方方,围成一个“口”字,将小孩围在中间。 小孩惨兮兮的,身上穿得胖乎乎的,正奋力想要挣脱那椅子,自然没成功,热的脸都红了;动又动不了,琉璃一般的大眼睛噙满了泪珠,将落未落,楚楚可怜。 蔺北还没看出那个围成一个“囚”的小孩是谁,就看到刚才还领着她语气豪迈的七叔冲了过去,将最近的那个椅子甩到另一侧,然后立即弯下腰,轻柔的,有些笨拙的,将手从小孩胳膊下穿过去,抱了起来。 一边还做懊悔状:“哎呀年纪大了,怪不得刚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小祖宗你可别哭了啊?” 蔺北在他甩倒椅子的时候就已经过去,此刻小孩明显不喜欢七叔身上的鱼味,又或者和他不怎么亲,将粉嘟嘟的小脸扭过去,哭的想要离开。蔺北看了又看,有些心疼,走到小孩面前,建议道:“七叔,不如我来抱一下吧?” 她拿出原本就准备用来哄小孩的糖给他吃。 七叔顺势将小孩交给她,顺便感叹道:“哎,一把骨头了,老是忘东忘西,难免有些不周到的地方啊。他爹又不在家,这一哭就哭的厉害,实在是哄不住。” 蔺北没立即应声,打量着孩子还挂着泪的面庞。 小孩有着圆滚滚的小脸蛋,脸上粉嘟嘟的,整体来说,被照顾的应该还不错。可能是女子大多具有母性的原因,小孩一只手拿着糖,另外一只手稍微依偎着她,手却紧紧地拽着她的衣服,不怎么爱说话,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口糖。使劲一闭又睁眼,那刚才还薄薄浮在眼睛里的泪水却犹如露珠般掉了下来。 蔺北试探地伸了下手,手掌贴着孩子细腻而又柔软的小脸,孩子脸颊处还可以触摸到糖的痕迹,感觉到蔺北的动作一顿,大眼睛看了她一眼,但也没有哭闹,继续吃糖。 七叔哈哈大笑:“这孩子和你有缘啊!” 蔺北也是这样想。她顺水推舟:“七叔,我想和他玩一会儿,可以吗?” 七叔求之不得:“当然。” 回去的路上蔺北有点闷闷的。 这个小小的被困在的椅子之中的小孩,总让她想起过去的自己和父亲。亲人离世,便开始直面死亡。父亲的死似乎来得那么突然,可仔细一想,有似乎觉得有迹可寻。 最后几年,他身体明显弱了下来,心情似乎也总是有些积郁,她也着急,用草药配了一些,各种治疗安慰的方式都曾尝试。 可她没想到如此突然。 她一直以为,就算再怎么样,一个人想要再活一年应该没什么困难吧? 没想到,倏然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没想到,原来真的,可以这么难。 第6章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客栈。 谢青容正捧着一杯茶,白色的瓷杯,笑盈盈地看着她。 蔺北走过去,他笑盈盈地开口:“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把握?”似乎没有看到蔺北刚才的脸色。 蔺北轻声说道:“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只差一味药而已。” 他挑了挑眉:“什么药?” “天子蝉花。”她说。 天子蝉花? 这是什么药?谢青容没有听说过。 蔺北解释道:“这是生长在一种竹林之中的植物,半虫半花,下面是蝉身,只在蝉背上开出一朵花来,可治疗小儿夜啼。 -- 第11页 天子山下,天子蝉花。 此花是一种中草药,似花,似蝉,分为两面,下面蝉身,上面却仿佛是从蝉背上开出一朵花来,呈发散冠状的花朵,一般生活在高六百米左右的竹林中。 听起来就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蝉不小心与一朵花的种子相遇,珠联璧合,浪漫而又危险。 谢青容若有所思:“竹林吗?” “那你不就要去竹林里面了?” 这是自然的。蔺北点头。 “我帮你吧。”谢青容沉思了一下,说道。 似乎是瞧见蔺北有些诧异的眼神,他笑了:“干嘛这么看着?你知道附近那里有竹林?” 他悠悠闲闲地朝旁边一靠:“自己的觉自然要自己来哄。” 蔺北:“……” 附近这小镇上的竹林在哪里蔺北倒是真的不知道,她之前所在的小镇里面的竹林倒是知道,六七百米高的也不少,但是离这里有些远。 但是蔺北实在没想到谢青容这种看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竟然也会知道竹林在哪里? 要知道自从蔺北来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去了,以前的时候好歹还会出去打打酒。 谢青容瞧着她不相信的样子,也不解释,一袭灰衣,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不必看我,我也不知。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嘛,天冷,回去睡觉。” 蔺北:“……” 于是第二日,蔺北就看到了专业的人。 一个不认识,脸上黑乎乎的,看起来衣服也有点破破烂烂,脸有些瘦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舌头,不时地看向面前的饭菜。 谢青容也不介意,趴在他们对面,和小孩同样的坐姿,嘴角噙着笑意,问道:“怎么样?不错吧?” “嗯嗯。”小乞丐不停地点着头。 “打听起清楚那里有竹林,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蔺北:“……” 果然。 见小乞丐不停地点着头,谢青容很满意:“好了,慢点吃,别噎着。” 说完之后他扭过头,对着另一个一言不发的小孩说道:“你呢?” 虞子野一直都在静静看着他,即使他刚才介绍那些食物的时候,也只是看着他的脸。 听到谢青容问他,嘴唇动了几下,没说话。 蔺北诧异而又惊喜地看见虞子野竟然一大早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着实没有想到谢青容竟然把虞子野也喊了来,算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蔺北扭头看去,谢青容已经伸着懒腰站起来,留给她一个背景,懒洋洋的,只一个动作一甩,那酒壶便落在了蔺北的手中。 他只留下了三个字。 “不用谢。” 蔺北感激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随即将目光落在虞子野的身上。 算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蔺北打量了一下他,前些日子生病,他瘦了许多,现在虽身体看起来还没有恢复完全,但也已经好转许多。 她由衷地感到欣喜:“你现在身体如何?” 虞子野轻轻点头,还是从前那样子:“已好多。” “那就好。”她笑笑。 虞子野看着她微笑的模样,嘴张了张,但还是没能说出来,他换了话题,看了一眼客栈:“你何时回去?” 小乞丐还在旁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不小心吃的呛住了,蔺北连忙给他倒了杯水,又摸着他的北顺了顺。 小乞丐脸憋得通红,嘴上油油得,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姐姐,我能……我能等下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吗?我还有个朋友,他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得东西。我也想给他吃。” 蔺北顺着他手背的动作缓了下来,轻声道:“当然没问题的。” “谢谢姐姐。” 虞子野说道:“都给他吧。”蔺北看过去,只见他目露几分怜悯地看着小孩,轻声说道:“兴亡皆,百姓苦。” 这话可以说是大不敬。 也许这是他的试探,对于她是否知晓他的身份的一种暗示? 蔺北假装没有听到,将桌子上七七八八个菜各放了一些,有放了几个她昨日做的饼——那原本是作为早饭的,比较方便。将东西盛放在一起,交给小乞丐,他感激地看了一眼蔺北,就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蔺北将剩下的东西推在虞子野面前,这才说道:“眼下,你有什么打算?” 虞子野抬起眼,看了蔺北一眼。 他们之间仍然有一些隐瞒,例如明面上的,那日虞子野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例如他可能暂未知晓的,但有所猜疑的,蔺北已经看到了他手臂上的那个囚犯的印记。 “你要在这里待着?”他问。 蔺北无意隐瞒:“是。” “待多久。” 蔺北看向外面:“不知道。” 虞子野闻言也顿了顿,声音有些低哑地说道:“他可靠吗?” 这可靠二字自然说的是谢青容。蔺北知道虞子野是想要问他是否会轻薄于她,毕竟她一个女子在这里。 这个自然是不会。 在外,他们说的身份是远方表兄妹,反正也没多少人认识;对内…… 蔺北想着谢青容平日里那个样子,说“可靠”二字实在是有些说不出来。 正准备想想其他说辞的时候,就听到虞子野说道:“算了,你在这里……也好。” -- 第12页 蔺北眉目一动,看着他,嘴角带了点笑意。 这几日,蔺北老是去光顾客栈旁边一个小摊。 那小摊处是一位白胡子爷爷,专门给人写信,可惜这地处偏远,哪有多少信啊。蔺北偶然之下经过,便和这位有些孤苦的老爷爷聊了起来。 聊了几次,发现他对于当地极其熟悉,农田林牧,气候地形,农田作物都十分了解。 蔺北一问,他哈哈大笑,捋了捋白胡子:“小姑娘,我可是在这里已有六十余年啊!” 等这日蔺北又去聊完天之后回到过客居,便看到谢青容又躺着小憩。蔺北主动打招呼,语气轻缓,姿态恭敬,正准备去备今日的午饭,就见他神情悠闲地提醒:“别忘记了你还只有三天时间了。” 第7章 “别忘了你还只有三天时间?” 蔺北走过去的动作一顿:“只剩下三天时间?” “对!” 蔺北摸不清楚他又在想什么,带着点疑惑地眼神看着他。 “我刚才加的。”他毫不脸红气喘地说。 蔺北默了一下,才说:“……为什么?” 谢青容整了整衣袖站起来,蔺北看见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然后他将目光从他那绣着月白色流光云纹的衣服上挪过,投放到蔺北的脸上:“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关于竹林的位置小乞丐早就已经告知,小孩治疗药物也早就知道,眼下只需要将药采回来,用上一用,那恼人的声音便可以不存在了。 但蔺北去丝毫未动,每日总是收拾一些客栈,看一下小孩,再去摆摊处倒上一盏茶。 几日不到,她倒是似乎和那摆摊的聊得挺开心。 所以他才会故意加了期限,想要看看她会怎么做? 这个幼稚的报复! 蔺北心里暗戳戳地吐槽着。 可出乎谢青容意料的是蔺北并没有生气或是着急,她静静地立在哪里,眼中无波无动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谢青容挑了挑眉,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然而很快,蔺北点了点头,声音还是平常的样子,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只轻轻道:“我知道了。” 说完她便准备去后院,似要行动起来。 谢青容皱了皱眉。 他明显地察觉到蔺北刚才的情绪不太对。 也说不上来,明明她没什么情绪变化,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于是他说道:“站住。” 蔺北停下,没回头。他步子悠悠地走过去,语气中也带着刻意的轻松:“你怎么了?” 蔺北仍保持原本的目光,没看他,以为他是在问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便如实回答道:“去做饭。” “做饭完了呢?” “吃饭。” 他竟然有耐心继续问:“吃饭完了呢?” 蔺北终于看他一眼,但随即那视线又移开:“去找雨伞。” “哦?”他有点疑惑:“今日下雨?” “明日。” “那你为何如此着急?” 蔺北抿了抿嘴,终于答道:“因为天子蝉花只在雨后竹林氤氲之时才会露出。” “哦。”谢青容这下才明白了,他微微看着这个小他将近十岁的小姑娘,耐心确认道:“所以说,你知道天子蝉花雨后才出,但是你不确定何时下雨,怕耽误了最好的时机,所以你才会去问那老人,毕竟他知晓这里的农时,对天气这些自然敏感些。”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我说的对吗,蔺北?” 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更何况这些耐心而又轻柔,像是极好的丝绸从身上划过时,虽很快,但留下了一点暖意。 明明他说着前面那些推测的话时是那么镇定自信,坚定而又连贯。可他偏偏又在最后加上了一句,带着点无奈和轻柔。 蔺北抿抿嘴,点了点头。 谢青容内心微微叹息,打量着面前的姑娘。那双眉眼乌黑润泽,秀丽淡雅,微微抿起的淡粉色的唇,虽清清雅雅的充满灵气和淡然之美,却难免让人觉得有几分憔悴。看着蔺北有些瘦弱的身子,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和父亲长大,性子这般静,肯定鲜少将心里的话告诉别人。 她没有这样的习惯,所以没说,而他近日被那声音搅得头昏脑胀,也没有立即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 说到底,他们都没有想好如何相处。 头似乎又在隐隐作痛,谢青容按了按,蔺北察觉到了,原本想偷偷看他一眼,却看到了他眼下的那么暗色。 她小时曾在闹市居住,周围声音四溢;而到山林之间,一到夏季,各种动物声音可以说的上是此起彼伏,青蛙声,蝉鸣声,鼓噪而又持久,这样也就渐渐的免疫了。可他睡眠浅,长久肯定心情不好。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问题。不可否认,她刚才有点生气。他那样突然之间下最后期限,难道不是一种变相的逼迫和不信任。可是她本就请求于他,借了计谋强行有了这个机会,又有什么颜面去指责他呢?只是脸上虽也没有显露出来,心里难免又几分愤愤和难过。 只是没想到他会察觉。 “蔺北。”他突然出声喊出了她。 蔺北原本准备借给他去熬点药的步子就那么一顿,她扭头,看向谢青容。 他的眼中有极其柔和的光:“不管怎样,我都得好好谢谢你。” -- 第13页 蔺北一愣,点点头:“好的。“ 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她轻轻地在心里说道:“我也是。” 有些空旷的厨房里,药壶小心地凉着,有白色的热气悠悠地升腾而起,小小的姑娘擦拭着药罐,安静的,沉默地依在一角。 蔺北将这几日的观察以及接下来的安排都写在一张纸上时,谢青容还躺在床上休息,蔺北便将纸放在桌子上,上面压着他平日里雕刻的那群小小的玩意,猫,狗,佛像,甚至还有花,随意懒散地摆放在桌子上。 蔺北原本下意识想要收拾一下,可一想又算了。 能不能留下来还不一定,又何必去扰他人习惯呢? 做完了这些她就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准备着明日去采摘天子蝉花所需要的工具。 待蔺北收拾好重新回到前厅的时候,就见到谢青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脸上竖着放她写的那张纸,手边随意而又懒散的拨来拨去那刻的一个猫石头。猫石头旁边放着东歪西倒的酒壶。 蔺北弯下腰,晃了晃酒壶,没有了。 她看了一眼不知到底睡没睡着的谢青容,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将酒壶拿起,走了出去。 娘家酒坊的伙计见蔺北又拿着酒壶来的时候,热情笑道:“姑娘,又打酒啊?” 这几日蔺北已经在这里打过几次酒了,此时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所以她也友好地点点头。 然后就看到伙计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她。 蔺北疑惑地抬眼望去。 伙计立即移开目光,掩饰性地转移话题道:“看这天,明天怕不是要下雨啊。” 蔺北抬头望天,天有点阴,明日应该可以下雨。 蔺北回去的时候,谢青容还是原来的姿势,只是那纸已经横着放了,刚巧露出一张嘴。 嫣红的嘴唇,配上莹如玉般的皮肤,再划过一道优美的下颌线。 蔺北弯弯嘴角,也没有喊他,走过去,躺着的人仍然没有动静。她将酒塞拔了下来,躺着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又伸出手,将那横放的纸朝眼睛上又盖了几分,于是那殷红的嘴唇更加明显地露了出来。 