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天降了》 第1页 《竹马他天降了》作者:柒叙【完结+番外】 余燃从大城市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转校第一天,他作为开学分班考第一名即将登上主席台发言 但是—— 为什么那台上的主持人长得有点像他四年前一拍两散的青梅竹马 一定是他看错了 而下一秒,音响里传来陌生的嗓音:“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四班的沈迟。” 余燃晃着的脚尖猛地一顿 靠, 这他妈是什么让人五味杂陈的运气! 岁月横流,物非人非,年幼长大的缘分早就断了 余燃觉得,他和沈迟之间已经成为了陌生人 可是为什么—— 分班时: 沈迟抱着书,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坐在他旁边时: 沈迟拿着笔,点在卷子的难题上,凑过来问他:“这题有点复杂,你可以教我吗?” 还有放假时: 沈迟抱着衣服站在他家门口,眼底淌着让人难以拒绝的期待:“家里热水器坏了,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吗?” ……直到后来, 沈迟揽着他的腰,垂着眼嗓音沙哑,眼底情绪肆虐:“可以允许我亲你一下吗?” 最后余燃那面名为“竹马”的镜子确实是圆回来了 但余燃看着垂眸灼灼望着自己的沈迟,内心怀疑是不是有点圆过头了。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我们难道不是普普通通的青梅竹马吗? 内敛温柔攻x肆意张扬受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燃,沈迟 ┃ 配角:秦可,卓夏阳,许雅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竹马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 立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1章 三伏盛夏,烈日杲杲。 老旧的客车平稳地从高速收费站驶出,拐入一大片田野。 长风拂过,稻禾低垂。眼前是望不见尽头的田垄,田边立着几棵细高的树,十分打眼。 公路向前延伸,远处缀着几栋红瓦顶的农村小楼房,水泥砌成的墙上覆着用漆涂成的农肥广告,红蓝红蓝的,看得人眼疼。 余燃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转而投向手机上天气预报的界面,上面显示的城市从北城变成了齐安。 落差似乎有点大。 空调的冷风不要钱一样地往他头顶灌着,脑仁被吹得发疼,余燃伸手去拨扇片,却发现是卡住的。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还没等闭上眼,坐在他旁边的母亲陈雪突然温声道:“冷吗?要不要加件衣服。” “不用。”余燃压着唇角,从背包里拿出顶黑色鸭舌帽戴在头上,靠着车窗发呆。 少年眉目疏朗,阳光透过浓密的眼睫在他眼下拓了层淡青色的阴影,细软的头发贴着脸颊,下颌弧度稍带着点青涩,柔软的唇此刻抿成了一条平线,无声地显露出几分疏离。 车厢里是躁动的。 坐在后座的那家人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孩,年纪不大嗓门倒不小,清亮又抑扬顿挫的哭音响了一路。余燃麻木地在心里默数,这个已经是第六回 了。 旁边几位之前还在和那对父母对骂,这时候应该是累了,沉着脸懒得再管,嘴里嘀嘀咕咕地小声咒骂着。 二手烟的烟雾从前座飘了过来,被乘务员提醒了几回的中年男子又点起了烟,空气中还弥漫着汗液和零食的味道,这么一混合,余燃想吐的欲望更强烈了。 他难过地捏了捏眉心。 “再过十几分钟我们就到了。”陈雪察觉到了余燃的烦闷,轻声安抚。 “知道了。”他叹了一口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含着深深的不耐。 陈雪裹着一件绸做的浅黄色外衫,四十出头的年纪仍化着精致的妆容,安静平和的模样和周围格格不入。 “听说这些年齐安变了很多。”陈雪笑道:“你看了估计都得吓一跳。” “哦。”余燃的回应不冷不热。 有什么好惊讶的,几年都没见过一眼,早就连路都认不清了。 这座小县城坐落于两省交界处,工业落后,农业发达,盛产水稻。县城区后面围着长长的江堤,堤后就是长江。 它本来是贫困县,但近几年政-府大力发展经济,短短四年内基础设施完备了不少。 “估计也就这样吧。” 他右手撑着下巴,缓缓吐出这一句话,深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南方炙热的阳光。 炙热的阳光照在从帽檐缝隙透出的半张脸上,车窗外的田野逐渐消失在余燃的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几栋高耸的楼房和大片荒芜的杂草地。 已经到郊区了,车站就在前面。 余燃看着在他眼前缓缓铺展开的小城镇,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到了。” * “你倒是走得潇洒,都不知道把你那没花完的饭卡留下来造福哥几个。” 余燃捏着手机打了个呵欠,他躺在床上挠了一把蓬乱的头发,有气无力地开口:“我那破饭卡就剩六十几,值得你大清早打个电话来折腾我吗?” “大爷啊,都六点一十了,你还躺床上呢?”苏昂走到阳台,一把拉开窗帘,看到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 第2页 “太阳都快晒屁股了,你在你们那儿不是走读吗?不怕迟到了去操场跑圈儿啊。” “跑个屁,迟到算了。我刚来这逼学校就被安排进了考场,说是什么分班考试。妈的,全穿着校服,我进考场的时候,那里面的人看我跟看猴儿似的。” 余燃想着就来气,说是那天来报道,结果那破主任提前就给他把考场号安排好了,就等着他入套。 “你这不废话吗?这不等着你考个高分然后好显摆呗。我要是校领导,听说来了个北城的全市前三,我他妈恨不得在学校门口拉个十米长的横幅。啧啧啧,那场景,多风光啊。”苏昂描述得绘声绘色,余燃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出那那副欠揍的表情。 他朝着空气翻了个白眼,“那我跟你换换,你来这上学?” “大可不必……卧槽!要去早读了,我挂啦!”苏昂抬眼望了下时间,赶忙地挂掉了电话。 “去你的。”余燃把手机扔到一边,起床收拾。 其实他这学校算是齐安师资力量最为雄厚的高中之一,但也局限于这个小县城而已。当时和校方联系说要转来时,学校校长直接亲自一通电话打到他手机来商讨事宜。 别的不说,除了这天降考试,其他都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贴心得很。 晨光微曦,路边的清洁工人挥着竹扫帚,唰唰声刮得人耳疼。 齐安县第一中学的门口正围了一堆卖早餐的摊贩,来往的学生把狭窄的人行道堵得水泄不通。买了早餐的学生慌张地把早餐塞进书包里,若是被保安瞧见,早餐的归宿最后无非只有两种——学校门口的红色塑料垃圾桶和保安的肚子。 大门处立着分班考试的表彰名单,上面印着考试前两百名的学生名字和班级。平时并没有几个人会在那停留,但今天那表彰栏前却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他们望着那标了红框的第一名的分数,脸上摆满了嘲讽和鄙夷。 “我的妈,这人跑办公室偷答案去了?” 一位学生半掩着嘴和旁边的人搭话。 “这人几班的啊,七百分,抄上头了吧?” “蠢货才会全部照抄吧,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抄几个选择题就得了,还原封不动地抄了七百分?想当高考省状元?” 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位横空出世的七百分,大家围着公告栏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没发现他们讨论的主角正从他们背后擦过。 “傻逼。”余燃叼着豆浆吸管,路过时模模糊糊地骂了一声。 他校服还没发,穿的是白色的T恤搭配蓝白的拼接夹克外套,但挺有趣的是保安也没拦他。 估计学校跟保安处的人打了招呼了。 余燃听了一路他七百分的“光辉”事迹,然后兴致缺缺地把喝完的豆浆扔进教学楼下的垃圾桶里。 他还没来得及吐槽刚转来就要分班考,结果就被人处传抄袭? 七百分确实很高,他之前也没几次够到过这分数,但是耐不住这卷子实在简单,他闭眼做都能得个上六百,想考低都没法子。 说来说去还得怪这学校。 余燃心里疯狂吐槽,但他面不改色,脚下又稳又快,上楼更是一步当两步迈。 走廊栏杆上靠着不少人,有的趁着早读铃没响在外面啃早餐。他们看见余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齐齐露出了一副复杂的神色。 齐安一中查校服穿着尤其严格,余燃这个转校生估计今天得被人围观一整天了。 余燃没分给他们半点目光,单手反拎着书包推开了班门,顶着众人的探寻的眼神淡定地坐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那个......”他的同桌瞄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你是......新来的同学?” 余燃把书包塞进桌肚里,侧首望了他一眼,淡声回答:“是的。” “昨天熊主任和我们特地交代过。说有个转校生要来我们班。”秦可也朝他微笑:“你好,我叫秦可。” 余燃觉着秦可长得清秀顺目,性格看上去也不错。他稍稍安了些心,然后点头回应,“你好,我叫余燃。” 秦可一瞬间瞪大眼睛,惊讶得顾不上面上端着的神色,“你就是那个考七百分的学神?!” 余燃被这称呼酸了一嘴,微微皱起眉,“大概吧。” “大......大概?”秦可呐呐道,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是考了七百分,但不是学神。”余燃补了一句。 秦可倒吸一口气,然后好奇地继续发问:“你是从什么大城市的顶级中学转来的吗?” 顶级这词落在余燃耳朵里让他尴尬了一瞬,他回答:“没什么顶不顶级的,就是学校管得严。” “所以你真的是从大城市的高中转来的?” “嗯。”余燃淡淡点头,恰好此刻早读铃响了起来,他看了眼秦可拿出的语文书怔了一下。 “你们这本书还没学完吗?” “这本书......我们刚开始学啊。”秦可挠挠头,他看着余燃一言难尽的表□□言又止。 余燃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快了这个学校整整一本书的进度。 北城高中的学习进度抓得相当狠,他前两个月暑假一大半时间都待在学校补习,□□的学习生活让他压根忘记了其他学校正常的学习进度。 余燃自知话说得不大妥当,又不知道如何找补,只得朝秦可示意了一下,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了手机。 -- 第3页 “你小心点,这个点熊主任在巡查。” “谢谢提醒,他不过他最好快些来。”余燃屈指敲了敲空荡荡的桌面:“我连书都没有。” 秦可哈哈一笑,抬头记下时间就开始背书去了。 余燃看着正热火朝天早读的教室,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垂头敲着手机屏幕,唇微微抿着,看上去像是在和什么人聊天。 ash:儿子,你爹我完球了。 昂昂昂:孙子你咋了? ash:我发现这破学校比我们那慢整整一本书。 昂昂昂:好家伙,那你咋办。 ash:你能帮我把学校的资料复印一份寄过来吗? 昂昂昂:你这要求有点高。 ash:看在我临走前请你吃的那顿学校隔壁小吃街七十几块钱的烧烤的份上。 昂昂昂:你还好意思说,那点烧烤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昂昂昂:行吧行吧,最慢五天,那资料肯定到你手里,谁叫哥哥我人帅心善呢。 ash:不愧是你.jpg 昂昂昂:不说了,老徐盯着我呢。下了儿子。 ash:拜拜了您呐 余燃敲完了字,又觉着无聊,于是顺手点开了微信朋友圈。 不仅齐安一中开学有分班考,北城高中也有开学考,但二者的难度不是一个重量级。 例如此刻,朋友圈里的各位已经开始乱嚎鬼叫了,都在哭这次的出卷老师不做人。 同学A:昨天下午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同学B:我已经跟我二姨家的表叔联系好了,成绩出来之后我就去搬砖。各位,工地见。 …… 余燃越看越乐,但这些人的鬼话他却一句也不信。 北城中学有个不成文的风气,哭得越惨,分数越爽。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萎靡不振的,等分出来了一个比一个高。 “余燃同学。” 余燃的桌面忽然被人敲了一下,他猛地抬头,迎面对上了一张为数不多的熟悉的脸。 熊斌眯起眼,憨厚的脸对他和蔼地笑着:“去我办公室走一趟吧。” 哦吼,人还真来了。 余燃悠闲地穿过走廊跟着年级主任进了办公室,坐下时,老师还贴心地帮他接了杯热水。 “谢谢老师。”余燃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完全不在乎自己手机的安危。 熊主任和余燃见过的其他的年纪主任不一样,在他的印象里,能坐上这职位的百分之八十都头顶地中海,剩下的二十那得是啤酒肚傍身,再不济一个个也应该是怒目圆睁,一身正气的。 哪像熊斌,一下巴络腮胡,膀大腰粗,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这不像个主任,更像学校保安队的队长。 然而对熊斌来说,余燃也跟他所有见过的好学生大相庭径。 就拿他次次名列年级榜首的“得意弟子”沈迟来讲,人家课上专注思考敢于质疑,课下校纪班规铭刻于心。别说上课耍手机了,他压根就没见过对方不穿校服的模样。 哪像余燃,敢对着个空无一物的课桌肆无忌惮地放开膀子玩违禁物品。 但他敢教育对方吗? 不敢! 他怕校长找他喝茶。 “咳咳。”熊斌干咳两声:“余燃同学啊,你别紧张。” 分毫不慌的余燃扯出一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我找你来办公室是为了你这次的考试成绩。想你也知道了,你这次的考试成绩,很好,非常好。所以学校希望你能在今天的升旗仪式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余燃坐在老师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桌沿。听到要上台发言,他眼皮跳了跳,忍不住开口抗议:“老师,我能不去吗?” “当然不可以。”熊斌耐心劝导:“这是学校的传统,每次的考试第一名都需要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发言。” 熊斌递给他一张红底黑字的发言稿:“发言稿我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啊,当然,你也可以自由撰稿。这只是一个参考模板而已。” “行吧。”余燃把发言稿叠好塞进裤兜里,乖巧地提醒:“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熊斌拧开保温杯,吹开蒸腾的雾气,然后把余燃的手机偷偷地推给了他,幽幽道:“还有就是,你这手机吧……还是不要再带了。” “好的老师,以后不会了。”余燃见坡就下,把手机揣回了自己兜里,起身道:“那我就先回教室了。” 第2章 齐安今天的天气不好,天空灰蒙蒙的。 沈迟把车窗打开了一半,车里的空调太猛,有点冷。 他前天刚结束完为期半个月的竞赛培训,昨天考了两个小时的物理,晚上还连夜坐高铁回来,一路上舟车劳顿。 校服的袖口太长,沈迟把它挽至手肘,露出了那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沿着轮廓往上看还能瞧见那凸出的锁骨和清晰的下颌线。 少年的肤色偏白,五官深邃精致,挺立的鼻梁侧面有颗浅淡的痣。他望着窗外,暖风穿过发间,扬起了一撮柔软的发。 “沈迟啊,跟你说个好消息。”学校物理组的李扬组长回头望向沈迟,一反往常严肃的模样,脸上笑容洋溢:“昨天分班考试,学校有个学生考了七百分。” 沈迟猛然收回目光,疑惑道:“杨曲文?” -- 第4页 杨曲文一直在学校排名第二,沈迟此时此刻能想到的也只有他了。 “不是。”李扬摆手,回答:“是一个从北城中学转来的新生。” “这小子也真是厉害,你们熊主任知道他要转来之后,特地给他安排了个考场参加考试,说是想瞧瞧我们学校学生和人家北城高中学生的差距。结果一考试,嚯!考了七百分。学校第二名和他隔了四十多。” 沈迟认真听着,他忽然问:“老师,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叫什么?嘶——这我倒是真忘了,但我听你们熊主任说他就坐你后面,你待会就见着了。” “北城中学?那这孩子为什么要转到我们学校来啊。”坐在一旁的随行老师插了一嘴。 李扬咂摸着开口:“据说是这孩子学籍出了点问题,哦,好像他父母的事业也发生了点变故。” 随行老师听了不住感慨:“也真是为难这孩子了,心态肯定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得了吧。”李扬摆摆手:“刚刚熊主任还给我来电话,说逮到这小子早读课上偷偷玩手机,要我说,我们还得......” 沈迟敛着眉眼,前面的老师还在讨论关于学校这名转校生的问题,而他的思绪却早已跑远。 北城...... 久远的记忆再次被翻阅,他的心底忽而涌上一股陌生的冲动。 会是他吗? 车身晃悠悠地颠簸了一下,沈迟的思绪瞬间被扯回,他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怎么会呢? * 第一节 课结束后是大课间,周一的升旗仪式也是在这个时间举行。余燃仰坐在主席台边的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发言稿。 他好奇地读了几行,然后皱起眉头嫌弃地弹了弹:“什么鬼发言,让人读着就磕碜。” 初中的时候,余燃是学校最大的刺头,他只上台念过检讨,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这事压根落不到他身上。 不过高一上学期轮过他一次,但据说那次讲话的效果直接毁掉了学校花费十几年精力建设起来的优良校风,在那之后,别说上主席台发言了,他连走上讲台发言的机会都没有了。 感谢齐安一中,给予了他一个再次自由发言的舞台。 操场的大喇叭响起升旗仪式集合的音乐,和着鼓点强劲节奏轻快的音乐,短时间内足球场上陆陆续续地挤满了人。 天色阴沉,阳光被厚重的云挡了个严严实实,看上去即将落雨。 余燃一手撑着俊俏的侧脸,另一只手捏着红色的发言稿,脸上凝聚着肉眼可见的烦躁。 队列和余燃仅隔十米,他们见余燃杵这,都以为他被学校压着来念检讨的,一个个就差把幸灾乐祸给贴脸上了。 余燃远远送给了他们一个白眼,在众目睽睽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紧接着又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 此时此刻——主席台的另一边。 “沈迟到了吗?” “好像已经进校门了。”一名梳着高马尾的女生拍着胸脯庆幸道:“还好还好,这次真是幸运,得亏沈迟这时候回来了。” 本应和她一起主持的那一名男同学,今早突发急性肠胃炎,被送到了和学校相隔不远的医院。 齐安一中升旗仪式的主持稿是没有纸质稿的,除却重大节日需要做出调整外,平日里的升旗稿都是同一个模板,主持的学生们都已经背下来了。 学校主持人固定的只有四名同学,两男两女,如果沈迟不来救场的话,就只能让另一名女生或者她自己一个人上了。 想到这里,童希松了一口气。 “来了来了。”有人提醒她,她连忙抬头,望见了正举步而来的沈迟。 一路上的舟车劳顿给他清俊眉眼染上了些倦意,但他仍旧从容淡然,童希隔着老远都能被那张脸帅到吐血。 她激动地拿手肘怼了怼旁边的人:“我靠,不管看多少次,沈迟都还是那么帅,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是啊......我靠!”她旁边的那女生惊异地望向她。 “嘘——”童希示意她闭嘴,可脸却忍不住红透了半边。 “要开始了吗?”沈迟走到她旁边,接过递来的话筒问:“流程有删改吗?” 童希想了想,然后柔着嗓音回答:“没有。” “那行。”沈迟朝她点头示意:“可以了。” 音乐骤停,余燃抬眼看向了一旁的主席台。 台上不知何时站上了两名学生,余燃坐的地方角度有点刁钻,看不见那两名学生的长相,但根据台下学生的反应来看,估摸着至少也是班花班草这种级别的。 尤其那男生—— 怎么长得有点眼熟? 余燃正腹诽到一半,紧接着他就听见了音响里传来的已然陌生的嗓音:“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四班的沈迟。” 那男生—— 余燃晃动的脚尖猛地一顿。 余燃本以为自己早已将齐安以及这个城市的人遗忘得一干二净。 但时至今日他才发现,有些人或事,你永远都躲不开避不了,等到遇见时,那些与他有关的事物会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就像拂开了书页上的灰尘,就像吹散了眼前的雾—— 然后一一浮现在你眼前。 * 余燃第一次见到沈迟还是在他六岁那年的夏天。 -- 第5页 他对那年的记忆不太清晰,却依稀记得那年的夏天很热很热。齐安的夏天总是又潮又闷,尤其是雨后,就像是被人用湿热的毛巾捂住口鼻,连呼吸都不舒坦。 余燃热得跑出门,拿自己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了两根小布丁雪糕,打算逃进操场的乒乓球台下吃独食。 他住的小区不算小,中心有处被树围成的大块水泥空地,估计有一个半标准篮球场那么大。 空地上安了几个健身器材和两个秋千,外加一左一右两个乒乓球台。他们通常用操场称呼这块地,但其实大家都知道,它和标准的操场差得远了。 平日操场经常聚着小孩和饭后散步的大人,但夏天的午后太阳曝晒,根本没人往这跑。 余燃沿着树荫慢慢往那儿走去,操场的乒乓球台是用水泥砌的,台面下面有两块左右开口前后封死的荫蔽处,可以藏人,用来遮阳最不错了。他经常在这躲着,因为一个人在这里会感觉很自在。 余燃钻进里面,抱膝坐着。 夏天的午后很安静,时而能听见微风刮过时树叶的沙沙声。湿热感顿时散了不少,偶尔灌进来的风也很舒服。 余燃咬着雪糕,没发现周围有一道逐渐靠近的身影。 “你好。”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余燃吓得一跳,那毛茸茸的脑袋突然撞上了水泥壁,疼得他直吸气。 他呲牙咧嘴地捂着脑袋望向蹲在旁边看着他的小男孩,那男孩额前覆着薄薄的刘海,头发贴着脸颊,显得整个人无比的乖巧。他似乎很内敛,脸上的神情有些惶然。 “你......好?”余燃揉着脑袋看着掉在裤子上的一小块雪糕,扁着嘴道:“我好像不太好。” “对不起!”沈迟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余燃:“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 “没事没事。”余燃随便把裤子擦了擦,动作娴熟且粗糙。 沈迟抱着膝盖看着余燃的动作,一双清秀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我看你好久了。我叫沈迟。”沈迟的声音很低,但是咬字很清晰,没有这个年龄段小孩黏糊糊的发音:“我住在你家对面的二楼,我的卧室窗户正对着你家门口。” 余燃家穷,住的是小区里的水泥平房,但平房也有平房的好处,他打小就跟邻里关系亲近,上至隔壁八十岁的奶奶,下至屋后那家三岁咿呀学语的小屁孩,他都能说得上话打成一片。 他知道对面那栋二楼新搬来了一户人家。住在那家的阿姨超温柔超好看,还送给他了一个组装积木人。 余燃可机灵了,他一看就知道这玩意在小区对门超市的玩具货架上明码标价两百块。 有钱大方——这是余燃对对面邻居的第一印象。 但他没想到眼前这白嫩嫩,说话声音都有点发颤的小男孩是他们家的。 余燃打量着浑身干干净净,连皮肤都白得透亮的沈迟,然后低下头看了眼灰扑扑脏兮兮的自己,羞惭地拿手腕抹了抹鼻尖。 见余燃没说话,沈迟慌张地继续补充:“我经常趴在窗户上看着你和其他人一块玩,我……我也想和你玩。” 交际草余燃一听,顿悟道:“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吗?那当然可以。” “进来进来。”余燃把沈迟拉进了球台底下,然后把那袋还没拆封的小布丁递给沈迟:“给你。算是见面礼。” 对方可是给了他两百块钱的积木人,五毛钱的小布丁换两百块,他简直血赚! 沈迟没想到过程会这么简单,他愣愣地攥着余燃给他的雪糕,脸上充满着不可置信。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同龄人送的礼物。 他的性格内敛,不爱开口说话。在幼儿园里上了几年学,其他同学觉得他半天憋不出几个字,觉着同他玩得没趣,所以直到毕业沈迟说得上话的朋友也只有那么一两个。 而在和同龄人相处的日子里,余燃这种性格的男孩子是他最不敢接触的,因为他们一般都不喜欢他,觉着自己是故意不和他们相处。 他们无法理解沈迟的内敛,于是把他的态度归结为冷漠和倨傲。 沈迟不敢和余燃说话,但他会不自觉地趴在纱窗后面打量对方。 余燃性格很开朗,他会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晃着脚丫和其他人聊天,整个人像被阳光养着的向日葵,笑着的时候眼睛都在闪闪发亮。 他想和对方交朋友——沈迟第一次主动生出这样的想法。于是他鼓足了勇气,第一次主动地伸出了手。 沈迟眨眨眼,低下脑袋撕开包装袋啃了一口小布丁,脑海一片空白。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坐着,气氛却未变得尴尬。 最后余燃意犹未尽地舔了一口手上的糖水,随手把小木棍插进脚下的沙土里,打算下次用它堆个坦克。 “走吧!”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动作娴熟地钻了出去,然后半蹲着把手递给沈迟。 余燃整个人被阳光照得发亮,他弯着眼睛说到:“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我叫余燃。” 第3章 台上的沈迟对此浑然未觉,他的注意力并不集中,眼神总是似有若无地落在台下四班的队列上。 升旗仪式完成之后,轮到余燃上台了。 沈迟的嘴里漫不经心地念着流程,直到他说到:“下面有请优秀学生代表——” -- 第6页 他猛地反应过来,站在他旁边的童希倏然意识到,她忘记告诉沈迟优秀学生的姓名了。 主要是以前的优秀学生代表几乎都是沈迟,次次都是这个人,她潜意识早已认定这是固定流程了。 “余燃!那同学的名字叫余燃。”童希立即小声提醒,她的声音不算小,但沈迟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直愣愣地站在那。 周围的喧嚣声如潮水般退去,世界陡然陷入寂静。 沈迟的脑海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霎那间全部被这个名字占据。 ‘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他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眼睛圆圆的小男孩朝他伸出手,脸颊笑出了浅浅的的梨涡,热情地朝他伸出手对他说:‘我叫余燃。’ 而他的喉咙也和当时一样紧涩,像是堵满了粗糙的颗粒。 “余燃。”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透过音箱,在数千人的盛大场景上空盘旋。 “下面有请优秀学生代表余燃上台发言。” 他想象过无数个与余燃重逢时的场景,却没有一个像今天这样,仓促又突兀,让人猝不及防,难以言状。 余燃慢条斯理地站起,他把折好的发言稿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三两步迈上了主席台。 沈迟猛地回头,目光撞上余燃倏然出现的身影。 余燃的脸长开了,五官变得更加昳丽,皮肤白净很多。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的东西也从盈盈笑意转变成了锐利的傲气。 他的头发乌黑蓬松,稍稍盖住了耳朵尖,唇角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向上挑起,而是微微下压,猛地增加了浓重的距离感。 他朝沈迟点了下头,面上无波无澜,反应要比沈迟平淡得多。 沈迟长高了不少,原来的单眼皮长成了开扇式的薄双,面容轮廓蜕变得干净利落,样貌俊朗,和以前相差不多,但又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但余燃并没有多惊讶,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如今沈迟变成了什么样,怎么变成这样的,不是他应该去琢磨的范畴。 余燃就像一名普通的上台发言的学生,动作自然地从沈迟手里接过了话筒。 沈迟垂下眼,看着那双他牵过无数次的手如今礼貌疏离的动作。 “好久不见。”沈迟低低开了口。 余燃抬起眼,生疏平常地回了一句:“嗯。” 沈迟又看了一眼余燃,漆黑的眼瞳里满是余燃看不懂的情绪。 纷杂而混乱。 沈迟没有再多说什么,把位置让给了余燃,随后后转身走下了主席台。 余燃未将这种小插曲放在心上,顺其自然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此时此刻,他站在主席台的最中间,单手插兜,目光在台下的学生身上巡睃了一圈。 嗯,眼睛瞪得挺大,精气神不错。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四班的余燃。”余燃的声音很好听,清朗中带着几分慵懒,尽管隔着广播,但那种张扬和漫不经心还是一丝不落地体现了出来。尤其是在他说完第二句之后。 “没错,就是那个考七百分的沈迟。” 底下哗然一片,“抄的”“假的吧”等字眼传进余燃耳里,但他分毫不为所动。 他缓缓弯起了唇角,“这样吧,我再重新做个自我介绍。” 他换了个手拿话筒,另一只手朝台下的学生懒懒地挥了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齐安县第一中学的同学们你们好。” “我是北城高级中学原高一八班的余燃,很高兴认识你们。” “希望接下来的两年能和大家一起学习进步。” 话音一落,满座寂静。 余燃看着台下学生脸上精彩的表情,又慢悠悠地追了一句:“北城高级中学校方官网,高一第二学期成绩榜第三个是我,有姓名有照片,大家可以搜一搜,我并不会介意。” 短短两分钟,齐安县第一中学的学生们的认知受到了无比强烈的冲击,只见不少人冒着被学校领导没收手机的危险掏出设备点开网址。 北城高级中学谁不知道啊,那可是享誉全国的高中,里面的学生个顶个的天才,不是脑子聪明就是勤奋到悬梁刺股。要是谁说有个北城中学的学生跑齐安一中来上学,不是那人脑子抽了就是这学生自己脑袋被门给夹了。 方才还在骂余燃不要脸的一位男生不可置信地拿出手机,在成绩榜上看见了余燃的的名字和照片:北城第一次高一全市统考,余燃,689分,位列全市第三。 “对于这次月考,我想说的是......”余燃似乎想起了正事,“感谢各位同学那么关心我的考试成绩,但不管是这次,下次,还是下下次......” “我都还是第一名。”他淡淡一笑,似乎再陈述着一句最正常不过的事实。 满座哗然。 * 升旗仪式结束后,沈迟被老师喊去了办公室。 他有些意兴阑珊,神情隐约透着不耐,直到他推开门,听见老师办公室里隐隐传来的‘余燃’两个字。 “嘿哟,被他这么一弄,我这一趟升旗仪式至少抓了八部手机。”教务处陈峰主任痛心疾首地训斥:“他这是在做什么?玩特立独行那一套吗?这还怎么教!” “不好教没关系,人孩子成绩好不就行了。”四班班主任正低头批阅作业,红笔刚划拉了两道动作就顿住了。 -- 第7页 他把那一页的作业亮给陈峰看:“你瞧瞧,我讲了八百遍的题,现在还错着呢!要我说,成绩优秀性格别有太大缺陷,这种孩子就已经很好了。” 说完,他抬眼瞄见了沈迟。 “呀!沈迟来了,这一次竞赛你感觉怎么样?” 沈迟点头回答:“还行。” 四班班主任听着,啧啧道:“看来是稳了。对了,余燃就坐你后面,你有什么问题赶紧去问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住。” 沈迟点头。 确实该好好把握住。 “对了沈迟,你待会把……”陈峰坐在窗户边,捧着雾气腾腾的保温杯,远远地指了一下:“那什么……余燃!对,把他带去图书馆和仓库那领一下书和校服。” 沈迟的眼神忽地暗了暗,紧接着答应了下来: “好的。” “我的天,你太厉害了。”秦可拍着桌子激动得满脸通红。 余燃回到教室后,班上同学看他的眼神瞬间发生质变,一些之前明嘲暗讽过余燃的都默契地选择沉默不语,周围仿佛环绕着啪啪打脸的bgm。 “基操而已。”余燃靠着椅背挑起眼尾,满不在乎地摇摇手。 但秦可却瞬间被余燃征服了,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扬眉吐气的场面,而余燃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他除了佩服,就只剩下羡慕了。 他也想成为余燃这样发着光的,洋溢着自信的人。 “哎,秦可,你知道学校去哪领书吗?”余燃拍了一下秦可的肩,忽然发问:“我总不能一整天对着个光秃秃的课桌发呆吧。” 秦可被这问题给问住了,他没领过书,并不清楚具体位置:“好像......在尚艺楼那儿。但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余燃还要问些别的,忽然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沈迟打断了。 沈迟站在他身旁,高挑的身形在课桌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只见他右手轻轻搭在桌角,神色温和。 “熊主任让我带你去领课本和校服。” “哦。”而相比与他的态度,余燃的就冷淡了不少。 他顺手将抽屉里的手机塞进口袋里,撑着桌面起身,“那走吧。” * 尚艺楼离高二年级所在的崇理楼有些远,沈迟索性带着余燃绕着学校走了一圈,给他介绍学校的基本情况。 余燃的反应淡淡的,有些兴致缺缺。 天空的云层越积越厚,天色倏地阴了不少。在他们迈入尚艺楼的那一刻,身后忽然开始落下细密的雨珠。 齐安的夏天降雨多,而且一下就是大雨,但好在这雨来得猛去的也快,最多半小时就会停。 “尚艺楼的功能有点杂,上面几层是艺术生的画室和音乐教室,一楼是图书室,课本就是在这领。”沈迟一边给余燃介绍这座楼,一边带他穿过阴暗的走廊,来到了图书室门前。 很不巧,大门紧闭,估计是值班的老师恰好有事不在。 “值班老师应该很快就会来了。”沈迟看着余燃不耐烦的神情提议:“我们可以在这等一会儿。” “行吧。”余燃皱着眉头答道。 反正外面在下雨,走也走不掉。 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靠着墙壁低头刷了起来,丝毫没有与沈迟闲聊交谈的意图。 沈迟站在窗边,看着对面态度冷漠的余燃,黯然地垂下了眼睫。 走廊里空荡荡的,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窗外昏暗一片,里面也是阴沉沉的。周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胶着。 终究是沈迟按捺不住,他抬眼望向对面抿唇不语的余燃,轻声开口:“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这几个字等到这时才终于从他口中说了出来。 余燃划拉手机屏幕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却不知该摆出一副怎样的姿态。 他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回了一句:“还好。” 他微扬起下巴和沈迟对视,礼貌地笑了一下,神态间却无意识地流露出几分疏离。 沈迟没见过这副模样的余燃,在他的印象里余燃是开朗阳光的,像一个小太阳、小黏人精,整天嘻嘻哈哈,说话喜欢直来直去,看上去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其实心比谁都软。 不会像这样,对着他竖起浑身的刺,情绪像水一样淡薄。 沈迟感到些许恍惚,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节,话里又带上了几分试探:“身体怎么样?现在还有不舒服的时候吗?” 余燃知道他指的什么,微微摇了摇头,右手却下意识地搭上了后颈,指尖抚摸上耳后一道柔软的疤痕。那伤疤是横向的,约五厘米,是余燃去北城后离家出走时被一辆违规行驶的摩托车撞飞后留下的。 几年过去,这伤疤淡了些许,隔远看并不明显,甚至在被同学朋友瞧见时,他都会笑着坦然面对。 但是今天,他忽然没了提起的兴致,只是摇头回答:“没什么,不是很严重。” 沈迟垂首,遮掩住眼底沉重的目光。 他启唇,似是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被从走廊那头出现的值班老师打断了。 “同学,你们两个是来领书的吗?真是不好意思,刚刚临时有事去了。”那老师赶忙掏出钥匙打开图书室的大门,招呼他们两个进门。 余燃和沈迟对这种宽泛的借口不置可否,进去快速地取了书就出来了。 -- 第8页 外面的雨也停了,二人走到尚艺楼对面的仓库去领校服。 “单子给我。”在仓库工作的是个年近五六十的大叔,他接过单据,眯起眼看过后,三两步爬上架子一下子取了四套校服。 “新生是吧?两套夏季的,两套冬季的。平时换洗着穿,要是觉得不够或者掉了就去总务处缴费拿单据在这领一套新的。”也许是这会儿无事,那叔叔还好心嘱咐了两句。 “好的,谢谢叔叔。”余燃意图接过校服,沈迟却先他一步。 “你手里有书,我帮你拿。” 余燃也没拒绝,简单地道了一句谢。 第4章 两人耽误的时间不少,回到教室后一节课已经过去了一半。 这节是数学,黑板上画着板正的立体几何,余燃和沈迟到教室时数学老师看了他们俩一眼,嘴上的讲解丝毫没有停顿,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俩进来。 余燃回到座位,想把校服塞进抽屉里却发现塞不下,只能暂且把它放在桌下。 讲台上的老师讲得绘声绘色,可惜这些知识点余燃早就学过,他懒懒听了两句后就困意就憋不住了。 于是等到秦可写完两行笔记抬起头,只看见了旁边那毛茸茸的被手掌罩着的后脑勺。 * 铃声响起,周围顿时变得嘈杂起来,余燃恹恹地掀起眼皮,坐直了身子。 秦可见他醒了,说:“你和沈迟不在的时候班主任通知了分班的事。” 余燃有些迷糊的意识立即精神起来,他抹了把脸,“已经分好了吗?” “对,下午吃饭的时候搬教室,今年学校要在实验班中挑出一个特优班来,学校年级前五十才能进,你和迟哥都进了。”秦可耐心地和余燃解释,然后拍了把自己的胸脯:“当然,我也地挤进去了。” 沈迟扭头问:“特优班是几班?” 秦可朝他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后补充道:“教室在五楼,单独一个楼层,隔壁的教室还专门空出来给我们做考场,走廊尽头也给特优班的老师特地划了个办公室,这待遇绝了。” “更恐怖的是,我们比其他班还要多一次周考,每周得考三门。”秦可说完,难受地摁住自己的胸口:“我觉得我要没了。” 余燃撑着脑袋,悠悠道:“我以前每周要考一整天,门门都得考,从早上八点考到到晚上九点半,你们这比我们学校人性太多了。” 秦可同情地说:“那你以前也太惨了。” “对啊,这不现在专门来这享福吗?” “......” 我信你大爷。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余燃无聊得浑身难受,几乎是铃声刚响,他就抱着校服麻溜地冲了出门。 他是走读生,中午得回家午休。好在新家离学校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 “今天上午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余燃刚关上门,陈雪的声音就从厨房那边飘了过来。 余燃语气淡淡的,随手把校服扔在沙发上:“还行。” “那就好。对了,你爸已经给你把旧屋收拾好了,下个月就可以搬进去。”陈雪将热腾腾的饭菜端出来,然后拿毛巾擦了擦手,“屋子几个月前前就请师父在装修了,里面的环境我看了一下,还不错,门和窗户都给你安了防盗的,墙也重新漆了......” “行。”余燃坐在餐桌前,打断她的话,“我这周末搬进去。” 陈雪犹豫了一下:“这么突然......” “当初说好了的,回来就让我自己住。”余燃低头咬了一口红烧肉,“已经过了十天了。” 陈雪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余燃忽然没有了食欲,草草扒了两口就回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掏出手机点开游戏,发现苏昂已经上线了。 对方见他上线,直接拉他进了房间。 “燃啊!我死了!”耳机里传来苏昂杀鸡般的哭喊声。 余燃轻咳两声,默默地把手机音量调小。 “我英语只有一百二啊啊!我完了,琳姐要把我活剐了!” 余燃非常淡定地看着手机界面,态度冷漠得令苏昂发指:“那你数学多少?” “一百四。” “语文呢?” “一百二十五。” “理综?” “两百七十五。” “行了,你可以闭嘴了。” 苏昂立即收住情绪,他盘坐在寝室的床上,对着耳机话筒问:“燃哥,你那分班考试考了多少来着,年级第一没跑了吧。” “七百。” “噗——你说啥?”苏昂被吓得手一抖选了个妲己。 “我靠?你玩中单?”余燃深深领教过苏昂中单的实力,那简直得用人神共愤来形容。 “一不小心......你别打岔!你考了七百?那不得把那些小同学给吓坏了。” “差不多吧,都以为我抄答案了。”余燃打打野位,刚清完自家野区就看见苏昂的小妲己一步一扭地朝他跑来,“你干嘛?” “邀请七百分的学神和我来一波中野联动。” “联你奶奶个腿。你别拖我下水。” 事实证明,苏昂的中单连他奶奶的腿都比他玩得好,余燃看着他那惨不忍睹的战绩,默默地退出了游戏。 昂昂昂:? -- 第9页 昂昂昂:你退出去干嘛? 昂昂昂:我的法师水平就这么让你目不忍睹吗? ash:准确点 ash:你的中单水平可以让我戒掉网瘾了 昂昂昂:funny mother pee ash:滚,我要午睡了 昂昂昂:午安妈了个巴子.jpg ash:感谢您祝您家庭安康七彩莲花.jpg 或许是今天上午遇见了沈迟,故人重逢,余燃居然囫囵梦见了幼时的事。 余燃刚认识沈迟那会儿,拉着沈迟把小区逛了个遍,顺带给对方介绍了他的几个朋友。 虽说他挺喜欢沈迟,但两人认识还没多久。在沈迟眼里余燃是他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但对余燃而言,沈迟充其量算是个喜欢的玩伴,再加上沈迟不大爱说话,余燃天天对着他也有些闷得慌。 所以小余燃一合计,决定把沈迟介绍给他其他朋友认识。大家一块儿玩,说不定沈迟就不那么内敛了呢。 可他乐意,他的几个朋友倒不是很开心。 六七岁的孩子虽然不爱拉帮结派搞小团体,但隐隐间能感觉出自己爱跟哪类人相处,余燃的那些朋友自是一个比一个调皮爱闹,沈迟这闷葫芦的性格,他们不太爱搭理。 余燃不懂他们这些小九九,他心思宽想不到这一茬,但沈迟察觉得出,在感觉到隐隐的排挤后,他默默退了出来。 他没有出声,自己一个坐在树荫下抱膝望着那边。人太多,余燃也没单独把心思拎出来放他身上,玩了很久也没注意到少了个人。 那时他们正玩着躲猫猫,余燃当鬼,眼睛被布条蒙着。 一个男孩钻进乒乓球台下逗了他一声,余燃心下一喜,直直扑了过去,结果脑袋撞上了乒乓球台。 余燃当即捂着脑袋痛呼了一声,疼得眼泪都沁了出来。泣声眼看着要钻出嗓子眼了,结果被那些不明就里的同伴的笑声一催,被余燃强忍着咽了下去。 不远处的沈迟见状赶紧站了起来,想要去扶他,却看着余燃倔强地起身继续找人。 他默默坐了回去,注意力一直放在余燃身上。 天色渐暗,各家的家长都跑来操场喊他们吃晚饭,这一帮孩子很快就散了。 在这时余燃才发现少了个人。 沈迟不见了。 他瞬间急坏了,想着自己把人带出来却没有看好,心里满满都是愧疚和懊悔。 他四下张望,然后在昏暗的天光下隐隐瞧见了站在角落里朝他悄悄挥手的沈迟。 “你怎么都不说一声?”余燃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对不起啊,我......我不应该把你落下的。” 沈迟本来就是新来的,他只顾自己,没注意照顾他,指不定他怎么生气呢。 “你什么时候走开的,都怪我,眼瞎没注意。”余燃只顾着认错,直到沈迟伸手碰上他额角的时候他才猛地痛得“嘶”了一声。 “这里受伤了。”沈迟从刚才在家里拿出来的小包里取出了碘酒和棉签:“这是我刚刚从家里拿的,你在和他们玩,我不能打扰你。” 余燃怔怔地望着他,忽然,周围的路灯亮了起来,暖橙色的灯光把四下照得通亮。 他的头的确疼得不行,这一个小时他都咬牙硬忍着,怕给其他人看了笑话。 小孩子的好胜心总是莫名其妙,余燃的尤甚,他就是不肯别人看见他因为一点伤就难受得哭,于是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发愣间,沈迟已经帮他把药涂上了。 “今天晚上我妈妈在医院值班,不然可以让她帮你包扎一下了。”沈迟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但是现在他却尤其温柔地叮嘱余燃:“记得不要沾水,不要吃辣的。” 余燃听着,心里更加愧疚了,他的眼睛红了一圈,扁扁嘴说:“对不起......” 沈迟压根没生他气,突然见到他要哭不哭的模样霎时间手足无措,只得着急地安慰:“没关系,我没怪你。我本来也不喜欢玩这些游戏。” 余燃定定地望着沈迟,眼睛红了一片,他愈发地愧疚,抽了抽鼻子,认真承诺:“我以后都和你玩,不会把你丢下了。” 沈迟听得很心动,轻轻地点了点头。 点完头他又变得小心翼翼:“没关系的,你喜欢和谁玩都可以。”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柔柔地敲在余燃的心口。 “我会一直等你来找我。” 枕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着,一条白皙细长的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来,熟捻地划过屏幕关上闹铃。 余燃费力撑开酸涩的眼皮,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梦里的场景。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关于齐安的人或事,这次的梦难得清晰,甚至醒来后那股浓烈的情绪还沉沉地堵在心口。 ‘我会一直等你来找我。’ 沈迟坚定的话跨过梦境与现实的分割线线,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回响。 余燃怔愣了一下,然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第5章 中午,天气悠悠转晴。 地上的水洼还未干涸,狭小的水面倒映着一方广袤的蓝天。 来往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一群追闹的少年跑过,溅起了星星点点的水花。 余燃穿着刚剪下吊牌的校服走进校门,身上这衣服还没来得及洗,散发着一股仓库阴潮的味道。他嫌弃地皱起眉,时不时难受地拽着领口。 -- 第10页 他转进走廊,刚走到班门口就和沈迟迎面撞上了。 余燃没太注意,沈迟估计也没瞧见他,两人一不小心就凑得极近。 他看着眼前放大的脸愣了一下,连忙往后退开一步示意沈迟先走。沈迟看他后退的动作,垂眼朝他微微点头,然后快步走开了。 其实余燃没想反应那么激烈,只是他中午刚做完有关沈迟的梦,这会儿看见真人难免有些尴尬。 挺矫情的。 他尴尬地摸了下鼻尖。 沈迟的步子忽地缓缓停了下来,他回过头,身后早已没了余燃的身影。 他小学六年和余燃同班,两人之间遇到过不少这种小状况,以前余燃会立马笑嘻嘻地挂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问他做什么去,不问出个所以然绝不撒手。而无论接下来他说要去做什么,余燃也一定会跟着。 可现在,那样的场景似乎再也不会出现了。 沈迟的影子被阳光斜斜地映在雪白的墙壁上,过了许久才默默向前隐入阴影里。 * 因为是分班前的下午,老师们都没再继续讲课,而是和同学们道起别来。 说起来不外乎是一些好好学习,老师会想念你们的话。尽管都是套话,但在这样的氛围下也让人听得心暖。 余燃这个外人没什么好听的,他一整个下午都趴在桌上装睡,桌面下的手机屏幕一刻都没熄过。 离最后一节课结束还有二十分钟,老师腾出时间让学生们自己收拾东西,互相道别。 班门口的班牌在午休时被装修师傅卸了下来,明天又会重新安上,但那上面标着的再也不是高二四班了。 学校那空出来的十几间教室也将重新挤满人,所有人被打乱,分散,离别,然后奔赴下一场相遇。 这是一场不那么深刻的离别,但还是有人红了眼。 余燃没被这惆怅的氛围影响,他潦草地塞了一书包的东西,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好了。 “燃哥,你怎么这么快?”秦可从教室后面拖来一个收纳箱,那里面装满了他的书和课外教辅。 “我东西少。”余燃看向他,然后扫了眼秦可的桌子。 好家伙,桌面上笔盒笔记本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抽屉里塞满了书,还有那满满当当的箱子,里面除了以前的教科书,居然还留有一盒未开封的泡面! 余燃啧啧称奇:“你这趟不是搬书,是搬家吧。” 说完他又看见秦可从箱子底抽出一个小毛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这玩意是用来做什么的?” “哎呀。冬天的时候教室的空调坏了,我觉得冷就从家里带了一个小毯子裹腿上,结果忘带回去了。”秦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 “你牛。” 余燃咂咂嘴决定不去看秦可那糟心的垃圾堆。 他的目光瞎转悠了半天,最后落在了沈迟身上。 这人整理得有条不紊的,座位比其他人都干净整洁不少,看上去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除了书还是书。 沈迟从小就爱干净,余燃并不觉得奇怪。 沈迟把书垒得整整齐齐,忽而转身同撑着脑袋看着他的余燃对视上了,只见他微微一愣,然后眼巴巴地试探着问:“我的书有些多,能帮一下忙吗?” “哦,行。”余燃没好意思拒绝,今天上午沈迟好歹也帮了他的忙,更何况他也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 他拽过书包单肩挎在身上,利落地从沈迟手里接过了一摞书。 余燃掂掂手里的书,不是很重,就七八本,他看着沈迟手里的那厚厚的一堆顿了几秒,而后开口:“再给我些吧。” 沈迟点点头,微弓下身方便余燃拿书。 两人一齐上楼,楼道里搬书搬箱的同学不少,有些拥挤,沈迟刻意走在前面,替余燃开路。 这是他的习惯,饶是余燃多年未见脑海中也隐隐留有些印象。 像是小学早操上下楼时,沈迟都会走在他前面,然后伸出一只手牵着他。因为这个他俩还不少被男生笑过,说他俩就跟人女孩子一样,走哪都牵着。 余燃本身就是个黏人的性子,牵人揽人自个都习惯了,反倒是沈迟怕他被别人笑话,先改了牵手这个习惯。 一班教室此刻人并不多,余燃跟着沈迟走进教室,心念着手里的这些书开口就要问沈迟坐哪,却被对方给抢了先。 “你想坐哪里?”沈迟看也不看座位,直接问了余燃的意思。 余燃脑子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就回答:“坐角落吧,清净,还能方便我玩手机。” 沈迟盯着他看,然后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 他走到教室靠里的最后一排,“这儿?” 余燃咂摸了下:“行吧。” 话音刚落,沈迟就站在旁边不动了,只见他抱着书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齐安一中的教室一般北向采光,学生坐西朝东,教室内部两列为一组,相邻两个桌面是紧挨着的。 余燃这算是搞清楚了,这人打的是这主意呢。 他纳罕地望着沈迟,哂笑一声:“你可以的,牛逼。” “燃哥!啊......”秦可抱着他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连忙跑了过来,看着沈迟的书已经占了余燃隔壁的位置,扁扁嘴道:“被抢先了。” -- 第11页 说完,他赶紧把东西放到余燃前面的那个位置上,然后回头眨着眼满怀期待地请求:“燃哥,我坐这里以后可以问你题目吗?” 一个两个的,还没完了。 余燃揉着发疼的眉心,“随你。” “谢谢燃哥!”秦可立即乐得跟个小跳羚似的,蹦跶着回四班教室去拿他剩下的东西了。 余燃坐在座位上,撑着下颌斜睨着沈迟,凉声开口:“你坐这也是为了问问题?” 沈迟微微一笑,一边收拾一边回答:“不是,我也是为了玩手机。” 余燃:......你唬鬼呢? * 由于今天分班,学校把晚读时间让给了各班班主任,说是要留给老师和学生一个互相了解的时间。 一班的班主任是个身材中等的中年女老师。她直发披肩,面容严肃,踩着一跺脚半层楼都听得见的细高跟,眼神跟白炽灯一般锃亮,打在谁身上都得抖三抖。 底下的同学一个个跟鹌鹑似的不敢冒出什么动静,只有余燃一个人,听着听着脑袋就开始啄着桌面了。 沈迟也对新班主任那一套的话术不感兴趣,从抽屉里拿出自己买的课外资料开始写了起来。 等到他写完半页再抬头时,旁边的那人已经埋进臂弯里睡熟了。 沈迟垂眼看着他,眼底汇满了柔和的光,过了会儿他轻轻地放下笔,支起身子把后面的空调叶片往上扳。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又把桌上的书挪动了位置,卡住老师的视野,好让旁边这人睡得安稳一些。 动作很熟练,像是曾经做过千百次,又或是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 余燃上午比较容易瞌睡,晚上鲜少补觉,最多睡二十分钟就会醒。 他只睡了半节课,脑袋抬起来时脸颊有微微压出的红印,余燃屈指揉眼,瞟见沈迟正在刷题。 他刚睡醒,脑子转不过来弯来,只凭着下意识动作,伸出手指勾了一下那资料的页边,瞄见了它的封面。 是书店里卖的一款题册,他以前刷过,题型偏难一点,质量也还不错。 对于余燃来讲,提分的效果不大。 市面上的题册为了迎合市场,几乎很难看见全本都是提高型的刷题册,他记得沈迟的成绩在他没来之前一直稳居第一,想来底子应该挺好的,刷这些题除了让他维持现有水准,就没有别的作用了。 “你刷这套题没用。”余燃开门见山,说话一点儿也没留情面。 沈迟并不在意,他翻着手下的题册,说:“我挑着做。并且这是我能选到的最好的一款了。” 余燃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也懒得多事,抱着两臂靠着椅背望向黑板思考着。 不是他自负,照沈迟这么学下去,再过一百年这第一也还是自己的。 余燃不喜欢这种没有挑战性的学习生活,他喜欢竞争,没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会让他觉得很无趣,并且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他的成绩多多少少也是受了这种心态的影响,不然凭他日常懒惰闲散的模样,别说前三,在北城前百都够呛。 “哎。”他忽然看向沈迟,用商量的口吻问:“你想不想刷点质量高的难题?” 沈迟闻言放下了笔,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你说。” “我们学校有专门的出题组的老师,每个学期都会发内部的学习资料和题册给我们,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把我之前用过的给你。” 说完他抬了抬下巴:“你们现在学的这些我已经学完了,旧的资料刚好可以空出来给你。” 沈迟点头,“但是你们学校内部的资料应该不可以随便给别人吧?你给我用没事吗?” 余燃满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只要你别傻逼地发网上去就成,远隔一千多公里,谁会知道呢?更何况都不在一个省,你就算考全省状元也威胁不到他们的升学率。” 沈迟哪是在乎这些,题册有没有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余燃的这份心意。 这已经胜过了千千万万。 他心里万般愉悦,但过于亲昵的话现在却不能开口,只能笑着回应:“谢谢。” 余燃不清楚沈迟的心路历程,他在心里暗自赞叹起自己的大格局,面上则是勾了一下唇角,“是该谢我。这资料可是有价无市。” 沈迟闻言展眉一笑:“那周末我请你来我家吃顿饭?我妈挺想你的。” 沈迟的妈妈叫苏芸,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性。她对余燃很好,小时候几乎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小孩一样呵护关爱。 余燃从小就亲近她,刚到北城那段时间,他也总会念起她,每到这时候心里都满是慰藉。 “阿姨这几年还好吗?”余燃不禁问起。 “不用担心,我妈身体很好,就是工作越来越忙了。”沈迟说:“她也时不时会和我谈起你。” 余燃顿了顿,然后低声说:“我周末就会搬过去,到时候我去拜访一下阿姨。” “搬过去?”沈迟忽然怔了一下,“你要搬回去吗?” “嗯,我想一个人住。” 沈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的眼里刹那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紧接着又被压了下去。 “我还以为……叔叔阿姨把房子给卖了。” 余燃没注意沈迟脸上的神情,语气也很是轻松,他摆摆手,“怎么可能,这破房子压根卖不出去。” -- 第12页 重点居然是这个吗? 沈迟笑叹了一声,没再说些什么。 第6章 晚自习的结束时间是九点半,余燃拎起背包走出教室。 从走廊往外看,整个学校被灯光照得恍如白昼,学生们纷纷离开教学楼,热闹转移到了别处。 其中最热闹的还得属校外的夜宵一条街,余燃刚出校门就被迎面扑来的烤面筋的香味馋得口水直流。 每个夜宵摊前都挤满了学生,余燃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买了一份烤面筋和一杯绿豆冰沙。 结果这一买就出了事。 余燃第二天早上感觉胃疼,跑去医务室看了眼说是吃坏了东西。 他头都大了,这商家到底是往绿豆冰沙里加了什么,能把他钢铁般的胃都给毒坏了。 “当然,也可能有水土不服的原因。”医务室里的女医生听见他是从外地转来的,推了推眼镜说:“给你开点颗粒先喝一天,如果没有好转建议去医院看看。” 那这医务室开着有个屁用。 余燃忍了忍,还是选择没把这话说出来。 整体的就诊过程极为潦草,余燃拿着那一盒胃泰颗粒,感觉有些凄凉。 但是药还是得吃,余燃十分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他觉得但凡有人住进过重诊病房,出来后都不可能不把自己的健康放心上。 回到教室后,余燃满脸忧郁地捧着热气腾腾的药,哀叹连天。 沈迟知道他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了,见他表情难看,以为病得有些严重。 他不由得问了一声:“很严重吗?” “不严重。”余燃否认,但语气带着淡淡的烦闷:“就是你们学校门口的宵夜杀伤力太大了。” “确实。”秦可转过身来:“但我们学校的学生都已经被毒习惯了,燃哥你刚来当然吃不习惯。吃一个月就好了。” 余燃没有兴趣去磋磨自己的胃,他礼貌地地朝秦可微微一笑,然后仰头头灌了一口药,被苦得呲牙咧嘴。 妈的,这药怎么这么难喝。 忽然,他看见一根修长的手指推了一颗糖过来。 是大白兔奶糖,他小时候最爱吃的。 但其实余燃现在并不嗜甜,他爱吃酸,平日里吃面嗦粉都会加很多醋。他也爱吃辣,通常要吃到大汗淋漓,满嘴发烫才停下来。 糖什么的,他已经很少会刻意去买来吃了。 但没想到沈迟还会买,看不出来啊。 余燃有些诧异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说了声谢谢。 他喝完药后立马剥开糖纸,把糖扔进了嘴里。这糖没小时候吃的软,硬得硌牙,但好在奶香味十足,很快就把嘴里酸苦的味道给冲散了。 过了半节课,余燃的胃奇迹般地不疼了,他惊异地看着那剩下的一大盒颗粒,敬意满满地把它塞进了抽屉的最里面。 是他有眼不识泰山了,这药真的很有用。 他必须上网给它打个五星好评。 分班后的第一天大家似乎都比较含蓄,课间也是安安静静的,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班里有部分同学以前同班,例如秦可和他同桌,两个似乎之前都是四班的人,关系也挺熟的。 秦可的同桌叫卓夏阳,是个大块头,为人刚毅木讷,身材高壮,浓眉大眼五官立体,符合传统的男性审美。 他似乎很好问,就这半个上午已经问了秦可三道题目了。本来这也没什么,但两人不知怎么就在一道物理题上卡了思路,一来一去探讨了大半个大课间。 今天分班第一天,学校不组织出操,再加上风和日丽阳光绚烂,余燃本来打算大课间美美地睡上半个小时,结果他趴了二十分钟,被前面两人的争论声吵得麻木不仁。 但毕竟是休息时间,又不是专门给你睡觉的,余燃也不好让他们闭嘴。 于是他皱起眉轻轻啧了一声,面容烦躁的脑袋从臂弯里抬了出来,他眯着眼直起身,越过课桌勾起了秦可桌面上的签字笔。 秦可:??? 卓夏阳:??? 余燃单手抽过卓夏阳手里的草稿纸,眼睛略略瞟了一眼,然后在纸上圈圈画画起来。 这道题是刚才上课老师留下的拓展题,余燃课上读了几遍心里早就有了思路,再加上刚刚半是清醒半是模糊地听了一阵,他此刻解得是尤其顺畅,嘴上也讲得简明扼要。 秦可和卓夏阳都听呆了。 余燃的语速很快,但吐字和思路很清晰明了,他们完全可以跟得上。不仅如此,余燃还精准地知道他们卡住的点和难点在哪,给他们做了重点的讲解。 两人听余燃噼里啪啦地一阵输出,很快就听懂了。 妈的,忽然感觉到降维碾压。 两人恍惚间就要去谢谢余燃,但这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余燃的反问:“听懂了吗?” 秦可卓夏阳连连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赶紧摇头。 “那麻烦小声一点,我要睡觉了。” 两人惶然地闭嘴点头。 余燃满意地趴回了课桌上。 秦可和卓夏阳两人对视了一眼,那被学习摧残得经年麻木的眼睛里爆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这大腿好粗好金好想抱啊。 两人无声交换了意见,然后一致决定给未来的金大腿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 -- 第13页 周围刹那间安静了不少。 秦可卓夏阳放轻了声音,沈迟则是自从余燃下课睡觉开始,整个人完全就是除躁静音的状态。 他只在余燃倏然起身的时候偏了一下眼,静笑着看完了全程。其他时间里他都在翻书做题,宛如一场默剧。 余燃也不知道沈迟为什么能如此沉默,不仅上课安静如鸡,下课也是不动如山。就连那点轻微的翻页声,落进耳朵里时也是舒柔催眠的白噪音。 不事多,不没话找话,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宁静安详的氛围感。就算是之前还隐隐有些不得劲的余燃,现在也得承认这就是他理想中的同桌。 余燃趴在桌上,本想着趁最后几分钟补一下觉,但早已没了睡意的他听着耳边时不时的翻页声思绪渐渐跑偏。 这几年他的性格发生了挺大的变化,他逐渐开始厌烦别人的管束与影响。很多事情他不主动插手,他也讨厌别人插手他的事。 有人说他性格很差,多说了两句脸色就下沉。但余燃觉得自己性格压根没问题,是别人管得太宽了。 他讨厌别人把手伸进他划下的圈子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余燃觉得自己就差把这几个字给刻脸上了。 好在沈迟是个懂事理的,他起先还担心沈迟问这问那,拿些他不愿回答的问题来烦他。 但没想到他居然对以往的一切都缄口不言,甚至让余燃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只是出了一趟远门,经历了一个漫长难熬的旅行。 等他回来后,齐安还是那个齐安,沈迟也还是那个沈迟。 什么都没有变过。 * 余燃高估了自己。 他最后还是在数学课上睡熟了。 这不能怪他,刚刚大课间他没有补上觉,这缺少的睡眠被他在课上捞回来了。 这数学老师看起来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学究,他讲课时尾调拉得很长,余燃感觉自己困倦的神经在被那声音拿着钝刀一下下磨着,最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啪”的一下,断了。 老师讲了半节课后就分出时间给他们做题。 不得不说,教特优班就是舒坦,上课纪律良好,学生还一点就通。 数学老师李宏达心里万分欣慰,他走下讲台,看着埋头做题的学生们,时不时走过去指点一二。 沈迟做题很少分心,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李宏达已经从那边的最后一排绕过来了。 他内心警铃大作,连忙动动手肘提醒旁边睡得正酣的余燃。 然而余燃无动于衷,睡得雷打不动。 李宏达的目光下一秒落在了余燃身上。 “这位同学。”他的眉头一皱,抬手敲上余燃的桌角,面色严肃地训斥:“我的课是给你来睡觉的吗?” 余燃幽幽转醒,他眯着眼看着眼前模糊的面容,恍惚间还以为是在北城高中睡觉被逮住了,于是自觉拿起了书,走出了教室。 沈迟:? 李宏达:…… 他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呢。 过了两秒,像是梦游一样晃去教室外罚站的那人连忙走了回来,他坐回位置上,诚恳地朝李宏达认错:“对不起老师,睡迷糊了。” 一时间,班上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同学们想笑又不敢笑,只有少数几个憋不住的漏出了“噗嗤”的笑音,又赶紧咽回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李宏达黑着一张脸,对余燃的印象已经降到了冰点。 “老师,我叫余燃。” 余燃两个字似乎有着神奇的魔法,话音刚落,就见李宏达的脸色忽然收敛住了,变成了一副平和的模样。 “这次先记你一笔,下次再发现那就要罚你上讲台写题了。”李宏达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很轻松就饶过了余燃,甚至嘴上说的下一次惩罚也只是让余燃上台做题而已。 余燃乖巧点头,心里止不住地惊讶。 他的名字原来这么好用吗? “快做题。”李宏达的语气似乎都轻了不少,他说完就若无其事地走开去看别的同学的做题情况了。 余燃拿起笔,发现这张课前发下的小卷在他睡前就已经写完了。 他扯了扯嘴角,顿觉无趣。 他还没没想到要做些什么,胳膊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他侧脸望去,发现沈迟拿着笔指着小卷上的最后一题问:“我这题写的太复杂了一些,能给我讲讲你的解法吗?” 