蔺北:“……” 懒成这样? 第8章 蔺北努了努嘴,拿着酒壶朝嘴那边移去,白纸覆下,是如瀑般的长发,纸挡住了眼睛。 蔺北看着他,动作轻柔而又均匀地晃了晃壶身,躺着的人自在慵懒地张开嘴。 蔺北:“……” 她微微将壶身倾斜,充满着糯米香味的酒气四溢,尽入口中。躺下的人像是被打开了某种机关似的,朗声道:“好酒好酒——” 蔺北一直控制着速度和量,只让他沾了点就没有再继续:“很好吗?” “娘家酒坊里的酒自然是好的。”他笑,然后坐起来,将纸放在一边,带着几分满足。 蔺北点点头,坐在一旁。 “你明日去?”他开口。 蔺北点点头,看着天外:“明日应该有一场小雨,天子蝉花这时候最容易发现。” 他有点疑惑:“这个天子蝉花是花的种子落在蜕去的蝉壳里?” 蔺北点头:“是,我曾在我父亲的书中听过,不过一直以为只是传说,他原本也不相信。直到有一年,他上山砍柴,发现了一个。” 谢青容的眉头扬起:“天子蝉花?你父亲?” “是,我父亲是一名樵夫,以砍柴为生。他不怎么说话,但是对我很好。我喜欢读一些杂书,他就用辛苦赚来的钱帮我买,不过有些是别人送的。”蔺北说时打量着他的神情。 “别人送?” “是,我们走过很多地方,才到北巷安顿下来。后来父亲去世之后,我才来了南山。” 谢青容没有想要窥探蔺北的隐私,只是此刻夕阳就那么慵懒迷蒙地挂在天边四周都染上了淡淡得橘红色,美好的有点孤寂,他也就随口一问。但没想要的竟然问出了这个。但是他也没有特别避讳,只淡淡地说:“抱歉。” 见他神情并无异常,再加上亲人离世也不是轻言淡语能抹平的,蔺北理解,只微微笑。 她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到天子蝉花,是十年前。” 一粒种子,落在了蜕去壳的蝉身上,于漂泊处有了生机,便成了蝉花。 “第一次?那那朵蝉花呢?”谢青容有了几分兴趣,挑眉问道。 “父亲原本想要保存起来,但那时我生了一场大病,家里积蓄不多,只好将那朵蝉花卖了。” 谢青容扬起酒壶的手一顿,顿了下,才将手放下:“这个结局,似乎配不上它出现的那般美好。” 蔺北嘴角微弯,看着窗外,温柔的声音不急不慢,有些清透:“是的,不过……实际上更惨。” “买蝉花的人识货,用了一两银子买走,然后不远万里拿到府尹府上,结果被那府中的小公子拿着玩,将花朵拔了下来捏碎了,这蝉花便没用了。不过那卖花的人倒是回来之后仍然夸赞那府中有多么大,见了多少宝物,四处炫耀。” 谢青容默了半晌,轻声道:“可惜了。” 蔺北没看他,而是看向窗外,听到他这话也只是微微压了嘴角。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不过天子蝉花倒是并不难找到,主要是其位置比较特殊,雨后初晴之时,那时候林中比较湿润,不过它数量极少,无法起到什么用处,只能作为猎奇的对象,若是多了便不足为奇。希望明日能有个好运气。” -- 第14页 谢青容看着她淡然微笑的模样,扬起了右眉,将酒壶举起说道:“预祝成功。” 竹林隔得并不远。 南山北巷两村相连,以一山相隔,高耸入云,一端为南山,一端为北巷,山下各形成了一道小溪流,由于地形阻碍,所以蔺北一直没怎么有机会来南山。 已至初秋,竹林里有些冷,蔺北早早起来,却也穿上厚厚的蓑衣,防止衣服被露水淋湿。 竹林郁郁葱葱,青翠欲滴,让人无端想到层峦叠嶂一词。 有雨珠从竹叶上缓缓落下,带着最纯真的自然色。 蔺北呼吸着竹林中清新的空气,有凉气钻进去,有些不适,但很快又让人感受到无比的自由。 她弯着腰,在有些茂盛的杂草中寻找。 她从小就在山上找草药,所以知道如何在山上保护自己,也因此做足了准备。但天子蝉花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目前却是她的最优解。 一来那徐大夫人品堪忧,实在是难以信任,不然小孩也不会治了如此长时间,求他可能花费的代价更大。 二来这花已经知晓一些踪迹,眼下若是能够采摘的到,就可以解燃眉之急,解决那小儿夜啼的事情。 而且,蔺北曾在医术上看到,天子蝉花作为一种稀有草药,有安神之功效,价格很贵。 然而不愧是稀有草药,蔺北在找寻的时候倒是看到了许多其他的草药,一时手痒便采摘了下来,结果后来看到时间不够,便只能强忍着那种悸动,专注只找天子蝉花。 不知不觉,她竟然已入山林深处。 等蔺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近黄昏。 她看着仿佛迷宫一样的山林,有点不甘。 天子蝉花仍然没有找到。 此时若是回去,便意味着和谢青容的赌约已经输掉了,她将会必须搬走。 可若不回去继续向前走,万一天黑,待在山林之中,危险将会不可预估。 怎么办? 蔺北心里有点打鼓。 想了想,没什么比命更重要。蔺北便折中了一下,换了一条下山的路,慢慢摸索着下山。 这样的话即使天黑,她也可以尽快到镇上。 但实际上蔺北知道这样可能性极低。 天子蝉花由于气候和地形的影响,一般都只会在六七百米的湿润竹林之中,在四百米以下,基本没有可能。 快要黄昏,山林里蝉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产生了振荡的回音般,四周一下子空旷起来。 蔺北在另外一条下山的路上游荡了许多,手中拿着一根常常的棍子,既作为探路的需要,关键时刻也可以保护自己。 天已经黑了下来,山林中的星星似乎特别亮。 忙碌了许久,蔺北有些累了。 她没有立即回去,而是靠在一棵大树上,拿出了自带的干粮,小口地吃着。雨后的月光如此的明亮,从林中缝隙斑驳洒下,投下无数奇形怪状的性子。 蔺北在这山林里孤寂一人,有些怔怔地看着天上。 只一钩残月,却又无数星星,有一颗特别亮。 她静静地看着那颗没说话,半晌之后才开口:“爹爹,你在哪儿?” 她专注地看着,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那颗星星就落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她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语气却很轻:“爹爹,月亮旁边的那个好亮的,是你吗?” “帮我把路照亮哦,我要回家了。” “用星星照路吗?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有声音传出,不急不缓,音质温润。 蔺北顺着声音望去,先看到的是一点白色和其中红色的烛光。 树林交错,叶子和树干树枝的影响划出了一个有些凌乱的背景图,蔺北看着谢青容单手提着月白色的灯笼,拨开有些沉重的夜色,缓步而来。 可能是担心吓到人,他竟没有穿那件白色云纹的长衣,而是换了一件暗色的衣服。 暗色沉重,将他衬托得有些正经。 蔺北愣,没想到他竟然来了。 谢青容知道她要问什么,只微微一笑:“怎么,不欢迎?” 蔺北来时也带来烛火,只是火光小,看不了多远。 见他似乎在打量着自己,蔺北有点窘迫,一想到刚才和父亲说的“悄悄话”有可能也被他听到了,就更加尴尬。 “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青容丝毫没有一点尴尬,大胆承认:“很亮的。” “啊?”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来了。” “……哦。” 见他神色自然的承认,蔺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说,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在想什么?”他问。 “没什么啊,就……” 蔺北其实是个更愿意自己消化感情的人,若是以往,她肯定不愿说。可今日月色这么美,像极了女子出嫁时画的眉,让人不忍拒绝。 她抬头,看着天边的一轮残月,轻声说道:“以前我跟着父亲上山的时候,若是晚回家,就会这样待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我爹爹不喜欢说话,我那是还小,总是缠着他给我讲故事。有时候缠得烦了,他就给我出个谜语。我还记得有一个谜语我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到答案。” 谢青容耐心地听着,闻言看了一眼她,担任一个好的倾听者,轻声追问道:“什么谜语?” -- 第15页 “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她用手背抵住自己的胸口,轻声说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所以没有看到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原本悠闲地看着她的谢青容突然一顿,脸上微僵,但很快,这夜色就掩饰住了这点异色,他的脸上恢复了平常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口中也是淡淡地问道:“哦?有意思的谜语。还有吗?” 还有? 蔺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继续说道:“你是说我父亲吗?其实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小时候一直希望想有个哥哥,因为总是和父亲两个人待着,就希望有个人来陪伴我。然后有一日他骗我说,其实我有个哥哥,他是在树上找到他的。”她说着说着语气中带了笑意:“我没想到他也会哄我开心。他其实是个很严肃沉默,不苟言笑的人。” “你相信了?” “是啊。当时还小,傻得冒泡,经常去树上找哥哥,后来长大了,才猜出来他是骗我的。” 谢青容轻笑了一声,蔺北闻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没有搭话。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耳边的蝉叫声。 他直接问了出来:“怎么样,可有收获?” 蔺北眨了眨眼,看向背篓中:“好像没有哎。” 谢青容挑了挑眉:“看来有缘无份。” 蔺北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也许那粒花种子还没有勇气落在蝉上。” “也对,毕竟是被蜕去的壳。” 他倒是觉得非常有道理的点点头。 蔺北笑着看了看他,从随身带着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蜕去的,也是重生的。” 第9章 在那盒子里,三朵天子蝉花就那样整齐的放着。 这是谢青容第一次里看到天子蝉花,纵使他自认见识不算少,却仍被这自然界的鬼斧神工惊艳了一番。 蝉身就是那么小,有些干燥,看起来却还是完整的姿态,只是背上被开了一个竖直的口子,而从里面长出了一朵花儿来。 那花也不是普通的模样,而是抽出了六七条丝来,向着外周放射来看,清清浅浅的,只花蕊上是极艳丽的红色,在灯光下看的妖娆。 谢青容打量了一会儿,才笑道:“这就是天子蝉花?” 蔺北点点头:“是。” “你运气倒是不错。” 毕竟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蔺北笑笑,看着天上:“我父亲到底忍不住帮了我吧。” 谢青容挑了挑眉,笑了笑,也不再继续多问:“听你刚才所言,你父亲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想他肯定很愿意护送你回家。只不过今日就暂时由我代劳吧,夜色将重,灯笼,可比繁星更近多了。” 他提了提手中的灯笼,说道。 ——醉里挑灯看剑。 谢青容白皙秀美的手就那样轻轻划过刀身,刀锋凌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把好刀,有种逼人的魄力。 可是拿着它的人却一点警觉都没有,就那样随意自然地抚过它,像是温柔地摸着爱人的头发。 一下,一下,又一下。 谢青容清醒地知道他没有喝醉。 他神情淡然地看着这把宝刀,并未露出或痛苦或愉悦的心情。宝刀在他的手中微微翻转,借着烛光,他可以看到刀把上浅浅地刻着一枚叶子。 但若是仔细点看,这枚叶形状优美,弧度巧妙,其实更像是一枚飞镖。 他用指腹轻轻地抚摸着飞镖,感受着它的轮廓。实际上他闭着眼睛都能够想象出它的每一处。 他轻轻地用手弹了一下刀身,那刀极快速而又清脆地发出了响声。 一瞬间,耳边似乎也响了起来,喊叫声,女人的哭声,小孩的啼叫,还有马蹄哒哒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他的脑中。谢青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想起了蔺北今日说那话时的神态,嘴唇微动,声音有些低哑地重复道:“天边一钩残月,带三星——” 他缓缓地重复着,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因着顺利找到了天子蝉花,蔺北接下来倒是不必那么着急,她按部就班地开始将天子蝉花进行晾晒和处理,然后按照医术中的记载,将蝉花研成细面,再加上荷叶数量,薄荷草少许,然后一起煎汤调服。 等研究和真正处理好后已经是一周后,她便拿着药去找刘偶书,因事前特意和他说过,所以这一次他在家。 蔺北发现他是一个很妥贴的人,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即使是粗布衣衫,却也穿出了一丝风骨。 蔺北将药给小孩喂下去。 这药没有办法见效那么快,但蔺北留在这里倒也不好,她便叮嘱了几句配合的措施,例如可用灯芯草煎水代茶饮用以清心热,也可以都晒晒太阳,增强体质等等。 “灯芯草?” 刘偶书毕竟对植被没有蔺北那么熟悉,即使是樵夫,也是半路出家,不过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说完之后,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一旁已经灭了的蜡烛。 蔺北微微笑点点头。 灯芯草,茎细长,常在乡野路旁见到。人们常取其中心部分用做菜油灯的灯芯,油灯里是用棉花搓成的绳也叫灯草。 -- 第16页 小儿因心热而烦躁、夜啼,可用灯心一扎,水煎服,其中用朱砂拌制过的朱灯心效果更好。 待给他这么一解释后,刘偶书点点头,末了不由叹道:“没想到此物还有这种功效?” “自然馈赠比我们的,远远比我们想想的要多啊。” 蔺北理所应当地说。 在她看来,确实,毕竟从小就接触各种草药,再加上常年流浪,可以说是深刻感受自然的呼吸和脉律,一切风吹雨打和阴晴变化都有可能影响一天的生活。 但相应的,这么贴切自然,自然也能最深刻感受它的神奇。 只不过有些滑稽的是,和她一起说这话的,是一个樵夫。 不过……看着刘偶书若有所思的神情,蔺北微微勾了嘴角,倒也不是说完全不能交流。 “我从未想过,就在我身边,原来有这么多宝贝!”刘偶书不由得感慨道,看向蔺北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钦佩和尊敬。 蔺北被他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脸有点微红,客气道:“其实,其实这也没什么。只小时候天天看到这些草药,便知晓了。” 刘偶书只当蔺北是在谦虚,客气道:“你太客气了。这么多经验,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知道的。” 说句公正的话,刘偶书长得也算是仪表堂堂,虽不知他为何从县尉的位置上退下来,但是这么多年读书沉淀下来的气质还是有的。 蔺北对这种读书人抱有莫名地好感,似乎世界上真的有“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件事情,文人在执书谈论时的神情是相似的。 她有点微微不好意思:“偶书你才是啊。学识渊博,平常人听到我这么说,大多是嗤之以鼻,毕竟周围遍地都是花草。”他们不会像你这般,保持着如此崇高的敬意。 刘偶书却自嘲笑道:“若是之前,我便厚颜担下你的赞赏,可现在,我是樵夫,这也算是尊敬吗?只不过是口头上的。” 蔺北却微微摇头:“不是的。若说你是樵夫,那我为采药人,我们都要去采摘和破坏一些花木药草。可正是因为我们对它赖以生存,所以我们知晓如何保护它。山上花木药草自有一套章法,有些杂质和劣质,是很正常的。也许你发现一些树木,一些花草被我们采走而留下了一些痕迹,不用担心,那只是阵痛,只是他们在自我……排毒。”蔺北想了下想到了这个词:“对,就是排毒。那些阵痛,都是为了排毒呢!” 刘偶书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蔺北姑娘,没想到你有这般巧思。