余燃抻直脖子望了眼沈迟写的解题过程,那思路和他的不同,确实有些绕。 “你这不行,过程和思路太拖沓了,都快绕成一团球了。”余燃下意识评价了一句。 说完他顿了顿,抬眼扫了下沈迟的面色。 沈迟并没有露出尴尬或是气闷的表情,不止,他的眼睛还微微地弯着,那狭长的柳叶眼尾显了两分淡淡的笑纹。 “嗯,你说得对,所以我没再继续往下算了。” 余燃轻咳一声,有鼻子有眼地给他讲着:“其实你这思路也不是不行,再算四五步也能出来。况且写出这过程需要很缜密的逻辑思维,你能及时止损换另一个方法也很不错了。” 他把自己的小卷翻了个面,露出了他的答案。 比起沈迟那密密麻麻的过程,余燃的显然精炼简便了许多。 “前面的步骤都大差不差,就是这儿,得走另一条路......”余燃又拿出草稿纸唰唰写了起来。 -- 第14页 余燃一面写一面讲,沈迟专注听着偶尔出声问一两句。 沈迟的理解能力很强,听完就顿悟了。他立即执笔在小卷上另起一行,运用这个方法自己做了一遍。 余燃倍感欣慰,他曾经教过很多同学,但大多数都没办法很快理解透彻,因此他得不厌其烦地讲上两三遍,甚至五六遍。 不像沈迟,听一次就通了。 下课铃响了,李宏达把小卷收了上来。 与此同时,全班同学也一齐“哗啦”地起身,余燃一片茫然,搞不清是什么状况。 “体育课。”沈迟见他发愣,提醒了一句。 “噢。”余燃反应过来,他压根没记课表,上什么课就是什么。 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塞进桌肚里,然后跟着大部队去了操场。 第7章 一班的体育课老师是个一米九的大高个,肌肉虬结,体态精壮。余燃在心里暗暗羡慕,想把这老师身上的肌肉复制粘贴到自己身上去。 “你们这个班……有体育委员吗?”赵高峻一边翻着点名册一边问。 众人摇头。 “那我就随便选一个吧。”赵高峻抬头,视线在学生堆里巡了一圈,最后抬手远远点了一下最后一排靠右的黑瘦黑瘦的男生。 “就你了。” 那男生震惊地指了一下自己,受宠若惊地应了下来:“啊,行。” 选完体育委员后,赵高峻把点名册夹在腋下,公布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你们下周四就要举办运动会了......” “哦吼!!!” 全班同学听见这个消息立刻沸腾起来,有几个人兴奋地蹦了起来,热烈的欢呼声在整个操场荡了好几个来回。 赵高峻做出了噤声的动作:“听我说完!” 学生们又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瞪大着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我现在把报名表交给体育委员,你们有谁要报名的就去他那登记。一人最多报两项,每项至少两位最多三位同学参赛……” 余燃对运动会兴致缺缺,站在队伍后面含含糊糊道:“运动会啊,好无聊。” 北城中学的这类活动并不少,奈何学生积极性差,大部分学生都不怎么爱运动,连体育课的四百米都跑得都不情不愿。 所以在学校举行运动会时,班上很多同学宁愿留在教室写题,也不愿下去坐在太阳底下看比赛。 “嗯?无聊?这世界上还有比上课刷题考试更无聊的事吗?”站在他前面的秦可震惊地回头望向他,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激动:“那可是运动会!一年才举办一次的运动会!” 余燃显然低估了运动会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于是不禁有些好奇,问:“你打算报什么项目?” 秦可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垂头丧气地说:“我跑不快,跳不远,就连喊加油的声音都没人家女生大,参加什么啊……” 余燃耸耸肩:“无所谓啊,报名的意思是我愿意参加,争取拿奖,又不是我一定拿奖。哪场比赛都有最后一名,总不能说最后一名都丢人吧?这本来也就是个娱乐活动,又不是奥林匹克运动会。” “可是......”秦可有些犹豫,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怕扯我们班后腿。” “那你自己考虑一下吧。”余燃不爱掺和别人的事,于是让秦可自己做决定。 秦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反向追问:“燃哥你参加嘛?” 可惜了,余燃对运动会并不感兴趣,他没什么集体荣誉感,对这类事情一向敬谢不敏。 他抱着臂,俨然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纯路人,不参加,不参与。勿cue。” 话音刚落,一声隐含怒气的呼喊就在余燃耳边炸开。 “那个男生!” 余燃猛地抬头,和赵高峻微怒的目光对个正着。 “我盯你好久了,在下面叭叭啥呢。” “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就给你报个名。”赵高峻拿出报名表:“八百和三千你选一个。” “三千?”余燃震惊出声,这逼学校运动会还有三千? “你报三千米?行,有骨气。”赵高峻说着就要在报名表上写下余燃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余燃撇撇嘴,自知躲不过,摸了摸鼻尖:“余燃。” “余燃是吧——余……”赵高峻突然顿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出见鬼的表情。 他忽然回想起昨天培优班老师开会的时候,熊斌苦口婆心的劝言。 ‘对待这位从外地转来的尖子生,我们老师们要予以充分的尊重,要对其性格持以开放的心态去看待。与此同时我们也要重点关注他的心理状况,保护学生的身心健康……’ “不是……”想到这里,赵高峻轻咳了两声,面上有些挂不住:“我刚刚想了想,三千米确实太难为你了,要不我就给你报个四百米吧。” ......他的名字似乎真的很好用。余燃默默地想。 余燃莫名逃过了一劫,但他对参加运动会这件事还是有些抗拒。 自由活动时,余燃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他手里拿着冰镇的罐装可乐,烦闷地望向远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叹气做什么?”沈迟坐在他旁边,手里攥着一瓶冰水。 -- 第15页 余燃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你报名了?” “嗯,对。”沈迟甩甩刘海尖悬挂着的汗珠,然后仰头喝了一口水,未擦干的汗从他修长的脖颈滑下,洇进了紧扣着的领口。 “报的什么?”余燃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沈迟歪头注视着他,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三千米。” “噗!”余燃一口可乐喷了出去:“卧槽,勇啊兄弟。” 余燃知道三千米跑得有多要命,他看着沈迟高瘦的身材,担忧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你加油,重在参与。” “到时候你会给我加油吗?”沈迟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清冷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余燃仰头喝了一口可乐,然后挑眉朝沈迟摊开右手。 “这样,十块钱喊加油,五十块帮你递水擦汗,一百块订做个人手幅全场应援,包你成为跑道上最亮眼的存在。” 沈迟嗤地笑出了声,拍了一下余燃的手心:“去你的。” * 从学校宣布要举办运动会后,余燃感觉周围的气氛倏然变得火热了。 大家都在暗暗期待着,课间的话题也从“今天老师留了什么作业”变成了“你要报什么项目”。 一个个都十分积极,连秦可和卓夏阳也开始搁前面脸贴脸地商量起来。 但运动会还有一个重要的流程——开幕式。 班级选举出来的班长是个梳着高马尾的女生,名字叫许雅唐,看上去十分干练,任务刚一下达她就在课间找到了余燃和沈迟,想让他们俩负责举班旗和班牌。 “你们两个面貌条件好,成绩突出,在学校也挺出名的。所以我就想让你们来帮忙完成这个任务,可以吗?” 她简明扼要地把原因摆了出来,而且态度也十分诚恳。 “行吧。”余燃答应得很干脆。 这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人女孩子特地来请他了,他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但是出名…… 余燃想起了他刚来那天在主席台上说的话。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想着黑红居然也算红? 沈迟也同意了,他偏头问余燃:“你举班牌?” “不,我想举旗。” 余燃对班牌有阴影,他曾经被铁制的班牌砸到过脚,肿了好几天,走在路上一瘸一拐的,老脸都丢没了。 “行。听他的。”沈迟对许雅唐点了一下头。 “好的,谢谢啦!”说完她一个转身就又去找人安排任务了。 “做班干部真麻烦,幸好没参与过。”余燃望着许雅唐忙碌的背影,暗自庆幸。 他小学起就没当过班干部,虽然成绩好,但他不爱管别人,没那兴趣。 不过余燃记得小学的时候沈迟当过几年的学习委员。他和自己相反,做事向来细心,从不拖沓,什么任务交到他手里都能被妥善完成。 他那时还特爱凑到沈迟旁边看他忙活,见他忙不过来就搭两把手,但多的事沈迟从不让他干。 因为他百分之八十都帮的倒忙。 余燃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他曾经不小心把墨水泼到作业本上、发作业时用力过度把人家作业丢到窗户外面又或是把沈迟记名字的小本偷过来看结果忘记还回去害得对方翻找了一个下午等光辉事迹。 现在想想沈迟当时没骂他简直就是他脾气好的没边,这要是余燃自己恐怕当场就把对方给手撕了。 想到这里他心虚地瞄了一眼沈迟,和对方的视线交汇后又立即收了回来。 第8章 伴随着运动会的热潮,余燃在齐安一中的校园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齐安一中比北城中学轻松很多,余燃几乎不怎么听课。 可他每天晚上都会自学还没讲过的内容,熬到一点左右。而尽管他课上摸鱼,余燃还是完美完成了每一份作业。 至于缺少的睡眠时间,那就由不得他,也由不得那些任课老师了。 好在有沈迟,自从上次余燃翻车过一回,沈迟对于给余燃通风报信这一件事上心很多。 他会在老师走过来或是熊斌在窗外巡视时捏捏余燃的腰,有时也会拍拍他的膝盖——这些是他经过多次试验总结出来最快叫醒余燃的方法。 没办法,余燃补觉那就是真补觉,和躺床上睡觉没两样,很难被叫醒。 沈迟有时也会疑惑为什么余燃能在课上睡得那么没心没肺,直到他看见余燃写满笔记的课本。 得益于这一层革命友谊,余燃和沈迟的关系逐渐和睦。沈迟在余燃眼里成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同桌,顺带被贴上了靠谱的标签。 * 星期五下午第三节 课课间,教室里充满着疲倦。 这时,走廊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有名男生冲进班,扶着门框满脸惊悚地对着哄闹的班级叫道:“刚刚我去了办公室,听见方老师说今晚数学周考。” 方老师就是方小燕,一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疲倦的众人像是被BOSS砍掉了最后的血条,各个崩溃挠头。 “卧槽!我早忘了这事了。” “我还没复习呢!” “完了完了,昨天我那数学小卷还错了四道题。这下肯定要被血虐了。” 秦可听了哀嚎一声,转头和余燃诉苦。 -- 第16页 “燃哥——今晚就要周考了,我作业都还没做完......” 余燃连头都没抬一下:“那就现在做。” “可是现在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了,我还剩物理学案,英语三页阅读,以及化学一张小卷。” “所以?”余燃抬眼,看见了秦可满含热泪的眼眶。 “所以您可以帮一帮我吗?” 余燃毫不留情地偏了一下下巴,“找他。” 秦可扁扁嘴,然后巴巴地看向沈迟。 沈迟没有余燃那么冷酷,但他还是摇了一下头,然后说:“不行。” “完了,死定了。”秦可转身去扒卓夏阳:“夏阳,这样,你做物理,我做化学,英语一人一半,你觉得可吗?” 老实人卓夏阳更加坚定地拒绝了秦可,然而拒绝的原因是:“我的物理和英语都做完了。” “啊啊啊,你居然也背叛了我。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没看见!” “中午你午睡的时候。” “......你够狠。” * 方小燕在七点的时候进班监考,她拿着一沓卷子,严肃地宣布考试纪律。 “七点二十开始考试。七点十分所有学生都去隔壁教室,任意就坐,但是要记住自己的位置,以后都按照第一次的座位考试。” 隔壁那间大教室早就收拾了出来,桌椅也都摆好了,专门腾出来给一班的尖子生们做考场。 “考试时,不许交头接耳,你们可以提前交卷。但是上交试卷后必须立刻回原教室自习,不能逗留。” 七点十分,大家都带着准备好的东西进了隔壁教室。而余燃就拎了一支笔,一张草稿纸。 他懒得挑位置,还是坐在了最后一排角落。沈迟也坐在了他旁边。 余燃掀起眼皮瞄了他两眼,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迟察觉到他的神色,问了一句。 “没什么。”余燃抿了抿唇,“你确定要坐这?” “怎么了?” 余燃不自觉地扬起下巴,勾起唇,像只矜傲地竖起尾巴的小猫,“坐在我旁边考试可能会有点压力。” 沈迟扬眉,“那我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秦可坐在余燃前座,竖起耳朵听着他俩搁这一来一去的,默默地正襟危坐。 ......为什么忽然感觉有些紧张。 直到考试开始,秦可才意识到余燃口中说的压力大是怎么一回事。 从开始做第一道题到现在,他身后笔尖摩挲纸张的沙沙声就没停下来过。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身后那个人的思绪就没卡壳过! 秦可咬咬牙,连忙加快了解题速度,做题的节奏紊乱了起来,就像是有什么在他身后不停催促着他。 而在刚开始计最后一道选择题的时候,秦可听见余燃把卷子翻了个面。 他懵逼地抬起脑袋,这才半个小时呢,选择题和填空题都搞完了? ??? 五分钟后——他听见斜后方也传来了翻面的声音。 卷......卷起来了? 秦可的笔尖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余燃单手撑腮,右手攥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这些题目对他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普通。平平淡淡的,没有一点挑战性。 他有些无聊,但未有一刻停顿。 直到他做到倒数第二大题。 【......并建立空间直角坐标系】 ...... 完了他忘带尺了。 余燃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完蛋。他微微伸长脖子,发现前面的秦可正用着他带来的唯一一把三角尺打着草稿。 装逼装到一半,结果整段垮掉。 余燃恨不得给自己掐两把人中。 他默默撕下草稿纸的一角,唰唰写了两笔揉成一团后抛给了旁边那人。 沈迟看着忽然出现在桌面上的纸团,眨了眨眼。他看向在纸上验算的余燃,差点以为这纸团是个错觉。 他瞄了眼坐在讲台上的方小燕,然后才展开了那团皱巴巴的纸。 ‘借我把尺——余燃’ 沈迟看着那龙飞凤舞的签名,忽然低声笑了笑。 正思绪翻涌的秦可听到这笑声,背后忽然冒出了冷汗。 笑......笑什么? 后面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出的题,居然让沈迟笑出声了。 秦可七上八下的心更加忐忑不安了。 沈迟挑了把直角三角尺递给了余燃。 他递得大大方方的,和余燃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方小燕坐在讲台上望了他一眼,但只是横起眉,没出声训斥。 余燃:...... 能不能有点考试的肃穆感。 就不能配合一下? 余燃撇了下嘴,低头画起了图。 “哗啦!” 余燃站起身。 众人几乎是复制粘贴般地抬起头望向了挂在黑板上的钟表。 ‘八点三十分’ 大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看着余燃穿过教室走到最前面上交了答题卡。 瞬间,所有人又唰地低下头,答题的速度不约而同地提高了很多。 十分钟后—— 众人麻木地看着沈迟交答案的背影。 -- 第17页 草。 这场考试体验奇差,一星差评! 沈迟回到教室的时候,看见余燃正抱臂居高临下地盯着那试卷发呆。 “你在做什么?”沈迟不明就里地问。 “我正在和它进行灵魂上的深入交流。”余燃叹了一口气:“它告诉我,我这次能得满分。” 屁,他只是装逼失败抬不起脸而已。 “你每次考完后都会这样和试卷交流?”沈迟好笑地看着他。 我就说说你还真信了。余燃麻木地想。 他倒也配合,开始神神乎乎道:“你不懂,这是我的独门秘籍,学会了包你次次满分,从今往后年级第一不再是梦。” “学习就是要和试卷进行心与心之间的沟通,只有达到人卷合一的境界,才能力夺高分,勇获第一。” 沈迟没拆穿他,十分给面子地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那大师可以教教我吗?” “行啊,学费两万,不打折不讲价。” “再见。” 看来这话是接不下去了。 陆续有学生提前交了答题卡回到教室,很显然,余燃和沈迟两人凭借一己之力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内卷。 当第三名同学交了卷,第四名还没检查完就哐当站了起来。大家你追我赶,就像谁最后一个写完就输了似的。 这张试卷要是放到平时提前交卷的学生一定不足十个,但今天却几乎所有人都在铃声响起前结束了答题。 大家都是全校前五十的优等生,没有身为优生的矜傲是不可能的。 既然余燃能做到,那他们也可以。 于是,第二天上午数学课,李宏达是黑着脸走进教室的。 “你们!”他把一沓卷子往讲台上狠狠一摔。 “看看你们做的是些什么?一个个连最基础的错误都还在犯。” “杨曲文!你怎么连题目条件都能看错!” “苏幼幼,你第三道选择题做错了,检查的时候没检查出来吗?” “还有秦可!” 李宏达从那堆卷子里抽出了秦可的,拎起来狠狠抖了抖:“虽然卷子比以往的周考都难了一些,但是你怎么连一百分都没有考到!” “你是班上唯一一个没有过百的!” 秦可听了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他本来数学就不大好,平时都是一百二十几,但没想到这次考得这么差,连一百都没有。 李宏达在班上训了一通后,幽幽地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进行了战术停顿。 “但是,这次我们班也有考得好的学生。”李宏达的语气来了个急转弯。 “余燃,满分!” 李宏达拿起余燃的卷子敞开着亮给大家看。 “看看这步骤,看看这张答题卡。从头到尾就找不出一个扣分点。” “还有沈迟,这次也做得不错,一百四十六分,后面压轴题出现了扣分点。” 沈迟早就知道自己压轴题做的不好,但很快接受了自己的成绩,然后转头对余燃说恭喜。 余燃瞬间扬眉吐气,谦虚地摇摇手:“基操,都是基操。” 答题卡下发后,秦可为了报仇雪恨,狠心占用了余燃的课间休息时间,怼在他桌前问题目。 但不得不说,余燃这个第一名真是当之无愧,那些难题在他笔下就像小学算术题似的,解得流畅又漂亮。 短短十分钟的时间,秦可觉得自己的做题思维简直升华了。 他信心倍增,甚至认为自己可以再肝一张试卷。 秦可长呼一口气,感慨着:“燃哥,你是天才吧!怎么脑袋这么灵光。” 沈迟握着红笔,一边誊抄错题一边替余燃回答:“他从小就很聪明。” 秦可听了愣道:“从小?” “对啊。”余燃靠着椅背,脚踩在桌下的横杆上,扬起眉回答:“我打小智商就高。” 秦可的关注点并非在这上面,他靠近余燃,圆圆的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你们俩以前就认识?” 余燃点头。 难怪! 他就说沈迟一副不近生人的模样怎么余燃一转来他就对他这么好! 原来是有私情! “还好还好。”秦可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沈迟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余燃:...... 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第9章 余燃中午回家,顺带去快递站取了苏昂寄给他的快递。 他拆开后惊了一下,没想到苏昂做事效率和完成度这么高,寄过来的除了资料还有几本笔记。 仔细翻看后,发现是一名刚毕业的学长的,也不知道苏昂是怎么找人要的。 余燃躺回床上,枕着脑袋回想起上午,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以前的事。 他在学习方面确实有天赋。 小时候老师讲的东西他几乎听一遍就懂,回回考试也差不多都是满分。 但是于他而言,这一切并不都是好事。 * “哇。”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举起手中标满了红勾的试卷,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羡慕。 “余燃,你又是满分!!”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纷纷涌了过来,挤着脑袋争着去看那全对的试卷。 “这可是去年的奥数竞赛卷子,好难好难,全班第二就七十几分。” -- 第18页 “隔壁班第一都只考了八十三哎!” “余燃好聪明!” 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而身为话题中心的余燃不为所动,坐在人群中央淡定收拾着自己的书本和笔盒。 “还行还行,没那么厉害。”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微微扬起下巴。 余燃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小男孩,被别人尤其是同龄人夸,说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 他从小胖手里抽回卷子,认真小心地折起来放进书包内夹里:“大家都很厉害,你这次不也进步了十几分吗?” “嘿嘿,谢谢!”小胖挠挠脑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胖胖的小脸顿时红了。 “我妈还在楼下等我,我先走啦。”余燃朝周围的同学打了招呼,背起书包就唰地跑了出去。 冲出门的那一刻余燃脸上的笑意掩藏不住,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唇边的梨涡像是蘸了蜂蜜,看起来甜甜的。 余燃一步跃下三级台阶,平稳落地后在挤满了家长的培训机构门口找到了陈雪。 他兴奋地跑过去扯住陈雪的胳膊喊道:“妈妈!我这次又是满分!” 陈雪正在同余燃的奥数老师谈话,她看见余燃乐得不行的模样,手温柔地搭在他瘦小的肩膀上:“妈妈正在和李老师说话,你先等一下,乖。” “哟,小燃啊,我正和你妈谈到你呢。”李老师是个身材瘦高的男老师,他看见余燃,立刻就笑开了,轻轻拍了拍他圆滚滚的脑袋。 “正在说你特别聪明呢!” 余燃抬头傲娇地回了一句:“还行吧,我哥说骄傲使人落后,做人要谦虚。” 余燃在外面和别人说起沈迟一般都用“我哥”“我沈迟哥哥”这类的称呼,李老师也知道余燃有个和他关系特别好的玩伴,他见过两次,是个成熟稳重的孩子。 “哎哟,还谦虚起来了。”李老师哈哈大笑,眼里充盈着对余燃的喜爱。 “余燃妈妈,我和您说的事您可以考虑一下。这孩子真的很聪明,虽然在生活中可能看不出来,但学习上小燃可比一般孩子要优秀很多很多。” “就说去年进校以来吧,我教什么他都一点就通,举一反三,脑子转得尤其快。每次考试他分数都很不错,而且错过一遍的题也不会再出错,这么聪明的孩子真的很少见。” 在旁边乖乖听着的余燃耳朵轻轻一动,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陈雪微微点了一下头:“您说的我也知道,我们家最近也在考虑,但是……” “余燃妈妈!您真得好好斟酌一下,我们身为父母,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毁了孩子本该有的前途,有那个机会干嘛不去争取呢您说是吧?” 回到家余燃把书包里夹着的卷子拿出来,兴奋得要蹿出门去找沈迟。 “余燃,回来!”陈雪突然叫住他,走到书柜前伸手用力拉开柜门。 卡住的柜门被“嘭”地一声拉开,书柜里面的书很多,但绝大多数都是习题册和诗词名著,它们底下垫着几层报纸,防止书本被潮气侵蚀生霉。 饶是这般也没什么用,这整个房子漫溢着潮气,墙角、天花板还有木制的家具部分覆着点点的霉斑。余燃的皮肤容易过敏,衣服和床单被罩每周都要拿出去晒晒,要不然会浑身发痒红肿。 这间屋子住了好多年了,面积很小,不过六七十平米,家具破旧,房屋采光性极差,尽管是大晴天屋内也要开灯才能看得清。 陈雪从顶层的书里抽出了几本崭新的题册,干净反光的书皮和周围的所有都格格不入。 “把题做完了再去找沈迟玩。”陈雪把书递给不情不愿的余燃:“这是妈妈托人从北城带的书,据说是那里课外辅导班最爱用的资料,一本一百多块钱呢。” 陈雪知道自己的儿子的痛点是什么,果不其然,余燃听见这书一本一百来块,拿着书的姿势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我会认真做的......”余燃纠结地回答:“但是妈妈,不要再给我买资料了,我快做不完了……而且这也太贵了。” “燃燃乖,你做完这些妈妈就不会再给你买了啊。”陈雪蹲下来捧着余燃软乎乎的脸蛋亲了亲:“宝贝最乖最聪明了,你就是妈妈的骄傲。” 余燃特别好哄,通常被夸了几句就笑开了花,此刻也是这样,一听见陈雪夸他,梨涡立刻就钻了出来。 他圆圆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仰起头笑着回答:“嗯嗯!” 余燃捧着书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后坐到书桌前,将它们一本本平铺在桌面上。 “一、二、三......” 总共五本。 数学两本,英语两本,语文一本。 余燃抿起唇,抽出旁边笔筒里的笔,在第二页端端正正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后他就翻开大致看了看,突然发现里面的题目有好多他都见过。 “这真的是北城的书嘛......”余燃内心充满疑惑,但是这些想法也只是稍纵即逝,紧接着他就开始认真做了起来。 余燃做题时注意力是相当集中,用他妈妈的话来说,就跟入定了一样,心无旁骛。 时间沉默地流逝在男孩的笔下,等余燃回过神来时,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从三指到了五。 他合上书,翘着腿伸了个懒腰,想去找沈迟玩的急切心情已经压制不住了。 -- 第19页 余燃偷偷摸摸地打开旁边的小抽屉,把手伸进里面掏出了几根棒棒糖。 那是这段时间补习班老师给的奖励,他特地给沈迟留了一大半。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敲响了,余燃竖起耳朵去听。 这熟悉的节奏……一定是沈迟! “来了!”陈雪应了一声,随后开门的脚步声啪啪响起。 “哟,小迟啊,来找燃燃?进来吧进来吧。” “阿姨好。”沈迟的声音响起,余燃再也忍不住,冲到房间门口“嘭”地打开门探出小脑袋。 “沈迟!快来快来!妈妈,我已经做了两小时了,可以和沈迟玩吗?” 陈雪笑了笑:“可以,好好休息会儿吧。” 嘴角微弯的沈迟被急切的余燃拉进了房间,他让沈迟坐在床上,然后转身从书桌上拿起了自己的考卷。 “当当当当,我又是满分!厉害吧。”他对着沈迟“唰”地展开自己的试卷。 沈迟看了眼鲜红的一百分,又抬眼看向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快夸夸我’的余燃。 “好厉害。”沈迟诚恳地夸奖:“小燃真的好聪明。” 余燃眨眨眼,耳尖微微泛起了羞涩的粉色。 “本来就是。”余燃得意地扬起头笑,然后把口袋里的糖一股脑地全塞给了沈迟。 “给你留的。” 沈迟捧着这些糖,惊讶地说:“这么多,我都吃不完了。” “吃不完就留着,反正我这里的糖可多了,哪天吃完了随时来我这拿。”余燃叉着腰,扬着下巴,看上去非常自豪。 沈迟眨眨眼,把糖放进口袋里:“那行。” “对了,你今天还有作业做?补习班留的?会不会太辛苦了。” “辛苦也得做,这是我妈花了大价钱从北城搞来的资料,不做的话那好几百块不就亏了吗?” “是吗?”沈迟走到余燃书桌跟前,看了看他桌上摊开的好几本学习资料。 “北城的?”沈迟惊讶了一下,看向那些书的封面的眼睛微微眯起,“但是我怎么感觉这几本书看着好眼熟啊。” * 余燃咬着牙站在房间门口,手攥紧了沈迟的衣角。 他望向背着身握着手机的陈雪,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的气氛正逐渐变得有些压抑。 “你不是说这些书是你从北城带回来的吗?!”陈雪拔起嗓音和对方理论:“这几本明明是其他补习学校的资料!你就这么坑我吗?” 这是第一次余燃亲眼看见自己母亲失态的模样。 平日里的陈雪和蔼可亲,在余燃面前更是做出了善解人意的榜样,很少同别人翻脸。 他有些发怵,下意识往沈迟背后躲去。 但此时沈迟也很震惊,他没想到自己无意之间能牵扯出这么严重的事。 刚才看见那几本书后沈迟忽然就想起来了,他曾经在表哥家里看见过一摸一样的书,可那是表哥补习学校自己彩印的资料,他当时好奇还多看了两眼,所以有些印象。 之后他试探着说了出来,陈雪一听这话立马就去查了查。 果然没错。 沈迟表哥的补习学校是全国连锁的补习机构,也挺出名,资料虽说是内部特有,但是事实上,齐安和北城的资料存在不小的差别。 沈迟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旁边有些害怕的余燃,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没事,阿姨只是现在有点生气,把钱要回来就行了。别害怕。” 余燃咬着唇,下意识反驳:“我没害怕,我就是......” 就是心里莫名其妙有些慌,就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很无措而已。 陈雪这些年也遇见过不少腌臜事,发生的次数多了她不知不觉也就麻木了。但以往她都会冷静面对,尽快调整好心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歇斯底里地和对方撕破脸。 不知是否因为和自己儿子扯上了关系,陈雪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对方看见陈雪气成这样,不敢把人惹疯,说会把多的钱还给她,然后立刻挂了电话。 但陈雪知道,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这件事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导火索,在她脑海里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她感觉自己脑海里不停回荡着一句话,一句困扰了她很多年的话。 ‘你们又能给孩子带来什么呢?’ 对啊,她好像什么都没给过余燃。 余燃小时候没有玩具,同龄人都在围在一块玩的时候,他就只能在一旁看着。 别人住的房子都是宽敞明亮的,而这么小的余燃只能跟他们一起挤在破旧阴暗的水泥平房里长大。 更别说现在,他明明这么聪慧,远远胜于同龄人,可她身为母亲却只能让余燃留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里受着远远落后于大城市的教育。 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父母在拖累他。 她疲倦地放下手机,在角落里僵立了许久,然后转过身,脸上带着浓浓的不甘和对自己的责备。 “燃燃,你去小迟家里玩行吗?妈妈有点事。”陈雪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意,走到余燃跟前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又笑着对沈迟说:“小迟啊,今晚你妈妈要是值夜班的话,就让燃燃去你家睡怎么样?阿姨把钥匙交给你,可以吗?” “妈妈,你要去哪儿?”余燃忍不住开口问。 -- 第20页 “我去找你爸爸。”陈雪回答。 余燃点点头,他爸爸这几天突然忙了起来,好几天不着家,回来也就待一会,和妈妈商量完事就又走了。 “妈妈……没关系的,我没生气,你也不要气了,你记得早点回来。”余燃抹了抹微微发红的眼角。 “会的。”陈雪亲了一下余燃的额头,眸光闪烁,“妈妈就是去找你爸爸有点事,明天就回来了。” 第10章 余燃其实从来没有抱怨过陈雪,无论是以前艰苦的生活,还是之后到了北城富裕优越的日子。身为父母,她给的已经足够了。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询问过他的意愿。 他们给他的生活贴上了物质标签,用他们独有的评价标准来衡量他的方方面面。 但却从没有人问过他的标准是什么。 “咚咚。” 敲门声响起,余燃坐起身来,叫了一句进。 陈雪端着削好的水果走了进来,她把果盘放在余燃的床头柜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放在了果盘旁边。 “明天是周日,你说这周末要搬过去。这是钥匙。” 说完陈雪又嘱咐道:“要是住不习惯,随时都可以回来。” 余燃不觉得自己会住不习惯。 要是真要在习惯上做些文章,在北城的那几年才是他最不习惯的。 “其实妈妈挺担心的,那里离你学校太远,每天上下学都不方便。还有,你自己住,做饭什么都得你自己操心......” 余燃忽然打断了陈雪的话:“那不跟我刚到北城的时候一样吗?” 他抬眼笑了一下:“我刚去北城的时候,不也是自己一个人过吗?” 陈雪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余燃说的没错,刚去北城的那段时间,她和余燃爸爸因为事业上的困境根本无暇顾及余燃。 甚至连午饭都没有时间给余燃做,只能给钱让他自己解决。 现在想想,那简直和余燃一个人独居没有任何差别。而那时余燃才多少岁?十二三岁。 当初的事,她一直都很愧疚。 “妈妈知道了。”陈雪的眼神有些躲闪,她再也掏不出其他的话来劝,叹了口气后就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忽然,余燃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点开,发现是沈迟给他发来了消息。 沈迟:下午想吃什么? 自从余燃尝过一次学校食堂后,他就再也不想光顾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伤心地了。刚好,自带饭盒的沈迟主动提出了给余燃额外带饭的建议。 至于余燃为什么不自己带饭,和他不想和陈雪说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沈迟妈妈做的饭非常好吃。 他馋了好几年了。 沈迟:今天我妈不在家,只能委屈你尝一下我的手艺了。 余燃的唇边不自觉带上了点笑意,刚才那点阴霾不知不觉间散了个七七八八。 他迅速打字。 ash:你做的能吃吗? 沈迟:应该没有毒。 ash:糖醋鱼你会吗? ash:小恐龙抠鼻.jpg 沈迟:…… 沈迟:我换个说法问你。 沈迟:你是想吃土豆丝还是炒青菜。 ash: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ash:要不我们还是点外卖吧 ash:肯德基怎么样? 沈迟:行。 余燃朝着手机屏幕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悠闲地点开了沈迟的头像。 他今天刚加的沈迟微信,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两眼。 沈迟的头像是一张照片,余燃看得出来是他卧室窗台的照片。 他在心里默默嘲了一下沈迟的“呆板”,紧接着就点进了沈迟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动态是四天前发的,文字部分就一个字:‘光’。配图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一只手捻着一根燃烧的火柴,周围是一片漆黑。 粗略瞟一眼余燃就知道这是沈迟的手,这照片不是什么网图,大概率是沈迟自己拍的。 其实看起来有那么一丢丢文艺。 余燃继续往下翻,发现沈迟的朋友圈特别无趣,大部分都是自己拍的照片,然后配上一段文字。 好吧,他承认,挺文艺的,和自己话痨般的朋友圈根本不是一个level。 想完他又皱了一下眉。 啧,不行,不能踩一捧一。他明明也有文艺细胞好吗? 余燃立马行动,自己动手发了个朋友圈,内容不多,就四个字。 ash:文艺大师——我 他刚发完,评论就立马一个个冒了出来。 【苏昂:大家看我儿子,又做白日梦了】 【老许:燃哥什么时候开始走文艺风了?】 【蓝陈:不信谣不传谣。】 【沈迟:真的吗?我不信。】 余燃:...... 【ash回复沈迟:你爱信不信!】 * 苏昂寄来的资料解了他燃眉之急,下午上课时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余燃则在下面对照着学长的笔记学了起来。 不用再在深夜死磕干巴巴的课本,有了笔记的他终于可以成功放飞自我,在讲课的白噪音下也能轻松自学。 要是被讲台上的李宏达知道余燃把他的讲课声比作白噪音,年岁已高的老教师估计要气得手撕黑板。 -- 第21页 余燃其实对自己有一套高标准,他平时可以随心所欲地放纵自己,但前提是他的名字必须牢牢刻在前面的位置上。 实力才是放纵的底气。这是北城中学的生存法则。 他握着笔身,注意力始终凝聚在眼下的练习题上,连头都不抬一下。 期间秦可打算问余燃一道填空题,刚转过身就被余燃周围强大的学习气场震慑住了。 他讪讪转了回去,扯过一旁整理笔记的卓夏阳低声道:“燃哥这也太恐怖了吧。他从拿起笔开始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卓夏阳勾头看去,然后立即收回了目光。 他俯下身小声道:“你不懂,这叫学神的气场。” 卓夏阳话音刚落,就看见余燃倏地站起来了。 余燃卷起草稿本,抓了一支红笔就往讲台那边走去。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余燃问老师题目。”秦可震惊道。 “他也是一个学生。”沈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秦可愣了一下。 对啊,余燃他是一个学生,一个和他们一样在学习探索的学生。 他也会有不懂的知识点,他也会遇到不会做的难题。 秦可又想起这段时间心里萦绕着的羡艳和不甘,倏然满心都是羞愧。 余燃之所以能如此优秀,除了天赋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的拼搏和努力。 而他却把余燃神化,将他的成绩归咎于虚无缥缈的天赋上从而忽略了他的付出。他明明总问余燃题目,却曾因为他的天赋产生不甘的情绪。 “迟哥,你说的对。”秦可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卓夏阳听得云里雾里:“余燃当然是学生,不然还能是什么?” 秦可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没什么,我格局小了。” 余燃问完后回到座位上,根本不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他捏了捏隐隐发酸的眉心,然后重新动笔。 “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沈迟看见他不自觉蹙起的眉,提醒道:“已经过了两节课了。” 余燃闻言合上笔记,长长地呼了口气。 高速运转的脑子确实有些疲惫了,但他以前在北城的时候也是这样学习的。 不,应该说大家都是这样的。 每天一旦学起来都忙得头昏脑胀,有时候实在累了会抽空刷一会儿手机放空一下,其余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埋头苦干,只有回宿舍后的一时半刻才是真正放松的时刻。 没有什么可以轻易获得,只有他知道,北城中学学生的成绩是怎么得来的。 那不是鲜花和掌声可以相抵的苦楚。 “嗯。”余燃打了个呵欠,然后转眼看见沈迟桌上摊开的题册。 那是前两天他给沈迟的。 只见沈迟非常细致认真地用笔勾画记录,甚至还把他写过的东西圈起来做重点批注。 余燃感觉手心有点痒,忍不住挠了挠。 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是怎么一回事。 沈迟发现余燃在看,挑唇笑了笑:“笔记很有用。” 被北城中学万千学子日夜吐槽难写的题册得到沈迟的高度赞许,老徐听了肯定要老泪纵横。 余燃笑了一下:“你觉得有用就行。” * 明天周末放假,今晚培优班还有两场周考。 英语和小科。 所幸有数学的前车之鉴,老师们都不再提倡让学生们提前交卷,一班的同学纷纷对此表示认可,并且表示谁再卷就罚他去扫厕所。 被秦可幽怨目光洗礼的余燃朝对方发誓,他就算无聊到在英语卷子上默写离骚也不会再提前交卷了。 秦可把目光落在了沈迟头上。 沈迟:“......” 沈迟:“一样。” 秦可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秦可考完试后开心地哼起小调,显然是自我感觉良好。 “燃哥!周末我们去网吧吧!”他朝余燃眨眨眼,圆溜溜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秦可没什么爱好,就爱打游戏,啥游戏都爱玩,题目做不出来的时候他还借过余燃的手机斗地主,几天下来余燃发现自己的豆子数量都翻了个番。 “不去,我周末得搬家。”余燃把东西收拾进书包里,抬眼瞟向沈迟。 “我得帮他。”同在秦可邀请之列的沈迟也开了口。 “啊——那我只能和卓夏阳两个人去了。”秦可失望地叹气。 “你为什么这么失望,和我不好吗?”卓夏阳的语气非常委屈,配上他那大块头的身材,显得格外滑稽。 “不好,你技术太拉了。” “......” 那边秦可和卓夏阳还在一来一回地拌嘴,这边余燃已经和沈迟约好了时间。 “我大概下午一点到。”余燃想了想又说:“你其实不用帮我的,我的东西其实大部分已经搬过去了。” 但沈迟只是问了一句:“你家的日用品都买好了??” 余燃怔了怔。 没有,他爸只是把家具和内部都换新装修了一下,至于日用品...... 好像……似乎……没有准备。 捏妈,又丢脸了。 第11章 余燃的家在齐安县南边的一个老旧小区,小区坐落于老城区的街道边,这里的年轻人很少,大部分居民都是老人和小孩。 -- 第22页 在街边走着,偶尔能听见麻将馆里洗牌的声音或是看见几个老奶奶坐在一块捻菜谈笑。 这里的道路不算干净整洁,就连电线杆上的线路看上去都经久未修。但其实维修工人几乎每个月都得造访一次,来解决老城区的停电问题。 余燃是坐他爸的车来的,路过街边时他爸的新车偶尔会引来周围人的侧目,都在想是哪家在外打工的人回来了。 他下车,从车后备箱里搬下了两个行李箱和一个大行李袋。 余景承想帮他搬进去但中途被余燃拦下来了。 “好了,余景承同志,你快回去吧,我要开始享受我的快乐独居生活了。” 余燃和他爸的关系一向和谐,两人除了父子这层关系之外还有不浅的兄弟情谊。 比如初中时他逃课去网咖打游戏被他爸逮住了,当时他爸做的第一件事是,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拽下来。 第二件事是,当着他面拿他的号给敌方送了十几个人头。 当时他就这么看着自己被队友喷成了筛子。 并且那场还是他十连跪后的第一个顺风局排位。余燃因此印象十分深刻。 “你这孩子。”余景承哂了一声,无奈摆手道:“行行行,那我走了,有事记得打你老爸的电话。” “好嘞,拜拜了您呐!”余燃挥手朝他爸挥手告别,然后兴高采烈地带着行李往里走去。 他刚转了弯,就看见了沈迟站在他家门口等待的身影。 “沈迟!”余燃高声喊了一句。 沈迟立即抬头,看见他大箱小箱的,飞快地皱了一下眉。 他走过去从余燃手里接过一大半:“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我刚下车呢,才走了两步。”余燃拉着行李箱走过凹凸不平的小路,然后站在了自己的家门前。 他家门前的泥地不久前刚被修整过此刻正发散着淡淡的青草香,而早已搬走的隔壁,门口的野草正茂盛野蛮地生长着。 他离开的时候夏天才刚刚开始,回来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夏末。 明明相隔很久,却又似乎只是错过了一个夏天。 余燃掏出钥匙开了门。 家里的构造和以前一样,但内里被全面翻修过,看上去干干净净,也不知道他爹请的哪家装修公司,工作质量这么高,这么看上去和以前那个破烂的家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余燃和沈迟开始整理行李,如同余燃先前所说,他很多东西先前已经带过来了,这趟他只带了自己的衣物和学习用品。 有沈迟在,一切都收拾得很快,结束以后他们又去街对面的超市买了几袋日用品。 余燃第一次独居,对自己可以自由支配一切这件事激动不已。 情绪驱使下,他开始了冲动消费。 沈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也没阻止,不想打扰余燃好不容易起来的兴致,于是只是偶尔才出声提醒一两句。 等到最后两人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余燃的心情并没有被天气影响,他拿出刚买的雨伞,得意道:“还好没听你的,不然我俩又得重新进去一趟了。” 沈迟不置可否,只是他觉得这种东西,余燃完全可以用他的。 余燃撑着伞,和沈迟并肩穿过马路。 雨下的有点大,地面湿滑,来往的车辆变得稀疏,打眼一望竟然觉得有些冷清。 余燃左右看了两眼,神情有点恍惚。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脚下的步伐默默加快了。 天空愈加阴沉,乌云沉重地压着头顶,像是一只巨硕的大手遮盖着天空,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余燃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平日里挑起的眼尾此刻也耷拉着,看上去有些焦躁。 不多时,两人走进小区,周围的绿意变得浓厚起来,舒缓着紧绷的神经,余燃嗅着鼻尖萦绕着的清爽气息,心下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彻底放松下来,一阵引擎的轰隆声忽然钻进了耳里。 他猛地抬眼,走到转角时眼尾忽然瞟见了一辆红亮的摩托车。 他和沈迟卡的位置有些危险,那辆摩托转弯居然也没有提前减速。 “小心!” 沈迟倏地抬手揽住余燃的腰急忙后撤。 那辆车和余燃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要是平时的余燃,这会儿可能已经破口大骂了。但他此刻被沈迟揽在怀里,浑身僵硬得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他试图张嘴,但只听见牙齿发颤的声音。 手里拎的东西洒落一地,余燃指尖颤抖,却又在下一刻被人握住了。 “没事,我拉住你了。”沈迟低声安慰着,余燃听着这句话,阻涩的呼吸忽然就变得顺畅了。 “我没事。”余燃抹了一把脸,揉了揉脸部僵硬的肌肉:“可能有点后遗症,不过不严重,你别担心。” 沈迟蹲下身把东西一一捡起来,等他再次站起身时发现余燃的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心口一窒,想继续出声安慰,但那些堵塞在喉间过于亲密的焦急关切,却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说出口。 他忽然意识到,横亘在他和余燃之间的,可能不仅是时间。 “走吧。”余燃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弯眼扬唇,强作镇静地开口:“待会还有东西要收拾呢。” -- 第23页 两人之后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件事,只是它造成的阴霾却紧紧笼罩在沈迟的心口。 他原来以为没有余燃的日子是最难以忍受的,但是看看现在,人明明在身边他却只能够像个普通朋友那样不痛不痒地关心—— 让他心口传来一阵窒闷。 沈迟坐在床边,目光沉默地落在了床头柜的相框上。 那是十二岁的余燃和十二岁的他。 照片里笑眯眯的余燃抬起手臂揽着他的脖子,朝镜头比耶。他自己则看着余燃的侧脸抿唇微笑。 余燃说小学毕业得要拍照留念,当时摄影师照了很多张,看见这张摇了摇头说他没看镜头,这张不能要。 但他立即拦住了对方删除的动作,说这张一定要打印出来。 因为只有这张的他没有看向黑漆漆的镜头,而是看向了他整整十二年人生里最耀眼的光。 现在,相片外十六岁的沈迟和相片里十二岁的沈迟一起看着那笑着的余燃,但心态却已截然不同。 十二岁的沈迟想的是要和余燃一直这样走下去。 十六岁的沈迟此时此刻却在想怎样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下午,天气转好。余燃自己一个人在老城区逛了很久,他没找沈迟陪他,毕竟总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对方。 余燃照着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印象,找回了很多回忆。 例如老城区西边的那条狭窄的十字路口,那里开满了早餐店,每天早晨都很热闹,以前他和沈迟每天都会来这里吃早餐。 他还记得那里有一家馄饨特别好吃,但是现在好像没有了。 余燃还找了一个理发店剪了头发,把原来搭在后颈处的头发都剪了,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了不少。沈迟看见回来的余燃时,望见的第一眼就是他变短了的发型。 余燃站在门前回头和二楼的沈迟打了个照面。 余燃抬头看他,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朝他挥了挥手。 沈迟愣愣看着,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连忙关上了窗户。 这几年他无数次望着对面那座空荡荡的房屋,脑海中幻想过很多次余燃回来后站在门前朝他挥手的场景,但现在突然实现后他却不敢细看。 就像掌心虚虚握着的一场梦,张开手掌就会消散不见,让他惶恐,不敢惊动。 余燃看见沈迟一把关上了窗户,整个人十分震惊。 卧槽...... 他这发型已经丑到让沈迟无法直视的地步了吗? 他呆呆地抬手摸了一把毛茸茸的头发。 不会吧亏他还觉得挺好看的。 周一清晨。 枕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着,一条白皙细长的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来,熟捻地划过屏幕关上闹铃。 余燃费力撑开酸涩的眼皮,眯着眼看了下时间。 早晨六点,再过半个小时早读就开始了。 ......他好像忘了设个早点的闹钟,这个点坐公交完全赶不过去嘛。 算了,翘了吧。余燃面无表情地想。 他懒叽叽地打了个哈欠,脑袋晕乎乎地晃去洗手间,直到冷水浇上脸时才清醒了一些。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这时候能敲门的除了沈迟也没有别人了。 余燃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朦胧着眼睛打开门,穿戴整齐的沈迟和清晨的日光就这样齐齐撞进他的眼里。 只见沈迟穿着一整套的校服,皮肤白皙,全身收拾得干干净净,要不是眉眼间还能隐约窥见些经年累月的清冷,他这模样浑然就是一个清纯高中小男生。 他看见余燃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狼狈样,微微挑眉,声音清晰得不带分毫起床后的沙哑:“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余燃是打定主意要翘一节早读了,他丝毫不慌,摆摆手说:“你先走吧,我不急。” 说完他就关上了门。 作为迟到专业户,余燃完美展现了他绝佳的心理素质。 只见他洗漱完,穿上校服,又拿了一个三明治在微波炉里热了热,将早餐打包好后才拎上书包出了门。 他把钥匙塞进兜里,悠哉游哉地迈步,然后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迟?” 他错愕地看着不远处坐在自行车上翻着书的沈迟,声音拔高不少:“我不是让你先走吗?你杵这做什么?” “出来了?”沈迟合上书扔进前面的车篓里,两条大长腿踩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双手撑着车柄,白皙的手背上黛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上来。” 余燃愣了两秒,觉得这人八成脑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车碾过,不然沈迟不会病得这么重。 他嘀咕了一句:“你等我做什么?就不怕迟到方小燕罚你吗?” 然后就一屁股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现在几点了?” 沈迟瞟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六点二十。” 余燃沉吟片刻:“十分钟之内你能赶过去吗?” “你说呢?” 余燃的眼皮一跳:“哎!事先声明,我可是要你先走了。” 沈迟的声音随风往后飘去:“你见我怪你了?” 自行车行过一小段凹凸不平的小道,然后弯进了另一条路。 昨天余燃竟是忘了好好看看这个他从小居住的地方。 简陋的花坛里黄金菊开得正盛,似乎和余燃离开的那天一模一样,它们的花瓣随风轻晃,茎枝相贴,似在窃窃私语。 -- 第24页 远处的操场空旷无人,秋千坏了一个,以前和沈迟一起钻过的乒乓球台还在那里,掉了漆的篮球架也依旧沉默地立在原地,无声地倾吐着岁月的流逝。 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又或许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但有些则被光阴雕刻得面目全非。 余燃看着飞速后移的树木,脑子突然变得空空的,居然不自觉想起了以前。 小时候上学总是沈迟来敲他家的门,如果敲完门余燃还没收拾好,他一定会站在门口等他,直到他出来。 晨光渐亮,周围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路边的早餐店飘来的香气依旧是多年前的味道,就连老板娘从锅里捞起细面后甩水的动作都和以前分毫不差。耳边不时有卷帘门被拉起的响声,兴许是到了开门迎客的时间。 一瞬间,余燃甚至以为回到了四年前。 第12章 沈迟骑车的速度很快,并且七拐八弯地抄了很多小路,连两人宽的小巷都钻了好几个。 路上的车慢慢多了起来,余燃不自觉开始紧张。 “你这么一搅合我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钻出来了。沈迟,你就是故意害我吧?” 沈迟没接他的话,却偷偷在余燃看不见的地方扬了下唇角。 然而最后他们还是没能在早读铃响前赶到学校,一直频繁瞄手机的余燃在六点半的时候把沈迟叫停了。 “那旁边有家面馆,对对对,在那停。” 余燃跳下车:“反正迟到了,不如吃顿好的。” 于是他俩坐在面馆门口,余燃拍了下沈迟手背:“你吃什么?” “随你,我不挑。” 记忆里的沈迟确实不挑食,于是余燃要了两碗牛肉面。 新的一周开始,全校往任第一和现任第一纷纷缺席早读,在离校门口直线距离几百米的面馆一起吃牛肉面。这估计没谁了。 余燃伸了个懒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然后看向一言不发的沈迟:“你不用接送我上学了,我要我爸给我挑个小电驴,那玩意方便多了。” 沈迟抬起眼皮,淡淡回道:“骑自行车的是我,麻烦你了吗?” 余燃:“没有。” “电动车还要充电,你放学校门口就不怕别人把你电瓶偷了?” “......” “所以不用买。我可以接送你,毕竟叔叔之前也和我说过要我帮忙关照你。” 余燃想着他爸究竟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但他扫了眼沈迟,又想起他早上等自己的事,没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他俩的牛肉面刚好端上了桌。 色泽鲜艳,汤汁油亮,勾人的香味瞬间吸引了余燃全部的注意力。 “老板娘!一碗肉丝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沈迟动了动耳朵,抬眼平静地看向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他的目光停顿两秒,然后又落在低头吃面的余燃身上。 沈迟无声一笑,紧接着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悠闲地咬了一口面。 等他俩慢吞吞地吃完,早读已经差不多结束了,这是一个溜进学校的好机会。 余燃擦擦嘴,刚想出声,就见对方竖起食指凑近唇边,紧接着沈迟刻意压低的声音钻进耳里。 “你最好别出声,熊主任就在你后面两桌那里。” “但他背对你,目前还没发现我们。” 余燃紧闭着嘴瞪向沈迟,无声怪罪他为什么不早点说。 沈迟挑起眼尾:“我说了你还会继续吃吗?” ...... 不会,他只会立即跑路。 于是两人悄悄起身,把声音压到最低,幸好自行车停的地方比较远,他俩上车时没引起年级主任的注意。 但他们如果要往学校的方向,那就必须骑车经过年级主任身旁。 余燃推了下沈迟的肩膀:“你说你,等我做什么,现在好了我俩都要被抓了。” 沈迟无语辩驳,回头让余燃坐稳。 高二年级熊主任正在和学校安保处队长打电话询问早晨迟到情况,刚巧聊到早上出勤,他就觉得有什么从他旁边掠了过去。 熊主任无意间瞟了一眼,发现是两个骑自行车的学生。 哦,学生啊。 ...... 等等! 他再认真一看,发现那俩学生身上套着他们学校的校服。 熊主任的脑海里顿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老吴!”他猛地站起朝电话里面的人大吼,那气势把旁边那桌一个人的筷子都给吓掉了:“我刚刚看两个骑自行车的小兔崽子从我旁边窜过去了,你快去守着校门,我马上就来,我要看看是哪两个小王八蛋把早读都给翘了。” * 余燃感觉自己今天的运气特差,沈迟的自行车刚停在学校大门边上,还没落锁呢,那凶神恶煞的保安队长就从学校门口气势汹汹地冒出来了。 他隔着十米远的距离指着他俩,大声呵斥:“哎哎哎!你们两个几班的?现在都几点了才来,给我过来站着!” 能站吗?当然不能。 余燃反应过来就想跑,没想到沈迟比他还快一步,直接扯过他的胳膊扭头就逃。 余燃猝不及防被他带偏,前一刻脑海中自己先撤把沈迟留下挨□□的计划还没成型就泡汤了。 -- 第25页 这时候太阳开始有些刺眼,晃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身上。 有点热,跑起来也热,就连沈迟拉着他的手也是烫人的。风呼呼地从他们俩身旁掠过,吹远了身后保安队长的怒吼声。 “你这好学生怎么还逃跑啊。”余燃一张嘴,风就灌了他一嗓子。 不凉,是温的。 沈迟没有回头,转过一个拐角,“你不也是好学生?” “我可不是。”余燃语气坚定:“这可是你自己拉的我,被逮到的话我绝对把你给卖掉。” 沈迟带着余燃钻进了条窄巷,走到一半停下。巷子里算不上多干净,遍地是随处可见的垃圾,旁边砖墙上生着厚厚的苔藓,一旁发旧的排水管还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浑浊的液体,余燃皱起鼻,被空气中淡淡的酸臭味熏得难受。 这里完全不像是沈迟会来的地方,甚至此时此刻沈迟站在这里,除了脚底沾了点泥,浑身上上下下干净出尘,和周围格格不入。 前面是个绿色的大铁箱,上面生了红褐色的锈,但箱面中心处光滑的凹陷可以看出偏僻阴暗的这处被不少学生光临过。 沈迟率先踩了上去,轻轻跺了跺脚,然后抬起手臂够住墙顶抬脚踩上墙面,一两步就爬了上去。 他回过头,有一束阳光斜斜地漏下来照在他的脸上,把他映衬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沈迟看向发愣的余燃,朝他伸出手,“上来,不会让你被抓到的。” “哦。” 余燃回过神,踩上了箱顶,也学着他爬上了墙,然后两人一齐跳进了学校角落的小树林里。 余燃一边拍裤腿上的灰,一边惊讶地说:“没想到你还干过翻墙这种事。” 沈迟摇头,“没有做过,只是以前当值日生的时候抓到过从这翻进来的人。” 余燃:...... 你牛逼,你最牛逼。 * 余燃和沈迟这俩人一起翘了早读的事还是被方小燕知道了。 要不是她再三确认,方小燕真不敢相信翘课的竟是他们两个。 上午第二节 课是语文课,方小燕板着脸进班,把手里的书“砰”地扔在讲台上,“余燃,沈迟,你们俩给我站起来。” 余燃坦然地站直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方小燕,就差没把“心安理得”四个字刻脸上了。 沈迟则是微低着头作出听训的姿态,但是否是真心反思那还有待商榷。 “你们俩真是厉害了,年级第一一起翘早读,怎么?你俩是商量好的吗?” 方小燕的声音冷得跟冰块似的,班上的氛围顿时降到了零点。 余燃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但他看见方小燕说完这句后就没再开口,以为她在等自己的反馈,于是摇头,“应该不算。” 沈迟不知该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他哭笑不得地抬眼看余燃,只见余燃睨了他一眼,低声道:“怎么?你该不会不认账吧?” 沈迟低笑摇头:“不是。” 其实余燃不是故意呛方小燕,他初中的时候故意和老师对刚,回回都把老师怼得七窍生烟,于是不自觉间就落下了回嘴的坏毛病。 方小燕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诧异地拔高声音:“应该不是?你俩来给我说说什么叫应该不是?” 沈迟这次率先回复了:“我们两个都起晚了。” “你们两个一块儿起晚?”方小燕危险地眯起眼:“该不会你们昨晚一起去网吧过夜了吧?” 真正在网吧熬了一个通宵的秦可和卓夏阳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没有,老师。”余燃坚决不背黑锅。 “算了,我也不多追究什么。”方小燕拿起教鞭敲了敲讲台桌面:“但是,如果有下次。” 她缓缓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你们两个就给我去扫一周的厕所!” 余燃悚然,立即回答:“绝对不会有下次!” 说完他又拽了一下沈迟的衣摆飞快地小声提醒:“你说的骑自行车接送我可不要忘了。” 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再迟到翘课,但是他可以让沈迟帮他保证。 要是被罚扫厕所,至少还有个陪他的。 沈迟对余燃心里那些小九九可是门儿清,他似笑非笑地抬起眉:“你这卦变得还挺快。” “说什么呢?”方小燕又拿教鞭抽了一下桌面:“有什么话等你俩站出去再说,今天先给我去走廊上罚站一节课。” *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是个适合罚站的天气。 余燃插着衣兜靠在走廊边上,浑身上下惬意自在,哪有半分罚站的模样。 沈迟笔直地在他左边站着,背不沾墙,站得相当认真。 “得了你。”余燃拿鞋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脚后跟,“这么听话,站的不累么?” “不累。”沈迟这还是几年来第一次被老师罚站,他觉得挺新奇的。 远处的读书声与晨光交融,嫩风拂过茂盛的枝叶,簌簌作响。周围的一切都在蓬勃生长,散发着盎然的生机。 他们安静地站在一隅,在忙碌的时间里偷来了几分空闲,纯粹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余燃嗅着晨间清新的空气,低头踩在脚边的光影分割线上。 忽然,他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引来了沈迟的目光。 余燃挠挠鼻尖,低头说着:“我刚到北城时也被老师罚站过。当时的我还总想,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会陪我一块。倒没想到一语成谶了。” -- 第26页 “怎么被罚了?”沈迟扭头问。 余燃觉得沈迟好奇心还挺重,有可能是气氛还不错,他这时候倒也不介意和他聊会儿以前的事:“我还记得,那天雨下的特别大……” 说了一句他自己先笑了:“怎么跟讲故事一样。” 余燃讲一件事喜欢把原因背景表述完整,他感受着阳光逐渐倾泻在身上,整个身子都被照得暖乎乎的,倾诉欲竟也随着阳光逐渐浓郁起来。 第13章 ‘妈妈和爸爸今天很晚回家,早餐放桌上了,冰箱里有面,你自己记得煮。’ 依旧是浅蓝色的便签,依旧是一字不改的留言。 十二岁的余燃立在茶几边,赤脚站在冰凉的大理石瓷砖上。 透骨的冷从脚底钻进肌肤,蔓延至五脏六腑。外面是哗哗的雨声,房子里却寂静得如同坟墓。他没开灯,四周阴沉得有些令人感到压抑。 余燃面无表情地收拾好自己,机械地吃完桌上的早餐。现在是六点十分,他要在五分钟之内赶上下一趟公交车,但是他不知道家里的伞放在哪里。 北城很少下雨,之前每逢下雨他都一个人闷在家里,并不清楚雨伞放在哪儿。 他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把旧伞,然后慌慌张张地出门了。 他撑着伞在雨中狂奔,麻木的脑海里却忍不住想到了以前。 也是在一个雨天,他睡过头了,但那时候沈迟无论多晚都会在门口等着他,见到他慌慌张张的模样,沈迟还拉住他不让他跑。 ‘会把身上弄湿的。’沈迟撑着伞说。 ‘有我陪你,没必要这么慌。’ 雨迎面打来,奔跑着的时候伞没有半点用途,他的前胸和裤子全打湿了,好在他看见公交车还停在站牌前。 余燃隔着十几米远快速冲刺,快到的时候没注意脚下,身子一歪,小腿狠狠磕在了石阶上。 疼,钻心的疼。 他瞬间面色煞白,疼得龇牙咧嘴,生理性的眼泪从眼睛里不停涌出,但余燃来不及耽误,刚想站起赶忙上车,余光却瞟见公交车晃了一晃往前开走了。 肯定要迟到了,又要被打了。 余燃下意识地想。 其实在齐安的时候老师都对他很好,他迟到了和老师笑嘻嘻地嘴甜两句老师也不会骂他,更不会骂得那么难听,还用教鞭打他。 小腿青肿一片,伤口也渗出了血。 余燃撩起裤腿看了看,然后又放下了。 他簸着腿站到公交站牌前,等下一班的车。 他等了十几分钟,下一班公交车才终于颤颤巍巍地开来了。车上的人很多,余燃好不容易挤了上去。 刚站稳没多久,站他旁边的一个女生忽然惊呼出声,那声音刺得余燃的耳朵发疼。 “你的伞把我的裙子弄湿了!”她皱着眉朝余燃呵斥。 余燃一惊,忙收紧了伞,嘴上不停道歉,他记得他上车收伞前还特地把伞甩干了的。 余燃瞟了女生的裙子一眼,发现那湿痕并不是他的伞弄的,罪魁祸首是斜后方的那个男人手里湿淋淋的伞。 女孩方才的尖呼声引起了车上大多数人的注意,不少人看他的目光带着醒目的斥责和鄙夷。 余燃心里有点委屈。 但自从他来北城后受的委屈比这多太多了,这点难受委实不算什么。 下车后,学校大门前果然没了学生的踪影,他迟到了。 余燃被保安拦下,登记了姓名班级班主任,在走进校门的那一刹那,他恍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出门太急,好像忘了带书包。 余燃怔怔立在原地,无措地揪着衣角,犹豫片刻后顶着保安冷漠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向教学楼。 又要被训了。余燃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种念头。 他的班主任深谙趋炎附势之道,余燃念的是一所很有名的私立中学,班上的同学家里不是有钱就是有权,而他的背景却是一片空白。 “暴发户”。 班里的同学都在背地里这样称呼他的家庭。 他爸拿买房的钱和他同学一起来北城创业,想是乘上了政策的东风,竟赚了一些钱。 但当时这些钱才刚巧维持生活和他上学所需的费用。 因此余燃这样没背景没资本的孩子,就成了班主任眼里可以随意支配的学生。 果不其然,当他伴着早读的念书声走进教室时,坐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尖着嗓子喊了一句:“从今天开始,早读迟到的人一律给我在走廊外面站一上午。” 班级瞬间静默下来,余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别人的目光像一盏盏强光灯倏地打在他的身上,他咬着下唇,垂着脑袋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课桌。 桌面是整洁的,课本和笔记本齐整地放着,但是唯独缺了一个东西——早读用的英语书,余燃在桌上抽屉里翻来覆去也没找着。 这一切更加令他焦灼。盯了他半晌的班主任狠狠地皱了皱眉,扬起下巴到他旁边,挥起教鞭就敲在了余燃的桌沿上。 “没听懂我说的话?还不滚去外面站着!” 余燃看着那教鞭手心隐隐发疼,从开学到现在,这个教鞭只抽过他。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班主任挥着这柄竹条在他手上留下条条红肿的场景。 -- 第27页 很疼。 “在找书。” 余燃低低说了一句,脑袋却突然被班主任盖了一巴掌。 “滚出去,罚站的人要书做什么?” 话音刚落,班级里就响起闷闷的笑声,像是一根根细针扎在柔软的心尖上。 余燃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他紧紧握拳,指甲在手掌印下明显的掐痕。 余燃抿唇不语,扭头就往后门走去,却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脚步猛地一顿。 他看见垃圾桶里正躺着他找了半天也找不着的英语课本,那课本和其他垃圾堆在一起,封面的划痕十分明显。 他知道自己不讨同学的喜欢,但也没想过这种校园欺凌的事情会落在自己头上。 “他发现了。”他耳尖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声音。 之后再说了些什么他就听不清了。 余燃冷漠地收回落在书上的目光,扔了就扔了吧,他不要了。 余燃,这里不是齐安,不要惹事。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也是他的妈妈不停叮嘱他的话。 外面还在下雨,老天爷似乎并没有要停的意思。 余燃站在走廊上,后背靠着冰凉的墙壁,那尖锐的冷意丝丝钻进皮肉里,恶意地朝五脏六腑侵略。 风有点大,雨飘进了走廊里,小腿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衣服还是湿透的,粘着皮肤很是令人难受。 他就这么站着,清亮的眼睛望着细细的雨丝,乌云堆在狭窄的天空上,整个世界阴沉沉的,没有阳光。 凉雨斜打在花坛的芭蕉叶上,树叶也在啪啪作响。一时间,余燃感受到了漫天盖地的孤独。 每到这时候他就很想齐安,想那里暖暖的阳光,想和蔼亲人的老师,想友善的同学,尤其特别想沈迟。 想沈迟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笑,想他垂着眼替自己整理书桌的模样,想他和自己说话时永远温和的语调,也想每天放学后和他一起在学校门口买一块钱的烤肠的时光。 要是沈迟在他身边就好了,他就不会孤单一个人,没有新朋友也可以,他只要沈迟,就算什么也不做,只要看着他自己就会很安心。 书被人扔了他可以和沈迟看一本,被老师赶出来沈迟也会陪他一起罚站。 余燃冷得打了个哆嗦,发散的思绪猛地被拉回,沉溺于想象的余燃感觉整个人忽然一沉,蓦然发觉自己还是身处这个冰冷的世界里。 这只是他来到北城后无数次失落中,很普通的一次。 那段时间,他已经习惯沉溺于回忆,然后再清醒地失望。 这样反反复复,最后竟是把他关于齐安最后一点念想都消磨殆尽了。 毕竟,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抛舍过去。 更何况,无论怎么样,也回不去了。 * 余燃和沈迟讲的版本没那么沉重,他省略了很多细节,语气也很轻松,似乎只是在讲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他讲完了,但半天没听到沈迟的反馈。 ? 余燃侧过脸,对上沈迟微垂的眼睫。 今天的天气委实是太好了,余燃看着暖风穿堂而过,稍稍扬起了沈迟的发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迟明似朗星的眼里似乎罩着点点的难过。 沈迟确实很难受。 他记得小时候的余燃是一朵没心没肺的小向日葵,不记仇,心里也不压事。 别人和他吵得激烈,甚至差点动手他也扭头就忘,第二天还会笑眯眯地凑过去问对方吃不吃辣条。 是怎样令他难受的事会让他在四年后的今天还能清晰地讲出来,就连字里行间都弥漫着挥散不去的低落。而在北城的那几年,他又遇到过多少这样的事? 明明是晴天,沈迟却似乎听见了密密麻麻的雨点摔在地面的声音,鼻尖也隐隐萦绕着潮闷的气息,罩得他喘不过气。 他抬手,触上了余燃耳后那道不长不短的疤痕。这道在昨天余燃剪短头发后被暴露出的疤痕柔软又脆弱,却又像一记重锤挥击在沈迟的心头。 沈迟滚烫的指尖轻轻按在上面,动作充满了小心翼翼。 紧接着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这疤还能消掉吗?” 余燃也不知道沈迟为什么开始注意他这疤痕了,他痒得让了一下身体,然后回想了一下医生说的话。 “应该是消不掉了吧。” 消不掉了啊。 沈迟缓缓地闭上了眼。 * 语文课过得很快,余燃刚和沈迟聊了会儿下课铃就跟催命似得响了起来。 ……这破玩意要是平时也这么积极就好了。 “今天是周一,要升旗对吧?”余燃伸了个懒腰,舒展着站僵了的身体。 他曲起手臂搭在后脑勺上,偷偷地摸了一把自己的疤痕。 有那么好摸吗?嘶……好像是挺软的。 他思绪偏了一下,随后赶紧把那诡异的想法赶走。他拍了一把沈迟的手背,问:“哎,还是你上台主持?” “不是。这周轮到别人。” 此时余燃看见班上的同学全都涌出了教室,于是拽着沈迟的手腕跟了上去。 “跟上跟上。” 沈迟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瞬,他面上有些愕然,但余燃走在他前面,看不见他的神色。 -- 第28页 沈迟也趁这机会垂下眼,对着余燃握着他手腕的姿势发怔。 他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回握,但潜意识却不敢。 其实在某些时刻,他还是以前那个在窗台边默默注视着余燃的小男孩。 胆小,怯弱,只能远远地望着,不敢主动上前一步。 可是…… 楼道里人潮拥挤,余燃并不喜欢被人挤来挤去,旁边一个男生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撞得他胳膊发疼。 “对不起。”那男生忙给他道歉。 余燃不在意地摆摆手,紧接着下一秒他就感觉有人反攥住了他的手,动作轻稳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度。 他被往后拽了一把,背靠上了一个滚烫坚硬的胸膛,那双手和他相握不过几秒,然后又松开,但与此同时,那条被撞的手臂被人护住了。 “小心点,贴着墙走。” 沉沉的声音从耳后响起,余燃愣了两秒。 沈迟敛着眉眼,看着眼下那道令人心疼的疤痕。 但是他也会在某一刻鼓起勇气,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夏天的午后,他第一次主动对上了余燃的眼睛。 也像此时此刻,他近乎将对方半抱着揽进怀里。 从此以后,山高路远,岁月横流,再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第14章 升旗仪式后,学生们携卷着放风后的躁动气息涌进教室里,气氛一下子活了起来。 “哐”的一声,有人把窗户拉开了,大股大股的暖风穿过教室,桌上的书页被吹得哗啦作响。 要是以往,余燃早就翘起椅子腿享受般地趴在桌上,但今天的他一反常态,撑着半边侧脸,身子侧向窗户,一副自闭的模样。 秦可不知道发生了事,也不敢问,刚才见余燃和沈迟下来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不大对劲,现在这股不对劲愈发强烈了。 “燃哥和迟哥他俩咋了。”秦可拽着卓夏阳咬耳朵。 “啥?他俩怎么了?”卓夏阳擦着汗一脸懵,傻呆呆地要转过头去看,又被秦可一巴掌按住。 秦可朝卓夏阳挤眉弄眼了一阵,卓夏阳才弄懂了他的意思。 但他也不清楚,只得跟着秦可竖起耳朵去听后面的动静。 沈迟倒是无比自然,他顺手拿起余燃空荡荡的水杯,问了一句:“凉的热的?” 听到他的声音,余燃忍不住呲了一下牙,脑海里又开始回放刚才沈迟对他做的事,耳朵红透了半边。 他咬着牙回了一句:“凉的。” “好的,热的。” 余燃不可置信地瞪向他,眼睁睁看着沈迟站在饮水机前面给他接了一瓶冷热参半的温水。 刚想呛他多少有些不识好歹的余燃住了嘴,愤愤地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 再溜自己,头都给他打掉。 “发卷子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顿时停下手里的事,纷纷朝那边望了过去。 “哪科的?”有人问一句。 “英语。” 大家纷纷舒了一口气。 还没等同学们安下心来,报消息的那人又喊了一句:“英语老师说,这次没过120的,每人都要在今天额外做一张单词小测。”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可木着脸转过头:“他说的是那张字母缩印得比蚂蚁还小,正反面加起来总共有一百二十道题目的那张单词小测吗?” 余燃啧啧惊叹:“我想是的。” 秦可朝天撅了个白眼,双手合十祈祷起来:“老天保佑,求过一百二。” “你不是考得挺好吗?”余燃一边接过沈迟递来的卷子一边回他。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燃哥你多少?” 余燃一边翻着卷子一边回他:“146.5,完型扣了1.5作文扣2分。” 秦可一看那作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扣的分估计是书面分,我们学校英语作文单词不准连笔,连笔就扣分。” “我以前学校也是,但我写习惯了。”余燃说完,指了一下秦可的身后,“你的卷子发下来了。” 秦可顿时火烧屁股似的从凳子上蹿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忙松了一口气:“140,还好还好。” 他还好,但他同桌就不太好了。 卓夏阳耷拉着一张脸,脑袋都快埋进那字母里面去,但无论横看竖看那分数还是个119。 “就差一分啊,一分。”卓夏阳仰天长啸,“来个118我都不会这么痛苦啊。” 秦可沉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唉声叹气地说:“好可怜啊,120道单词题呢。” 卓夏阳趴在桌上捂住耳朵,不愿听他讲话。 余燃把卷子压到书下面,见沈迟的卷子递了过来,抢先一步伸手接过。 “看看……145,你完型和我错了一样的题啊。” “还都选的B。” 沈迟点点头,评价了一句:“有缘。” “谁跟你有缘。”余燃终于找到机会噎他一句,他把卷子折好还给沈迟,“错题这种事得算孽缘。” 沈迟抬起眼皮看向他,肯定了他的说法:“你说得对。” “那对了一样的题算什么缘分?” “……” 沈迟指着自己的卷子说:“145分的缘分,还挺高。” “去你的,歪理怎么那么多啊你。” -- 第29页 * 培优班的教室和老师办公室在同一楼层,一些小道消息传的也是格外的快。 比如此刻,这边试卷刚发,那边英语老师要选课代表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选课代表?该不会还得选举搞什么英语竞选演讲吧?” “我靠,那我肯定不干。” 气氛一下子变得白热化起来,一直高涨到打了铃,英语老师走进了教室。 一班的英语老师年纪不大,叫陈绮,刚从985高校的师范大学毕业。她是主动下乡县教学,教龄不长,但学历和教学质量摆在那,很快就当上了培优班的老师。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呢?”她今天穿着一套粉色的长袖连衣裙,头发新卷了大波浪,披在后肩,看上去漂亮又洋气。 “好了,卷子都看过了没?” “看过了!” 陈绮拿起卷子和点名册,点了下头:“看过就行,上周是我们第一次周考,卷子难度系数中等偏上,各个分层的同学都有,但是……” 她顿了一下,目光在底下巡回了一圈:“大家都是年纪前五十进来的,但考虑到大家是第一次所以我给大家定的分数线比较宽松,是120分,低于这个分数大家是不是就得想一下自己的英语成绩还得往上拔一拔,努努力……” “我靠听她这语气是不是下次这分数线还得往上抬?”经常被英语拖后腿的卓夏阳语气被吓得加了二倍速。 “可能是的吧。”余燃做出一副惋惜状 “兄弟保重。” 秦可:“保重。” 沈迟:“保重。” 卓夏阳苦着脸:“……不带这样安慰人的,我伤心了。” 陈绮做完考后总结开始进入正题:“那接下来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 “选英语课代表。”底下有人接了她的话。 “对。”陈绮看了一眼名册表,“但我不想在选课代表上浪费太多时间,听其他老师说你们愿意当班干部的人很少,所以……” “余燃。” 余燃悚然抬头。 “你这次英语分数最高,要不就你来当怎么样?” 不好。 他自从上了初中,那些集体荣誉感为班集体做贡献的意识就通通消失了,让他当班干部还不如让他收拾收拾书包滚了算了。 “老师,我觉得我不适合。”余燃直接了当地拒绝了。 “怎么会。”但陈绮以为余燃是不好意思,语气里充满了鼓励,“你的英语水平很高,发音也很标准,更何况一看你就很有责任心。” “……”然而并没有什么责任心的余燃一时语塞。 但余燃总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没责任心,他见陈绮一副我就选定你了的模样,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课代表的工作。 似乎只是收发作业,布置一些任务而已? 应该很简单?要不就当打发时间,顺带挥霍一下他无所事事的光阴。 “行吧老师。”想到这里,余燃应了下来。 但过了半节课余燃的美好构想就被现实残忍地击碎了。 “这一题,有谁知道怎么做吗?” 陈绮单手拿着卷子,看着下面一个个垂着的脑袋,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到了余燃身上。 “那就课代表来讲一下吧。” 余燃拿着红笔,抬头看了一下陈绮期待的眼神,然后又低头瞪了眼自己的试卷,看着那唯一一道的错题。 靠。 他的课代表事业还没正式开始就遭遇了史上最大滑铁卢。 余燃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秦可这题做对了,于是站起来的时候赶紧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可心领神会,立即小声提醒了余燃两句,这才帮他摆脱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余燃心有余悸地坐了下来,还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又立即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 他直接说不会就好了,为什么非得答出来。 余燃双手扶着太阳穴沉痛地思索了一下。 果然,责任感这东西真害人。 * 余燃中午回家搭的沈迟的顺风车,正午的阳光有些烈,照在脸上隐隐发烫。 余燃的皮肤打小就敏感,他微微眯起眼,抬起手遮着太阳,脸颊泛着红晕,五官愈发生动起来。 沈迟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操控着车拐进了荫蔽多的小路。 余燃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睡意随着这树荫一起浓郁起来。 “我借你靠一下。”他提醒了沈迟一句。 沈迟怔了一下,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了一句:“坐稳别掉下去了。” 余燃想回他,但抵不住困意,闷闷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脑袋抵着沈迟的后肩睡着了。 沈迟感受着后面那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车速逐渐慢了下来,他骑得更加平稳小心,连一块石子都谨慎地避开。 阳光明媚,清风拂面,身后靠着他念了四年的人,沈迟恍然觉得这就像一个梦。 他想掐自己一下,却没机会。 于是乎他一边小心地骑着自行车,一边不可自拔地陷进了回忆里。 他还记得余燃以前很喜欢骑自行车,但他家穷,只能整天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 余燃心思细腻,不会主动找自己借,怕把他的车弄坏,只会在他骑的时候问上一句,借来骑两圈,然后装作玩腻了的模样,还给自己。 -- 第30页 可他那比玻璃还透彻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就非常喜欢,却把那么多欲望都藏起来,什么也不说。 懂事得让人心疼。 所以他经常骑自行车带余燃去江堤上玩,那里视野开阔,道路平滑,来往的车辆也少,两人你来我往一骑就是一下午。 记得有一次余燃骑车的时候摔着了,他没有受伤,但余燃腿上却刮了好大一个口子,血顺着小腿直往下流,把他吓得半死。 可余燃红着眼抹着眼泪说出话却是:“都怪我,车链被我弄坏了。” 直到这时候自己才发现了那掉了半边的车链。 他当时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明明余燃自己都痛得走不动路了,却还在担心一辆小小的自行车。 那时候的他还想,他以后要给余燃买很多辆自行车,把世界上所有款式的自行车都送给他,余燃想怎么骑就怎么骑。 可是至今为止,他还一辆都没能送给他。 而现在的余燃,应该也不再会为一辆坏了的自行车伤心得满眼通红了。 第15章 中午余燃是自己做饭,这种自食其力的生活他早就习惯了,刚去北城的时候他父母都忙着工作的事,不想饿着就得自己动手。 久而久之,他煮面做饭的技术已经变得炉火纯青,米其林三星谈不上,但半颗星的技术至少还是有的。 面刚下锅,还没煮软,门就又被敲响了。 余燃就纳闷,他一个刚回到家乡的独居少年,家里怎么就这么热闹。 他拉开门,抬头又和沈迟对上了面。 “这位客人,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沈迟站在门口,听见余燃厨房里排风扇呼啦呼啦地转。 “你自己做饭?”沈迟问。 余燃长叹一口气,觉得他真是问了一个蠢问题:“不然呢?这间屋子里还有什么其他会做饭的活物吗?” “我妈说,你一个人做饭辛苦,让你上楼一起吃。”沈迟看向余燃撸起来的袖口。 余燃还惦念着自己锅里的面条,干脆地拒绝了沈迟的邀请:“帮我谢谢阿姨,之后我就去看望她,但是我的面条已经下锅了,不能浪费。” 沈迟也不强求:“那明天吧。自己注意点,油烟对肺不好。” ......他煮的是面,有个屁的油烟。 余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然后把门给带上了。 过了几分钟,余燃的面顺利出锅,他捞起面刚夹进调好料的碗里,他家的大门又被敲响了。 余燃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近大门,不耐烦地一边开门一边叨叨:“你这有完没......” 最后一个“完”字还没溜出嘴,又被他从嗓子眼里咽了下去。 他看着站在门口温和笑着的中年女性,脸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苏阿姨好。” 苏芸看着和沈迟差不多高眉眼明显长开了的余燃,眼尾不禁露出几道细褶。 她和余燃记忆里的一样温柔优雅,将手里提着的饭盒递给余燃后,像打量自家一日间突然长大的孩子一样将余燃细细地瞧了一遍。 “燃燃都长这么大了啊,又高又俊。” “还好还好。”余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过神发现太阳正高照着,阳光毒辣,连忙让开身要请苏芸进去坐。 苏芸轻轻拍了拍余燃的胳膊示意不用,然后又握着余燃温热的手温声细语地说:“听小迟说你一个人搬出来住了,这样也好。但你还在上学,自己做饭太辛苦了,今天阿姨也没注意,应该早点来请你去吃饭的。啊......不过这些菜我都给你带来了,明天可一定记着来阿姨家啊。” 余燃拎着沉甸甸的饭盒,心里滚烫烫的,尽管过了这么久,苏芸还是待他像以前那般好。余燃那平日里尖得不行的嘴皮子此刻也只得软着,轻声答应了苏芸。 “好孩子,有什么难事就来找阿姨,反正隔得近,你自己一个人住,阿姨也有点担心。” 叮嘱完了,苏芸让余燃早点吃饭早点休息,她也不再叨扰余燃,交代几句就走了。 余燃关上门,把饭盒放在桌上,打开后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菜,菜的一边还盛着满满一碗切成匀块的雪梨,还是冰凉的。 苏阿姨还记得,他最喜欢的水果是雪梨。 记得小时候,她总会把雪梨切成小块,叉上牙签,笑着端到他和沈迟面前。雪白的果肉一口咬下去,汁水香甜,清凉解渴。 他默默地看着,感受到了从心脏漫向五脏六腑的暖意。 原来真的有人,不管过了多久,心底对你的爱还是一直未变。 时过境迁,没有什么比毫不消减的爱更能撼动人心的了。 余燃吃完后把饭盒仔细清洗了一番,收拾完时间还不到一点,他躺在床上,摁开手机,发现秦可把他拉进了一个小群。 群名叫:学霸大佬和他的拖油瓶们 他看了眼人数,不多不少,刚好四个。 真可:@阳阳养羊 拖油瓶一号 真可:@真可拖油瓶二号 真可:以后就得拜托二位大佬多多帮忙,拯救一下你们两个偏科的小拖油瓶吧~ ash:我并没有承认你们身为拖油瓶的合法地位 ash:小恐龙抠鼻.jpg 沈迟:+1 -- 第31页 真可:求求嘛.jpg ash:除非你叫爸爸 真可:俺滴亲爹诶! (真可拍了拍ash并被一脚踹了出去) 真可:俺滴亲娘诶!@沈迟 (真可拍了拍沈迟) 沈迟:? 阳阳养羊:本人声明,秦可一切行为与本人无关,请勿伤及无辜 阳阳养羊:顶锅盖逃跑.jpg ash:那爸爸我就勉强接受吧 真可:呜呜呜,您真是我亲爹! 余燃躺在床上乐得笑出了声,他翻着表情还想甩几个表情包,忽然就看见苏昂的消息通知弹了出来。 昂昂昂:儿子!咱学校终于干了件人事了! ash:啥登西? 昂昂昂:我们十一这次放五天假! ash:你说什么? ash:放几天? ash:????????????? 昂昂昂:没错!不是五个小时也不是十五个小时,更不是五十个小时! 昂昂昂:五天!整整五天! ash:我竟无fuck说.jpg 昂昂昂:我他妈放假立马乘飞机去看望你 昂昂昂:我的儿,我想死你了 ash:duck不必 昂昂昂:不行,我非得去看你。我已经买好了飞机票,另外上次给你寄快递我把你家地址给背下来了,你不见我我就坐你门口哭个三天三夜 昂昂昂:三天三夜~三更半夜~哟哟哟~ ash:你是否有点过于兴奋了 昂昂昂:见我儿子我肯定兴奋 ash:那行,你不嫌弃就来吧,反正我这破县城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来了你可别哭 ash:我甩个新地址给你,到时候你照这地址来就行,顺带再给你几辆商务车的联系方式,爹怕你被人贩子拐跑了 昂昂昂:儿子我爱死你了呜呜呜 余燃朝着手机翻了个白眼。 你先感动着吧,等你来了眼泪都没地给你装。 * 班主任下午抽了节课出来给班级排队型。 一班总共有五十人,除开在队列前举班牌班旗的余燃和沈迟,余下四十八人被安排组成了6×8的队列。 余燃和沈迟并列站在最前面,余燃握着班旗,听着方小燕从小蜜蜂里传出来的调整队列的声音,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此刻是下午两点多,太阳正晒得毒辣,余燃把脑袋藏到旗面底下,怎么偷懒怎么来。 他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杆上,掀开眼皮瞄向举着班牌的沈迟。 沈迟站得挺拔,手里的班牌自从举起就没放下来过。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身材颀长,笔直白皙的脖颈被烈阳撒了一层细腻的光,起伏分明的侧脸精致,眉眼间透着一股清爽感,看着还挺养眼。 余燃眯了眯眼,觉得沈迟老实得像个傻子,都不会偷懒。 他得意地扬着眉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竖起耳朵警惕身后的动静,大拇指在屏幕上划拉起来。 即将放假的苏昂激动地发了条朋友圈,余燃看见羡慕地扯了扯嘴角。 怎么他上个学期没遇见这种好事,非得走了才轮上。 气死了,不给这逼玩意点赞了。 余燃正想着,余光突然瞟见个什么东西从天上砸下。 “卧槽。” 他下意识往一旁闪,身体倒是躲过了,但那玩意直接侧面砸上了班旗,余燃一手没撑住,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去扶,忘了手里攥着的手机。 “啪。”手机舞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余燃就这么看见他刚买来不到一个月的手机坚定地飞向了沈迟那边。而沈迟也愣了一下,迅速伸手去捞,但没捞到,眼睁睁看着那手机“啪嗒”一声摔在了他脚边。 “嘶。”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第一排同学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声音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回想起自己手机摔碎时的场景。 太真实,太让人牙疼了。 而另一边,余燃倒也认出了那从天而降的玩意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足球。 我……%#^*#%& “那边几个踢足球的给我过来!” 一声呵斥响起,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余燃不知自己是不是水逆,坏事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桩连着一桩。例如此时此刻,熊主任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蹦了出来,站在离余燃不过五米的位置指着那群踢足球的男生大声训斥。 “学校不是说了在班级彩排的时候不允许踢足球,你们几个几班的,班主任没和你们说过吗?” 幸好他背对着余燃,还没发现那部可怜的手机。 余燃迅速扭头冲着还傻站着的沈迟挤眉弄眼:“噗呲噗呲。手机。” 沈迟低头看了眼自己脚边屏幕碎裂的手机,然后抬眼看向不停冲他眨眼的余燃。 他歪了一下头,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 “我......” 余燃气结,恨不得直接一旗子把沈迟抡飞。 这人他妈的就是故意的。 沈迟逗够了余燃,迅速弯腰捡起手机塞进校服口袋里。 好在熊主任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看了几眼队列就继续巡视去了。 排好队形后几圈走下来差不多就结束了。 人群混乱,余燃左手拽着领口去擦额角的汗,同时趁机凑到沈迟旁边,朝他伸出右手。 -- 第32页 沈迟把手机递给他:“下次注意点。” 余燃看了看手机碎裂的屏幕,又摁了摁开机键,给他展示:“你看它还有下次吗?” 沈迟笑了一下,随后提醒他:“记得换新的,没手机很麻烦。” “哦,你提醒我了。先把你手机借我用用。”余燃摊开手,四指冲他招了招。 “给。”沈迟抽出部白色的手机递给他。 余燃瞅了两眼神色突然正经:“你这是k家的新款式?” “对。” “好用不?”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然后摁开电源键继续观察起来。 “还行,处理器、存储还有续航都挺不错。”说到这沈迟看着旁边这个每天都得在王者峡谷里晃悠两圈的人补充了一句:“屏幕分辨率和刷新率也很好。” “那我下部就挑这个了,你买的白的那我挑个黑的,之前我就看中了这款,没找着机会买。” 余燃又把那部坏手机拎出来鞭尸:“喏,机会这不就来了?” 沈迟又笑了笑:“倒还挺巧。” 第16章 余燃借沈迟的手机给他爸打了个电话,等晚自习下后回到家,一部新手机明晃晃地被安置在了玻璃茶几上。 他愣了一下,随后轻笑出声。 余燃把电话卡换到新手机上,下载好软件后习惯性地登上了微信。 ash:新手机到了 沈迟:这么快? 沈迟:那就好,我怕你无聊,想着要不要下去慰问一下你。 ash:??? ash:告诉你,等我老了,眼睛瞎了看不清屏幕,躺床上敲不动键盘了,也不需要你来慰问我 ash:我铁血真男儿,不需要安慰 与此同时,距离余燃不过十几米的房间内,沈迟坐在书桌前,右手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刚从浴室出来,身上冒着热腾腾的水雾,一滴水从着他的鬓发流下,沿着下颌滴在柔软的棉质睡衣上。 他左手拿着手机,看着余燃的消息,眼睫忽然颤动了一下,湿润的眸里泛着温柔的光。 沈迟:嗯,记住了。 余燃扬起唇角,刚欲关掉手机,忽然…… “啪。” 周围瞬间一片漆黑。 只剩下手机屏幕亮着那可怜兮兮的蓝光,照在余燃惊诧的面孔上。 沈迟才把书翻开几秒,手机就连环响了几声,他侧眼一望—— ash:是这样的 ash:咱们就是说,有时候可能也需要稍微地慰问一小下下 ash:比如现在 ash:我家忽然停电了 ash:可以去你家避难吗?没有空调我今晚可能得死在家里了 沈迟看完,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余燃家一片漆黑。 隐隐约约可见屋外有一点光,在浓郁的黑夜里倔强地亮着。 “上来。” 余燃站在家门口抬起脑袋,看见沈迟站在窗边,逆着光靠着窗台望着自己。 这么一瞬间,余燃觉得,沈迟简直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他的神仙。 * “真的,你简直就是我的神。” 余燃抱着衣服站在沈迟家浴室门前,看着沈迟给他调热水。 “最近家里热水器有点抽风,你洗的时候注意点。” 沈迟抬起头看见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余燃,可想而知这人在给他发消息之前给自己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 “我妈今天值夜班,我睡我妈的房间,你睡我的。” “不用不用不用,我睡沙发就行。”余燃连忙摆手。 “有床不睡你睡沙发?”沈迟把浴室让给了他,“你那一米八的大个,沙发看了都怵得慌。” “那就……睡一张床?”余燃小心地问了一句,“好久没睡你的床了,忘了你床多大,睡得下吗?” 沈迟捏着眉间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心,我俩在上面打滚都行。” 说完他单手把余燃推进浴室里:“有问题就喊我,我听得见。” “okok!” 沈迟看见余燃关上门,忽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下来。 他走进卧室打开衣柜,看着里面的被子,停顿了十几秒。只见他把那床大的抱了下来,把床上略小的那套叠好塞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又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点,以免某个大少爷洗完澡喊热。随后,他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跟座雕塑一样。 余燃洗完澡出来就看见沈迟摆着这姿势,他疑惑了半秒,紧接着就被迎面而来的凉风舒服得直叹气。 他坐到沈迟的椅子上问:“有吹风机吗?” “有。”沈迟猛地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来递给他。 余燃抬起手刚要接过,沈迟的手又突然往后退了一下。 “?你做什么?”余燃有点懵圈。 “我来帮你。”沈迟走到他身边,插上插头给余燃吹起头发来。 “不,不用……”余燃疑惑地张了张嘴,见沈迟自顾自地吹了起来,又巴巴地闭上了嘴。 沈迟未免有些太热情了。余燃想。 借个宿而已,服务得这么周到,余燃忽然产生了给他转账的冲动。 吹风机哗哗的噪音填满了整个房间,沈迟清晰的指节没入余燃茂密的发间,又抚过顺滑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 第33页 等这一套流程结束,余燃的困意忽然涌了上来。 他仰起脑袋看着沈迟:“你要睡觉吗?我有点困了。” 沈迟见他哈欠打得眼冒水光,忽略了桌上还没捂热乎的学习资料。 “我也困了,睡吧。” “好嘞。”余燃迅速地翻身上床,然后钻进了被子里。 “你只有一床被子?”余燃突然发问。 “有多的。”沈迟坐在床的另一边,“需要我把它拿出来吗?” 余燃听完觉得太麻烦沈迟了,懒懒地摆摆手说:“不用不用。睡吧睡吧。” 他裹着被子,刚要闭眼,就看见脑袋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的相框。 里面的照片正对着他,余燃猝不及防地和照片里十一二岁的自己对视,脑袋空白了一瞬。 照片里的他戴着小学毕业的博士帽笑得像向日葵一样,露了一排整齐的白牙,手还傻愣愣地比了个耶。 这张照片他有,但和相框里的不一样。 他记得他的那张上面,沈迟也和他一样望着镜头,笑得比他矜持得多,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提着浅浅的弧度,他当时还在心里吐槽沈迟笑得太公式化了,一点也不真诚。 但这张照片上的沈迟看着自己,露着他见过的最灿烂的笑容,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纯粹而美好。 余燃想问沈迟这张照片哪里来的,为什么偷偷藏着不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过去的那些事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就像隔着一片地雷,踩上去就可能粉身碎骨,沈迟不问,已经是他们之间十足的默契了。 而对于站在地雷中心的他,主动提起那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余燃的思绪发散了一会儿,屋内忽然就黑了下来,他也看不到那张照片了。 沈迟关了灯,余燃感觉他上了床,背后也感受到一个热源正在靠近,然后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余燃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这是他睡觉的习惯,谁能想到白天里肆意张扬的他晚上睡觉得把自己蜷成一个球。 余燃迷糊糊地闭上眼,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气味在鼻尖萦绕不散,渐渐地愈发浓郁,死死地包裹住他。 他其实认床,本来应该是睡不着的,但不知为何他竟然睡得格外安心,一分多钟就沉溺进梦境里。 突然,沈迟掀开了点被子,余燃的的脑袋暴露在了外面:“脑袋露出来,别缩进去,容易窒息。” 余燃猛地惊醒。 ? 他翻了个身面对沈迟,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瞪得老大。 “我都睡着了。” 声音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沈迟明显僵硬了几秒,过了片刻,他又默默地把被子盖了回去。 盖了回去。 了回去。 回去。 去。 “你睡得还挺快。”说完,他默默补充了一句,“晚安。” 余燃露出脑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晚安。” 许是明天依旧天气晴朗,过了半夜月亮从浓厚的云层里冒出了头,银白的月光透过窗纱隐隐约约照出了房间的轮廓。 周围很安静,但可以听见耳廓边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沈迟睁开了眼,眼底半丝睡意也无。 他旁边那人睡得香极,沈迟一时不清楚这床到底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让他难以入眠的是,余燃在睡梦中寻着暖意贴上了他的胳膊,那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让沈迟有些受宠若惊。 他望着天花板,想起来余燃第一次来他家陪他睡觉,那时候也是这样,余燃睡得很快,紧紧贴着自己,而他则是愈发清醒。 即便没有睡好,但他也十分满足。 * 第二天一早,余燃竟然醒的比沈迟还早。 闹钟刚响他就关上了,余燃闭着眼伸了个懒腰,结果恍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床。 他的手摸到了一团热乎的东西,余燃猛地清醒过来,发现他的手搭在沈迟的腰上,还他妈是肉贴肉。 他悻悻地收回手,看见沈迟还没醒。 他那清俊的脸埋在柔软的鸭绒枕里,略长的发丝遮住了近三分之一的面容,睡得挺香,浓密的眉毛舒展着,浅淡的唇角也微微勾起。 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看上去那么开心。 余燃叫沈迟起床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以说是没什么经验。他眼睛滴溜转了一圈,手痒得有些摁耐不住了。 余燃捏住沈迟的鼻尖,见他微微皱起眉然后又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沈迟,你作业好像没有写完。” 下一秒,沈迟猛地睁开了眼。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快乐呀!!! 第17章 “我没想到,真的。”余燃趴在桌上侧着脑袋看着沈迟神色严峻地赶作业,内心万分愧疚,“原来你真的没有做完。” 沈迟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幽怨。 余燃心虚地摸了下鼻尖,巴巴地补了一句:“还是英语啊。” 这让他这个新上任的英语课代表很难做啊。 “我本来想的是,把英语带回家慢慢写。”沈迟把‘慢慢写’三个字咬得很重,余燃有种想顶锅盖逃跑的冲动。 -- 第34页 教室里这时候人还不算太多,有人趴着补觉,也有人在小声早读。 卓夏阳背着他的黑色大书包走进教室,刚走到座位旁他就惊呆了。 “迟哥!你居然在补作业!” 卓夏阳惊呼出声。 紧接着他又看了一眼余燃,又插上一刀:“还是英语!” 沈迟、余燃:...... 知道了,你不用强调了。 没看见沈迟的脸已经黑了吗? “不过迟哥你不要太难受。”卓夏阳坐了下来,转过身压着声音说,“我也没做完,我一百二的题还剩六十道。” 余燃的五官拧巴成了一团:“你为何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么恐怖的事实。” 卓夏阳满脸从容不迫地拉开书包拉链:“没关系,没做完就是没做完,我继续做就是了。反正最后也会写完,着急的话就没几个对的了。” 余燃面无表情:“昨天陈老师说了,第二节 课上课前没交,今天就要再做一份。” 昨天完全没认真听训的卓夏阳:...... “我这就赶!!” 去他妈的正确率,填上空就行。 “正确率低于百分之八十也是要再做一张的哦。”余燃的友情提醒再次响起。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平时来得很早的秦可居然是最后一个到教室的,他抱着书包,头发乱糟糟的,嘴角还有神似牙膏沫的白点。 看上去像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兵荒马乱。 “我的妈,还好没迟到。”秦可赶紧把书拿了出来,然后眼睛一瞥看见了正在补作业的卓夏阳。 “哟,不是说今天上午大课间赶的吗?怎么这时候慌起来了?” 卓夏阳撇撇嘴,把刚才余燃的那几句话重复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可幸灾乐祸,“要你昨晚拉着我们聊天,这不,报应来了。” 说完他又转过头和余燃聊天:“燃哥,后天不运动会吗?卓夏阳兴奋得不行,硬是拉着我们聊到半夜一两点。”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后天就运动会了。”余燃两根手指夹着笔,一下一下地敲着课本,像是在想些什么。 “要不要今天晚饭后去操场跑一跑?当训练了。” “行啊!我报的跳远!到时候给你们计时。” 卓夏阳一边写作业,一边朝他们比了个OK。 沈迟也点点头:“可以。” 这时候,秦可看着沈迟的桌面突然顿了两秒。 余燃有种不详的预感,但他还没来得及捂住秦可的嘴,就听见他惊叹了一声。 “迟哥,你居然也没写完作业。” “还是燃哥的英语!” 沈迟凉凉地抬起眼,秦可感觉脖子上飘过一阵寒意,于是连忙悻悻地转了回去。 余燃幽幽地叹了口气。 绝了。 * 余燃今天中午在沈迟家吃饭,苏芸做了一大桌他爱吃的菜。 饭桌上,她不停招呼余燃多吃点,给他夹菜又给他盛汤。 余燃盛情难却,没忍住多吃了一些。 “你这孩子这么多年没回来了,看着都瘦了不少。”苏芸心疼地说:“在北城吃了不少苦吧。” 余燃一滞。 其实很多人都觉得他在北城过得很不错,包括他的那些亲戚甚至于他的父母,他们一致觉得余燃在北城要什么有什么,生活质量比在齐安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在北城吃了苦。 他抬起脑袋,对着苏芸弯眼一笑:“还行,但是挺想念您做的饭的。” 苏芸一听,眼尾都染上了点红意,给余燃夹菜的动作更加频繁了,看上去势必要把余燃养到以前那脸颊肉肉的模样。 而她亲生儿子沈迟,坐在余燃对面,感受到了一丝冷落。 这两人看起来才像是失散多年的亲母子,而沈迟活像是从哪个破十字路口捡来的一样。 沈迟幽幽地喝了一口热汤,眼角不停往余燃那边瞟去。 他看见余燃脸颊处浅浅的梨涡,还有那清亮眸子里闪着的亮光,没忍住挑了一下嘴角。 算了。 开心就好。 下午的课程不算紧张,中间有两节阅读课,安排给学生们阅读课外名著,旨在提升学生们的综合素质和阅读量。 可惜学校的目的似乎并没有达成。余燃看着卓夏阳和秦可人手一本比硬币还厚的玄幻小说,内心对学校领导满怀同情,同时也不禁对学生们阅读素养的发展前景忧虑不已。 他摇头叹气,又看向坐在旁边拿着一本英文原著啃着,手边还放着一本厚厚的词典的沈迟,霎时间又对学生们的发展满怀厚望。 还是有懂事的孩子的。 而他自己? 余燃冷哼一声,拿出领书时附赠的阅读材料铺在桌面上,然后低下头刷起了手机。 开玩笑!水课!不玩血亏。 * 晚饭的时间已是傍晚,学校周围没有高耸的楼盘,整个天空开阔而明朗,橘色的晚霞大片大片地渲染开,同堆叠的云朵一齐勾勒出层次分明的画卷。 暑气消散,风很凉爽,令人舒怡。 操场上的人不少,除却练习的学生,还有饭后散步消食的。因为训练的内容不同,卓夏阳和他们分开,跑去扔掷铅球的地点和其他人一起训练了。 -- 第35页 热完身,余燃邀请沈迟来比一场。 “沈迟,四百米,来不来。”余燃手指向跑道,挑眉看着沈迟。 “比赛?”沈迟捻了下指腹,俊逸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意外。 余燃斜眼看他:“父子局,来吗?” 沈迟忍不住弯眼笑了,清冷的脸顿时生动不少,像是在一张素净的白纸添了两抹艳丽的色彩。 他忍下笑音,声音微哑:“行,输了不许耍赖。” “你燃爹向来说话算话。” 余燃让秦可当裁判,然后和沈迟并肩走上了跑道。 “看看你是怎么输的。”余燃抻了抻手臂,非常专业地给沈迟输出赛前垃圾话。 “不用。”沈迟站在第二跑道的起跑线上,躬下身子,双手撑在地面十指紧贴着起跑线。 余燃双目直视前方,沉声道:“那就试试吧。”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秦可咽了口口水,握着手机的手有点抖。 ……要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 另外,不是说好练习的吗?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秦可长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心态。看见二人示意准备完毕后站在跑道里侧拉长了声音喊:“三-二-一!开始!” 指腹摁下计时的那一瞬间两人便飞快地窜了出去。 秦可站得离余燃稍稍近点,他甚至还能感受到余燃蹬出去时扬起的劲风。 哇塞,好热血啊。 余燃清楚沈迟的实力,毕竟他小学时候的运动会就没怎么赢过沈迟。 但现在可不会了。 余燃听着耳边的破风声,身下的腿跑得飞快,他感觉上身轻飘飘的,像是整个人都在往上飘,但他并没有比沈迟快多少,两个人在不到半米的距离胶着着。 出人意料的,他们两个的比赛吸引了一些人,不少人在远望这两个跑得像风一样的少年,或是出于好奇,或是纯属当做看比赛找乐子,但毫无例外的都在关注着这场无声的追逐。 跑到三百米处时,余燃稍稍领先一点点,但算不上什么优势。 耳边隔着风传来惊呼声,余燃没有精力去想是谁,他眼睛直直望着前方不远处的终点,视线有些许模糊,喉间微微发疼,双腿凭借惯力已经有了点不真实的失重感。 最后二三十米,余燃的余光似乎出现了沈迟衣角的模糊影子。 有些不妙。他想。 余燃竭力提速,但沈迟的速度却比他再快上一点。 最后,沈迟快他半秒冲过终点线。 结束后余燃借着惯力往前跑了几米,他眨了下干涩的眼,下一秒却撞进了转身的沈迟的怀里。 卧槽,输了。 余燃感觉挂在脸上的面子摇摇欲坠。 两人之间隔得极近,因为刚刚剧烈运动过,余燃的耳边还是粗重的喘息声,滚烫的热气从两个人身上透出,沈迟两手轻扶着余燃的肩膀,没有用力,更没有那种要把余燃推开的意图。 余燃软软的发丝蹭过沈迟的脸颊,他喘着气,全然没发现呼出的热气都喷洒在了沈迟微红的脖颈间。 身旁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但下一秒又恢复如常,似乎方才只是错觉一般。 两人沉默无言,等缓过气来后沈迟才又微微凑近余燃,偏头低声问:“我赢了,嗯?” 妈的,占便宜都这么着急吗? 余燃能屈能伸,忽然抬手摁住沈迟的后颈,猛地一个用力。沈迟呆了一下,差点没稳住身子,两人的上身贴在了一起,像是一个庆祝的拥抱。 靠得太近了。沈迟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么一丝不合时宜的想法。 但余燃完全没这种感觉,他咬着牙在沈迟耳边说,声音微微拔高:“爸爸!听见了吗?可以松手了吗?爸爸!” 沈迟松开锢住余燃肩膀的手,轻轻“嘶”了一声,抬手揉揉发疼的耳朵。 “听见了。” 秦可这时候走过来把两人的水瓶递了过去。 “56秒。燃哥比沈迟慢半秒。不过也是很牛逼了。” 余燃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小半瓶水,本来还想灌又被沈迟半途拦住。 “一口气喝这么多也不怕肚子疼。” 余燃笑了一下:“行行行,谁赢听谁的。” 于是把瓶盖拧了回去。 休整好后他拍了下沈迟的肩膀,问:“去练习吗?你要不今天只跑个一千五 我给你计个时。” 刚刚两人在比赛,跑得有点猛了。要是过度训练,明天肯定肌肉酸疼得连路都走不了。 “行。”沈迟抹了一把下颌的汗,身上的夏季校服已经被汗浸透,紧紧黏在腰腹部,显露出一点肌肉的痕迹。 余燃偏头一看,下意识抬起手摸了一下。 沈迟怔住了,他不解的目光落在余燃身上,只见余燃立即收回了手,摸了一下鼻尖。 “你这肌肉练得还不错啊。” 操,六块,轮廓比他的还要明显一些。 沈迟的目光还停留在余燃身上,像是要把余燃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余燃的老脸险些挂不住,他连忙转移话题:“行了行了,快跑吧。你可是要跑三千米的男人。” 这话转得太生硬,纯属是认定了沈迟不会让他难堪。果然,沈迟顺着他的话给了台阶:“行,你帮我计时?” -- 第36页 余燃推他的背,催促他:“okok,你跑完我去给你端茶送水总可以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呀!!! 第18章 两天转瞬即逝。 星期四是个大晴天,瓦蓝的天空被风吹得干干净净,一片云也没有,一眼望过去开阔而澄净。四周人声鼎沸,热烈的气氛似乎是要给这天气添一把柴,让它更加躁动火热。 彩旗被吹得哗哗作响,余燃抬起脑袋看着那鼓鼓的旗面,握着班旗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此刻操场的广播正在激情播放《运动员进行曲》,队列的前方就是跑道,毫无遮掩的阳光把它晒得滚烫,一股股热气不停往上涌,鼻翼萦绕着塑胶跑道的气味。 “等会大家就跟着音乐的鼓点走,注意对齐!眼睛要直视前方!朝右看齐!”方小燕的声音从小蜜蜂里传出,穿过队列,钻进了余燃耳朵里。 “听见没有,朝我看齐。”余燃抱着班旗朝沈迟挑眉。 “知道了。”沈迟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朝你看齐。” 这时,操场音响里的bgm突然换了一个,就在这时。方小燕就踩着高蹬鞋打着把大大的太阳伞从队伍的右侧绕到前排。 “准备好了吗?”方小燕带着脸上的淡妆走了过来。 她本身颧骨偏高,嘴唇偏薄,面相显凶,但她化妆时很有头脑地规避了这个缺点,配上那身浅杏色碎花裙,看上去比平时温柔了不少。 与昨天挥着竹条鞭挞黑板上的数学题的模样相去甚远。 她举着太阳伞往余燃他们头上递去,自个露在大太阳底下,余燃之前也看见她轮着给班上很多学生挡过太阳。 只听方老师嘴里的吐槽还在不停往外蹦:“今天的太阳确实很辣,人都要给晒脱皮了。啧,早跟熊斌说了晚几天开晚几天开,看这太阳,看这风,真是折磨人。” 吐槽完她又问:“难不难受?待会你们走的时候我去喊几个男老师给你们搬两箱冰水来。就记你们熊主任账上,薅他一笔。” 余燃一听乐得不行,不住点头。 “一听坏点子就你余燃最来劲,快点快点,给我站好了,待会走的不好下周就给我上黑板讲题去。”方小燕顺手拍了一把余燃的脑袋。 前方的彩旗方阵已经开始移动,马上就该轮到他们了。 方小燕扯着嗓子大声提醒:“大家注意前后左右对齐,小心别摔着了!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整齐的回应随着风高高扬起,飘得很远。 开幕式虽然累,但一想到之后的两天都不用上课,大家都心情愉悦。 余燃和沈迟走得很齐,一班的队列也相当齐整,脚步声合散为一,看得主席台上的学校领导连连点头。 队列两侧的学生手里攥着贴着小对联的气球,他们在同一时刻松手,五彩斑斓的气球迎风而起,向瓦蓝的天空飞去。 沈迟微微偏头,望着一旁挥着班旗的余燃,嘴角不自觉勾起弧度。 他轻轻弯了一下眼,薄薄的眼皮半掩着柔和的目光,翘而密的睫毛微颤,在眼下拓下青色的阴影。 他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温柔,像是四年级某个灼热的下午,余燃趁着沈迟下课补觉,笑嘻嘻地掏出小皮筋想给沈迟扎一对俏皮的小辫,结果刚扎到一半,沈迟就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时候趴在桌上的沈迟也是这么笑的。 少年们的笑容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青春的朝气扑面而来。流动的时间似乎给这一刻烙上了印记,待很久以后回想起来,这样纯粹的快乐仍会是少年们最为珍贵的回忆。 阳光下的风从耳边发梢呼啸而过,不知道下一次的擦肩又会是在未来的哪一天。 * “我的妈啊!” 余燃哀嚎着扑向休息区的桌子。 开幕式,所有学生全程暴露在烈日下面一个多小时,余燃早就被热疯了。 他的头发被汗水给浸透,刘海也变成一绺绺的。眼睛里进了汗,微挑起的眼尾正泛着红,额角也被闷得布满着豆大的汗珠,沿着精致的弧线不停往下滑。 “卧槽卧槽卧槽,好他妈的热啊!” 少年的t恤已经湿得透透的,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背弓精瘦的弧度。 沈迟大喘着气瞥了他一眼,白皙的脸被热得通红,像是在白纸上晕开了艳粉色的水彩。 那红顺着脖颈悄悄漫至指尖,裹着湿意点上了余燃的下颌角,替他拭去了一滴将落不落的汗。 “来了。”沈迟平日清透的声音此刻略带着点沙哑。 “什么来了?”余燃掀起眼皮恹恹地看着他。 “熊主任的羊毛。” 余燃猛地起身回头望去,看到方小燕和两个男老师正抱着几箱水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靠,方老师,我永远的神。”秦可瘫在地上愣愣看着,感动得泪流满面。 果不其然,短短两分钟内,这几十瓶水被同学们一哄而上掳了个遍。 班长许雅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盯着拿水的同学,突然她抬手指着几米开外的高个子喊道:“哎哎哎!那一米八,没错说的就是你!你灌了一瓶了还拿两瓶做什么呢?每人最多两瓶啊!喝那么多待会跑教学楼上厕所热不死你。” 说完她上前把前面抢了好几次水的男生扒拉开,揣了几瓶分给了后面几个一瓶水都没拿到水的女孩子。 -- 第37页 余燃拿了一瓶水,但没喝完,他怕喝太急会胃疼。 卓夏阳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宽大的背抵着桌沿,手里正攥着一个粉色的小风扇吹风。 沈迟看见卓夏阳手里那小风扇后像是想到什么,转身离开了几分钟,等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款更大的风扇。 他拿在手里对着余燃后颈脖子吹,差点把余燃吓得蹿起来。 “卧槽,什么玩意。” 他回头,那凉风正好对上了他的脸。 于是余燃脸上的不悦顿时熄灭,只留下满面的舒爽。 “你这什么风扇,吹的风这么凉,还有水雾。” “里面可以加水,我刚刚找别人借了一点冰水。” 余燃浑身都舒坦了,朝沈迟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班级休整了半小时,等大家精力回复过后,许雅唐低头望了眼手机屏幕,然后捏着方小燕给她的小蜜蜂上的耳麦回头提醒:“十点整有男子甲组一百米预赛和女子甲组跳高预决赛。大家注意听广播通知,有什么不清楚的及时来问我。” 余燃立起耳朵听后,站起身挤到许雅唐座位旁:“班长,赛程表借拍张照行吗?” 许雅唐把表递给了他,余燃飞速“哐嚓”一顿拍,然后还给她。 “让我看看......”余燃坐回去,手指把刚拍的图片放大:“四百米......下午一点半。” “沈迟。” “嗯?”沈迟听到余燃喊他,从手机里抬起头:“怎么了?” “三千米下午两点半。” 沈迟给他比了个OK:“给你拿个第一。” 余燃“切”了一声:“什么叫给我拿,是给班级拿行吗?格局小了。” “对呀。”秦可凑到卓夏阳旁边蹭他的小风扇:“迟哥给我们拿,约等于给我拿,再四舍五入就是我拿了。” “燃哥你看我格局大吗?” “闭嘴吧你。” * 上午比赛场次不多,精彩的重点项目都被安排在下午,余燃待在大本营混时间,偶尔去给班上的同学们喊加油,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临近中午,许雅唐忽然找到余燃和他说陪跑的事。 “什么陪跑?”余燃一脸懵逼:“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沈迟没有和你提起过吗?”许雅唐也愣了,“昨天看到陪跑名单上沈迟后面还是空的,问了一下他,他说知道了,我还以为他会找你。” 许雅唐一边说着一边把名单亮给余燃看:“由于天气和三千米项目本身的因素,陪跑是为了能够及时帮助运动员。因为比赛场地是不允许除了裁判员和陪跑以外的人进入,万一运动员出现了状况,陪跑能及时察觉。” “当然,陪跑不用全程跟着,只需把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己的运动员身上就行。” 余燃怔住了,不知道沈迟为什么没和他提起这件事。 还是......他找了别人? 许雅唐顿了一下,然后低声道:“我们班似乎没有几个关系和他很近的同学,我看他一直和你关系亲密,你愿意考虑一下吗?”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种事不强求。” “我.....” “不用了。”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余燃回头一看,发现沈迟正一身汗站在后面喝水。 这时秦可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他大喘着气,脸被太阳晒得通红:“燃哥!我们班跳高得了第二!” 余燃还没反应过来:“跳高?” “原来那个跳高的男生中暑了,所以是迟哥临时顶上的。参赛的选手里面还有两个体育生,迟哥真的牛逼。” 余燃倏然看向沈迟,却发现沈迟的目光落在许雅唐身上。 “他下午有四百米,别麻烦他了。我自己可以跑,不用人陪。” 许雅唐了解了:“行,知道了。” “等等。”余燃抬手打断了他们,唇角下压,“你们还没问我什么意见呢。” 沈迟垂眸,对上了余燃亮晶晶的眼睛,心脏倏然生出的颤栗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余燃忽然笑了一下,方才冰冷的神色迅速转晴,他扬手拍了一下沈迟的肩膀挑眉反问:“怎么?小看你燃哥?” “三千米而已,”他看着沈迟,说:“这样,要是我四百米跑了第一,就陪你怎么样?” 第19章 沈迟不知道要不要应下这个赌约。 他想拒绝,因为他不希望自己成为余燃的累赘。 尤其是在经历失去后,当他再次握紧对方的手,这些年的迷茫、阵痛方才寻到了诱因。 他既没有留下余燃的能力,也没有紧紧抱住他让他留下来的勇气。他惧怕孤独寂寞,因而自私地圈住对方,想独享温暖的焰火。可当放了手,那些无边的痛苦又接踵而至。 因而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困住余燃的枷锁。 可他还是希望,在他努力的时候,在他为了目标竭尽全力时,余燃都能站在他的身旁。 这种想法非突然就有,在余燃离开齐安的那些数不清的日子里,在无趣麻木的学习、生活中,他无一刻不在渴望这件事。 而在某些时刻,这种欲望会遽然浓烈起来。 就像几年前,当他猛然发现坐在身旁的脸已然变得陌生时;当深夜来临万籁寂静,他伏于灯前迟迟解不开那一道难题时;在他仰头发现晴空万里但手机却显示北城正暴雨如注时。 -- 第38页 他真的,非常希望余燃能陪在他身边。 沈迟启唇,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好。” 那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沈迟不知道余燃是否听见。 其实,就算今后只是普通朋友,那些亲密无间的画面再不会重现,能捧住这一点特别的温暖,或许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 上午的比赛结束,中午余燃歇在了教室。 苏阿姨今天白天在医院值班,恰好运动会留校的学生比较多,余燃和沈迟于是决定就在学校午休。 秦可也在,他从抽屉里拿出两碗泡面亮给余燃看:“燃哥,中午吃泡面吗?” 余燃好久没吃泡面了,听着有些嘴馋:“有什么味道的。” “卤香牛肉和老坛酸菜。” “我要卤香的。” 俗话说,没在教室吃过泡面的青春是不完美的。 余燃吸溜了一口咸香四溢的泡面,想着要是能来一瓶冰镇橙汁那就更好了。 那简直爽飞了。 等泡面吃完,待在教室里午休的同学们要开始午睡了。 余燃把身后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把扇叶往上扳,拉过窗帘遮住刺眼的阳光。 坐他前面的秦可,抱枕颈枕薄毯眼罩配备齐全,全然把教室当成了他自己卧室。 但余燃什么都没有,只有硬得硌人的课桌和被枕得酸麻的手臂。 迟早要在教室里安张床。 这是睡得迷糊的余燃失去意识前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想法。 教室里的声音渐弱,最后归于宁静。全班近乎所有的同学都趴在桌上睡着,除了最后一排的角落还有个坐得笔直的身影。 沈迟轻轻地翻着书页,几乎静默。 秒针悄无声息地转过十几圈,他侧首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睡得香甜的余燃。 看着余燃乖巧的睡颜,他忽然想起他的房间好像还留存有几件余燃幼时的衣服。 以前苏芸每周都有两天夜班,那时他年纪小,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所以余燃会来陪他。久而久之,他的衣柜里也多了两三件余燃的衣服。 他还记得以前余燃钻进被窝后很乖,白天里张牙舞爪,上蹿下跳的男孩,只有到了晚上才会露出乖巧安静的一面。他会蜷成一团,然后眨巴着眼睛盯着他。 他们习惯在睡前说一些悄悄话,等到困了的时候余燃会把脑袋靠在他的肩窝处,懒声懒气地指使他去关灯。 想到这里沈迟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看着睡得香甜的余燃,从抽屉里拿出一件外套,动作轻柔地盖在了余燃身上。 “午安。” 沈迟的声音很轻,像一团柔软的云雾,在耳边温柔地飘散开。 * 不知睡了多久,余燃朦朦胧胧间听到了交谈声,不大,传进耳朵里就跟隔了层纱似的,一下一下地挠着耳蜗。 他幽幽转醒,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余燃眉心一皱,动了动近乎没有知觉的手臂,缓缓起身坐直。盖在身上的外套顺势滑下,余燃脑袋还是一团浆糊,愣愣地伸出手去接。 周围的世界顿时喧哗起来,午后的阳光折射进教室,周遭的一切变得明亮清晰。 余燃呼了口气,细长的手指抓着头顶蓬松的头发,眯着眼缓神。过了足足半分钟才回过神看向手里微厚的外套。 是件秋款的黑色运动外套,看这死气沉沉的颜色和款式,肯定不是他自己的。 他望向坐在身旁的沈迟,对方正拿着红笔批改题目,批的还是他给对方的题册资料。 还挺努力,难怪总是第一。 他把外套折好递给沈迟:“谢啦。” 沈迟接过:“睡得好吗?” “不怎么好,太硬了,平时打盹还行,睡久了就浑身难受。” 沈迟看着余燃睡出红痕的脸,笑道:“确实。” 与此同时,午休结束的铃声也响了起来,余燃搓了把脸,站起身来。 他伸着懒腰,听着操场响起的集合音乐,喊了一句:“走了,拿第一去了。” * 中午的太阳更毒了,早上刮的风此时突然静了,体感温度直线上升,像把人放在炉子上烤似的。 方小燕发了几瓶风油精,有几位同学热得什么都顾不上,拿起就往身上身抹,味道直冲上天,把人呛得眼泪直流。 秦可把分来的风油精递给余燃,余燃摆手拒绝:“不用,这个抹法,我怕把自己腌入味。” 秦可又要递给旁边的沈迟,对方还没开口,余燃就先一步替沈迟拒绝了:“他更不用,他一闻风油精的味道就头晕。” 沈迟听到这话低声笑了:“对,我不用。谢谢。” 秦可:...... 为什么他的心情忽然有些诡异。 “请参加男子四百米预赛的运动员到跑道南侧进行检录。” 广播响起,余燃拍了下沈迟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我走了。” 跑道离大本营不远,但是没有遮挡物,看起来活像个热气腾腾的蒸笼。走出遮阳伞的荫蔽,余燃下意识抬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秦可对他振臂高呼:“燃哥加油!我在终点等你们!” 卓夏阳被抓去写加油稿了,他回过头朝余燃挥手:“我已经帮燃哥写好加油稿了!燃哥加油!” 待在大本营的其他同学也纷纷给他加油助威。 -- 第39页 “余燃加油!你是最牛逼的!”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注意安全!” “余燃,不仅考试拿第一比赛也要拿第一啊!” 余燃站在不远处,烈阳把他整个人照得闪闪发亮,他抬起手挥了挥:“行!等我拿个第一回 来!” 火辣的太阳挂在头顶,天空干净得如同倒悬的湖面。温度逐渐上升,橡胶难闻的气味混合着热气向上翻腾,余燃抹了抹脖子上的汗,看见沈迟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加油啊,第一名。’ 余燃看清了他的唇语,他笑着朝沈迟挑了下眉,然后同样无声地回应他:“当然,相信我。” * “嘭!”的一声枪响,跑道上的少年们迅速地蹿了出去。 耳边的风声呼啸,第一跑道的那个男生长得又白又瘦,身高一般,没想到两条腿倒腾得挺快,竟然跑在余燃前面。 余燃暗自发力,努力缩短和对方的差距,在两百米处的时候和对方并列了。 “燃哥加油!燃哥牛逼!” 余燃听到了秦可气势磅礴的怒吼。 “余燃冲啊!!” “卧槽!余燃你好牛逼!” 路过班级大本营那个方向的时候,震耳的加油声涛涛不绝,响彻云霄。 就在这时,广播声突然响起。 “少年奔跑的道路被鲜花拥簇,青春绚烂的光芒与日月争辉!” 余燃分神听了两句,差点笑出了声,不得不说,卓夏阳还真是深藏不露,竟然能写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 “......放肆奔跑吧!高二一班的运动健儿们,你们永远是我们的骄傲!” 比赛进入最后一百米冲刺,余燃领先第二名两三米的距离。 最后十米,余燃与第二名的距离逐渐拉大,最后以快三秒的成绩到达终点,获得第一。 余燃慢下脚步,大口喘气。他感觉喉咙一阵灼热,四肢泛起酸痛,尤其是两条腿,肌肉紧绷着,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下一秒,一只熟悉的手出现在眼前,手心里还握着一瓶水。 “你怎么来了?普通学生不是不能进比赛区的吗?” “找人借了裁判员的胸牌。” “厉害啊。”余燃接过水,又望着沈迟笑了一下:“一不小心就赢了,看来今天必须要陪你跑了。” 沈迟看着余燃白皙的脸上浮起鲜艳的红粉,额前、下颌布着细密的汗珠,他抬手帮余燃拭去,低声问:“会不会太累了。” “有什么好累的?说了,别小看我行吗?”余燃嗤笑着握拳捶了一下沈迟的肩膀,“我可比你牛逼多了。” 沈迟抬手揉了一下余燃的脑袋:“对,燃哥最厉害。” 