只不过这话难免有自我洗脱的嫌疑吧?” 蔺北有点不好意思,实际上她说道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也许,也许有一些吧……” 刘偶书却很真诚地看着她:“可我还是要谢谢你。” 蔺北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我说啦,你本来就学识渊博嘛。” 她说错了。 刘偶书心想。他真正想要谢谢这个姑娘的,不是那句学识渊博,这句话他以不知多少形式听过了无数次。 在他年幼时抱着书本埋头苦读,镇定自若地朗读着论语孟子诗经时赞赏嫉妒的语气,在听说他身为秀才却只是县尉时感慨的语气,不解的语气,在他成为樵夫之后嘲弄讽刺的语气,他已见怪不怪了。 他真正想要感谢的,是这个姑娘仿佛醍醐灌顶的那句:那些阵痛,都是为了排毒。 ------------- 在连续一周没有听到那恼人的声音之后,谢青容可谓是精神焕发,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用一种精神十足语气说道:“好,做的不错。” 说完他深有体会地说:“睡一个好觉可真是不容易。” 蔺北嘴角微抽,眼睫毛微动,眼皮下的黑色已经有点沉重,完全和谢青容调换过来的姿态。与谢青容相比,这几周她是真忙,毕竟要兼顾药物,小孩看护以及家里,已经很久没有睡上好觉了。 此时事情终于尘埃落地,她一下子放心下来,看着正午挂着的太阳,想着此刻去小憩一下倒是挺好。 于是她向谢青容请示。 反正平日也没有什么事情,再加上谢青容此刻心情好,十分随意慷慨地准了:“去吧。” 蔺北打着哈欠就要进屋。 “等等。”谢青容叫住了她。 蔺北扭过头,疑惑地眨了眨眼。 谢青容看了下他的脸,温润的面容下,是他沉思的目光:“倒真是憔悴了啊。” 他轻声说。 “啊?”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顿了顿,又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摆了摆手:“你且休息去吧。” 蔺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只回复了一声:“好。” 她朝着自己的屋内走去。 在她正式搬进来的时候,谢青容曾经十分豪爽地指着二楼的空房让她随便挑一间,只要不是最左边的那个房间便好,因为那是他的房间。 蔺北却拒绝了,观察了一周,她最终选择的是厨房旁边的那个房间内,也就是她生病时待得那个房间。 蔺北这样选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来,对外虽说他们是兄妹,但蔺北知道不是,所以自然得避嫌;二来蔺北还有其他的打算。 这客栈虽然有些破,但修缮一番应该可以继续营业,眼下她所剩的钱不多了,谢青容又常喝酒,却又不经营,蔺北着实不知道他的钱是从那里来的。 -- 第17页 不过也不是她能问的了。 现下两个人一起生存,又有客栈摆在这里,蔺北没必要搁置着它不用。 所以这二楼的客栈能少用则用吧。 眼下最困难的时候已经度过,即使即将入秋,万物都开始凋零,可她毕竟已有所依。 第10章 这一日天气有些冷,吃过晚饭后,蔺北收拾完之后,将温好的酒和一壶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放在了谢青容的面前的。 她将酒递给他。 谢青容接过,先是闻了闻,一打开壶盖,浓郁的酒香就溢了出来,正是他最常喝的那娘家酒坊的酒。 只不过……有点不一样。 谢青容挑了挑眉:“怎么了?有事求我。” 蔺北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酒壶,然后倒在酒杯里,清脆的水声响起,她说道:“上次我上山采天子蝉花时,恰巧也看到了一棵枫香树,枫香树叶研磨炖煮之后,味道微辣,但是再晾晒几日,便可以减轻这辣味,甚至还带了些香甜。我这几日尝试了一下,将这处理好之后的枫香树融入在了这酒中,你试试看如何?” 她面目温柔而又柔和地讲着,语气不慌不忙。 谢青容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随后移到酒杯里,饶有兴趣:“好。” 他修长的手拿过酒杯,轻轻地转了转,杯中微微泛了荡漾,浓郁的香甜溢了出来,虽和以往的娘家酒坊相似,但是细品之下,还是能微微地品出差距来。 一入口,才知道这酒的妙处。先是带着那娘家酒坊特有的辣味,但是这味道绝对不长,因为紧接着便有一种淡淡的香甜味溢满口中。 这味道并不像是之前的辣味那般浓郁,只带着一缕悠长的气息,仿佛是置身于迷雾缭绕的果林之中,可以感受的到那香气,但你得用更长得时间去体会。 “好酒!” 谢青容高兴地一饮而尽,只需要唇齿留香,将空酒杯放在蔺北的面前,眼神却直瞪瞪地看着酒壶,意思不言而喻。 蔺北笑着说:“不过这酒得慢慢品,且不可像以前那样对着酒壶喝,会伤胃的。” “……那好吧。”他有些不舍地看了酒壶一眼,随后不由得看向了给他制酒的人,默默地看上了两秒,才笑道:“你会的倒是挺多。” 蔺北微微笑:“为了生活而已。” “你曾用这个赚钱?”他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 “这个并没有。”蔺北朝酒杯里给他倒了些,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生活,一为生,二为活。有些才艺是为了赚钱生存,而这个则是为了活,活得有滋味,以至于不让自己太过无聊苍白。” 谢青容从她的手中取过那杯酒,照着之前的动作轻轻晃荡,闻言倒是笑了笑:“那如今你来了,我这过的苍白的人,岂不是能够沾沾光?” 蔺北笑笑,将另外一壶拿过来:“我这里还有两个东西,但是我不知道该讲它划分在生,还是划分在活之中。” “哦?怎么说?” 谢青容放下酒杯,看了过去。他们坐在的是客栈的窗边,屋外是昏沉沉的日光,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整个人懒洋洋的,就那样目光慵懒地,用乌黑润泽的眼神地看着她。 蔺北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她打开壶盖介绍到:“昨日我想再去找找天子蝉花碰碰运气,倒是挺幸运,竟然又找到了一朵,只可惜这朵已经有了枯萎之势,刘家那边应该不需要了,我想了想,配合了一些糯米,枸杞,干乌梅,红枣以及木槿花,可以安神,也对胃有好处,你可以试试。” 谢青容目光些微带着点复杂地看着蔺北。 他让蔺北留在这里是看她无处可去,索性帮了一把。没想到最终还是她来费心照顾她。 这个姑娘,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温和坚强很多。 想要这里,他目光有些温柔,端起来蔺北为他特制的“安神药”,喝了一口,有酸甜之气弥漫在嘴边,但并不浓郁,紧接着感受到的便是唇齿上的糯米香气。 谢青容用勺子喝了一口,待静静地品尝完那香气之后,他的眉眼都舒展开了:“不错,还有一个呢?”他想了想,点评了一下:“这个应该算是活。” 蔺北不置可否,取出了第二件东西。 小小的,仿佛蛋壳一般的小瓶子,淡淡的棕黄色,上面有一个木塞子,将塞子打开,蔺北将瓶子放在他的面前,问道:“这便是我的第二个问题。” 她解释道:“这个蛋壳陶是我父亲偶然间得到的,平日里一直放在窗前,一日他外出回来时却发现里面不知何时掉落了一只蝉,卡在了其中,怎么办也无法取出来。你可有何办法” 说这段话时她仍然面目还算温和,可眼中分明隐了些凌厉和期待,紧紧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这个可能是父亲口中所说,可以解开他心中谜题的人。 如果无法解开,她即使是死,也无法安心。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谢青容,垂在衣侧的手有些颤。 漆黑天幕罩下,白日喧哗的人声都一下子停了下来,可万物都阴阳,世间扭转,微弱的虫声渐渐地响起,月亮隐在浮云之后,微弱地从半开窗户下投进来一扇有些微弱的光。 光影交杂,若隐若现。灯火如豆,微弱的烛光流泄出些许,仿佛一道屏扇,将他的脸上的神情半遮起。 -- 第18页 谢青容手执起蛋壳陶,拿在手中有一种鸡蛋立于刀尖之上的惊慌感,因为它看起来是如此易碎,这只蝉能够钻进去……只能说蝉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与花相遇成蝉花,蜕变之后金蝉脱壳,就连看似废物的蝉蜕也被贵族们当成宝物,死后放进口中,期待一种重生。 现在……误入蛋壳陶之中的蝉…… 他试探着说:“假如放些润滑的东西,是否可以?” 蔺北轻轻摇摇头:“如你所见,这个蛋壳陶瓶肚大些,瓶口很小,想要取出并不容易,我父亲早就想过你刚才说的那个办法,只可惜一直没有成功。且这蛋壳陶是别人赠送给我父亲的,不可轻易损坏的。” 她这样一说谢青容便明白了,蛋壳陶是不可损坏的,也不可直接将蝉取出。想了又想,他又问:“不然将蝉……变碎些?”他挑了一个稍微温和一点的说法。 蔺北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不适,眉头一蹴:“你说的这个办法我……我也想过,只是,只是我也试了试,发现极容易损坏蛋壳陶。所以……” “哦,这样啊……”他拉长语调,想了想,突然眉梢一动,便将蛋壳陶放下,便悠悠地说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蔺北有些急切地追问。 谢青容唇动了动,勾起一丝浅笑:“等。” “等?”蔺北不解道。 “对。就是等。”谢青容自信地说道:“既然为陶,便注定可以经过漫长岁月,可是一只蝉不会那么久的,再等待一段也许它就会自己变成粉末,所谓尘归尘,土归土,就是这个意思吧。也许……”他深深地看着蔺北垂目的样子,说道:“你的父亲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相依为命的亲人去世后,也许她父亲早就意识到以蔺北的性子可能会独居山林,青灯医书,聊此残生,所以特意想要给她一个好好活下去的暗示吧? 真的是这样吗?蔺北心里不知道。 她心里着实觉得这个答案不怎么特别对,但是仔细想想又似乎觉得挺有道理,相比较其他的办法,用时光来抹平一切似乎是最好的安排。 她得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所以,爹爹,你让我拿着这个东西来找这个人,真的是为了这个答案吗?这个答案……我不信你想不到。既与你以师徒相称,你又为何不主动来找他? 你,到底是谁? 夜默,唯有虫鸣微弱回应。 窗扇半掩着,蔺北穿了一身素净的淡绿色女装,将门窗打开,外头是艳阳天,有日光洒进来,温馨宁静。 谢青容自楼上下来时看了一眼窗外的大太阳,叹道:“今日倒是好天气。” 蔺北点点头,昨日她思索着事,睡得晚,今日也起的比平日里晚了些,所幸还是比谢青容早起来些。将饭菜端上来,两人用餐。 都是清粥小菜,但蔺北做的比谢青容做的好吃多了。 谢青容是个很捧场的人,不由赞赏道:“ 蔺北,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蔺北淡然地微笑。 谢青容边吃边聊天:“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你也看到了,我这里虽说能为你提供一个暂避之所,却实在没有多余的钱财。别看我之前还能勉强喝点酒,那都是之前我帮过附近酒楼家人的小忙,眼下那恩情已快被我消化完了。”他便说着便感叹似的摸了摸肚子。 这个蔺北是知道的,自从她来到这里,做饭的食材最初都是由谢青容出的,但是没过两日,他明显捉襟见肘了,蔺北便没在主动要,将每次谢青容给了那散碎铜板,再拿出自己的积蓄,这才度过这段时间。 蔺北倒是没有什么怨言,毕竟谢青容肯收留她就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须知出门在外,吃住最花钱。 眼下省了住的费用,只需要将吃的费用平摊,自然压力减轻不少。 但依照他们两个的积蓄而言,蔺北知道这样的日子撑不了多久。 “什么恩情啊?”她问。 蔺北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既然以后相处,还是尽量熟悉一些为好,只是不知他会不会觉得这样太过唐突。 “也没多大事,就是我刚来的时候,曾当过附近一家酒楼掌柜小儿子的教书先生。” 蔺北着手没有想到这个回答,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教书先生? 也许是蔺北的神情太过明显,谢青容嘴角微抽:“这么惊讶?” 蔺北老实点头。 “……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生活所迫嘛。” 他倒是也大大方方的承认,手里的折扇微动,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坦荡:“说起来,还有几分怀念。我当时是教那小子蒙学,目的在于以养其性情,可惜和他父亲理念不和,所以就走了。”他说起来语气很轻松。 蔺北却听的了然。 蒙学,是专为学童编写或选编的课程,在一些书馆、私塾、村学中进行启蒙教育,但并不包括《论语》《孝经》这类科举必学的东西,所以在这小地方,倒是也不受重视。 想来那掌柜还让谢青容蹭吃蹭喝这么久,倒也是本着对读书人的几分尊重了。 “你为何教蒙学呢?”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阶段,启蒙对于一个人的成长到底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可它却是个很难直接出结果和物衡的阶段,再加上孩子爱玩的天性,难免不受重视。 -- 第19页 谢青容动作一顿,看向她,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顿了顿,手指微微在扇面上叩了叩,微扬起了眉,带着点笑意:“因为别人不做啊。” “那,如果上天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蔺北尽量朝大着说:“去当一个官,你想做什么呢?” 他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但如果可能,我想什么都当一当。” 他没有否认蔺北的这个假设,即使这个说法在这穷山僻壤,山高水远之处,与庙堂之上是如此的远。而往往这么远的情况下,人们会用另外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痴人说梦。 他也没有如蔺北模糊的猜测之一那般说道各种大刀阔斧的改革,仿佛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在言语中燃烧这整个世界一般。 他回复了一句这样的话。 蔺北抿了抿嘴,点点头。 他没有否认蔺北的“异想天开”,蔺北自然也没有否认有时候他的“胡说八道”,即使对于一些“文字狱”来说,这句话当中也含了一些大不敬的成分。 她问道:“然后呢?” “然后啊……”他手握成拳头柱在下巴,开着玩笑:“然后,我再把自己逐走。” 他顿了一下,似乎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忍俊不禁了。 蔺北也被他的话逗笑了,那笑容慢慢荡开,暖化了周遭的环境,四周变得轻松了一些。 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突然转化了话题,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我想将这个客栈重新开起来。” 第11章 她说完才抬起眸,看见谢青容扬了扬右眉,打量了他的这个店,那神情就像是一个父亲见到原本已经蠢得无药可救的儿子,却突然发现这个儿子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用的表情,拉长语调:“你说……这个客栈?” 蔺北睫毛微动,估计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将他刚才所说的客套话当真,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点头说道:“是。我们这个位置门前过的人多,且我也会些做菜的手艺,虽不能说精通,可是试一试总是有可能的。” 