余燃要喝水的动作一滞,狂奔四百米都不动声色的耳尖‘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扭身避开,神色别扭:“手放哪呢?还有,我可没认你这个小弟啊,别乱叫。” 他气势汹汹,若是沈迟没看见那愈发红艳的耳根真就被他唬住了。 沈迟抬起手,手背碰到了余燃滚烫的左脸,湿热的,软软的。 “做什么?”余燃又躲开。 “没什么,看你脸红。”沈迟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道:“太晒了去休息一下吧。” 第20章 “还是这里舒服。”余燃回到大本营,捶着微微发胀的腿满头大汗地感慨:“这天气真恐怖,我怀疑沈迟等会要热得跑不动了。” “我也好热,我想吃冰棍.......”秦可瘫在余燃旁边,哀嚎着,“为什么学校小卖部离操场这么远!愁死我了。” 余燃听完,自己也馋了,他抬起胳膊肘撞了一下沈迟:“哎,你想吃吗?” 沈迟没回答,而是说:“走吗?一起去。” “等等等等,”余燃压住他的肩膀,制止了沈迟起身的动作,“怎么能让我们沈运动员跑这大老远呢?听话,乖,坐下。” 现在才一点四十,离两点半开始的三千米还有五十分钟,时间十分充裕,余燃打算自己跑一趟。 “想喝什么,想吃什么都跟我说,我去给你们买。” 秦可率先发表意见:“一瓶冰可乐!一根小布丁!” 卓夏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鬓角:“那就,和秦可一样吧。” 余燃拿出手机备忘录记下,然后扭头问沈迟:“你呢?有什么想要的没?” 沈迟原本想摇头,但看见余燃热情高涨的模样,顿了一下,说:“那就一瓶橙汁吧。” “行。”余燃站起身,忽然右手被沈迟拉住了。 他诧异地望向对方:“怎么了?” 沈迟仰头看他,漂亮的柳叶眼里盛着浅浅的笑意:“没什么,提醒你不用着急。” 话是这么说,他的手却握得很紧。 余燃怔了一下,然后笑得露出了唇角的梨涡,安抚似的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又有些调侃的意味在里面。 “你放心,绝对会在你比赛前及时赶回来的,我还得看着你拿第一呢。” * 余燃沿着林荫路走到了商店,虽然绕得有些远,但好在没像其他人那样被晒成人干。 来商店蹭空调的人不少,他掀开帘子走进去,打眼一看,好家伙,满满当当的,全是人。 余燃找售货阿姨要了一个塑料袋,然后走到冰柜前取出几瓶冒着寒雾的可乐,接着拿了冰棍,正迈开步子准备去结账,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开始“嗡嗡”地震动。 -- 第40页 他眉头下意识微蹙,掏出来一看,然后迅速接通:“喂,妈。” “燃燃,你猜妈妈在哪?” 余燃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哪里?” “妈妈在你们校门口,你们这两天不是运动会吗?你刚好可以回家歇两天,我中午的时候已经跟你班主任打过招呼了。” 她的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有回应,陈雪温声反问:“怎么了?” “我不回去。”余燃垂着眸光,盯着手里的可乐,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我都已经到你学校门口来接你了,你总不能让妈妈白跑一趟吧。”陈雪语气依旧是那么温柔,但余燃听着她的话却如坠冰窟。 “已经这么多年了,你替我做决定前还是不会问我吗?”余燃慢慢地嚼着字,把话说得很重。 陈雪沉默片刻。 “燃燃,你真的要和妈妈这样说话吗?”她眉头紧蹙,“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参加运动会吗?” “不喜欢参加,难道我就一定喜欢回家吗?妈,事先问一下别人的意见很困难吗?” “余燃,这件事确实是妈妈做的不对,那你看妈妈来都来了,我们干脆就回去吧。”陈雪软下声音,态度放得很低。 余燃握着购物袋的指节微微泛白,这是陈雪的一贯做法,每当她没有理时,就会利用这样软磨硬泡的方法,逼得自己同意。 “我现在出来见你,但是我不会回去的。”余燃说完,立即挂了电话。 他低头看着手里拎着的东西,面色阴晴不定。 余光倏地瞟见一个身影,余燃转头打量片刻,然后走到那人旁边伸手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同学,你也是一班的吧?”余燃扬起笑问他,“不好意思,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 火热的太阳忽然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阳光被遮挡住,被炙烤了半天的学生们终于得以喘口气,享受这为时不多的凉爽。 “沈迟!” 正在翻看赛程表的沈迟淡淡抬头,看见一个有些面熟的男生站在他面前,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了他。 “这是余燃托我给你的,他似乎临时有点事。” 沈迟听见余燃的名字,脸色下意识柔和了几分,他接过道:“谢谢。请问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很麻烦吗?” 对方摇摇头:“不知道,他就和我说把这个给你,还说他马上就回来。” “好的,谢谢。” 沈迟把塑料袋递给秦可,自己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忽然,有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ash:我妈来了,我出去见一下她马上回来。手机马上没电,所以提前和你说一声 沈迟松了口气,然后迅速打字回复。 沈迟:行,不着急。 ash:完了完了,还有三十秒关机,不聊了 沈迟:嗯,好的。 沈迟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然后接过秦可递来的可乐,“谢谢。” “这还早得很,才一点五十二,半个多小时燃哥肯定赶得回来。”秦可安慰沈迟,忽然又看见匆匆朝他们走来的许雅唐。 “班长,怎么了?”秦可问道。 “学校说,趁现在阳光不晒,抓紧把三千米跑了,以免运动员中暑。” 沈迟听到这消息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眸底划过一丝紧张:“几点开始?” “两点,现在运动员要入场了。” 秦可皱起眉,气愤地吐槽道:“学校怎么这么不守信用啊,燃哥刚好有事,要等会儿才能来。” 许雅唐“啊”了一声,连忙扭头问沈迟:“要不要临时给你安排一个陪跑?” 沈迟的肩膀塌了下来,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紧接着摇摇头:“不用,其实也挺好,我还怕他太累。” 说完,他起身穿好运动员背心,然后把兜里的手机拿出来让秦可帮忙保管。 “走吧。”他面色如常,但看上去很难过。 沈迟浅笑着接受了这个安排,这一刻,他似乎听见从自己的心底传来一句果然如此的谓叹,甚至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被命运捉弄了无数次,他已经失去反抗的力量和勇气了。 * “时间到了,我真的该走了。”余燃不耐烦地看着陈雪,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陈雪和余燃坐在学校对面一家简陋的奶茶店里,这里没什么人,空调制冷效果也一般,但比起户外好了不止一丁半点。 陈雪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长裙,微卷的长发披在胸前,化了淡妆的脸微微笑着。她坐在余燃对面,递给他一把钥匙:“你说你,走了都忘记把家里的钥匙带上了。” 余燃迅速地把钥匙收进口袋里又重复了一遍:“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余燃的手机在出校门之前忽然没了电,更戏剧性的是这破奶茶店的钟表也坏了,让他不免有些焦虑。 “你忙着做什么呢?你不是只报了四百米吗?”陈雪疑惑开口。 余燃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只报了四百米?” 陈雪神色坦然地回答:“我问了你们老师你比赛的项目和时间。” 余燃听完,脸色更难看了:“妈,你能不能少掺和一点我的事。” 陈雪不喜欢听余燃说这种话,她连忙反驳:“你现在都不和妈妈住在一起,我总应该从别的地方了解一点你的学习或者生活吧。” -- 第41页 “啧。”余燃烦躁地回答:“我是没有项目,但是沈迟有三千米,我得陪他跑。” “沈迟?”陈雪的脸色有一瞬间异样:“你和他又联系上了?陪他跑三千米,那么累,你刚跑完还要跑吗?这么大的太阳,中暑怎么办?” “哪这么容易中暑?时间到了,我要走了。”余燃起身就要走,陈雪忙拉住他:“现在还早,再歇一会儿,比赛几点钟开始,你告诉我,我提前十几分钟告诉你。” “两点半。” 陈雪拿起手机,避着余燃看了眼时间——两点零五分。 “还早,刚过两点。陪我再坐几分钟。妈妈好久都没见你了。”她把手机收进包里,悠悠地开口。 余燃皱着眉坐下了:“操场离得远,我需要十分钟赶过去。” “知道了知道了,就耽误你几分钟而已,看你这孩子,一点都不想妈妈。”陈雪拿他打趣,然后又取出一张纸巾递给他:“左脸有一点点脏,应该是被什么蹭了一下。” 余燃的注意力被带跑,他接过纸擦了一下脸:“可能手上沾了灰蹭到了吧。” * “沈迟加油!!最后十米了!”一班的啦啦队围在比赛跑道外面给沈迟加油鼓气,气氛热火朝天,声音洪亮得直接盖过了其他班的。 沈迟喘着粗气,平稳地冲过了终点线。 “我的妈!多少分多少分!”班上有人直接激动地冲到裁判那里去看时间,看完后大声呐喊:“十一分二十秒!我靠!牛逼!” 沈迟走出跑道,被一大堆人拥簇,一时间递水递毛巾的人络绎不绝。 “破纪录没破纪录没?”许雅唐挤过去问。 “那倒没有,校纪录十分多钟。” “那也很牛逼了!” 沈迟一边擦汗眼神一边逡巡着,还是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浑身暴汗,腿跟灌了铅一样,挪动一下都暗暗发痛。 沈迟微弓下身,双手按着膝盖,一双眼睛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睫毛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扑朔着。 “我回一趟教室。” “教室不是不能回吗?有老师在巡查。”有同学提醒他。 “没事,我们班单独一层,老师肯定不会特地管我们。” “也是,不过沈迟你可得注意一点。别被老师逮到了。” 沈迟直起身,微微点头:“行,知道了,谢谢。” 说完,他错开身子挤出了拥挤的围观人群,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第21章 当余燃赶到操场时,比赛早已结束。 秦可坐在休息区,看见了在人群中穿梭的余燃,忙举起手招呼道:“燃哥!” “沈迟呢,怎么没看见他人,比赛不是快开始了吗?”余燃冲过来,顶着满脑袋的汗,神色焦躁。 见秦可沉默了两秒,余燃心底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这样的,学校说,怕学生中暑,于是趁太阳缩进去,把比赛提前了。”秦可又记起沈迟和他说过余燃手机没电,赶忙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安慰对方  “现在是两点二十分,燃哥,你没有迟到,不要自责。” 余燃僵在原地,刚才因为快速奔跑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沉寂了下来。他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浑身冰凉。 “那沈迟呢。”余燃回过神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急忙问,“他一个人跑的?” “对,迟哥他没让别人陪着一块跑,但他拿了第一诶!” “他人呢?” 秦可忙说:“去教室了,你可以回班找他!” 余燃飞速扭头就跑,秦可看着他急冲冲的背影,赶紧拔起声音喊:“沈迟没有生气!燃哥你别太内疚。” 他当然知道沈迟不会生气,他只是...... 他只是有点心疼而已。 * 余燃一路狂奔,抄了最近的小路赶到崇理楼,没有学生的教学楼安安静静,余燃听见自己心脏嘭嘭狂跳,脚步声盘旋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内。 终于赶到了教室门口,他猛地推开门,大喊一声:“沈迟!” 这一瞬间,周围倏然寂静。窗外的骄阳给教室镀上了薄薄的橙金,温暖的光线里浮动着微小的尘埃,书桌上未合上的纸页被老旧空调的冷风拂得微颤。 沈迟站在教室角落,怔怔地看着满脸焦急的余燃,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 “你来了?”沈迟无奈扶额,“我还特地跟秦可说了让你别来找我,我马上就回去的。” “我......咳咳咳。”余燃嗓音沙哑,猛然吸入一口冷气,结果被呛得眼眶微红。 “怎么了?是不是跑得太快了?”沈迟大步走过来,有点担心。 余燃摆摆手,反手关上门,看见他的手里拿的东西的时候又愣了一下:“这是.....” 沈迟低头,然后说:“你的手机不是没电了吗?我充电宝没带,想着跑完刚好上来拿一趟,你回来恰好能用。” 余燃有那么一瞬间的眼热,他想开口,但喉咙像被汹涌而至的情绪堵得严严实实,以至于什么话也说不出。 “你其实不用着急。”沈迟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的。” 时间与空间仿佛发生了交错,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倒退到十年前,金灿的夕阳倾泻在茂盛的樟树下,有风刮过叶间哗哗作响,他看着六岁的沈迟露出一抹小心翼翼的笑,然后低声说着:“我会一直等你来找我。” -- 第42页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余燃曾经也想质问对方为什么言而无信,但此刻画面重叠,他又感觉那些都不重要了。 横亘在他们间的四年把他们雕刻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余燃曾经认为这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所以选择了放弃。 可当他不死心般地再次回首,却发现沈迟已经自己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了。 他没有放弃,无论是摆在床头柜上的合照,还是两天前他无意间看见的沈迟书柜里夹着的北城大学的招生简章。 亦或是每当他望着自己时,眼睛里掩藏不住的庆幸与欣喜。 周围仍然寂静,但余燃却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止不住的轰鸣。 “沈迟。”余燃哑着声问他:“如果,我没有回来,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回到齐安......”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沈迟打断了他。 “我会去找你。” “就算等不到你,就算你把我忘掉了。” “余燃,回去的路太辛苦了,你只要往前就行了。我会努力跟上,不要因为我回头。” 余燃抬眼,发现沈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红了眼眶。 他这才想起来,他好像也往回奔跑过,只是摔了个遍体鳞伤。 * 四年前,北城。 “陈雪,无论如何,你总得问一下孩子的意愿吧?你把他骗到北城,有没有考虑过过余燃的心理状况。” “我问过他,他不愿意来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把他放在齐安就是对他好吗?” “可是你看看现在燃燃成什么样了?你看他还愿意理你吗?” “你说得对,你没错,你在孩子面前做慈父,这恶人不就得我来当吗?余景承我问你,要是余燃不来,你要怎么办?!” ...... 房间外的父母又一次因为他开始吵了起来。 余燃坐在洁净精致的房间里,周围不再是灰扑扑的墙,书柜也从掉漆的木柜变成了更加精美的玻璃书柜。 他的房间采光很好,晴天的时候阳光能把整个空间都洒满,明亮又温暖,比以前阴湿潮霉的房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余燃怔愣着,脑袋空空的,他感觉自己落不到实处,身体就像裹了一层看不见的茧,那些温暖、舒适以及触手可及的美好他都感受不到。 明明床是柔软的,空气干燥清新,窗外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繁华景象。 但是五感断了触,神经接收不到信息,大脑也无法回馈反应。 余燃站起来,拉开纱帘,眼下车水马龙,但他却抬起眸,似乎想看见些什么熟悉的东西。 但是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天空。 突然,房间外的争吵声停了下来,有人在敲他的门,余燃想说“进来”,但唇张了很久也没能发出声音。 好疲倦,感觉像是被人抽去了精力。 实话实说,他只想睡觉,或许在梦里他还能更开心一点。 门被推开了,余燃回过头,看见的是满眼通红的陈雪。 她为什么要哭,余燃搞不明白。明明应该哭的是自己,为什么她看上去比他还要委屈。 “燃燃,有什么想吃的吗?妈妈带你出去吃?外面什么都有,想去游乐园玩吗?还是去博物馆看看,动物园也可以,来之前你不是一直在念叨要去看老虎吗?” “不用,我想休息。” 一句话,让陈雪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抹了一把从眼尾淌出的泪水,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 她递给余燃,蹲下来低声安抚:“这是妈妈给你买的手机,里面有电话卡,你可以给沈迟打电话,和他聊天。你记得他们家的电话号码对吗?” 余燃的眼睛这才亮了一点,他接过,然后点点头,说:“谢谢妈妈。” 陈雪听了这一句话,却是再也绷不住,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连忙背过身,喉咙沙哑地回答:“不需要道谢,是妈妈该说谢谢。” 说完她连忙走出了房间,怕继续呆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 余燃低下头,看着手里崭新的智能手机,摁开开关,不熟练地摆弄了好一会儿,才打通了电话。 “喂?请问是谁?”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余燃忽然喘了好大一口气,似乎此时此刻才学会呼吸,第一次能够感受到那些新鲜的空气,以及裹在身上的温暖的阳光。 “喂?” 余燃没能够发出声音,他很想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喂?是燃燃吗?余燃,是你吗?” “沈迟。”余燃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委屈和悲愤。 “燃燃,是我,声音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受了什么委屈?不要哭,你不要伤心。和我说,我在的。” 沈迟一连串的问题余燃回答不上来,他只是感觉到眼眶湿润了,堵在心口的眼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好像哭了很久,久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久到沈迟安慰的话也逐渐变得沙哑。 “我回不去了沈迟,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会见到的,我会去找你的。燃燃,你回不来了我就去见你。你在那里乖乖等着我。” “我要等你多久啊。” “初中毕业,初中毕业我就去看你,等我考上北城的大学,我们就又能天天在一起了。” -- 第43页 余燃低着脑袋,声音里充满了难过与委屈。 “可是我现在就好想看见你。” 沈迟沉默了。 他又何尝不是,余燃不在身边的每一刻都是那么地难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仿佛世界都在坍塌。 明明周围都是余燃陪伴过的痕迹,但他再也握不住对方的手,也再也听不见他呼喊自己的声音。 余燃的手那么温暖,热热的,软软的,他曾经一直握着,但是现在手心里只留下了无边的冰冷。 似乎只有他在这个充满了回忆的世界里孤独着,有时候目光不经意落在哪一处,他都会精准地回想起和余燃的回忆。 这是痛苦的清醒。 “我也想见到你,我也想你。” 沈迟缓缓地闭上眼,听着余燃压抑的抽噎,骨缝里都泛着疼。 但他没有办法,只能这么疼着,他不能绝望,更不能放弃。 如果连他都撑不住,那自己和余燃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第22章 通过电话后,余燃的心情看上去明朗了一些,但依旧习惯沉默。 陈雪以为余燃是不熟悉北城,就带着他在周围逛了一圈,随后等到开学,就赶紧把他送到了学校。 等余燃在学校认识了新朋友,齐安的那些事也就淡了。陈雪这样想。 但刚开学半个多月,陈雪突然接到了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她说余燃在学校斗殴,把两个学生打进了医院。陈雪听到的那一刻完全不可置信,她停下手里的事,匆忙赶到学校。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却看见满脸阴郁的余燃被几个家长围着训斥,或许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余燃懒懒地抬起眼,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又垂了下去。 那一刻,陈雪的内心是震撼的。 她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能把一个乖巧阳光的孩子变成这样,且罪魁祸首还是她自己。 她在办公室给那几位家长道了歉,尽管她听见事件的起因是那几个孩子把余燃的书包扔进了学校的人工湖。 那几位家长见她态度诚恳,又想到是自己的孩子先招惹是非,就没再追究。 回家的路上陈雪不停给余燃解释,说自己也是迫不得已,这个学校是余燃爸爸找人托关系才把余燃送进去的,也是为数不多能接受余燃入学的学校。 如果余燃被退学,再找学校就很麻烦了。 抱着自己湿淋淋的书包,余燃没有说话,陈雪心疼他,想替他拿着,余燃不肯。 他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说,走进卧室,锁门,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了那封湿漉漉的,墨迹混成了一片的信封。 这是毕业的时候沈迟给他写的,很长,足足有五页,但是现在每个字都看不清了。 余燃就这么僵坐着,盯着手里模糊的信,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整个房间变得昏暗,才把信妥善地收了起来。 * 余燃因为斗殴被罚在家思过七天,那几个霸凌他的学生也被惩罚记过,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余燃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给沈迟打了电话。 “喂?燃燃?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了?” 沈迟的声音很小,似乎是趁着上课偷偷溜出来接的。 余燃怔了一下,才发现现在是对方上课的时间。 “你在上课?” “嗯,数学课。” 余燃惊呼出声:“那你怎么接的电话?” 沈迟自然不会告诉余燃他天天把手机藏在桌面上,还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不重要,接到了就行。对了,你没有上课吗?” “没有。”余燃嗫嚅着回答,“我被罚在家思过。” “发生什么了?”沈迟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担忧。 “我打架了。” “打架?”沈迟愈发震惊,“你怎么会和别人打架,被欺负了?” “他们把你送给我的信弄坏了。”余燃说着说着更加生气了,“我当时就应该一脚把他们踢进湖里面让他们给我捞上来。” “别生气了,我再给你写一封。”沈迟安慰他,接着又问,“他们平常欺负你吗?” “没有,谁敢惹我啊。”余燃矢口否认,但又忽然小声问,“不过要是他们欺负我了你要怎么样?” “跑去北城,再揍他们一顿。”沈迟笃定地回答。 余燃不禁笑了,但也只把沈迟这句话当做随口一说的安慰。 但他不知道,沈迟其实说的是真心话。 “好了好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余燃的语调忽然变得轻松起来,“我马上就能回到齐安去看你了。” “真的吗?”沈迟惊喜万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紧张地又问了一遍:“这......真的吗?” “对,反正一个星期关在家里,刚好有空回去看你。” 沈迟笑了,自余燃走后第一次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那真的是太好了。等你回来我就跟学校请假,抽几天时间来陪你。” “行啊。”余燃调侃他,“你赶紧去上课吧,再聊下去我怕你们数学老师亲自来抓你。” “好的,那我挂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立马给我打电话。” “行。”余燃干脆地回答,然后听见了响起的滴滴声。 -- 第44页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余燃脸上的喜悦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他沉着脸,脸上的神情宛如窗外的天气,酝酿着一场疯狂的暴雨。 他背起鼓囊囊的书包,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这些都是他背着父母提前收拾好的。 今天陈雪和余景承不在家,他才能自己一个人溜出去。 余燃提前托学校旁边的网吧老板买了车票,其实如果那天那些人不来招惹他,他也要去把那几个傻逼揍一顿。不过刚好撞他枪口上了,余燃也乐得趁这机会出了口恶气。 他毫无留恋地走出家门,撑起雨伞离开了这个漆黑一片困了他两个多月的囚笼。 * 雨越下越大,大到有些不正常,余燃下了出租车,一边撑伞一边拖着行李箱。 有些吃力,但是想到一天后就能回到齐安,这些麻烦就变成了甜蜜的煎熬。 雨声很大,混合着堵车的喇叭鸣音和刺耳的刹车声砸进耳朵里,像砸碎了一面玻璃,四分五裂的碎片把耳道刮得皮开肉绽。 余燃往前走,抬头看见人行道的绿灯亮了,嘴角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 过了这条马路,就到车站了。 他抬步往前走去,北城的道路很宽,余燃走得很小心。 脚下的积水有些深,没过了鞋底,踩上去噗嗤噗嗤的。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就在余燃即将走到道路尽头时,一声轰隆的引擎声猛然如雷鸣般在耳边炸开。 余燃惊惧地扭过头,只见一道红色的影子朝他猛冲而来,对方看见他,连忙握住刹车,但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力被雨水中和,速度没有丝毫降低的趋势。 这情形根本来不及闪躲,余燃只能下意识拿行李箱挡在身前。他发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迅速的反应。 行李箱缓冲了撞过来的摩托车。但余燃还是被撞飞了。他感觉身体腾空了好久,然后才重重摔落地面,背上的书包给他进行了二次缓冲,幸好包里都是衣物,并不坚硬。 但是他的后脑勺似乎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过,一股钻心的疼痛刹那间蔓延开来,占据了全部意识。 余燃感觉浑身支离破碎,他不知道骨头有没有碎掉,好像碎了,也可能是折了。但他来不及思考,眼前一片模糊。 完蛋了。他忽然想。 沈迟等不到他,会不会生气啊...... 好不甘心啊,明明就可以见到的。 他明明马上就能见到他的。 想到这里,余燃就猛地失去了意识。 鲜红的血液缓缓晕开,随着水流绽开在攥着车票的手边。 * 齐安今天阳光明媚,下午的课很快就结束了,但沈迟仍然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点,最好直接越过等待,暂停在余燃回来的那一天。 但急切的心情很快被一通电话击得粉碎。 是余燃的手机打来的,但是通话人不是余燃,好像是医生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沈迟恐惧到分辨不出。他只听见对方说余燃出了车祸,流了很多血,正在抢救。 沈迟刹那间感觉天地颠倒,全身的血液刹那凝固,他死死扶住旁边的栏杆,抖着声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的情况不好说,你赶紧赶到xx医院来,你不是他哥哥吗?他的手机通讯录没有其他备注,只有你一个,你要是知道他父母的电话赶紧联系他们。” 沈迟脸色惨白,他感觉浑身脱力但依然颤抖着开口:“好的,我马上......求求你们,一定要救好他。” 他飞速挂了电话,然后立即打给余燃父母。 陈雪听完后差点昏厥过去,他们火速赶到医院,却连余燃的面都见不到,只能在急救室外面等候。 三个多小时后,余燃才被推了出来。 幸运的是,除了脑袋后面的伤势比较复杂,其他地方的伤不算严重。医生说后续照顾得好,就不会留下后遗症,只是伤痕可能要留疤了。 陈雪和余景承这才放下心。 * 苏芸听说这事,立马订了和沈迟去北城的机票。 最近的车票也要等到后天,但沈迟没来得及出发,就接到了陈雪打来的一通电话。 “是小迟吗?我想和你谈一下。” 沈迟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难受最痛苦的对话。 上一次,陈雪和他讲余燃去北城的事,他还麻痹自己,这都是为了余燃的未来考虑,就算无法见面,也还能和对方联系。 但是这次,陈雪却对他说: “小迟,阿姨希望你和燃燃不要再联系了。你们联系得越频繁,燃燃回去的欲望就更加强烈。” “我们也是无可奈何,这一次他离家出走幸好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下次呢,我们又能怎么才能留住他呢。”陈雪的声音变得哽咽。 “阿姨也只能求你了,燃燃他太执拗,一时间跨不过这道坎,但其实你们这个年龄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呢?再过半年,就会发现这些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燃燃放不下,小迟你就狠一狠心帮帮他行吗?” 之后陈雪又和他讲述了事情经过,沈迟这才知道,原来余燃是瞒着他们偷偷溜出来的。 他太想回去,太想见到自己,在去车站的路上被一辆超载的摩托车撞进了重症监护室。 她也和沈迟说了余燃真实的境况,每字每句就像是一把把尖刃把他的心脏插得千疮百孔。等他听完,随之席卷而来的是滔天汹涌的内疚。 -- 第45页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放余燃去北城的。 或者再往前追溯,他不应该去招惹余燃,他就活该一个人孤独着,而不是贪恋那点温暖,把余燃拉进他的世界,最后害得他遍体鳞伤。 都怪他。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拉着余燃不放。 他才是余燃一切不幸的根源。 沈迟听见心底传来一句句痛斥。 手机又响了一声,他收到了陈雪拍下的,余燃恍无声息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往日笑容盎然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浑身遍布伤痕,脆弱得似乎只要触碰一下就会失去呼吸。 这幅画面是他多年后仍在深夜惊醒的噩梦,也是他往后每次拥住余燃时心底涌起的一阵后怕。 沈迟浑身冰冷,胸口一阵窒闷,他忍不住蹲下身大口呼吸,紧接着心脏传来一阵阵剧烈的抽搐。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什么叫刻骨的痛,就像有人用匕首,残忍地剖开你的胸膛,把你护在心里的东西撕裂出来,然后当着你的面砸得粉身碎骨。 但沈迟不一样,他还要自己亲自动手。 他抖着手,给余燃的手机发送了最后一条短信。 “余燃,别回来了,我不会等你了。” 霎那间,身体恍如千斤重,但灵魂却空荡得满目荒芜。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余燃没回齐安, 多年后,努力考上北城大学的沈迟找到余燃:嗨,老婆! 余燃:gun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bushi) 第23章 之后,一切似乎都步入了正轨。 余燃看见那条短信后,竟什么也没说,只是让陈雪给他换了一张电话卡。 养好了伤,上学后余燃转去了别的班。 或许是叛逆期,又或是别的因素作祟,余燃再不似以前那副听话的模样。 如同陈雪预期的那样,余燃在学校交了新朋友,但两人经常逃课上网,有时甚至会翘一整天的课。