谢青容的眼神落在之前给他的那壶放了枫香树叶的酒,又看了看那放了乱七八糟的一些山中都可采摘的果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蔺北这一番谈话的另外一层含义。 他沉默了半晌,说道:“我们快没钱买酒了是吗?” 所以才让他一小杯一小杯地喝酒? 谢青容似乎不想承认自己现在这么落魄,说完又沉默了。 明明刚才他还想用没钱这个理由来打发蔺北,但那只是口头上的没钱,此时真真切切地自己说了出来,才觉得有多难受? 蔺北用同样沉重的眼神看了看他,最后点了点头:“是。” 他白皙纤长的手转了转杯子,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重新懒洋洋地躺回了他的美人靠上,长衣展开,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慵懒:“不行,太累了,不想做。” 蔺北:“……” 不过想想她来之前的场景,要是他愿意的话,店中应该也不至于一点客人都没有。 想了想,蔺北说道:“让我试试吧。” 蔺北说道:“让我试试吧。” 她很希望有一个安稳的地方,而不是如同浮萍般漂泊,就如同小时候跟着父亲到处游荡,最终好不容易在北巷留下时,父亲去世和天灾人祸又打破了她宁静的日子。 她不想再像之前那样,只能住在客栈,为了每日的生存和明日的到来而发愁。这里是第一个接纳她的地方,所以无论有多么痛苦,蔺北都喜欢能留在这里。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平静,面容如月华般温柔,又如泉水般清雅。自古,水虽会因势而行,却也不能忘了水滴石穿。 此刻,她的眼神就带着这种执拗。 谢青容的眼神慢慢地沉寂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已经决定了。” “已经决定了。” 他问道:“开客栈需要起步资金,你从何处来?” 蔺北有点大致想法:“我爹爹给我留下来一些,应该…差不多。” “够吗?” “应该……差不多。” “这里可只是一个小镇,没多少人,他们的家就在附近,为何偏偏在客栈里面的吃饭。” 这是蔺北打算在这里开客栈的最初原因。她回答道:“我听写信的白胡子爷爷说,这里很快就要建一个渡口。” “白胡子?” 蔺北点点头,轻声说道:“之前天子蝉花时候打听下雨世时间时知道的。”其实并不是,她之后找了好几次那个白胡子爷爷,两人聊天的时候偶然说道的,但蔺北不想将话题展开。 她进一步解释道:“我们这离渡口不算远,若是开店的话,就会有人的。” 她能回答到这一步,谢青容有点意外,可见这个姑娘做事还是有些条理的,他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抛出了第三个问题:“那你打算好具体做什么了吗?” 这就是蔺北现在最为为难的问题。 如何做,做些什么才能够有特色?若是只是简单的家常菜,即使是开业了之后也维持不了多久。能够给她试错的机会不懂,最好能够打造出属于自己的特色。 见蔺北沉默,谢青容猜到她并没有完全想清楚,只是刚才只撞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时,在其中看到一抹鲜活的神采,像是春日里跃跃欲试想要探出脑袋的小草。 -- 第20页 谁忍心践踏这抹绿色呢? “那好。” 他慢慢地将手枕在头后,秀丽容颜在昏沉沉的天色之中显得尤为抢眼,嘴角是淡淡的微笑,声音也很温柔:“既然如此,想做便去做吧。” 蔺北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同意,且将这个客栈交到了一个乳臭未干,去认识没多久的她的手里。 望着他的眼神,蔺北心里也有些沉沉。 “便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此刻,是为了你我的生存。” 蔺北几日后才知道谢青容为何会答应的这般爽快,因为他丝毫没有来帮忙的意思。 感情就她一个人在“生”着的啊? 不过蔺北倒是也没有纠结太久,毕竟谢青容让她可以随意中客栈内的任意东西,已经让他很感激了。不过昨日蔺北才知道她也算是冤枉谢青容了。 昨日她正在打扫厨房开始做开店前的准备时,他突然从外面归来,然后将一个很是精致的钱袋子甩给了她。 蔺北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那个有着繁复花纹的钱袋子,就看到里面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 她这辈子除了在父亲留下来的那笔钱,就从来没有拿到过这么多的银子,手捧着银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那个问题问起。 谢青容可能是以为她怀疑这银子的来路,因此主动解释道:“这是我厚着脸皮找酒楼掌柜要的最后的遣散费,拿着吧。” “以后我们就必须得靠自己了。”他半是感叹半是期待地说。 蔺北继续沉默。 这下倒是把谢青容看的稀奇了,他眼眸微动,轻声问道:“怎么了?” 蔺北轻轻摇摇头,手里捧着那钱袋,低着头。她的脸上有微汗,鬓边的一缕湿发就那样温顺地贴在脸庞,看起来很乖巧。 “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他温声地劝慰道。 蔺北抬起头,很正经很严肃地对他说道:“要不……以后我们不开店了吧?” “嗯?” 蔺北掂了掂沉甸甸的银子,眼睛亮晶晶的:“我帮您一起去找机会,再借机“帮帮”那酒楼的掌柜,只要再来两次,我们应该就可以衣食无忧了。” 谢青容:“……” 蔺北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暗想这样的话谢青容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果然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又仿佛想要翻白眼的动作,最终在看到她眼中的促狭之意的时候化成了浓浓的叹息。 他将中指弯起,扣了扣蔺北的头,很轻,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疼意:“你啊,越来越大胆了。” 蔺北也笑,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若是从前,她心里觉得奇怪,但绝对不会这样说出来,甚至还用开玩笑的语气。 可能是,她也开始刻意了吧。 刻意的接近。 有了这笔钱,蔺北准备起来就有了更多的底气。 客栈里面基本的用具倒是有,但是有些因为长时间没用已经快要坏了,有些则是因为主人并不常用而没有添置,蔺北将需要购买的东西一一写在了纸上,然后去市集上购买。 谢青容自然不可能和她一起去,除了那日不知道出去了那里,回来时便带了二十两银子之后,他便又如往常一样靠在美人靠上,闲暇时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模样。有时倒是也会闹中取静,看一看书之类的。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会取来一块石头或者木头来进行雕刻,刻得大多都是一些小玩意和猫猫狗狗,鲜少是人像,即使刻了脸也基本上都是佛像。 蔺北不知道他雕刻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的,她想做个贴心开放的人,假装无心地询问,或者只是大方的询问,就像之前曾经问他酒楼的事情,可是那样的勇气好像只能使用一次。 再次使用的时候,她会自己先否认自己,总觉得自己是否太过多事,可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小家子气,所以就只好暗地里装作不经意的询问。可若是她不说,她便不由自主地将这当成拒绝,再也鼓不起勇气去试探了。 拐角处,蔺北回头看去。谢青容正低着头,俯在桌子上认真雕琢,他旁边的桌子上是那只极其懒得,整天不怎么能够看到身影的猫,此刻正摇着尾巴,似乎打扰了他。 他放下手中的雕刻刀,忍不住笑着伸手将胖乎乎的猫弯腰放在地上,弯腰抚摸着他,不知在说写什么。 蔺北一路顺着山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附近最大的集市,附近几个小村落里的人大都在这里汇集的时候才看到热闹点,就好像是河流的汇聚点。 南山离这里只需要花费一个时辰,还算比较近,据说有的还要花费三四个时辰才能来呢。 不过这点路程对于走惯了山路的人来说倒是问题不大。 于是接下来一路都听话的多。蔺北便专心地购买了一些基本的开店东西,厨房里面的用具,还有一些桌椅板凳;菜暂时不用买,先找准特色……不知不觉忙碌下来,便已经到了黄昏。 蔺北原本一直在忙碌,此时看着那与地连成片的晚霞,这才意识到时间过的有多快,继而感受到身体的疲倦。 她琢磨着手中的钱。 刚才买东西的时候特意买了厨房所用的用具,这些都直接影响着做饭的速度和质量,自然要好一些的;但蔺北还有两件事情不知道如何解决: -- 第21页 首先就是饭菜的问题,她虽然懂得一些,但是那点技术和酒楼之类的丝毫不能比,如何才能吸引人呢? 其次,另外一个问题则是碗杯的问题。这种东西制作起来比较麻烦,因此市场上价格也高,虽然蔺北买的起,但毕竟以后用钱的地方有很多,能省则省吧。 蔺北这样想到。 第12章 幸运买的东西店家可以自己送去,他们并不需要拿。 蔺北谈好了价钱之后,手中也还剩下了十五两,再加上一点碎银。 她琢磨了一下重新开张需要花费的人力费用以及备存备用的银两之后,拿出了五文钱,走进了一家小摊子上,要了碗面。 那面看起来倒是普通,只白色的面条上面乱七八糟放了点菜,表面浮起一道金黄的油水,但另外称快的是味道,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香气扑鼻了。 闻到那面的香气便有着忍不住了,而蔺北也早早跃跃欲试,在那满脸笑容,憨厚的胖掌柜端来面时,蔺北冲着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脸上荡开笑容,甜甜地说道:“谢谢。” 香气真的容易让人产生幸福的感觉啊。 夕阳带着橘红色的光辉,就那样洒在了灰色的木头架子上,隔着上面搭建的雨布,落在了他们的脸上。 这面的味道倒是很香,蔺北吃着吃着不那么饿了,不由得有了其他的想法,下意识地去打量了一下面。 很简单的面,筋道,粗细均匀,也很常见,上面撒着一些绿色的菜叶,淡黄色的,几乎快要看不见的油就那么薄薄地铺散在上面,当你用眼睛去看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但当你的舌尖接触到面的时候,才能够感受到那香气。 蔺北有个习惯,吃饭的时候不习惯喝汤,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当年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蔺北还小,所以都是他做饭。饭菜倒是还可以勉强接受,但是为了图方便,那多次重复煮的饭菜让人渐渐丧失了去尝试的兴趣。 所以即使是后来她自己可以做饭的时候,蔺北也下意识地,仍然不怎么喜欢喝汤。 因此当周围其他食客一口接着一口,津津有味地喝着汤时,甚至连那有些嫣红的嘴唇都染上了“油光”的时候,蔺北不由得好奇起来。 真有那么好喝? 她顿了顿,看着这卖相极好的汤,还是决定尝试一番。 拿了勺子,她微微挖了一点,送入口中。 蔺北从北巷来到南山之时,就对这里的水质有点不习惯。可能是因为地形的原因,她总感觉南山的水没有北巷的甜。 但人哪有那么多难以忍受,所以这么长时间,蔺北也便没有说些什么? 而此时这个地方距离北巷的距离比南山更远,水质却让蔺北觉得十分清新和香甜。而且她很清楚地辨认道,这甜绝对不是什么佐料,而是这水中特有的一种甜味。 蔺北顿了顿,问笑呵呵地正在和其他客人说道的胖掌柜,说是想要一杯水喝。 胖掌柜是个爽快人,立即端了水来,蔺北笑了笑,问他可有凉水,现下有些热。 见她脸上确实微微带着点汗,胖掌柜也没多想,笑呵呵地指了旁边一个水缸:“姑娘,你要是不嫌弃,可以从水缸里面盛点喝。” 蔺北接过他递来的大大的白瓷碗道谢。 白瓷碗体一侧的外侧弧度上微微有道细小的黑色的裂纹,但不影响使用,因为在内侧,这黑色线条已经淡的看不见了。 她朝着那水缸走去,水缸那边有一个木头盖子遮盖着,蔺北打开,便见水面幽深。 她用白瓷碗微微盛了一点,那水入口便觉得清新自然,仿佛脱去了一层沉重。水入喉之后,舌尖却后知后觉地感受了一股淡甜。 绝不强烈,只是容易让人流连忘返。 这样的水,若是用来做菜,能够极大地保存饭菜本真的味道。 蔺北毫不怀疑地想到。 她正欲再尝试一下,这次将瓷碗去盛水的时候,隐约见到那幽深的水面和那黑褐色的水缸之间似乎放着几个圆溜溜的东西。 蔺北一愣,又仔细地看了看,用白瓷碗盛上来了个。 很简单的石头,甚至有点丑陋和不起眼。 这是一种表面上有大米粒一般的,没有色泽,呈现土黄色的石头,放在这个水缸之中,似乎更像的是不小心沉入缸底,似乎要污染水源的石头。 然而蔺北猜测应该不是这样。 因为她刚才一看,这缸底里面的这些石头竟然不少,大约四五块。 四五块都是不小心掉下来了?蔺北有些不相信。 可她正准备再仔细看看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高大的汉子来到,大声且热情地对胖掌柜喊道:“掌柜的,来碗面,老样子。” 胖掌柜明显也认识他,十分熟稔地说道:“最近又忙得厉害?” “哎,可不是。” 胖掌柜又和他一来二去地说了几句,边动作娴熟地将面盛起来,端了过去。 那汉子也不怕热,直接用筷子吃上一大口,赞叹道:“吃了那么地方的面,就你这里的最好。你就非要离开?”他露出了不舍的表情。 “哎,这也没办法。“胖掌柜露出了憨厚的笑。 蔺北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老板有一儿子,早早便出门打拼一番,如今已经积累了不少的钱财,所以前几日回来,准备接他父亲离开。 -- 第22页 “也好,儿子在身边,总会好些。”那汉子怅然地说,喝了一口汤:“只是再也尝不到这么好喝的汤了。” 蔺北原本就站在水缸旁边,此刻适时地插.上话来,脸上是恰到好处地惊讶,将盖子放下:“掌柜?您要离开了。” 她的脸上露出了点怅然与不甘,叹了一声气:“可惜我今日第一次尝,便觉得这面,这汤都是一绝,下了决定以后日日来,谁知竟然如此……哎。” 那个饭馆老板能经得住别人对他厨艺的恭维,他闻言看了看蔺北,道:“小姑娘来赶市集?” 蔺北点点头,顿了顿,还是如实说道:“上市集来买些桌凳,筹办着开个客栈。” 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胖掌柜没想到她这么说,顿了顿,看了看她,问道:“在何处?” 蔺北说了下“过客居”的位置。 “那离这里倒是有一些距离。”他沉思地说道。 蔺北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便见他走到缸旁边的木桶里拿出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来,然后将那石头放在蔺北手上。 “这面,这汤都平常的很,只有这石头才是秘密。你若是有心,便在明日天亮之前将这块石头磨圆润些。若是你能做到,便来找我。” 蔺北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用布抱起来,那石头就近在她的眼前,不由地在心里惊叹了一声:“好丑好奇怪的石头。” 不过…… “越是平平无奇的,越不能小看啊。” 回去的时候倒是顺利的多。 蔺北走了一段距离,正好看着从远处缓缓驶来一辆牛车,是认识的人,过客居附近的一个农户。 蔺北之前特意和附近邻里接触过,所以那农户倒是有印象。见她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立即一挥鞭,豪爽地让她上来。 车上还有另外一个姑娘,身上也带着一个包裹,看起来像是和她一样。 那姑娘穿着淡绿色的衣服,形容俏丽机敏,看起来沉稳中不失灵气,活泼中却有点显露出几分自得其乐。 见蔺北上来,她也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眉毛微扬,随后利落在车上打了个轱辘,转了一圈,腾出来了个空位。 再一看,她还是表情淡淡,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不管怎样,蔺北还是向她道了谢。 牛车在有些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缓缓地行走着,周围是高大而又茂盛的树林,在夕阳下染成红色。 不用走路,显然让那位姑娘开心了不少,她躺在车上,两只腿搭着,上下晃了晃,声音哼哼地打着歌。 “城府千层四四方,芝麻万点心计长,奈何八卦炉中烧,纵到唇中更放香。” 她似乎更以一种更加舒缓的语调在唱着这话,而没有完全按照原曲之中的豪迈,仿佛是用特有的清灵如水的声音过滤了一般。 蔺北听完称赞道:“很好听。” 听到蔺北的夸奖,那姑娘眼睛都亮了,语气也明显高了起来,但还是在强制压抑着听到夸奖的喜悦:“真的吗?” “嗯。” “我要再给你唱一个。”她跃跃欲试。 蔺北很捧场地点点头:“好。” “乐亭影,影乐亭。乐亭皮影是老呔影;搭上棚,我挂上幕。谈古论今它最行啊,它最行。” 她又唱了一曲,说的是皮影戏。这皮影戏蔺北跟着父亲时曾经看到过,听她这么一场,眼前仿佛活灵活现地看到那么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在准备着皮影戏。 蔺北很喜欢这些民间艺术,听起来很热闹,仿佛阐述着古往今来所有的故事,皆在语调上下起伏之间。 这样的话,心里就会填满东西,不会空空的了。 四周是轻轻缓缓的声音,那姑娘又唱了几句,牛车的主人忍不住笑道和她聊了起来:“小柳叶儿,你这歌唱的可是比你娘唱的好听多了!” “你听过我娘唱歌?” 蔺北听这位哼着歌的名叫“小柳叶儿”的姑娘睁大眼睛,有些好奇的反问。 “那当然。” “那你一定是在说谎。”小柳叶儿抱着胳膊昂着头,傲娇的说。 “我那里说谎?”赶牛车的农户拧着眉,粗声粗气,带着一点酣然的淳朴。 “要是你听过我娘唱歌,怎么会觉得我唱得好呢?” 一顿争论。 蔺北好笑地听着她们两个争论,见也插不上话,便只好拿出了刚才得到的那块石头,细细端详着。这块石头表面很粗糙,看起来平平无奇,尤其是南山与北岗之间连绵的山间就有不少小溪,这石头更是少不了。 就像是一望无际,不知去向的河流一侧,一眼望去,仿佛芸芸众人而立,而它只是普通的一人。 这样的石头,会有什么特殊呢? 第13章 蔺北早就做了准备,在回来之前便找了两块石头,可以帮助打磨。 她那些那土黄色的,灰溜溜的石头,在那个刚才在路边随意捡到的,虽有些小小的杂质但瑕不掩瑜的是石头上搓了搓,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声音。 打磨声有些不好听。 但蔺北也没想就在这里打磨。她只是想提前研究一下这个石头,于是几下动作之后便没有再继续了。 她看着这块石头。 很普通的石头,但是还没有打磨好,随意还有些尖锐突出的地方。蔺北刚才几下摩擦的动作就是将这尖锐突出的地方进行打磨,然而就这几下,她发现了问题。 -- 第23页 很难打磨。 这块石头上面有一些大米粒一般的附着物,这就导致了打磨的时候似乎总是难以平滑,因为质地并不像平常的鹅卵石那般那般密。 这样的石头先不说如何打磨,打磨它的意义在哪里,蔺北都有些猜不透。 她白皙的手捧着石头,转了转,沉思了起来。 待终于回到家,蔺北便拿着石头回到了过客居。 谢青容正坐在凳子上,手执纸卷,蔺北看到那是一本讲风俗民情的书。而在他的脚旁,那只懒得出奇,只会在屋顶上晒太阳的猫此刻竟然也精神了起来,低着脖子,推着地上一块白丸子大的近圆石块推来追去,斗智斗勇,笨拙而又滑稽。 “回来了?” “嗯。” 谢青容将纸卷放下,看着蔺北将怀中抱着的包裹放在柜台上,又看她又点了蜡烛,室内又亮了些。 她将蜡烛放到他原本点燃的那个蜡烛旁边,说道:“天暗了,明日再看吧。” 他声音中带着几分明亮的笑意,懒洋洋地反问道:“哦?那现在干嘛?” 蔺北嘴角微抽,看了他一眼,却见烛光之下他面目正派,带着浅笑,于是也不扭捏,直接从包袱里拿出了包好的,还有些热气的饼子,还有一只烤鸡,香气扑鼻。 “本来我还想给你带一碗非常好吃的面的,但是太远了,面的味道必然会大打折扣,想了想,还不如下次有机会再领你去。” 蔺北眉眼温柔地说,将食物推到谢青容的面前:“我想你应该没吃饭吧?吃吧!” 他压着眼眸随意地看了一眼,随后眸中带着点笑意对着蔺北,轻轻摇摇头:“吃不完。” 蔺北笑:“那明日再吃。” 谢青容拿起筷子的手一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明日不在?” 蔺北点了点头,说道:“明日还有一些零星的东西需要买,之后应该差不多了。” 谢青容点点头,将食物拉过来,看着蔺北坐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你后日可还有事情。” 蔺北一愣,后日?她轻轻摇头:“应该没有。有什么事情吗?” “正好。”他露出了个神秘的表情:“你将后日空出来,到时候有事。” “哦……”蔺北有些好奇,但见他似乎不语多说,再加上她自己也着实有事情,便没有再继续询问。 两人不在说话,见谢青容安静地吃着,蔺北便拿出那块石头,又拿出路上捡到的鹅卵石,打算对比一下石头的材质,继续研究一下。 两盏泛黄的灯光下,一个拿着酒壶卷着饼子吃着,一个手捧着石头垂目细看。 自从蔺北来了之后,谢青容的肚子基本就已经靠着蔺北活着了,眼下终于等到她回来,就见着她趴在桌子上静默不语,安静地对着一块石头研究。 谢青容:“你那块石头,倒是看的挺奇怪。” 蔺北琢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没有找到什么突破的方法。这就好比如掺了沙子的馒头,不停剥去最外面一层,但只能发现露出的新的部分仍然有沙子。 如今的情况有些类似,只是这石头的质地远比沙子要硬很多。 她一时间有点气馁和着急,注意力集中在这里,所以听到谢青容的话时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是……今日赶集市时得到的。” 蔺北将事情大致地讲了一遍。谢青容吃了几口便没有再吃了,倚靠在桌子上静静地听她说着。 微弱的烛光下,他的面容也不算清晰,脸上明暗相衬,动作随意,听着蔺北说着那些话的时候,自始至终他的表情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待蔺北讲完,他才似乎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说道:“将那石头给我看看。” 蔺北将石头拿过去,顺便也将自己捡的鹅卵石拿过去,露出了洁白的一面,放在了谢青容的面前。 她刚才只对谢青容说的是那胖掌柜给了一块石头,但并没有说是怎样的石头,所以在拿过去的时候,临时起意,想逗一逗他。 哪知道谢青容看着她拿着鹅卵石的那只手,显然会错了意,挑了眉问道:“你喜欢收集石头?” “啊?——嗯。” 蔺北捡的这个鹅卵石露出的这一面十分洁白,像是上好的玉,在微暗的环境下显得十分洁白柔和。只是另外一边上略有瑕疵,长了几个小斑点,有些美中不足。 蔺北原是想考考他,没想到谢青容只看了那石头一眼,便拿起了那块表面上有大米粒的土黄的石头,纤长白皙的手半握着石头,白与黑的碰撞之下,他只一眼就得出结论:“这是麦饭石。” 麦饭石? 这是什么东西? 蔺北不知。 谢青容淡淡了看她一眼,又恢复了之前慵懒随意的状态,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扣了扣桌面,嘴角噙着笑意:“这是一种在山地上偶尔有的石头,不多,但是作用极大。一般来说若是行到一个新的地方,又没有新鲜的水源,河中的水又不能直接做饭,于是便有人发现将这种石头放在水里面一段时间,水会变得更加甜,水质也会变好些。” 这似乎正印证了蔺北今日所见的场景,所以她点点头,不过还是有些不解:“水质会变得好?为何?” 见谢青容躺得慵懒,似乎挺舒适,蔺北也不再站着,坐在了他侧面的凳子上。 -- 第24页 “这个倒是不知,不过有人猜测,是这石头内有小缝隙,那些水中看得见的,或者看不见的东西,都会被吸附进去,且不能再出来。” 蔺北笑了,拿起那石头:“难不成,这里面藏着道士的符咒?”进得去,出不来,吸食一切,蔺北只在说书人的那里听到过这样的事情。 谢青容说道最后时也笑了,所以此刻听了她的话也点了点:“你说的不错。我想……应该也是随意说说的吧?” 他的脸上顷刻间露出了些恍惚的神色,似乎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便很快就消散下去,又看向了石头:“我想他让你打磨,也仅仅只是想要看看你的诚意,这石头质地硬,打磨起来不容易,并且也没有什么用处。你今日就随意打磨一下,明日将这个发现告诉他,既然你知晓了这个石头的秘密,那些笨功夫便也不必多费。有些晚了,你……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 “嗯。”蔺北点点头,见谢青容舒展了一下身体,仿佛是极累一般,带着浓浓的感叹:“看来到哪里都得为生活奔波啊!” 蔺北黑线,他在家躺了一天,难不成还累了。 临走的时候,他低头,眸光犹如星子般明亮,轻声说道:“蔺北,加油。” 蔺北看着他认真的眼神,从心里不知那处也升腾起了一股热气,正准备说时,就听到他眼角带笑,将手抵着下巴,悠悠地说:“你若是成功,今后我便不必再刻木头了。” 蔺北:“……” 第14章 谢青容回房的时候取了一根蜡烛,所以此刻这大堂内便只剩下了一根蜡烛,光有些弱。 蔺北借着烛光打量了一些周围,家里倒是和她早上离开的时候差不多,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然而环顾一圈的时候却也发现这里的简陋。 若不是她人站在这里,配上这一个蜡烛,很难发现这里有生活的痕迹。 看来得装饰一番。 蔺北举着蜡烛看了一圈,暗自记录下了几个需要装饰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了些可以装饰的小东西,想着明日也许她可以再买一些东西。 这样一来耗费了些时间,但蔺北想着谢青容应该差不多睡觉啊。他睡得一向十分浅,自从小儿夜啼的事件再没有发生时候,蔺北以为他就能睡个好觉,却没想到有一日她实在是有些渴,房间里又没有水了,便想着去厨房找点水。 那知出来的时候就看着他,一袭白衣,差点没有把蔺北吓昏下去。 见她有些惊异地看着他,谢青容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我听见动静,所以下来看看。” 蔺北已经在后院了,没想到谢青容还是能够听到,不过那样的事情只发生过一次,所以蔺北疑心当时是不是因为夜啼声没有出现,谢青容一时之间没有适应过来。 不过此时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蔺北还是打算等他睡得有些熟之后,她在楼下等了等,没有什么好玩的。谢青容刚才上那去的时候将他那本书也带了上去,要不然她还能看看打发一下时间之类的。 等了一会儿,见天色越来越浓,谢青容应该已经睡着了,这才拿起石头,用磨石布包起来,动作尽可能轻缓。 黑暗的夜晚,只有微乎其微的打磨的声音响起,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到。坐在灯光旁边的姑娘,正低着头,认真地看着那石头。 蔺北就着灯光打磨了不知多长时间,好不容易将两处特别尖锐的地方磨平了一些,再加上今日着实有点累,她有些疲惫地站起来,刚准备端起灯,就看到二楼的楼梯口有一道人影。 那声音在她转身的时候就已经响起:“为何还要继续打磨?” 蔺北吓了一跳,手中的灯光恍惚了一下,差点掉落,蔺北连忙拿好。 “你……你怎么还没睡啊?” 昏暗的光线中,蔺北看不清谢青容的表情,只手中传来了点点灼疼,刚才蜡烛的烛泪滴到了她的手上。蔺北刚才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没立即反应过来,此时认出是谢青容,才有些难耐地将手放在背后,紧紧压在衣服上。 以为是自己打磨的声音太响,吵醒了谢青容,蔺北询问道:“我吵醒你了吗?” 谢青容抛了下他常穿的那件云纹的白衣,动作慵懒地坐在了楼梯的最上面一层,语气也很懒洋洋的:“这倒没有。我只是想着你肯定没有睡,只是没想到你果真如此。” 蔺北呐呐地看了手中的石头一眼,笑道:“没什么啊,只是……答应别人的事情要做到嘛!” 昏暗的灯光下,只从那窗户上面露出的小小缝隙可以看到窗外明亮的目光。谢青容一直住在二楼,而他从楼梯上下来,就坐在了拐角处的最上面一层,而蔺北却站在下面。 月色隔着角度微微照在了她的脸上,可以让谢青容看清楚他的表情。 “这么拼命?” 蔺北没有办法看清楚他的脸,只能听到他语气中若隐若现的笑意。 她顿了一下,如实地点点头,随即情绪有点低落地说:“我想好好的把握住这个机会。” 黑暗中,他沉默了一下:“这样啊……。”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蔺北顿了一下,摸摸自己的手。 一路走来,她其实已经算是经历了很多,尤其是同年龄段的人来说,她见识过生活最本真,最变幻莫测的模样,但却仍不敢说自己已经千帆阅尽。 -- 第25页 “这一次,我想去好好尝试啊……” 她特意用轻松的语气去回应他,掩饰住自己那颗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迷茫的心。 黑暗中,她听到轻笑一声,然后谢青容提着从楼上款步走下来,蔺北看到他的白衣如此坦然随意而动,而他的脸也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走到蔺北面前,先是认真地看看她的脸,随后笑着说道:“不错,很认真,看来将我的肚子温饱的问题交给你,我很放心。不过呢……” 他提着灯笼就那样漫步而又随意地走到柜台之上,随后又十分慵懒地从柜台里的哪个地方拿出了药:“睡觉还是得好好睡的。小姑娘就得有个小姑娘的样子嘛。” 说完,他将药就那样随意地放在蔺北的手上,随即也不待他继续说完,就又打了一个又长又刻意的哈欠:“这次你可不能再继续磨了啊,我这人娇贵的很,一点点声音都睡不着,可千万不要再磨了啊。” 他霸道而又慵懒困倦地说完这句话,并未看蔺北一眼,只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在话音落时,他就那样消失在了墙角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昏暗的灯光下,只有那药膏静静地躺在蔺北的手中。 虽说昨夜睡得晚,但蔺北以前便采药习惯了早起,所以第二日一大早,她便简单地准备了吃食,发现谢青容还没有醒,便取了昨晚放在前堂之中的麦饭石,只身一人去了那家小摊子上。 蔺北到了摊位上的时候,胖掌柜还在准备收拾东西,看着蔺北这么早来,着实有些惊讶,但是他很快掩饰下去,眉开眼笑:“来得正好,姑娘,能不能帮个忙?” “您说?” “我这腰是越来越弯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呢?” 蔺北自然同意。 蔺北帮的这个忙很简单,那就是去附近的田间去找一种草。寻草药这种事情蔺北自然熟门熟路。 然而要找的这种草有点太过于……平凡。要知道,植物长得越有特色越容易辨别,像是她手中拿着的这个,刚才小摊老板给她的草……蔺北看到过许多种类似的。 从根部发出几条细长且直的茎来,在上面长满了像是眼睛一样的叶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特点。蔺北对草药涉猎挺多,一瞬间根据这个样子想了几十种草药的名字,然而将草的形状和习性一一对比之后,却又总觉得似乎那里有些不对。 眼看走了一段时间,也没能凭借自己找出问题的答案,蔺北只好找个机会,询问早起去田间的农户。 很幸运,农户竟然知道。 “这个不就是过肌草嘛?我们经常吃。“ 这是吃的过肌草? 蔺北有些难以置信。中草药之中虽说有此记载,但是过肌草一般都是长在一些湿润的地方,所以蔺北虽说是想到了这里,但是没有朝这边想。 再加上一个小摊做饭的,让她来找的东西竟然是过肌草,蔺北虽然很想到是它,但却下意识地排除了这个选项。 医书中记载,过肌草,外用止血消肿,清肝热,退翳。蔺北知道药性,但不知它还有另外一层价值。 过饥草也能当做香料使用,味道鲜香可口。战争和饥饿年代,人们发现了这种草的妙处,用过饥草煮出来的汤味道清香可口。 她和父亲从北向南迁徙,自然对这南方草药的生活价值认识不深。她父亲再如何,也总是让她尽可能吃好。 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个草的价值,蔺北的速度倒是快多了,和路过的人询问交流了一番,蔺北便很快采到了。 她将采到的过肌草交给胖掌柜的时候,他的惊讶浓了一些:“小姑娘,动作挺快啊。” 蔺北不好意思地客气道。 胖掌柜摆摆手:“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能这么快,说明你观察的很仔细啊。” 