陈雪想训他,可又会被他三言两句刺回来。 余燃颓靡地成长着,再没有以前那样盎然的生机。 他像是一朵坏了芯的花,根茎腐烂,表面却开得盛放,直到有一次陈雪再也憋不住,哭着向他道歉,他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对不起。” 从那以后,余燃似乎真的把过去都放下了 ,他逐渐有了些少年气,萦绕在身上的阴郁也慢慢散去。 还是喜欢沉默,但是比以前好了太多。 那一场鲜血淋漓的意外被时光抚平伤口,在骨髓里结成沉疴,偶尔想起来会伤筋动骨,但疼多了倒也习惯了。 直到上了高中,完全脱离了痛苦的记忆,周围围满了新的人。 他们对着他会笑着赞扬,也会拍着他的肩膀和他互相追逐成长,余燃便彻底把剩下的回忆都封存起来,毕竟人总是要朝前看的。前方的道路鲜花盛放,他何必回首望深渊。 更何况,那些记忆早已像积了灰的相框,一幕幕早已模糊不清,余燃抹不掉那层灰烬,也不想去抹。 或许等到哪一天,当他再次想起,回首望去,相框里只剩下了一张张空白。 陈雪至少有几句话说得很对,当时觉得天塌地陷的绝望,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遗忘没什么,执念也没什么,曾经陪伴的人也没什么。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沈迟选择了放下,原来他也可以。 沈迟…… 某一日,当余燃抬起头,怔愣地望向窗外的碧空时,这才发现,原来—— 他早已经忘记沈迟的模样了啊。 * “余燃,回去的路太辛苦了,你只要往前就行了。我会努力跟上,不要因为我回头。” 空调还在不停地往外灌着冷风 ,风把桌上的书页吹得哗哗响,余燃被声音拉回了现实,他忽地噗嗤笑了一声,眼尾却染上了红意。 “什么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余燃眼中含泪,忽然抬手捂住了眼睛,他不想哭,眼泪流的够多了,他不想再流了。 “沈迟,我明明都快把你给忘掉了。”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但是我撑不住了,你知道吗?整个世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发疯,” “甚至到最后,我只能茫然地问自己,沈迟真的很重要吗?但为什么我好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脑海中连你的模样都变得模糊了。” 那时他第一年还能想起,还会心痛,但第二年就开始记不清了。 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和沈迟相遇的,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只是迷茫地坚守着。等到第三年,余燃想起沈迟,脑海中就只剩下曾经在一起生活过很久,对他很重要的这个标签了。 标签很容易被揭下,上了高中,偶尔想起沈迟,余燃只会在心底冷淡地哦一声,然后就没有了。 就像他脑后的那道伤疤,别人不指着问他,他摸不到,也就记不起来。就算记起来,也会用一句年少无畏一笔带过。 遗忘太简单,简单到不需要丝毫的刻意。 沈迟默默地听着,他缓慢地靠近余燃,然后抬起双臂,紧紧环住了他。 “你没有忘记。燃燃。”沈迟用回了以前的称谓,“在你看到我的第一眼不是就想起来了吗?” -- 第46页 “你已经很努力了,也很坚强,但我宁愿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一个人坚持太痛苦了,我不想让你难受。” 沈迟感受着怀里滚烫的身体,忍不住把脑袋埋进了余燃的颈窝。 他们太难了,沈迟想。 他们一个活在过往,一个满目迷茫。 一方是绵延不绝的刺痛,一方是循环往复的挣扎无望。 不过真好,他最后还是牵住了余燃的手。 余燃被沈迟抱着,闷声闷气地问:“你以后还会把我一个人留下吗?” “不会。”沈迟郑重地承诺。 “那我原谅你了。”余燃忽然抬起手臂,环住沈迟的腰,也给了他一个拥抱。 “看在你态度这么好的份上。” 沈迟笑了一下,忽然觉得余燃的变化并不全是消极的,以前直率明朗的性格可爱,现在带着点小别扭的性格也很可爱。 沈迟感叹:“真好。” 他很久没有这么抱过余燃了,忘记了以往的拥抱是否也是现在这般暖融融的,但如果可以,沈迟想这么抱一辈子。 可老天爷似乎并不想让他如愿。 “余燃!沈迟!” 秦可猛地推开门,“你们俩呆这么久,可别打……” 起来…… 来…… 秦可惊悚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目光呆滞,三观仿佛都在这一刻坍塌了。 他他他他他他,他们在干嘛? 道道道道歉是这么道的吗? “怎么了,真的打起来了吗?”落后他两步的卓夏阳追了上来,刚要探出脑袋往里面看,秦可忽然“嘭”地一声摔上了门。 “没有!他们在深入交流感情,我们不要打扰他们。” 没打,在抱,应该快亲上了。 余燃猛地松开了沈迟,他想退后一步,却被沈迟揽住他的胳膊给拦住了。 “松手!”余燃低声吼道,“被人看见了!” 沈迟微扬的眼尾此刻耷拉着,他很小声地回答,语气里掺了点委屈:“不想放。” “难道我们不可以拥抱吗?” 沈迟当然不会告诉余燃他已经对秦可醋很久了,他只会垂下眼,难受地说:“你总是喜欢理秦可,不爱理我。” “对不起……我反思。”余燃满脸绝望地继续拍他的胳膊,“回家你爱怎么抱怎么抱,但我不想别人误会我们是基佬。” 沈迟哦了一声,然后放开了余燃。 * 秦可灰溜溜地带着一脸懵逼的卓夏阳跑了,他回到大本营,别人问他情况怎么样,秦可只会淡淡道:“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真的不能再好了,再好下去就要出问题了。 当沈迟和余燃回去时,秦可唰地一下溜到了远处,害怕自己被杀人灭口。 余燃没理他,纯粹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至于沈迟,能理他才怪了。 余燃记起了要给手机充电,借了沈迟的充电宝,靠在他身旁,刷起了手机。 他习惯右手刷手机,所以那不忙的左手就被沈迟捏在了手心里。 软软的,热热的,是记忆里的那样。沈迟想。 忽然,余燃的手机挤了一通电话进来。 他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苏昂打过来的。 “老燃啊……” 余燃强硬地打断他:“换一个。” “儿子啊……” “嘀嘀嘀……” 苏昂震惊地看了眼手机,然后又飞速拨了过去。 “余燃!你胆子肥了,敢直接挂我电话了?” 余燃的左手被沈迟捏得很舒服,他懒洋洋地靠着沈迟,语气悠长:“我今天心情好,不一定有空接你电话,有什么事赶快上奏吧。” 沈迟听完,迅速地抬眼然后又垂下去盯着余燃红红的手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是运动会吗?我就想听一听我儿子的战绩。” 余燃矜持地回答:“嗯……一般般吧,也就是第一名而已啦。” “艹……牛逼啊!到时候我去看你给你好好庆祝一下。” 余燃笑道:“行啊。” 电话里的苏昂不知为何沉默了两秒,然后低声笑了一下:“怎么今天这么开心?看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苏昂被余燃列为他为数不多的狐朋狗友里唯一的C位是有理由的。 他们初中就是同学,而苏昂也相当了解他。 那时转了班的余燃到处怼天怼地,更怼他旁边这个动不动就扒拉他两下的傻逼同桌。 苏昂因为流里流气的外表和性格被人嫌弃,遇见余燃这个身怀各类奇迹传闻的酷小哥后竟然开始进行盲目崇拜,希望自己沾点对方的酷帅狂霸拽,不再被别人鄙视欺负。 前前后后燃哥长燃哥短的,结果不到半年,他猛然发现余燃不是酷小哥,是个经历凄惨的小可怜。 当时苏昂想了很久,经过深刻思索然后拍板决定。 虽然你不是我的理想型,但是我们曾经的感情还是炽烈火热的,这样,你当我儿子,我们就还是好朋友。 说完后,就被余燃用课本给了一大逼兜子。 尽管余燃没有同意,但他们还是很好的朋友,苏昂甚至还撺掇着余燃和他在学校外面把曾经的那些恶劣分子又揍了一顿。 这一顿也彻底揍出了他和余燃之间深厚的友谊。 -- 第47页 苏昂还记得那天和小瘪三打完后,他俩身上都挂了点彩,余燃坐在网吧前台阶上,手里捏着一瓶刚买的可乐,嘴角带青地抬头望着自己,然后倏然对他眯着眼笑了。 那是苏昂第一次看见余燃笑得那么开心,就像一束灼热的阳光刺透了浓郁的阴霾,温暖得让苏昂想起了盛夏的向日葵。 然后他听见余燃对他说了一句:“谢谢,我很开心。” 苏昂的脸上还贴着个创口贴,闻言,他忽然觉得伤口有点痒,不自在地在上面挠了挠。 “不用谢,其实......我也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单方面)陷入热恋的沈迟将会开启粘人模式。 沈迟:其实之前怕老婆揍我所以我收敛 现在...... 沈迟:老婆贴贴么么哒,撒拉嘿哟。 表面纯直男余燃:谢谢,婉拒,我(目前)还不想和你一起做基佬。 第24章 余燃认为这事可以暂且放着,等苏昂来了齐安后再和他聊。 “你什么时候来我再什么时候告诉你,你车票订了吗?” 苏昂哼哼一声:“十月一号下午。” 运动会结束就要放十一假了,余燃算了算,十一是星期六,也就是后天。齐安一中不做人,只给他们放三天,其中两天还是周六周日双休。 全国统一操作了属实是。 “行。”余燃回答,又突然听见许雅唐喊他名字,“我这边有事,要挂了,有什么事微信聊。” “OK,我也要上课了,儿子拜拜。” 苏昂是在下课上厕所的空隙给他打的电话,余燃忽然觉得苏昂真是爱他爱得深沉。 他撂下电话,朝隔了他七八米远的许雅唐挥了挥手:“我在这。” “你俩刚才跑哪去了?”许雅唐卷着一本比赛流程,黑着脸教育他和沈迟,“之前和你们说了三点钟颁奖,结果你们两个跑哪去了。” 余燃傻了,他看向沈迟,结果发现沈迟也呆住了。 沈迟抿着唇,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们忘了。” 余燃低头愧疚地捂住脸:“对不住了班长,脑子不记事。” 说完,他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磕在了他脑门上,余燃愣愣抬眼,发现是两块金灿灿的奖牌。 许雅唐的左手悠悠晃着两块金牌,苦口婆心地劝道:“之后不要到处乱跑了,再跑,奖牌都要给你们跑没了。” 余燃感激地接过,而后忽然想起学校说,缺席颁奖的运动员奖牌要被没收,又带着疑惑地问了一句。 许雅唐嗤地笑了一声:“我诓那个颁奖老师,说你俩中暑了,就把奖牌要了过来。” “而且你猜学校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指的是不给缺席学生奖牌的这件事。 “为什么?”余燃的好奇心熊熊燃烧。 许雅唐充满鄙视地回答:“因为学校准备的奖牌不够,只能变了法地在学生身上克扣,还有,他们还说给没领到奖牌的运动员所在的班级加零点五分,卧槽,真抠。” 说完她又低骂了一句:“垃圾一中。” 看来是对齐安一中积怨已久了。 余燃万分感慨,也顺着她的话也骂了一句:“垃圾一中。” 随后两人的目光落到了在一旁看戏的沈迟身上,他疑惑地眨眨眼,试探地开口:“垃......垃圾一中?” 两人欣慰地点点头。 * 比赛完了跟考完试了一样轻松,余燃和沈迟帮徐雅唐写加油稿,这才发现许雅唐是有多忙。 不仅要写加油稿,提前通知各个运动员去比赛,还要帮忙端茶送水、加油助威,时不时还得清理地上的垃圾。 看着都要忙昏头了。 余燃感慨着,余光发现失踪已久的卓夏阳竟然还窝在这挠着脑袋写加油稿。 “兄弟,你这写了快一天了吧?” 卓夏阳愣愣抬头:“啊?” “人家这是主动帮忙,积极配合班级工作。”许雅唐停住了动作,走到卓夏阳身后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写着,心里欣慰不少。 “余燃,把你那飘逸的草书改一改,看看沈迟写的字。不写端正会被广播台退回来。” “哦。”余燃纳闷地回复,然后满脸疑惑地看着继续认真谨慎低头写字的卓夏阳。 沈迟他知道,一手字跟他人一样端正,但他没记错,卓夏阳平常写的也是一□□爬字吧? 他挤过去瞄了眼,发现这人居然是一笔一划写的,跟那小学生学写字一样。 卓夏阳写得紧张极了,生怕字没写好,也怕写错了要重新写。 那一只古铜色的大手如履薄冰地握着细细的笔,笔身被握得温热,手心手背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余燃内心忽然生出一丝微妙的,似有若无的异样感。 他怀疑地看着卓夏阳:“你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没有!”他连忙反驳,但脖子和脸瞬间就跟泼了层颜料似的倏地红透了。 “怎么了?”许雅唐隔着好几米回头问。 “没事!”卓夏阳赶忙回答,他拿起桌上写好的加油稿,双手递给许雅唐:“这张写完了。” 许雅唐接过看了眼,点点头,然后她抬眼瞄向卓夏阳,盯得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 第48页 “继续加油。”许雅唐欣慰地鼓励他,“今天真的是多亏了你了,改天我请你喝奶茶。”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卓夏阳顿时干劲十足,继续抬笔写了。 不对劲,万分的不对劲。 余燃蹭到沈迟旁边,低头和他咬耳朵:“我觉得卓夏阳对许雅唐有什么非分之想。” 沈迟扭头,近距离看着余燃八卦兮兮的表情,觉得十分可爱,忽然脑袋往前凑去,差点和余燃鼻尖相贴。 余燃猛一个撤退,惊悚地看着沈迟:“你干啥。” “我就是想说,这种事,你得问秦可。” “那你凑这么近干嘛?” 沈迟十分坦然:“八卦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凑近点讲吗?” 余燃被他说服了,认为自己可能有点过于敏感,觉得沈迟说的很有道理:“你讲得对。” 卓夏阳幽幽望向他们:“你们在八卦什么?” 余燃立马把沈迟出卖了:“沈迟让我问秦可你是不是春心萌动了。” 沈迟:? 好像有点不对劲。 卓夏阳没有正面回应,但他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了。余燃琢磨着他的表情,随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哎,夏阳,我跟你讲。”余燃揽过卓夏阳的肩,“哥在谈恋爱这方面可有经验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有经验?”沈迟的动作立即顿住,猛地抬头看向余燃,手中的笔不自觉被捏紧。 “对啊,虽然我本身没什么实战经验,但我有个兄弟成天想着谈恋爱,我负责给他出谋划策,追人应该怎么追我可是了如指掌。”余燃的表情满满都是骄傲。 沈迟松了一口气:“你下次提前把话说全行吗?” “怎么?你嫉妒我找女朋友啊。”余燃睨了他一眼,然后哼了一声,“那我以后肯定要找个娇花般的女孩子做女朋友,到时候天天搁你面前炫耀。” 沈迟想到那种场景,不知为何心底忽然就泛起了丝丝的难过。 可能是怕余燃被别人抢走了吧。沈迟想。 毕竟好不容易才和好,心里难免有些独占欲 ,这很正常。 这边沈迟在暗自低落,那边余燃已经和卓夏阳有说有笑地传授起了追人经验:“听我的,你先在班长面前刷存在感,就比如你这……不行,你只写加油稿怎么行呢?” “你写几张,写够了就不要继续写了,去偷偷跟着班长,看她还有什么事要做,你就帮她。她做什么你就帮什么,不停刷存在感,让她感觉做什么事都有你在帮忙。刚好她这段时间也忙,保准这两天下来,你在她心目中的好感度一定是噌噌上涨。” 卓夏阳听完,内心恍然大悟,他感激地抓着余燃的手,忽然问了一句:“燃哥,我感觉你今天特别高兴,样子也比平常亲切多了。” 余燃顿了一下,然后笑着拍了拍卓夏阳的胳膊:“行了,别贫了,快去吧,加油稿就由我们来帮你写。” 卓夏阳唰地起身,一溜烟地跑了。 “爱情真可怕。”余燃啧啧感慨。 * 晚自习下了后,余燃坐在沈迟的自行车后座上哈欠连天。 “困了就眯一会儿。”沈迟说。 “行吧。”余燃合上眼,抬起胳膊抱着沈迟的腰,怕自己因为太困了睡得栽下去。 小臂下的腰劲瘦有力,余燃把脑袋抵在他的背后,忽然感觉很安心。 沈迟被余燃整个抱住,骑车的动作也开始有些僵硬,他尽可能把动作幅度降低,让余燃睡得舒服些。 骑了有一会儿,余燃像是睡着了,环着他腰的手,缓缓往下挪动。 沈迟有点不详的预感,直到“啪”地一下,余燃的手臂掉了下去,挂在沈迟的腰胯处,那手悬住的地方有点微妙,再往下一些就要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了。 “余燃,余燃。” 余燃迷糊地回应,手收了回去,直起了上半身。 “怎么了?” “……” “没怎么,你继续睡吧。” 余燃嗔怪的声音因为困意听上去软软的:“沈迟,你有毛病?” ……虽然说的话不是那么软就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断更一天QAQ 第25章 “啪”的一声,房间被暖色的灯光照亮。 余燃把肩上的书包扔在椅子上,然后找到遥控器把空调打开。 他抬手抹了一把黏乎乎的后颈,嫌弃地皱眉,随后赶紧取出浴巾和睡衣溜进了卧室。 今天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余燃感觉自己的皮肤就像被烈日烤得皲裂的大地,急需凉水的冲刷和浸润。 凉润的水流从皮肤上淌过,余燃舒服得叹气,他把自己倒腾干净,正对着镜子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大门响起了门铃声。 这个点除了沈迟还能有谁。 余燃去开门,路过厨房时顺带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牛奶。 他打开门,迎面对上的是抱着换洗衣服的沈迟。 他似乎有点忐忑,望着自己的眼睛里淌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期待。 “家里热水器坏了,能在你这洗个澡吗?” 余燃当然不会拒绝,侧身让他进来,然后把一瓶冰牛奶塞到他怀里。 这还是余燃回来后,沈迟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进他家,里面的构造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是整体看上去焕然一新,完全不似以前那副贫旧的模样。 -- 第49页 “你去洗吧,毛巾浴巾在洗漱台上的柜子里,随便用。”余燃把沈迟领到浴室。 “好的。”沈迟乖乖应答,像一只温驯的金毛犬。 但金毛犬是很黏人的,余燃坐在书桌前,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过了两分钟,他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只见沈迟走过来,头发湿湿地黏在颊边,余燃看了沉思了两秒,朝沈迟招手,让他坐在椅子上,而后自己拿起一旁的吹风机,帮沈迟吹起了头发。 其实男生对吹发的需求没那么高,但余燃就是不喜欢湿着头发的感觉。 上次沈迟给他吹了头发,这次换自己帮他。 吹风机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余燃瞥眼看见一滴水顺着沈迟的脖颈淌往锁骨,于是顺手伸出食指勾住了那滴水珠。 沈迟瞬间僵了两秒,一股酥麻沿着余燃触碰到的地方蔓延至每一束神经末梢,他暗自咬牙,强压下那种不正常的悸动。 “好了。”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 “回去吧。”余燃以为沈迟只是来蹭一下浴室,没想到对方仰头巴巴地看着自己,若不是了解沈迟,余燃差点以为他接下来要对着自己嘤一声。 “我想留宿一晚。”沈迟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欲望。 这一波直球把余燃打蒙了,他疑惑地挑起眉。 不是,兄弟,你家离我家直线距离最多十几米,你出门往前上个楼梯,二十秒不到就进你卧室了,何必要和我挤我这小破床呢。 我床还没有你的大。 但他看着沈迟的眼睛忽然又说不出来了。 “行吧行吧。”余燃忍不住又薅了一把沈迟的头发,“但我提前说好,我家床没你家大,晚上我把你踹下去你别怪我。” 说完余燃又顿了一下,补充道:“要是你把我踹下去,那就立马给我走人。” 沈迟点头,起身就坐上了余燃的床。 但余燃并没有同他想象中的那样关灯上床,而是坐回了书桌前,继续拿起笔,算起了没做完的习题。 沈迟:“???” 余燃拿起笔,笔头在纸面上轻点了几下,很快就连上了先前的思路,开始唰唰地写了起来。 他边写还边告诉沈迟:“你肚子饿了就去厨房冰箱里拿吃的,里面有零食,想吃热乎的就自己下面吃,或者煮速冻饺子。” 看上去深谙待客之道。 沈迟:“......” 沈迟:“行。” “另外,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余燃关掉卧室大灯,然后点开桌面上的台灯。 沈迟猛吸一口气,默默地躺进了被窝里。 等到余燃合上笔盖,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按他平时的时间安排还得延迟半小时,但今天有沈迟在,他怕打扰到他,所以提前了时间。 他关上台灯,轻轻地掀开被子爬上床。 刚要躺下,腰忽然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整个身体往后倒去。 他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迟抱着他,低声问:“每天都这么晚睡?” “嗯。”余燃愣愣回答,“你抱着我干嘛?” “你白天说的。” “我说了什么?” “你说回去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 余燃感受着背后紧贴的胸腔里跳得激烈的心脏想,沈迟好像很紧张。 余燃还要说什么,但是沈迟却摸到了他的脑袋,揉了揉,说:“睡吧,如果你觉得抱着睡不舒服我也可以放手。” 余燃不知道为什么,被他抱在怀里,困意袭来得更加汹涌。他嘟囔着回答:“不用,就抱着吧。” “晚安。”沈迟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他微微低下脑袋,鼻尖蹭上了余燃柔软的发丝,一股温暖的香味涌进鼻腔,像是初夏的阳光的味道。 余燃拍了拍沈迟的胳膊:“晚安。” 时间悄无声息地在睡梦中溜走,沈迟睡得很香。 他经常做梦,通常都是噩梦。 他会梦见滂沱暴雨,在密密的雨幕中,他站在原地,余燃倒在他的面前,猩红的血水从他的身体里渗出,朝自己淌来。 他的内心爆发出汹涌的恐惧和痛苦,他想扑过去抱住余燃逐渐变得冰冷的身体,但是却动弹不得,他被周围的一切死死困住,像是被禁锢在层层囚笼内的困兽。 但那满地的血却仿佛存在生命,它们朝他涌来,围住他,爬满他的身体,钻进他的五脏六腑,啃噬着他的骨髓,以及如同死灰的心脏。 他还会梦见余燃走的那一天,十二岁的余燃拖着行李箱笑着朝他挥手,然后转身消失在弥天大雾中,他想伸手挽留,但垂下眼,双手却被荆棘死死缠住。 这些梦形形色色,无声地袒露着他的痛苦,像是午夜梦回的诅咒,也像是他应得的罪孽。 但今天很奇怪,在噩梦结束后,他却坠入了一个柔软的梦境。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美梦,梦里是他从未见过的艳丽的晴天,如同雨过天晴。 他和余燃坐在一望无际的草坪上,头顶是瓦蓝的天空和柔软的云朵,风很温暖,拂过脸颊像是亲吻。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灵魂遍历磨难后寻到了归处,安详又惬意。 沈迟低下头,此刻他正攥着余燃软软的手,沿着手臂望去,入目的是余燃笑着的脸。 -- 第50页 他的脸被阳光照映得仿佛在发光,美好得没有半分真实感。 他问:“你想我吗?” “想。”沈迟终于听见了自己在梦里的声音,压抑的嗓音和周围格格不入。 但余燃并不介意,他忽然凑近,和沈迟仅隔两公分的距离,沈迟似乎能从他漆黑的眼瞳里望见自己惶然的倒影。 这是再靠近就能亲吻的距离,他不合时宜地想。 但他没有后退,他不知道为什么。 这只是个梦而已,沈迟告诉自己。 在梦里,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紧接着,他听见余燃继续问:“那你喜欢我吗?” 沈迟呆住了。 喜欢?哪种喜欢? 如果是朋友间的喜欢,那他肯定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喜欢余燃的了。 但喜欢还有另一层含义...... 他艰难地动了动喉结,想回答,但是始终没有声音。 “你不喜欢我吗?”余燃似乎很苦恼,“但是我喜欢你诶。” 下一秒,余燃的脸猛地凑近,一种柔软甜蜜的触感从唇瓣上传来,仿佛有甜甜的暖流顺着喉咙流经身体的每一寸。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美妙。 这是......余燃在吻他。 沈迟猛地睁开眼睛。 真实的感觉逐渐回笼,他的灵魂坠入现实。沈迟躺在被子里,怀里还抱着余燃的腰,但对方已然不是背对着他的姿势,而是面朝着自己。 眼睛被一只暖乎乎的手捂着,有些湿意,他恍然惊觉自己可能是哭了。 “你醒了?”余燃此刻是醒着的。 他放下捂着沈迟眼睛的手,在朦胧的一片中,沈迟看见了余燃的脸的轮廓。 “你刚刚伏在我背上哭,我被你吵醒了。我喊你名字,但你好像在做梦还没有醒。”余燃的声音难得温柔,像在哄一个难过的小孩。 “我就捂着你的眼睛,安慰你。”余燃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起来:“很有用,你没有哭了。” 确实没有做噩梦了沈迟想。 但是又做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梦,是说出来你可能会把我打死然后和我老死不相往来的梦。 “我去给你拿湿毛巾擦脸吧。”余燃想起身,但沈迟不想放开他。 “不用。”沈迟低声拒绝。 忽然,他松开锢住余燃腰的手臂,然后可怜地请求:“能抱着我睡吗?” 余燃看着惨兮兮的沈迟,心底悄无声息地痛了一下。 紧接着他慢慢抱住了沈迟,手还在沈迟背后轻轻拍着:“不要害怕,你燃哥在梦里可以一个打十个。做了噩梦就想我,我直接开挂去救你。” 沈迟笑了一声:“行。” “有你我就不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沈迟:还是怕的,怕你知道我的春梦之后一个打十个我。 第26章 淡淡的晨光钻进窗帘的缝隙,欢快地跃到沈迟紧闭的双目上。 他缓缓睁开眼,胸口隐隐发闷,这才发现他们的姿势已经从余燃抱着他,变成了余燃半个身子趴在他的胸膛上。 望着天花板发着愣,沈迟的理智逐渐回笼,这才渐渐想起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胸口的温暖源源不断地漫向四肢百骸,沈迟探出手,手掌抚上了余燃毛茸茸的脑袋。 猝不及防地明白自己的心意,原本是一件令人惊慌失措的事,但他却松了一口气,像有件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终于找到了答案。 友情里盛不下那么多的爱意,于是多余的便漫了出来,堵塞在满当当的胸口,让他辗转不眠。 所以沈迟决定换一个容器。 他听着余燃细微的呼噜声,忍不住在他的头顶落下一吻。 直到这一刻,那些叫嚣着、暴动不安的细胞才沉静下来,安详地享受着这一刻。 他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沈迟想。 如果余燃不喜欢他,那他就每天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偷一个吻,不会惊醒对方,也不会让对方感到困扰。 这样就很好,和过去相比如同天堂。 余燃动了一下,一声类似于猫咪的轻哼从他喉咙里逸出,紧接着他抻了抻胳膊,艰难地把上半身从沈迟身上抬了起来。 他愣愣地坐着,神智看上去还有些不清醒。 俊俏的脸被凌乱的发丝遮了近一半,余燃僵硬地扭头盯着沈迟,眼睛一眨不眨,活像被人施了定身术。 沈迟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余燃一把捉住,看着沈迟的眼神由呆滞变为灼热。 他激动地说:“我昨天晚上梦见你被鬼抓走了。” 沈迟:“???” “紧接着我勇敢地追了上去,以一敌十,刷刷两下又把你救了回来。” 余燃沉浸在惊悚刺激的梦里:“你还感动得哭了,然后......” 沈迟冷漠地抬手捂住他的嘴:“好了,够了,别说了,知道你在梦里很厉害了。” * 今天的天气多云,密实的云层包裹住阳光,给风添了丝清凉。 尽管是运动会,但学校还是强制让学生和往常一样,在六点半赶到教室早读,简而言之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余燃把脸埋进语文课本里,全然一副摆烂的模样。 -- 第51页 沈迟背文言文的声音太好听,听得他快睡着了。 过了几秒,沈迟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余燃强撑着睁开一只眼,一双深邃的双眸明晃晃地映入了眼帘。 那两只眼睛正严肃地盯着他,就像盯着一道十六分的数学大题。 这一下把余燃吓得困意全无。 “别动。”沈迟微蹙着眉,然后伸出食指碰上了他的卧蚕。 准确来说应该是卧蚕下的黑眼圈。 “你熬得太厉害,黑眼圈越来越浓了。”沈迟的语气有一点严厉,余燃听完下意识揉上自己的眼睛。 “卧槽,我该不会肾虚了吧。”余燃满脸惊悚。听说黑眼圈重是肾虚的表现,他年纪轻轻,正是精力使不完的时候,肾怎么就亏了! 沈迟哭笑不得,阻止了他揉眼睛的动作:“你乱说什么?倒也不至于。” 突然,余燃也不知为何,刚刚还在大声背诵着兰亭集序的秦可猛地一个掉头,瞪着他的眼睛亮得跟灯笼似的,语气震惊中带着几分兴奋:“什么?燃哥你肾虚了?” “他妈的。”余燃抬起手一巴掌把秦可的脑袋拍正了,“你怎么连这也要八卦?” “我这叫关心你,希望你能实现可持续发展,别半路就报废了。”秦可说完又对着余燃的眼睛细细看了起来,“我之前还以为这是你卧蚕下的阴影,现在认真一瞧,确实有点浓了,但是显得眼睛好大哦。” “本来就大好么?”余燃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真的很严重吗?” 沈迟摇头:“还没到那种程度,但是你得注意一下了。” 沈迟都关心到这份上了,余燃觉得自己也要表个态,承诺以后争取十二点前睡觉,不辜负组织对他的殷切期望。 但这话还没出口,沈迟话头一转:“我觉得你需要监督。” 余燃:? “什么监督?”余燃谨慎地望着他,直接一个后退半步的大动作。 “昨天晚上那样,我觉得就很好。” 余燃反思自己是不是看上去很好忽悠,导致沈迟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给他挖坑了。 还不带遮掩一下的。 “早知道昨天就应该把你踢出去。”他朝沈迟呲了一下牙,“得寸进尺了还。” 沈迟嗤地笑了一声,抬手勾了一下挂在余燃桌边摇摇欲坠的签字笔,脸上露出了一抹轻快的笑意:“别生气,逗你玩的。” “你他妈当逗猫呢?” * 早读后,学生们纷纷转移到操场,气氛又逐渐火热起来。 第一场比赛就是秦可的跳远,余燃拿了一张a4纸,在上面涂上了四个大字外加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秦可加油! 卓夏阳眼睁睁看着余燃画的,在他写完后还接过笔在下面加了一个超大的爱心。 余燃表示这是秦可的应援横幅,但秦可心领了他的好意并同时表示如果余燃要在比赛场地旁边举着这个给他加油的话,他就一脑袋扎进沙坑里憋死自己,那样总比社死来的痛快。 余燃非常遗憾,只能站在跳远比赛场地外给秦可呐喊着助威。 他之前还听秦可贬低自己,说他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好。 但当余燃看见秦可助跑后在空中连着几个大跨步,距离直接远超前面所有运动员后,他瞬间觉得秦可和北城高中的那群小瘪犊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妈的,都是一群骗人的鬼。 秦可靠这一跳一举夺得桂冠,他开心得原地直蹦,紧跟着一个猛回头,就看见了余燃和卓夏阳一人举着一张a4纸在人群中兴奋地挥舞着。 那纸似乎在口袋里磋磨了几个来回,变得皱巴巴的,加上歪歪扭扭的字,以及完全不对称的硕大爱心,出来的效果直接是社死的二次方。 不过秦可惊恐中还有些慰藉,他看着沈迟空荡荡的双手,想他迟哥不愧是个稳重的人,就不会做出这等幼稚…… 等等…… 只见余燃拽了一把沈迟的手,而后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沈迟点了点头,十分纵容地从他手里接过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横幅,高举了起来。 高、举、了、起、来。 另外,余燃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 在秦可眯着眼看清那是什么玩意后,脸上的表情立即就像见了鬼一样,他飞速签完名,扭头就跑,但是还是来不及了,余燃的高呼声被小蜜蜂加了十层穿透buff。 “秦可牛批!秦可第一!啊……秦可你别跑啊。” 那声音盘旋在操场上空,久久不散,就像秦可此时的杀心,蓬勃盎然。 “余燃!今天我们两个里面必须死一个!” 最后秦可虽然没蹲到杀掉余燃的最佳时机,但天道好轮回,他蹲到了卓夏阳。 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卓夏阳看见秦可和余燃不怀好意地朝自己笑着。 卓夏阳正在做赛前准备,他一边抻着胳膊一边不解其意地望着他们。 好在沈迟好心地给他指了个方向,卓夏阳一个扭头,看见了手里拿着手机,正将摄像头对着他的许雅唐。 许雅唐见他发现了自己,歪着脑袋朝他微微一笑,抬手曲起手指向他招了招。 卓夏阳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连走路都差点同手同脚,他呆滞地像机械人一样扭过脑袋望向余燃他们,看着秦可无声给他做了个口型。 --