蔺北笑笑,自己采药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凭借自己的力量认出来这草,她已经觉得无地自容了,索性不说话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相比之下,胖掌柜的心情倒是愉悦了不少,见蔺北成功地采回来了过肌草,他甚至还哼了一曲小调,恰巧此时来了第一位客人,那是一位皮肤黝黑的樵夫,声音洪亮地要了碗面。 老板立即响亮地应和了一声,和樵夫也似乎非常熟悉:“还是老样子?多加芹菜,少放辣?” “对!” 胖掌柜又陷入了忙碌之后,但是这次只有一个人,他还能和蔺北说上几句话:“做菜呢,讲究心情。心情好了,做出来的菜也会漂亮很多。” 他将蔺北采摘的过肌草放在一边,然后动作熟稔地将面放进热水里,过了一会儿捞上来,撒上葱蒜酱和大把的芹菜,热水很快覆盖了这些佐料,形成了一碗香味扑鼻的汤面。 做菜的时候,他始终保持着爽朗的笑意,和那人家长里短的谈论着。 如果说蔺北之前想要开店的想法是一家美好的图纸,那么此刻,这些图纸中的某一部分已经被慢慢地上了色。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实际的场景反而让她有一些慎重和犹疑:以后要面对如此多的人,她之前多少年都是以采集草药为生,习惯了寡言的生活,如此突然发生了转变,她能够适应过来嘛? 且不说她现在肚子已经有些饿了,但是却不得不还要带着笑意去面对客人。 蔺北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 第26页 她没有放弃,只是想用更加细腻的笔触去了解她心目之中的这个蓝图。 那些没有完善的,需要补充的地方。 “姑娘,昨日的那块石头呢?” 第15章 蔺北从自己的沉思中缓过神来,是被胖掌柜的声音叫醒了,她连忙不好意思地笑笑,听到那块石头才想起此刻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连忙从怀抱着包裹里拿出那块石头。 这石头已经和昨晚她临睡之前不小心放在前堂里不一样啊,蔺北早晨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它的一些地方都被打磨的差不多了。和她用石头打磨完全不一样的痕迹,用刀器明显地将一些尖锐的地方抹平了一些。 蔺北不由得想起很多天之前听到的“专业的事情专业的人来说”,嘴角微微勾起。 可即便如此,在蔺北看来,这块石头也就仅仅是本就突出的,有些棱角的时候现下已打磨地差不多了,却也没有光滑柔软到那里去。它还是以前的那副模样,不悲不喜,仿佛这打磨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 蔺北有些讪汕地解释到:“昨日我……打磨了许久,但终究还是不得其所,还请掌柜您能够解惑一下。” 胖掌柜的手看起来也有些粗糙,转了转那石头,看起来竟然也有点相得益彰,他点评道:“昨日给你的时候露出的那几个棱角都已经磨平了,摸起来倒是也圆润了一点,看起来你很用心嘛。” 蔺北笑笑,能不用心嘛。 昨日虽谢青容说了那句话,但是蔺北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特意早起之后发现谢青容帮她磨了些,可还是有些担心,所以今晨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吃饭就已经出门打磨。一早上也没有怎么吃,脑子也有点昏沉沉的。 可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不过呢……” 蔺北的心提了起来,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胖掌柜突然又不同意了。 见蔺北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连胖掌柜都笑了出来:“哈哈哈你别担心。只是呢,我虽是想让你打磨一番,但更像听听你对这块石头的想法,你且说来听听。” 蔺北的目光重新移向了那块石头,很简单,她打磨了很久,看了很久的,但是却最终还是要用那个人说的那些话来解释它:“这是麦饭石,石头上有米粒样的东西,质地密实,放在水中,可以让水更加干净和香甜,在行军或者水质差的地区,可以将这些石头放在水中。” 胖掌柜没想到她竟然知道的如此详细,明显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大笑起来:“你,你知道了!哈哈哈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咱们这小镇上远离北方,不了解外面的情况罢了。上次听姑娘你说从小跟着父亲至此,想来知道也不奇怪。然而你仍然还特意打磨,想必是知道这是什么,但并不知晓如何获得,所以才又来此吧?” 听着胖掌柜这一番自圆其说的话,蔺北的心里着实更加尴尬。 她从小跟着父亲漂泊,但是主要也是和草药之类的打交道,连过肌草都不知道,更何况这种看起来不起眼的石头呢? 胖掌柜的话里几乎全错,但是却能够连起逻辑链来,倒也还是厉害。然而实际的情况蔺北却也不能,或者不好说,索性先顺着他的话吧,只是她心里着实有点不舒服,终究露出了点讪讪,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竟然被猜出来的”的尴尬感。 见蔺北这副表情,胖掌柜便以为自己果然猜对了,哈哈大笑地安抚她:“没事小姑娘,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知道如此,你仍然如此诚心,我倒是也有几分感动。毕竟你再也不来,拿着这块石头四处寻找,虽会耗费些时日,但是终究能够找到的。可你今日仍然带着打磨好的石头来了,这就说明你的诚心。” 他说完顿了顿,看了一眼蔺北,语气也变得温柔许多:“看你眼下乌黑,想必是昨晚没有睡好;嘴角干涩,肯定是没吃饭吧?” 蔺北一愣:“掌柜的您懂医?” “哈哈哈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还能什么都懂?眼下乌黑自不必说,来我这吃饭的,最常见的就是肚子饿了的人,我还能不知道?” 在说着这话动作的时候,他早就已经拿了蔺北采摘来的过肌草,极快地清洗了一番,然后将其放在面中,端到蔺北的面前。 “尝尝看。” 蔺北道了一声谢,双手捧着比脸还大的碗,热乎乎的,看起来很让人有食欲,绿的菜,白的面,淡黄的油,散发着有人的香气。 “这过肌草呢,在饿肚子的时候吃最好了,不会伤胃,及时一时间没有控制住也不会难受很长时间,因为它容易消化。你若是想要做这件事,就要有忙起来吃不了一口饭的觉悟。若是现在你仍然想学,趁着我还没有离开前,你可以站在一旁看。” 蔺北吃着面的动作一顿,这次知道为何胖掌柜之前会让她去采集这草,想必是见到她之前说的太过于轻巧,所以特意敲打她一番的吧。 蔺北的心里突然就那么有一点触动,连带着连呼吸都有点不畅,只是微笑着的,有些伤感地说:“谢谢。” - “所以说他同意了?” “对。”蔺北有些激动地点点头,进一步解释道:“他对我说接下来几日让我每天去找他,他会告诉我一些石头的使用办法,采集还有一些他的家传手艺。” 这些可都相当于无价之宝。 -- 第27页 谢青容也为她开心:“去吧,不用管家里。”想起蔺北刚才的话,他又问道:“那你大约何时能够学完?” 蔺北保守估计了一下,说了一个尽快的日子:“大约六七天吧?” “六七天将人家几十年的学完?”谢青容露出好笑地神情:“我说了,不必担心我。慢慢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实在是太温柔,就像是一个年轻的父亲,在看待年幼的女儿蹒跚地学着走路时候的神情。 蔺北看着他的神情,微微一顿,点点头:“好。” 半月后。 过客居内。 谢青容随意地坐着,像极了围成一团的天空中飘散的轻盈的云。阳光轻软地洒在他的衣服上时,他靠在椅子后背上,看着灶台的方向:“怎么样了?” 厨房里早就已经被蔺北打扫的干干净净,虽然不说是多么的舒适,但是早已经和以往那有些颓败之势不可同日而语。谢青容神情满意地环视了一眼周围,视线重新回到原地的时候,蔺北已经端着面上来了。 蔺北将这几日自己拜师学艺得来的成果展示在谢青容的面前,心里有点隐隐的激动。 “我学了半个月呢!”她说。 谢青容立即表示尊重坐直身子,乌黑的眼眸先是扫了一眼那外表普通的面,随后又看向蔺北:“学了十几日?” 蔺北知道他的意思。 的确,从外表上看,这面着实有些普通,蔺北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所以她一点也不着急笑道:“你可以先试试。” 谢青容见她神情,便知这面必有特殊之处,但是脸上却半信半疑,故意打趣道:“不好吃我可不给钱。”拿起筷子试了试,刚用筷子夹了一小口面,便有不断升腾的热气扑面,带来一股浓郁的香气。 面放进口里,味道纯正而又筋道,汤水也带着几分香甜,可以说自带其独特之初。 这甘甜……如何形容呢?确实久居不散,但它绝不会仅仅让你感觉到的一股甜,那会腻的。这是一种悠远的,持久的味道,因它更主要的还带着一股香气,这味道让人似乎让人感觉到正坐在一个宽敞的院子里,房前屋后种着菜藤和果树,而你正吃着一碗长寿面般的幸福。 他缓缓放下,在蔺北尽可能保持着平和,却掩藏不住期待的面目中微微弯了嘴角:“味道不错。” “谢谢。”蔺北一直紧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之前她其实已经自己尝试过,但是总是需要别人肯定的嘛,此时谢青容的肯定就代表着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口。 蔺北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做面的细节我已经掌握了,只是那个麦饭石已经用了许多次,应该已经不能再用了。明日早晨我去山上找一些回来。” 谢青容点点头,出着主意:“我看这个石头浸泡后好像很甘甜,不如以后每次做饭都放点。” 蔺北点点头:“麦饭石泡水当然可以,但不能放在水中太长时间,那样也没有效果。我们可以在使用前一天放上去。” 谢青容点点头:“不如直接放在水井里?” 后院靠树的地方竟然有一口水井,这也是蔺北时候才知道的,因这水井之前是被封着的,谢青容也不常用,所以便找了块石板盖了上,防止人或猫稀里糊涂地掉了下去。 蔺北摇摇头:“我觉得不好。放一块下去没什么效果,放多了下去又堵了井口,让井水变成死水就不好了。” 这方面谢青容确实没有蔺北有经验,于是点点头:“这倒也是。那不如直接用石头烧菜试试看?” 蔺北惊奇地看着他:“你看过?” 谢青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此时见蔺北如此,也莫名道:“什么?” 蔺北激动地给他说着这几日的见闻:“胖师傅对我说,这些石头别看他里面有些稀疏,但其实并不容易掉。让我上山可以捡一些小的石头,然后加上一些鱼肉鲜贝之类的一起炖炒,能去腥,味道也能甘甜许多。” “……”谢青容惊讶了,炒石头?还有这种操作?他原本也是随口一说,可万万没想到万物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啊,有些哭笑不得:“既然如此,那我可得期待一番了。” 第16章 没过几日,胖掌柜便跟着自己儿子出远门,蔺北也手艺学成,胖掌柜检验了一番,便教她不必来了。 蔺北心里感激,也有些感伤,上山采摘了一些草药,不算多,但是些心意,送给了胖掌柜。 胖掌柜也没说不要,看了看草药,对蔺北说:“好姑娘,一直也没有怎么太过了解你,你可有喜欢的人?” 蔺北一惊,不知胖掌柜如何会突然说到这个话题,微微摇了头,问道:“不知师傅为何会这样问?” 胖掌柜摆摆手,笑道:“没什么,只是如今你已经基本掌握我所有的技巧了,我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了。便了解了解你。” 先传授技巧,后了解人,胖师傅可真奇怪。蔺北原本不怎么喜欢和别人透露自己的情况,但这段日子以来她也算了解胖师傅,整天乐呵着,似乎没有什么烦恼,也不好与人纠结于口舌。于是她也轻松下来,极为简单地将自己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胖师傅听闻她父亲去世之后来投奔“表哥”,不由面露几分怜爱: “怪不得……” -- 第28页 蔺北最不习惯别人对她露出这副表情,嘴角微微拉扯了一个笑意,说到:“如今有地方住,也有事可做,还有个师父,我已经很满足了。” 胖师傅点点头:“确实。不过好姑娘,师傅后日便要走了。” 蔺北一怔,忙问道:“不是说过几日嘛?” “几日,几日,总要过去的嘛!“他嘴里这么说,可蔺北没有忽视他眼中的留恋,这眼神让她也有些感伤。 见气氛消沉下来,这是胖师傅所不愿的,他眉头一皱,突然严肃了点,突然说道:“说起来,师傅还有一个绝技没有交给你。” 绝技?蔺北微微疑惑地看着他,就见胖师傅突然风风火火地引着她到了后院的水缸处,水缸里面老样子,旁边有几块麦饭石。 蔺北见他蹲下来,认真地打量着石头,不由地也跟着蹲下,看着麦饭石。麦饭石还是那个样子,并未有什么大的改变。 胖师傅却突然将手指放在嘴前,示意蔺北认真地看着它。待静静观察了一会儿,他才带着感慨地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麦饭石是什么时候嘛?” 蔺北自然不知道。 “那时候我大约也就是你这个年龄,不过倒是比你还活泼些,整日都是在大山里面疯玩。有一次我去山上玩的很晚,肚子也很饿,便摘了点果子,准备到河里喝点水。” “可那时候到处都在打仗,天气也不好,经常发生天灾。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河里的水特别难喝,有一股腥臭味。当时我待在河边,就想着如果我是老天爷,一定要造出一个让水变干净变甜的东西。” “当时我想了很多,什么根特别长的草啊,能够吸进去脏东西的鸟啊,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簸箕一样的东西,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是一块石头。后来我出去跟着别人混日子,也还在想着这个问题。我记得我和你说过,这石头在外面很常见。结果我当时正在嘀咕的时候,被一个同行的小孩听到了。他一拍大腿,说这有何难?于是我就认识了这个麦饭石。” 蔺北喜欢听这些长者说过去的事情,那些岁月,似乎见证了命运独一无二的创造和编造能力,一些似乎都很荒诞,一些又仿佛是最好的安排。 她看到胖师傅拿起一块麦饭石摩挲着,眼中有些感慨:“我没想到我思索了那么多年的东西竟然早就有了,更没有想到它竟然是一块石头。我真是费解,石头怎么能够让水变得甜呢?我过去想的草,花,筛子,簸箕多好啊。可当我看到这块石头之后,再去想想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水变得甘甜之后,我便只能想到石头了。” 蔺北的眼睛微微睁大,疑惑道:“您是说……” “我再也想不到别的了。我曾经想过的各种有趣的想法,最后竟然输给了一块这么不起眼的石头,这石头也不光滑,磕磕绊绊,打败了我所有美妙的幻想。” 打破? 蔺北知道这种感受。曾经那也是一个美好的幻想,幻想之中有她的父亲,有她,有四季轮转,有满山盎然。 可如今亲不待,身漂流,四季放目而去,皆是寒秋。 胖师傅扭头看向她:“好姑娘,若是你,你该如何?” 蔺北哑然,若是她……若是她,她毕竟没有十几年沉浸在这个幻想之中,此刻的破灭感没有那么强,但若是换种说法,十几年期盼的美好幻想最终被一个丑陋的东西打败了,她可能会坚持不住。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不由地有些疑惑,毕竟就她这段时间看到的胖师傅来说,他似乎并没有那种幻灭感。 察觉到她疑惑的眼神,胖师傅笑了:“你心里肯定在问,如果按照之前我所说的,我肯定是特别憎恨这个石头。说实话,我最开始真的不能接受它,可我那时候是个厨子啊,我得有自己的特色。有一天我突然一想,凭什么这块石头把我的幻想全部破灭了,还能安安稳稳的。我偏偏要去看他到底有什么奥秘。” “后来呢?”蔺北追问。 “后来……”胖师傅的眼中透着点笑意,松了一口气似的站起来:“后来我就用它用了这么多年。” 蔺北想石头浸泡在水中的样子,问道:“您是认为水能穿石,在惩罚它嘛?” 胖师傅简直要被她的可爱所逗笑:“好姑娘,那可是石头,本就长在河边啊。” “那……” “你别惊讶,也别疑惑。这就是我告诉你的,热爱。不要为了一块小小的石头而毁掉了你整个的热爱。” 打破了又如何,幻灭了又如何。将痛苦也融进来,不要为了它抛弃你的热爱。 “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课。” 过后,蔺北又特意采了些草药去找胖师傅。 七日后,胖师傅离去。 时间一下子到了十月多。 这几日天寒,蔺北也没出去,专心在家里准备一些小的东西,准备将客栈装饰一番。 那一日,蔺北刚刚帮谢青容打了娘家酒坊的酒回来,还没有进门,便看到谢青容的对面坐着一个人。 而且还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 她大约和谢青容同样的年龄,一袭红色,眉眼看起来很大气妖娆,看起来性子极其火辣。她一只腿搭在椅子上,面目似笑非笑地看着谢青容。 谢青容面对着美人含情目的注视,面不改色,泰然自若,随即快速地朝门口看了一眼,对着那位女子说着什么。 -- 第29页 蔺北一愣,随即怔怔地抱着酒壶就进去了。 蔺北走进时,他们已经没有再说了,待蔺北将酒壶交给谢青容的时候,那女子才站起来,踩着莲步,风情万种地朝着她走来,看了她一眼,声音中有着几分爽朗和妩媚:“你便是蔺北?” 蔺北看了一眼谢青容,点头:“是。” “你看他干嘛?”那女子露出了一声娇笑,妩媚地靠近她,漂亮的大眼睛中风华暗转。 蔺北老实说道:“看他的脸色。” 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大笑和之前的媚笑不同,带了几分爽朗。 “有趣有趣啊!” 蔺北见她一巴掌拍向谢青容那看起来弱不经风,常年都忍受不了风吹日晒的脊背,一时间眼皮抖了抖。 “行啊谢青容,原来在这里金屋藏娇啊,还调-教的这么听话。”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特意像是咬-着耳朵一样靠近地说道,实际上却像看好戏一样地看着蔺北。 蔺北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谢青容原本是在懒散地半靠在椅子背上,才没有防备,结果被这个男人婆捶得差点去见了佛祖。这么多年她还是如此,那层华丽的外皮都掩饰不了她的本性。 闻言他的眼皮压了压,露出了一个些微不耐烦的表情:“你行了啊,恬玉。“ 蔺北这才明白,原来这女子名叫恬玉啊。 见蔺北看过来,恬玉整了整并没有怎么乱的衣服,神情妩媚,语言大胆:“你这么快就行了?” “恬玉。”谢青容的语气还是轻轻缓缓的,只是那话中却明显带了警告。他微微皱了下俊眉,看了一下傻站在旁边的蔺北,语气才又缓和了一些说道:“还是个小姑娘。” 随即他又转过来语气轻柔地对蔺北说:“你忙你的去吧。” 蔺北点了点头,离开了。 今日她就是要来装饰大堂啊,眼下那两个人让她从大堂里面离开……哎,看来只能安排其他的工作了。 临进入院子的时候,她听见那个恬玉似乎在打量着周围说道:“这就是你到我哪里要那二十两银子的效果?好精致,完全没有看出什么改变,仍然看起来这么自然啊……” 以及谢青容无奈地说道:“你这张嘴啊……你来这里干什么……” 背后声音渐渐小起来,渐渐淡了下去。 第17章 眼下天气渐寒,蔺北倒是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索性趁着这个时间好好地做点美食,驱赶一下寒冷。 在老灶台上配上果木柴火,将新鲜的糯米下锅,用火熬制一段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也不能闲着,蔺北将早已经泡在水中已经发芽的麦芽端出来看了看,还需要等待一些时间。 ——《药性论》记载:麦芽有消化宿食,破冷气,去心腹胀满的作用。《纲目》中记载,糯米可以暖脾胃,止虚寒泄痢,缩小便,收自汗,发痘疮…… 蔺北一边将麦芽和水充分接触,一边回忆着药理知识,这样的话就不容易忘。 待糯米熬制了一会儿之后,蔺北便将糯米盛起来。此时再看麦芽已芽长如针了,倒是可以做麦芽糖了。 为了将两斤多的糯米和一两的麦芽充分的混匀,蔺北便将两者放在那口大铁锅里,然后拿着一根擀面杖不停地在锅里画着圈。这动作有些累,所幸不用时时刻刻都做,蔺北用小火微微熬制,又放了一点白糖,这样的话发酵的时间将会大大缩短。 等待的日子里蔺北百无聊赖,就坐在院子里面呆呆地等待着。院子里面如今也有了一些改变,蔺北早就从山上移植了一些树木草药,眼下有些寒冷,蔺北害怕那树受不住,便用石头堆了一个小小的房子,帮它保护根茎。 而西北角那棵原本有些孤寂的松树如今也变了样,树根周围围上了一层栅栏。蔺北从树上拉出一根绳子,用作晾晒衣服。 这里已慢慢间增加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待等了两个时辰,蔺北发现糯米的香气已经更加浓郁,她将混合后的混合物中的糖水滤出,然后重新放进锅里,先用大火急攻,然后再用小火熬制,忙碌了大约又快一个时辰,才将熬制过后的糖水重新舀出来。 她用赤糖水和打好的鸡蛋清进行混合,鸡蛋软糯再加上麦芽的香气,形成了一种粘稠的,而又带着香甜气息的糖水。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就那样渐渐地暗了下来。蔺北却看着这香甜的糖水,一时间仿佛灵魂都被抽取了似的。她捧着那已经呈现出一些暗色的稠糖,突然有一瞬间的迷茫。 她小时候爱吃甜食,所以父亲特意学了这个制作麦芽糖的方法。 过程有些耗时,但是一次性做的量能够管很长时间,而且这种方法做出的糖甜而不腻,是蔺北最喜欢的那种。 蔺北一时兴起做了这糖,但是却忘了之前的步骤很简单,只下面这一步却不是她的力量可以承受的。 那些粘稠的糖已经逐渐凝固,接下来就需要进行拉糖丝。将糖整块绕过柱子,然后开始拉丝,颇有点像是织布的感觉,但是这却依靠足够的力量,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以往都是父亲来拉的,可是她刚才忘了,父亲已经不在了。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这糖,从外形上看她做的极其漂亮,那粘稠的糖水上似乎泛着光,将光亮折射出一个闪碎的弧度,看起来就如同春日波光粼粼的江面。 -- 第30页 蔺北思考着这糖应该怎么办,眼下外面已尽黄昏,慕家稍微熟稔,且能够制作接下来工序的只有慕南,但蔺北不怎么想多和他接触。 那么另外一个就是正在外面接待客人,并且已经有三四个时辰丝毫没有见过他的谢青容了。 蔺北想了想,糟蹋粮食是可耻的事情,所以她便起了身。 从院子走进大堂,四周明显暗了下来,蔺北却发现大堂里面仍然没有点灯。她从院与堂的交界处望去,发现大堂内仅仅只剩下了谢青容一个人,那个妩媚的女子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而谢青容则是静静地靠在躺椅上,沉默不语地看着天空。蔺北只能够看到他的侧面,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表情很是幽静,再也不负平日里的懒散。 他的侧脸留下一个优雅而流畅的弧度,配上那一些云纹白衣,仿佛高山之巅不可亵渎的白雪一般,让人轻易地就想到高山流水。 蔺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动。 因为她从刚才那个小小的事情里面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她在这个世间其实和云没有什么区别,飘浮而来,漂浮而去,遇到的一点点事情,虽不能将她打败,却也要让她耗费心神去处理。 她其实不敢去承认,在她的设想中,她应该是可以借助这次的机会先去和谢青容磨一会嘴皮子,这件事情应该很容易的,毕竟这段时间他们似乎真的像是一对兄妹,相处得还算比较愉快。 她有把握会让谢青容最终同意帮她拉糖丝,然后她可以趁机说说她和父亲之前的事情,如果环境酝酿得好得话,也许可以了解一下谢青容。 她孤独太久了,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人似乎和他一样孤独。 世间纷纷扰扰,人头在攒动,她如天上云,瞧得见别人的热闹,却孤独得清清楚楚。 “我闻到一股香味。”他说道。 蔺北一愣,轻轻地笑了,没想到吸引他的竟然是那麦芽香味。她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我做了麦芽糖。” “麦芽糖?”他站起来,有点牙疼的感觉,将酒壶放下,眼中微微放了光,朝着蔺北走来。 逐渐变亮的光他的脸一笔一笔勾勒出来,丰神而俊朗,嘴角带着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却因为这份期待带了点傻气。 蔺北点头,问道:“你喜欢?” 他微微抬了一下下巴,做出了一个思考的动作:“倒也不是……不过,你做好了我带你去做件事情。” “什么事情?” “暂时得保密!” 蔺北“哦”了一声,眼神淡淡然地看了一眼门外:“刚才的那位客人呢?” “哦,你是说恬玉?她不怎么吃。”谢青容答完,才后知后觉蔺北问的似乎不是这个,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道:“走了。” “她是酒楼的老板?” 谢青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毫不在意蔺北的问题。 “她长得很好看,眼神很深邃,琉璃色的眼睛。”蔺北说完,满意地看到谢青容的哈欠没有继续打下去。 她微微笑了笑,露出了点恶作剧般的快感,但转瞬而逝。没等他说出口,她便又轻声说道:“不像我,我的眼眸好像更接近棕色。” 谢青容眼睛眯了下,极快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聚焦在她的眼眸上,极其不怎么有诚意地说:“哦,看起来是。” 他也没有让别人看看他的眼眸。 蔺北笑笑,没继续这个话题:“我现在遇到了一点事情。” “什么事情?”他半是询问到,说到时有点迟疑,似乎是觉得蔺北会给他一个相同的回答。 她会那么无聊,连个事情都要保密?蔺北心里地翻了个白眼,面上丝毫不漏,将事情和他讲了一遍,谢青容有点不可思议地说道:“拉糖丝,我从来没做过。” “我可以教你。”蔺北温柔地说。 谢青容嘴角抽了抽:“我学不会的。” “哦。”蔺北点点头:“可是我今日只做了这个东西,原本是想要将它当成晚餐的。若是你不帮,我可能没有精力去做其他的食物了。” “嘿。你这个小丫头。” 谢青容长长的睫毛微动,蔺北看到他似笑非笑,那表情完全的不为所动,明显代表着“你想用这个来要挟我,那是不可能的”。 蔺北见状,正准备再加把劲,就见谢青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等等,你做的是麦芽糖?” “嗯?” “好,那我去。” 蔺北奇怪地看着他,就见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做出一个思索的表情掩饰道:“感觉一定很好吃。” 他说完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转变太生硬,似乎欺负了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姑娘,但是让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去做那么重的体力活才是明显的欺负嘛,谢青容这样思想一转变,马上眼眸就含笑起来:“走吧,我去看看。” 刚一进厨房,便觉得那股香甜的气息更加浓郁。谢青容倚着门口抱着胳膊闻了闻,见蔺北已经走进去将糖浆拿出来,不由地感叹地说道:“好香。” “但还不能吃。” “所以我来了嘛。”他松开胸前的胳膊走到蔺北的面前,低头看了看那糖浆,露出了个跃跃欲试的表情。 蔺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烫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去理他,细致地将拉糖丝的步骤给他讲了一遍,想着谢青容十有八九手脚不怎么协调,便准备要不先自己拿出一小块做个示范? -- 第31页 哪知谢青容这一次听得极其认真,蔺北说完,他点了点头,直接走过去:“我试试。” 事实证明,没有做不好的事情,只有你愿不愿意花费功夫去做。谢青容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度,拉糖丝感觉像是大姑娘上花轿,有点找不着感觉,但是越做便越动作熟练,做到最后颇有些行云流水的感觉。 事实证明,蔺北原本想要在拉糖丝的时候和谢青容气氛融洽地聊上两句,在这一次的实践中是不可能的,毕竟谢青容能够行云流水地掌握住力道的时候,糖已经快要拉完了。 毕竟才两斤多的糯米嘛。 第18章 所以在他动作的时候,蔺北不得不耐心地说着细节,没有闲情雅致去再谈论其他事情。 但所有的糖丝都被拉成均匀的长条状,并且重新放进一个大盆子里面的时候,蔺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终于做完了。 “你不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学会,这也很厉害嘛?” 似乎是被蔺北那如释重负的表情有点伤了自尊心,谢青容询问道。 “当然。”蔺北一愣,温柔地笑了笑,回答道。 凭心而论,谢青容第一次就能够做成这样,蔺北已经很满意了。 别看拉糖丝的动作简单,但是力度以及每次拉的数量都是极其难以控制的,再加上蔺北加了许多东西让它变得粘稠,所以拉起来的时候需要耗费一定力气,这也是虽然只放了两斤多的糯米和一斤多的麦芽,但是蔺北却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完成的原因。 似乎是见蔺北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还是很真诚的,谢青容脸上的表情轻松愉悦了点。 他看着那已经被拉好的糖块,询问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耗费那么多力气了,只需要将这些拉好的糖块放在糯米粉上,然后用剪刀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即可。 表面暗色流转,香甜扑鼻的麦芽糖就那样卷入了糯米粉上,在上面沾染了一层白色的外膜,但不多,只是薄薄的一层。蔺北用手轻巧地在麦芽长条块上一捏,然后再用剪刀一剪,便见那小小的,常见的麦芽糖变成了一个船舟的模样,掉落在了盛满糯米粉的盆子里,尽情糅合,显得更加甜糯可口。 纵使谢青容并不怎么吃糖,此刻也被这形如弯舟的麦芽糖所吸引,他取了一个放在口中试了试,甜糯而又可口的感觉就在他的口齿间荡漾开来。 “嗯——这味道可真不错!”他感叹道。 蔺北笑笑,手里继续剪着麦芽糖,此刻倒是不必那么着急,他们可以静静地说会儿话。 蔺北问道:“恬玉姑娘不知何时能来这里,我倒是准备一些。” 谢青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糖太腻了,还是其他的原因,极快地露出了一个牙疼的表情:“直接叫她恬玉就好。” 蔺北:“哦。” “她不怎么来的,这一次来是有事让我帮忙。” 蔺北又低头“哦”了一声,手中轻缓地剪着麦芽糖。 “你不问我,她让我帮什么忙?” 蔺北随即抬头问道:“她让你帮什么忙?” 这一问让谢青容有点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嘴角愉悦地勾起,纤长的手指微卷,放在枕后,悠闲地解答道:“她拜托我找一种东西。” 那明显需要让蔺北配合着追问的姿态不由地也让她叹了一口气,蔺北只好再一次地询问道:“什么东西?” “蚂蚁蛋。” 蔺北皱了皱眉,重复道:“蚂蚁蛋?” 他微微挑了挑眉,悠哉游哉地朝后一扬,晃了晃,留下一个好看的侧面弧度。 蔺北:“哦。” 这下谢青容再迟钝也能够意识到她情绪的异常了,他问道:“你怎么了?” 蔺北“啊”了一声,轻轻摇头:“没什么啊?” 他突然坐直,神情带着几寸思量,打量了一下蔺北,没说话。蔺北在他如有实质般的目光中有些熬不住,只有问道:“你答应了?” “算吧——”他也学着蔺北刚才的样子,哦了一声,只是这声拉得更长。他又重新仰卧在椅子上,语气悠闲而又随意地说道:“我本来倒是也不想同意,但奈何这次确实不得不同意。” 蔺北扭头问:“为何?” 蔺北看到谢青容一脚伸在一旁的桌角处,那白色的靴子有些不老实地撑着他微微晃了两下,他才开口说道:“我父亲早亡,跟着师傅长大,上面有十二个哥哥,所以排行十三。“ “恬玉是……你师傅的女儿?”蔺北讪讪地问道。 不会是那种师父看重这个弟子,于是便打算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许配给他的故事吧? 所幸的是谢青容回复道:“不是。她是我师兄之一。” “师兄……”蔺北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 谢青容点头:“你别看她今日穿的女装,其实她往常胡作非为的很,师父都是将她当成男子养的。” 蔺北顿了顿,问道:“那你们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青容看了她一眼,目光渐渐沉淀,穿透了时光,随即回忆道:“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相貌,教养,武功,品性,是个很好的良师益友。他带着我习武的时候,我应该比你现在还小上三四岁,当时怎么学一招都学不会,他就扶着我的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学。” -- 第32页 蔺北垂下头,倒了一杯水,手下的动作没停,轻声问道:“那他现在在那里?” 谢青容的喉结微微动了下,感觉从心里突然间飘出来一股热气,熏得他的声音有点沉:“他已经死了。死在了十年前蛮人的北荒战场上。” 蛮人? 蔺北知道那是经常来骚扰的外来民族,近年来很是猖獗,蔺北跟着父亲一起南下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一些同样从北方被蛮人驱赶的人。 这就是他答应恬玉的原因? 谢青容进一步解释道:“当年师父去世之后,我们便各奔东西。我来到这里,而恬玉和我六哥情投意合,便成了亲。此刻她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我六哥听说蚂蚁蛋能够延年益寿,所以想要献上这道菜给贵人。” “几经探访,他们听说很久之前这里曾经出现过蚂蚁蛋,但是她对这里并不熟悉,交代别人去查看也不放心,又恰巧我在这,所以来问问我。。师父去世之前叮嘱过我们一定要时刻记得这份情谊,所以你看,现在我就是不想认她这个师兄也来不及了。” 谢青容说完,嘴角露出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但是蔺北能够感受到,在他的心里,那一抹曾经的记忆此刻肯定就如沸腾的酒一般冒着热气,那热气蒸腾,蒸得他及时再怎么想忘却也无法忘记,只因为那因为沉积再在他心里,只要兑了水便会重新漂浮起来。 蔺北安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若是想要得到蚂蚁蛋,那么必然是大黄蚂蚁才能够得到。但是这种蚂蚁攻击力很强,叮咬之后就会让人浑身难受红肿。《本草纲目》中写道:大黄蚂蚁,蚁力最大,能举起生铁,吾人常食亦能益气力,泽颜色。古代首长多以蚁卵为酱,云味酷似肉酱,非尊重者不可得也。” 谢青容眼睛一亮:“没错,就是这种蚂蚁。” 蔺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此时所有的麦芽糖都已经做好,她将手中的剪刀放下,然后将已经剪好的麦芽糖块都均匀地和糯米粉接触:“你想要用麦芽糖来吸引黄蚂蚁只会收效甚微,若是想要获得这种蚂蚁蛋,你必须找到大黄蚂蚁的老窝,然后深入进去,才能够得到蚂蚁蛋。” 谢青容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你知道那里有蚂蚁蛋?你曾经采过?” 蔺北不得不辜负了他的期望:“我并没有,只是看书的时候曾经看过,觉得好奇,便记了下来。但是我确实在这里听说过蚂蚁蛋。那时我和父亲还住在北岗,有一次听到有一户人家在山峡谷的地方曾经看到过一个洞,洞中有许多大的蚂蚁,外形和大黄蚂蚁的描述很像。不过我并没有去过。 谢青容了然地点点头,得到这个线索他已经很满意了:“好,我和她说说,让她看看能不能派人去采。” 蔺北“恩”了一声。 蔺北将多余的糯米粉收起来,抬起头来,便见着谢青容用他那双极黑极亮的眼神正炯炯地看着她,那样子像是看到什么稀罕玩意。蔺北微微眨下眼,问道:“怎么了?” 谢青容笑:“没什么,看看你而已。” 蔺北投来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悠闲地用那白皙的有些过分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眉眼中带出了一点兴味,在蔺北疑惑的目光中仍然不动,只微微带笑。这笑容并不强烈,只带着几分温润和不可叹,不由得让人想起了春日初晴的清晨,那初露出的青叶。 蔺北脑海中的景象由那青叶变成面前的温润的面容,有点好奇。 “你问。”谢青容心情好,连说着这话时都是眉眼微弯的。 “青容这个名字,是你……师父取的嘛?” 他轻轻点了下头:“是。” “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他摸摸下巴:“可能是因为我是他从树上捡来的吧?” 第19章 树上捡来的?蔺北有点吃惊。以往走南闯北倒是听说过有父母吓唬孩子,说是从树上捡来的,没想到谢青容竟然也曾经被这种话糊弄过啊? 这么来看,这天下间的父母倒是有许多共同之处。 谢青容微微瞪大了下眼睛,显得有点无语:“你觉得我那养着十多个孩子的师父连话都来不及和我们多说,会特意编故事来框我?” 蔺北一想,这话倒是有道理啊。 “这所以说嘛……你那是什么眼神?” 蔺北上下看了看他:“所以说,你真的是从树上结的孩子。” “……当然不是,只是我当时在树上遮暑,就用了绿叶覆面,却没有想到浑浑噩噩睡着了,刚好被路过的师父所救。所以才取名叫青容。” 话说到过去,便觉得已隔世好多年。那时候他还小,却仍然记得那个男人笑得潇洒而又不羁,一把接住了从树上掉落的他。绿叶从四周落下,他接上一枚,轻轻触摸。 他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浅蓝色长衣,却好看得过分。手中折扇轻巧翻动间,端的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他弯下腰去,好看的眼眸那么深邃,像极了蓝天绿水一种天然形成的碧玉,看着那个穿的破破烂烂却好奇地看着他的孩子,笑道:“给。” 他将那叶子递给他。小小的孩子抬头,不解,也没有接,奇怪而又警惕地看着他。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即笑了,笑容里像风,不羁而又温柔:“你父母呢?” -- 第33页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无声地笑了笑,也不在意,只那么轻轻一甩,手中的白色折扇就慢慢轻巧而又潇洒的打开,白色通透的玉坠微微晃动,只看着随树而落的树叶,说道:“春叶落,赠春音,没想到今日我难得出来一走,就遇到如此佳遇。” 春叶落怎么会是馈赠呢?小小的孩子有点疑惑,看着这个奇怪的人。 好怪。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奇怪的人问:“小孩儿,你可愿意和我一起走。” 小小的男孩踌躇了下,却看到了他折扇下的一块美玉,相比是个有钱人家。去了总不会再饿肚子,想了想,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好,既然上天赠春音,而你刚又以青叶覆面,那我便叫你谢青容,你可愿意?” 翩翩少年一甩扇,悠悠说道,语气中是天地之间唯有我独行的潇洒,以及那眼眸深处的温柔。 却如此霸道地改变了他的一生。 ------ 谢青容将蔺北所说的蚂蚁蛋的大致位置告诉了恬玉,对方很快回了信,说是立即会开始去采蚂蚁蛋。 主要是时间也不容得他们继续拖延,天气即将凉了,即使是黄蚂蚁也不会在冰天雪地里面觅食。 蔺北自然不知道这些,她的日子一如平常,准备捉摸着一些好吃的东西,将来用作客栈菜品的一部分。 而就在蔺北做好麦芽糖的第二日,这天是个好天气,天空明晃晃得,太阳却不大,微微有点小风,吹得落叶微动。 谢青容整顿好自己,一身青衣,站在门口,俊朗非凡。见蔺北看过来,他的脸上露出了的点跃跃欲试:“走吧。” 蔺北一顿:“去哪?” “带你去转转。”他嘴角微微弯起。 转转……有什么意思?蔺北有些茫然,但见谢青容似乎挺高兴的样子,也没好反对,反正那些事情都可以超后推一些再做。 她关了门,和谢青容出去。 谢青容手负身后,解释着:“之前你去找那个麦饭石的时候就准备找个时间好好带你去了解一下周围的邻居,可惜前段时间一直没有什么机会。今日天气不错,大家也都有空,所以带你一起来走走。” 蔺北知道他为何今日看起来挺开心,其实胖师傅厨艺学习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蔺北也不算太忙,但谢青容自己却忙了起来。 蔺北一直以为他用木头和石头用来雕刻的那些东西只是为了个人的兴趣,没想到的前几天却见他赶工又雕刻出了几件作品,昨天一骨碌地全部装进箱子里,送走了。 蔺北那时猜测雕刻是他的经济来源,没想到谢青容却故意绕着圈子说道:“也算说对了一半。三日之后应该可以见分晓。 看样子应该是有人会去查看他的那些雕刻,他竟然还能如此轻松地带他出来游玩,到底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心本身就大? 只见这位不知胆大心大的掌柜开口介绍道:“南山北岗以高山相隔,我们南山在山之山脚,南方为江湖湖泊,北方是竖着山谷形成的一条小溪,沿着小溪大约住着大约千百户,不算太大,但也算自给自足。将来你若是想要在这开店,就必须得认识周围的人。” 说道这里的时候,他转过身来,极像是夫子抽查学生的样子:“你最近时间认识了几个人?” 蔺北有些讪讪,回答道:“不,不多。” 他一副早料到于此的样子:“所以说,得多认识点人。” 蔺北看他一眼,小声嘀咕:“因为你也不出来啊……” 谢青容没听到:“你说什么?” 阿的也假装自己没有说些什么,掩饰性地张望,问道的:“没什么啊?我是想问,接下来我们先去哪里?” 抬眼能够看到的就是刘偶书家,这是他们相遇的原因之一。里面的人蔺北暂且都认识了,所以略过,他再朝远一点望去,是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过去的人家院子里种了一棵极大的柳三叔,眼下光秃秃的,有些显眼。 谢青容一指,说到:“那我们就按照顺序来吧!” 原本因为刘偶书等人比较熟悉,所以谢青容也便没有再特意介绍,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巧,竟然再这里见到了他们。 但是更让蔺北惊讶的是,这家的主人原来就是之前她在牛车上所见的那个姑娘。 她叫……哦,叫柳叶。 柳叶父亲名叫柳三守,人称柳三叔,是附近的一个做陶器的,每年都会将制作好的陶器运到天南地北,也算是小有名气,柳家倒是挺富裕。但走进去,却感觉没有什么做派,可能是职业使然,他们更喜欢一种内敛吧。 柳三守妻子早亡,之后也没有再娶,只有柳叶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除了制陶之外,便喜欢和他的老友,也就是七叔一起围着小桌子来一酌。 蔺北进去的时候七叔和柳三叔正在下棋,刘偶书不在,柳叶倒是坐在七叔的旁边,或喜或懊恼。见蔺北来,柳叶倒有几分惊奇。按理说她们早就相见,可前端时间两人都忙,也便没有机会见面。 蔺北来拜访时特意带了点之前做的麦芽糖还有晾晒的一些干果,于是拜访时也便有了个由头。 两人正在对弈,也不好多打扰,谢青容陪着蔺北看了一场精彩的对弈之后,又上手来了一把,结果惜败之后,便惋惜着借故还得继续拜访,告辞了。 -- 第34页 谢青容的第二局是和七叔对弈的,他闻言哈哈大笑:“好好,有空也去我那里坐坐。” 谢青容应下。 见她离去,柳叶站起来,她对蔺北说:“以后就不是牛车上的车友,而是邻居了。” 蔺北也应下。 柳三叔只微微点头。 这倒是个挺安静的人,有一些匠心,不浮躁,沉稳,和七叔完全不一样的性子,竟然能够成为好朋友……只能说命运是真奇妙的东西。 蔺北这么想,找了话和谢青容说了出来。 谢青容不以为然:“那又如何?若是人人都想要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那么对着镜子就好了,何必去结交其他人呢?柳三树主要是制陶,沉稳的性格可能会影响陶器的气质吧?” 气质?蔺北嘴角微抽,想起刚才的柳叶,换了个话题:“总感觉柳叶的性子更接近于七叔,这个姑娘还挺好玩。” 谢青容随意地解释道: “你也察觉出来了?没错,他们两个私底下想要结成儿女亲家,只不过两个儿女好像不怎么愿意……你这眼神怎么回事?” “没,没有啊。”蔺北收回自己的眼神,掩饰道:“就觉得你似乎什么都知道。” 谢青容似笑非笑:“你是想说我怎么这么了解别人的私事吧?” “额……可能有点。” 蔺北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谢青容带了点不开心的小样子虚着眸子看了她一会,然后“哼”的一声,手背在身后继续向前走到说:“这太简单不过了。我这人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搬个小凳子看。看得东西多了,也就知道了。” 蔺北也跟上去悠悠问道:“你是怎么看的?” “很简单。”谢青容做着手势,滔滔不绝地说道:“首先你得看他们的脸。大部分人行走的时候眼睛既不想上看,也不向下看,脸上带着点冷漠,走的也很轻快,大多数情况下这都是一般的百姓。若是走路时悠悠哉哉,东张西望,大多数都是小贩,等着卖东西呢。” 蔺北看他一眼,故意问道:“那如果是好官呢?” 谢青容沉吟了一下,回答道:“面目不定,但身上会有一种沉重的气息。” “为什么?” 谢青容不由叹了一口气,笑道:“因为啊,这种自认为是好官的人,他们心里装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般来说,人是不喜欢这种沉重的。” 蔺北“哦”了一生,拉长调,低头说道:“我喜欢沉重。” “嗯?”谢青容没有听清楚。 蔺北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嘴动了动,说道:“我说,人要是不觉得沉重,便无法脚踏实地,就会飘起来的。” 谢青容哑然失笑:“哪个人不想飘起来?” 蔺北想想,倒也是。抬头看了看,又朝前走了走,她问答:“接下来我们去那户人家?” 谢青容指了指前面,说道:“别着急,再等等。” 于是他们两个人就站在灰墙之下傻乎乎地朝着前面的拐角处望去,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蔺北却不觉得尴尬和无聊。等待的时间也不算很长,大约过了一会儿之后,前方拐角处出现了一男一女。 第20章 这对男女有点气息,一矮且胖,一高又瘦,前者为女,后者为男。两人都上了点年纪,一个提着篮子,里面装着点野菜,另外一个则拽着两条树枝,两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那位……大娘有些粗鲁地指手画脚,脸胖乎乎的,但那双大而凌厉的眼睛却并未被掩盖,可见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被她数落的人也不生气,只弯着腰哈着气,脸上带着无所谓的,息事宁人的笑意。 谢青容立即站直,像是吩咐过年拜年的小孩一般说到:”那是常大爷和常大娘。“ 蔺北看他瞬间改变的动作,猝不及防,呆呆地“哦”了一声。 随着他们两人渐渐的走近,蔺北听清了他们的话。那女声说道:“菜是我们先发现的,凭什么给她?她说自己之前看到只是没有挖,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男声说道:“是是,不过不就是点野菜吗?行了,别再嘚啵嘚啵了。” “我为什么不说,连你……”声音戛然而止,然后蔺北就看到刚才还有些怒气冲冲的大娘立即阴转晴,脸上挂了笑,语气也轻盈起来:“谢青天啊,您怎么来了?” 谢青容也很端着,笑着回复道:“我也刚来,今日天气不错,便四处走走。” “走走好,咱们这里啊,景色也不错。” 老头“哼”了一声,斜睨了她一眼,悠悠道:“就是天气不怎么稳定。” 老妪瞪了他一眼。 “这位是……”她疑惑地将目光看向蔺北。 谢青容嘴角微微弯起,介绍道:“这是我小表妹,名唤蔺北。蔺北,这两位就是我常对你说的。” 明明是刚才才说嘛……蔺北心里吐槽,但是她面上装的很好,很乖巧地点头问好:“常大爷,常大娘。” “哎!”常大娘答应的很是爽朗,上前拉住蔺北的袖子,问道:“好标致的姑娘!乍一看果然和大人长得有些像啊!老头子,你看看!” 常大爷眼睛嘘着,看了蔺北一眼,“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倒是常大娘先反问到。 常大爷吹着胡子:“我哼某些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